《春花灿烂》 第1页 [古装迷情] 《春花灿烂》作者:金波滟滟【完结】 文案 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天的时候,到处都是灿烂的春花,有无限的生机。 春花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她也是这样一个女子,美若春花,可爱若春花,生机勃勃也若春花。 让我们看看这朵明媚的春花是如何灿烂地开放在大!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春花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春花看到自己的一双穿着精美的绣花鞋的小脚大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于夫人匆匆地掀起了帘子进屋,简直要扑到春花身上,「春花,春花怎么了?」 「我的脚!我的脚!」春花大叫着。 于夫人去摸春花的小脚,「哪一只?是不是摔坏了?」又责备着一旁侍候着的胡妈妈等人,「那天不是让你们都仔细看了,倒底哪里有伤,是不是没有仔细看看脚?」 「夫人,那天小姐身上哪一块没看到?就是脚也把裹脚布全拆了看了一遍,夫人还亲自看了呢。」 被称为胡妈妈的中年僕妇虽然一面这样说着,却已经一面上前马上替春花脱下了精美的绣花鞋,一直跟着于夫人的常妈妈也帮着她利利索索地把裹脚布解了下来,仔细地察看起来。 春花也第一次参观到自己这双脚。她惊恐地发现她的脚根本就是一个肉疙瘩,不规则三角形的肉疙瘩。皮肤像烧伤后脱去陈皮烂肉的疤痕,只有一个翘起的趾头,上面的指甲已经变形,另外四个脚趾长短不一地向外转折,只有一个模糊轮廓。脚跟臃肿,脚掌消失,脚背凸起。 完全消解了正常人足的天然形象。春花痛苦地嚎叫着,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吓得不知所措。 「三小姐的脚看起来没什么事呀?」胡妈妈小心翼地说:「要不,再请刘院判来看看?」 于夫人也仔细地看了又看,又摸了摸,问:「是哪里不好?快告诉娘!」看春花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喊,又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叫个管家拿老爷的贴子去请刘院判来看看,再让小厮到衙门里告诉大人一声。」 转身搂着春花,眼泪不停地住下掉,「春花,春花!」 春花嚎了半晌,嗓子都哑了,倒是一滴眼泪也出不来,她真是吓傻了。麻木地看着一屋子的丫环婆子又将裹脚布重新缠上了,就连每缠一圈,都要用力地紧上几紧,她也没有一点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最后套上了精美绣鞋的脚。 于夫人哭了一会儿,看着一声不出的春花,实在是不知怎么心疼好了,早有人送来了糖梨水,于夫人洗了手,亲自给她餵了,又哄劝着春花吃了点燕窝粥。 看着春花神情呆滞,竟又像前天摔下来时那样痴痴的,就怕这孩子就永远这样了,心里就如刀割一样难受,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替她把被子盖好,怔怔地坐了半天。 「夫人,你醒醒神。」常妈妈在一旁轻声劝着:「小姐是个有福的,夫人怀着她的时候不就有大师给批过吗?过了这个坎,就是万事顺心了。」 于夫人总算回了神,突然低声骂道:「真是杀千刀的,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妾室就不能让她生出来孩子,娘俩儿没有一个好东西!」 常妈妈说:「老爷要把二小姐送到家庵里去,夫人为什么还拦着,要我说,就把她关到家庵里,一辈子不放出来!」 「那时候,我看春花也只不过是头上破了点皮,以为只不过是吓着了。赵姨娘又被送到庄子上去了,雪花虽然居心不良,但也只是想吓春花罢了,真出了事,她也吓得半死,就动了恻隐之心。唉,我怎么也是她的嫡母,就是不喜欢,也不能真毁了她的一辈子呀!」 「夫人有心太善了!」常妈妈嘆了口气。 「要是春花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是决不饶她的!」 「夫人也就是这样说说罢了。」常妈妈嘆了口气说。 一直未语的胡妈妈恨恨地说:「小姐是我奶大的,比我自己的女儿还疼呢,要是小姐怎么着了,夫人可不许再拦我,我决不饶那贱婢之女!」 「就是让那死丫头千刀万剐,也换不回来我的好女儿呀!」于夫人又回头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细细地看着春花。 「夫人,老爷和刘院判一起来了!」 屋子里一片忙乱,于夫人急忙转到了屏风的后面,春花躺着的床上放下了帐子,一个丫环小心地捧起春花的手,褪下了手腕上的两只镯子,轻轻地放在帐子外,又有人将一块丝帕盖在了她的手上。 「又烦劳大人了。」 「哪里敢当大人的话,小人合当效力。」两名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接着互相谦让着进了屋子。 两人均头戴乌纱帽、身穿团领衫、腰束带。 年龄大些的身着绯袍,绣孔雀补子;束金荔枝腰带,头发带了些花白,双目有神,鼻直口方,颌下三绺长须,虽然镇静自若,可掩不住眉间眼角的焦急,正是于夫人的夫君,春花的父亲,吏部左侍郎杨松。 年青些的也有四十多岁,身穿青袍,绣鹭鸶,束素银腰带,带着谦和的微笑,正是太医院的刘院判。在杨大人的「请」字后,刘院判坐在早就准备好了的绣墩上,隔着丝帕静静地为春花诊起脉来。 第2页 「小姐已无大碍,再静养几日即可。」 屏风后的于夫人焦急地问:「小女刚刚大声喊了半天,嗓子喊哑了,便呆呆地不动,唤她也不应一声。」几句话未完,已有哽噎之声传出。 「不知小姐喊的是什么?」 「小姐喊的是『我的脚』。」胡妈妈赶紧说。 「好可曾查看小姐的脚有何不妥吗?」 「看了,没有一点的不妥。」 刘院判沉吟了一下,便站起身说:「再仔细看看,再拿着脚上下左右动动,看小姐是否喊痛。」 「请院判到外间奉茶。」杨松引着刘院判出了屋子。 一会儿工夫,胡妈妈与常妈妈出来回话:「又仔细看了,没有一丝的伤,活动了几回,小姐也没喊痛,脸上也没显出疼痛的样子。」 三小姐从鞦韆上摔下来就是刘院判看的,他知道整件事情,想了想又问:「小姐刚醒时就不肯说话,后来说话了吗?你细细讲讲。」 胡妈妈说:「昨天按院判吩咐的,大家引着小姐说话,小姐先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大家。夫人恐小姐吓得失了魂,让人拿了小姐的衣服到鞦韆架那里叫了一次魂。」 「果然小姐就好多了,但似乎是忘了怎么摔下来的,也不认识夫人和屋里的丫头婆子了。夫人就让大家给小姐讲讲家里的事。小姐一听就明白了,也认识夫人,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能叫上名字。等大人下衙回来也知道叫父亲了。」 「今儿个一早醒了就很高兴,吃了好几块点心,又喝了一小碗粥,小菜也吃了,就是不肯喝燕窝粥。还笑呵呵地说她忘了过去的事,让大家一个个地给她说说,她就能都想起来了。」 「中午饭也吃得好,夫人让做了平常小姐最爱吃的红烧鱼,吃了半条,还吃了一碗饭,再要吃,夫人怕不消食,就让收了下去。」 「吃过饭,歇了一会儿,小姐说她两天没出去了,要出去走走,我们就扶着小姐起来,还没下床呢,小姐就喊了起来。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杨松紧张地看着刘院判,刘院判又想想说:「再想想那天摔下来的时候,脚是不是伤着了?」 胡妈妈指天画地地说「小姐那天掉下来后滚了一下,头碰到了地上,破了一块皮,别的地方什么都没怎么样。」 「脉象确实无事,还是惊吓过度了。让丫头婆子们多陪着小姐说说话,还有小姐平时喜欢什么,多让她把玩,小姐心情舒畅了,病也就好了。」 「安排个老成细心的人,专门看着小姐的脚。」 「再就是,千万别逼着小姐回想过去的事,如果她真的忘了,慢慢告诉她就行。」 「我开个安神的方子,如果小姐再喊就给她吃一副,让她睡上一觉。」 胡妈妈见刘院判要走,又说:「小姐刚才喊了半晌,嗓子好象哑了。」 「那不打紧,回头我让人送来些雪梨膏,用温水花了给小姐喝,过几天就没事了。」 杨侍郎主吩咐人送刘院判,又派人抓药。回头看见于夫人坐在外间的炕上垂泪,上前在于夫人身旁坐了,轻声说:「刘院判虽然年轻,但是老刘院使的长子,尽得老刘院使的真传,自从老刘院使告老还乡后,太医院里就他这一个六品院判主事,就是皇上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宣刘院判。我们就按刘院判说的做吧。」 于夫人点了点头,却问:「衙里的事不要紧吧?」 「也没什么急事,都让下面的几个人看着办了。春花出了事,我就是在衙里也挂心,还不如回家里坐着。」 「这孩子,从小就调皮,那次爬假山上去都没事,这回也不过摔了一下,外表看着还没事,怎么就……」于夫人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刘院判前儿个不是说了吗?春花是伤了头,急是急不得的,只好慢慢养着了。」杨松一面说着,一面让几个丫环给他脱了官服,换上了居家穿的纱袍,进了里间,去看春花。 春花躺在床上,面无表情,见了杨松也不答话。杨松耐心地说了几个笑话,见春花就像没听见似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得无奈地踱到外间。 于夫人也跟着进去出来地走了一番,坐在炕上唉声嘆气地说:「订好的婚期不过几个月了,春花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呢?」 「不急,」杨松抚着长须说:「郭侯为人老实,少怀是我的门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郭家也不会嫌弃春花的。再说刘院判不是说不要紧吗?我们就按他说的,还有好几个月呢,一定能养好的。」 「要是……」于夫人慾言又止。 「夫人是过于担忧了,春花是一定会好的,要是一时没有全好,我会同郭家说延一下婚期。」杨侍郎安尉着。 「都听老爷的。」于夫人长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留言、评论、收藏噢! ☆、第二章 杨松夫妻两人计议妥当,看看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有下人进来问是不是摆饭。于夫人点了头,见送上的饭菜,挑了几样,让丫头端着,先进去给春花餵饭,春花还不如下午的时候,连一口水都不肯喝了。 杨松和于夫人回到外间,相对无言,愁容满面,互相劝着,可谁也没吃进什么,一份饭菜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 于夫人就说:「老爷还是去周姨娘那里歇着吧,妾身再去与春花说说话。」 第3页 杨松也知道,夫人把女儿安排在她的卧室里,自己虽说是父亲也不好多坐,只得不舍地起身说:「要是都像周姨娘这样没生养就好了。」 「都是妾身的错,当初要是把雪花抱到我这儿养就好了,怎么也不能让赵姨娘养出这样的歹心来。」 「雪花和春花相差不过两个月,你哪里能养得过来?那赵姨娘,平时就有些道三不着两的,没想到能把雪花教成这样。唉!」 「唉,」于夫人也跟着嘆息:「老爷也是好好歇一歇,明日还要上衙呢。春花这儿有我。」 「夫人也要注意休息,我去外面书房了,有什么事,就差人来喊。」说罢,杨松就向前院走去。 于夫人又进了卧室,百般逗春花说话,又让丫头们拿出来不少漂亮的首饰、衣料,让春花看,春花也不理。 胡妈妈见于夫人说得口干舌燥,摆手让屋里的几个丫环都出去,走到床边说:「三小姐,你可还记得那次去庙会见了郭探花?真是风流英俊,京城多少家的小姐都想和他结亲?没想到郭侯爷亲自上门提了亲事,京城里的小姐们都羡慕着小姐呢!」 于夫人见胡妈妈说得虽然粗鄙,但少女怀春,人之常情,又想起女儿听说是与郭探花订亲后,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含羞带笑的样子,一看就是很高兴。见屋里的丫环们都被打发走了,也随着胡妈妈的话说:「春花,胡妈妈说的是,你今年都十六了,正是结亲的年龄,郭家的亲事,只等你身子一好,就要办了。」 无奈不论什么话题,春花只是不应。 到了晚上,于夫人让常妈妈扶到外间歇息,屋子里也不敢熄了灯烛,胡妈妈带两个小丫环坐在床边值夜。 春花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帐子顶上。不知是哪一种绫罗绸缎做的帐子,是非常漂亮的茜红色,质地轻薄,看起来非常柔软,身子上下辅着盖着的都是漂亮的丝织品,有的还绣着复杂的图案。 虽然是盛夏,可屋里一点也不热,屋子四角都放着冰盘,在烛光下还能看出来正冒着白气,就像以前夏天吃冰淇淋时,冰淇淋从冷柜里拿出来时冒着白气一样。 可是,她怎么到了这里了呢? 话说回来,她也能接受这种穿越,春花平时喜欢看网上小说,小说中可没少写什么穿越重生什么的,过去认为都是假的,现在才知道真有其事。 做为有过几十种工作经历,又成为小老闆的春花来说,她从来都认为自己的适应能力是超强的。春花曾经早上去市场卖菜,白天去小店打工,晚上去上夜大,一天转换几次身份都自如的很。 这次穿越,她本也自如地适应了,周围的人说的话她能听懂,跟着听一听也就能说了。再说,她见到的人都对自己非常好,根本不会追究她说的对不对,因为她刚刚从鞦韆上摔了下来。 春花已经想好了,怎么从别人口中套出她想知道的信息,怎么融入眼前的环境,她也这样做了,而且效果还真不错!就在她觉得一切都非常顺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小脚女人,春花崩溃了!躺在床上的日子她被人照顾到无微不至,甚至没有用过自己的脚,她没有注意到脚是缠过的,直到想去花园走走的时候。 做为常识,春花曾经听过,过去女人是缠足的,还在就是在一次展览中看见过一些漂亮的小鞋。那时,她还伸出手去比了一比,那些小鞋太小了,比她的手还小,怎么才能把脚缠成那样呢?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缠出来的! 她的脚就是标准的小脚! 不过是昨天,她还让那个叫如诗的丫环,拿了镜子给自己看,镜子里那张长着圆脸大眼睛的容颜让她还是很满意的。那可爱的模样,与她前世生病前很像。在第一次抢救成功后她照了镜子,看到那憔悴到极点的脸后,她就没有再照过镜子。所以那时,她捧了镜子还看了半天,并为自己获得了新生而在内心庆祝。 春花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白嫩的双手,才敢抬起脚来再看看自己的小脚。她真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小脚老太太,她年轻轻地就得了白血病,真是不舍如花般的岁月呀。 不过,在春花的认知里,小脚就是和老太太联繫在一起的,有谁听过小脚姑娘或小脚媳妇的说法吗? 现在倒霉的春花就成了一位小脚小姐。 当时的春花真是不想活了!哪怕把自己穿成一个满脸麻子的丑女呢,或者是有点残疾也行,她好歹也会容易接受些,但她怎么也不想成为一个小脚老太太,不,小脚小姐。 晚上没吃饭,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飢饿让春花更清醒了。她要是活活饿死了,还会有穿越的机会吗?就是像那些小说中写的,回到前世?不过,她不可能回到前世了。 春花还有她对前世最后的记忆,她躺在无菌的隔离病房里,父母在趴在窗外,两人多日没有好好休息的脸都被玻璃窗挤变形了,眼泪和鼻涕糊在窗上,简直惨不忍睹。 她那时想对着爸爸妈妈笑一笑,不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出来了,接着自己就飘了起来,看见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围着躺在床上的自己。然后,她没来得及飘到隔离病房外看看父母,就进入了虚无。 再然后,春花醒来了,变成一个小脚小姐。 第4页 春花突然很气愤,那么多穿越的书真是白看了,一本也没有说穿越成一个小脚的小姐后该怎么办,她是不是能找个医生把她畸形的小脚重新整形,变成正常的脚呢?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 春花把迷茫的眼光凝聚回来,看见她昨天认识的叫如诗和如画的两个丫环紧张地问着她,她们已经问了春花好几遍了。 春花再次接受了事实,成了小脚小姐也好,总算是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啊! 「我饿了,要吃饭!」春花用沙哑的声音说。 床边的如诗高兴地跑出了屋子,「夫人,小姐好了!要吃饭了!」 从里到外开始忙乱起来了,屋子里点亮了好几支大蜡烛,从糊着轻纱的窗户向外看去,几只灯笼向远处飘,一会儿又飘了回来。 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饭菜也送来了。 于夫人早已经穿好了衣服,亲手给春花餵饭。春花吃了两碗粥,好几块小点心,一盘鸡丁也让她消灭了大半,还有鱼、蔬菜。 大约是因为中午没让春花吃太多,然后春花就又不说话了,这次于夫人并没有敢来阻止春花的大吃。 不过春花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大家眼中的饕餮,她觉得自己吃的并不多,要知道,那粥碗太小了,而点心也是小巧得很,要不是她这两天一直在床上躺着,她还要吃得更多。 不过,她还是吃撑了,放下碗她感觉到肚子里饱胀胀的。要知道原来的这位小姐每顿饭可只吃一点点的,所以她的胃就很小。春花吃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现在已经晚了。 她揉了揉肚子对一直看着她的于夫人叫了声「母亲」,就见于夫人的眼睛迅速地红了,春花下一句话就没有说出来。 她本来想说:「我要去外面散散步。」不过想到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已经被她整整折腾了两天,尤其是这位于夫人,身心憔悴,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于是,春花就把话换成了「母亲,我已经全好了,你赶紧去睡一觉吧。」她又看向围在自己周围的一大群婆子丫环们说:「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于夫人的眼泪一滴滴地连成了串掉了下来,「春花,你躺着好好养着。」 胡妈妈也掉了眼泪,「小姐一贯的敬爱夫人,体恤下人。现在说这样的话,恐怕是好了。」 于夫人给春花盖上了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睛,才出了内间。又让一个老婆子去前面书房,「告诉老爷一声,三小姐吃了饭,又睡下了。」 一个丫环轻声说:「夫人何不等明早再让人去报信,现在让人去,岂不吵醒老爷了?」 于夫人嘆了口气说:「如果不去说一声,老爷一夜也睡不着的。现在知道了,起码后半夜还能好好睡上一觉。」 春花昨天已经睡多了,白天没怎么活动,精神又一直紧张,倒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把外面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前世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关心着自己,不过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黑暗中,春花的眼泪无声地淌到了枕上,一向健康的自己受了点小伤就血流不止,在医院里,医生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 正如最初给她诊断的医生所说,她所患的白血病是最为严重的一种,她的身体急剧地恶化,很快只能躺在隔离室的床上了。 春花很感谢告诉自己实情的医生,他当时坦然地提醒自己安排好自己要做的事,让自己最后的时间没有完全浪费。 她及时地把生意转让了出去,确定自己给父母缴纳了足够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将房子也转到他们名下。还给他们写了好多封的信,托朋友们陆续地交给他们,让他们知道女儿永远惦记他们。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春花默默地祝愿,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坚强! 而自己也要好好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从春花了解的情况来看,眼下她面临的困难还真不少,最难的自然就是她居然缠着小脚,其次,从于夫人的话里听出来,她还定了亲,而且没几个月就要成亲了。还有对这个时代、这个家庭、周围的人等等都几乎是一无所知…… 不过,春花短短的一生,最常遇到的就是各种的困难了,因此她很快就从眼前诸多的烦心事中解脱出来了,只要努力,她想自己会一一闯过去的! 再醒来的春花,很快就成回了杨侍郎家活泼的三小姐了,虽然忘了过去的一些事,但据她身边的人说,杨三小姐又恢复了过去的模样。 看来这个三小姐和自己还真有缘,外表、性格相似不说,名字都一样,只是她原来姓于,不姓杨。不过,她现在的母亲也是姓于的。 春花吃过早饭后提出要出门走了一圈,这也是昨天晚上她计划好的。 不知道是因为在床上躺久了,还是自己见了那双小脚后心里有了障碍,春花一下床就不会走路了。只能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勉强地挪出了屋门。 脚太小了,简直没法支持住她的体重,也很难平衡。 春花伤心至极,难道自己就成了不会走路的废人了,她流着恳求于夫人,「母亲,让我把缠脚布放开吧,我不会走路了。」 于夫人不答应。其实半夜的时候,春花趁没人看见,把缠脚布全部解开了,可是很快就让守夜的丫环发现了。于夫人先是罚了看着她的两个丫头,又让胡妈妈和常妈妈重新给她缠上脚。 第5页 由于松了大半夜,她的脚突然间没了束缚,已经进了过多的血,缠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只能抬起双腿,让血液回流,几次才重新缠了回去。 别看于夫人对春花疼到了骨子里,对这件事,她可一点也没有春花这两天看到的温柔了,而是极为地强硬。 见春花如此的哀求,于夫人说了声「不行。」后就进了屋子,把春花留在了门口。 胡妈妈上前替下了她身边的小丫环,把她扶进了屋子里,让她坐在床上。春花已经知道她现在住在于夫人的屋子里间,但从外间穿过时却没有看见于夫人。 刚刚春花出门时,已经观察到了,于夫人的院子是五间正房,两边还各有三间东西厢房,春花所住的是正房东面的屋子,正是于夫人日常起居的内室,而西面的两间屋子则布置成了会客间,于夫人自然是去了西屋。 低低地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从西边传了过来,应该是于夫人的哭声。 春花有些莫名其妙,她只是请求于夫人让她把脚放开,她曾听说过,刚解放时,政府让小脚女人都放了脚,脚就会长大些,叫解放脚。她昨晚就想要是能把自己的脚变成解放脚就好了。 于夫人不同意是春花早就想到了的,做为一个本时代的人,她要是一下子就同意了,那才是奇怪的事,春花已经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不过,于夫人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呢? 虽然从感情上,春花对于夫人并没有真的骨肉之情,不过受到于夫人精心的照顾后,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更何况她变成了于夫人的女儿,自然要对于夫人好,所以春花并不想于夫人如此伤心。 她有些内疚地看向胡妈妈。 胡妈妈面色复杂地说:「小姐是真忘了以往的事了,老奴只有逾矩对小姐说说过去的事了,免得你再住夫人心里扎刀子了。」 「咱们家里,大小姐七岁时就缠了脚,二小姐更早,五岁就缠了。你小的时候,特别好动,不肯让人给你缠足。一直到了八岁,才第一次给你缠上,结果你哭了三天三夜,一口饭也不吃,嗓子全哑了,夫人一心疼,就由着你把缠脚布都扔了。」 「后来,又缠了两三次,一次都没成。」 「直到你十岁了,大小姐见夫人狠不下心来,把你接到林家,给你把脚缠好了。不过,怎么也是年纪大了,却不能缠成太小了。」 「就因为你这双脚,夫人受了多少的埋怨。那年,回陪都老家,老夫人还在,当然大家的面就给了夫人没脸,不就是因为你这双脚?」 「赵姨娘也因为二小姐的脚缠得漂亮,总是在夫人面前说些不该说的。」 「就是小姐大了,固然是纯孝,不曾有过一点的心思,但几次议婚事,都被人笑话,心里岂不着急。前些日子还让老奴把缠脚布再用力紧一紧,把鞋子再做小一分。」 「再说,要不是这脚,小姐能有这场灾吗?」 因为脚,自己才摔伤了?春花一直听丫环们说自己是从鞦韆中上摔下来了,还真不知道这个原因,她用疑问地目光看向胡妈妈。 胡妈妈却不肯再说下去了,又劝春花,「以后不要再说那些伤夫人心的话了,小姐们哪有不缠足的呢,就是体面些的丫头们也都把脚缠起来呢。」 听了胡妈妈的话,春花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于夫人了,占居了人家儿女儿的身体,享受了人家的照顾,还要伤人家的心。她站起来,扶着胡妈妈的手说:「我们去看看母亲。」 于夫人坐在西屋的一张梨花木的小桌前,看着桌上的汝窑花瓶里插着的一支牡丹花发呆。自己从小是家中的独女,受尽宠爱,父亲在她择婿时用了不少的心思,才选了家世、品行、才学都是上佳的丈夫,又给了自己丰厚的嫁妆。 丈夫也没有辜负岳父的厚望,仕途顺遂,对自己敬重有加,自己也争气,生了五子二女,虽然有二子夭折,但还是养大了三子二女,京城里哪一家的夫人明里暗里不羡慕自己呢。 可是,就是这个小女儿,成了她的心病。 所有的问题都是源于自己的心软。 大女儿小的时候,自己还在老家与婆婆一起住着,女儿就养在婆婆身边。到了七岁时,婆婆让人给缠好了足,自己去看女儿时,女儿哭得涕泪交加,可是有婆婆看着,也就慢慢挺过去了,缠成了一双好看的小脚。 可是小女儿缠足时,唉,那时,她已经与丈夫搬到了京城,上面也没了长辈。小女儿本来就活泼,喜欢跑来跑去到处玩,缠上了足,哭闹不休,差点哭断了气,有一点力气就要扯下缠脚布。 自己倒底心又软了,就由着她等了两年。结果,该缠还是缠上了,只是脚已经大了,却缠不成好看的小脚了。 那年,婆婆当着众多婶娘、妯娌、还有小辈的面,狠狠地说了自己几句重话,自己羞愧是羞愧,可是知道婆婆说的对。哪一个女人不是遭过这个罪?自己也还记得当年缠足的疼,这就是女人的命,天生就应该的。 要是当初自己能够一狠心,把春花的脚缠好,春花的亲事早就能定下来了。好在春花的命好,几经波折,还是订下了不错的亲事。 同样是因为春花没有一双漂亮的脚,才让赵姨娘那母女俩生出得陇望蜀的心思来,最后累得春花从鞦韆上摔下来。 不知不觉中,于夫人握紧了手,一只长指甲啪地一声断了。 第6页 春花在胡妈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看见于夫人怔怔地看着断了一半的长指甲,就几步上前坐到了于夫人身边的椅子上,拿起了于夫人的手,「母亲,怎么这样不小心?」 于夫人勉强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 春花看着于夫人的手,这是一双保养得非常好的手,皮肤细嫩白皙,骨肉均匀,几条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更显出这双手的柔弱。每只手的最末两个手指都留了一寸多长的指甲,唯一有些败笔的地方就是,上面染的花汁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没有时间打理,有些斑驳。 「母亲的手真美。」春花赞美着,在她前世众多的职业中,她曾经做过美甲师,这样漂亮的手可并不多见,不但要先天手型长得好,还要不能做粗重的活,再加上认真保养。 于夫人心情再不好,如今也笑了,女儿真是贴心的小棉袄,亲密的举动,由衷地赞美,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 她反过来拉起了春花的手,「母亲老了,春花的手才真漂亮呢。」 春花看着自己手也笑了,这双小手与于夫人的手从外形到颜色都非常相像,不过由于它的主人是十几岁的少女,莹润光泽的皮肤是精心养护的中年人怎么也不能比得了的。 况且,由于年龄的原因,这双手上要比于夫人的手还要丰润一些,平伸出来,关节处出现的小坑简直可爱得想让人忍不住去摸一下。 于夫人也是这样做的,她轻轻地抚着春花的手,笑着说:「你这手,同母亲年轻时一样,只是你太淘气了,养不住长指甲,要不然会更漂亮。」 确实春花的手指头都只留了短短的指甲,而且还没有染上花汁,不过指甲粉白粉白的,别有一番可爱。 春花抬头看了看于夫人,自己不只是手与于夫人相像,脸长得也很像,这就是血缘,没怎么多接触就有一种无端的亲近感。 「母亲,我替你把这个指甲修一修吧。」 于夫人含笑让下人去拿工具过来。 春花看着那把剪子愣了一下,对了,这里可没有指甲刀。她拿着剪子小心地把于夫人断了的指甲修剪出优美的弧形。 于夫人满意地看着新修好的指甲,对春花说:「我们娘俩一同染染指甲吧。」 春花自然也会贊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正是仲夏,花园里的花五彩缤纷。一会儿的工夫,几个小丫环就用玉盘托着新摘下来的凤仙花,再用玉石的研砵压出花汁来,加上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涂在指甲上,又用裁成长条的帛包起来,据说等到明天就好了。 于夫人用的正红色的花汁,春花用的是粉红色的花汁。 春花虽然知道过去的人拿花汁染指甲,但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一切的过程都让她吃惊,还有那些制做花汁的小玩意,也很可爱。 在花汁里加的白色粉末,于夫人告诉她那是明矾,加了明矾,颜色会更鲜艷,保持的时间也会更长。而且春花还知道了,最好连续多染上几次,那样指甲上的颜色就不会掉了。 真是麻烦,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帮着,想染个指甲也不容易,不过,这可是纯天然的,绝对不会有任何负作用。要知道染指甲的化学颜料可是有毒。 她拿着小小的玉石杵细看,真是精美的工艺品。 「喜欢这个?」于夫人笑着说:「可见是真的忘了不少的事,喜欢就拿去玩吧。你那里也有,而且你的嫁妆里也有几套,有一套比母亲这个还好呢。」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里的玉石杵,「母亲,我把过去的事都忘了,你慢慢告诉我吧。」 「不怕,还有好几个月才出门呢,母亲好好地告诉你,你就都想起来了。」于夫人慈爱地说。 春花本来是想提缠足的事,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而是问了一个她觉得有些奇怪的问题,「母亲,谁给我起的名叫春花啊?」 前世她就叫春花,为了这个土气十足的名字,春花被同学们嘲笑了无数次,尤其十二三岁最为敏感的时候。曾有一个阶段,春花最大的梦想的是改名,为此她查了大量的诗词歌赋,给自己起了好几个高雅动听、意境幽远的名字。 父母坚决地制止了她,当她长大后终于能够自作主张去改名的时候,她又不想改了,她已经觉得叫春花挺好的了。 现在她还叫春花,真是冥冥中上天就註定了。 于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生你大姐的时候,你父亲正在扬州府江都知县任上,正是五月琼花开放时,花大如盘,洁白无瑕,你父亲刚刚赏花归来,就听到你大姐出生的喜迅,于是给你大姐起名叫琼花。」 「后来,母亲就接连生了五个男孩,本以为不会再生了,就给你父亲又纳了两房妾室,没想到,快到四十岁了,母亲又有了你。」 「那时候我们在陪都的老家,正是阳春三月的时候,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你父亲喜不自胜,想了几天,也没有挑出最喜欢的花,就给你起了这个名字。」 原来不管是哪一世,她的名字都是父亲看到艷丽的春花有感而生,春花不禁笑了。不管是前世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还是今生进士出身的父亲,对女儿的一片心意是不变的。 于夫人显然也回到了美好的回忆中去了,她含着笑说:「你没多大的时候,母亲抱着你去庙里批八字,老主持就说你命格好。果然,你父亲从那以后,一路仕途顺利,颇得圣心。」 第7页 这个春花倒是不太信,庙里的和尚也是会看人说话的,看到官宦人家倍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去批八字,自然会说好话。 不过,这里的父亲确实是高官,虽然她不太懂吏部左侍郎倒底是多大的官,但看着家里摆放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精美异常,再看周围的人们,都穿着昂贵的丝织品,还有这两天在于夫人和自己身边侍侯的人,就有几十个,这样的富贵,说明父亲的官真的不小了。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就过了半天。 下午的时候,二奶奶,也就是春花的二嫂过来了。这几天她每天几次来看春花,春花也认识她了。因为她现在是家里的管家奶奶,上午事情繁多,就在下午过来说话,还带着她的一儿一女。 二奶奶过来告诉她们,琼花大姐派人来传话,明天一早她会回娘家来。这里可不比前世,出嫁的女儿,只要愿意,就可以随时回娘家。虽然都在京城,但一年之内也就能在大年初二的时候回来一次,再想见面,除非是在一些宴会上见了,否则就得有合适的理由。 琼花姐姐回娘家的理由就是听说于夫人身体有些不适,她要回来探望母亲。春花看着大家的眼色,细品着话里的意思,终于明白了,琼花姐姐是知道自己从鞦韆上摔了下来,要回来看看母亲和自己。 她还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从鞦韆上摔下来是一件丑闻,家里全面的隐瞒了这消息,这就是所谓的家丑不外扬。 不过琼花还是知道实情了,不知是家里的保密措施不够严格,还是琼花消息太灵通。 过了一会儿,家里有些有脸面的管家娘子们听到三小姐无碍了,也一个个过地来给三小姐请安。春花陪坐在于夫人身边,打定主意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话,记下有用的信息。 这些人的对话中,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春花总结出不少的内容。 春花的大姐叫琼花,比她大二十多岁,早年嫁到林阁老家,是林阁老的嫡长孙媳。而且,这个与杨家同是江南的世家大户的林家,家中同样才子辈出,尤以林阁老最为突出,刚过知天命之年便进入内阁,此后便屹立十几年不倒。 琼花姐姐的丈夫是四品官,琼花也夫贵妻荣,封了诰命夫人。她先后养大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大的儿子已经成了亲,如今在阁老府中掌管中馈,据说非常精明能干,在京城的贵妇人中也颇有名气。 春花的大哥杨淇现在在陕西的一个地方任知州,她的二哥杨汶在都察院任右佥督御史,三哥杨淮由于一直没有考上举人,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正在老家的学堂里苦读。她的大嫂和三嫂都陪伴夫君,眼下都不在京城。 春花的四哥和五哥都没有养大,春花与最小的三哥还差上十几岁,这也是杨松夫妻对春花异杨疼爱的原因。 眼下杨府里只有在京城任职的二哥和二嫂与公婆住在一起。 春花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她后来才知道像杨家这样,家里有公婆在堂,让儿媳妇与儿子一同去任上,还真是少见的。一般的人家都是正妻留在家中,孝敬老人,教育孩子,而丈夫带着小妾上任。 而杨家做为百年世家,门风正派,家规极严。家里严厉约束子弟们用心读书,不贊成年少时纳妾,娶妻一定要贤良聪慧、知书达礼。但正是因为这样,杨家子弟少有只在内帷混日子的,上百年来人才辈出。 杨家的祖籍在南京陪都,现在共分成九房,父亲杨松是三房的嫡次子,目前也是杨家做官比较高的。与父亲并称杨家双杰的七房的伯父杨栎现在是山西布政史,论品级比父亲还要高上一级,但毕竟不如父亲在京城影响力大。 现在老家那边,于夫人的公婆都已经下世。 春花知道大家有意地避免谈一个人,那就是她的二姐雪花。那天,她在屋子里听到于夫人与胡妈妈的对话,得知自己摔伤了与雪花有关,看样子,应该是雪花陷害的,现在大家就像忘了似的不提雪花就是这个原因吧。 其实还有两个人也是大家闭口不谈的,那就是府里的姨娘。杨家虽然不贊成子弟年少时纳妾,但过了中年后只要家境允许,还都是有妾室的。杨松有两个妾室,赵姨娘和周姨娘。 周姨娘没生养过,赵姨娘生了雪花,其实她还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同样是因为只有这一女,对雪花也是捧在手心里非常疼爱。 而且雪花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要比春花强很多,更兼一双小脚,缠得尖尖翘翘,总是把年龄相差无几的春花比下去。 杨松就是再宠爱么女,对这个样样出色的庶出女儿,也要多几分怜爱。而于夫人一向心善,并不过多约束赵姨娘和雪花,形成了雪花无论什么都要与春花攀比的习惯。 小的时候还好,不过一件首饰、衣服的事,杨家富贵,于夫人更是大方,雪花也与春花的待遇相差不多。 但到了谈婚论嫁时,就是天差地别了。 婚嫁讲的是门当户对,春花就是再差,也是嫡出的小姐,要嫁的自然也是高门大户的嫡子。而雪花,只能嫁同样人家的庶子,否则就要下嫁到一般的人家。 婚嫁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嫁妆,大家族哪一家的规矩都差不多,给嫡女的嫁妆本就远远多于庶女,而于夫人的嫁妆丰厚,更是给春花添置了大量的金银、田地、古董、绸缎,就冲着这份嫁妆要娶春花的就不在少数。 第8页 于是,雪花对春花的不满逐渐升级,最终造成了春花出事。 当然这里面有不少的内容是后来春花才补充全面的。 春花还在认真地吸收着杨家以及本时代的知识,于夫人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大约她这几天折腾得太累了。满屋子的人就如流水般地散去了。 于夫人虽然又困又累,但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了,并不敢这时睡觉,怕夜间走了困,就去了静室念佛。 而春花呢,在院子里开始了练习走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春花想通了,原来的春花也是用这双小脚,能跑能跳,她现在不能自己走路,主要还是心理问题。只要克服了心理的障碍,她一定能正常走路。 果然没多久,春花就适应了自己的小脚,不用别人的搀扶,她也能四处走动了。不过,就是走路姿势,实在是令她自己太不满意了。 她觉得自己是一瘸一拐,左摇右摆,但大家都说是弱柳扶风,裊娜飘逸。胡妈妈还对春花说:「小姐以前走路总是过于矫健了,现在这样子,倒是比原来还好。」 春花无语。 胡妈妈看出春花的不屑,就又告诉她,还有的人家给小姐缠足缠得过小,这样的小姐只要走路就得要别人扶着,稍微远一点,比如从内院走到外院坐车这样的距离,都需要有人抱着。 而这样的「抱小姐」居然还很受欢迎,有不少的人家都非常愿意娶。 春花庆幸地打量着自己的脚,虽然确实是很小的脚,但比起于夫人、二奶奶,她的脚还是大了一圈。就是院子里这些丫环婆子们,里面大约也有一半是缠足的,而缠足的这一半人的脚,也大多数比自己小。 既然她们都能正常走路,那自己再练上一会儿,一定会走得更稳了。 晚上躺在了床上,春花的脚很疼。才走了这么一点的路,就受不了了,小脚实在是太脆弱了。她几次想再将缠足布扯下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只是于夫人对她缠小脚的态度强硬,而是整个社会的风尚就是如此, 春花今天把缠足布扯下来,明天还会重新被人缠上,她还是等等,找一个机会彻底摆脱缠足布。 第二天,琼花果然一早就回了娘家。给于夫人行了礼后,琼花就对着在于夫人指引下给自己行礼的春花细细地打量起来。 春花也看向琼花。琼花应该是将近四十岁了,从长相上看,她与于夫人也十分的相似,可是她不如于夫人保养得宜,也不如于夫人万事不操心,故而看起来不似于夫人的女儿,倒像是于夫人的妹妹。 春花突然一阵紧张,在于夫人面前,甚至在杨松及与她曾亲密接触过的丫环面前,她都没有紧张过。她能感觉出来,这些人是很好打交道的。 而琼花的身上有一种气势,非常的强大,让别人不禁就会生出畏惧的感觉。再加上知道自己的小脚就是她做主给缠的,更是心里有了障碍。 「妹妹什么都忘记了?」 「是。」面对琼花的精明春花老老实实地答。 「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庙里,你爬到一棵大树上下不来,还是你姐夫找来了小厮,爬上去把你抱下来的事吗?」 「不记得了。」 「那去年,你外甥成亲,我接你到家里住几天,你和外甥女打闹,把新房里的定窑花瓶不小心碰碎了的事呢?」 「不记得了。」春花在心里想,原来的这位春花小姐还真是个淘气的,琼花大姐一件好事都没说,估计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这些事。 「那你还会背,《女诫》吗?」 「不会。」 「还记得烈女传吗?」 「不记得了。」 虽然琼花态度非常的严肃,但春花慢慢倒放松下来了,她感到琼花严厉的外表下对自己浓浓的关心。 于夫人最初也被琼花的急切问话惊呆,现在她想起来自己应该开口了,「刘院判说不要追问你妹妹,让她自己慢慢地想,就是想不起来,再告诉她一遍就是了。」 琼花却不为所动,她严肃地说:「妹妹还有几个月就要嫁了,母亲还要宠她宠到什么时候?嫁了人,可不比家里,妹妹若是什么也不懂,会吃大亏的。」 一席话说得于夫人也噤了声,琼花就继续问:「你还认得字吗?」 春花心思转了几转,琼花先前话中的意思说明自己应该是识字的,但现在什么都忘了,只还识字,是不是有些说不通啊? 但又一想,要是说不认识,就得一直装做不认字了,会有很多的麻烦,就点点头说:「认得。」 琼花马上就吩咐:「去西屋拿本书过来。」 很快一本书就放在了春花面前,虽然有准备,春花还是对这本书有些不适应。这是一本线装的蓝色布面的书,打开后,里面的字似乎也是印刷的,但分明像是用毛笔写的小楷。 最要命的是那上面的字,春花有不少不认识的。 春花虽然学历不高,她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了,但那不等于她没考上大学。事实上是她顺利地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但高昂的学费和毕业即失业的现实,让她反覆思考后决定还是一边打工,一边读夜大。 后来她还上了些管理方面的课程。 但眼前的字,有很多都是似是而非。其实她不是没看过来自台湾繁体字的书,就是有几个不认识的字也能顺着读下来。但此繁体绝非彼繁体字,而且还是竖版的,要从右往左读。 第9页 「这个字念什么?」琼花已经用手指着书问她了。 春花一看,原来琼花指了本页上最简单的一个字。 「大。」 「那这个呢?」 「陈。」 琼花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把这段念一遍。」 春花拿起了书,念了起来。书中的话都是文言,不同于现在她们说的话,跳过几个不认识的字,又因为不习惯竖排从右向左看,有两次念完了一竖排又念到了刚刚念过的一排。 春花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她现在成了文盲,确切地说是半文盲,真是够丢人的。 不过,她的这番表现倒让于夫人和琼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春花以前就不喜欢读书,基本就是这样的水平,要是现在一下子都会了,那才是怪事呢。 春花琢磨着琼花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考她针线活了,她可是连衣服掉个扣子都让妈妈帮着缝的。要是非让她做点什么,只能是丢丑了。 好在,琼花没有考她女红什么的,春花不知道,原来的春花也是个从不动针线的主,论起女红,不见得比现在的春花强多少。 琼花高兴地说:「还好,还认得字。若是不认识字要重新学起来可就麻烦了。对了,还会算数吗?」 春花又点头说:「会。」这可是她的强项,两位数的乘法,她基本随口就能算出来,这可是工作时练的,要是琼花考她这样的题她得保留点实力。 不过琼花考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五加上八等于多少?」 「十三。」春花压住想笑的冲动。 「还好,」琼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还很灵俐,别人就是知道了也不打紧的。」 于夫人终于想起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大爷说父亲请刘院判来家里,说是您身体不舒服,见没给我报信,以为是小事。结果没两天就又请了一次,我就知道是春花有什么事了,找人打听一下,就全知道了。」 「知道你那一大家子,事情多,就没想告诉你。」于夫人素来知道大女儿精明能干,若真是自己病了,当然要通知女儿,而能请刘院判来看的,也只有自己和春花这几个主子了,这样也就猜出个□□不离十。 而找人一打听说知道了,说明这事已经传了出去。 「不是让家里的下人封口了吗?」于夫人转过头去问二奶奶。 琼花来时,是二奶奶亲自接进来的。 在琼花的气场下,若说春花正在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话,那二奶奶就是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个隐形人。 春花的二嫂身材纤细,一道弯眉也修得细细的,细长的眼睛很清亮,小小的嘴就似一颗红樱桃,低头敛目,一声不响地站在于夫人身边,就像画上的美人。 现在让于夫人一下子给点了出来。 「是儿媳治家不严。」二奶奶马上上前行礼认错。 琼花倒是不介意地挥了挥手,「这种事哪能都瞒住,不是弟妹的错。要是外头有人问,只说不小心摔了一下,只要妹妹没事,就不要紧的。」 「谢谢大姐姐体谅。」二奶奶又向琼花致谢。 看来琼花姐姐虽然严厉,但是很讲道理,对家里人也关爱。 「妹妹,」琼花又转向了春花,「我给妹妹请了个女先生,过几天送到府里,让妹妹好好跟着学学。」 「你妹妹最不喜上学了,况且这伤还没全好呢,还是等好些了我和二媳妇教教她就行了。」于夫人对春花一贯就是放纵。 「母亲,就是没有这次春花摔伤了的事,我也想请再请个女先生来家里教教妹妹。」琼花严肃地说:「去年,娘顺着春花的意思,把女先生送走了,春花从那后,就成了没笼头的马了,整天地在花园子里到处瞎跑。」 「要是有个先生看着点,也不能出这个事。」琼花又是一挥手,止住了于夫人准备要说的话,把事情定了下来。 找个女先生学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春花自然没反对。 琼花奇怪地看了春花一眼,原以为春花一定要撒娇耍宝地反对呢。 「摔这一下,妹妹倒沉静了些。」琼花笑着说。 「恐怕是吓的,」于夫人想把春花前两天又哭又喊还不吃饭的事情说出来,但看了大女儿一眼,想到女儿在家里也是劳心劳力的,也是心疼。只是说:「过几天就好了。」 有人在门外探了探头,琼花笑着说:「弟妹忙去吧,外面管家娘子们都急了。用不着一直陪着我,我再陪娘坐会儿。」 二奶奶上午自然是有事的,她就行了礼退了下去。 只剩下母女三人,说话就更自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二嫂走了,琼花就说起了更为隐秘的事来,「白阁老过了年就八十了,大约有了致仕的打算,听大爷露了口风,说父亲官声不错,圣眷也好。」琼花放低了声音说。 「进不进内阁,我看你父亲倒不怎么往心里去,他就是一心办差。」于夫人看样子是真不太上心。 「皇上最欣赏的也是父亲这一点,父亲可能性挺大。」 「看着吧,我只想着再把春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我就没什么心事了。」 琼花笑了笑说:「郭侯什么都平庸,这一次,这眼光还真挺准。」 第10页 春花这两天已经听说过自己要嫁的就是这个郭侯家,因此也认真听着琼花说话。 琼花的眼光无比地锋利,马上笑着问:「妹妹还记得与郭家订亲的事吗?」 春花摇头说:「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郭探花了?」 「不记得了。」 「郭探花人物风流,才学出众,妹妹就放心好了。」琼花半开玩笑地对春花说。 春花很想说自己不想就这样嫁了,不管是什么探花还是状元,可是她也知道现在她说了也没有用,所以就低头一声不吭。 「郭家自从几十年前的事后,形势大不如前了。皇上虽然点了郭少怀探花,可也没额外封赏。郭侯订了春花,还不是指望父亲多提拔提拔女婿。」 「成了自家人,当然要关照。少怀本就是你父亲的门生,成了女婿,更不一般。郭家在朝堂上没什么力量,不指望你父亲指望谁?」 「是啊,就是大爷那里,都知道是小妹夫,也另眼相看呢。」 「自家亲戚,自然是你帮我,我帮你的。」 春花听着于夫人和琼花理所当然地谈着照顾自家人的话,心想,这可真是人情往来,千古不变啊。她们又说了很多别的事,很多都是朝廷里一些官员及其家家眷的最新动向,像某阁老丁忧了,某侍郎内帷不修被参了,某家的太太收拾妾室之类的,因为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春花也记不得太多。 直到琼花又问起雪花来,「还关着呢?」 其实琼花并没有提雪花的名字,春花只是从她说话的语气和用手往院子里指了一下的动作中推断出她说的是谁。 果然她没有猜错,于夫人有些怅然地说:「我让她在院子里抄佛经呢。平日我也没亏侍她们母女,雪花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春花来的。春花这个没心眼子的,就是平时斗斗嘴,也都是雪花占便宜,没想到她就能生这个坏心思。」 「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母亲对她越好,她越不知足,还不如就一直严管着,不让她生出什么奢望来。」琼花说:「等孟举人孝满了,直接将她嫁出去,母亲可不要心再软了。」 「赵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于夫人说。 「那是应该的,应该直接送到老家的家庵里。」琼花看着于夫人说:「母亲可得记住了,怎么也不能让她回来了。」 「已经这样了,自然不能回来,就是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母亲也别忘了再为父亲买个人,从家里选也行。」琼花建议。 「我倒看好了一个,过几天就给她开了脸。」于夫人深以为然,又问「姑爷身边的几个可还听话?」 「跟着大爷从任上回来的那个姨娘,有些不老实,前几天让我寻过错,关到后院让她带发修行了。」 「姑爷没说什么吧?」 「我做什么都是占理的,大爷也说不出什么。两个儿子都大了,老二明年也成亲,我还怕谁?」 「对丈夫还是和顺些。」于夫人劝着。 「母亲,像父亲这样重情谊的人太少了,您这辈子就没经过家里的内斗。林家外表看着也是花团锦簇的,其实里面早就烂透了。我但凡是软弱一点,早就让人吃得连骨头碴子都不剩了。」 琼花正说着,突然转向了春花,「听了这么久,也该明白点事了。」 春花正津津有味地在心里八卦着,一下子被点了名,只有尴尬地点了点头。 琼花点了一下她的头说:「吃一堑,长一智。一点心机都没有,到了婆家也得被人算计。我看经过这件事,妹妹长点心眼也好。」 「到十一月十日也就几个月了,你一定认真听话,跟着女先生学学规矩。起码把女诫女则都背下来,熟记烈女传那些故事。」琼花苦口婆心地说:「不过,真的过日子,也不能完全按那个做。」 「都说女子要讲什么德容言工,其实,最根本的就是儿子。要记住,要生儿子,把儿子教好,别的都是虚的。」 「还有就是把自己的院子里管起来。你刚嫁过去,前面又有世子夫人做嫂子,应该不会让你管家。但也不能跟着长兄一辈子,早晚要分家的,那时候要是连帐册子都看不懂,还不是得让人骗了。」 「再有,自己的嫁妆一定要管好,母亲也会给你安排些妥当的老人帮你管。女人的嫁妆是底气,嫁妆足了,底气也就硬了。」 「在丈夫面前要举止端庄,言谈得当,在公婆面前要小心谨慎、伏低做小,在妾室和下人面前要宽严并济、公正公平。」 …… 春花麻木地点着头,琼花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她不贊成母亲管教妹妹的方法,又是好不容易才回家一次,自然要多说几句了。 想当初就是因为母亲心软,妹妹的脚没缠好,害得妹妹的婚事一直不顺,眼下终于要嫁到一个不错的妹夫,琼花恨不得揪着春花耳朵往里灌。 吃过午饭,琼花终于离开了。春花躺在床里午睡,她睡不着,努力地想自己的出路,想来想去,还得先弄清情况再说。 首先,春花得从于夫人的屋子里搬出去。于夫人对她确实好,不过,在这里,周围的人太多,想做什么也不方便。 春花已经知道自己有单独的绣楼,眼下「病」好了回自己的绣楼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午睡后就对于夫人说了。 第11页 于夫人自然是不舍,但也明白,这样大的女儿,是不方便长留在自己这里的。因此就让丫环婆子们打点东西,等晚上见了杨松一面后就搬走。 其实春花从鞦韆上摔下来后直接抬到于夫人的院子里的,到现在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却收拾出不少的东西来,打了几个包袱放在一边。 春花好了,杨松心情也不一样。他换上家里穿的纱袍,坐在外间的大炕上慢慢地品着茶,问春花,「还是没有想起过去的事吗?」 这个父亲面相很威严,但对春花还真是很和蔼。春花笑着说:「没想起来,不过,娘会教我的。」 「噢,今天琼花来了?」 「是的,姐姐还教了我不少呢,还说要给我请个女先生。」 「也好,你也不要一味顽皮了,多认几个字,学些规矩。」 「是。」 春花又收到一番的教导后,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的住处离于夫人的正院没多远,是一座二层小楼,名字叫寻芳居,是原来的春花起的名,特别地请父亲写了匾挂了上去。 寻芳居在花园里景致最好的地方,楼前有葡萄架,架下一方水池,直径约有两三米,铺着带花纹的石头,里面有金鲤游动,上面还有几朵睡莲。池边种着几株垂柳,绿荫婆娑。 楼门就掩映在绿荫中。进了门一楼中间放着桌椅,桌子上放着雨过天晴色的大花瓶,里面插着满满一束各色花朵,一套粉彩的茶具放在一边。周围放着几个博物架,上面摆着种类繁多的物品。有宝石盆景、小泥人、玉雕的花盆、布娃娃,琳榔满目,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却洋溢着一种活泼的朝气。 春花顾不上仔细打量,直接上了二楼。这里是花园的制高点,放眼望去,花园里小山流水,树木青翠,百花盛开。 而屋子里则是更加的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一张镶八宝的大床,挂着绣虫草的浅绿色帐子,一边的梳妆檯、衣柜等同样是镶八宝的,屋子里摆着各色妆奁,无一不是精美异杨。 这就是传说中的绣楼了。 春花没心思好好地享受这样的优越生活,而是让胡妈妈、如诗、如画还有如琴和自己在一起说话。 胡妈妈和如诗如画是跟过去侍候自己的,自然早就熟悉了,如琴前几天却留在寻芳居里。 春花已经知道了,胡妈妈是自己的奶妈,从小就带着自己,如诗是胡妈妈的亲生女儿,当初胡妈妈为了奶春花,如诗都没有吃过她的奶。 等如诗七八岁时,生得容貌艷丽,言谈爽利,胡妈妈就求了于夫人把她放在春花身边当丫环。而如诗也很投春花的缘份,二人关系最为亲厚,她是春花第一用得着的人,春花身边的事也主要是她在打理。 如画是家生的丫环,也是从小就跟着春花的,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是春花用惯了的人。 如琴的相貌比如诗和如画差多了,性子也比较直爽老实,她父母在杨家的庄子上,一次春花去庄子里玩,看到如琴爬树、抓蛐蛐,就要她天天陪着,后来就带了回来,做了贴身的丫环。 「寻芳居里有四个大丫环的额,小姐看看提谁上来或再要一个回来?」胡妈妈见春花问起了下人的事,就说。 「四个额?那原来还有一个大丫环是谁?」春花抓住疑问。 「还有如棋,」如诗快言快语地说:「就是她替二小姐引小姐去荡鞦韆,害得小姐摔了下来。」 原来如此,春花很好奇,「她为什么帮二小姐?」 「二小姐骗了她,说是与小姐玩笑,还许她一只镯子。」如诗也不如刚才那样爽快了,「我是听她自己说的。」 「如棋人呢?」 「夫人让她到洗衣房去了,以后不许她再进内院。」 「噢,」春花思着:「那二小姐怎么让我摔下鞦韆的?」 「二小姐把鞦韆的绳子用剪刀割断了一多半,又骗小姐上去,鞦韆绳断了,小姐才摔下来了。」如诗在春花地注视下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也是夫人问话时我听说的。」 「那二小姐为什么想让我摔下鞦韆呢?」 「因为,因为……」如诗不敢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春花笑着说:「我们几个人同在寻芳居,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现在忘了过去的事,你们再不与我说实话,将来我们还是会吃亏的,到时候还不知是谁倒霉呢。」 她这样一鼓励,大家就又开口了,「二小姐妒嫉三小姐能嫁给侯府的探花郎。」 「老爷给二小姐定的不过是个举人」 「孟举人不如郭探花英俊潇洒。」 「听说孟举人家里还很穷。」 「二小姐的嫁妆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小姐的嫁妆只是首饰一项,一万两银子就打不住。」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连胡妈妈也参与进来。春花说的不错,要是她不好,这里的几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如诗气愤得脸都有些红了,「那次去庙会,遇到了郭家的人,郭探花来给夫人行礼,二小姐就看上郭探花了。还和人家眉来眼去的。」 「那郭探花呢?也对二小姐眉来眼去的吗?」春花心理上还把自己置身事外,纯粹是出于八卦才问这个问题。 第12页 没想到,接下来的就是一片沉默。春花挑了挑眉,没想到还问出了些内幕,「说吧,我要听真话。」 如琴说:「我看见郭探花也对二小姐笑了笑。」 胡妈妈马上说:「那时候二小姐和三小姐站那样近,郭探花也可能是对三小姐笑呢。」 春花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大家小姐,事实上她由于工作的原因,她接触的人可以说是三教九流都有,一听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话。 如琴低声嘟囔,:「虽然站在一起,可那时侯夫人正拉着三小姐说话呢。」 「是啊,侯夫人可喜欢三小姐了。」如诗马上说。 春花笑了笑:「听说郭家还是侯府?」 「是啊,郭家祖先从立下大功,太祖皇帝封了武成侯,还赐了丹书铁券。郭探花就侯府的嫡出二公子,那气派、那长相,就不用说了,前年殿试时皇上亲点的探花。」胡妈妈大约也觉得刚才说了假话有些不安,马上把郭家的事仔细地讲给春花听。 「郭探花出身侯府,年少有为,多少人想把女儿嫁进郭家,可郭侯爷亲自到咱们家里求的亲,老爷和夫人才答应。」 「郭侯家原来出过什么事吗?」春花从琼花的话中听到了这件事。 胡妈妈不愧是老人,什么事都知道,「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呢。郭家是宁王的外家,与宁王一贯交好。后来宁王谋反,郭家虽然没有参与,却在此之前为宁王祝寿时送了大笔的财物。」 「宁王兵败,郭家用尽家产,才保住了爵位,在京里也大不如前。这次郭家的二少爷进了殿试前十名,皇上虽然钦点了探花,但也没多说什么。」 「小姐,开国以来,能中三甲的都是读书人家出身,勛贵家的还是第一个。所以将来郭探花,一定能登阁拜相!」 好吧,就算郭探花将来一定会富贵无边,可自己还觉得他就是个陌生人。春花问:「郭探花这样的出色,怎么会与我定亲呢?」 胡妈妈却信心满满地说:「老爷仕途正好,又是郭探花的座师,小姐是老爷和夫人最心爱的么女,嫁妆一定丰厚。郭家是有眼光,才选对了小姐。」 看来自己蛮有利用价值的,春花笑问:「那在庙里遇见郭探花可是两家安排好的?」 胡妈妈面色复杂地看向春花,小姐生性天真,从来不会想到这些,现在还真与平时不一样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郭家与自家约好了在庙里见面,但出门前,夫人亲自过问了三小姐的衣饰,十有八九是知道要见郭夫人了。 但这样猜测的话,胡妈妈如何敢说,她笑着说:「老奴哪里能知道这种事呢?」 春花点点头,心里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再问郭家的事,却问:「那孟举人是怎么回事?」 还是胡妈妈开口,「二小姐比三小姐大两个月,自然应该二小姐先说亲。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只是那赵姨娘天天嫌这挑那的,夫人生了气便不管了。」 「原来三小姐的亲事没订,倒也不急。可郭家来提了三小姐,二小姐的事就得先办了。老爷就挑中了孟举人,说是学问也好,家风也好,就是穷了点,自家帮帮也没什么的。」 「赵姨娘和二小姐不同意?」春花想应该是这样的。 「赵姨娘闹了一场,老爷发了怒,理不也理她,就让孟家下了聘。」 「不过,这孟举人时运不济,刚中了进士,没做上几天官,老父亲却突然没了,只好回了家守孝,现在孝还没满呢。」 「原来婚期就定在五月,现在只得延后了。不过,这样三小姐先成亲谁也说不出什么。」 「那我什么时候成亲?」 「好日子定在十一月初十。嫁妆夫人都准备好了,现在又请了有名的绣娘来府上给小姐绣嫁衣呢,明天,小姐过去看一看。」 「现在是几月几日?」 如诗赶紧抢着说:「七月十八,刚过了鬼节。对了,小姐摔了那天就是鬼节。」 自己就是因为鬼节才来到这里的?这样的问题可以以后去追究,眼下最关键的是自已刚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就又要嫁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去了。 杨家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而那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春花沉浸到思考中。 「小姐,小姐!」胡妈妈在叫她,几个丫环也同她一样,满脸的担心。 看来春花从鞦韆上摔下来的事情让她们还是心存恐惧,只要春花略一走神,大家就万分紧张。 「没什么,我们早点睡吧。」春花又想起了一件事,「如琴,这个给你。」她从头上拨下来一支簪子。 「这个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如琴急切地摆着手。 春花并没仔细看那是一支什么样的簪子,只知道是一早上如诗给她梳头时替她插在头上的。她拉过如琴的手把簪子放上去说:「说给你就给你,不许不要。」 如琴跪下来行礼说:「谢小姐赏。」 春花挥挥手表示不用了。现在什么簪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对自己实话实说的人,物质奖励永远是有效的。 果然她在胡妈妈、如诗和如画的眼里看到了羡慕和嫉妒。想要簪子,那就好好表现吧,对春花来说,最好的表现就是说实话。 春花又盘算了很久才睡着。 从这天开始,春花就进入了杨家三小姐的正式生活。早上起床后,先去于夫人那里请安,然后就在于夫人处吃饭。之后,就是自由时间,通常她会与于夫人聊聊天,据说春花从鞦韆上摔下来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第13页 这之后她会去花园里玩一会儿,当然有时于夫人也去陪着她。中午还是在于夫人这里吃饭,下午先睡午觉,然后还是玩一会儿,晚上还要去请一次安。 晚餐时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她的父亲杨大人会在,她的二哥前几天去了京郊,现在也回来了,还有二奶奶。 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但其实只有春花的父母与春花兄妹坐着,二奶奶站在母亲身边侍候着。对了,还有一个周姨娘,她也算是这个家里的一个成员,她站在父亲身边侍候着。 吃饭时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春花小心翼翼地,跟着于夫人一样动作。 饭后就好多了,大家品着茶,在一起说说话。 春花注意观察二奶奶,大家吃过了饭,她到外间匆匆吃了一口,就又回来站在于夫人身边,还好,于夫人对儿媳并不严格,只是大体上按规矩,小处上还是很放松的,每到这时候每次都会让二奶奶也坐下来说话。 但周姨娘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她应该也是匆匆在外面吃了一点,又回来站在了父亲和母亲身后。 几天过后,春花已经非常熟悉这些规矩了,而且她也熟悉了这个家。当然只是这个家中内院的部分。 于夫人住的是正院,周姨娘就在于夫人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正院两侧的院落是几个哥哥的,春花的绣楼在花园里,雪花与赵姨娘也住在花园里,但却不是绣楼而一个院子。 内院通往外面的门有几道,南面为仪门,与前院相通,北面的是后门,为杨送柴米物品和下人出入专用的,听说府里成家的下人所住之处就在北门的那条巷子里。这两个门都有人轮流看守。 其余东西两面都有一个到两个角门,但一直锁着,春花听说钥匙都在二奶奶手中。 唉,想出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行!春花苦恼地一屁股坐在树荫下的一个石凳上。 「小姐,这样可不行,会着凉的。」如琴大惊小怪地说着,扶起春花,把一块手帕铺在了石凳上,才又扶着春花坐了下来。 「如琴,你去过外面吗?」 「去过啊。不过,外面可没有府里好。」 「你怎么出的府啊?」 「从后门出的。」 「想出就能出去?」春花问。 「那可不行,除了那些在外面住的婆子们,其它人想出去得报夫人或二奶奶同意。就是像如诗那样,家就在后街上住的,也得报管事妈妈知道了,才能出门。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如琴狐疑地看着春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要结束另一篇文,就不加更了,下周起每周末加更。 请给作者鼓励! 欢迎大家收藏、评论! ☆、第八章 春花只是笑,并不回答如琴的的问题,又问:「那你要买些东西怎么办?」 「找看门的婆子帮着传个话,让外头的小厮给买就行了。不过,府里什么都给,奴婢也不买什么,月钱都攒着呢。」 「噢,你攒了多少银子了?」 「有几十两了,还有小姐赏的东西。」如琴自豪地说。 大概是个不小的数字吧,否则如琴不会这样骄傲。春花又问:「那簪子,你怎么不戴?」 「那簪子要值上百两银子呢,我怕丢了,收起来了。」 「那如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几天三小姐到哪里都带着自己,还不是看自己肯说实话。如琴扭捏了一下,还是红着脸说了,「我想等小姐嫁人后,给我指一门亲事,做个管事娘子,要是能给小姐的小少爷当奶娘就更好了。」 这样的目标,春花点了点头说:「我尽量帮你吧,不过,你喜欢谁呀?」 「奴婢没有,真没有!」如琴有些急。 春花笑着拍拍她的手说:「没事别怕,我不是怕给你指错了人吗?」 「我相信小姐。」如琴说。 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先背负了一个责任。不过春花想,如琴的要求真不算高,就看在她天天陪着自己到处乱跑的份上也应该替她办好,不过想当奶娘的事可不好办,自己要是真的生了孩子一定会自己餵奶的。 哎,想哪里去了,春花也红了脸。 回绣楼的路上,春花和如琴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还是春花先听到了路边的呜咽声。 呜呜的哭声越来越大,两人循声向小路一旁的葡萄架下一看,听琴先认了出来,「是如诗姐姐!」 春花头痛,这几天如诗每天都是一副忧怨的样子,好像自己是那负心的男子辜负了她一样。 其实自己让如琴陪着,不只是因为如琴老实,说话直爽,也是因为如琴是大脚,能走得动。如诗的小脚比自己还小,走上几步就累了,哪里能跟上她现在这样的运动量? 明知道如诗在这里哭就是在等着自己,不过春花还是走了过去。寻芳居的这几个主要人物,就好比企业的中层干部,她这个经理必需团结好。虽然也可以换,但换了也未必比现在的好。 「如诗,怎么了?」春花温和地拍着如诗的后背说:「有什么委屈对我说。」 如诗哭着跪到了春花面前,任春花怎拉也不起来,「小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春花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那,那……」如诗眼睛瞄着如琴,吞吞吐吐地说。 第14页 春花看了眼如琴,如琴正露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只好说:「如琴,你先回去吧。」送给了如琴一个安慰的眼神。 如琴只好走了。 如诗哭泣着说:「从小,小姐就待我最好,现在小姐把我忘了。」委屈得不得了。 春花温和地说:「你知道我忘了事,还不肯告诉我实话,现在又委屈上了,能怨谁呢?」 「是我错了,不过,我不想让小姐不开心。」如诗抽着鼻子说:「本来郭探花对二小姐笑的事,小姐并不知道。」 「噢。」春花只能答应一声。 「小姐天真善良,从来不注意这些事。二小姐害你,是我没照顾好小姐,不过,我对小姐的心,日月可鑑。要是我红口白牙地说谎,叫我天打雷噼!」 唉,春花只好说:「我相信你,你快起来吧。」又加大了力气拉如诗起来。 无奈自己的力气太小,而如诗又比自己高了不少,怎么也拉不动。还是如诗看了看春花的表情,自己爬了起来。 「小姐,你不生我气了?」 春花笑着说:「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小姐要是愿意听,我把过去的事都讲给小姐。」如诗破泣为笑。 如诗果然给她讲了不少的事。不过,大都数都是没什么用的,多是春花与一些小儿女间的杂事,像春花与她的大侄女杨敏好,跟她的大外甥女珠儿不好,还有大嫂的陪嫁比二嫂多之类的。 春花也就笑着听了,就连如画也找机会对她说起过去的事。 所以这天早上如诗给春花打扮时,春花就指着一盒子珠花笑着说:「如诗、如画、如琴,你们每人选一支。」 又给胡妈妈拿了一对金手镯。 还让胡妈妈给寻芳居的小丫环们打赏。 寻芳居里,大家都笑逐颜开 春花也开始实施她的小计划。 「小姐,要不我们别出去了,我害怕。」如诗看着春花利索地换上了一套她从小丫头那里借来的花布衣裙。 「快点,如诗。」春花手脚不停,又催着如诗帮她把头发梳成简单的发式,上面只插了支普通的银簪,「别怕,你不是告诉我,上次我们瞒住了大家,一起爬上了花园里的假山。」 「不过,现在我们是想出府啊。」 「别人不会知道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春花感到如诗的手都有些抖了,她用力地握住如诗安慰她。到了后门,如诗被春花在后面推了一下,只得走上前去。她笑着对两个看门的婆子说:「两位妈妈,我娘让我回家取点咸菜,三小姐上次尝了说好,还想再要点下饭。」 这事是真的,是前两天春花已经运作好了的,管事娘子已经同后门的婆子打好了招呼。唯一有问题的是应该是如诗带一个小丫头出来,而这小丫头留在了花园里,春花出来了。 「这小丫头是你们寻芳居里的吗?怎么瞧着眼生?」一个婆子笑着问。 杨府里下人极多,像这样看门的婆子基本没什么机会与春花这样的小姐打交道,春花又换了身打扮,看门的婆子根本不会想到她眼前的人是三小姐。 如诗强笑着说:「我们寻芳居的人最多,妈妈哪能个个都认识呢?」说着拉着春花出了门。 春花听出如诗的嗓音都有些颤了,但好在看门的婆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笑着说:「三小姐吃了你们家的咸菜,你们家可是走了大运了,夫人一定会大赏。」 如诗顾不上再搭话,春花已经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杨府的后门外就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如诗家就在巷子里。 出了杨府后,如诗更迟疑起来了,在春花的催促下,她推开了虚掩着的院门,带着春花走了进去。 窄窄的院子里面光秃秃的,没有树也没有花,露出来的凸凹不平的泥土地面。 如诗紧紧拉着春花的手,两人进了屋子里,眼前一暗。窗子的透光性极差,春花看到窗子上不像寻芳居那样糊着轻纱,而是厚厚的窗纸。 北面全部是土坑,上面铺着泛黄的蓆子,炕的一面摆着两只上了红漆的柜子,还有一只同样上了红漆的炕桌,时间久了,红漆都有些斑驳。地面上铺了普通的青砖,一张桌子和几只椅子零散地摆在中间。如诗家的一切,给春花的感觉就是灰暗无光,与她这些日子在杨家看到的光鲜漂亮正相反。 炕上躺着的一个人听到声音跳了下来,说:「你这丫头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如诗放松下来,不客气地说:「哥,让你僱车,你雇好了吗?」 如诗是个大眼睛,高鼻樑的美人,她的哥哥吴强长得也很不错,五官俊朗,穿着一身府里给小厮发的棕色的衣裤,热情地对春花说:「姐姐坐,请吃杯茶。」 因为如诗一直拉着春花的手,所以春花无法坐下,只好向吴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吴强说着说,拿起炕桌上倒放着的白瓷茶杯翻过来,从茶壶里倒一杯茶放到了春花所在方向的炕桌上。然后又对如诗说:「车早就雇好了,在巷子口等着呢,巷子太窄,进不来。」 如诗没有让春花喝茶的打算,还是紧紧地拉着她,对吴强说:「那我们马上就走吧。」 吴强笑了笑说:「你怎么总是一会风风火火的样子,姐姐到我们家里来,总得喝杯茶再走吧。」 第15页 因为事先已经说好了,如诗的哥哥也不知道春花的身份,只以为是如诗的小姐妹,所以很客气地招呼着春花。如诗带着些不屑说:「我们寻芳居的人,谁也不喝这样的茶。」说着带头扶着春花向外走去。 如诗的哥哥只好随着出来,因为他要锁门,就落在了后面。 如诗拉着春花,小声地说:「小姐,家里实在是,」说了一半有些说不清,就说:「那哪里是小姐能去的地方呢,坐也没地方坐,茶也没法喝。」 春花知道如诗的意思,看样子,她很嫌弃那个家。这也不怪她,无论是谁,在杨家的环境习惯了,再到如诗家里,确实有些不适应。 如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家里的简陋吓到了,又说:「其实,我们家还算不错了,外面不如我们家的多着呢。有的人家就住在棚子里。何况我娘说,现在家里只有哥哥住,先不收拾,免得白费银子,等哥哥要成亲时再好好弄一弄。」 「噢。」春花低声应了一下。 「就看我们家就知道了,外面没什么好的,半点也比不上府里,我们还是别出去了。」如诗又开始后悔了。 春花看如诗的哥哥追了上来,低声说:「好不容易出来了,赶紧走吧。」 如诗的哥哥雇了一辆专门乘人用的蓝布车蓬的骡车,踩着车夫放下来年短脚长凳,春花和如诗上了车,车厢里坐人处用木板铺垫,上面放着蓝布垫子,看着还算干净整洁,但如诗还是又拍又吹地,还要拿出帕子来铺上,春花给她使了个眼色止住了她。 本来春花想,就她和如诗两个人出杨府到外面去看看。但如诗坚决不同意,她说外面有拐子,胡妈妈根本不让她自己出门,她也不敢带春花出来,再说她也不认识路。 于是如诗又求了她的哥哥,说是陪着妹妹和妹妹的好友一起去外面买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春花和如诗坐在车里,把前面的帘子卷了起来,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她们现在正走在一条宽敞的马路上,路面铺了石板,但车轮是木头做的,很是颠簸,春花顾不上这些不适,两只眼睛忙着到处看。 街道两旁是热闹的商业区,路两边是鳞次皆比的商铺,各种古典的招牌让春花目不暇接又感慨万千。 马路上人很多,多数是男子,但仍有大量的女子。春花还看到了几间商铺也有女子在招呼着生意。来买东西的也有不少的女子,春花用这两天学来的知识分辩出来,梳着妇人头的居多。 如诗说的不错,现在春花和如诗已经换上了府里一般丫环身的衣服,在杨府已经是最差的衣服了。可是在外面,她们穿的还算是不错的。外面虽然衣着光鲜的人不在少数,但大部分人还是穿着粗布衣服。 找了个地方停了车,春花和如诗沿着一排的店铺走下去。如诗也极少上街,倒比春花还要紧张和兴奋。 她们先进了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画着浓妆的老闆娘在招呼着生意。看到春花和如诗的打扮,笑晏晏地为她们推荐几样东西。春花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和制钱来,买了两样。 然后是卖点心的铺子,卖东西的人是个像笑弥陀的胖男人,但来买点心的女人不少,还有几个吵闹的小孩子。胖男子嘴巴、手脚都麻利,帐算得也快,一会儿工夫,她们又提了几盒的点心出去。 如诗把买的东西都让她哥哥拿着,跟着春花向挨着点心铺子的书店走去,书店外面摆着一个木架子,各种的书就摆在上面,春花凑过去看,如诗也跟了过来。 一直尾随着她们的如诗的哥哥上前拦住了她们。他脸色有些窘,低声说:「这不是姐姐去的地方。」 不就是卖书的吗?春花绕过如诗的哥哥,伸手从摊子上随便拿了本书,翻看一下,就怔住了。书里画着不堪入目的图案,紧跟着春花的如诗也看到了,发出一声尖叫。 店门口招呼顾客的伙计对着她们含义颇深地笑着,就有几个闲人围了过来,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如诗的哥哥上前把书抢过来扔回了摊子,狠狠地瞪着那几个人,拉着如诗和春花快步走开了。 春花也受了点刺激,没想到这里这样的开放,这种书就摆在外面。其实她不知道,几乎没有女人会去书铺的。 走出去一段,就好像把刚才的事扔到了后面,如诗推开了她的哥哥,惊魂未定地低声对春花说:「小姐,我们回去吧。」 春花要镇静得多,拍了拍如诗的手,转移了话题,「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吴强,在咱们府里的大门上,随大爷二爷出过门,多少经过些事。」如诗说着话,也镇静下来了,转头去看,吴强已离开几步远,周围又没人,又低声说:「夫人想让我们一家跟着小姐出门子的,所以最近没派他别的事,只先在大门上混着。」 这吴强确实是有些见识,一路上举止得宜,那做派,一看就是知道深浅的。刚刚要是没有他上前镇住场面,春花和如诗一定没那么容易脱身,少不了要被人纠缠一番。 再往前走,愈发的热闹,几间饭店里喧譁声在外面都能听到,春花想进去看看,吃点东西,如诗死死地拉住她,「那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姐可不能进去,我们就在外面看看吧。」 第16页 春花无奈,只好向里面看。正是夏天,所有门窗皆大开,一楼的大厅倒是一目了然。 大厅不小,里面摆着几十张的桌子,虽然过了午饭时间,还有五成的桌子有客人。搭着白布巾的店小二里里外外的跑着,大门正对着的最里面的柜檯旁,一个掌柜站在那里正在与客人说着什么。 还有一对唱曲的父女模样的人一桌桌地问着要不要听曲子,卖果子的小贩也穿梭其间。 可能是春花看得太认真,吴强过来说:「前面那间望远楼,才是最大的,请的是当过御厨的王大师傅掌勺,最拿手的就是燕菜。前几天夫人还从这里叫了席面,是我来传的话。」 春花想起来了,那天为了庆祝她没事了,于夫人是让人从外面叫了菜,什么燕鲍参翅、整羊整鸡的都有,味道也相当不错,原来就是这家。 望远楼有三层的楼,比周围二层的楼要高出一些,楼上飞檐斗拱,朱漆彩绘,气势非凡。吴强在一旁艷羡地说:「没有几两银子,别进望远楼,夫人那天要的席面是最贵的,一百两一席,啧啧。」 如诗得意地说:「那一百两的席面算什么,夫人想要不就让人传一席过来!三小姐也赏我吃过,那燕菜,」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形容,只得赞嘆地说:「就是好吃!」 燕菜就是燕窝,当春花知道后,就坚决不肯吃这东西,燕子吐出的口水,想想都噁心。给她盛的燕窝,都进了如诗她们的肚子里。 春花把目光落在望远楼里,二楼和三楼的都有人凭窗向外看,尤其是站在三楼的人,衣饰精美,神采飞扬。这里是这一片的制高点,怪不得叫望远楼呢。 在一间生意红火的绸缎铺子前,吴强又拦住了春花和如诗两个,「这是夫人的陪嫁,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次春花和如诗听话地赶紧走了。 接着他们又进了一间卖炒货的小店,春花又挑了核桃、杏仁什么的买了几包。 如诗开始着急催春花回府,她出了不少的汗,也走不动了。春花其实也很累,七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但只有这个时间她能够趁午睡熘出来。于是她们又上了车,朝府里的后门走去。 到了巷子口,吴强拿出钱打发了车夫,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春花和如诗后面。快到后门时,如诗从吴强手里接了一个小罐子,这是从如诗家带出来的咸菜,也是她这次出来的藉口,又挑了盒点心拎着。 春花看如诗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块银子给了吴强,又说:「剩下的东西你都留着吧。」扔下高兴的吴强回来了。 就在春花和发诗要进后门时,吴强又在后面喊如诗,并且把如诗拉到了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又把一包东西塞进了如诗的手里,好像就是刚才买的胭脂水粉。 春花和如诗进门时,看门的婆子看到她们马上说:「姐姐去哪了?刚刚你娘还回了家找你。」如诗的脸马上白了,愣在了那里。 春花只得把那盒子点心送给了看门的两个婆子,笑着和她们说:「如诗姐姐要买点胭脂,耽误了一会儿,妈妈们帮着遮掩遮掩。」 春花她们出去的时间有点长,这盒点心本来就是给两个婆子的封口费,现在有胡妈妈出来找她们的事,怕是不够了。春花又拿出了两小块银子,塞到两位婆子手时里说:「我们回去就得领罚,请两位妈妈不要再说与别人听了。」 两个婆子高兴地应了。 如诗一路上都失魂落魄的。 春花有些歉意,她是利用如诗急着向自己表忠心的心理才说动如诗带自己出去的,如果如诗因此真的受了什么惩罚,她也会过意不去。 如诗忘了累,两人健步如飞地回了寻芳居,一群小丫头站在寻芳居的外面,胡妈妈已经快急疯了,正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如画和如琴就跪在一旁。 见了春花,胡妈妈一把抱在怀里,涕泪交加。春花也松了口气,这事只要不出寻芳居,就没有什么事。 「小姐呀,你可要了老奴的命了!」 胡妈妈哭泣着。 「如画如琴,快把外面的小丫环们撵走。」春花又对胡妈妈说:「妈妈再这样哭,大家都会知道了。」 胡妈妈赶紧止住了哭声。 春花这次的活动,参与其中的只有如诗、如画和如琴。春花装做午睡,如画和如琴在楼下拦着不让别人上去,当然她们只知道春花去了如诗家。 至于胡妈妈,春花知道她是根本说不动的,所以就调虎离山,派了她去针线房给自己订几套内衣。 针线房离寻芳居最远,那里的管事娘子与胡妈妈关系很好,以往胡妈妈一去就是半天,不知今天有什么原因提早回来了,而且如画和如琴也没骗过她。 不过春花走前对如画和如琴说过,如果胡妈妈知道了,千万提醒她不能告诉于夫人。 只要于夫人不知道,一切就都好办。 胡妈妈只要有一点头脑,也不会去告诉于夫人的。事情果然如此。 「我和如诗就是去外面随便看看,能有什么事?」春花说:「您老就放心吧。」 「我把哥哥也叫上了,你不是说他办事最稳妥吗?」如诗也解释着。 胡妈妈揪住如诗就是一个巴掌,春花上前挡住了胡妈妈接下来的动作,「妈妈,是我逼着如诗同我出去的,你别怪她了。」 第17页 如诗捂着被打的脸哭了起来。 胡妈妈连声嘆气。 春花让重新回了屋子的如画如琴去拿帕子包了冰,给如诗敷着被打的脸,又拉着胡妈妈坐下,对她说:「奶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现在是得想好,母亲要问该怎么说。」 刚才绣楼里的动静太大,一点也不传出去是不可能的。就像那天她赏如琴的簪子,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支名贵的点翠簪子,于夫人就知道了,还在闲话时问了她一句。 胡妈妈犹豫了一下,春花知道她对于夫人的忠心,不过,如诗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能不管,最后胡妈妈唉声嘆气一番后,还是决定听春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有及时更新,今天下午补上。 感谢为作者的旧文打赏的朋友! ☆、第十章 晚上请安时,春花就主动说:「中午睡不着,如诗回家去取咸菜,我就让她走之前帮我藏起来,吓吓胡妈妈,没想到真把胡妈妈吓坏了,还打了如诗一巴掌。」 于夫人宠溺地笑着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奶娘年纪也大了,经不得吓的,一会儿给你奶娘陪个不是。」又叫如诗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说:「你这个丫头倒是一心只听主子的话,又顶缸挨了打,下次也劝着点你们小姐,别整天的就想着胡闹。」 春花笑着给胡妈妈行了个礼,「奶娘,我给您陪个不是。」 胡妈妈赶紧摆着手让开,又行大礼说:「老奴可当不起。」 如诗也笑吟吟地说:「只要让奴婢跟着小姐,就是上刀上下火海,奴婢也不害怕。」 于夫人指着桌上摆着的各色纱罗说:「刚刚针线上的说,你想做几件凉快的小衣晚上穿,还画了样子。我瞧着不错,正好前些日子铺子里送来的纱料还有不少,不如拿出来给大家都做上几件。」 其实春花做不做衣服并不是主要的,但要想把胡妈妈支走,还是用了点功夫,画了张对襟小褂加上裤子的样子,说是晚上睡觉时穿。 春花的样子与这里的衣服并不脱轨,但还是有些新意,本想因为这点新意,胡妈妈也能多在针线房里说上一阵。没想到,正是因为这点新意,针线房的管事娘子见了急着到于夫人面前表功,反而让胡妈妈早回了寻芳居。 春花明白了这个内情后,也只得嘆了声计划不如变化快。于是按着于夫人的意思挑了两块面料,一块是银红带着小碎花的,一块是湖水绿的,都是轻罗纱,又软又薄,做夏日的睡衣正好。 于夫人嫌挑少了,又给春花挑了一块嫩黄的,一块浅蓝的,让针线上的先赶着做出来。春花也帮着于夫人挑了几块,接着二奶奶也来了,也挑了几块。 春花指着一块淡灰色的轻罗说:「这块给父亲做正好 ,」又指着玄色的说:「这个给哥哥。」 于夫人笑着对二奶奶说:「你们都别怨我疼春花,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的有孝心,又大方。那次在园子里挑了个桃子说好吃,还特特地又爬上树给家里人一人摘了一个。」 春花窘得低头不吭声,于夫人的心确实不知道偏到哪去了,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不过,于夫人的话就是圣旨,二奶奶和屋子里的婆子们都早跟着把春花夸了又夸,真让春花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于夫人高兴地说:「铺子里还送了不少的料子,给胡妈妈两块,就算是压压惊,还有如诗几个,每人都赏你们一块,以后好好地侍侯小姐。」 又想起了咸菜的事,说:「不能白让小姐吃你们家的咸菜,到帐上领二十两银子。」 胡妈妈赶紧说:「那就是个粗物,值什么?」又笑着谢赏。 晚上,胡妈妈先去睡了,她这一天,又吓又怕,又惊又喜,有些受不住。如诗和如画如琴三个拿着赏下来的料子在烛火下细看,这可是好几两银子一尺的! 春花也闹了半天,自然乏了,便说:「如诗,你也先睡吧,让如画和如琴侍侯我。」 如诗却不肯,「小姐,我不累,还是我给小姐拆头发洗澡吧。」 春花泡在水里,如诗一面给她洗头,一面说:「小姐,以后咱们可别再出去了,吓死我了。」 春花笑着说:「去一次也就够了,我最近也不想再去了。」 她多少了解了些外面的情况,心里有了数,再出去决不会是像这样简单的看看了。而且,有了这么一回,胡妈妈一定会整天盯着她。 春花想着外面的情况,繁华热闹,看起来像是太平盛世。她突然想起来问:「现在是什么朝?」 春花这些天忙着接受的东西太多,竟然忘了问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不过,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对政治敏感的人,前世,有一次,别人说起一个大国的国家首脑时,她竟然不知道,很是让别人嘲笑了一通。但她却不以为意,自己只是个小百姓,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日子,那些国家首脑什么的,确实离她足够远。 「是大明朝啊?」如诗回答着。 唐宋元明清,原来是明朝,春花又问:「那皇上是?」 「现在的大明皇帝年号是永乐,永乐十四年。」如诗对答如流。 永乐,永乐大帝?春花过去学了历史知识剩下的不多了,但永乐她还是有印象的,这可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是不是原来是燕王,后来把建文帝赶走了?」 第18页 「小姐,那是靖难。」如诗真不愧是大丫环,连这些都知道。 「噢,靖难。」春花又想起来一个人:「有个叫郑和的,听说他几次下西洋?」 「郑和?下西洋?」如诗想了想说:「小姐,你是问三宝太监吧。」 「是吧。」春花也不确定。 「三宝太监出海,带回了麒麟,还有不少的稀奇东西,」如诗问:「小姐,你前几天让我们拿走的香料就是三宝太监带回来的。」 春花受不了屋子里从早到晚的熏着香,就让如诗她们把薰香拿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泊来品。 其实郑和带回来的麒麟就是长颈鹿,听说还带回去来了狮子什么的,还有珠宝和香料,这道郑和七下西洋的题春花上学时背过不少次,现在还记得一些。 「小姐,我总觉得你变了。」如诗有些疑惑地说。 「怎么变了?」 「也说不好,就是好像更有主意了。」如诗觉得过去小姐虽然也爱玩,但没什么主意,还是听自己的多,而现在什么主意都是小姐自己拿的。 「我不是把过去的事忘了吗?」 「没关系,我都记着呢。有什么事,我会提醒小姐的,我们早就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的。」如诗熟练地把春花的头发洗干净用布擦干。 「噢,那好。」 「小姐,你肯定也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吧。」如诗有些紧张地问。 「嗯,你再告诉我一遍不就行了。」 「真是的,小姐连这些都忘了!」如诗难得的也扭捏起来,「小姐不是说,将来带着我出门,还让我当姨娘吗?」 「咳,咳。」春花差点让自己的唾沫呛着。 「小姐,怎么了!」如诗赶紧放下布巾,给她捶背。 「没什么,」春花掩饰着,「你递我一杯水。」 春花虽然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对如诗生出什么不满来。才过了这几天,她已经能理解如诗的心理了。如诗固然有很多小心思,但对自己是真不错的,她的想法就是这个时代的正常思路,而自己才是不正常的。 不过自己该怎么办,春花也没了主张。 春花前世年龄也没多大,只不过别人正上大学时,她就开始了半工半读,社会经验丰富些。几年的奋斗下来,也算小有资产。她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做什么要先设立目标,再按目标去努力就行了。 她就一直按这句话做的,才有了成功。 眼下的局面,她还比不上如诗她们几个呢,毕竟她们知道自己要什么。如琴想嫁人当管家娘子,如诗想做姨娘,如画害羞不说,估计也差不太多。 到这里来才不过十几天,春花已经很喜欢这几个女孩子了。她们围在她身边,无微不致地为自己服务,自己应该感谢她们。 听了她们的目标,虽然不一定贊同,可也不会瞧不起她们,她们的世界就这么大一点,到了十几岁,想的就是成亲生孩子。 要是自己就是原来的春花,也应该没有现在这些的烦恼,而是每天开开心心地玩,充满希望地等着嫁给探花郎吧。 八月初的一个中午,春花刚在于夫人处吃过午饭,正要回去睡午觉。一个丫环进来说:「大姑奶奶回来了。」 于夫人、二和春花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琼花上次回家还没过多久,怎么又能过来了呢?而且事先也没有让人来传个话。 琼花很快就进了屋子,表面看起来倒是没什么。 她笑着说:「上次我说给妹妹请的女先生,总算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今天过来了。我又正好没事,又特别禀了婆婆将曹姑姑送过来。」 说着指着同她一同进来的一位中年女子说:「这就是曹姑姑。」 曹姑姑三十多岁,长相很是平常,但身上却带着浓浓地书卷气,气质非常的好。她行云流水般地给于夫人行了礼,又受了春花的半礼,寒暄了一会儿,琼花就对二奶奶说:「不知道弟妹是不是为曹姑姑准备好的住处?」 二奶奶笑着说:「早就准备好了,就在花园里,离三小姐的绣楼不远,就连上课的地方我也布置好了,大姐姐要是有空,不如一起去看看?」 琼花却说,:「弟妹布置的自然妥当,还请弟妹将曹姑姑送到院子里。本来应该让春花去的,可是我有些事情要对春花说,还请曹姑姑谅解。」 曹姑姑自然客气了一下,就同二奶奶告辞出去了。 于夫人也看出了琼花有事要说,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下去了,只留下了母女三人。 琼花本来气场院就很强,现在尤其的明显,于夫人和春花都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琼花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郭少怀和她的表妹有了私情,现在已经胎珠暗结,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于夫人一惊,「什么表妹?」 「是两姨表妹,郭少怀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家的女儿。」 「那郭家打算怎么办?」于夫人又问。 「听说谢氏与郭少怀想在成亲前将表妹纳为妾室,郭侯不同意,正闹着呢。」 「你这是听谁说的?」于夫人问:「消息准吗?」 「谢氏妹妹的夫家在京里有个远亲,她知道郭少怀与我妹妹定了亲,偷偷来告诉我。」琼花喝了口茶说。 第19页 「那可怎么办好?」叶夫人急得搓了搓手,「还得等老爷回来商量商量。」抬头看见了春花,又说:「春花,你先回去吧。」 琼花马上说:「让春花听一听,她也该懂点事了。」 于夫人不再反对,却更愁了。 「听说郭少怀与这个表妹小时候定过亲的,只不过两家没有留下表记,后来又隔开了。现在姨夫没了,姨母只这一个女儿,就投奔姐姐过来了。表兄表妹出了这个事,姨母哭得都要断气了。」琼花略带嘲讽地说。 春花心头却是一喜,本来到了这里,莫名其妙的就要成亲,对她纯洁的心灵就是极大的冲击。现在听琼花的语气,对郭少怀极为不满,要是能就此退婚就好了。 哪能怕以后还得定婚,但起码可以先拖延一定的时间,那时候自己也许就有办法了。 「郭探花此举确实不妥。」于夫人沉吟着说。男人有成亲前收两个丫头,或者在外面有点风流事,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可是若是与表妹私通,可就是变了个性质。不过,春花已经与郭少怀定了亲,还能怎么样?退亲是不可能的,那么,于夫人难得的坚决地说:「怎么也不能让郭家先纳妾!」 没成亲就纳妾,名声不好不说,对女方非常的不尊重,尤其还是这种先有了孩子的情况。将来春花嫁过去,要面临的局面就很困难。琼花自然明白这些事情,她嘆了口气说:「郭家知道春花摔了一下,恐怕要拿这个做藉口纳妾了。现在外面传出去的信息就是他家人说出去的。」 「是?」于夫人迟疑了一下说,用手指了指院子里。春花明白她是怀疑雪花和赵姨娘。 「我找人查了,赵姨娘有个兄弟,很不成器,最喜欢赌钱,欠不不少的债。春花出事后,他去过郭家。听说出来的时候还拿了赏银。」 赵姨娘被送到庄子上,雪花被关了起来,赵姨娘的兄弟不满也是正常,到郭家去告密不但能让杨家无法隐瞒事实,还能拿银子,何乐而不为?这个道理大家都能想通。 「郭家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于夫人奇怪。 既然想结亲,还这样做,很不正常。不只于夫人奇怪,春花在一旁也觉得不对,如果是郭家想退亲就太好了,她满怀希翼地看向琼花。 「上次我听说春花摔下来的事就很奇怪,于是让人去查了查。结果,是赵姨娘的兄弟告诉的郭家。」琼花冷静地说:「有人说是郭家让人把消息放出来的。我一直不大信,也没有明白是什么原因,现在知道谢氏的外甥女肚子里有了才明白过来。」 「谢氏的外甥女肚子里的还不到两个月,现在纳进了门,等孩子一生下来就说是早产,还能混得过去。所以郭家现在急着找藉口,把纳妾的事先办了。」 「我听说谢氏还对人说春花天真不知世事,又摔了一下伤的头,就先给郭少怀纳妾,说是将来帮扶着春花。」 「这几天她就要来看春花,到时候她会想办法让母亲答应纳妾的事。我这样急着来,就是想让母亲有个准备,无论她怎么样说,母亲一定不能松口。」 于夫人点了点头,「好。」 「我估计谢氏一定会询问春花摔下来的事,现在郭家的人只知道春花头伤了,却不知道她忘了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要提,只是大方地承认荡鞦韆时摔了一下就可。」 于夫人还是点头,连连答应说:「好」 春花见她们自行商议,问也不问自己的意见,就小心地说:「母亲,姐姐,我想郭家这样打我们家的脸,我们何苦让他们下了面子,如果郭家来人说什么,我们就退亲好了。」 「好!」琼花笑着点头说:「春花这一次摔了一下,还摔明白了。母亲,要是谢氏说要纳妾,母亲你只管说退亲好了。咱们家的面子还轮不到郭家来下!」 春花惊喜交加,琼花姐姐真是太好了!她真想上去亲她一下。不过琼花接着笑道:「谢氏一定不敢真的退亲。」 春花垂头丧气,她不甘心,想了想说:「万一谢氏真的就想答应了,那我们家退不退呢?」 「退,」琼花斩钉截铁地说:「不只是我们家不能丢这个面子,而且对春花也不好。如果春花就这样嫁过去了,还能在郭家抬起头来吗?」 于夫人频频点着头。 春花想再说些什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觉得不会有什么效果的。暗自想:「怎么能让郭家真想退亲呢?」 于夫人与琼花计议好了,心情也放松下来,笑谈起其它的事。 春花则走了神。 「金钏。」于夫人喊她外面的丫环。 金钏打开纱帘进来行了个礼,「夫人,有何吩咐?」 「过来,让我看看。」琼花招手。 金钏低着头走了过去,琼花拉着她笑着问了几句话,又看了看手,让她提了裙子看看脚,「还不错。」 看着金钏红着脸,春花不知道这对母女又在想什么,刚刚她们说话自己一分心没听到。 「这两个月没有好日子,又是这样的热天,老爷发话等到秋天再说。」于夫人说。 「虽然还没开脸,但怎么也见了面,这个就赏你吧。」琼花说着从手上褪下来一个玉镯,碧绿清澈,看着就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谢大小姐赏。」金钏跪着接了下来。 琼花挥了挥手说:「起来说话吧,以后不要再行这样的大礼了。」 第20页 春花终于明白了,上次母亲与琼花说过,要再给父亲收个人,应该就是这个金钏了。 春花看着金钏,五官秀丽,身材窈窕,是个美人,因为她一直在于夫人面前侍候,春花也早就认识她了,确实性格温和,老实听话。 金钏才年方二八,而父亲已经过了五旬,实在太不般配了。春花自己的事还不知怎么办,又替金钏发愁。 不过,金钏看起来却没有发愁的样子,而是娇羞地红了脸,却又老老实实地站在于夫人身后,等着于夫人吩咐事情。 晚饭后,于夫人很快让大家都回去,只留下父亲和二哥,说是有事情商议。春花知道于夫人要说什么,既然于夫人不让她留下,她就回了自己的绣楼。 第二天开始,春花正式上了学。因为二哥家的女孩还小,只有她一个学生,所以曹姑姑只是先问了问春花的程度,然后同春花一起定下了上午读书一个时辰,写字半个时辰,下午做针线半个时辰,弹琴半个时辰课程表。 结果才读了一小会儿《女诫》,就有丫环来传话,让春花换了衣服去于夫人那里见客人,春花想肯定是那个郭探花的母亲侯夫人过来了。 于夫人身边的常妈妈亲自来给春花选衣服,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她一面嘱咐春花要好好应对,一面选了嫩黄色粉花交领琵琶袖短襦,配素白六幅裙。 腰系绿丝带编成的宫绦,中间打几个环结,中间串上一块莹润的碧玉佩,然后下垂至地。 梳成双髻的头发上两边各插了朵珠花,两颗大珠子耳坠在耳边晃来晃去。 看着镜子里的俏佳人,春花的打算落了空。她本想要穿上一套不得体的衣服,谢夫人不是嫌她不懂事吗,那她就打扮成不懂事的讨嫌样子就好了。 不过衣着并不是最主要的,还有言行呢,春花打定了主意。 春花进了屋子,一反平时的活泼朝气,她板着脸,木讷讷地站在于夫人和一位中年贵妇人面前。 于夫人笑着对春花说:「见了侯夫人,怎么不行礼?」 站在于夫人身后的二奶奶向春花做了个行礼的动作,她站在这个位置于夫人和那位贵妇人看不见。 春花生硬地行了个礼,就不吭声了。 被称为侯夫人的谢氏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勉强够得上年轻美貌,但气质上就比于夫人雍容华贵的样子差多了,特别是她身上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尖酸刻薄的感觉,让春花不由得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 从这些天接收到到的信息中,春花知道她是武成侯的继室,比侯爷小了十几岁,郭探花是她亲生的,而封了世子的则是原配的儿子。 谢氏笑眯眯地拉着春花的手说:「可怜见的,听说从鞦韆上摔了下来?」 「是啊,小孩子淘气,」于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向春花使了个眼色,让她打起精神,「只不过蹭破了块油皮,早就好了,连疤也没留下。」 「怎么看着没有上次见面时活泼?」谢氏狐疑地问。 春花抢到了于夫人的前面说:「大家说我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 于夫人明显也是吃了一惊,马上说:「小孩子家瞎说什么!春花你先回去上课吧。」 谢氏却不放开春花的手,「都不记得了?还记得我们在庙里见过一面吗?」 春花摇头。 「那天少怀也去了,还记得吗?」 春花再摇头。 还没等春花进一步表演,平时默默无闻的二奶奶已经上来从谢夫人手里把她抢了回来,动作之敏捷,让春花大吃一惊。她手里虽然动作着,但脸上却笑意盈盈,温柔和善,对着于夫人和谢氏一面行礼,一面笑着说:「刚刚妹妹正上着课,女先生说小姐书读得好,不要耽误了功课,请夫人还让春花回去接着读呢。」 于夫人配合着说:「我正让她上课去呢。」 春花就被二奶奶带出了屋子,当然她也可以在地上打个滚什么的,不过一是过犹不及,二是她实在做不出那样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二奶奶将春花交给了门外的常妈妈,让她带着春花回去上课,自己又回了屋子里侍侯。 常妈妈刚刚就在门外,春花的表现她刚好看到听到了一些,所以便对着春花唠唠叨叨的,可春花根本也不往心里去,她在暗想,以她的表现,谢氏应该对她失望极了吧,那就退亲好了。 一个成亲前就与表妹有私情的男子,她怎么也不会看上的,实在是太噁心了! 重新回到教室,曹姑姑发现春花有些心不在焉,刚刚还认真地学习,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用说是于夫人找春花有什么事。曹姑姑想了想,就给春花放了假。又不是男子要参加科举,用不着抓得那么紧。 春花也没客气,她马上回了寻芳居。如诗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快说说,怎么样了?」春花急切地问。刚刚她被通知要去于夫人院子里时,就告诉如诗也跟着她一起去,她出来时,如诗则要想办法留在那里听消息。 现在正是夏天,门窗皆开,只用轻纱糊着窗子,门帘也都是罗纱做的,一点也不隔音。只要能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屋子里的人说什么。 要是有人问,春花已经给如诗编好的藉口,替春花去找掉了的帕子。 第21页 「小姐,」如诗吞吞吐吐地说。 「没关系,把她们的话全告诉我。」春花鼓励地说。 「上次在庙里见过面,侯夫人说她特别喜欢小姐,原来是装的!」如诗还是先发表了感慨才说:「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说,小姐这样,配不上郭探花。」 「对了,小姐,你怎么能说出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如诗又想起了春花的话,她一直没进屋子,还没有看到春花的表情,要是也看到了,更得吃惊了。 「我们不能骗郭侯家,当然要说实话了。」最好郭家听到实话后马上就退亲,春花祈祷着。 「小姐真是。」如诗不贊成地说。 「还是赶紧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春花提醒她。 「小姐一走,侯夫人就说,小姐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郭家就得先给郭探花纳个妾,也好帮着点小姐。」如诗忍不住又说:「哪有成亲前先纳妾的,多不给小姐面子啊。」 「小姐,你说,郭夫人是不是在家里就想要给郭探花纳妾了?要不,本来她说是来看小姐的,怎么立刻就想起来纳妾的事了,这也不是小事,不可能突然就决定。」如诗分析得还很对。 春花急着问结果,「你先说夫人怎么说的?」 「夫人就冷冷地说,我们杨家是书香人家,从没听过没成亲先纳妾的,要是郭家执意那么做,就退亲吧。」 「那侯夫人呢?」 「我在院子里听屋子里有一会儿没了声音,然后就听侯夫人说了句,那就退亲好了。然后就走了出来,夫人只让二奶奶送客,自己都没亲自出来。」 「太好了!」春花欢呼。 如诗却呆住了。 春花不等于夫人找她问为什么她会在谢氏面前摆出呆傻的样子,就主动地去了于夫人的院子。既然早晚都得被问,还不如早点去,把准备好了的说辞讲一讲。 于夫人院子里静悄悄的,春花刚探头向屋里看,二奶奶就迎了出来,她拉着春花的手进了西屋,低声对她说:「侯夫人走后,母亲就说头疼,正躺着呢。」 于夫人的声音就在东屋响了起来,「是春花来了吧,让她进来。」 二奶奶只有拉了春花的手进了东屋。 王夫人靠在临窗的小炕上,还穿着与谢氏见面时穿的衣服,目光有些散漫。也不待春花行礼问安,就问她,「你刚才为什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做出那副样子?」 「娘,郭家明明是因为表妹有了孩子,才想纳妾,却瞒着我们不说,只想找我们的错处。这样的人家,人品如何的低下?」 「我们家与他们不同,世代书香,父亲和哥哥们都是正人君子,自然要实话实说。郭家不愿意那就不结亲,女儿宁可不嫁也不想靠骗别人嫁出去,那样做与郭家人有什么两样?」 「好,」父亲突然进了屋子,笑着摸了摸春花的头说:「我们杨家的人就得有这傲气。」父亲这样早就回了家,应该也是关心着这件事。 要说杨松的本意,也是不想与郭家退亲的。春花的亲事一直不顺,虽然来求娶的人并不少,但不是家世差些,就是本人差些,拖了几年也没定下来。正当自己和妻子已经打算放松些条件时,郭家来求亲了,那时他还想这大概就是缘份。 郭家虽然有几十年前的事压着,但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只看皇上能点郭少怀做探花就知道已经不介意往事了。 郭少怀是侯府的嫡子,一表人才,虽然郭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力量,但有自己帮着,早晚会出人头地,与春花堪称良配。 听妻子说少怀与两姨表妹有了私情,自己也心里不痛快,但年少时谁不犯点错误呢,年纪大些明白过来就好了。 郭家不要脸面想收那个表妹做妾没什么,不过,想赶到结亲前办确实不妥,自己也就由着妻子按大女儿的想法做了。 没想到,郭家竟然答应了退亲。他从一早起就惦记着这件事,到了吏部转了一圈,看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结果一进家门就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本来心里很不痛快,不过,听了小女儿的话后到是另有了一番思量。自己从来自诩为正人君子,不料在此事上还是不够坦荡,当初春花摔了后,不记得过去的事,就应该直接告诉郭家。 女儿虽小,却有见识。君子坦荡荡,女儿把忘记过去的事当着侯夫人的面说清楚,何等的磊落。虽说女儿家退亲名声不好,但既然郭家有了这个心思,强扭着结亲恐怕不会好,退亲就退了吧。再说,就凭女儿的这番见识,将来也能嫁到不错的人家。 杨松本来就豁达,转眼间已经不以退亲为意。看夫人要起身,就摆了摆手说:「你若不舒服只管靠着,让丫头们侍侯我更衣即可。」说着就踱进了里间。 二奶奶见公公回来了有些不便,就说要下去看着摆午饭。 杨松在里间换了件纱袍再进屋子时,于夫人勉强地一笑说:「老爷想来也是惦记这件事,要不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恰好也是没有什么事情。」杨松安慰于夫人说:「你不要担心,春花是有福的。」 于夫人苦笑了一下说:「琼花说郭家不会退亲的,没想到也有她说错的时候。」 春花心想,琼花的预计是建立在自家不说出自己摔了后忘了过去的事的前提,而自己不但说了出去,还加了一项装傻表演,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 第22页 春花能想到,于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奇怪地问春花,「你是不是想退亲?」 「婚姻大事,女儿哪能作主?只不过,我见了侯夫人心中非常害怕,自然就不敢说话。」 于夫人信了,春花是不可能愿意退亲的,谢氏看着确有几分刁蛮,这孩子真是害怕。 杨松却没有怀疑女儿,他对于夫人说:「哪有这样问女儿的,春花的亲事自然由我们做主。明天我问问同僚,看谁家有优秀子弟的,你也多带春花多出去走动走动,还有琼花,让她也帮着问问。」 春花乖巧地上前说:「父亲、母亲,不用着急。二姐姐还没成亲,哪有我这个妹妹先嫁出去的?还是再等一两年再说吧。」 杨松和于夫人都是一怔,于夫人小心地问:「你想起雪花来了?」 春花摇头说:「没有,但那天听丫头们说我还有个二姐姐,正在养病。」这是杨府对外的说法。 姐姐自然要比妹妹先出嫁,现在雪花的未婚夫在守孝,一时不能出嫁。春花原来是因为早就定下了婚期,倒可以先嫁出去,但如果婚事需要重议,那就应该排在雪花的后面。 而雪花的未婚夫,有三年的孝期,虽然实际用不了三整年,但也不可能一出孝就立刻成亲,所以春花这样就有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时间,做什么都来得及吧。 「也好,」杨松想了想说:「婚事本就是缘份,急也急不来,我们就慢慢地挑一户好人家。」 春花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的接触,春花对这里的父母都有了解,他们都很正直端方,非常注重规矩。 父亲就是传统的士大夫,虽然有些古板,但在家里,他非常尊重妻子,不贪恋美色。疼爱子女,尤其重视嫡出的,不插手内院的事。 而于夫人则是贤妻良母,她不大关心外面的事,心里只有丈夫、儿子、女儿。在她看来,丈夫说的都是对的,儿女都是好的,对儿媳也算和善。 春花的亲事如此顺利地退掉,郭家的功劳自然是第一,可是,也与她成功的掌握了父母的心态有关。 于夫人一味地宠自己,容易姑息,而父亲这样端方的人,只要抓住大义,他就会点头。 父亲看着春花说:「你既然忘了过去的事,就跟着你姐姐给你请的女先生好好学点东西,我们杨家的女儿只有你是个不喜欢书本的。」 「正背着《女诫》呢,曹姑姑说让我用十天的时间把全文背下来。」春花说完,看了一眼父亲,见他虽然还是板着面孔,可是眼里却透出些笑意,知道父亲心里很满意。 春花出去时,就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把官媒找来,把郭家的聘礼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亲耳听到父亲答应退亲,春花整个下午都过得极其愉快。甩掉了与表妹私通的未婚夫,美好的日子在向她招手。这样的好心情之下,做什么都高兴! 更何况这个曹姑姑的课不同于前世那种老师在前面讲,大家在下面记的填鸭式,而是真正的素质教育,而且还一对一。 曹姑姑多才多艺,不但学问好,字写得好,还会多种乐器,女红针线也了得,春花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下定决心,跟着曹姑姑全面提高自己的水平。 前世她们一家很穷,曾经是城市最底层的人。父母卖菜为生,家里住着租来的小房子。春花每天下课后就去市场帮着父母卖菜,哪有什么条件去学习其它的。 爸爸妈妈节衣缩食想供春花读大学,但春花却没有按她们的想法做。她成绩一般,虽然能考上个大学,但也就是普通的院校。 春花不是不知柴米贵的温室花朵,早就认清形势。与其花费家里多年的积蓄,去读扩招后的大学,毕业后工作无着,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先挣钱,再读书。 事实证明,春花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她把自家的卖菜摊子变成生产、配送净菜的小工厂时,她的同学大学还没毕业呢。 后来,她又开了几间小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给家里买了房子,买了车子。最主要的是她的同学们毕业时,她的夜大也毕业了。 她还业余学了些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至于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艺术,她从没有涉猎过。 这也是没办法,前世的春花一直忙忙碌碌的,先是没有钱,再就是没有闲。现在有了钱,又有了闲,还有这样好的生活、学习环境,多难得啊! 曹姑姑也很高兴,她原听说杨家的三小姐娇憨不懂事,又不喜欢上课,去年闹着把家里的女先生送走了。害得喜欢读书的二小姐也只能失了学。 这次林家大奶奶请她到杨家上课,听说还是只教三小姐,她真有些不想来。可是林家大奶奶许下了一百两银子的高价,还说明了只教到今年十一月三小姐出阁,林大奶奶的面子,自己实在没法不给。 到了杨家,自己心里早就想好了,只要三小姐不闹得太过火,自己就忍气吞声地混过去好了。至于教成什么样子,将来会不会给自己丢人,实在顾不得。 没想到,三小姐一早上来表现就不错,而且听她的言谈,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不懂事。 三小姐到于夫人那里回来后,一看就是有心事,但还稳稳地坐着,还是自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第23页 本以为下午三小姐不会来了,没想到,三小姐不但按时来了,而且学什么极快。言谈中发现三小姐颇有见识,又风趣,不愧是百年世家的嫡出小姐。自己还真得把原来混日子的心收了。 师生惺惺相惜,本来应该早就结束的课延迟了一个时辰。 春花不好意思地说:「曹姑姑受累了。」 「这本就是应该的,」曹姑姑微微一笑,「只要三小姐不怕累,我们可以把上课时间延长。」 「那好啊,曹姑姑可不要不嫌我这个学生笨啊。」 这天一早,春花就到了曹姑姑院子里背《女诫》。不是她对这种宣扬男尊女卑的东西这样感兴趣,而是琼花事先吩咐了曹姑姑,务必让春花把《女诫》背下来。 春花原来以为《女诫》是一本厚厚的书,结果一看,只能算是一篇短文,共分七篇,一千六百多字。虽然成绩不是那么优秀,但从小到大一样经过无数考试的春花当时就答应曹姑姑十天背下来。 不过跟着曹姑姑通读了几遍,把有些不认识的字都弄清了,春花觉得自己用不了十天就能背下来。其实只过了两天,春花在一天早上起床后又诵读了几遍,试着背了一下,果然没什么问题了。 把《女诫》都背下来后,就可以把心思放在自己想学习的内容上了。 而且,既然这里这样重视《女诫》,那么自己把这篇文章背下来,也许也能用得上。 曹姑姑听着春花流利地背诵,真有些不太相信,虽然对春花的印象大有必观,不过,才两天工夫,把《女诫》全部背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毕竟,在她的心目中,春花的水平是很低的。要知道她刚来时,三小姐还有不少的字不认识呢。其实春花虽然学识不高,但其实也不差,只不过前世和这里所学的内容大不相同,而她又刚刚到这个世界,有些不适应。 就在春花一心学习,努力充实自己的时候,接下来的一个沐休日,一大早杨松就被武成侯堵到了家里。 虽然两家已经退亲了,但杨松还是客气地接待了郭侯,他心里也在疑惑,郭侯是来做什么呢? 郭侯接了茶,喝了一口说:「两天前天内子回去后说三小姐摔伤了头后不记得以往的事了,故而内子想为犬子纳一妾室,协助管家。不料嫂夫人一口回绝,又提出退亲,小弟心里疑惑,故今天一早来见大人。」 杨松笑笑说:「不错,小女是前日从鞦韆上摔了下来,忘了过去的事。侯夫人前来拜访,小女自然要说明了。」 郭侯见杨松并不隐瞒,松了口气说:「三小姐既然摔伤,又忘了过去的事,虽然好好调养后会无事。但因她与少怀婚期已近,恐怕不能操劳。内子想为犬子纳一妾室,也是为了心疼媳妇,嫂夫人如何要退亲呢?」 杨松哈哈大笑说:「侯爷,尊夫人为何要为少怀纳妾,你当我们家人真不知情吗?我杨家书香门第,极重诚信,小女摔伤一事并不打算隐瞒侯府。侯爷又何必不说实话呢?」 郭侯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谢氏的外甥女与少怀做出如此丑事,当时他听到后也是勃然大怒。可是,谢氏和姨妹痛哭流涕地肯求自己,少怀也悔之莫及,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谢氏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将外甥女纳进门来,此事就会全部盖住了。恰好又得知杨家三小姐摔伤了。郭侯也就由着谢氏借着杨家小姐摔伤的事去与亲家商量纳妾的事。 谢氏走后,自己在里坐也坐不住,离娶亲没多久了,这时候纳妾,是有些不好听,尤其杨家门风清正,肯定看不惯这样的事。 更关键的是少怀未来的岳父还是是少怀的座师,少怀的前程还要他帮忙。 没想到,谢氏回来说,杨家三小姐不但摔伤了,而且还伤了脑子,什么人都不认识了,人也痴痴呆呆的。 就是这样,于氏还张口就要退亲,谢氏如何能忍下这口气。自己的亲外甥女,只能做妾就算了,还得要与亲家商量。结果自己只提了一句,那于氏就驳了回来。 想到自家的探花郎要娶杨家这个容貌一般的大脚女儿,还不是因为杨松仕途正好。不过,就是对方是皇家,也不能把一个痴呆的女儿硬塞到别人家吧。 郭侯听了谢氏的话将信将疑。杨家三小姐从鞦韆上摔下来是真的,但如果真的痴痴呆呆,那少怀的亲事确实应该退。 不过,郭侯并不甘心。几十年前起,郭家远离朝堂已经很久了,大家都像忘了自家一样。自己继弦、世子成亲,岳家的门第都不高,实在是高门大户没人愿意与自家结亲。 少怀能中探花,自己亲自去杨家提亲,杨松同意后,自己高兴了好久。藉助着杨家,少怀的前途自然看好,武成侯府也会渐渐地再次融入上层。 好处还不止这些。杨家本就是百年世家,家资丰厚,杨夫人于氏更是于半城唯一活下来的女儿,嫁妆的数目惊人,杨家三小姐是于氏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嫁妆不会少,对家里拮据的日子也会大有补益。 想到杨家对自家的丑事一清二楚,人家没直说是给自己留了颜面,现在郭侯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这些年来,武成侯没少受白眼,脸皮也练得比较厚。他站起来行礼赔罪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丑事,让杨兄见笑了。只是杨兄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小弟计较。」 第24页 杨松并不得理不饶人,他挼着鬍子说:「小孩子不懂事,算不得什么,说起来我这个座师也是有责任的。只是出了事,家里的大人们总要训导孩子,令他知道错处,今后不能再犯了。少怀年纪轻,又出身侯府,却不知道言官们对大家的私德盯得很紧,将来可不要在这上面吃亏。」 郭侯原本有些摇摆不动的心马上就定下了主意,就凭杨松这几句话,他就佩服不已,不愧是皇上的肱股之臣,有气度、有见识、有能力。就是杨家三小姐真的痴呆了,那自家也决不退亲。 郭侯又是一揖,「杨兄,内子本为无知妇人,不但没有管好内院,出了事后又百般遮掩,小弟竟然也糊涂。」他摇了摇头,诚恳地说:「听杨兄几句话,小弟胜读十年书。我们两家的亲事,决不能退,不管三小姐怎样,都是我们家的媳妇!」 如果郭侯把责任都推到谢氏的身上,杨松定然要刺上他几句的,只是他自己承认了错误,反倒让杨松不好说什么。 杨松微微一笑:「侯爷的话,愚兄不敢当。不过,听内子说,已经将聘礼送回郭家了。即已如此,亲事自然做罢。我也不过是看在少怀是的门生上面,多说几句罢了!」 昨天媒婆确实已经去了郭家商谈退婚的事宜,但退亲不可能这样快,还有聘礼也得双方核定一下后再退回。所以并没有完成。而杨松是不管这些琐事的人,才以为聘礼已经退完。 郭侯却知道,他就是见了来商谈退亲的媒婆后,想了一夜才来杨府的。「杨兄有所不知,媒婆是来过侯府。不过,我听说是要退婚,根本就没答应,今天不是过来与杨兄陪罪吗?」 「侯爷言重了。」杨松说:「少怀是我的门生,我自然是看重他的,否则也不会准备将女儿託付于他。只是愚兄夫妇四十才得此女,宠爱过度,确实娇憨不知事,愚兄夫妇总归是捨不得她受气罢了。」 「前番侯府所为,确实不妥,」郭侯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杨松的意思是并不一定非要退亲了,只要自家不让杨小姐受气就可以了。这些清贵人家就是讲面子,成亲前纳妾他们总觉得不成体统,那就自家让一步吧。 妻妹家的孩子怎么也不如自己的儿子重要,自己也得好好对谢氏说清楚,千万别犯糊涂了。 「小弟回去后一定约束内子,让她把外甥女送走,家里也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郭侯保证说:「还请杨兄不要断了孩子们的姻缘!」 「郭侯所言,愚兄自然相信。」杨松并没有直接答应亲事,他笑着说:「郭兄,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 郭侯不解,但他知趣地没有多问,而是随着杨松进了杨家的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杨家的宅子是杨松当了京官后购置的,面积比起武成侯府要小得多,但胜在离皇城非常近。书房里整齐肃穆,所用物品简洁大气,几幅悬挂在墙上的画作皆为名家真迹,显示出百年世家的底蕴。 不过进了花园,郭侯更加惊嘆了。书房是门面,自然要精心布置,可是内宅的花园,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一不是精心打理,无论身处何地,周围总似一幅极美的风景画。遇到的丫环婆子,皆衣饰整齐,进退有矩。就是在武成侯府兴旺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这般的气象。 一股清泉从园中穿过,溅出来的水珠带来了丝丝凉意,将从一旁走过的郭侯心里的燥热去了几分,从小桥下来,绕过一座绿色藤蔓结成的翠屏,一个小小的院落傍水而建。三转两转,两人到了院门前。 守在门前的一个十来岁小丫头见了杨松与郭侯过来,脸上流露出吃惊的表情,但还是规矩的上前行礼。 杨松问:「三小姐可在?」 那丫环口齿清晰地说:「在,今天一早就来了。正与曹姑姑读书。」 郭侯心里一惊,刚听杨松问三小姐,自己还以为如此整齐的小院应该就是三小姐的闺房,不知杨松带他到这里做什么。现在才知道,这里不过是女先生住的地方,他明白杨松的意思了。 「带我们过去看一看。」杨松微笑着说。 小丫头领路,杨松带郭侯沿着一条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进前厅。还未见到人,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就像山间小溪叮咚的水声一样流淌着。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 …… 「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 …… 「一字不差。」一个沉稳的女声说:「三小姐每天早上背诵一遍,铭记于心,日后定能遵礼守矩,行无差错。」 谢氏早就打听明白,杨三小姐摔伤后,她的嫡姐亲自为她找来女先生教课。女先生到了杨家不过几日,现在杨三小姐已经能熟练地背下女诫来,学得真快。 「那曹姑姑我们学点别的吧。」还是那清脆的声音。 隔着用轻纱糊的窗子,已经能看见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位中年妇人手执书卷,而在她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 第25页 进门向左,是一间布置成书房模样的屋子,刚才所见的少女正对着门。郭侯细看,少女身量不高,皮肤白皙,圆圆的脸上就是不笑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眼睛灵动异常。 不用说,这一定是杨家的三小姐了。郭侯心想,说这样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痴傻,真不知谢氏是怎么想的。谢氏听说杨家要退亲,受了点气,连这样的谎言都能编出来。 而杨松亲自带着他到了内院,就是想让自己看到杨三小姐平常的样子,免得自己以为是装扮出来的。 杨松对已经看见他们的春花说:「过来拜见侯爷。」 春花起来行了礼,感受到郭侯的目光,心里沉了下来。父亲能带着一个男子进了内院看自己,这本身就很不寻常。称此人为侯爷,是哪一个侯爷呢?会不会是武成侯呢? 郭侯受了礼,也有些尴尬,与内院的女孩见面,本身有就些不合常规。杨松要不是还想认少怀为女婿,断不会如此的。他伸手要摘下身上的玉佩做见面礼,又觉得不合适,半途上停了手。 杨松也是不太自在。虽然是自己家,他也很少到花园走动,更不用说到女儿上课的院子里来。要不是郭侯确实诚心求娶,自己也不想女儿有退亲的坏名声,想让郭侯看看春花机灵的样子,也不会这样做。 杨松对过来给自己行礼的曹姑姑说:「女先生不必多礼,小女顽劣,更兼前些时候摔了一下,忘记了一些事情,还请多多费心。」 曹姑姑自然也客气几句。 杨松又说:「《女诫》不只要背熟,而且还要细求其解。待真正领会后,可习当今皇后所做《女训》。至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本为末节,只略知一二即可,有空时还是勤习女红针线为要。」 在一旁的郭侯觉得杨松的话都是给自己说的,这是告诉自己杨家的女儿教养不会有问题。 该说的说了,该见的见了,杨松与郭侯连坐都没坐,就离开了院子。 春花不好的预感成了现实。很快她就得知她见过的侯爷就是与她定亲的郭探花的父亲。 郭侯是亲自来向父亲陪罪的,还坚持两家的亲事不变,而父亲呢,也就顺势接受了。 母亲笑呵呵的。郭家倒底退了一步,说明对这门亲事还是极重视的,琼花的分析完全正确。 郭家固然有种种不足,但金无足赤,对春花来说,能嫁给郭探花应该是最好的选择,退婚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天自己听从丈夫的话,让人去了郭家商量退婚,心里却一直在嘀咕,郭家要是不同意是最好的了。 没想到,还真就是这个结果!而且郭家还答应把表妹送出去,不用说,表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是以后郭家把表妹再纳进门,也不会让庶子庶女生在嫡出的子女之前了。 看来,自己一直在求菩萨保佑,还真的让菩萨听到了,哪能一天一定去还愿,还得请菩萨继续保佑春花。 于夫人心情愉悦决定,接着的几个月重点是把春花的嫁妆重新整理一遍,看看还有什么可添的。 春花消沉了几天。 她找于夫人磨,找父亲讲道理,都没有用。在他们看来,春花本来对自己的婚姻也不应该有发言权。那天郭家的作为过了分,春花参与一句也无所谓。可是事过境迁,现在亲事已经重新确定,春花再说什么就是不守规矩了。 大约是这孩子真是摔了一下,把这些规矩都忘了,谈起自己的亲事也不知道害羞。 于是,于夫人只要见了春花就给她讲规矩,曹姑姑自从那天杨大人发话后,中断了所有的杂课,只剩下上午讲《女诫》、《女训》并练字,下午只学习针线。 就是杨大人,百忙之中,也抽了些时间给春花讲解了一遍《女诫》。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春花学了这么多遍《女诫》,还能流利地背诵下来,但一点点也没打算按《女诫》上的道理行事。 她在想该如何把亲事退了。要知道春花最欣赏的是打不死的小强,她不会就这样屈服的。 正面交锋肯定是行不通了,自己刚醒时,家里人失而复得的心态下对自己要求不高,而现在生活已经迈入了正轨,他们用本时代的规范来要求自己也是正常的。 春花真为自己悲哀,穿越到了缠着小脚,对女性桎梏最严的时代,要是到了唐代该有多好,只看武则天就能知道那时候女人的地位有多高了。 不过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春花开始想迂回方案。 告诉杨大人和于夫人自己的来历,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春花听周围的人给她讲过去的事时,也得知了一些大家广为传扬的几件事。 一个男子疯癫了,说自己是皇上,他被官府杀头了。还有一个女子,被山妖迷惑了,不认识自家的人,胡言乱语,被宗族的人合议后烧死了。 自己命还好,家里人并没有起多少疑心,不过要是说出实情来,自己真不敢肯定会不会被烧死。这里的父母确实疼爱春花,但他们不会对占着春花身子的妖怪宽容的。 逃出府去,只要计划好,也不是实现不了。不过,她已经弄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是不允许随便离开自己居住地方圆几十里的,要想出远门,必须有官府出的路引等手续。 没了做官的父亲,自己要想拿到路引什么的太难了,恐怕就是想方设法弄到了,就凭自己的这双小脚,也很快就被抓回来。 第26页 就算不被抓住,外面的世界对一个弱女子也不是容易生存的。女人自己是不能立户籍的,这就是连基本的独立自主的人权都没有啊。 时间又太紧,到十一月的婚期,只有三个月了,春花一点人脉、资源都没有。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样子跑出去,傻瓜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再说离家出走,会给杨家带来严重的损害,毫不夸张地说,能直接影响父亲的仕途。前几天听母亲说一个官员就因为家里妻妾争宠,闹出来被御史弹劾罢官了。 这里人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是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哪有资格去治国。 春花不愿意杨家被自己连累。不长的时间,她对这里的父亲和母亲都生出了感情,他们对自己是那样的好,自己也不能害他们。 困难重重,不过,春花还是有办法的,她想到了雪花。 关于雪花的事,春花也知道了不少,听说她就是妒嫉自己要嫁到郭家去,才想办法害自己。 自己如果真的不能出嫁了,那么郭家这样想维持婚姻,应该会娶雪花吧。雪花一定是这样想的,否则她害自己就没有了意义。 春花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 虽然雪花是害自己的凶手,但她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在自己一个战友都没有的时候,只有她算得上是自己的同盟了。 得想办法让雪花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十五章 春花躺在床上,在黑夜中轻轻地笑了,以前是在商战中奋斗,现在则是要,不管哪一种,自己都不会怕的。 想好了就做。晚餐后,春花见家里的几个人都在,就对于夫人说:「母亲我一个人上课好没趣,让二姐姐同我一起上课吧。」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春花身上。 于夫人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她就是再大度,对这个庶女也是没有一点的好感。若是没有其他人,自然要好好地教育春花一番。 可是丈夫就在旁边,有些话她还真不好说,这当然是春花的设计。 二哥和二嫂也不好说什么。 父亲开口了,「雪花身子还没太好,你还是自己上课吧,要是觉得没意思,可以找几个丫环陪着。」 春花露出娇憨的表情,撒着娇说:「父亲、母亲,我已经知道了,是二姐姐与我开玩笑,我才摔了,你们就不让二姐姐出院子。我想快到八月十五了,一家人怎么也得团圆,就让二姐姐出来吧。」 「是谁告诉你的?」一家人一起追问春花。 春花笑着说:「有一天,我躲在假山后面听几个人说的。」春花才不会招认她怎么知道的,家里的人大约都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天真未泯的小女孩呢,这种事还想瞒着。 父亲轻咳了一声,说:「雪花不该害得你摔了一下,我让她闭门反省,你就自己课吧。」 「父亲,女儿这几天读书学道理,明白了许多。」春花笑着说:「虽说二姐姐犯了错,不过,人非圣贤,鲜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姐妹,如同手足,岂能一直计较过去的小事。恰好女儿也不记得了,正可以从头开始,述姐妹之情。」 常松感慨地说:「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如今春花深悟其理。」 春花也用刚刚在女诫中学的话来回答:「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可谓是学以致用了。 既然春花把这件事上升到了仁善的高度,那么雪花被放出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雪花被放出来的那天,杨松亲自把雪花和春花叫到一起,给她们讲了半天大道理,还告诉雪花是春花为她求的情。 杨大人的想法无非是希望姐妹二人从此友爱和睦,不过这种愿望是否能够实现呢? 春花暗暗地打量着雪花。无怪雪花对自己不平,甚至出手害人。让任何人来评判,雪花都比自己要优秀。 身材欣长,玲珑有致,一张标准的有鹅蛋脸,眉如远山,目若含春,更兼气质高雅,行动间如高山流水、飞云出轴。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就因为是庶出,什么也比不了普普通通的嫡妹,自然要想不开了。 看着雪花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又低头拿帕子拭泪,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春花就不敢轻看雪花。算起来自己能比雪花多上几年的社会经验,但在这宅斗中,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 但自己也有利器,那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 春花故做天真烂漫的样子与雪花笑谈,雪花比她还要热心表现姐妹情深。 上课由一个学生变成了两个学生,曹姑姑在深宅大院呆得久了,虽然杨家的事没有人对她多说一句,但她心里却有差不多接近事实的判断。因此对病癒的雪花表面同春花一样,实际上却看得极紧,千万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事。 至于到了外面,她有心提醒一下春花,却又闭住了嘴。这孩子看着没什么心机,但决不是个傻的,而且她有自己母亲的人看着,也用不着她多话。 转眼就是八月十五,这是个团圆节,家里人在一起赏月,吃月饼。但白天的时候,还是有几拔的客人来访。 雪花与春花今天停了课,在内院的花厅陪着到访的几位亲戚家的小姐。这些小姐们都很少出门,现在就像放出了笼子的小鸟,但又被规矩之类的约束着,装成小大人的样子凑在一起。 第27页 雪花的表现无懈可击,她招呼着每一位小姐,给春花提醒,让大家不觉出春花已经不认识这些人了。春花则没心没肺地尝着桌上的小点心,眼光一转就看到常妈妈几乎片刻不离雪花。 雪花放出来的时候,于夫人就把她身边最得力的常妈妈留在了她的身边。真不知道有了常妈妈的监视,雪花还能不能超水平发挥,成功地把郭家的婚事破坏,春花拭目以待。 有丫环进来报:「郭探花来给夫人行礼。」 郭探花名声不小,来这里的夫人都知道他是武成侯的嫡子,更知道他是杨家未来的姑爷,否则也不能到内院来给于夫人行礼。 小姐们躲到了屏风后面,有人嘻嘻哈哈地打趣着春花,春花不语,装做羞涩低头状,其实她在斜眼看雪花,只见雪花正与一位姑娘低声说话,但站的地方却正对着屏风的缝隙,眼睛出其的亮。 难道郭探花就这么好?春花也好奇地看向屏风外看去。郭探花刚给未来的岳母行过大礼,起身向众位夫人们弯腰拱手,转向春花她们这面时,春花恰好能看到他。 郭探花一身玉色长袍,如玉树临风般挺拨,面色略显苍白,越发显得长眉如墨,双目如星,确实是一表人才。 已经有夫人打趣于夫人了,「杨大人真是好眼光,好一个俊俏风流的探花郎!」 于夫人笑着说:「你们这些为老不修的,到这来就是为了打趣我?」 郭探花对这样的赞美显然已经习惯了,他面带微笑地给熟识的夫人们行过过礼,就出了花厅。 郭探花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方方正正的样子,而是与他的母亲很相似,五官完美无瑕,无可挑剔。混和了勛贵人家的子弟那种天生高人一等的傲气和读书人的文雅,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吸引人。 虽然郭探花长得不错,但可能是因为知道他的那些龌龊事,春花却对他没什么好感。就是他的长相,春花也不喜欢。春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谢氏的一些特点,眼角上挑,嘴唇略薄,一看就是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的人。 再说不管郭探花长得多英俊,才学多高,只要他做出那种丢人的事,春花也不会被他吸引。 但雪花明显不这样想,春花看着雪花的眼光一直跟着郭探花飘出了屋子,心里盼着雪花赶紧出招。 可是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了,雪花只是一心读书,做女红。就连春花都得承认,雪花很是刻苦。她熟读经书,精通音律,一手梅花篆写得形神兼备,还做得一手好女红。 对于只能勉强能读通书本,毛笔字写得比狗爬的强不多少,刚学会了最简单的缝纫的妹妹,雪花谦虚温和,甚至还主动帮助春花。 「妹妹,握笔要用力,不管用五指执笔法还是三指执笔法,务必手心空虚,活动灵便。」雪花拿着笔给春花做示范,「东坡居士说过,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就是这个意思了。」 说着随手写下一行字,春花不胜羡慕。前世上学的时候谁有时间练字啊,作业多得写不过来,所以她的字一直很糟糕。 这里人们特别重视字写得怎么样,字简直就是人的第二张脸。幸亏自己没有变成男人,如果是男人,只凭春花的这一笔烂字,她就什么前途也不会有了。 「要不,我教你写梅花篆吧。」雪花热情地说。 篆字本来就很难读懂,加上梅花的点缀,更为生涩。春花看着雪花写成的梅花篆,远看篆字飞舞,近看梅花盛开。好看是好看,令人感到朦胧神秘之余并没有多少实用的价值。 她笑着说:「我可学不会这样麻烦的字。」如果雪花出于真心想帮自己,就不会提出教自己这样难的梅花篆。不会走,怎么能学跑呢,春花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雪花看了一眼春花,她这个妹妹摔了一次后,更傻了。原来总与自己斗嘴比试,却次次落下风,出事后,她没想到还能与这个妹妹打交道,而且还把她哄得团团转。 上次自己确实错了,只顾意气之争,却没有考虑好后果,事情失败了不说,还留下了让人发现的把柄。如今又有了机会,自己一定好好谋算一番。 想到这里,雪花对春花更热情了。 「好,好,好,你想习哪种字,我都可以帮你。」雪花温和地说着。 闲着的时候,雪花会邀请春花一起去花园里走。 她们最常去的是假山旁的一处。春花全面仔细地侦察了这里,长长的回廓连着几间轩阁,因为临水,周围遍种湘妃竹,又有假山遮挡,非常凉快,除了略偏僻些没有什么异常的。 「我顶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几竿竹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雪花笑着拉春花一同坐在小阁子里。 因为是夏天,阁子四面的窗子都没有上,窗外的竹枝就伸入了阁内,春花伸手摘下一片竹叶,在手中转来转去,「要是中午在这里睡个午觉一定凉快。」 春花一面说着,一面没形象地躺在竹子编的软塌上,雪花居然也靠着她躺在一旁,「是啊,偷得浮生半日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春花知道,雪花不会无缘无故地总是带她到这里来。从如诗她们的述说中,春花知道了雪花原来事事与自己攀比,经常把原来的春花气得大发脾气,两人势成水火。 第28页 而且每次的争执,在外人看来都是春花的不对,父亲就是喜欢春花,也觉得雪花受了委屈,反倒对这个庶女更上心了些。 不过原来的春花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什么事情一过去就不在意了,又有于夫人一力维护,所以一直也没吃大亏,除了从鞦韆上摔了下来。 如诗她们都说二小姐是真的转性了,过去,她总会努力显示自己比春花强,时不时地与春花闹上一场,让别人看看春花有多不懂事,现在她处处维护妹妹,对妹妹多得了父亲和母亲的关爱也心平气和地接受。 春花的感觉却是相反,如果雪花还是过去的样子,那她还会是把鞦韆绳割开一半想让妹妹摔下来的女孩,虽然有坏心,但没什么手段。 现在的雪花要么是蕴酿着更大的阴谋,要么就是变成圣人了。只是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春花知道一个常人变成圣人的概率太小了,而且女孩子间的嫉妒能引发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会使一个人学会隐忍,直到最后的爆发。所以春花倾向雪花在设计着些什么,甚至可以确定。 从小在府中低下的地位,早就在雪花的心理投下了浓重的阴影,现在的雪花对春花可不是一般的嫉恨,更可怕的是她能忍住这种嫉恨。 这种忍耐为的是实现某一目的,那目的应该就是谋得自己的亲事。 而这正是自己企盼的,所以春花有意无意间在雪花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单纯无知来,希望能引诱雪花早日出手。 就在春花焦急的等待中,父亲的生日到了,正好是重阳节。家里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庆祝,只是藉口重阳节请父亲的故交门生办个文会,亲近的自然知道父亲是这一天的生日,远一些的只以为是文会,这也是连续办过几年的事了。 春花这些天还知道父亲不仅仕途不错,还颇有诗名,他的诗文雍容典雅,工丽安闲,平正醇实,深得皇上喜爱,受到文人学者的大力推崇,追随的人很多,风靡一时,与几位文风相似的大臣们的诗并称为馆阁体,这种馆阁体正是明初的时尚。杨家的文会是京城的一件盛事。 这样的集会,郭探花一定会来的,雪花应该有所行动吧。 如今,春花下面三个大丫环都被春花收服了,她们三个又带着下面的十几个小丫头,春花要做什么,就能如臂指使,但当然是不出大格的事。 只是胡妈妈,却总把于夫人当成是真正的主人,有什么事还要常到于夫人那里汇报一下,对春花也是规劝的多。春花见状,并不生气,只是有些事避着点她,就是如诗,她也叮嘱有些事不要都告诉胡妈妈。 其实她只是让这些丫环们去盯着雪花。雪花的生母赵姨娘在杨家也有了十多年了,自然会有些交好的下人,雪花屋子里的下人虽然不如春花多,但也差不太多。如果雪花有什么举动,从这些人身上就能看得出来。 春花觉得做为本时代的人,雪花应该能设计出比自己更高水平的宅斗方案来。她每天都在祈祷,求菩萨保佑,雪花一定出手。 春花暗自下了决心,如果雪花不出手,那么自己就该出手了,她怎么也不想嫁给郭探花。 在爱情上,春花这颗少女的心还没开放过呢。前世,她一直就是忙,别人在大学里花前月下的时间她在努力挣钱。然后,然后就没机会了,她的生命太短暂了。 其实春花也谈过一次她坚决不承认的恋爱。那是她在饭店打工时遇到的一个同样打工的小伙子,对春花表白了,春花也答应了试着交往。 刚经过一次看电影的约会后,春花无意中听到小伙子在背后说他的理想恋爱对象是白富美,与春花交往不过是无可奈何的事,她发火了。 春花知道自己够不上白富美,三条标准中,她只是第一条还搭边,前世的自己皮肤也很白皙,但她够不上美,而且那时的她很穷,每天打两份工。 饭店的更衣室里,男女更衣室只隔着一张薄薄的板子。已经换好了衣服的春花去取一件忘了的东西,结果男更衣室的人以为这边没有人了,几个人肆无忌惮地说着话。 春花闯进去时,把男更衣室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追求春花的小伙子马上软语相求。春花也相信他可能是信口而说,但,她并不打算原谅。 不管怎么样,只要是说了出来,心里应该就有这方面的想法。吃着碗里的,却看着锅里的,这样的人她真心看不上。 所以她不肯承认她谈过一次恋爱。在最后与病魔做斗争时,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真正谈过恋爱。 她那时躺在床上,只有大脑还能动。她想,她心中的恋人是什么样呢?她不是象牙塔里的娇花,也没有那些虚无飘渺的想法。她的恋人用不着太帅,用不着太有钱,只要真心对自己好,两人努力,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春花从小在社会底层长大,那些质朴的观念早就占领了她的内心。 不过,这种简单的愿望在前世那个物慾横流的社会不是那样容易实现的,眼下更不用指望了。 还是好好睡一觉,攒足精神给自己找个好出路吧。 雪花终于出手了。 春花听了如诗如画如琴的报告,心里一阵的激动。 重阳节也是父亲的生日,郭探花这个门生兼未来的女婿肯定会到,听如诗她们几个说,雪花这几天频频与家中的几个丫环婆子们联繫,还赏出去不少的银子。 第29页 春花真想贊助雪花点活动经费。她有钱,于夫人对她已经无微不至地给她准备了各种物品后,还担心她会有缺钱的时候,除了正常的月例外,还在她手里放了几百两的现银。 而雪花呢,据消息最灵通的如诗说,除了月例,就是赵姨娘给她留下的那点东西,数量之少,如诗都不屑一顾。 但愿雪花能顶住种种困难,知难而上,取得佳绩。 重阳节这天,春花一早就收拾整齐,与雪花一齐陪着于夫人接待客人。因为是文会,同来的女眷并不多,大家在花园里的戏台前看戏。 春花一面应酬着,一面偷眼看着雪花,雪花比她更如鱼得水地混在人群中,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春花不禁暗生佩服。 午宴开过,下午的客人慢慢减少了,春花又累又困,她原来是个能干的人,可现在的身子却是个娇养的小姐,虽说淘气了些,但总归没多少体力。但看雪花精神抖擞地忙碌着,自己也只好打起精神跟在她身边。 按春花的分析,雪花一定会利用今天的机会与郭探花私相授受,让两家只能接受换亲。可是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行动? 春花真替她着急! 又送走了几位夫人,春花见雪花身边的一个丫环走过来,再四处环顾一下,雪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马上明白关键的时候到了。 那小丫环悄声告诉她,雪花陪着客人在花园里看景时不小心伤了脚,请春花去帮忙照应一下,地方就在平时她们姐妹乘凉的假山旁。 「我们小姐还有事,你去找夫人身边的妈妈说一声吧。」如诗近身侍侯着,听到后抢先说,她感觉有些不对,二小姐凭什么指使三小姐做事,再说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她本能地不想听二小姐的话。 那丫环为难地说:「二小姐怕让夫人和来的太太们知道了不好,只想请三小姐帮个忙,把事情混过去。」 春花在让大家监视雪花时,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她们,如果大家知道了,就不会帮自己了,而只是说想与雪花开个玩笑。眼下,她瞪了一眼如诗低声说:「别没上没下地乱说,姐姐让我去帮个忙,我当然要去了。」 说着就带头走了出去,如诗只能跟着。 春花心里在想,雪花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应该她和郭探花相见被人撞破吗?难道是让自己做这个撞破好事的人?不管怎样,春花还是要努力配合的。 杨家的花园不太大,春花一会儿的工夫就走到了假山附近,迎面遇到了几个人,有于夫人身边的林妈妈,还有两个管家,春花也曾见过面,但叫不出名字来,他们陪着一位一身素服的青年。 林妈妈看到了春花,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往边上让了让,那几个人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不待春花开口,林妈妈先问:「三小姐做什么去呀?」 春花觉得不对,但并不慌,笑着说:「林妈妈,我去那边的小阁里。」 「是二小姐让你过去的?」 「完了,一定是雪花的计划败露了!」春花心里不胜遗憾,「二姐姐的脚伤了,我去看看。」 林妈妈笑着说:「那我陪三小姐看看去。」 再走几步,就到了小阁里,几竿青竹依旧,却一个人也没有。 林妈妈又笑问:「三小姐可知刚刚过去的那位男子是何人?」 春花摇头,她确实不知。刚过去的青年二十岁上下,一身的衣服非常的朴素,面色沉静,举止间透出浓浓的书卷气,肯定是参加父亲的文会的。 「那个就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婿,刚刚我们在路过小阁,见他在那里独坐,就将他送回前院。」林妈妈意味深长地说:「听那孟举人说,他来为岳父拜寿,因为有服在身,并没有到筵席上,只是请一个管事帮他传话,打算给岳父行个礼就走,有人将他领到那里,让他等等,说是你父亲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事到如今,春花完全明白了,雪花的打算是让自己与孟举人私相授受,藉此破坏自己和郭探花的婚事。但只见一面,就能出什么事吗? 如诗替她问了出来,「林妈妈,是二小姐指使人这样做的吗?她想做什么?」 春花配合地用天真的眼光看着林妈妈。 林妈妈对如诗说:「听说是赵姨娘的兄弟找的管事,把孟举人引到了小阁里。我们到了那里时,还看见了几位前来做客的夫人小姐走到了那处,也是二小姐指错了路,引到那里的。」 如诗大声地对春花说:「小姐,我就说不能听二小姐的,她可没安什么好心。」 春花装做害怕的样子低下了头,心里却想,雪花想的倒很全面,不但想她自己与郭探花凑成一对,还想把自己也安排好,两处中只要有一处成功就可以达到目的。可惜她棋差一着,自己这边已经失手了,她那里的情况想来也好不了。 春花的猜测没错,几乎在同时,雪花想在花园里偶遇郭探花的计划也落了空,郭探花给于夫人请了安后,就被他她们的二哥直接拉走了。 一天的活动结束后,春花知道自己得面对于夫人的说教。以前于夫人也多次告诉她要与雪花少来往,遇事多想想,别人的话不要轻信,今天,她又把春花拘到了身边,把雪花的所作所为细细地给她讲了一遍,让她深刻地反醒。 第30页 雪花早就被监视起来了,她的计划简直就像笑话一样,之所以让她实施了一部分,春花听于夫人说这都是琼花的意思,是想把听命于雪花的人都挖也来,也让自己明白明白后宅的事。 好在,春花让丫环们去打探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于夫人和琼花的注意,在她们的心中,自己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纯洁得不知世事。就是偶尔做点什么,也不过是淘气而已。 春花又郁闷了,原来指望雪花,没想到她的战斗力太差。不过,也不完全是雪花的水平低,而是琼花太厉害了。考虑到实力相差之大。雪花根本就无法对抗于夫人和琼花。 按琼花的打算,今天之后,雪花身边的下人来了一次大换血,就是没参与此事的,也都换到了别处,现在剩下的都是于夫人的亲信,此后她更闹不出什么事来了。 琼花更是亲自斥责了雪花,「你以为出了点什么事,你就能代替春花嫁到郭家了吗?那就是做梦。就是我们家同意,郭家也不会认你的。郭家是什么门第,郭少怀又中了探花,他们怎么能肯娶一个庶女?就是花轿把你抬过去了,怎么抬去的,还得怎么抬回来。」 春花在一旁听了,也明白琼花说得对,今天就是雪花成功了,郭家也不会同意雪花进门的。郭家想娶的一个嫁妆丰厚的嫡女。 经过此事,春花深刻地认识到想藉助雪花摆脱郭家的亲事的计划本来就是不可行的,现实不是她以前看到的穿越小说,只凭一个闺中的小姐略施小计就能摆布的。就是柔弱如于夫人,也不是一朵小白花。 春花又想了好几天,怎么能将郭家摆脱呢?以自己的情况来看,实在是没有实力,还是得藉助于别人。 不愿意自己嫁给郭探花的还有谁呢?春花分析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侯夫人谢氏。 父亲的寿辰,郭侯和郭探花父子两人都到了,可是谢氏却没到,说是身体不舒服,其实是心里不舒服吧。 想当初,谢氏到了杨家,亲口说的要退亲,母亲也答应了,结果,郭侯亲自来道歉,响亮地打了她脸。而且还有自己装傻的事,现在她一定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说不定她怎么恨自己呢,自然不愿意自己嫁给郭探花了! 春花便缠着母亲要去看姐姐,这事母亲马上答应了。小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再出门就是千难万难,琼花对春花来说,颇有些长姐为母的意思,还能让大女儿教导教导小女儿。 于是过了几天,春花就到了林府。 不算以前以前偷跑出去过,春花这是第一次出门。正式出一趟门原来这么麻烦,穿什么戴什么用什么,于夫人全部亲自己看了一遍,说是怕准备不妥让亲家笑话,还准备出来两三套备用的东西,让春花以为自己不是只去看看姐姐,当天就回来,而是要出门三五天。 车子拉进了仪门里,人上去后,又放下了帘子,才让外面的小厮进来,把车拉到外院,然后套上马,这才离开家。车里跟着如诗,春花还带着胡妈妈如琴如画,以及十几个婆子丫环,她们都坐在后面的车里,车外有几个办事稳妥的老管事加上吴强等人跟着。 摆了这么个大阵仗,其实林阁老家离杨家很近,出了杨府的大门,过了两三条胡同就进了林府,又是一番的折腾,春花终于见到姐姐。 现在还不能同姐姐说话,还得先去给姐姐的太婆婆、婆婆以及婶娘什么的好多亲戚请安。林家是大族,现在有好几房人在京城,老太太屋子里现在就是一屋子的人,春花一一见礼,每人说上几句话,就用了不少的工夫。 然后就是午饭时间,林家老太太拉着春花坐在她的旁边用了餐,这期间,春花注意到姐姐就如同家里的二嫂一样,一直在太婆婆、婆婆跟前侍侯着,态度恭顺又不呆板,饭撤下去后,姐姐又陪着凑了会儿趣。 林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对姐姐还算不错,从她们的语气和对自己热情的态度就能感到,但规矩却不可废。终于老太太开恩般地说:「琼丫头,带你妹妹去你院子里坐坐。」 春花才跟着姐姐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这就是姐姐的日常生活,春花不寒而慄,将来自己也是一样吧。 本来想同姐姐先交流交流感情,如今时间紧急,春花等到姐姐让下人都出去后,马上就说:「姐姐,你知道郭侯夫人到我们家时,我去见了她一面,我差点吓傻了吗?」 谢氏过来的事,琼花一定是知道的,春花的表现她自然也听说过,现在从春花嘴里说出来,却又是一种说法,原来春花是被吓的。 「谢氏怎么吓你了?」琼花当然相信自己的妹妹了。 春花用准备好的姜粉抹了抹眼睛,眼泪大颗颗地淌了下来,「郭侯夫人一点也不喜欢我,她看我的眼光非常地不满。」 春花是夸大其辞了,但郭侯夫人确实也没有一点慈爱之心,这一点春花非常肯定。这个谢氏长得虽然美,但一脸的刻薄相,是个非常不好相处的人。 「婆婆和母亲不一样,你也看到了,我在太婆婆和婆婆面前也是一味地恭顺孝敬,将来你也得这样做,礼节上不能差,还得会说些好听的话,婆婆也就慢慢地喜欢你了。」 琼花拿出帕子给春花擦了擦眼泪,心疼地说:「难不成为了怕婆婆苛责,还把你留在家里一辈子不成?谁不是从儿媳妇上慢慢熬出来的,眼下老大媳妇跟着老大外放了,要不,我这里也有媳妇侍侯着了。」 第31页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早就有了准备,她基本明白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了,「姐姐,我不是怕受苦受累,我是怕苦和累都白受了。那个侯夫人她是恨我的。」 看琼花不太相信,春花赶紧说:「姐姐不是认识侯夫人妹妹的夫家人吗?你只要请她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指不定她在家里怎么想办法要对付我呢。」 「那个谢氏,出身小门小户的,是有些小家子气。」姐姐果然慢慢倾向春花了。 「姐姐,我就怕我到了郭家,侯夫人折磨我,那时候我恐怕就活不长了。」春花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时代,有不少媳妇就死于婆婆的苛责下。 姐姐不语。 春花就是看中了琼花表面严厉,其实非常关心家人的性子,办事能力又强,才一定要到姐姐这里来求援。 父亲和母亲不是不爱自己,但父亲刻板端正,不允许自己一个女孩对自己的亲事发表任何意见,而且他不可能理解内院的一些弯弯绕绕,母亲生性绵软,不是个能做决断的人。只有琼花姐姐,不但关心自己,还颇有些杀伐决断的特点,现在春花只能指望她来帮自己了。 春花拉住姐姐的手,哭着说:「我怕这些话母亲听了担心,只好告诉姐姐,请姐姐帮我!」 琼花被软化了,她揽住春花说:「放心吧,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有了琼花的保证,春花放下了心,她靠在姐姐身上柔声说:「姐姐,其实郭家与我们家结亲,是看中了父亲的权势和我们家的富贵,所以才先有了表妹的事,后有了我一摔伤,他们家就以此为藉口要纳妾。武成侯已经早就失去了帝心,我们家可没什么要藉助他家的,既然如此,借着他们家家风不正,索性退亲好了。」 春花见琼花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嘆了口气,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继续和风细寸雨地说:「姐姐,我知道,我的亲事是高不成低不就,好人家看不上我的这双大脚,差一点的父亲和母亲又不满意,最后才挑了郭家。」 「其实郭家与我们家一样,想结一门好亲也不容易。一听武成侯家,清贵们哪有愿意与他家结亲的?不用说别的,将来父亲得为郭探花多费多少心思?就这样,郭家还弄出这么多事,当我们家好欺负吗?」 琼花已经被春花这些话说动了,她最后还犹豫只有一件事,「武成侯家是差了点,但总归是侯府。最主要的是郭探花,确实风采照人。」 呸!春花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郭探花了,但话不能这样说,大家评价是非的观点不太一样,春花轻声说:「其实,风采照人什么的,都是给外人看的。我就嫁一个和孟举人差不多的人家就行,穷点没什么,反正我的嫁妆也多得很。这样,对父亲的官声也有好处,我也得了实惠。」 「春花摔了这一下,还把人摔通透了,这话说得有理。」琼花果断地说:「明天,我使人去打听一下,看看谢氏倒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终于等到这个满意的答案了,春花按捺住自己想跳起来欢呼的冲动,仍然低声说:「谢谢姐姐为我操心。不过,不是我现在通透了,而是没有我摔了这一下,还显不出这么些事来。」 「所谓疾风识劲草,板荡识诚臣,也是这么个理。」琼花笑着说。 又反覆叮嘱春花,让她千万不能说出姐妹间的谈话。这个春花懂,按规矩,女儿家的亲事,自己是绝对不能过问的,自己这样有失体统,传出去只能让人笑话杨家家教不好。 当然了,春花早就从琼花的话中听出她表面极重视规矩的,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所以才能在她面前说这一番话。听到姐姐的嘱咐,春花自然一万个点头。 姐妹两人说了半天的话,也该差不多了,琼花让人打了水,给春花重新洗了脸,又上了点妆,掩饰有些发红的眼圈,又带着她到了正屋向林家的老一辈辞行,春花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琼花是极利落的一个人,第二天,她果然打发人找来了谢氏妹夫家的亲戚,请她帮忙打听一下谢氏的情况。这家人上次能主动来向她透露郭探花和他表妹的消息,就是因为与谢氏的妹妹有些仇怨,又有讨好林阁老家嫡孙媳的想法。 如今琼花主动找过去,那人自然十分用心,没两天就弄清情况过来回话。 琼花听了回话,当时气得火冒三丈,又因父亲的寿辰刚刚回过娘家,不能再回去了,只好与于夫人约好了一起去上香,在庙里见上一面。 春花的估计非常正确,谢氏在父亲的寿辰没有露面,就是因为在杨家丢了面子,以她刻薄的性子,自然天天在家里把杨家人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只要有心人自然能打听得到。 偏偏这个打听的人还问出一件事来,原来郭探花的表妹虽然打了胎,但并没有被送出侯府,依旧与郭探花有些不清不楚地来往,就等着郭探花娶了妻就纳妾了。而且谢氏还多次说自己只认外甥女做儿媳妇。 于是杨家人都气愤异常,这样的亲哪里还能结?于夫人再次找了媒婆,坚决要退亲,原因吗,就是郭少怀人品不端,如果郭家再不同意退亲,那就会将郭少怀与表妹私通的事情公之于众,杨家可是有证据的。 到了这个时候,郭家却说什么也不肯退亲,郭侯和侯夫人谢氏,三番两次地找上了门,但父亲和母亲却非常坚决,退亲终于提上了日程。 第32页 春花没人的时候唱起了小曲,本来这个时代的男人们在婚前就有通房丫头已经够噁心的了,与表妹通姦的未婚夫不但噁心,还人品低劣,能摆脱郭家,春花就想放鞭炮庆祝了。 虽然郭家百般地拖延,但再过两三日,退亲就会完成,春花心情愉悦地走进了母亲的院子。 院子里的情况不太对,下人进进出出,屋子里一团乱糟糟的,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夫人!夫人!」 春花三步并成两步,直奔屋里,是母亲昏了过去。春花见二哥跪在屋子中间,她顾不上问二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拉住母亲的手。父亲坐在炕上扶着母亲,一屋子的人,掐人中的,找药的,端水的,一窝蜂地挤在一起。 母亲是又急又气地昏过去的,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看见在一旁急出了一头汗的春花,抱着她就大哭了起来。 春花从父亲和母亲断断续续地话语中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天皇上循例到了翰林院看编书的进展,郭少怀正在其间,并抓了个机会向皇上提了他与杨松之女即将成亲。 而二哥也随驾在场,见皇上说了声「好」,并没敢出言说明情况,有了皇上金口玉言的一个字,春花的亲事不可能再退亲了。 春花脑子里轰地一声,就呆在了当地。这些天来,她对这个世界已经非常熟知了,深刻明了皇权的可怕,就是父亲身居高位,对圣意也莫敢有一点的反对。什么事情,只要皇帝最后决定了,就是有天大的隐情也决不能改变了。自己费尽心机只差一点点就搅黄的亲事,现在成了板上钉钉,根本改不了了。 看春花瞠目结舌,于夫人又怕她出什么事,马上止了哭声,安抚着春花。 父亲心疼妻女,一腔的怒火发到了二哥头上,一叠声地让人去拿了板子,要打他一顿,「你这畜孽,明知道我家已经同郭家退亲,郭少怀想借着这个原因把退婚的事盖住,你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 二哥垂头一声不吭,刚刚侍服母亲的二嫂也悄悄地跪在二哥的身边。 春花晃了晃头,上前抱住了要亲手打板子的父亲,「父亲,您对我说过,您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皇上,就这样与皇上的每次对答都战战兢兢,二哥才见过几次皇上,哪里敢与皇上分辩这些小事。再说,姻缘本来就是天定,恐怕我命中注定就要嫁入郭家,不要再埋怨二哥了。」 父亲的手就下不下去了,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呢? 皇上本就是刚强的性子,靖难后,登上大位十几年了,威严日胜,基本听不进多少逆耳之言,就是阁老们,也不敢过于随意,老二年纪轻,也没经过这样的事,不敢分辩也是正常。 就是分辩了,也要扯出自己家和郭家内帏的事,对哪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圣心难测,万一不小心引来雷霆之怒,那可不是小事。 二哥膝行上前对父亲说:「父亲还是打我一顿吧,我也悔不当初。如今妹妹的一生都让我耽误了,打我一顿,我还能好受些。」 又转头对春花说:「妹妹,你怪我吧,都是我胆小怕事。」说着痛哭失声,七尺男儿,又是悔恨又是委曲,悽惨悲苦,让人不忍。 父亲放了手,嘆了口气坐在了炕上,母亲又大哭起来。 春花已经恢复过来,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得想怎么办,哭有什么用! 想当初,她开第一家饭店时,请来的大厨竟然马虎地把变质的食材做成了菜,一下子引起十多位客人腹泻,卫生局、监察局、工商局还有记者,一齐出现,都等着她去处理,她不是也没崩溃吗? 春花先安抚母亲,又劝说父亲,再抬头一眼看到跪在二哥身边的二嫂面色苍白,汗水淋漓,马上跳起来对二哥说:「别哭了,赶紧看看二嫂怎么了!」 又催着躲到了屋外的下人们赶紧去请大夫。 二嫂是又有了身孕,日子还浅,自己还没觉出来,刚刚一吓,差一点出事,刘院判看了后让她卧床保胎。 接着刘院判又给母亲诊了脉,说她是急火攻心,也需要休养。 父亲和二哥虽然没病,但整天的唉声嘆气,郭少怀如此的做为,更说明这个人心思不正,行为不端。两家又早就闹翻了,春花在这种情况下嫁过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家里没事的人只剩下春花一个了,父亲和二哥消沉,母亲和二嫂病倒,雪花又被关了起来。春花不仅要管着家事,为父兄打点好起居,照料母亲,还要顾着二嫂,看顾侄子侄女,一时间忙得倒无心伤感。 琼花让人捎信,说第二天过来看母亲,这次是真的探病。 母亲病了的消息是春花让人去林府通知的。 父亲和二哥虽然还有些悒悒然,但他们总有公事要做,不至于支持不住。而母亲就是一个柔弱的内宅妇人,却被这件事完全打倒了,一病不起。 其实她的病就是心病,春花安慰她也没什么效果,她怎么都以为春花是强作欢颜。而二嫂的情况也不大好,她也有些思虑过度。 琼花见解高,能力强,母亲又是一贯信任她,就是二嫂也对这个大姑姐敬服,眼下的局面也只有她来了能解开了。 果然,琼花一开口,母亲就让她说动了。 「日子还不都是人过出来的?我看妹妹经了这些事也长大懂事了,母亲倒不必再为她担忧。母亲再想想,有皇上那句话,我们家故然不能再退亲了,可郭家也不敢对妹妹有一点差池,虽然够不上赐婚风光,但也差不了多少。妹妹嫡妻的地位稳着呢,那个表妹什么的,再也不用肖想什么了,可是这么个理?」 第33页 「那谢氏虽然刻薄,但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妹妹只要依礼而为,吃不了大亏。郭探花敢冒险在皇上面前把这事说出来,还不是一心求娶,对妹妹自然也不会差。」 「一会儿,我再提点提点妹妹,保她在郭家受不了委屈。母亲这时候得打起精神来,把妹妹的嫁妆理好,妹妹带着十里红妆出门,谁敢小看她!」 事情还是这件事,道理还是这个道理,话还是这些话,可是换了个人说,效果就不一样,母亲精神马上就好了不少,中午也多吃了半碗饭,和琼花商量起来春花的嫁妆。 琼花走前,又去了二嫂那里一趟,姑嫂二人关着门说了一会儿话,再开门后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家里的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当然也有些不同,母亲比过去还热心地张罗春花的嫁妆。 其实嫁妆早就预备好了,除了要绣的一些东西外,别的听说是从春花刚出生就开始攒起来的,只要重新整理,登记在册就好了。而嫁妆单子听说还要到官府里留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春花还是忙,是忙着给母亲泼冷水,她不想带太多的东西去郭家。在春花的坚持下,她的绣楼里的东西都不动,还有母亲要给她的一间人参商铺也留在家中。母亲最后同意了春花的要求,这些嫁妆也算是春花的,只是暂在娘家保管,等春花有需要时再取用。 饶是这样,春花的嫁妆还是非常惊人的。郭家下聘的一万两现银、大约价值一万两的古董、字画全部带走之外,还有陪都杨家给出嫁嫡女的五千两银子,祖母留给春花的一万两银子,侍郎府里准备的一万两银子,母亲分给春花的陪嫁,上千亩京郊的良田,一个在玉泉山下的温泉庄子,十间京城最好地段的铺子,一间生意红火的绸缎商铺,还有整套的家俱、无数的首饰。 最后母亲还在箱子底下放了两千两黄金,这是不上帐的,让春花以备不虞,随意取用。 这份嫁妆,放眼京城,除了皇家外,应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比琼花出嫁时还要多一些,要知道琼花的嫁妆,整整让京城中的人念叨了两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春花的嫁妆单子一传出去,引起一阵的轰动。 杨松是吏部左侍郎,最清贵不过的职位,他老人家还出了名的清廉,要是把他的俸禄一文不花地攒起来,上百年也攒不够春花的嫁妆。 不过杨家却不怕别人说什么。江南的杨家,本来就富贵,春花的外祖父于半城更是富商中的富商。 外祖父本名不叫于半城,半城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这绰号比他的本名还要响亮,就没有人再叫他的本名了。永乐皇帝靖难时,兵饷不足,向于半城借粮,于半城慨然应允,散尽家财,助永乐皇帝登上大位。 永乐皇帝并没有忘记有功之臣,让于半城做了皇商,几年间,重新积累了巨额财富。 于半城之所以能够如此成功,绝不仅仅是个眼里只有铜臭的商人,他知文识礼,外表颇为儒雅,胸中极有沟壑。 重新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后,他又出人意料地在永乐帝迁都北京时再次散尽家财,独自出资承建了半个北京城,半城的绰号就是由此而来。 于半城这样做有着很深刻的原因。他认识到,富可敌国,一定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在皇帝对他起疑前,就将家财用尽,不但得了美名,还有皇帝的眷顾。 另外的内情就是他早年间与于氏本家颇有些仇怨,十几岁就孤身一人行商,诺大的家业都是他一手创立的,在创业过程中结识了他的夫人,二人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了这番家业。于半城对自己的夫人情深意切,尽管儿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女儿,也没有纳妾收房。 他的巨额财富引起了本家亲戚们的觊觎,所以索性散尽家财,让本家天天缠着他要过继儿子给他的人落得个一场空。 当他二次散尽家财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又做了几年的生意。这时他在商界的名气和地位已经到了人皆信其有点石成金之能,但他却只做了几项小生意,当然他的小生意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大生意了。然后他将这这些生意大部份给女儿做嫁妆,小部份养老。 至于他到底给了于夫人多少嫁妆,没有人知道,于夫人也不肯说。但不管是多少,鑑于于半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人敢打于夫人的主意,更何况于夫人嫁到杨家,杨家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春花暗自分析,于夫人的嫁妆应该在百万之上,只看她给自己的嫁妆就知道了,绸缎行和参行两家商铺,各自本钱就在十万两以上,良田、商铺、山庄、首饰也都价值不斐。 琼花的嫁妆原本与自己相差不多,她陪嫁的那间茶行生意非常好。但母亲最后还是决定多给春花一家参行,就使春花的嫁妆超过了姐姐。不过那家参行却没有登在嫁妆册子上。也幸亏杨家低调,并不想夸耀富贵,才同意春花这样做。 春花就这样转眼间成了小富婆,她带着装出来的那么一点的羞涩,把自己的嫁妆弄得清清楚楚,而且本着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把一小半的嫁妆留在家里,她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那些针线活什么的,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反正有绣娘在做。 陪嫁除了财物外,还有人。春花共带着四个陪嫁丫环,如诗如画如琴和如棋,这个如棋不是原来春花身边的如棋,而是琼花姐姐送来的,连同她的身契。 第34页 春花觉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出众,反应也快,她看到如棋马上就明白了琼花姐姐把这个人给自己的目的。 如棋身材裊娜,一双小脚刚刚只有三寸,宛如新月,小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闪的,高高的鼻樑,红红的小嘴微微嘟起,是天生的尤物。 她识文断字,能书会画,精通乐器,擅长下棋、双陆等游戏,投壶、划拳无所不会,更妙的是她的身契,是官奴,比一般的奴婢还要差上许多,没有特别的情况,官奴永远脱不了奴籍,始终低人三分。 这样的人就是嫡妻手中最好用的工具,可以用来吸引丈夫,与妾室争宠,,而且还可以随时处理掉而没有一点的麻烦。 琼花真是太强大了,春花无比地佩服。 除了四个丫环,还有她的奶娘胡妈妈,加上四房家人,如诗的哥哥吴强算做一房,如画父母兄弟也算一房,这两房人都跟着春花到郭家,算是近身侍候的。还有如琴的一大家人,管理春花陪嫁的田庄、山庄,另外一房人原来是杨家帐房的管事,叫钱有为,专门帮着春花打理商铺,对帐、记帐之类的。 春花能肯定她的陪嫁队伍的人员素质是颇高的,母亲和大姐琼花在这上面用的心思比那些实物还要多,自己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全面了。 成亲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春花又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来自大哥、三哥还有一些亲友的添妆,这天当她被二哥叫到他的书房里时,想都不用想二哥一定也要送自己好东西了。 春花这些日子把杨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走过一遍,她到了这里,自然是好奇的,厨房怎样做菜,浆洗房怎样洗衣,还有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外院书房是什么样,她全部看过,所以二哥的书房她并不陌生。 自从她必须嫁给郭探花后,二哥比起过去沉默多了,春花知道他是内疚,其实真是不关他的事了,都是那郭探花实在太坏了。 二哥见了春花,就招呼她坐下来,还给她倒了一杯的茶,把桌上的一个长长的红漆匣子推给她,说:「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雪花笑着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轴卷着的画,打开上面繫着的绳子,看见上面画的是一幅花鸟。纸已经泛黄,但花鸟的颜色却依旧鲜艷,画的一角盖着好多鲜红的印章。 「这是?」春花问,她最不懂这些字画了,就是在父亲和二哥的外书房里专门看了几天挂着的真迹,也没弄清多少东西,她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知识底蕴太差了。 「这时徽宗皇帝的《腊梅山禽》。」二哥笑着答道。 「徽宗皇帝?是靖康耻的宋徽宗吗?」 「对,就是那个徽宗皇帝,他当皇帝虽然不行,但却是有名的书画家。徽宗皇帝的瘦金体非常有名,他也工画,尤善花鸟,你看这《腊梅山禽》,腊梅形象生动,山禽用笔精练准确,用生漆点睛分外地传神。」 「嗯,是不错,」春花问:「一定值很多银子吧?」 「你怎么这么俗气?开口闭口都是银子。」二哥笑话春花。 春花当然不服气,「你不俗,还不是一样要用银子!」 「好好好,我也俗,也得用银子。」二哥马上告了饶,「这画还值些银子,你拿回去玩吧。」 二哥口中的值些银子,一定是很值钱了,春花脑子一转,她记忆力好,马上就想起来曾听于夫人说过,二嫂家清贵,家无余财,但颇有些先辈传下来的古字画,二嫂陪嫁中也有几幅,这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一有这个念头,春花马上就肯定了。哥哥们虽然也有些钱,但只不过是些零花钱,不比女儿们能先分到嫁妆。男子们得等到父母故去分家,才能真的有钱,二哥拿出这么名贵的画来,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春花马上就拒绝了,「二嫂已经给我好几件漂亮的首饰做添妆了,我可不能再要哥哥的了。」 「哥哥给你的,就拿着。」二哥不由分说,将画卷了起来,装好,就递给春花。 春花不肯接,两人推让了几次,春花见二哥非常的坚决,知道他是为了补偿自己。可是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要二嫂的陪嫁,而且这话还没法说出来。 春花一眼看到博物架上放着的那把匕首,马上有了主意。她跑过去,拿下了这把匕首,说:「二哥,我不喜欢那个被人关起来的皇帝的画,我想要这把匕首。」 「你快放下,那匕首锋利得很,小心伤了自己。」二哥急急地走过来,要拿走匕首。 春花转身躲到了一边,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这把匕首,只有半尺来长,刀把是牛角做的,刀鞘是嵌着宝石的牛皮,拨出匕首来,锋刃锐利,寒光森森,匕首上遍饰菱形花纹,「我就要这个,你给不给?」 「你一个女孩子,要匕首做什么?」二哥见春花拨出匕首,不敢再追春花,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我只是喜欢,并不会随便用的。」春花保证说,她是真喜欢这匕首,觉得这把匕首有些像她前世在哪里看到的古物,再说她还真的缺这样一个能防身的东西。上次来二哥的书房她就看上了,但没好意思讨要。 二哥犹豫再三,还是同意送给她了,他又拿出了一个小匣子,让春花把匕首放在里面抱走了。春花不知道,这把匕首虽然没有那幅画名贵,但也价值不斐。 第35页 走到书房门前时,二哥突然叫住春花:「小妹,要是郭探花对你不好,你就告诉二哥,二哥一定替你做主。」 春花回头嫣然一笑,「那好,我要是有事,就来找二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初十,一大早春花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打扮。春花穿上了嫁衣坐在屋子里,听前来送嫁的亲友们说着些吉利话。 雪花在曹姑姑的陪同下也过来了。春花看她清减了些,没再像平时见到自己时露出来假笑,就像对别人一样笑着点点头。 雪花自从在重阳节后就又被关了起来,身边全部换了母亲信得过的人,这阶段家里发生的事情也没让她知道一分。 其实,郭探花的事,知道的并没有几个人,就是退亲时,也是悄悄进行的,现在结亲,在外面的人看来是顺理成章的。 春花这阶段虽然忙着家里的事,但功课却没耽误,就在她出嫁前,原打算辞别的曹姑姑又被母亲留了下来,请她教导雪花。 雪花虽然不是于夫人的女儿,但要是一直就这样心思不正,将来嫁出去也会出事的,那时丢的还是杨家的脸,就是琼花和春花也会受影响。还是琼花的主意,让曹姑姑与雪花整日在一起,言传身教。 琼花对曹姑姑非常满意,春花就让她教得极好。 雪花送上来几块帕子,上面都绣着精美的花朵,一看就是出自她自己的手,春花笑着接了。 曹姑姑也递过来一幅绣品,一尺见方,上面是一朵怒放的红牡丹,花瓣重重,色彩逼真,黄色的花蕊就像要从绣品上突出来似的。春花笑着贊道:「太漂亮了!」 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赞赏,这确实是一幅极美的工艺品,这样的绣工,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有人流露出想出钱买一幅的意思。曹姑姑带着些苍桑的笑意说:「这是我年青时绣的,只剩下这一幅留着玩。现在眼睛不行了,再也绣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春花非常感动,她和曹姑姑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曹姑姑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昨天,自己向曹姑姑道了谢,还送曹姑姑一付极重的镶宝石赤金头面。 这种头面几乎没人在平时戴,因为太沉了,但若是铰了就能直接换成银子用,宝石也能换钱,正是经济窘迫的曹姑姑所需要的,又免得送银子曹姑姑不收。 曹姑姑竟然把自己心爱的作品送了自己。 春花来不及感慨,琼花来了,她热情地把屋子里的人请到了外面奉茶,大家自然知道姐妹有体已话要说,就把屋子让了出来。 琼花低声说:「认亲的时候,把裙子放低一点。」 不就是自己的脚稍大了些吗?春花觉得这只不过是个欲盖弥张的方法,「郭家一定要娶我,就不会嫌我的脚大的。」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那么好,」 琼花很严肃地问春花:「你知道你到了郭家最能依仗的是什么吗?」 春花马上回答:「是儿子。」母亲、琼花都给她讲过这个道理。 「不对。」琼花否定了春花的答案,说:「儿子固然重要,但你真正能依仗的是你的正妻地位,是你的娘家,还有你的嫁妆。」 琼花的答案与以前不同了,春花低头思索了一下,就瞭然了。琼花真正认清了现实啊! 正常的婚嫁,对女人最重要的自然是生儿子,可是对于春花,这段几经波折的婚姻,如果还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只有记住自己的地位,牢牢把握住丰厚地嫁妆,依靠娘家,才能过好日子。到了这个时候,有儿子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琼花为自己想得很远,春花也严肃地点头说:「姐姐,我都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琼花终于笑了笑,不是她危言耸听,她是见过高门大户太多的事情了。郭家极有可能会难为春花的,甚至还会更糟,还是先提醒妹妹的好,好在自己的妹妹能够明白。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人传话给我。」琼花再三地叮嘱春花。 春花掀起了盖头,对着琼花吐了吐舌头,「每个人都对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下盖头,拜别父母,由二哥背着自己上了花轿,春花坐在轿子里真地落了泪,她拿出了袖子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真捨不得住了没几个月的家,但她不愿意让亲人看到她流泪而去的画面,一定让大家记住自己的笑脸。 外面人声鼎沸,乐器声,马嘶声,吵得春花头晕晕的,还有轿子,里面晃来晃去的,坐着也很不舒服。等到下轿时,春花已经疲惫不堪了。 由喜娘引着她拜了堂,又回了新房,喝了交杯酒,又有撒帐坐帐掀盖头什么的。等一切都清静下来后,春花赶紧拨下了头上沉重的首饰,横躺在床上放松了一会儿。 「小姐赶紧喝点茶,吃块点心。」胡妈妈过来拉起了春花,「侯府里也没人来给送饭,好在我们自己带了些点心。」 「郭家不管我们,我们得自己管好自己,」春花接过点心说。 在郭少怀硬把亲事保住后,郭家的一切举动都是彬彬有礼的,但里面透着一种生冷。就像今天,迎亲很热闹,但到了洞房,连个下人也不派过来,一副冷着她们的样子。 第36页 春花不屑地笑了一下,真不理解郭家,明明不想结亲,可又偏不放手,难道郭探花就那么好,非得女方上赶着巴着他?必须答应他先纳妾后娶妻才对? 你以为你是谁呀?当个探花就了不起啊,我还看不上呢!春花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平衡一下,就在胡妈妈的照顾下用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填饱肚子。 虽然卸下去大部份的首饰,但春花还穿着喜服,头上也重新插了几支簪子,她得等她的新婚夫婿进洞房。 过了很久,春花都靠着床架子打瞌睡了,外面才传来了丫头的声音,「五爷回来了!」 郭探花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进了屋子,郭少怀相貌很好,配着大红的喜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但他板着的一张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没有,让春花马上也收起了习惯性的笑容。 胡妈妈笑着过来打圆场,「五爷回来了,喝点茶醒醒酒吧。」说着殷勤地端上了一杯茶。 郭少怀没理胡妈妈。 「五爷是不是吃些点心?」胡妈妈努力地调节气氛。 这次郭少怀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哭声,呜呜咽咽的,好不伤悲。有哪一家成亲时有人在一旁哭的?多不好的兆头!春花看向了郭少怀,只见他蹙了蹙眉,向哭声方向转过头,好像隔着屋子能看到外面似的。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春花,春花马上低了头,等着他的反应。 郭少怀迟疑了一下,就走出了屋子。 胡妈妈焦急地上前说:「小姐,这可怎么好?」 「随他去吧。」春花冷静地说,难道她还要上前将他拉回来不成? 「睡觉吧。」春花带头脱了外衣,让胡妈妈几个住在外间的炕上,自己住里间的床。没人过来告诉她们该怎么安置,就自己安排吧。 换了个地方,又有心思,春花这一夜也没睡好,半睡半醒间,听到胡妈妈唤自己,「小姐,已经卯初了,怎么办呢?」 春花打了个哈欠,问:「大家都起来了吗?」 「都起来了。」换了个地方,谁能睡懒觉呢?何况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 春花自从知道自己必须嫁过来后,也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对自己的婚姻,要降低要求,别求什么有情郎了,只要相敬如宾就行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最低标准都没实现,琼花告诉自己儿子不是最重要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些吧。 一夜的辗转,春花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赶紧侍候我梳妆吧。」春花起来洗脸、梳头、更衣。 如诗和如画在前些时候特别地练习了梳妇人头,现在给春花把头发盘成了一个元宝髻,在发上装饰了金丝攒红宝石簪子,插了一只点翠凤凰朝阳红宝石金钗,耳朵两边各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耳坠子,项上带赤金镶红宝石项圈。身上着缕金牡丹大红短襦,下面是石榴红裙,裙边繫着五彩宫绦,上面繫着一块紫玉玫瑰佩。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每个人都不声不响地做事。 春花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穿戴的衣饰,这是出嫁前就准备好了的,所以也不用商量。她拿起昨天剩下的点心吃了起来,喝了两口水。叫胡妈妈,「把我的零食匣子拿来。」 春花的声音在沉寂的早晨分外的清晰。 胡妈妈取来了两个匣子打开,拿出一匣子桃干、一匣子梅子肉,春花看了说:「这不顶用,拿些顶饿的来。」 胡妈妈只好又拿来一匣子肉脯,一匣子金虾,一面打开放在春花面前,一面说:「小姐还是少吃点,一会儿又吃不下去饭了,对身子不好。」声音中带了些故做。 以前的春花是个馋嘴的,每天小零食不断,于夫人给也准备的零食匣子就十几个,如今的春花也爱吃零食,所以出嫁前于夫人把每样小零食都给她装得满满的,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春花嘴不停地吃着说:「早饭在哪还不知道呢?一会儿,你们也都吃点,要是饿着了我可不管。」 胡妈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确实昨晚就没送饭过来,今晨也没送过来,但现在时间尚早,小姐是不是太过担心了?但一想姑爷昨晚连洞房也没进,心又沉了下去,就依春花所说挑了点肉脯吃了。 春花吃过东西,在脸上扑了些胭脂,嘴唇点了一点红,打扮就完成了。她看镜子中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红通通金灿灿的喜庆娃娃,这样才符合她新嫁娘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得一塌糊涂,到了晚上才想起来,圣诞节竟没祝福,今天补上。 大家圣诞快乐! 下午加更一章。 ☆、第二十一章 春花收拾妥当了,对大家说:「胡妈妈、如诗如画跟着我,如琴,你带着如棋留下来。」 「再把认亲用的小金锞子全换成四两一个的,如诗和如画一起拿着。」府里小一辈的孩子有十几个,每人两个就是八两,在这里一斤是十六两,八两也是半斤,只带的金锞子就有近十斤,重量并不轻。 「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胡妈妈小心地问。 原来准备的金锞子是四分一个的,每人两个就是八分,合十多两银子呢,礼已经不轻了。要是换上四两一个的,那就是加了十倍。小姐是有钱,可不是这么个花法。 「就按我说的办。」春花不现再是在杨府里好说话的样子了。到这个时候,她必须有主张。 第37页 「是。」胡妈妈只有答应了。但作为小姐的奶妈,她是有责任规劝小姐的,但到了郭家,遇到的这个情况让她也不知道怎么是好,那就听小姐的吧。 如琴小声说:「小姐,我也陪你去吧。」 如琴虽然胆子大,力气大,但嘴却笨,让她跟着自己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春花才让她留一屋子里。至于如棋,还不太清楚这个人的品性,自然也不能随便用。春花想了想说:「你们在屋子里点点嫁妆,每一样东西在哪里,都要登记在册。」 嫁妆在成亲前送来一批,其余的昨天跟着她一同到的郭家,眼下就放在后罩房、两侧的耳房和西屋里。春花倒不担心丢失,毕竟嫁妆都是有据可查的,但东西太多,总得理清楚才好,就是找起来也方便。 如诗如画如琴都不识字,但如棋能书会写的,就让她来登记嫁妆吧。 冬月京城的清晨寒冷而黑暗,春花裹紧身上的大红毛披风,双手笼在手炉上,还觉得一阵寒气钻进了身体,不禁打了个冷战。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但院门是虚掩着的,春花推开院门,带头走了出去,侯府的路她不认识,但胡妈妈送嫁妆时来过,走前还去给侯夫人磕头,回去后对春花说过大致的方向。 据说现在的院子并不是郭少怀以前住的,而是一闲置很久的院子,重新收拾了做为新房。杨府的人准备家俱,送嫁妆时都细看过了,郭家并不敢轻忽,收拾得还说得过去。位置嘛,就在侯夫人居住的正院东侧,距离并不远。 已经有下人们来来回回地出现在路上,看到春花一行人,没有人上来搭话,却都给她们让了路。 正是卯正时分,天边才露出一丝的微光,正院里灯火通明。春花进了院子,在屋门前停了下来,胡妈妈上前向屋子里的人通报,五奶奶来给侯夫人请安来了。 少倾,有一个丫环出来说:「夫人正在梳妆,五奶奶暂且等候。」并没有请她们进去。 昨天进门后,胡妈妈问了位侯府的下人,得知侯府是卯正请安,难道错了? 冬月京城的清晨,滴水成冰,春花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都快冻僵了,还不比刚刚来的路上,还能走一走,眼下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幸亏走前,胡妈妈一定给她带了手炉,要是没有手炉的温暖,她恐怕坚持不下去。 接着,陆续有几个人进了院子,见站在屋门旁的春花都悄悄地打量着她,不露声色地从她面前过去了,一声声通报后,这些人都进了屋子里面。 春花不知道,侯府的几位媳妇进门时都遇到了这样的下马威,在门外等上半个时辰,所以进去的几位儿子儿媳,并没有多吃惊,侯夫人谢氏一贯喜欢摆架子,对儿媳更是苛刻。 不过,儿媳妇们心里也有几分奇怪,以前的儿子都不是谢氏亲生的,而今谢氏唯一的亲儿子娶亲,竟然也要给亲儿媳一下下马威。 已经过了晨初,屋子里阵阵的笑语传出来,仿佛就是对春花一行人的嘲讽。胡妈妈在春花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春花知道胡妈妈急了。可是她还打算站下去。做为杨府的女儿,要是在第一天请安时就出了岔子,只能让别人说杨家的家教有问题。 而春花所寄身的杨府最为在意的就是这些名誉,春花不论是否贊成,只要她顶着杨府女儿的身份出嫁,她就有义务为杨府支撑起这份脸面。 就在春花觉得身子就快成冰棍的时候,郭少怀进了院子,见到他,院里侍候的下人马上问好的问好,打帘子的打帘子,将他众星捧月般地让了进去,根本没有通传。 春花马上抓住这个时机,侧身跟着郭少怀进了屋子,她带着的几个人随后进来。 毕竟是侯府,房屋规制标准比较高,侯夫人住的正房高大宽敞。春花一路跟随郭少怀进了东面第二间,这是侯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北面炕上设了两个座位,郭侯与谢氏并排坐在一起,地上是两熘官帽椅,男昭女穆,分别坐着四男四女。 还有十几个孩子在丫环婆子的簇拥下按顺序分别站在后面,大家早就准备好认亲了,正在笑谈,看到他们进来,都上下打量着,当然目光大部分都落在春花的身上。 郭少怀对他的兄长们并没有行礼,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甩了身上的披风,直接坐到了谢氏身边炕上,与谢氏说笑了几句。郭侯笑着看向小儿子,说:「行礼吧。」 春花已经从容地把手炉披风递给胡妈妈,自己站在一边,此时随着从炕上起身的郭少怀一同跪在地上给侯爷夫人行礼,大礼毕,春花接过下人送过来的一杯茶跪在郭侯面前举起道:「请侯爷饮茶。」 郭侯顿了一下接过了茶杯,笑了笑说:「给你母亲敬茶吧。」 春花接过另一杯茶举起,不顾郭侯的暗示,依旧说:「请夫人饮茶。」 谢氏坐在炕上,一双脚明显地伸了出来,又小又尖,弓鞋上的绣花无比地精美,她先是教训了春花一番为妇之道,什么恭顺、孝敬之类的,在春花觉得自己的手臂快坚持不住时才接过了茶。 春花接着从如诗手中的托盘里捧出两双鞋送了上去,谢氏并不动,示意身边的一个老妈妈上前接过,就着妈妈的手看了一眼说:「还好,我以为杨氏一定会把鞋做大了呢。」就有人嘻嘻地笑出了声,春花只做没听见,不就是嘲笑她的脚大吗?既然嫌自己的脚大,那就别娶呀!她依旧镇静地接过谢氏递给她的一个红漆小匣子,又送到了胡妈妈手中。 第38页 身后的几个妯娌在窃窃私语,春花听到了「大脚」的出现频率最高。今晨她并没有像琼花所说的那样,把裙子放低一点,万一摔了一跤,那可得不偿失。这就是习俗,听说马皇后的一双大脚都受到过嘲笑,她被人笑算不了什么! 春花感到郭少怀又离她远了点,本来他们就不像新婚夫妻一样亲亲密密地进屋子,现在给人一种更强的疏离感。 大家的审美观点不一样,在对脚的看法上不同,春花并不介意,但如果不欣赏自己,又为什么一定把自己娶进家门呢?而且还给了自己最大的羞辱,新婚之夜不进洞房。这些话在春花心中激荡着,但她一句也没说出来,按规矩她不能去质问长辈。 接着说是平辈见礼,只行福礼就好了,春花见过了世子、世子夫人。世子与郭侯长相相似,但身上的气质非常和煦,寡言少语。而世子夫人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妇人,一双大眼,方脸,在满屋子娇滴滴的女眷中有些突兀,而且春花注意到她的脚竟然是双天足。春花行礼送上了礼品,世子夫人神情淡淡地还了半礼,给了春花一支玉簪。 还有郭少怀的三个庶出哥嫂。春花依旧送出的是针线活,收到了几样首饰,除了世子夫人那只玉簪还能勉强看得过眼外,其余三件就是如诗她们也未必能看得上。 接着是小一辈了,春花记住了最大的男孩是世子夫妻的长子,叫郭良,世子夫妻还有一个女儿,在女孩中排行第三,叫郭茵,其余的因为以后见面的可能性很小,春花也没有特别去记。给出了见面礼,每个孩子都是两个四两重的金元宝,这些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一拿出来,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郭家的情况在春花出嫁前,于夫人就请人打听,让春花记在心里。 武成侯的元配夫人姓王,也是出身高门,生了三个孩子,只活了世子一人,后来在宁王叛乱郭家受到牵连时忧郁而亡。在谢氏进郭家前,郭侯又有了三个庶子和两个庶女。谢氏进门后,生了一子一女。 如今郭家的三个女儿都嫁到了京外,路途遥远,不可能回来认亲。要知道在这里,嫁到京外就意味着嫁得不好,郭家因为宁王的牵连,加上嫁妆太少,郭家的小姐都不得远嫁京外。 世子的婚事也受了影响,但幸好他在宁王叛乱前就封了世子,最后老武成侯的一个军中老友将孙女嫁给了他,虽然也是低娶,但世子夫人的祖父为五品武官,门第怎么也比谢氏和其余三个庶子媳妇好一些。谢氏的娘家才是七品小官,三个庶子媳妇的娘家就更不值一提了。 郭家还有一件事也与别家不同,大约是为了了减少开销,三个庶子在成亲后就分家单过了,如今他们都在京城外郭家田庄里,因为分给他们的财产就是每人一百亩地。因为郭少怀成亲,三位庶兄昨天就到了侯府,估计认亲后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侯府。 孩子们拿着金元宝,笑着问自己的父母,「这是金的?」 「这么沉?是实心的吗?」 「这个很值钱吧?」 长辈们自然要矜持,他们阻止孩子们的声声惊嘆。 「小声些。」 「好好收起来。」 「交给母亲吧,你别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春花将金元宝给了小辈们,谢氏的屋子里一下子就从刚刚用欢声笑语堆砌出来的井井有条的景致变成了杂乱的一团,很多人看春花的目光也变了。 还没听说过谁家认亲时打赏小辈用四两重的金元宝,这个新进门的五奶奶手面可真大,听说江南杨家富贵,真是名不虚传! 郭家的四奶奶第一个主动地站了出来,她拉着春花的手请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有些讨好地笑着说:「杨侍郎家的女儿,真是个画上的美人。」 几位妯娌也一改刚刚神色清淡,都笑着应和了几句,将春花大力赞美一番,只有世子夫人没说什么。 谢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几个庶子媳妇一直就靠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没想到现在敢当着她的面就给小儿媳长脸,但她也明白,这不过是看在那沉甸甸的金元宝的份上,杨氏真有钱,花起来也挺痛快,想来自己想要时也能容易吧。 郭侯站起来了身,带着几个儿子到了外院,唯有郭少怀要出去,却让谢氏留住了。郭少怀本就在谢氏的身边,这会儿干脆就靠着谢氏半躺着了,谢氏一会摸摸头脸,一会帮他理理衣服,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春花见大家都没有奇怪的样子,就知道谢氏一惯这样宠着郭少怀。 正在说笑间,外面有丫环通报,「姨太太和表小姐来了。」 早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了一位中年妇人,与谢氏非常相似的容貌,虽然春花知道这位小谢氏比侯夫人谢氏还小几岁,但看起来却正好相反,小谢氏要比谢氏苍老一些。紧跟着中年妇人的是一位病弱美人,纤纤细细的身材,娇娇怯怯的面容,举止间有无限的风流。 听说她原来虽然也娇弱,打胎后才更加的弱不禁风了,春花在心里想着,由世子夫人领着与小谢氏和表妹见了礼,春花这才知道表妹名叫吴钰。 本来今天认亲,应该只有一家人见面,小谢氏虽是亲戚,但毕竟是孀居,根本不应该今天来的,如此迫不及待的过来,应该是想见见春花吧。 第39页 果然小谢氏细细地看着春花,春花一眼看回去,小谢氏的目光马上回避了,她拿出一支金簪给春花做见面礼,吞吞吐吐地说:「第一次见面,拿着玩吧。」 春花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 接着就是那娇柔怯怯的表妹了,她上前给春花行了一礼,叫声表嫂,拿出来一个绣得非常精美的荷包送给了春花,「这是我自己绣的,听说表嫂手巧,定是瞧不上眼的。」 就是春花的前身也是个女红非常差的,更不用提摔过一跤后出现的春花了。现在吴钰这话,要么是不知道情况,要么就是故意的。 毫无疑问,会是后者。 春花也让如诗拿出来一份针线活来,送给吴钰说:「表妹听错了,我不大会做针线,送给大家的这些活计都是绣娘教我做的,表妹也拿着玩吧。」 「表嫂不会针线?」吴钰圆睁了她那双秀目,露出了骇然的神色来。 这位表妹其实比春花还要大上一些,看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谁知道她背后能做出那样的龌龊事,她这是以为春花全不知情,还是算定春花无法说破,所以才肆无忌惮? 春花微微笑着说:「家里请的姑姑教导我,德容言工,德为第一,工为最末,女子立身,以德为先,至于针凿女红,略通一二,不让下人糊弄了就行。」 吴钰脸上一红,不知接什么是好。 郭少怀半靠在炕上,突然开口说:「若论妇德,不过是些虚词而已,女子还是以针凿女红为要的。」 摆明了是要为吴钰说话了。春花并不理采,只是面带着些微笑坐着,倒是小谢氏脸面上有些过不去的样子,别扭了一阵子。 这边谢氏对小谢氏和吴钰异常的亲热,见大家见了面,催着人上茶水点心。就有人将茶水托盘送到了春花面前,这是让春花去侍侯茶水呢。 春花无奈,只好站了起来,接过托盘,将茶送了上去,又为几位奶奶换了新茶水。她刚想坐下来,谢氏就招手叫她,「杨氏,到我这边来。」 春花过去,接谢氏的意思站到了她身边,谢氏看来是要给她立规矩了。在这里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但还没三朝回门就开始了,还是很少见,谢氏真急于压制春花。 春花一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谢氏和小谢氏聊了会儿,世子夫人先告退了,如今侯府是她在管家,自然有事情要忙。接着三位庶嫂也告退,他们将于午饭后离开侯府,要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是表妹吴钰说是要出去走走,于是就出了门,接着郭少怀也在片刻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谢氏和小谢氏的交谈,她们长篇大论地说着人情家事,主要是谢氏在讲,小谢氏在听,其中提到的不外是哪家的儿媳仗着娘家门第,不事姑舅,后来被惩治;哪家儿媳孝顺守理,将嫁妆交给婆婆打理,才受到婆婆的喜爱;还有哪家的儿媳不妒,为夫君多纳妾室,开枝散叶。 春花在其间还被谢氏点名说了,「杨氏,你认真听着点,我与你姨母虽然是闲聊,但这里面你能学些为人媳妇之道。」 春花躬身道「夫人,儿媳洗耳恭听。」 大约是春花的反应还是没有达到谢氏的期许,她有些不快起来,又说了几个媳妇不受婆婆夫君喜爱而孤苦一生的故事。 春花还是同样的风平浪静。她的态度过于平静,反而让谢氏心头的火越烧越旺,明明少怀昨天没洞房,杨氏怎么还是一副不太担心的样子,是想三朝回门时回娘家告状不成?到时候说出来,丢人的还不是杨氏? 「妇人成了亲,称归家,就要以婆家为家,娘家就不是你的家了。杨氏,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春花点头行礼道:「儿媳懂得。」 春花明白,谢氏是要自己向她臣服,而自己虽然为了杨府的体面,能做到侯府儿媳应该做的事情,但却是决不可能臣服于谢氏的。难道谢氏想用郭少怀进不进房来威胁自己? 还真亏了琼花姐姐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况,还在出嫁前提醒自己。而认清了这种形势,谢氏这些招术真没什么难对付的。 不管谢氏说什么,春花只是一味地应是,这样就到了午饭时分。 这也算是送别宴会,男人们就在外院摆了饭,谢氏这里,郭少怀和表妹都遣了人来说不过来吃午饭了。 春花发现谢氏这里的饭菜比起自己家差多了,但规矩格外的大,春花与几位奶奶在世子夫人的带领下,环绕在桌边,侍候着谢氏和陪着她的小谢氏吃了饭,饭后上了茶后,大家才到了外间坐在了残羹剩菜前。 就是一会儿就要告辞而去的几位庶嫂也没得到不同的待遇。 春花端了半碗饭,数了几个饭粒就不动了。谢氏她们吃剩的菜她自然不想吃,就是这饭,春花也有些咽不下去。饭菜与平时吃的相差太远,她有些不适应,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太累了,一点食慾也没有,心情也特别地糟糕。 春花悄悄地伸了伸腰,活动着一双小脚,她发愁地看了看自己的脚,虽然谢氏嘲笑她的脚太大,但自己还是觉得太小了。春花在家里专门练习过站功,但今天这样站了这么久,她的这双小脚还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劳累,不知下午还得站到什么时候。 一抬眼,春花就看见世子夫人正半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这位世子夫人看起来很有些英武之气,说话也爽快,确实像武将家的女儿。看到春花抬起头来,世子夫人赶紧垂下了眼,她只不过好奇,没想到谢氏对五奶奶也这样下力气搓磨,毕竟是她的亲儿媳妇,而且还是千方百计地娶进门的。不过,按谢氏的思路分析,这也不奇怪,谢氏在杨府可是丢了脸,现在不报仇才怪。 第40页 只是这个五奶奶,年纪不大,倒是从容镇静的。听说昨晚五爷前脚进了洞房,吴家表小姐后脚就进了院子在屋外面哭了起来,五爷马上就出来了,早晨小俩口也没一起来请安,五爷竟然在表小姐那里留了一夜! 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世子夫人低下头,又觉得不好,五爷不要脸,与她没什么关系,自己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她赶紧抬起了头。却见春花没有被抓的尴尬,而是正向自己友好地笑着。 世子夫人一窘,低头吃了一口饭,再抬头看向春花说:「我吃的四物养生汤,五奶奶喝一碗?」 春花刚看见一个婆子送过来一碗汤,单独给了世子夫人,于是就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让人将大碗里的汤分出来给春花一半,春花接过来喝了,虽然有些药味,但毕竟是新熬出的汤,还热着,里面又加了些补品,春花早上虽然吃了点东西,但到现在真是飢肠辘辘了,喝了汤总算好些。 下午,春花简直就是在熬时间了,她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肿了,卡在一双小小的绣花鞋里难受万分,可越是这样,春花越是面带笑容,送走了三位兄嫂,听世子夫人向谢氏回禀家事,给谢氏端茶递水,同时还侍候着小谢氏。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郭侯从外面进来看见站在屋子里的春花倒是一愣,等吃了饭,就对郭少怀说:「你带你媳妇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得回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听了郭侯的吩咐,春花笑着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中午时,春花已经让胡妈妈先回去了,现在只有如诗和如画也一直等着她,看见春花出来,赶紧给她围上了披风,扶着她回自己的院子。 春花跟在郭少怀后面,一声不吭地走着,她的双脚从最初的疼痛到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靠着非要撑住这口气的想法,硬挺着坚持走回院子。她的感觉就有些迟钝,还是扶着她的如诗拉了她一下,才没有撞到郭少怀的身上。原来郭少怀的步伐突然迟缓起来,她抬眼一看,一个穿了一身红的俏丽丫环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望向郭少怀。 郭少怀转头对春花说:「你先回去吧,我看看妹妹,晚些再回。」 春花点点头,在如诗和如画的搀扶下加紧回了院子。一进屋就倒在了床上。 胡妈妈赶紧给春花脱了鞋,一点点地解开缠脚布,用热水泡脚,挑开脚上冒出来的好几个大水泡,擦干后涂上药。嘴里叨咕着,「哪一家也不能让还没回门的儿媳妇站规矩呀,侯夫人也太狠了,这是拼命地搓磨小姐呢。」 春花感到了胡妈妈的眼泪和着药包在了自己的脚上,笑着说:「这算什么,比这还大的苦我也不怕。」 确实,只不过是站了一天罢了,以前的春花为了创业吃过多少苦,胡妈妈她们都不可能想像得到。但眼下,这双脚,真是春花的软肋。 可胡妈妈想得更多,她低声说:「小姐,你还小,不知道女人不能受寒的,今早你在外面冻了那么久,若是伤了身子,以后会对子嗣有碍。」 要说春花嫁来之前还想过生个孩子过日子的话,现在她可没有一点这个意思了,所以她并不介意地挥了挥手说:「那么远的事情我们就不想了,只想好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就行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问了问大家的情况。确实一天下来,不但没人给跟着春花来的人送饭,而且还没人过来理她们。大家就按春花吩咐的,吃了些自己带来的东西,老老实实在在屋子里登记嫁妆。 正说着话,春花突然打起了喷嚏。 「小姐一定是冻病了!」胡妈妈急了起来,这样冷的冬天,小姐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一定是受了寒! 「小姐,我们赶紧请刘院判来开个方子吧!」 「啊嚏!」春花又打了一个喷嚏,但她还是摆着手说:「不用了,现在我们是少一事要比多一事强,给我弄点热水喝就行了。」 胡妈妈急是急,但她也明白,春花做为刚刚过门的新媳妇,若是请大夫来开方子,郭家指不定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呢。便赶紧让如琴用煮燕窝的小银锅放在炭火炉子上熬了碗浓浓的姜汤,春花也不顾强烈的辛辣味,马上就喝了下去。她要是被折磨病了,亲者痛,仇者快,不正中了谢氏的心意了吗?她一定要挺过去,只有身体好,才有战斗力! 接着她又喝了一碗同样方法熬出来的粥。做粥的这种胭脂稻米,是专门御供的,杨家也不多,因春花习惯了早上吃这种米熬的粥,于夫人让特别带过来些,此时倒是用上了。 然后春花被胡妈妈和如诗几个伺侯着躺下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放了热乎乎的手炉,她看胡妈妈要放下帐子,示意她暂停一下,笑着对围着她的几个人说:「现在,我们五个人就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能不能什么都听我的?」 「自然都听小姐的!」这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反悔。」春花不笑了,板着脸说:「要是不听我的,明天我回门后就不用跟我回来了!」 看到了春花眼中的坚决,每个人心情都沉重起来了。这两天的日子过得简直和噩梦一样,难道还能更糟吗?不过明天就好了,回门后,小姐一定会向老爷、夫人告状,还有大小姐,别看是出嫁女,最为护短。 第41页 「放心吧,小姐,我们谁也不会反悔的!」如诗替春花将被子又仔细掖了掖,「小姐,你先睡一会儿。」 「把门闩上,你们也都睡下吧。」春花说:「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开门!」 如诗几个马上就答应了,胡妈妈却犹豫了一下,「五爷来了怎么办?」 为的就是不让他来!春花正色说:「妈妈能不能听我的?」 胡妈妈第一次觉得春花有些可怕,不敢再对上春花明亮的眼眸,低头应了声是。 春花这才放轻了声调说:「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懂,不听我的,只会坏我的事。我若是吃了亏,于你们也没什么好处,还不若跟着我,我保证给你们每个人一个不错的结果!」 这一天过得太累了,春花很快就睡着了。当她被敲门声惊醒时,差一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如诗几个已经全都进了屋子里间,打起了帐子,站在床头等着春花的吩咐。 春花坐了起来,胡妈妈赶紧替她披上小袄。她低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正刚过,」胡妈妈小声说:「老奴一直没睡着,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 已经快到清晨了,春花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黎明前的黑暗中,笃笃地敲门声分外地清晰。 「小姐,怎么办?」如诗的声音已经颤抖了。明明听到了敲门声,却不去开门,明天不会被打吗? 「不要怕,都上床来坐着。」春花拉着几个丫环上了床,大家挤在一起,有人瑟瑟发抖,带着大家都抖了起来。 春花感觉到几个丫环抖得牙齿都打战了,低声安慰她们:「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门外的敲门声大了起来,然后又杂着叫骂声,「死丫头们,再不开门,一会儿爷打死你们!」 屋子外面亮起了灯笼,又有几个声音加入了,「五奶奶,赶紧开门,五爷在外面呢。」 声音越来越嘈杂,突然听到一声怒骂,「给脸不要脸,把门给我踹开!」 果然有人开始踹门。 大门虽然很结实,但肯定经不住有人用力踹,春花担心门被踹开,马上从床上跳下去,「赶紧跟我去把门顶住!」 胡妈妈一把抱住她,哭喊着:「小姐,你还没穿上衣服呢,别再着凉了!」 如诗几个也哭成了一团。 「哭什么!」春花一声怒喝,推开了胡妈妈,「赶紧把门顶住,一会儿被踹开了,咱们会吃亏的!你们,都跟我下来。」 屋子外面的亮光映进了屋里,春花模糊地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只有如琴一个人跟着她下床到了外间。春花左右看了看,指了指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说:「我们把这桌子抬过去堵住门。」 没想到看着不太大的桌子非常沉,这时候的家俱真是太货真价实了,春花和如琴抬不动,于是春花就拼命地去拉,如琴也跟着她一起用力,将桌子拉向了屋门。门已经剧烈地摇晃起来了,再不快些就要被踹开了!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人也清醒过来了,六个人在一起力气还是大了许多,抬着桌子将门堵住。春花又把和大家抬着沉重的宝石盆景、珊瑚等,一起放在了桌子上,这样堵住门,想打开总得用好些时间。 「五爷,好像里面把门堵住了。」有人在提醒郭少怀。 「从外叫几个小厮过来,我就不信还打不开这门!」郭少怀的声音非常地狠辣。 「五爷,叫外院的人过来好吗?」有人低声劝着。 「还是快请侯爷和夫人吧。」又有人提议。 只隔着一道门,几个人在屋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要是真的从外院找人来,只凭春花这几人是不可能守得住这门的,但那样做,估计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了,那可就是真的笑话了,郭少怀冷静下来了,他也不敢这样,毕竟他在新婚的头两夜去了哪里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春花听着外面的对话,认清了形势,放下心。一口气松了下来,她觉得有自己点要脱力,还是太紧张了。胡妈妈这时将春花的衣服都拿了过来,「小姐,赶紧穿上,别冻着了!」 春花刚刚出了一头的汗,这时她才想起来,昨天她着了凉,可能是一夜好眠,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她在胡妈妈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又对大家说:「你们也换好衣服吧。」 这两天这种特殊情况,除了春花外,谁也没真正在把衣服脱了好好睡觉,现在收拾起来倒是快,春花让如诗点起了大蜡烛,梳了头,插戴上首饰,打扮得体。事已至此,大家似乎又忘记紧张了,把外面的叫骂声当成了耳边风,各自地收拾床铺,帮春花打扮。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叫骂声停了下来,谢氏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回事?杨氏在闹什么?」 坐在春花身边的胡妈妈就哆嗦一下,春花按住她的手,一声不吭。 郭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少怀,什么事,闹得整个侯府都醒了,你说说。」 「儿子回自己的屋子,竟然没人开门!」郭少怀想来刚刚一定亲自踹门了,现在声音中还带着些喘息。 「杨氏,你怎么不开门?」郭侯问。 春花想了想,还是把刚刚从箱子拿出来放在自己怀里的那把匕首又重新放回去,周围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春花刚刚拿出匕首来大家虽然都没敢说什么,但都紧张得要命。整理一下衣服,春花站起来大声说:「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第42页 「问什么,赶紧开门!」谢氏的声音。 春花依旧问:「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杨氏,你再不开门,我让少怀把你休回家!」谢氏气坏了。 春花仍不急,还是那句话,「请问是侯爷和夫人吗?」 「正是,杨氏,你赶紧开门!」郭侯的话中也带着些怒气。 「是!媳妇遵命!」春花答应着,低声对胡妈妈几个人说:「一会儿,如果他们打人,我们不要怕,也跟他们动手,记住了吗?」看着大家都点了点头,春花指挥着大家将门口的东西一一挪开,拒绝了胡妈妈如诗如琴等要上前的打算,亲自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essice扔了一个地雷! ☆、第二十四章 谢氏第一个进门,一抬手,就沖春花打了一个耳光,春花早有准备,抬手挡住。胡妈妈她们也扑上来挡在春花前面,跟着谢氏过来的丫环婆子们也扑了过来,一时间,场面就有些乱。 郭侯大喝了一声,让双方停了手,春花看看胡妈妈她们,衣饰散乱,还有的挂了点彩,对方也是差不多,只是自己开门后便被挡到了后面,倒还没什么事。不过大家战斗力都不强,就是有伤,也是小伤。 于是春花避进了里间理好了衣裳,上前给郭侯和谢氏行了礼,然后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一边。 谢氏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厉声问道:「杨氏,你敢和婆婆动手?」 春花低头老老实实地说:「我可没想到夫人会一早进屋子里打我,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老妈子呢,才挡了一下,并没有动手打人。」 「你,你!」谢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氏,你为什么把少怀关在门外?」郭侯也坐了下来,沉声问。 「回侯爷的话,」春花平静地说:「儿媳妇不知道是五爷回来,以为是来了强盗,又是踹门又是叫骂。」 「这是什么藉口?你自己的夫君,如何能不知道?」 「五爷说妹妹病了,一连两个晚上前去探望,儿媳妇自然不知五爷会回来。半夜三更时突然有人砸门,根本没想到是五爷,怎能不怕?儿媳妇也并不知道侯府的规矩,什么时间下钥,什么时间开院门,但半夜时并不敢随意开门。就是侯爷夫人来了,也是再三确定认后才开的门。」 在这里,晚上外面是有宵禁的,而大户人家,也都有着森严的规矩,晚上院门下钥,早上开门,半夜时一般没有特别的事,是不会有人出入的。春花的理由就是如此,一点也不牵强,加上郭少怀新没进房里,可以说还是很占理的。 春花抬眼看着郭侯,看着他的眼睛马上去看郭少怀,那么郭侯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了,春花本来打算要继续质问的话就停住了,让他们父子相对去吧。 谢氏没想到春花如此地不要脸,能说出郭少怀一直没进她的屋子的事,这样的事,哪个女人有脸往外说,还不得偷偷地瞒过去,免得要人笑话,将来在亲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难道杨氏真的有些傻?一时间,她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听郭侯问:「少怀,是真的吗?」 郭少怀不吭声,春花这时才看了他一眼,心里泛起了噁心。郭少怀已经解下了外面的披风,露出了里面长袍,不知在哪里滚得皱皱巴巴的,脸上还有一块胭脂印。一定是那位表妹为了噁心自己留下的,没想到现在暴露在大家面前。 郭侯自然也看到了,郭少怀还不自知,正梗着脖子想说些什么,郭侯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虽然父亲打儿子是这个时代特别常见的事,但郭侯却是第一次动手打小儿子。事情很清楚了,小儿子一直在吴钰那里鬼混,还没圆房,一早回来就是想圆房,可是杨氏不肯开门,结果闹成了现在的样子,今天回门,可怎么向杨家交待? 这时已经谢氏哭着扑了上去,又是一阵混乱。 郭侯回了座位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春花说:「杨氏,少怀错了,我让他给你赔个礼,事情就过去了吧。」 春花听了郭侯的话却摇摇头说:「侯爷,怎么能让五爷给儿媳赔礼呢?妹妹病了,五爷去探病,正是应该的。只是我本想与五爷一同去,可五爷走得太快,儿媳来不及跟着。现在还想请五爷带着儿媳妇去看看妹妹,儿媳认亲那天还没见过妹妹呢。」 郭侯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就是谢氏和郭少怀也露出不知说什么好的神色。 春花平静地看着他们,不露出一丝的表情。 「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郭侯说着,向郭少怀使了个眼色,抬脚要走,现在天还没亮,赶紧把房圆了,也好回门。 春花岂能让郭侯和谢氏走?她上前说:「侯爷,回门前儿媳妇一定要先去给妹妹探病,否则就是违反了《女诫》所训的『不能和之叔妹』,回到家里,无法向父亲母亲交待。恰好今天起来得早,而侯府里各院又不需关门,不如我先去看望妹妹,再回门。」 「少怀没有妹妹。」郭侯的脸还红着,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们无须去探望,还是在天亮前休息一会儿吧。」 「那么是五爷说谎了?」春花不依不饶地问。 这个杨氏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听说她摔伤了后忘了过去的事,想来脑子也不太好用了,谢氏突然插话说:「少怀怎么能说谎?那是他的表妹。」 第43页 「男女授受不亲,五爷怎么能在夜间给表妹探病?」春花惊呼。 谢氏马上说:「将表妹收为妾不就行了?」 「那表妹现在是不是妾呢?」春花问。 「还不是,就等着你进门给少怀收房了。」谢氏笑了一下,显出些和蔼的神色说。只要杨氏应了下来,钰儿的事就好办了。 谢氏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春花尖声说,声音大得屋子外面的人都能听得到,「还不是?那就是通姦了!」 「你瞎说些什么!」谢氏高喊。 「我没瞎说!」春花也高声说:「还没收房就整夜在一起,不是通姦是什么?随便去问一个人,都会这样说!」 郭侯也头痛起来,杨大人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说话,张口闭口通姦,偏自己又没法反驳。这个儿媳妇可能真的像夫人所说的,有些傻?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夫君的?」郭侯沉声说。 偏春花还在认真地问:「不是通姦是什么?那该怎么说?」 谢氏看了一眼郭侯,示意他不要再说话,故做和气地对春花说:「你赶紧让少怀收房,自然就不必再说这事了。」 「那也是先奸后娶!」春花肯定地说,看着郭家三口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自家想退亲,郭家千万百计地把亲事促成,成了亲后又想打压自己,这种人家确实不用对他们太客气,自己可不想被谢氏折磨死。 「我们先走吧!」郭侯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谁的儿子被说成通姦、先奸后娶也不会高兴的。 春花却拦住了郭侯,「侯爷,赶紧让五爷将表妹收房吧,要不,就是通姦,多难听啊!」 郭侯气得要命,可还是坐了回去,儿子和表妹的事,对他和谢氏来说都是心病,木已成舟,但赶紧给儿子纳妾,怕亲家不高兴,再拖些日子,姨妹天天来闹。如果春花同意了,那杨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定个好日子就办了吧。」谢氏心里更急,忍着一口气同春花商量。 春花却无比地坚定,「还看什么日子,再不快办通姦的名声就会传得人人尽知,我可丢不起这人。今天就办,立刻就办!」 虽然春花说的话很难听,但给少怀纳妾的事,郭侯夫妻俩还是得关心。「那就挑个最近的好日子,赶紧让人准备一下。」 「不行!」春花异常坚决,「我不能看着五爷通姦而不管,现在就办。去把表妹找来,让人写纳妾文书,对了五爷就会写,拿纸笔来!」 郭少怀在春花的催促下从炕上爬起来,刚刚他被郭侯打了,谢氏就让人将他扶到炕上躺着。这会儿他脸上的胭脂印虽然擦掉了,但衣服还没有换,倒是更加狼狈了。他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春花,被说成通姦,他也不好受,但在父亲面前却没法说什么,只好将目光看向谢氏。 谢氏犹豫了,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杨氏要在今天纳妾,那就办好了,免得杨氏回了娘家后,听了谁的挑拨再不同意了。 在春花的一力坚持下,一会儿的工夫,郭少怀写好了纳妾文书,姨妈和表妹也被请了过来,在文书上按了指印,让外面的管家拿出去准备天亮后到官府里记档。 小谢氏的神情很是复杂,既有有事情说穿了后的羞愧,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女儿就这样成了外甥的妾室,她也不知是喜是悲,又不敢多看春花,不管怎么说,小谢氏心中还是有些廉耻的。 而吴钰则是娇羞之下难掩喜悦,她的目不一直落在郭少怀身上,满是倾慕,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工,郭少怀现在的狼狈样子,亏她还不嫌弃。 春花大方地在谢氏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扬起下巴对吴钰表妹妹高傲地说:「敬茶吧。」 真到了行礼的时候,吴钰的眼圈红了,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多少有些身份,没想到就是做妾,也还是这样的委曲,一点仪式都没有,连衣服都没换上一身。可是,刚刚听了姨母身边的妈妈传话,她也知道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 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杨氏,吴钰心里那个恨,不就是会投胎,有个好父母吗?无论相貌、才学,自己都比她强,尤其是杨氏的一双大脚,足有四寸多,怎么能和自己比呢?反正表哥心是在自己这边的,等以后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吴钰委委曲曲地行了礼,捧起了茶杯。 春花如同昨天谢氏一样的举止,她先没有接茶,而是慢慢地将谢氏教训她的话一一对吴钰说了一遍,当然她没有谢氏说得那么顺当,有时还要想一想,「对了,夫人还说,事夫君要柔顺,夫君就是天……」 「叮噹」地一声,吴钰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茶杯落地无声,发出声音的是托盘和茶杯相撞。 「够了!你这个妒妇,不就是想为难钰儿吗?」郭少怀气愤地拉起了吴钰,指着春花骂道。 春花马上问:「我给夫人敬茶,夫人也是这样指教我的,难道夫人也是为难我吗?」把头转向郭侯和谢氏。 「杨氏,你!」谢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怀,你添什么乱?」郭侯只好表态。 春花站起来说:「我先整理一个仪容,一会再继续。」按这时代的规则,没有春花接过茶喝上一口,这纳妾就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页 ☆、第二十五章 其实,吴钰的一杯茶并没有故意泼向春花,毕竟郭侯也在座,她不敢,但还是有不少的茶水溅到了春花身上,当然吴钰本人更惨,衣服湿了一大片,但礼尚未行完,她只好跪在那里,并不敢去换衣服。 春花换了衣服,神色不变地又坐在了椅子上,对吴钰说:「继续吧。」 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屋子里其他人心里都莫名地升出了一种感觉,杨家这个女孩的气度可真是没人能比,不管发生了什么,夫君不入洞房,谢氏的为难,还有三朝回门时的纳妾,就不见她变了脸色。 春花换了件衣服出来,她不管吴钰这期间只有一直穿着湿了一片的衣服跪在那里,要知道这个天气里,身上的衣服温了,会有多难受。而是继续将谢氏教训她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最后又加上了两句,「吴氏,你与五爷是先奸后娶,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丑事了。还有我之于你,就如同夫人之于我,都是一片关爱照顾之心,切记切记!」 看着郭侯、郭少怀、谢氏、小谢氏、吴钰精彩的脸,春花希望他们能听懂。 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春花接过吴钰捧了许久的茶,在嘴边意思了一下,放在桌子上,对胡妈妈说:「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 胡妈妈捧出今晨春花用的首饰盒子,春花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说:「这盒都是红宝石的,妾室不能用,换一个。」 妾室是不能用正红的,春花一句平常的话,又让屋子里的人变了脸色。 胡妈妈其实不是故意为难吴钰,而是这两天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今被弄得昏头昏脑的,听了春花的话,赶紧拿钥匙去了后罩房的库里,挑出一盒翠玉的来。 春花的首饰极多,这一番又用了好些工夫,但屋子里没人说话,吴钰也只有一直跪在地上。 春花用手在首饰中拨弄一下,挑出了一支极绿的玉簪,递给吴钰说:「这绿的你倒能戴,给你戴着玩吧。」 这支碧玉簪,只看里面蕴着的光彩,就知道极名贵的,让吴钰又爱又恨,今天受了这么些委曲,本想回去后就扔了这簪,但如此华贵的首饰,就是姨母好像也没有,如何捨得?如今只有按下了心里的难受,行了礼款款站了起来。 「杨氏,钰儿住在哪里?」谢氏问。 春花还没有想到吴钰住在哪里的问题,今早的事情只有不想让郭少怀进房才是出自她的目的,其余的事,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她也没能力算计那么多,而且她也不关心。因此她又拿出恭顺的态度来,「请夫人示下。」 谢氏没推让,她得替吴钰争取些好处,于是说:「就让钰儿住在东耳房吧。」 东西两侧的耳房都是有独立的小院,还带着厢房,春花看过这院子的布局图,而那两处,按母亲的意思是准备出来给春花将来的孩子住的,所以准备的家俱都是同主屋一样的花梨木。 不过春花却没有介意,于夫人的天真想法,她当时也信了几分,眼下却知道根本不可能实现。于是,眼下吴钰住哪间屋子,只要是不占了她的主屋,她是不会反对的。 春花应了声是,就对胡妈妈说:「赶紧叫几个人过来,把东耳房的东西都搬到西耳房去,一定要完全收拾干净!」 胡妈妈听懂了春花的意思,收拾干净就是什么也不剩,她答了声好,就要出去。谢氏却说:「家俱什么的大件的东西就不要再动了,多麻烦!」 春花笑着却坚决地说:「那可不成,家俱是我的嫁妆,可不是给妾室用的!」 「都是少怀的人,分那么清干什么?」谢氏还是想压着春花。 春花却不配合,她笑着说:「按律法我的嫁妆只能我自己用,或者留给自己的子女,吴姨娘用我的嫁妆不合适。」 「算了,少怀屋子里的事,你就让杨氏自己办吧!」郭侯说完后带着谢氏离开了。 一番的闹腾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春花将胡妈妈和如琴如棋留下负责搬家,自己带着如诗和如画同郭少怀去上房先辞别郭侯和谢氏,准备回娘家。 郭侯受了礼后,迟疑了一下对春花说:「杨氏,少怀还不小,不大懂事,你要多体贴,你们毕竟是夫妻,总要携手共渡一生。」 春花低头答应。 郭侯又转向郭少怀说:「好好与你岳父说话,长辈教训要好好听着。」 郭少怀不知在哪里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眼下倒是人模人样。两人坐上了车,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似的。直到两个人快要下车时,他对春花急急地说了一句,「昨天,我是想回房的,是剪风来找我。」 春花听明白了,剪风是吴钰的丫头,也就是路边等郭少怀的那个,今晨她也跟着过来了。但春花不知回答什么好,只是点点头。 「岳父那里?」郭少怀试探着说。 春花看了看郭少怀,这个人一定要娶自己就是为了父亲的权势,怕自己在父亲面前告状呢。她认真地说:「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不会向父亲告状的。」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郭少怀保证。 春花见他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再次强调,「你以后不要惹我,我就可以不管你和吴钰的事,还有你和别人的事。」 郭少怀看样子还是没真正明白,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春花心里很是疑惑,他一个探花,怎么并不像春花以为的那样聪明? 第45页 就有些像春花过去的同学,学习成绩是不错,但真的做什么事,能力却不行。也就是所谓的「书呆子」,春花是不大瞧得起这样的人的,只会考试,有什么用? 春花不知道,就是从明朝开始,科举採用了八股文,内容严格要求,形式上严格限制,就连字数多寡也有规定。这使得读书人不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是会背书就行了。正是从这时开始,中国的很多读书人失去了唐宋时读书人的宽阔胸襟和远大的目光。 郭少怀就是这样一个读书还不错,但别的方面并不行的人。其实他并真没理解春花话中意思,当然也是他太过自大,认为春花肯定是一心倾慕他。 就是没有郭少怀的话,春花也没有想向家里告状的意思,她还特别地叮嘱了如诗和如画。 郭少怀同春花进了正厅,先给父母行了礼,又见了二哥和特别赶回来的琼花,说了几句后,男人们去了前院,而春花与琼花、二嫂一同去了母亲的院子。一进屋于夫人就拉了她的手说:「春花,郭少怀成亲洞房都没进,你们不如和离吧,让你父亲亲自与皇上说明情况。」 原来大家还是知道了。也是,郭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琼花哪能打听不到?怪不得刚刚春花觉得父亲和二哥面上都是淡淡的。 「不行,」琼花和春花同时回答于夫人,事情要是那么好办,成亲前不就办了吗?在春花回家之前,琼花已经劝过了母亲,她又说:「把事情说开,不只是皇上的的态度我们不能估计出来,雷霆一怒,父亲会如何?就是皇上不怪罪,春花和离后也只能在家中空守一生,最重要的是杨家百年清誉,恐会毁于一旦。母亲还是劝劝妹妹想办法过好自己的日子。」 春花也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杨家是百年世家,号称没有下堂之妇,没有再嫁之女,和离这种事连听都没听过,这也是这个时代思想的主旋律。 于夫人虽然伤心,但也知道琼花说的是对的。 春花笑着把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对流着泪的于夫人说:「母亲,家里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怎么也吃不够。」 同前两天一样,还是没有人给春花她们送饭,春花现在还饿着呢,但她不想说出来。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春花就把这两天的情况大概讲了一下,当然尽量缩小自己受的苦,然后把自己今晨给郭少怀纳妾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个刚刚发生的事情大家还不清楚呢,又说了自己的打算。 于夫人是满脸的惊愕,琼花想了想倒是点了点头,说:「妹妹这样做也使得,对郭家人也只有这样了!」 春花见取得她的贊同,就笑着说:「母亲和姐姐放心好了,我这么多的嫁妆,想过什么日子没有,我保证把日子过得高高兴兴,精彩万分。」 既然到了明代,就得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生存下去,春花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武成侯府,还是让春花很无语。 每个时代都有本时代的规则,这个规则的对错对于来自于其它时代的春花来说,内心中自然有一番的感慨。但对本时代的人来说,自然会认为主流的时代规则是无可辩驳的。 杨府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封建时代的文人之家,严父慈母,兄友弟恭,婆媳和睦,妻妾有序,上下井然。而郭家呢,能不能算上反面的典型,春花说不上,但比起杨府,却相差甚远。 侯府中的掌家人郭侯只剩下爵位,并无官职,可是他虽然在家赋闲,却并不管家里的事,一个男人管理家事是让人笑话的,就是闲着,也会在外书房坐着。但郭侯处事虽说有些糊涂,但心中还有是非观念。而谢氏,则是一个心胸狭窄、是非混淆之人,而郭家未来的希望郭少怀,人品也很差。 春花原来的打算根本行不通,如果她按标准的三从四德去做,估计在郭府里活不过两年。因此,短短三天时间,春花已经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现在的想法不能随便说出来,那会吓坏家里人的,但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给郭家孙辈的见面礼提高,得来了妯娌们的好意和谢氏想占了东耳房的家俱让自己驳了的事一一讲了一遍。于夫人总算露出笑意,马上对春花说:「对,嫁妆你随便用,要是不够了,母亲再给你添。」 在这里,正妻不得夫君喜爱,但仍然过得体体面面的例子有很多,春花的打算也不算错,话题一转再转,最后母女三人琢磨起来中午吃什么,又说了些八卦,还算愉快地过了一天。 外院那边,春花也让人传话过去,对父亲和二哥说清春花自有主意,让他们不必为难郭少怀。于夫人和琼花也同意了,现在父亲和二哥参与进来,只能使事态更糟,还不如让春花先按她的办法去做。 琼花不能留太久,先回去了,春花送她到了仪门,看周围没有人,便说:「姐姐,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告诉母亲了,她经不起这个。」 琼花看了看春花,就像不认识她似的,本以为春花一定回家哭诉的,自己才急着一早就跑回来,没想到最后倒是自己多嘴了。她笑着说:「原是姐姐错了,总以为春花还没长大。妹妹真是长大了,但妹妹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好对母亲说,却一定对姐姐说。」 春花感激地点头答应,琼花虽然严厉,其实对家人非常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页 ☆、第二十六章 到了申时,春花和郭少怀离开了杨府。于夫人以为春花真爱吃家里的点心,又给她带了好几包的点心,春花自然笑着接了。 坐在车上,郭少怀想起来了岳父和二舅兄对他的款待,虽然不是热情万分,但也没有为难他。于是他拿起了春花的手,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虽然脚大了些,但一双手可真好看。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春花早就一抽手说:「别动手动脚的,我们远着点!」 郭少怀正是酒后,气恼地低吼:「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让我碰!」 女人不靠夫君宠爱还能怎么办?就是自己冷了杨氏两天,岳父和二舅兄还不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母亲说得对,杨氏要想生孩子,还不是得求着自己? 春花不理他,郭少怀也怕声音传出去丢人,两人沉默着回了侯府,先进了谢氏的院子。 吴钰正在屋子里同谢氏、小谢氏说话,听到了丫头传话,几步迎了出来,直接从春花面前掠过,就到了郭少怀面前,柔声说:「五爷,酒喝多了吗?妾让人备了醒酒汤,过去喝点吧。」 说着看了春花一眼,而郭少怀此时也看向春花,他们都想看看春花的表情,可惜春花已经向正屋走了过去,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春花进了屋子,谢氏与小谢氏正在屋里说话,春花上前给谢氏行了个礼,就站在了一旁,郭少怀和吴钰也随后进来。 谢氏冷着脸对春花说:「你怎么不与姨母行礼?」 春花奇怪地问:「哪里有姨母?」 谢氏狠狠地说:「杨氏!你姨母就在你面前,你看不见吗?」 春花淡淡地说:「我不与妾室论亲戚。」 小谢氏羞得满面通红,拿帕子捂了脸,转身出了屋子,吴钰也变了脸色。 谢氏气得摔了一个茶杯,她这屋子里的地上可没铺着毡子,茶杯碎了一地,水花四溅。春花不为所动,若不是摔向她,她是不会理的。 郭侯却正好进来了,儿子带儿媳妇回门,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回的家,他自然关心,要过来看看,还没进屋就听到声响,不悦地问:「怎么了?」 春花见了郭侯,上前行了礼,轻声慢语地将刚才的话讲了一遍。这件事她占着理,自然不怕,其实春花哪一件事不占着理呢,不占理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郭侯明白了原由,虽然知道春花有理,但还是偏向谢氏,就不以为然地说:「吴氏虽然是妾,但她的母亲毕竟是你母亲的妹妹,叫声姨母也不为过。」 春花却认真地讲道理,「吴氏的母亲虽然是夫人的亲妹妹,但论起亲戚来,五爷却是夫人的儿子,儿子要比妹妹亲,自然要从五爷这边论的,所以,儿媳不能称吴氏的母亲为姨母。礼不可废,正是这个意思。」 郭侯也不好同儿媳妇辩论,再说杨氏说的很有理,便不理春花,而是笑着问了儿子几句,得知亲家对儿子不错,就看着儿子说:「你们都早些回去吧,晚上也不必再来了。夫妻和顺些,别天天闹得不成样子。」 杨松那人,郭侯还是心中有数的,京城中谁不知道那是个谦谦君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教导女人与夫家不睦的。想到这里郭侯心里就更放心了,他又特别看了一眼春花,示意自已这话也是对她说的。 郭少怀起身告退,春花也行了礼退了出来。吴钰也跟着他们出了门。 很快,就变成了郭少怀与吴氏一起在前面走,春花一个人在后面走,但春花也不管路边遇到的下人眼中的目光,镇静自若地回了院子。她这个五奶奶,早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了,用不着遮掩什么。 进了院子,郭少怀与吴氏已经进了东耳房,春花回了自己的正屋。 这一天起得早,又回了杨府吃饱喝足,春花有些睏倦了,但还不到晚上,不能睡觉,否则让院子里的人报告了谢氏,又是她的不是。 她换了衣服先去看了看西耳房摆的东西。两侧的耳房是一样的布局,现在把两处的东西摆到了一起,正屋和厢房都塞得满满的,春花确定了东耳房里什么也没剩下后,又听胡妈妈给她讲了东耳房现在的布置。 春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权当是八卦了,要不她拿什么来打发空闲时间呢?胡妈妈倒是很喜欢打听这些事,现在她亲眼所见,自然要对小姐好好说一说,顺便也出出气。 「我们把东西搬出去后,侯府里从库房里抬来了几样家俱,都不是配套的,什么杂木的材料都有,摆设也没个像样的,那吴氏见了抬出去的东西,又见了抬进来的破烂,脸都绿了!」 「还算她有城府,最后什么也没说。倒是指挥着丫头们收拾了半天,然后又去夫人那里献殷勤了。」 下面的春花都知道了,笑着抬手打断胡妈妈的诉说,问:「今天有人给你们送饭了吗?」 「没有,」胡妈妈说:「我把炭火炉子准备好了,明天让吴强去买了些东西,我还会做几样小菜,到时候我给小姐做来尝尝。今晚我们吃从府里带回来的点心,再将就一下。」 胡妈妈看到姑爷一回来就扎进了吴氏的屋子,心里就凉了。看来小姐回娘家也没什么用,女人嫁了人还能怎么办呢,胡妈妈也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好在小姐的嫁妆多,也不怕没钱用。 春花到了杨府,吴强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到了杨府她派如诗去问吴强,结果吴强说,郭府没人管他们,但也没人叫他们吃饭。他们也不敢走,这几天就在外面随便买了些东西胡乱吃了,晚上就在门房里随便过了两夜。 第47页 春花看了看陪嫁来的几个人说:「你们跟着我都吃苦了,不过,小姐我是不会让大家吃亏的。从今天起,你们五个每人每月多发十两银子,吴强和如画家家里当差的人每人每月五两,就算是吃苦费了。」 杨府下人的月钱不少,但胡妈妈也不过每月二两,如诗她们不过每月一两,现在春花额外发的钱确实太多了,大家都高兴不已。有了这些钱,吃住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春花示意她们还没完呢,「从今天起,我已经让吴强从望远楼每天晚上给咱们送席面,我们这儿的是一百两银子一席的,外面也给吴强他们定了十两一席的。」 「那我们能吃得完吗?」如琴问。 不用说一百两一席的,就是十两一席的,都有好多道菜,大家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的,可以赏人,也可以扔了。大家千万别撑着自己。」春花开着玩笑说。大家也都笑了起来,到了郭家,这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酉时刚到,望远楼就送来了席面,东西太多了,大食盒就用了十几个,屋里的八仙桌和小几上摆不下,有的食盒只好先放在地上。侯府里有几个僕妇帮着往里面送东西,又偷眼打量春花的院子,屋子里她们还没资格进来。 春花一点也不亏待帮忙的人,让如诗每人打赏了一把钱,让那些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眼都红了。 「大家坐下吃吧。」春花自己坐在八仙桌边,胡妈妈她们在下面的小几边摆了锦凳,围在一起。 因为是在郭家,春花也不敢让她们过来与自己一席,那样是没规矩的,会让人诟病。 春花只尝了几口就放下,她中午吃得太多,如诗和如画也同她一样。而胡妈妈和如琴如棋却饿了好几天,倒是一通大吃。 「剩下的东西,你们谁要有交好的,就可以给出去,其余的丢掉。」春花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小姐是要开始拉拢人了,但凭小姐的傲气,必须得别人巴着她。 这一席酒菜,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般人家都很少从望远楼这样的地方订席面,特别是武成侯府,日子过得拮据,多少年没从外面叫酒席了。 如诗拿着装着剩菜的食盒,有的菜还没动过,做势要扔掉,早有刚刚听到春花的话的僕妇,等在外面陪着笑说:「好姑娘,别扔了,赏我们吧。」 都是些主子们也吃不上的好东西,白白倒掉多可惜!拿回家给男人和孩子们吃多好,春花所住的依云院门前热闹了一会儿工夫。 春花这里有不少的人探头探脑地看,但没人敢进门,只是在院子里等着要了点剩菜。而外院吴强他们可就不一样了。望远楼的菜就是春花让吴强去订的,他们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在门房里大吃大喝一通,引了无数的人围观,自然就势请了几个对他们还算客气的下人。郭家外院的人就开始有了巴结他们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吃了用炭炉子熬的粥,还有昨天留下来的两样小菜,就派胡妈妈去东耳房,隔着门让吴氏来给春花请安,说过后就回了正屋。 郭少怀因为新婚,有几天的假期,眼下正在东耳房睡得正香,听了胡妈妈的话,气得披了件衣服就进了正屋对着春花喊道:「你这个妒妇,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春花看也不看他说:「五爷只管睡,但我要去给夫人请安,自然要先等吴氏给我请了安才能带着她一起去。」 郭少怀的一股怒火还是昨天就留下来的,春花叫了席面,弄得人人皆知,竟然没请他这个夫君,他当然不会在意那点吃食,但却觉得丢了面子。 在他心里,春花就是因为妒,才会如此的,但听了春花的话,确实什么也说不出来,怎么说他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明白长幼尊卑,妾室给正妻请安,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吴钰还没起床,谢氏已经派了人来□□花了,她是下了决心要给春花立规矩的,哪能容忍春花过了时间还没到呢? 春花听婆子的话很不好听,但依然神情自若地听完,又说了自己要等吴氏请安的那番话。这谢氏母子,头脑还真不够用,自己在三朝回门时急着要让郭少怀纳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找个垫背的。自己就不信了,吴氏那病秧秧的样子,难道比自己站功还好? 婆子只有先回话去了,她不过一个下人,对主子她也不敢过分,五奶奶说的还都有理。还有就是,昨天家里孙女带回来两盘好菜,说是五奶奶的丫头赏的,听说有人还得了赏钱,她去晚了没得着。谁都知道五奶奶非常有钱,如果自己与五奶奶弄得太僵,以后这样的好事不就没了。 郭少怀又与春花吵了几句,无非是骂她不贤不孝善妒之类的,春花就问他自己哪里不贤不孝善妒?结果几个回合下来,郭少怀也没了词,又气愤愤地回了东耳房。 春花暗笑,自己本来就灵牙俐齿,又在娘家认真培训过《女诫》、《女训》,与自己讲理,郭少怀还真不是对手! 谢氏那里又派了婆子过来,让春花过去,春花岿然不动,直到过了晨正,吴氏出了东耳房,春花等她给自己请了安,才带着她一起去了谢氏那里。 面对谢氏的怒火,春花并不客气,「夫人要让我立规矩是为了我好,我也一样,要为吴氏好,才让她也跟着我立规矩。儿媳妇这样用心教导妾室,就是向夫人学习。」 第48页 春花的语气比前两天还要强硬了,现在她有吴氏这个垫背的,自然可以与谢氏叫板。至于谢氏会不会动手,春花分析不会。那天清晨是个特殊情况,谢氏打了她也可以说是没看到,以为是下人,才动的手。平时的时候,侯府怎么也不能发生动手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可不一样了,打媳妇与立规矩不同,谢氏让春花立规矩杨家说不出什么,但打人,杨家一定是不会轻饶的。再说真的挨了打,春花就更不会来立规矩了。 婆媳俩针锋相对地吵了一会儿,当然春花一直没吵,她只是态度平和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怎么也不能婆婆让自己立规矩,而不让自己管着妾室立规矩吧。 看着吴氏站了一会儿,已经摇摇欲坠了,春花还站得稳稳的,脚大些自然要占些便宜。谢氏便说:「钰儿,你到我这里坐。」 春花却抢先坐下了说:「正妻还没坐,妾室肯定不能坐。」 谢氏又与春花一阵的歪缠。 最后还是将郭侯引来了,他进了屋子对春花说:「自从杨氏进了门,家里好像就没清静过!」 春花自然不能不吭声,「儿媳妇遵礼而行,自觉行得正,坐得端,家里不清静与儿媳妇可没关系。」 礼,有这样一个大帽子,郭侯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氏还在胡搅蛮缠,但春花一直坚持自己给吴氏立规矩不错,谢氏最后也说不出什么了。她想惩治春花,无奈,吴钰每次都得被波及,春花不看别人,只一心盯着吴钰。确实,到哪里讲理,春花让妾室立规矩一点错也挑不出,最后郭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春花回去了。 这次春花是与世子夫人一起出的门,说起来这个世子夫人,还真的是个聪明人,她尽量不参与谢氏与春花间的事,就是回门那天的早上,她和世子也没过来,就好像不知道一样。刚刚她坐在一边,也一声不吭。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世子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笑说:「五奶奶,你的胆子不小啊。」 春花也笑着说:「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大,但我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学习礼法规矩,只要遵守礼法规矩,讲求大义,自然就什么也不怕。」 「五奶奶的礼法规矩确实学得好。」没几天工夫,世子夫人也听到春花讲了好几次的礼法规矩了,但她还是加了一句。「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婆婆。」 也不知世子夫人是提醒春花还是指责她。 春花笑容不变地说:「我这人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的。」 于是世子夫人不再提这些,而是笑着问她这几天住得可习惯?下人可听话?缺什么东西否?春花听她独独不问吃得习惯不,就笑着说:「什么都好,谢谢世子夫人了。」 交浅自然不能言深,到了路口,两人分头回去了。 吴氏比春花回来的晚一些,春花让人把她叫进了屋子站在一旁,自己却坐着让如琴捶着腿说:「正妻给妾室立规矩天经地义,就是告到官府也没有说正妻的不是的。你记着,婆婆怎么给我立规矩,我就怎么给你立规矩。」说完才让脸色苍白的吴氏回去。 从此以后,春花总先等吴氏到自己这里请安后才带着她去谢氏那里立规矩,自己站着,吴氏就别想坐着,自己吃不上饭,吴氏也别想吃什么。谢氏自然也对春花的规矩松了下来。 想折磨春花,没门! 这天早上,吴氏让剪风过来说她病了,不能来请安,春花知道这是谢氏和吴氏的算计。她马上让人去了谢氏那里说,吴氏病了,她要留下来照顾她,不能去请安了,又让人去请了刘院判。 无论谢氏让婆子几次来传话,春花就是不动,她进了东耳房,坐在吴氏的床头,还没问一句病情的事,就先让人把木床上挂的大红百子帐扯了下来,「看来我确实没管好吴姨娘这里,妾室竟然用这种大红的帐子,送到侯夫人那里,查查是哪个不知礼法的人挂上的。」 胡妈妈马上接过来,如诗也一迭声地责问着,又把整个东耳房翻了一遍,把一对大红的花瓶、桌上的红漆匣子都扔了出来。甚至把吴姨娘正在用着的一对绣鸳鸯的红枕套,连同绣鸳鸯的红被都从床上扯下来。 还好,吴姨娘穿着一件葱绿小袄,松香色的撒腿裤躺在床上,否则依如诗的泼辣劲能把她的衣服扒下来。吴氏想起来阻拦,春花却坚持让她躺在床上:「吴氏,你既然病了,就不要再管这些事,那些不合规矩的东西我都让人送到婆婆那里,想来都是下人不懂事,让婆婆处理好了,我并不怪你。眼下,你一定要好好地养病。」 东西扔出去一大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刘院判却到了。 看着眼下屋里的状态,没法让人进来,吴姨娘还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呢。 春花让人把屏风挪过来,请刘院判隔着屏风诊脉,自己也坐屏风后面。 按理说,吴氏一个妾室,是不可能请到刘院判的,就是现在的武成候也未必请得动刘院判,但看在杨侍郎的面子上,刘院判不但飞快地来了,还认真地给吴氏诊了脉。然后说:「这是落胎后有失调养,只要吃几付药好好养着就行。」 话间刚落,坐屏风后的春花就大叫起来,「妄你还是院判,竟然连病也看不对。吴氏才进门不到十天,哪里能落过胎?真是庸医,打出去,到太医院将刘院判误诊的事传出去,看他还有没有脸在太医院坐着!」 第49页 刘院判自然能听懂春花的意思,当下也发了火,「你们家的小妾进门几天本官不管,但落胎是一定的。只管再去找郎中,要是与本官说的不一样,本官就上摺子退出太医院,要是大家说法一样,让你们家的男人出来给本官赔礼。」 春花自然不依不饶,一叠声地大喊 ,「快请侯爷和夫人来,再遣人将五爷找回来,庸医竟然欺负到了侯府,决不能轻饶!」 侯爷与谢氏进了屋子,这时郭少怀已经过了假期,回了翰林院,自然来不了。春花正与刘院判隔着屏风大吵,当然刘院判一直很平静,这次火冒三丈的是春花。吴氏娇滴滴的样子根本就插不止嘴,再说她也实在是没脸说自己先和表哥有了私情。 郭侯和谢氏路上听说了什么事,自然气得要命,一路步履匆匆,在外面就听到里面吵成了一团,郭侯也不顾避嫌,跟着进了屋子,谢氏向春花大喝一声,「你胡闹什么!」 春花立刻不吵了,低声说:「吴氏病了,儿媳不是着急吗?就请刘院判来看看,谁知刘院判不过是个庸医,硬说吴氏落胎了。我想,这关系到我们家的体面,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也得把这事弄清楚。」 谢氏恨不得打春花一顿,但郭侯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明白了。刘院判可不是普通的郎中,他是官身,经常面圣的人,自家的事让他说出去一二,恐怕会有大麻烦。 她马上客客气气地与刘院判打招呼,可刘院判并不给郭侯面子,而且坚决要请几个郎中来看,「明明这就是落胎后有失调养,五奶奶竟然说本官是庸医,这个公道本官是要讨回来的!」 郭侯好说歹说,将刘院判扯到了书房,奉茶陪礼,又拿了一件古董送了刘院判,才将他送走。刘院判走前带着若有所思的笑说:「圣祖皇上和当今圣上恢复汉人衣冠,最讲礼仪,对原配嫡妻都是极敬重,郭侯可得小心些。」 朱元璋的元配马皇后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永乐皇帝的元配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女儿,也曾在永乐靖难时临危带兵守城。这两位皇帝虽然都有不少的后妃,但都对元配异常敬重,甚至在元配去世都没有再立后,史上对他们这方面的评价也都极高。这种思路正是此时代的主流思想。 郭家如今闹成这样,说到底,还是郭少怀官位太小,没有御史注意到他,否则真要参他一本,一定会影响他的仕途。 郭侯并不是完全糊涂的人,他懂得,家里这些事,还不都是妻子和儿子不懂事闹的,当然还有杨氏一点也不肯低头的原因。他点点头,送走了刘院判,心里想着要与妻儿好好说一说。 春花后来也送给刘院判的夫人送了一套昂贵的赤金头面,也让刘院判因为她的几句庸医而心生的不快消失了。就是知道杨氏不是真心认为自己是庸医,但做医生的,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庸医这个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刘院判走后,春花与谢氏、吴氏辩论着,「什么,你与五爷通姦好几个月了?还落过胎?那五爷为什么不早些纳妾?你为什么也不早与我说?」一副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又是通姦,吴氏能说什么呢?她只剩下哭了。 谢氏气得头痛,明知道春花是故意的,现在她可不认为这个儿媳妇是傻的了,可是就是没法收拾她。「请郎中看病,让管家去就好了,你请刘院判做什么?」 「我是关心吴姨娘,再说,我在家里看病都是请的刘院判。既然夫人说刘院判不好,那我以后再也不请他就是了。」春花无辜地说。 谢氏按了按头,气道:「谁说不让你再请刘院判了?」郭侯有些风痹的症侯,自已时常头痛,都该请刘院判看看的,可是刘院判来了一次,却只给吴氏看了病。以后还得让春花请他来给郭侯和自己看看。 「儿媳妇也不知怎样做对,」春花还没解释完,突然醒悟般地说:「刚刚刘院判说让吴姨娘吃几付药调养一下,还没开方子呢,就先吵了起来。现在怎么办?是请刘院判回来,重新开了方子,还是另请个郎中来开方子。」 结果就是这样,白请了一次刘院判,连个方子也没开。 谢氏还得面临春花对吴姨娘院子违规用品的追究。「夫人,礼不可费,吴姨娘犯了大错,看在她病了的份上,我不忍惩罚她,但给她布置了这些东西的下人必须找出来,而且得好好地惩处,让这些奴才们明白上下尊卑,礼法规矩。」 吴姨娘屋里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她自己绣的嫁妆,她在绣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妾。而且就是做了妾,她在内心也没有多少自觉,五爷连五奶奶的屋子都没进过,自己才是真正的五奶奶。所以这些东西她用起来一直没觉得什么,就是郭少怀天天看着也没说过不妥。 谢氏也装做不知道,其实那个大红百子帐还是她给的,吴钰落过一次胎,就是她劝着吴钰喝下的落胎药,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希望吴钰能早些怀上。 眼下,谢氏和吴氏能怎么说,就是明知道春花是在打她们的脸,也只好也顺着春花的意思,说这都是下人的错,定要找出来惩治。 春花并不过分,她见好就收,将吴姨娘用的违规的物品赏了下人,下人只要是正经娶亲,可以用大红。至于以后,吴钰还会不会从这些人手里再次拿回自己的东西,春花可不管了。 第50页 吴钰装一次病,损失可不小,虽然她落过胎的事在侯府不是什么秘密,但毕竟大家在表面上并不说出来,可现在五奶奶一通嚷,外面知道的人就更多,她的脸全丢光了。母亲小谢氏本来就反对她做妾,自从被五奶奶直接拒绝称她为姨母后,她一直不敢出现在人前,听了这种事,更是在吴钰面前哭了半天。 精神上的损失是一方面,物质的损失也不少,小谢氏母女俩本就没什么钱,要不然也不会来投奔侯府。呈钰屋里的东西在春花看来不算什么,但对吴钰来说却很重要。找谢氏五爷再要,谢氏虽然对吴钰很喜欢,但往出拿钱,还是不情不愿的,她最看重的就是钱,除了郭少怀,别人是很难从她手里拿出些什么来的。说起来吴钰从谢氏那里得了些东西,已经算是奇蹟了,想要再继续下去,难度可不小。 五爷那里就是另一番情形,他倒捨得给吴钰拿钱,但他本就没什么钱,谢氏给他的零花虽不少,但他花的更多,所以也剩不下什么。再说,郭少怀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他拿出些银子后就以为够用了,而且也不喜欢别人总提这些俗事。 这边吴姨娘在想办法弥补她的损失。 而谢氏和郭少怀则被郭侯责备了。杨氏是高门之女,明媒正娶的媳妇,谢氏也好,郭少怀也好,对她的为难也该结束了,家里不能再这样吵吵闹闹下去了。 谢氏并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她实在被杨氏气坏了,不但丢了脸,还损失了东西,郭侯给出的古董可是武成侯府所剩不多的好物件了。 倒是郭少怀听到父亲的劝说,当晚就到了春花的屋子。毕竟是自己要娶的正妻,成亲十多天了,还没圆房,是有些说不过去。再说杨氏长得也不错,那天一起坐在车里,看到她的那双小手有多可爱,且她家里又是那样的富贵,自己还得靠着岳父提拨,给杨氏的下马威是该差不多了。 春花一点也没像他想像的热情地迎上来,她正与一群下人们在吃酒席,望远楼一百两的席面,她天天叫,这些天已经花出去一千多两银子了。 想到这些郭少怀也是生气,叫了席面也不请自己,而是带着下人们吃,再说花了这么多的银子,他都有些心痛。母亲特别照顾他,每月给他五十两银子零花,在杨氏那里,还不值得她看一眼吧。 春花不知道刘院判还为她说了一句话,其实她很不需要。她看着郭少怀沉着脸坐到了炕上,不知他有什么目的,自己只好放下筷子,挥挥手说:「我吃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郭少怀还没吃晚饭,看春花让人把酒菜都拿了下去,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留下来几样,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下,好在春花装作没听见。 春花在郭少怀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静等着郭少怀发话。 两人静坐了半天,郭少怀终于说:「安置吧。」 春花马上站起来说:「五爷慢走。」 郭少怀已经伸出了胳膊等着春花上来为他更衣,听了这话,气得一眼瞪过去,却见春花站在一旁,低着头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就等着送自己出去了。郭少怀从小就是谢氏千娇万宠长大的,自然不是个受气的,抬脚下了炕,扔下了一句话走了,「杨氏,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春花在没人的屋子里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那就等着吧,看谁会求谁?又叫了如诗几个进来说笑。 如今的如诗在侯府里很是出名,如画性子文静,如琴嘴笨,如棋一整天都没有一点动静,胡妈妈又自恃身份,不轻易出门。依云院什么事都是她出头。 春花每天给她几串钱让她打赏用,只要她一出屋门,到处就都是巴着她的人。刚来时打个水都找不到地方,眼下,想用什么都有人送到眼前,就是没想到的,也有人送过来。 她也听了无数的趣事,每天来给小姐讲,逗小姐一笑,这种日子,如诗过得颇为得意,她就是喜欢别人都巴结着自己的样子。 总算又平静了几天,吴氏的病也没有再生下去,而是每天都与春花一起去给谢氏请安。春花倒觉得吴氏真应该吃点药养一养,可是大家都没有提,自然她也不会说的。谢氏见了春花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郭少怀也是少有见面的时候,就是见了也一声不吭的,不过这些春花已经适应了。 没想到下一个来找麻烦的是侯爷。 这一天春花进了正院,郭侯也在,请了安后,郭侯就问:「杨氏,你每天都从望远楼订酒席?」 「是啊。」春花点头,这事儿她从没有瞒谁,再说也瞒不住。 「一个内宅妇人,每天订酒席,成什么样子!」郭侯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春花面带微笑地说:「内宅妇人也得吃饭啊!」 「吃饭就吃饭,订什么酒席?」郭侯问,直觉这里面又有什么问题。 「不订酒席就没饭吃啊!」春花委屈说:「我每天只订一次,连早上中午都是吃头一天的剩菜呢。还有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人,都是一样。」 「倒底怎么回事?」郭侯不耐烦地问。 「是啊,怎么回事?杨氏你说说。」谢氏也在一旁追问。 「不订酒席就没饭吃,这还不明白吗?」春花笑着说。 郭侯的脸黑了下来,他还是有些不信地问:「一直没人给你们送饭?」 第51页 春花点头。 「怎么回事?」这次郭侯问的是谢氏。 谢氏也是一脸的迷惑,「邓氏,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世子夫人姓邓。 世子夫人自然也要推了,「儿媳从弟妹进门那天就吩咐厨房,给依云院加上份例。我想一家只有两妯娌,用不着弄出两样来,特别嘱咐下人们,五奶奶什么都同我一样,还有弟妹在外院的下人也是一样,并不知道饭一直没送过去。」 郭侯这次真气坏了,他平时不理会这些小事,直到昨天出门,听外面的人问他,武成侯家每天都从望远楼订两个席面,也不知是庆祝什么,自己才知道这个消息。 自从几十年前侯府差一点出事后,郭侯胆子就很小,一点也不愿意让人注意到自家,没想到家里天天高调地订酒席,最后知道的是自己。而且这事又是一团乱麻,眼下就没人承认。 「把厨房的人传来!」郭侯气急了,他想看看是谁在捣鬼。 厨房的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妈妈,看着精明能干的样子,春花看见她分明先看了一眼谢氏才跪了下来,「回侯爷的话,没有人吩咐奴婢给依云院添份例。」 谢氏就问世子夫人:「邓氏,你怎么管的家?」 还真是一条一箭双鵰的好计策呢!春花不声不响地看热闹,但她感觉世子夫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继子媳妇和婆婆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尤其是侯府还有爵位传承。 「薜妈妈,你怎么如此糊涂?」世子夫人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临危不乱,不慌不忙地说:「在十一月初十早晨,我特别到厨房吩咐的,当时崔妈妈在,还有做饭的王婆子,洗菜的二丫,面案的刘大姐都在场听到了。」 「把她们都找来!」侯爷大喝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结果与世子夫人说的一样,薜妈妈再是赌咒发誓,也没人相信她,在场的人四五个,自然不能是假的。 「拉出去,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郭侯怒吼。 「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呀,救救我呀!」薜妈妈被拉了出去,最后被堵住了嘴。她最后的一番话又让大家都相信是谢氏在捣鬼。 「邓氏,你既然管家,赶紧重新安排厨房,给依云院按份例送饭。」 「是,父亲!」世子夫人起身行礼,然后又对了春花福了一礼,说:「弟妹,是嫂子疏忽了,就看在嫂子一天忙昏了头的份上原谅些吧。」 春花急忙让开,还了一礼说:「嫂子一直照顾我,我自然知道。这都是下人捣鬼,不关嫂子的事。」说着春花向世子夫人含意颇深的一笑。 高,真是高,春花看出了谢氏在撒谎,邓氏也在撒谎,十一月初十那天,郭家迎亲,邓氏一定忙得要命,就是到厨房吩咐了,也不可能连在场的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再说正常的人,过了十多天的事,还能说得一丝不差,这一看就是布好的局。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不给自己送饭的主意是谢氏的,但她想把责任推到世子夫人身上,世子夫人将计就计,除去了谢氏的心腹。可能是身在局外的原因,春花反倒看得清楚。 上当的只有郭侯一个。他还在气愤愤地问:「杨氏,你为什么不早点对你母亲和邓氏说?」 「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太忙了,我不忍心去打扰她们。再者儿媳妇以为武成侯府的规矩就是如此呢。」春花的藉口还不是有的是,新嫁到你们家的媳妇连饭都吃不上,这事还能怪谁? 郭侯听到了春花带着些暗讽的话,大约也觉得丢人,马上说:「这事不要再住外传了。杨氏,你也不要再订酒席了。」 春花自然马上答应,她从来都是听话的,当然特殊的事除外。 不过,虽然侯爷不让外传,天天订的酒席突然不订了,大家自然都会问原因,结果知道了这事的人比原来还多,后来传出去郭侯好久都没脸见人,郭少怀也是一样。 春花对武成侯府的面子是一点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新送来的午餐。自从郭少怀纳了吴氏后,春花就不再侍侯谢氏吃饭了,否则吴氏也吃不上饭,还有小谢氏因避着春花,只有春花请安离开后才肯过来。 早上吴氏来她这里请安后,她们一起去正院,在正院站上一个多时辰,谢氏就只好让她们回来,晚上也不用天天过去请安了。如果谢氏想让吴氏轻松些,春花可是盯得紧,只要她到正院来请安,一定是把吴钰带在身边的,回到依云院就不再理会她。 新提上来的崔妈妈亲自将食盒里的一条红烧鱼、清炒的笋尖、清炒的豆芽、凉拌菜心,还有一碗蘑菇鸡汤,配着几样面食,一碗粳米饭,摆到了桌子上。春花看着干干净净的,对着自己胃口准备的饭菜,食慾大开,天天吃酒席的日子看着光鲜,其实并不好过。她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口笋尖,尝了尝,「清香爽口。」 又每样都尝了尝,笑着说:「都好,来打赏!」 如诗取了一个里面装着两个金锞子的荷包递了过去。 「不敢接五奶奶的赏,原是我们厨房错了,现在只求能将功补过。」 崔妈妈谦卑地笑着说:「世子夫人特别地叮嘱老奴,一定将依云院的饭菜做好。按世子夫人的话,宁可她那里有些不妥当呢,但五奶奶这里可不能疏忽一点。」 第52页 春花笑着:「哪里好这样呢,改天我一定亲自谢谢世子夫人去。」 说着又让胡妈妈拿来两个五十两的大元宝,递给崔妈妈说:「我的这几个丫头,跟着我也没吃过什么苦,嘴又馋,免不了今儿个要醋,明儿个要盐的,索性我就先放妈妈那里一百两银子,只要是我的人要什么,都从这里出,不够再到我这里拿,总不能让厨房赔了本去。」 崔妈妈一味地推让,「先不说五奶奶是府里的主子,要什么都是应该的,就是真要些厨房没有的东西,也用不了这些银子。」 胡妈妈过来将元宝放在了送饭用的食盒里,塞进了崔妈妈的手中,对她笑着说:「妈妈只管拿着,我们小姐从来就是个大方的,哪天不花出去些银子心里都难受呢。以后总少不了麻烦妈妈就是了。」 崔妈妈只好收了下来,千恩万谢地走了。也不直接回厨房,先到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回了话。 说了在依云院的经过,崔妈妈说:「我看五奶奶年纪小,恐怕没那么多心思,未必知道是我们布的局。」 世子夫人摇头道:「你没见她那天的笑,我看她倒是什么都清楚,只是不说罢了。」 崔妈妈讨好地说:「五奶奶再精明,也是不如夫人的,就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颇有些小脾气罢了。」 世子夫人想了想说:「但不管怎么说,我算是看清楚了,五奶奶这个人,别看外表娇滴滴,心里可不是软弱的,要是惹了她,她可不好相与,我们只不惹她就是了。」 崔妈妈赶紧说:「老婆子自然会好好地侍侯五奶奶,绝不会让五奶奶挑出毛病来,夫人放心吧。」又拿出刚收到的两个大元宝给世子夫人看。 世子夫人笑了笑说:「赏你的,你就收好吧,以后对依云院那边一定上心。」 崔妈妈不断地点头,从此对依云院这边,比侯夫人都要用心。 倒是春花,再见到世子夫人,先笑盈盈地道了谢,又贊崔妈妈的饭菜做得好,就在郭侯面前也提了一次,还说世子夫人友爱。 一家子总算在郭侯看来是和和顺顺的了。 进了腊月,离过年就近了,春花先接到了绸缎商铺万掌柜要见她的帖子,她隔着屏风见了万掌柜。万掌柜是来问小姐是不是要些各色绸缎和布匹的,他还特地拿了些样品给春花看。 春花知道每季于夫人都要挑些绸缎做为礼品送人,还有家里人的四季衣服也都是在自家的商铺取,万掌柜是在提醒自己,用不用为侯府准备些什么。 春花笑了笑问:「母亲可曾选了?」 「昨天夫人让小的去了杨府,挑好了各种用途的料子,夫人让小的来问问小姐。」 「母亲那边选的东西都不要收钱才是。」春花提醒万掌柜。 「小的自然知道,但夫人今天一早就让人把银子送来了。」万掌柜说。 再送回去,母亲也不会要的,春花想着,亲手给母亲挑了几样,又选了些留着送人。叫胡妈妈她们过来,让她们每人选两样。至于侯府,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接着是庄子上如琴的父母过来,如琴的母亲可以进内院,春花赏了座,又让人端来点心茶水。庄子出产的主要是粮食,还有鸡鸭猪羊什么的,春花只留了些送人用的,其余的让他们都折成银子交给帐房,她这里可没地方放那些东西,更不想给侯府一点。 只有温泉山庄在温泉边上种的蔬菜,春花没让他们卖掉,量不多,分送给自己家人,自己也留了些加菜。山庄里的人说过年前还能再送来一批,春花记了下来,那时候再给杨府和琼花那里多送些。 还有十间铺子,一直租出去,租铺子的人直接将租金交给春花的帐房。钱帐房将帐目理清后送来,春花看了看帐,让人将银子收进了后罩房她的私库里,今年各处的收益母亲全部没要,都给了春花,春花共收进来三万多两银子。至于留在家里的嫁妆,收益由二嫂打点,直接放进了寻芳居里。 如今春花成亲了,就算是独立的一家,隔三差五的,母亲和姐姐会打发人给她送些东西,她也得有来有往不是? 收过来的东西加上春花让胡妈妈去买了一些,很快就打点好了年礼。先让人拿着单子请母亲帮她看了,没什么问题后就或派人送走。春花送的礼份数很少,她是刚出阁的,做小姐在娘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多少来往的人,出了嫁之后人脉需要慢慢建。至于侯府,是否给这些人送年礼,春花没有过问,就是重复了也无所谓。春花送的主要是杨家陪都的几家亲戚,大哥和三哥还有几房亲戚,还有就是刘院判之类的,她表达的只是自己的心意。 至于父母、二哥和大姐,春花准备在礼品上加上自己做了鞋,她正努力学着。 鞋底用最好的棉布一层层地涂上浆糊粘在一起,晾干后就成了做鞋用的袼褙,按鞋子大小裁出来,再用麻绳纳好,包上边,最后缝上鞋面。当然鞋面也是事先裁好的,还绣上了花。 几个丫环的针线活都不错,尤其是新来的如棋,手很巧。春花每天从谢氏那里请安回来就忙着这些。冬天外面寒冷,也没什么可玩的。大家裁新衣做新鞋,也算是找到些事情做,倒把屋子里弄得像个手工作坊似的。 所以在谢氏这里站着的春花心里却在想,给母亲做的鞋绣梅花还是牡丹花呢,当然这花她可绣不了,让如棋绣,她只把鞋做好就行了。 第53页 「杨氏,年礼备了吗?」谢氏的话让春花一下子从绣花中清醒过来,这几天过得太清静了,她放松了警惕。 「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年礼?」春花笑问。 谢氏不耐烦地说:「少怀的上司、同僚的年礼,你备了吗?」 「没有。」春花实事求是,她哪里知道郭少怀要备什么年礼,给谁备年礼。 「还不赶紧备好?」谢氏生气地说。 春花依旧笑着点头。回了院子,等着吴氏过来。吴氏经常比春花晚一些回来,春花对这一点是不管的,只要不早回来就行,但按规矩,她回来后要到春花这里立规矩后才能回房。春花在这时从不为难吴氏,每次只让她行个礼就回去了。 吴氏没多久就来了,春花问:「你知道五爷要送什么年礼吗?」 吴钰被春花这样直接地问话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说:「知道。」 春花挥了挥手说:「那你写个单子给我,回去吧。」 第二天请安时,吴氏当着谢氏的面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春花说:「五奶奶,你让我写的单子写好了,给您。」 春花面不改色地接了过来,看也不看送到谢氏面前说:「夫人,单子备好了。」 谢氏嘲讽地说:「我以为是你备的呢。」 春花笑哈哈地说:「吴氏不就是侍候五爷和我的吗?平时吴氏都在侍候五爷,如今也侍候我一次,有什么不对吗?」 谢氏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把单子还给了春花说:「那就按这个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春花第一次去了世子夫人的院子。不同于依云院座落在侯府的东侧,世子夫所住的是侯府中轴的正院,在谢氏的正院后面。院子要比春花住的大一些,建筑也是高大宽敞,几乎与谢氏的院子差不多,但进了屋子里,却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不但没有几分富贵之气,反倒简陋得几近寒酸,但人气倒很旺。 世子夫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回事的妈妈们一个接着一个,春花向一个准备通报的小丫环悄悄地摇摇手,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双做了一半的鞋细看。这是一双男鞋,看样子是世子夫人给世子做的,简单的暗花青缎面,上面没有绣花,但穿起来一定会很舒服,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春花决定给父亲和二哥的鞋子也做成这样的。 这时世子夫人笑着走过来说:「五奶奶第一次来,我竟然怠慢了。」嗔着下人不告诉她,又说:「赶紧泡好茶。」 春花也急忙站起来行了礼说:「世子夫人如此地忙碌,我本不该来打扰的,可不要再费心招待我了。」 世子夫人拉着春花的手一同坐下说:「五奶奶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 春花笑着拿出了单子说:「侯夫人说应该为五爷备年礼了,我因自己年青不懂,就问了吴氏。吴氏列了这个单子给我,侯夫人也看了,让按这个准备呢,我便给世子夫人送来了。」 世子夫人接过单子细看了一遍,疑虑地说:「不知五奶奶想怎么准备?」 春花掩嘴笑道:「我哪里懂这个,总归是家里的事,我交到世子夫人这里就完事了,我还得回去给父亲做鞋呢。」 世子夫人也听明白了春花的意思,便笑着答应说:「那好,等我再斟酌斟酌。」 世子夫人是在郭侯在时把单子拿出来的,她笑着说:「现在五爷并没有分家,按理说年礼应由侯府准备才是。只是这单子上的东西,我们府里却备不出来,所以我就来向父亲和母亲请教。」 郭侯接过单子看了看问:「这是谁拟的单子?」 春花赶紧上前说:「是吴氏。」 单子上的人名和物品春花只扫过一眼,知道列了上百人,物品也是极其奢华的,不管单子的本意是出自谢氏、郭少怀还是吴氏,都不会是好意就是了。 「为何是吴氏拟的单子?」郭侯问,吴氏刚见春花把她推了出去,现在马上上前把春花让她拟单子的事情说了。春花见她所说的基本是实情,便稳稳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听着。 「杨氏,你为什么自己不拟,而让一个妾氏拟礼单?」郭侯不满地问。 春花笑着说:「儿媳不知五爷那边的情况,只好问吴氏,吴氏拟好后,儿媳交给夫人看过夫人同意后,才去拿给世子夫人的。」 「我是让你自己准备,你为何拿给邓氏?」谢氏又被春花转了进去,生气地说。 「是我没懂夫人的意思,」春花态度很好,说:「那我便自己准备好了。」 郭侯看了一眼谢氏,把单子递给了春花。 春花接了,又笑盈盈地问谢氏:「夫人,我到哪里支银子?」 春花这句话问得谢氏涨红了脸,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说:「少怀的年礼,还不是应该你们这房自己出?你还想到哪里支银子?」 春花收了笑容,说:「我成亲后,侯府和五爷一分的月例银子都没给我,我从哪里出年礼的银子?」 于是又引起了一个问题,郭侯只好问:「邓氏,杨氏的月例银子呢?」 世子夫人一脸无辜地说:「按月发到依云院的,从来都没错过日子呢。」 「是谁领的依云院的银子?」郭侯问。 「将发月钱的妈妈找来,看依云院的银子是谁领的?」世子夫人也问。 第54页 一会儿的工夫,发月钱的妈妈,和依云院的两个丫头也都到了。银子是绮云院的丫头红拂绿绮两个领的,她们跪在屋子里说:「五奶奶一直也没吩咐,奴婢们就放在匣子里没动过。」 春花到了依云院后,就没有人正式给她引见过下人们,故而她从不与这些人说话,当然也没人找她说话。有什么事都是通过如诗几个办的,晚上还是按刚来时那样大家一起住着。 看着郭侯看向自己,春花说:「儿媳不认识这两个丫环。」 「杨氏,院子里的事你都理不清楚?」郭侯还是对春花不满。 春花却理直气壮地说:「我进了门,并没有人给我引见下人,我自然是理不清的,眼下我只能理清自己带来的陪嫁这些人的事。」 郭侯被气得顿了一下,春花说得有理,新来的媳妇肯定是谁也不认识,没人引见也怨不得她,就说:「以后月例直接发到五奶奶手里。」 大家马上都答应了。 春花让胡妈妈接了二两银子,她一个月二两的月例,每月五日发,十一月的她没赶上,只有十二月的。春花就急忙地催促胡妈妈,「妈妈赶紧使人拿这二两银子去买年礼,还得赶着送呢。」 胡妈妈当然不会动。 春花生气地说:「还不快去。」 胡妈妈为难地说:「小姐,二两银子不够用。」 春花转头对世子夫人说:「我先支十个月的月例可行?」 世子夫人扑噗笑了,说:「月例是不能支的,五奶奶若是缺银子用,先从我这里拿二两去,下个月我扣下你的就是。」 「够了!」谢氏大喝一声,「一个杯子冲着春花飞了过来,春花敏捷地躲了一下,还不免溅上了些水。」 「夫人为何生气?」春花问:「儿媳还想请夫人借我五十两银子买年礼。」 胡妈妈在下面揪着春花的衣服说:「五十两也不够,怎么也得五千两。」 「一百两银子的酒席你一叫就是十几天,让你买点年礼都不肯出银子!」谢氏气得发抖。 春花说:「到侯府没有饭吃,我自然要叫酒席,就因为是给我和陪嫁的人吃的,我都没向公中支银子。送年礼可是公中应该出的,当然不能用我的嫁妆。侯爷,您说可对?」 春花说的当然是对的,她的嫁妆怎么用都得听她的,她宁可扔了也不会给郭家花的。 郭侯看着春花眼里的坚决,气得一扭身走了。 世子夫人也让管事妈妈们叫走了。 只剩下谢氏、吴氏和春花三人大眼瞪小眼。 谢氏不发话,春花没法走,她就盯着吴氏。站了两个时辰后,吴氏咚地昏倒了。春花大声叫着,跟着抬着吴氏的下人们回了依云院。这次她可没有找刘院判,而是让人通知世子夫人,请了个郎中,开了药,至于熬药什么的,春花肯定不会插手,让人把小谢氏接了过去。 晚上郭少怀怒气沖沖地进了屋,扬起巴掌要打春花,「我打死你这个不贤不孝的妒妇!」 春花也对着他大喊:「你凭什么打我?就因为我不肯拿银子给你们吗?世上可没有这个理!」 胡妈妈和如诗她们都冲过来围着春花哭哭啼啼地说:「小姐,要是不行,我们就回娘家请老爷来讲讲理吧。」 男人花女人嫁妆的不少,但郭家的事就这样闹出去,还真是说到哪里都没理。郭少怀倒底没敢真下手打人,又怒气沖沖地走了。春花冲着他的背影鄙夷地一笑。 郭少怀的年礼怎么送的,春花一点也没问,这几天吴氏是真的病了,春花也让人在谢氏那里替她告了假,而且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肯去正院给谢氏请安,因为她要照顾吴氏。当然她每天都要在吴氏的屋子里坐上一会儿,还要派人问上几次。吴氏要是需要什么,她就会让人传话给世子夫人,至于公中出不出这些东西,她就不管了。她的那二两月例银子倒是赏给吴氏养病了。 吴氏病好了,春花又如常带着她每天去给谢氏请安。谢氏眼中的怒火要是真能燃烧起来,一定会将春花烧死。可春花就象感觉迟钝似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谢氏一声声的呵斥她有的一笑了之,实在过份地她也会心平气和地反驳。 只要站到了礼的致高点上,又有强大的娘家给她撑腰,春花一点也没有低头的意思。而且谢氏折磨着春花,也就是在折磨吴氏,春花现在有体力完胜吴氏,所以真正受苦受难的是吴氏。 现在春花在谢氏这里受的冷遇,比她刚嫁到侯府时还要严重。谢氏对她除了动手打人以外,怒骂斥责嘲讽,层出不穷,就连她屋子里的贾妈妈几个心腹也明里暗里吃些难听的。 什么不得夫君喜欢没有孩子,孤老终身;婆婆看不上可能被休;还有更不靠谱的,说什么天打雷噼之类的。春花就像没听到似的,她的心理强大,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娇柔女子,决不会因为这些难听话而心生抑郁。想让自己因为受这点虐待而无法忍受,谢氏的算盘註定会落空了。 只是在吃东西时,春花加了些注意,虽然不太相信谢氏会给自己下毒,因为在这里毒药管理得非常严格,并不是那样好拿得到的,而且人若是被毒死的,能明显看出来,真要发生了那样的情况,杨家是不会放过侯府,但春花还是让人在饭前用银针验毒。 世子夫人藉口过年事情多,常将郭茵送了过来吃饭,春花忍不住笑了,这是告诉她厨房是在世子夫人的控制下,吃的东西都很安全。 第55页 世子夫人对侯夫人的不满也逐渐露到了表面上,她们间有着深刻的矛盾,但只不过一直遮掩着,现在隐隐浮出了水面。以前,世子夫人就曾借着春花与侯夫人的矛盾取得利益。但她还是暗中帮助了春花,就像春花也帮了她一样。 给春花带来帮助的不只世子夫人,侯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是站在依云院这边的。她们为五奶奶通风报信,殷勤地做些琐碎的小事,这里面有的人是同情春花,更多的人就是看在春花高额的赏银上了。 谢氏自然更不满,五奶奶肯拿大笔的银子打赏下人,却不肯拿银子给少怀办一份体面的年礼,这样的儿媳妇,她也很发愁,偏偏想怎么做都不行,既不能休也不能打,只能天天骂上一顿。 最令她郁闷的是,这个儿媳被骂了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下午加更! ☆、第三十一章 腊月里最后的几天,春花才将给父母、二哥和大姐的节礼才送去,几双鞋做得太慢,拖了后腿。不过这鞋虽然不那么漂亮,却是她亲手做出来的,表达的是她的一份心意。 春花也收到了很多的东西,除了衣料、首饰之类的,还有些吃食、玩意什么的,家里人还把她当孩子呢。 这一天杨府里送来了一盘鲜桃,一盘樱桃,倒是金贵得紧,这时候哪里能见到这样的东西,听说是御赏的。春花看着冬日里少见的水果,洗了手就拿了一个桃子吃了,味道真不错! 平时杨府和琼花那里也没少送东西,但这么稀奇的还是少见。春花嘴里吃着,用手指着盘子对胡妈妈她们说:「吃啊。」 如琴咽了咽唾沫说:「这桃子得多少银子一个啊?」一副捨不得的样子。 「多少钱一个还是不是给人吃的。」春花一手拿着桃子啃,另一手指了盘子让大家都吃。 如诗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说:「真好吃,比夏天的桃子好吃多了!」 冬天的水果一定不如夏天的好吃,只是实在稀罕,大家就觉得好吃了,春花笑着不语。 郭茵蹦蹦跳跳地进来了,「五婶娘,又有什么好吃的?」 这些天混熟了,茵姐已经毫无顾及地随便出入,而春花本来就是最喜欢孩子的,五六岁的郭茵懂事漂亮可爱,春花喜欢得不得了。看到郭茵进来,春花马上让人给她打水洗手,拿一个桃子给她吃。 小孩子见了这样新鲜的果子,自然高兴,吃了个大桃子还要吃,春花闹着她,「一次吃多了不行,一会儿走时给你拿着,晚上再吃好不好?」 世子夫人放郭茵到春花院子里玩也是说明她对春花放心,春花怎么也不能让郭茵吃坏了。 郭茵走时春花就给她带上了两个桃子,半盘樱桃。 胡妈妈看着春花欲言又止。 春花知道她又想劝自己了,但恐怕自己不听,就笑着说:「我知道妈妈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果子的事,但我们并没什么可瞒的,我娘家送我的,自然我自己处理,又不是公中的,定要分给大家。」 桃子的事果然传了出去,府里的下人们都说杨府给五奶奶送的桃子有多大,多甜,好象他们亲眼见了,亲口尝了似的。 世子夫人见了春花,不好意思地说:「小孩子不懂事,就说了出去,五奶奶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春花笑着说:「茵儿才多大,谁又把这没影的事往她身上栽呢。再说我娘家母亲给我送些果子,也是正经回过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我给侄女吃几个,难道有错吗?」 世子夫人看了看春花说:「没错,当然没错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春花笑道:「世子夫人可别不让茵姐来玩,我这院子里有了茵姐还能热闹三分。」 世子夫人笑着答应了,「我平时忙得顾不上带她,那就少不了麻烦五奶奶了。」 按说有了好东西,做儿媳妇的,第一个想着的应该是孝敬公婆,但对这样的公婆,春花只是依礼做事,不可能别人一边骂着她,她还要笑着送礼,要知道她可一点也不想讨好谢氏,谅谢氏也不好意思为了点小东西来找她麻烦。所以才有这些传言。 其实,桃子的事她那里的几个丫环也可能说出去,尤其是如诗,特别喜欢显示自家的富贵,春花也从不约束她。春花是觉得自己行得正,并没有什么要瞒着人的。 郭家这边按部就班地准备过年,送神、迎神、祭祖等活动,春花一一参加了,但她只是跟着世子夫人后面,什么心也不操,什么事也不管,还不如吴氏,虽然身子还很弱,但白着一张脸,跟着张罗的很欢。 无论是谁看过来,春花都是一脸的无所谓,她从不管吴氏守不守妾礼,只要不影响自己就行。现在郭少怀同自己形同陌路,正是自己所求的,春花也不后悔。她只是每天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到了除夕,郭侯的三个庶子也回来过节,每个大人也好,孩子也好,对春花都很客气。四奶奶给春花带了些干菜和自己家做的桔瓣糖,春花高兴地收下,热情地款待了她,让她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挑两样喜欢的,把四奶奶喜欢得天天围着春花转,春花就笑着听她说些乡下的事。 二奶奶和三奶奶知道了,后悔得不得了,乡下的干菜和桔瓣糖都是最最便宜的东西,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赶紧在外面买了几样东西,给春花送了过来,春花也是一样的热情地请她们挑了首饰,只不过倒底比不上四奶奶,每人只得一样。大家也都明白,五奶奶要的不是东西,而是人缘。 第56页 而春花这里正是不怕花钱,她有这么多的嫁妆,随便花用,拿出来一点笼络几个人算什么。 只是谢氏看着被几个庶子媳妇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的春花,眼睛里更加地阴沉了。 守岁的时候,春花困得直打哈欠,她每天生活规律,早睡早起,已经习惯了,让她晚睡,还真的受不了,但她还是同大家一起守过了午夜。回依云院的路上,郭少怀和吴氏秀着恩爱,春花板着脸一声不响。 初一一大早,春花穿上了一身极喜庆的大红撒金妆花缎襦裙,戴着华贵的金镶红宝石首饰,带着胡妈妈和如诗如画进了正院。引来了一片赞嘆、羡慕、嫉妒的目光,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打扮也没有她出挑,更不用说别的奶奶们了。 女人们心中都在暗自算计春花的一身的打扮得值多少银子。头上累丝金凤上垂下来来的几颗指甲大小红艷欲滴的宝石,颗颗都是价值不斐,更不用说项圈正中的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绝对是无价之宝,就是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 在这一片的金色和红色的光彩中,春花的脸显得愈加的白嫩,她好象不知道自己一身的华服有多耀眼似的,神情自若,和大家一起送郭侯和世子出门。 郭侯和世子要进了宫行礼,郭侯没了官职,每年也就是这个时候能面圣一次,至于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大家虽然都这样叫着,但其实并没有请封,没有封号的人是不能进宫的。 郭侯的正室已经封过侯夫人了,谢氏是填房,但其实也是可以请封的,但最根本的原因与邓氏一样,那些年,武成侯实在太不受皇上待见了,郭侯甚至没敢上摺子请封,就怕反而让皇上注意到侯府,引起皇上的怒气。 现在武成侯府的日子好过些了,郭侯也想过,应该给她们上请封的摺子了。杨氏的父亲在朝中官位颇高,又在吏部,应该能帮上忙。 不过他看了一眼春花,心里嘆了一口气。别的先不说,就说五奶奶这一身的打扮吧,做为一个新媳妇,喜庆富贵,确实没什么可挑的。可是要是同少怀放在一起就不合适了。 倒不是郭少怀穿得有多不好,他做为谢氏唯一儿子,侯府里就是再不富裕,衣着也是极考究的。 因为过年,郭少怀没穿官服,而是头带四方巾,身着亮紫色水草纹锦缎直裰,腰束玉带。这样的衣服本没什么不对,但再加上一直跟在少怀后面的吴氏,就非常不妥了。 吴氏穿着同样的亮紫色水草纹面料的短襦,下面是一条月白色的六幅裙,裙子下面压脚处绣着几丛缠枝花纹,正与少怀的衣服下摆处的花纹是一样的。 不用说,儿子是为了吴氏不能穿红才与她一起穿了同样的衣服,显示着他们间的恩爱,而杨氏则一身的正红表明自己的正室身份。就连穿个衣服,都这样明争暗斗的。 儿子与儿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郭候实在没脸与亲家提诰封的事,就是谢氏催了他几次,他也没应声,还是再等等吧。 送走了郭侯,春花过来伺候谢氏。毕竟是过年,谢氏也不好再对她横眉立目,也无法让她继续站规矩,只是不理她,但家里有十几个大人加上几十个孩子,屋子里倒很热闹。 郭侯一回来,大家就开始了拜年,春花跟着郭少怀给郭侯夫妻拜了年,然后就是小辈们,从郭侯开始,逐个行礼。这里认为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所以春花没收到压岁钱,她得给孩子们压岁钱。 按顺序,最后受礼的是春花和郭少怀,但压岁钱却是春花给得最厚,还是每人两个四两的金元宝,春花也没让人去做些好看形状的金锞子,反正什么形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东西很值钱。 过年的气氛别有不同,大家玩起了纸牌,还有赌骰子,就连严肃的郭侯也参与了,用来当彩头的制钱叮噹响着,大家也哈哈地笑着。间或也有小孩子输多了,急得要哭,反倒让人们笑上一场。 春花也上场去玩,赌骰子什么的就是碰运气,有输有赢,她本不会玩纸牌,于是四夫人教她,很快她就上手了,还赢了不少的制钱。大家都笑着说她有财运,春花也高兴地应着。要知道春花记牌算牌都很快,当然容易赢。 初二回门,春花坐上了车,与郭少怀互不相扰,一路无语。 到了家,看到了亲人们,觉得好像隔了好久没见过面了。母亲还是担心春花,春花自然说的都是好的,也就让母亲放下了心。二嫂的肚子已经突了出来,人也富态了些,琼花还是老样子,还带来了她的孩子。 没人的时候,琼花拉住春花问:「最近闹得又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春花知道琼花一直关心着侯府,关心着自己,就笑着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妹妹现在还会说这样有道理的话了!」琼花笑着捏了捏春花的脸,光润细腻的皮肤能看出春花过得还不错,「嫁妆的事不能让步,过几天我会帮你的。」 春花不知道琼花要帮她什么,笑笑说:「好姐姐,谢谢你!」琼花三天两头地让人给她送东西,一件首饰,一块布料,几种点心,母亲也是一样,其实就是在告诉郭家,春花是有人撑腰的,郭家始终也不敢太过分也是在于这一点。 「嘴这么甜,抹了什么!」琼花逗着她说。 第57页 春花见琼花的语气很是轻松,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主意,但还是相信她的能力,便笑着和大家放烟花去了。在郭家,她可不能这样随便,所以就是白天,她也要在杨府放上几个烟花玩。 放了一天的大假后,春花又回了郭家,接着春花陪着侯夫人谢氏、世子夫人邓氏出了几趟门。在这个时代,女人们出门的机会特别少,但过年时,总要去一些亲友故交家吃年酒的。 不管是在哪里,这些人情来往都是现差不多的人家,武成侯府来往的自然就是些勛贵们了。 永乐帝靖难后,又封了些爵位,而这些勛贵眼下也都颇有权势,就是在太祖时封的勛贵,只要是站对了方向的,如今的日子也算好过。要知道终明一朝,勛贵最好过的时候就是眼下了,当然以春花的历史知识不足以了解到这些。 她只是看到了别的侯府、伯府都花团锦簇的,与武成侯府相差甚远。其实前几年,勛贵家早就一起把武成侯选择性地遗忘了,随着皇上点了郭少怀探花后武成侯府的日子才好了些,今年形势又有不同,给侯府下贴子的勛贵之家多了,但有好几家下帖子时特别将春花的名字也写了上去,摆明了是要与侯府的五奶奶来往。 虽然勛贵的势力在军中,与文官集团是两个势力圈。但同为大明的高层,勛贵家与文官还是有着不少的交集的。杨松的女儿嫁到武成侯府来,大家都知道,而且这也给武成侯府添了光彩。写明了请五奶奶的几家,都是最有权势的勛贵,也是谢氏一心想交往的。所以谢氏再不愿意,她出门还是得带着春花。 春花打扮得妥妥噹噹,跟在谢氏后面低眉顺眼,并不多言。但这些人精,哪里不知道她是杨松女儿,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与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打过招呼后都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话,态度比对谢氏和邓氏要亲热多了。 春花哪里认识这些人,她又没有什么能引得大家都注目的容貌或才华,不用说,这就是琼花在帮她了,女人的地位,除了靠夫家、娘家,还有就是自身的交往能力,春花若是在勛贵中能立足,谢氏也会多些顾忌。 但春花并没有长袖善舞地与这些夫人小姐们多招乎,她只是笑着一一回答大家的问话。「听说郭探花在三朝回门时纳了个妾?」 暗示她是不是受到了侯府的苛待。 春花看也不看谢氏快变了颜色的脸,只做听不出来,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一个妾室,五爷看上了就纳了,算得了什么。」 还有人问春花日子过得习惯与否,春花就说侯夫人待我极好的,世子夫人也是极关照我的。让一旁的谢氏和世子夫人都松了口气。 只要春花有些暗示,武成侯府就彻底成了笑话,将来也不用在京城混了,男人的前途、女人的面子,还有将来孩子的婚嫁,哪一样不会受影响? 谢氏满意地看到杨氏应答得体,好像这个杨氏一直就是这样,特别注重礼仪,可能是清贵人家都是这样的吧。 春花的日子就如琼花所说的,好过些了。 这就是琼花的办法,为她争取到出门的机会,让她在京城的高门中有了人际往来。加上应对得体,春花已经有了一定的舆论影响。 她在郭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外面的人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只要春花露出一点的不满,武成侯府的面子就丢尽了。郭侯和谢氏再不通情理,也知道她全了侯府的面子。 其实春花更是为了全杨府的面子。如果她说些话,侯府固然丢面子,可她身为杨家的小姐,也会使杨家受到指责的。杨家是一个百年传世的书香门第,怎么也不能因为自己损了名声,春花如今的隐忍,让多少人背后说杨家的女儿懂事,得体大方。 外面的人对春花的态度也让郭侯和谢氏认清了形势,有些后悔与春花闹僵了。现在海内昇平,朝廷上文官的势力越来越大,多少勛贵都主动想结交权臣,杨松做为吏部的侍郎,正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自家已经结亲,应该好好相处才对。 于是郭侯再见了春花,总要问上几句话,很有些慈祥老人家的样子;谢氏对她算不上和蔼,但也不再针对她了;郭少怀和自己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见个面还能点个头;就是吴氏,在她面前也老实多了,总是敛眉顺目的。 日子好过了,春花自然开心,但她也明白,如今的情形正是自己不懈努力争取到了。要是自己有一处应对不妥,现在早让谢氏和郭少怀折磨得病了,就是死了都有可能,自己决不能放松警惕。 一次出门回去的路上,世子夫人拉着春花坐上了她的车,她靠着车壁,看着春花,只见五奶奶身材娇小,玲珑有致,圆圆的小脸,水旺旺的大眼睛,微翘的鼻子,最招人喜欢的是双颊两个酒窝,平时若隐若现,谈笑间时深时浅,白嫩的皮肤上什么脂粉也没用,发着自然的光泽。她拿手在春花的脸上掐了一把说:「这样一个妙人,我要是娶了做媳妇,还不得当女儿一样疼?」 春花用力将世子夫人的手打了下来,怎么和琼花一样都喜欢掐她的脸呢?她气愤地说:「亏我还对人说世子夫人友爱,结果世子夫人背后就掐我。」 自从春花是谢氏面前向世子夫人借银子的事发生后,她们关系就更近了,说话也直接了些。 「我若是你,早就拿棍子把吴氏打死了。」世子夫人怜惜地说。 第58页 春花也知道郭少怀和自己间的关系闹到这种程度有吴氏的原因,但她可不认为罪魁祸首是吴氏,至少有两三个人的责任比吴氏大。「只要不想着算计我,我倒是愿意面子上过得去。」 「真嫩,就是让人想掐一把。」世子夫人又不顾春花的反对,又掐了掐她的脸说: 「可你有时候也太过犟了。」 春花也上去掐她的脸,「左右我们一起回去时都一样把脸掐红了好了!」 「一掐就红的是你这样的小脸,我的老皮老肉的,怎么掐也不红!」世子夫人收了笑容说:「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也就该收一收了,闹过了火不好收场。」 春花也正色说:「夫人说差了,我哪里闹了?难不成别人想踩我,我就让人踩吧,谁闹的,谁自己想着收场的事,总归我是不费那个心思的。」 「我真是看在你是好人的面子上才劝你的,要不然,我坐山观虎斗,看你们亲婆媳闹,心里多舒服。」 世子夫人是直肠子,性子也爽快大方,其实极对春花的脾气,她也是一样的性格,只是如今她的这副容貌,总让人觉得她就是个娇娇女,做了多大气的事,也没人说她爽快。 春花感谢地说:「世子夫人的好意我晓得,只是我天生就是这个性子,再不会改的。」 「可是,夫妻间的事,总是女人吃亏。」 「那就看从什么角度去想了。」春花笑着回了一句。 世子夫人嘆了口气说:「五爷就是个傻的,有这样的人不知道疼,以后就等着后悔去吧。」她倒不是为五爷感慨,而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感慨。 从此,春花和世子夫人更好了,倒把谢氏气得在屋子摔过几回东西,正经的婆婆不理,倒与那前房的妯娌说说笑笑的。不过她也有高兴的地方,自己的儿子出息,儿媳出身大户,今年出门吃年酒,格外的有面子。 有那么两回,还遇到了杨府的于夫人和林阁老家的孙媳妇,这两个人,现在见了她,又热情又恭敬,还不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妹妹在自己手下,做儿媳妇的还不是任婆婆搓磨。当然那杨氏刁蛮得很,自己也没怎么搓磨着她就是了。 春花见到了母亲和姐姐自然也高兴,虽然不能像在杨府里那样随意说话,但也可以凑到一起坐一小会儿。母亲和姐姐对谢氏客气的态度她不是没看出来,但想了想,说什么都不妥当,也就不提这些了。 慢慢地春花与几位少夫人结识了,有西宁侯家的世子夫人,镇远侯家的二奶奶,还有苏侍郎家的少奶奶,彼此约了过了节聚在一起玩。 而于夫人和琼花一直暗中看春花的举动,见她在大家面前行动有矩,落落大方,又适当显出新嫁娘的羞涩来,也就放下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抱歉! ☆、第三十三章 正月里规矩不那么严,日子也过得热闹,到了十五,全家人凑在一起猜灯谜。世子夫人出的主意,在屋檐下挂了很多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灯谜,谁若是猜出来,就将灯做彩头拿走。 春花对经史子集一概不熟,而郭家的灯谜由郭少怀和吴氏拟定,都是这类的,她很不擅长,没猜出来几个,却与郭良郭茵凑在一起,饶有兴趣地听郭良讲他猜出来的灯谜。 「五婶娘,你看这个,」郭良已经读了几年的书了,今年到了十岁,过了年就要搬到外院,这几天也很愿意与这个和气爱玩的五婶娘在一起,他拉着春花的袖子让她看「这个简单,你猜猜。」 春花看着灯笼,上面写着,「穿壁引光」打一人名。果然简单,春花也能猜出来,「是诸葛孔明。」 「还有一个谜底!」郭良提醒她。 春花不懂了,「不是猜出来了吗?」 「你看看这个,」郭良指着灯笼上的一行字说。 原来在一旁还写着「双射」两个字,春花疑惑地问:「什么是双射?」 「就是一条谜语,射中了以后,再将所射中的谜底,作为谜面,又猜另一谜底。」郭良解释说。 「这样难,我可猜不出。」春花摇头说:「还是良哥儿猜吧。」 郭良搔着头,他刚刚也没看到是双射,才以为简单的,现在同样猜不出来。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将灯笼拿了过去,郭少怀的声音响了起来,「初射谜底是『孔明』,再射是『仲尼日月』」 「五叔,你真厉害!」郭良思索了一下谜底,敬佩地说。 郭少怀怎么说也是探花,不管人品什么样,四书五经之类的才学还是有一些,这一点春花也不得不承认。 「给你吧。」郭少怀将灯笼递给春花,春花只得接了,过了会儿,见二奶奶家的三岁小儿过来,就将自己手中灯笼给了他。 过了亥时,大家散了,世子夫人累得没精神,不想动,而其余的几位奶奶想去外面看灯,凑在一起商量。要知道这里平时宵禁,不能随便出去,正月十五上元节却取消宵禁,最是热闹。 「五奶奶,我们一起去?」四奶奶问她。 春花摇了摇头,她不同四奶奶她们,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要是想出去,说一声就可以抬腿走了,春花要出门还得谢氏同意,她可不想去找谢氏求情。谢氏正抓不着她的把柄呢,如果找她求情,不用想都能知道谢氏会对她是什么嘴脸。她跟着郭少怀、吴氏一起回去,进了依云院大门后,郭少怀突然说:「我们也去看灯吧。」 第59页 当着二奶奶她们的面不说,就是不想与她们一同去。而且郭少怀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春花明白自己要是想去,就得主动求郭少怀。而郭少怀一定就是这个目的,这几天她感觉出郭少怀对她态度上有所松动。 春花是非常想去看灯的,她本来就喜欢热闹,再加上在这里从来没去看过灯,而且她要是跟郭少怀出去,谢氏是不会说什么的,但她压住了想到外面看看的欲望,一声不响地进了屋子。 身后吴氏兴奋用娇滴滴地语气说:「五爷,太好了,我还没看过京城上元节的灯呢?」 剪风也在凑着热闹,「五爷,我们这就走吗?」 还有红拂和绿绮,以及不少的丫头婆子都闹哄哄地要跟着去看灯。 外面的声音渐渐地远去后,春花正好洗漱结束躺了下来,不用去看屋子里的几个人,春花也明白她们想去看灯。这时候的娱乐活动非常少,人们就分外喜欢这些热闹,这些人中大约还有同自己一样的没看过上元节的灯呢。她在黑暗中对大家说:「我虽然不能领你们去看灯,但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如诗慨嘆地说:「五爷对小姐还是不好,明知道小姐也想去看灯,竟然也不拉着小姐去。」 如琴说:「小姐,你对我们够好的了,我们不要什么补偿。」 如画低声说:「我看过一回,其实没什么意思。」 胡妈妈也说:「是啊,就是些灯笼,咱们家什么样的灯没有,还用到外面去看?」 春花鼻子一酸,把头埋在被子里,心里想,上元节年年有,今年自己才十七,就算活到六七十岁,还能过几十个上元节,怎么也会有机会看的,这样想着,过了会儿心里就好受多了,也睡了过去。 大约是半夜,春花又听到了敲门声。大家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胡妈妈进了里间,等着春花的吩咐,如琴和如诗已经去搬桌子了。 外面隐隐地听到郭少怀说:「今天是十五,我到五奶奶屋里,你先回去吧。」然后是吴姨娘带着些不满的答应。春花这才想起来,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这些正日子,夫君应当到正妻的屋子里来的,看来郭家终于懂了点规矩了。她嘲弄地笑了一下,「不用搬桌子了。」又对胡妈妈说:「妈妈就隔着窗子说我已经睡着了。」 胡妈妈依言说了,外面的敲门声果然停了,脚步声转向了东耳房。 正月十六的一大早,春花刚刚起床,郭少怀进了门。胡妈妈又是奉茶又是指挥着丫头们摆早餐,语气中透着高兴。春花装做看不见胡妈妈暗示的眼光,还像平日一样,见了郭少怀行了一礼后一声不吭地喝粥。 郭少怀就同春花一起用了早点。只是这顿早饭吃得异常的沉默。 撤了早餐后,郭少怀主动说话了,春花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话,「今天我让院子里的人都来行个礼,认识一下,五奶奶也好将院子管起来。」 对于这样讲理的事,春花是不会反对的,她点了点头,郭少怀就让胡妈妈去传话了。 一会儿工夫,进来了一屋子的人,第一个是吴氏,还是弱风扶柳的样子 ,有些忧怨地磕了头,春花又让胡妈妈将首饰盒子捧了过来,又挑了个碧玉簪给她做为过年的打赏,本来春花以为会省下过年的赏赐呢。 簪子的成色与上次的那个不相上下,吴氏收下后还是上次那种复杂的表情。 接着,郭少怀笑着说:「胡妈妈先来行礼吧。」这是尊重春花的意思,春花却没有同意,她笑着说:「让红拂和绿绮先来吧。」 看红拂和绿绮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两个是郭少怀的通房丫头,自然应该排到胡妈妈前面。 红拂和绿绮没想到春花叫她们先来行礼,倒有些感激,这两个丫头早年就跟了郭少怀,现在年纪有些大了,相貌也比不上吴氏,郭少怀很少进她们屋子,现在听春花的意思是认了她们与别人不同,这总是好事。 果然磕完头,春花又拿起了首饰盒子,也给两人一人一只玉簪,也是碧绿碧绿的,与吴姨娘的不相上下。 红拂绿绮谢了赏,拿出一个描金漆的匣子来,举到春花面前说:「奶奶,这是爷的体已,请奶奶保管。」 春花并不接,而是笑着说:「你们管得很好,接着管吧。」 红拂和绿绮不动,却看向郭少怀。 郭少怀陪着笑说:「原应该是奶奶管的,胡妈妈还不替你们奶奶接过去?」 春花一眼瞪过去,胡妈妈已经上前了一步,看到春花恼怒的目光,又退了回去,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郭少怀收起了笑容责问道:「我说的话你们不听,是不是?」 春花也收起了笑容,扫了一眼还跪在下面举着匣子的红拂绿绮说:「我说的话五爷的人也不肯听呢?」 郭少怀被噎得没了话说。 「接着行礼吧。」春花对胡妈妈说。 因为郭少怀的奶妈并不在依云院,下面应该就是胡妈妈了。胡妈妈行了礼,郭少怀却不肯说话,气氛凝重起来。 春花笑着说:「妈妈赶紧起来,我赏胡妈妈二十两银子。」 接着如诗几个行了礼,春花同样笑嘻嘻地赏了每人十两银子。其实春花在年前已经给自己的陪嫁放了过节的赏封,但今天这情况她自然重给一遍。 第60页 然后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还有粗使的婆子,包括吴氏的丫环剪风,都在院子里给春花行了了礼,春花依次减等,赏了银子。一一打赏过了,院子里静了上来,而正屋里剩下郭少怀、春花和她的陪嫁们们默默相对。 大家都不吭声,郭少怀和春花坐着,其余的人站着,僵持了半个时辰,郭少怀终于一甩袖子走了。 胡妈妈第一个过来说:「小姐,姑爷已经服软了,你也该温和些才是。」 春花板着脸说:「我之前已经说过,你们也都答应了,一定都听我的。而且我也没亏等你们吧?」 看着大家都点了头,春花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想听我的也可以,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春花的话很重,胡妈妈掉下了眼泪。 如诗不好求情,如画跪下来说:「小姐,胡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春花还是冷然地说:「一句为了我好,就能将我卖了吗?」 春花觉得自己必须严肃地将事情说明白,没有人可以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不听自己的,她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笑着将这件事情揭过去。看着小姐一直冷着脸,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跪下了。 春花正色说:「这两个月我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月钱,哪一样不足?我的这份心,难道就不如五爷的一句话?你们都好好想一想。」 胡妈妈哭着说:「小姐,老奴错了。」 春花并没有就此罢休,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把事情都说明白,她严肃地说:「五爷和我间的事,不是你们能管的。不管将来我和五爷怎么样,你们只记得你们是我的陪嫁,只听我的话。如果做不到,现在说还来得及,出了我的院子,我照样给你们谋个好前途。要是现在不说,将来谁再背叛我,我是不会轻饶的。」 「小姐,我们只听你的!」五个人一起说。 春花点点头说:「你们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月里规矩不那么严,日子也过得热闹,到了十五,全家人凑在一起猜灯谜。世子夫人出的主意,在屋檐下挂了很多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灯谜,谁若是猜出来,就将灯做彩头拿走。 春花对经史子集一概不熟,而郭家的灯谜由郭少怀和吴氏拟定,都是这类的,她很不擅长,没猜出来几个,却与郭良郭茵凑在一起,饶有兴趣地听郭良讲他猜出来的灯谜。 「五婶娘,你看这个,」郭良已经读了几年的书了,今年到了十岁,过了年就要搬到外院,这几天也很愿意与这个和气爱玩的五婶娘在一起,他拉着春花的袖子让她看「这个简单,你猜猜。」 春花看着灯笼,上面写着,「穿壁引光」打一人名。果然简单,春花也能猜出来,「是诸葛孔明。」 「还有一个谜底!」郭良提醒她。 春花不懂了,「不是猜出来了吗?」 「你看看这个,」郭良指着灯笼上的一行字说。 原来在一旁还写着「双射」两个字,春花疑惑地问:「什么是双射?」 「就是一条谜语,射中了以后,再将所射中的谜底,作为谜面,又猜另一谜底。」郭良解释说。 「这样难,我可猜不出。」春花摇头说:「还是良哥儿猜吧。」 郭良搔着头,他刚刚也没看到是双射,才以为简单的,现在同样猜不出来。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将灯笼拿了过去,郭少怀的声音响了起来,「初射谜底是『孔明』,再射是『仲尼日月』」 「五叔,你真厉害!」郭良思索了一下谜底,敬佩地说。 郭少怀怎么说也是探花,不管人品什么样,四书五经之类的才学还是有一些,这一点春花也不得不承认。 「给你吧。」郭少怀将灯笼递给春花,春花只得接了,过了会儿,见二奶奶家的三岁小儿过来,就将自己手中灯笼给了他。 过了亥时,大家散了,世子夫人累得没精神,不想动,而其余的几位奶奶想去外面看灯,凑在一起商量。要知道这里平时宵禁,不能随便出去,正月十五上元节却取消宵禁,最是热闹。 「五奶奶,我们一起去?」四奶奶问她。 春花摇了摇头,她不同四奶奶她们,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要是想出去,说一声就可以抬腿走了,春花要出门还得谢氏同意,她可不想去找谢氏求情。谢氏正抓不着她的把柄呢,如果找她求情,不用想都能知道谢氏会对她是什么嘴脸。她跟着郭少怀、吴氏一起回去,进了依云院大门后,郭少怀突然说:「我们也去看灯吧。」 当着二奶奶她们的面不说,就是不想与她们一同去。而且郭少怀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春花明白自己要是想去,就得主动求郭少怀。而郭少怀一定就是这个目的,这几天她感觉出郭少怀对她态度上有所松动。 春花是非常想去看灯的,她本来就喜欢热闹,再加上在这里从来没去看过灯,而且她要是跟郭少怀出去,谢氏是不会说什么的,但她压住了想到外面看看的欲望,一声不响地进了屋子。 身后吴氏兴奋用娇滴滴地语气说:「五爷,太好了,我还没看过京城上元节的灯呢?」 剪风也在凑着热闹,「五爷,我们这就走吗?」 还有红拂和绿绮,以及不少的丫头婆子都闹哄哄地要跟着去看灯。 第61页 外面的声音渐渐地远去后,春花正好洗漱结束躺了下来,不用去看屋子里的几个人,春花也明白她们想去看灯。这时候的娱乐活动非常少,人们就分外喜欢这些热闹,这些人中大约还有同自己一样的没看过上元节的灯呢。她在黑暗中对大家说:「我虽然不能领你们去看灯,但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如诗慨嘆地说:「五爷对小姐还是不好,明知道小姐也想去看灯,竟然也不拉着小姐去。」 如琴说:「小姐,你对我们够好的了,我们不要什么补偿。」 如画低声说:「我看过一回,其实没什么意思。」 胡妈妈也说:「是啊,就是些灯笼,咱们家什么样的灯没有,还用到外面去看?」 春花鼻子一酸,把头埋在被子里,心里想,上元节年年有,今年自己才十七,就算活到六七十岁,还能过几十个上元节,怎么也会有机会看的,这样想着,过了会儿心里就好受多了,也睡了过去。 大约是半夜,春花又听到了敲门声。大家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胡妈妈进了里间,等着春花的吩咐,如琴和如诗已经去搬桌子了。 外面隐隐地听到郭少怀说:「今天是十五,我到五奶奶屋里,你先回去吧。」然后是吴姨娘带着些不满的答应。春花这才想起来,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这些正日子,夫君应当到正妻的屋子里来的,看来郭家终于懂了点规矩了。她嘲弄地笑了一下,「不用搬桌子了。」又对胡妈妈说:「妈妈就隔着窗子说我已经睡着了。」 胡妈妈依言说了,外面的敲门声果然停了,脚步声转向了东耳房。 正月十六的一大早,春花刚刚起床,郭少怀进了门。胡妈妈又是奉茶又是指挥着丫头们摆早餐,语气中透着高兴。春花装做看不见胡妈妈暗示的眼光,还像平日一样,见了郭少怀行了一礼后一声不吭地喝粥。 郭少怀就同春花一起用了早点。只是这顿早饭吃得异常的沉默。 撤了早餐后,郭少怀主动说话了,春花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话,「今天我让院子里的人都来行个礼,认识一下,五奶奶也好将院子管起来。」 对于这样讲理的事,春花是不会反对的,她点了点头,郭少怀就让胡妈妈去传话了。 一会儿工夫,进来了一屋子的人,第一个是吴氏,还是弱风扶柳的样子 ,有些忧怨地磕了头,春花又让胡妈妈将首饰盒子捧了过来,又挑了个碧玉簪给她做为过年的打赏,本来春花以为会省下过年的赏赐呢。 簪子的成色与上次的那个不相上下,吴氏收下后还是上次那种复杂的表情。 接着,郭少怀笑着说:「胡妈妈先来行礼吧。」这是尊重春花的意思,春花却没有同意,她笑着说:「让红拂和绿绮先来吧。」 看红拂和绿绮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两个是郭少怀的通房丫头,自然应该排到胡妈妈前面。 红拂和绿绮没想到春花叫她们先来行礼,倒有些感激,这两个丫头早年就跟了郭少怀,现在年纪有些大了,相貌也比不上吴氏,郭少怀很少进她们屋子,现在听春花的意思是认了她们与别人不同,这总是好事。 果然磕完头,春花又拿起了首饰盒子,也给两人一人一只玉簪,也是碧绿碧绿的,与吴姨娘的不相上下。 红拂绿绮谢了赏,拿出一个描金漆的匣子来,举到春花面前说:「奶奶,这是爷的体已,请奶奶保管。」 春花并不接,而是笑着说:「你们管得很好,接着管吧。」 红拂和绿绮不动,却看向郭少怀。 郭少怀陪着笑说:「原应该是奶奶管的,胡妈妈还不替你们奶奶接过去?」 春花一眼瞪过去,胡妈妈已经上前了一步,看到春花恼怒的目光,又退了回去,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郭少怀收起了笑容责问道:「我说的话你们不听,是不是?」 春花也收起了笑容,扫了一眼还跪在下面举着匣子的红拂绿绮说:「我说的话五爷的人也不肯听呢?」 郭少怀被噎得没了话说。 「接着行礼吧。」春花对胡妈妈说。 因为郭少怀的奶妈并不在依云院,下面应该就是胡妈妈了。胡妈妈行了礼,郭少怀却不肯说话,气氛凝重起来。 春花笑着说:「妈妈赶紧起来,我赏胡妈妈二十两银子。」 接着如诗几个行了礼,春花同样笑嘻嘻地赏了每人十两银子。其实春花在年前已经给自己的陪嫁放了过节的赏封,但今天这情况她自然重给一遍。 然后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还有粗使的婆子,包括吴氏的丫环剪风,都在院子里给春花行了了礼,春花依次减等,赏了银子。一一打赏过了,院子里静了上来,而正屋里剩下郭少怀、春花和她的陪嫁们们默默相对。 大家都不吭声,郭少怀和春花坐着,其余的人站着,僵持了半个时辰,郭少怀终于一甩袖子走了。 胡妈妈第一个过来说:「小姐,姑爷已经服软了,你也该温和些才是。」 春花板着脸说:「我之前已经说过,你们也都答应了,一定都听我的。而且我也没亏等你们吧?」 看着大家都点了头,春花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想听我的也可以,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第62页 春花的话很重,胡妈妈掉下了眼泪。 如诗不好求情,如画跪下来说:「小姐,胡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春花还是冷然地说:「一句为了我好,就能将我卖了吗?」 春花觉得自己必须严肃地将事情说明白,没有人可以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不听自己的,她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笑着将这件事情揭过去。看着小姐一直冷着脸,剩下的几个人也都跪下了。 春花正色说:「这两个月我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月钱,哪一样不足?我的这份心,难道就不如五爷的一句话?你们都好好想一想。」 胡妈妈哭着说:「小姐,老奴错了。」 春花并没有就此罢休,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把事情都说明白,她严肃地说:「五爷和我间的事,不是你们能管的。不管将来我和五爷怎么样,你们只记得你们是我的陪嫁,只听我的话。如果做不到,现在说还来得及,出了我的院子,我照样给你们谋个好前途。要是现在不说,将来谁再背叛我,我是不会轻饶的。」 「小姐,我们只听你的!」五个人一起说。 春花点点头说:「你们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周末有事,发了文就走了,今天才知道出了问题,真不知我这样纯洁的文怎么了?大家看看吧。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春花觉得大家一片肃然,对郭少怀的态度也变得客气而疏离了。真是笑话,她每月花这么多银子养大家,竟然有人不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她一定得把这事情弄清楚! 郭少怀想凭着是自己丈夫的名义就可以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了?春花可不是受了欺负转眼就能忘了的人。 郭少怀自然也感觉到了,他对春花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淡。 这些日子休年假,父亲对自己说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已经听父亲的话,给了五奶奶面子,可五奶奶这样,可就怪不了谁了,将来吴姨娘先生下孩子,五奶奶再说什么也晚了,那时候就让她后悔去吧。 过了上元节,正月虽然没过完,但年也就差不多了。来侯府的几位庶子们自然回了田庄。 送走他们,侯府里一下子清静了,春花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上。 但也不是没有不同,依云院的情况就有些变了,红拂和绿绮也借着过年时拜见过,开始天天过来给春花请安。春花也没为难她们,上次为了收不收匣子的事,郭少怀和自己针锋相对,红拂和绿绮一直怕自己生气,特别地来解释。 春花大度地挥了挥手说:「你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听主子的,这事根本怪不着你们。至于五爷的银钱东西,我看你们管得不错,就还由你们继续管着,我每月的月例就赏你们做辛苦费了。」 喜得红拂和绿绮连连给春花磕头,又孝敬春花一些针线活,春花不管用不用,总归是不让她们吃亏。 现在院子里的人都想在春花面前露个脸,可是除了红拂绿绮,别人还真没资格进春花的屋子,只好巴着如诗她们。 春花还真将依云院管了起来,别人她基本没动,主要是给自己的陪嫁安排了住处,在东厢房里给她们收拾出来三个屋子,胡妈妈自己一间,其余的两个人一间,胡妈妈只是白天来侍候就行,晚上四个人轮流在外间值夜,每班两个人。 其实春花晚上基本是一觉到天亮,根本用不上人,但在郭家,她还是有些隐约的害怕,匕首留在枕下。外间留两个人,即使是没什么力气的小丫头,心里也觉得更安全了些。 二月十八这天上午,春花正在谢氏这里站规矩,可能也是练出来了,春花现在站一上午一点也不累,其实她也就是做些端茶送水、传递东西这些小活,想开了真算不了什么。吴氏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再怎么说也有个伴。 郭少怀从外面急沖沖地进来了,带来了一股冷气。吴氏笑着上前迎了过去,「五爷,你……」 郭少怀用手将她挡到了一边,直接对谢氏和春花说:「岳父升了,授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 春花曾听琼花给她讲过朝政上的事,在明代,□□皇帝废宰相一职,命六部尚书分担国事,后来又选文臣入阁,参与机务。最初这些入阁的文臣品级并不高,不能直接指挥行政,但后来这些人逐渐升迁,至尚书、侍郎,内阁的地位也慢慢提高到六部以上。 到了永乐帝时,几次亲征,更依重内阁协助处理国事,春花的父亲所授的文渊阁大学士本身品秩只有五品,然而兼任吏部尚书,实则为正二品,也就是俗称的入阁。 入阁后,参与票拟,也就是草拟对各种奏疏的处理意见,用小条贴于奏章上,供皇帝参考採用。票拟往往会成为敕谕,发至全国执行,可见阁权之重。 春花想起了琼花在吃年酒时对她说过自己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看来就是指父亲的升职了。没想到父亲不到花甲就能入阁,官运如此亨通。要知道入阁可不是一般的升职,而是一个极大的飞跃,就看郭少怀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了。 谢氏也激动得坐不住了,「叫邓氏来,预备车子,少怀和杨氏赶紧回杨府。」又对春花说:「你回去帮你母亲张罗张罗,也不用急着回来,定下摆酒的日子我也去吃酒庆祝。」 春花答应,行礼退下。 第63页 门外等着春花的如诗和如画也听到了消息,看到春花笑着过来先行了一礼,「恭喜小姐了!」扶着春花回了依云院。 一会儿工夫,依云院里就热闹非凡,来恭喜的人络绎不绝,春花一律让人挡在门外,只拿出一串串的制钱交给红拂绿绮在门外打赏。看着高兴得不知干什么好了的胡妈妈,春花笑着说:「妈妈还是别在地上来回转了,收拾些东西,侯夫人让我回杨府帮母亲张罗张罗。」 如诗拿了包袝放在了桌上,急忙忙地往里面放了几件衣服,想了想又回去换了两件,匆忙中把一个杯子碰到了地上,好在地上有毡子,杯子倒没碎,茶水洒了一地,于是又开始收拾杯子和地毡。如画和如琴她们也乱了套。 春花坐着说她们,「稳着些,也不用什么都带着,只拿些随身的衣物就行了,家里什么都有。」 「我的大小姐,瞧你这个不急不慌的样,别人还得以为入阁的不是老爷呢?」如诗一面忙着,嘴里也不闲着。 春花笑着说:「父亲一定比我还稳重呢。」 「那当然,老爷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胡妈妈突然掉下了眼泪,「小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咳,咳,」郭少怀进了屋子,大约是听到胡妈妈的话,有些尴尬,假意咳嗽了一下说:「可收拾好了,我们赶紧去吧。」 春花见郭少怀一身的官服,打扮得整整齐齐,淡淡地说:「五爷等我一下,换了衣服就走。」 胡妈妈追着春花问:「小姐,人怎么安排?」 春花平时出门,总是带着如诗如画,留下如琴如棋,可今天嘛,她思忖了一下说:「把门锁好,我们都回去。」 平时多少有些顾忌,不敢不留人看屋子,但父亲入了阁,侯府里应该没人在这时候给自己添堵吧。春花说完便进了里间,在如诗如画的侍奉下换了身喜庆的衣服,重新梳了头,又插戴些首饰才出来。 春花梳妆的时候,大家也都换了出门的衣服,又收拾出来十几个包袱来。 胡妈妈找了几把黄铜锁,也不看郭少怀的脸色,把春花所住的正屋和她们住的东厢房都锁好,大家出了门。 依云院门前还聚着领了赏、正在领赏以及还没领到赏的人,见到春花都抢着上前行礼道喜,春花一笑而过。 外面的车驾早就准备好,春花登上了车,一把推开想揽住她的郭少怀说:「有事说话,别动手动脚!」 郭少怀讪讪地笑了一笑说:「今年我在翰林院做编修满三年了,正想谋个好缺,可巧岳父升了,还请五奶奶帮为夫求个情。」 「你说吧,想谋什么缺?」春花严肃地问。 郭少怀看着一本正经的春花,也不敢再动手,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刚从翰林院出来,要是能去吏科任督给事中是最好的,虽然还是七品,但权利很大,可以直接面圣,可以参与选官,御前议事,审理有罪的官员,还能封还敕书。只要好好地干上三年,很快就会升职,以前的督给事中现在都不错。」 「如果这个不行呢?」春花问。 「那别的科督给事中也行,」郭少怀看一眼春花,又说:「监察御史也可以,也是正七品。再说二舅兄不就在督察院吗?别人就更得给我几分颜面了。」 郭少怀看出春花并不懂朝政上的事,马上耐心地给春花讲了些官场上的事,督察院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分管十三个省,负责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权柄不小。春花瞧了他一眼,虽然是父亲的门生,但这种趋炎附势的样子与父亲那宠辱不惊的风度还真是相差甚远。 郭少怀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岳父为吏部尚书,恐怕我做吏科的督给事中不大合宜,你可以再问问岳父,哪一科升职的机会大,我就去哪一科。」 春花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话说:「五爷怎么不去亲自问父亲?」 郭少怀闭上了嘴,他自然感到岳父和舅兄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他也猜了出来,最初杨家人还是给自己机会,但成亲的日子越来越长,他们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岳父已经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是杨家人谦和谨慎,并不轻易说些什么,现在让他亲自求岳父,岳父自然对自己不能打不能骂的,但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他可是真心地后悔了。 郭少怀讨好地笑了笑说:「五奶奶,饶了我一遭吧,以后我一定改。再说我将来若能如同岳父一样登阁,自然少不了封妻荫子,你也可以风风光光地当诰命夫人了!」 春花笑了笑,没说什么,还是彼此留点面子好,郭少怀就是真的能官居一品,跟着他当一品夫人的未必是自己! 「五奶奶?」郭少怀想去拉春花的手,又没敢,便笑着叫她。 春花瞧了瞧他说:「我会给你求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双更! ☆、第三十五章 车子进了杨府,郭少怀先跳下车去,伸手去扶春花,春花却扶着如诗走了。他不好直接跟进内院,只得先去了外书房。 春花到了厅堂,家里已经来了不少的客人,琼花也在,见了春花,也来不及说话,让她见了于夫人后回来接管了一摊子事,二嫂现在身子不便,也挺着个大肚子在张罗着。 第64页 捧高踩低,世之常情,父亲虽然不欲张扬,但家里也连唱了几天的戏,客人像流水般的过来。 谢氏也过来了,在于夫人面前对春花慈爱得很,让春花有一种想吐的冲动。但她依旧笑容可掬地听着谢氏吩咐自己,让自己多留在家里几天给于夫人分忧,并点头答应。 忙过了几天,家里总算清静了,春花也没打算立刻回侯府,郭家自然不敢催她,郭少怀还等着自己给他谋官呢。 晚上,春花同家人一起吃饭时看到了父亲,这些天父亲□□无术,春花即便看到他也没打扰。 食不言,饭吃过了,父亲喝了一口茶,问春花道:「听说你没让少怀进你的绣楼?」 春花点点头说:「我的绣楼是不能让男人进的。」 「我看少怀这次是真的有悔意了,」父亲笑着对春花说:「你也就借坡下驴吧,别没完没了的。」 母亲也劝了春花几句。春花和郭少怀的情况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一点也不像新婚夫妻,从里到外透着股冷劲,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僵成那样,但总归是不好就是了,尤其是郭少怀诚恳地给父亲赔了礼,更证实了家里人的猜测。不管怎样,已经成了夫妻了,老人还是盼着他们过好。 春花听着父母的说教,一一应了,才开口说:「五爷想让我给求个情,让父亲帮他谋个官职。」 「他也对我说了。」父亲笑着说:「我没说什么,要是春花不开口,我肯定不管。」 春花想这郭少怀还是急得没忍住 ,就笑了笑说:「父亲,你现在这样厉害?哪个官职都能谋得到?」 「瞎说些什么?」父亲点了点春花,「少怀也不是不懂事,他看中的位子还都是靠谱的,大家看我的面子自然能让他如愿。」 春花明白父亲一定会给郭少怀谋缺了,也是,就是父亲不开口,吏部的人也不会装作不知道的,郭少怀毕竟是父亲的女婿,又曾点过探花,安排个好缺是顺理成章的。 春花想了想说:「父亲,能不能让五爷外放或去督察院任监察御史?」 「他这个资历外放恐怕没有太好的缺,还是应该再历练几年再外放。」父亲说。「监察御史倒是行,可就是要经常出门。」 「那父亲就帮他谋个监察御史吧。」春花看着父亲和二哥说:「我想让二哥帮我管着点他。」 母亲一听觉得春花的办法很好,就笑着说:「老爷,你就听春花的吧,春花现在懂事了,心里有主意呢。」 二哥也觉得可行,说:「行,让郭少怀过来吧,我总能看着他些。」 郭少怀的官职就定了下来。 春花觉得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家里人都满意,郭少怀也能高兴,毕竟是他自己选中的范围内的。 在杨府的日子舒服得春花一点也不想走了,但她已经回娘家七八天了,也不能再拖,否则对杨家的声誉不好,春花决定明天就回侯府。 下午,她带着珠儿和翠儿两个丫环打算把花园逛上一遍。念在跟着她到郭家的胡妈妈她们太辛苦了,春花这些天就给所有的陪嫁人员都放了假,回家的回家,没家的就在杨府歇着,她从于夫人那里借了两个人侍侯她。 正是冬季,万物萧条,花园里没有几个人,春花也不急,她只是闲逛。曹姑姑已经辞行,雪花早就放了出来,但因为最近郭少怀也住在杨家,她又被重新拘在自己的院子里,于夫人是担心出什么丑闻,宁可谨小慎微地防着。 春花信步走着,珠儿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春花就看见几棵翠柏后的亭子里并排坐着两个人,一个无疑是郭少怀,另一个好像,好像是如诗。 春花摆了摆手,带着珠儿和翠儿两个绕过翠柏,向他们走去。树木凋零的花园里并不隔音,春花很快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如诗的声音明显能听出她有些紧张,她说:「怎么也得小姐同意,否则奴婢可不敢。」 「你先帮我劝劝五奶奶,她不是最信任你的吗?等五奶奶心里的气没了,我就跟她要了你,五奶奶还能拦着?只要你生了儿子,我就给你抬姨娘,又体面又尊贵。」 「其实小姐心最软,姑爷只要低个头,说几句好话,小姐一定不会再气了。」 「好,好,好,我去求,但你也要为我美言几句才行。」 春花已经走了过来笑着站在他们面前问:「美言什么?」 如诗挣开了被郭少怀拉着的手,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小姐,我们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呀?」春花笑容不变。 如诗哭着说不出来。郭少怀带了些尴尬地说:「我请如诗帮我求求请,五奶奶别在和我置气了。。」 「我刚听说是谁要抬姨娘呢?」春花笑着说:「我可是最贤良的,五爷要抬姨娘只管跟我说,我是没有不愿的,犯不着背着我在没人的地方说。」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如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郭少怀也有些讪讪的,他躇踌了一下说:「外面有点事情要办,我先出去一下。」 说着就一甩手走了。 春花让如诗起来,「这天这么冷,地这么凉,在地上跪着,着凉了恐怕会生病,赶紧先回寻芳居。」 如诗不起来,「小姐,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想让整个府里都知道吗?赶紧跟我回去!」春花喝令她。 第65页 如诗这才起来,哭啼啼地跟在春花后面回了寻芳居。 进了寻芳居,春花把侍侯的几个丫环婆子都赶走了,又特别嘱咐珠儿和翠儿,「别去母亲那里乱说,一会儿我自己会过去的。」 回了寻芳居,如诗哭得肝肠寸断,一定要跪着回话,春花拉也拉不起来,只好由着她了,「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如诗哭着说:「家里也没什么事,奴婢就回寻芳居了。恰好五爷过来找小姐,小姐不在,又因小姐说寻芳居的楼里不能让男人进,所以奴婢就请五爷先回去,等小姐回来再过来。」 这倒是真的,春花怕郭少怀跟着她住进寻芳居,便找藉口说绣楼里不能进男人,把他留在了外面,二嫂给他在外院安排了屋子。 春花点点头,如诗接着说:「奴婢送五爷出去,五爷说有话同奴婢说,就让奴婢一起坐下说话。五爷就说让奴婢劝小姐不要置气了,还说如果奴婢劝好了小姐,就把奴婢收房。」 「奴婢就说小姐早就许过奴婢跟着五爷的,只是现在小姐和五爷还没和好,奴婢不敢生这个心,总得小姐点头了才能行。」 「我听到了,这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小姐,我是怕你不信我,我真的和五爷没什么。」 「我自然是信你的,赶紧起来吧。」 如诗站了起来,还在抽噎,「小姐,我对你赤胆忠心,决没二心的。」 「如诗,你真想给五爷当姨娘?」春花突然问。 如诗让春花问得愣住了,但看到春花认真的样子,语无论次地说:「不,啊,是,可是我得等小姐和五爷和好了,还有小姐发话才行。」 「那就是愿意了?」春花听懂了。 如诗抬头看着春花,哀哀地说:「小姐,我们过去说好了,我不嫁出去,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 春花觉得有些混乱,她让如诗坐在身边,仔细问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说为了陪着我,只说你自己想不想给五爷当姨娘?」 「小姐,我肯定事事以你为先,决不会跟小姐争什么,我还能帮小姐,让五爷厌了吴姨娘,还有……」 「你不要说我,只说你自己,告诉我实话,我会帮你的。」春花笑着说。 如诗低头小声说:「我不想嫁到外面去,也不想嫁管事的。但我对小姐绝对忠心,我敢发誓。」 「不用发誓,我信你,也会帮你的,但我怕你会后悔。」春花说:「你也知道,我摔了一下,忘了过去的事。但从我醒来后,你就一直体贴地照顾我。就是在侯府这两个多月,你的功劳也最大,要是没有你那么能干,我们的日子也不能那么好过。」 如诗的长处是能干泼辣,在春花的授意下,她结交了侯府大量的下人,为春花打探到各有有用的信息,也使依云院的日常琐事都顺利万分。虽说是用金钱开的路,但如诗的功劳并不可没。这样的如诗,放到现代社会就是一个公关高手。 春花拿帕子帮她擦擦脸,拍拍她的后背说:「你再想想,你年轻漂亮,到时候我再给你一大笔嫁妆,谁家不愿意娶你这样的媳妇?你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婆婆慈爱,夫君喜欢,你又能干,小日子一定过得甜甜蜜蜜的。不像在侯府里,天天争斗不休。」 「小姐,我从小在杨府长大,过惯了府里的生活。我都不愿意回自己家里住,我实在受不了外面的日子。侯府虽然比府里差多了,但也比外面强。五爷是侯府的少爷,又年少有为,我,我不怕和他们争斗,到时候我帮着小姐,让他们都不敢欺负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人各有志,春花也不再劝。如诗就是有了丰厚的嫁妆,可是出了侯府也不可能过着现在这样富贵的日子,想要不改变生活环境,当姨娘是唯一的出路。春花让如诗找胡妈妈和吴强商量,有了结果告诉自己。 如诗如释重负地走了。 胡妈妈很快就陪着如诗回来了,她自然同意。说到底,如诗能这样想也有胡妈妈的影响,在这对母女俩的心中,要是能做上姨娘,也就成了半个主子,是无比荣耀的事。 春花并不没有瞧不起她们,郭少怀看上自己家的权钱娶的自己,如诗也是看上了侯府和郭少怀的探花身份,才要当姨娘,这种事从古到今就没断过。 真的比较起来,如诗还比郭家高尚得多,如诗一个丫环,想做姨娘,在这个时代是无可厚非的。她只要不做对不起自己的事,不仅是符合这个时代的标准,春花也能接受。 反观郭家,就算是为了权钱算计着娶了自己也能说得通,可是在洞房花烛夜就冷着自己,后来又算计自己的嫁妆,既不讲规矩又冷酷无情,拿到哪里也说不不通。不过他们还是失算了,原来是想让春花没脸的事,结果春花根本就不怕,现在反倒成了春花的把柄。 因此春花不但不怪如诗和胡妈妈,还要替她们打算。自己对郭少怀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但也不想拦着别人。 春花想好了,她把胡妈妈一家三口都叫来,当然吴强是隔着屏风的,对他们说:「胡妈妈是我的奶娘,对我就不必说了,如诗又是我第一个用得着的,就是奶兄,这些日子也没少为我出力。我不会亏了你们的。」 「我准备给你们一家三口脱了奴籍,从我手里的十间铺子分出来三间,每人一间。明天,奶兄去官府把脱籍和铺子更名的事都办好,以后继续租出去也好,自己做生意也好,足够你们过活的了。」 第66页 「我再给如诗一千两银子,再挑些首饰、衣料做嫁妆。还有嫁衣,这几天抓紧绣,来不及的话拿银子到外面买,你们回去后看皇历,挑个最近的好日子告诉我,侯府和五爷都交给我去说,如诗只等着做姨娘吧,我会让如诗风风光光地抬进府里做姨娘。」 「小姐,总得生了孩子才好抬姨娘的。」胡妈妈眉开眼笑,但还是提醒春花。 春花笑着说:「吴姨娘不是也没生孩子就抬姨娘了吗?如诗差什么,如今成了良民,自然也要抬姨娘的。」 怪不得小姐先让自己家脱籍,原来是为了直接抬姨娘,胡妈妈更高兴了,原以为如诗的出身,只能先当通房丫头,然后才能抬姨娘呢。小姐还说要风风光光的抬进去,是什么意思?「小姐,如诗要从外面抬进府里吗?」 「对,到时候用花轿抬进来,一定办得体体面面的,如诗这辈子也只有这一次。奶兄你要好好张罗张罗,只要不违规矩,尽量热闹些,酒席也要好,花费都算我的,只管拿着单子到我这里领银子。」 「是。」吴强也高兴地答道。如诗做了姨娘,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事情一定下来就好办了,银子和东西寻芳居里都有,就是些契书什么的,得到侯府里去取,但赶着办了,还来得及。 当晚如画如琴她们回来时,如诗已经已经含羞带笑地准备做姨娘了,大家心里就是疑惑,但看春花笑嘻嘻没一点不开心的样子,只道春花是要用如诗收笼五爷的心,也少不了打趣如诗一番。 春花拿出衣料让大家都帮着如诗作针线,这样也没堵住大家的嘴,好在,如诗一向泼辣,嘴皮子够用,还能支持得住。人多,活做得也快,而且如诗是早就想要当姨娘的,平时也攒了些针线活,过了三四天,在好日子前总算把东西都备齐了。 胡妈妈早年丧夫,在杨府里做了半辈子,杨府一向待下人宽厚,做春花的奶娘又比别人还多得些,她攒了不薄的家底,因只有一儿一女,自然也肯花钱给如诗办嫁妆。除了春花给的铺子,银子,首饰、衣料等外,又置了不少的用品,满满当当的准备了三十二抬的嫁妆,合起来也值好几千两银子,比一般人家的小姐的嫁妆只多不少。同样在官府里记了档,虽然是妾,但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奴婢,就是将来郭家想不要如诗,如诗拿着嫁妆也能衣食无忧。 万事俱备,只等明天的好日子了。 春花找了个时间把事情对母亲说了,看着母亲阴沉的脸,她拉着母亲的胳膊说:「母亲,我是真愿意的,胡妈妈和如诗一直都很忠心,与其抬举别人,还不如抬举她们呢。就是日后,她们也能帮衬着我,总比旁人强。」 母亲嘆了口气说:「你父亲也常说,他看人一向准,但就是挑姑爷看走眼了。」 春花笑了,父亲这个人,就是个正派的儒生,他生性宽和,看人从不会以恶意揣测,再说郭少怀这个人外表出色,能言会道,也很有欺骗性,一时走眼也是有的。而且春花还能站在比较公正的立场看问题,「母亲,我和五爷间闹成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现在要是我想和好的话,五爷自然巴不得。可我就是不想勉强自己,您也不必为我挂心,因为我就想这样。」 「你也大了,我总管不了你。但你听娘一句,还是得生个儿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春花答应着。最初郭少怀没进洞房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谢氏还曾以此嘲笑春花。到后来,一件件的事发生了,谢氏也知道郭少怀这样的行为不只是春花丢脸,更是郭家丢脸,就努力弱化此事。 现在只有依云院里的一些人知道这件事,就是侯府和杨府里的人也都以为郭少怀和春花早就圆房了,哪有成亲几个月还没有圆房的呢? 对于谢氏主导的这种舆论导向,春花是一概不管的,这并没有影响到她。而且她还对胡妈妈几个人下了封口令,就怕杨府的人知道。至于琼花,春花并没有问她知道与否,因为那是个明白人。 于夫人又唠叨些其他事嘱咐春花,春花也一一应了,她用了一会儿工夫就将于夫人重新哄得高高兴兴的。 因为如诗的事节外生枝,春花没有按计划回郭府,而是又在家里多自在了几天。到了纳妾的前一天晚上,怎么也得对郭少怀说一下了,春花打听到郭少怀下了衙,亲自去了外院。 郭少怀对春花突然出现在外院很是吃惊,这些天郭少怀也一直陪着春花住在杨府,杨家的人冷着他,就连自己很快就在编修的任上满了三年,新调的缺也没个消息,自己去了岳父那里几次,岳父什么也没说,至于二舅兄,他不敢去惹,看样子,没找人打自己一顿就不错了。 偏偏那天想请五奶奶最得力的丫头帮忙求个情,见那丫头俏丽,自己就调笑了几句,让五奶奶看见了,场面很不好看,弄得没法再说话。如今见了春花,郭少怀吃惊之下倒忘记了表现出高兴来,而是愣愣地问:「五奶奶有什么事?」 春花笑着说:「那天五爷不是许了如诗当姨娘?这两天我就忙着这事,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明天的好日子了。特别来告诉五爷一声,明天下衙请些同僚好友,我在家里备好酒席,热闹一下。」 「我没有,没有。」郭少怀可不敢答应,自己因为纳妾已经得罪了五奶奶,这时候要是再纳妾,杨家人不得同自己翻脸。 第67页 春花见郭少怀竟然不想承认,自然不能放下,「男子汉言而有信,如诗是个清白的姑娘,你手也摸了,想不承认可没门!」 「我是说以后,并没有答应现在就收房。」郭少怀也无法否认,那天春花亲耳听到,他也否认不了。 「答应了就早些办,还等什么!」春花不由分说让郭少怀立了纳妾文书,将事情定了下来。风水轮流转,现在是她占上锋的时候。 二月二十八这天一早,春花回了郭府,先去见了谢氏,说了郭少怀要纳妾的事。 谢氏很是温和地让春花坐了,听说儿子调戏了儿媳的丫环,又亲口许了姨娘,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反覆看了看春花的神色,说:「即是个丫环,就放在身边算了,用不着抬什么姨娘。」 春花笑着说:「如诗家已经脱籍了,现在是良民,再说她虽然是我的丫头,我心里拿她当亲姐妹一样,五爷又开了口,我自然要给她些面子。」 毕竟是给儿子纳妾,谢氏并不是真心反对,听春花如此说,也就同意她去张罗着今天纳妾的事了。 谁也没想到春花竟然弄出这样大的场面。 春花早就派人与世子夫人打了招呼,经过几天的安排,摆酒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桌子、餐具、酒水、食材、侍候的下人,万事俱备,只待到了正日子的好时辰,一桌桌的酒菜摆得整整齐齐的。 只要有了银子就好办事,这是在哪里都通用的规则,能来做事的人个个精神饱满,大家都知道,给五奶奶做事,就没有吃亏的,现在只要是五奶奶的事,武成侯府里可是人人争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酉时,郭府门前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顶粉轿吹吹打打地从侧门进了府,西耳房里原来堆着的东西又放到了厢房里胡妈妈的屋子中,原本就整齐的东西收拾一新,挂上了粉红的帐幔,点上了红烛,与如诗交好的几个妇人陪在一旁,因为是纳妾,胡妈妈也亲自过来招呼。 虽然纳妾时,正房奶奶们都不会过来,但春花还是让人给谢氏和邓氏每人送去一桌席面。 而请丫环婆子们的席面就摆在依云院里,春花还特别让吴氏出来招呼,又怕她不肯尽力,还託了红拂绿绮,如画几个不用吩咐,自然也要帮忙。 外院的场面就不用说了,酒席分成了两处,一处是招待郭少怀请的客人,一处是招待杨府、郭府与如诗家相熟的下人。春花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厨房虽然尽力了,可还是出现了酒菜断档的情况,好在,春花做了预防,让吴强盯着,看情况不对,马上在附近的酒楼定席面送来。 武成侯府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把管理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吏们都惊动了,特别来看了一回,知道是武成侯府五爷纳妾,也进来吃了一杯喜酒才走。一直到了宵禁时分,外面的人才慢慢散去。 郭少怀喝得醉熏熏的,同僚们见他娶了阁老的女儿,又大张旗鼓的纳妾,个个又嫉又恨,表面上却拼命灌他的酒,还说什么,他这样的福气可是万分难得的。让他也不禁飘飘然,五奶奶娘家再厉害,也不敢拦他纳妾不是?否则可就是不贤善妒。 虽然喝多了,但郭少怀还没完全糊涂,他先进了五奶奶的屋子,拱了拱手说:「多谢五奶奶了!」 春花笑着说:「没什么,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春宵苦短,五爷赶紧去西耳房吧。」 「今天,我先陪五奶奶。」郭少怀抬眼看春花娇嫩的小脸,调笑着说:「如今我可知道五奶奶最贤良,为夫……」 话没说完,春花冷冷地打断了他,「今天是如诗的好日子,五爷可别坏了规矩。」 一提规矩郭少怀没了话,自已洞房夜被表妹勾了出去,可不是没规矩,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就为了这个五奶奶同自己生气一直也没好。抬眼看到春花冷冰冰的目光,知道今天也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就去了西耳房,老婆也跑不了,慢慢哄吧,再说她要想生儿子,还不是得找自己。 第二天,如诗早早地到春花屋子里磕头侍侯,春花见她面带□□,又听说郭少怀对她不错,也放下了心。春花收了如诗精心做的一双鞋,拿出早给如诗准备好的一副镶粉红珍珠金头面赏了她,引得如诗兴奋得叫出了声。也不怕沉,马上就插戴起来。过一会儿,吴姨娘也过来了,大家一同去了正院给谢氏请安。 郭侯也在座,春花行了礼,又让如诗上前拜见。本来纳妾也可以不用拜见公婆的,但吴姨娘那时拜见过,那如诗也应该一样的。谢氏也赏了件小首饰,说:「杨氏你赏了小吴姨娘什么了?」 吴钰是吴姨娘,如诗也姓吴,所以谢氏就叫她小吴姨娘。 想当初,还是在三朝回门的早晨,郭少怀纳了吴姨娘,春花在赏她首饰时说了吴姨娘不能戴红的话,心想谢氏大约是想替吴姨娘争口气,就笑着说:「小吴姨娘现在戴的就是。」 谢氏和吴姨娘早就注意到如诗的头面了,赤金的东西崭新崭新,发着亮光,比金子还贵重的是上面镶的珠子都是少见的粉红色,这副头面怕不得上千两银子! 谢氏的语气就变得糟糕,「一个妾室穿金戴银的,不合规矩。」 确实有这个规矩,妾室、奴婢之流不能用很多东西,包括寻常百姓也是一样,穿衣打扮都受限制。但真的遵守的人没几个,春花笑着把目光看向了吴姨娘。 第68页 吴姨娘家就是再破落,也留有一些首饰,何况春花估计谢氏肯定也赏了她不少,日常吴姨娘插戴的首饰质量赶不上春花,但数量比春花都多,同样是穿金戴银的,怎么不见谢氏说话? 郭侯看夫人和儿媳又要对上,马上打断了这里的别扭,问春花,「不过是纳个妾,怎么弄那么大的动静,对少怀的名声不好。」 纳妾的事,春花禀报过谢氏,郭侯自然知道,但春花这样大张旗鼓地办事,确实是他和谢氏没想到的。 春花却不在意,她笑着说:「小吴姨娘从小就侍候我,又是清清白白的跟了五爷,自然该给她体面,昨天的酒席和打赏都是从我的嫁妆里出的,为的就是全了我们间的情份。」 当初郭少怀与表妹私通,在三朝回门时纳妾,那时怎么不嫌名声不好?这些话春花是不会说的,但她的表情让大家都能想到。 一看春花油盐不进的样子,再听这些话,郭侯与谢氏相视一眼,都没再开口,要是再说下去,杨氏一定又会说什么先奸后娶之类的。这个儿媳妇,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当初自家就是想错了。郭侯和谢氏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就让春花下去了。 春花如愿回了屋子里,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如诗回后并不回自己的西耳房,而是与春花说起了悄悄话,「小姐,五爷是真的悔了,小姐也别气了,赶紧生个儿子是正经。」 春花说:「如诗,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和五爷间的事你别管,我也不管你们间的事。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丫环了,我们的关系变了,以后得按新的关系相处,要是你还当和过去一样,我们早晚会有翻脸的一天,我这些话可是推心置腹地同你说的,你要想一想,最好早些想通了。」 如诗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妈妈进来了,昨天礼成后,胡妈妈同吴强回了自家,刚刚又进来了。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了桌上,先给春花行了个礼,才对如诗说:「赶紧喝了吧。」 如诗事先就听胡妈妈说过了,端起碗就要喝,春花赶紧拦住,问:「这是什么?」 胡妈妈说:「是避子的汤药,我刚刚熬好的。」 如诗也说:「妈妈和我先说好了,总要等小姐生了儿子,才能生孩子。」 春花苦笑一下说:「你们真傻,要是喝了这种药,像红指和绿绮一样,再也生不出怎么办?赶紧倒了!」 「可是小姐?」 「妈妈你也坐下,我刚同如诗说,如今再与你也说清楚。你们家人已经脱了奴籍,早就不是我的奴婢了,我们的关系也变了。一会儿,妈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拿出府去,还有在我屋里管的事、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如画和如琴。」 春花一说完,胡妈妈和如诗都哭了起来。 春花还得安慰她们,「现在你们已经是良籍了,见了我也可以平起平坐,就是侯府没事也不敢惹你们,这是好事啊。」 看她们俩个哭得厉害,只好软言安慰,「虽然我们不是主僕了,可也一样可以交好的,别的事情什么都好说,就是五爷的事,你们都别再多嘴。」 说了半天,总算让这对母女明白些,又喊了如画和如琴进来,把自己这里的事都接过来。 胡妈妈和如诗虽然都不笨,但春花的理念她们还是很难接受,但看春花又细心地让如诗选侍侯的小丫头,由她来向世子夫人要人,还有月例之类杂事,都比着吴姨娘来的,甚至还要好,不像是厌了她们的样子,也只好先按春花的吩咐做。 如诗这里都安排妥当了,春花松了一口气。过了几天把如画如琴和如棋都叫进来,对她们说:「如诗有了归宿,你们三个人我也没忘,也是时候张罗你们的事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就对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忙。」 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侍候小姐的陪嫁丫环总要小姐为她们安排亲事,可以当通房丫头、姨娘,或者嫁出去,又或者指给管事小厮们。 见大家都不说话,春花就先问如画:「除了如诗,大约是你最大,家里和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 如画的脸红了。春花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想法。果然拖拖拉拉半天后,如画说出了他的父母也提了她的亲事,想让小姐给她指一个人。 春花笑着说:「你们家看好谁了?就直接对我说。」 如画却不肯再说了。还是如琴,性格直爽,忍不住说了,「胡妈妈想为吴强求如画,如画的爹娘也愿意,本来想对小姐提的,只是前些日子如诗的事就耽误住了。这事杨府的下人们都知道。」 下人们自然也有他们的圈子,父亲升职时如琴她们都回了家,消息很灵通。 如画把头都快低到了小凳子下面,看她这个害羞的样子就知道是愿意的,春花也不打趣她,只是说:「即然有了打算,就赶紧张罗着办,也都不小了。」 如画抽个空子,拨腿跑了出去。 如琴见春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说:「爹娘说我还小,让我在小姐身边多侍候两年,到时候让小姐给指个人,还留在小姐身边做管事娘子。」 这个打算,如琴早就说过,春花一想,如琴确实是最小的,过了年才十五,也不着急,就笑着让她也下去了。 看着剩下的如棋,春花笑着说:「原本是应该先给你收房的,不过如诗跟我时间长,我不免多偏了她一些,二姨娘的位置就让她得了。不过,你也不用急,姨娘的名份我一定给你。」 第6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又抽了,为了把这篇文放上用了半天,但愿这次能成功吧! ☆、第三十八章 听了春花的话,如棋扑通一声地跪在她面前,抱着春花的腿说:「小姐,我不愿意做姨娘,我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春花愕然,「我能去哪里呀?」 如棋坚决地说:「奴婢不管小姐会去哪里,但总会跟着小姐的。只是求小姐不要把我给五爷做姨娘。」 春花眯着眼睛看如棋,自己小看这个女子了! 一直以来,春花并没有多注意如棋,当然与她在侯府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有关,先是为了努力不让谢氏折磨自己,后来就是为了更多的人权。眼下她也是刚刚松口气。 回想如棋的所作所为,基本想不出什么。好象她整日守在屋里做针线,自己看到她时总是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针线活给自己行礼的样子。除了对自己的吩咐说声是以外,也没听她说过话。 依云院里也好,自己的正屋里也好,从来就没见她参与什么事,简直就是一个隐形人,恐怕侯府里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这样的人竟然是个心中有数的! 春花感慨一声,有道是藏龙卧虎,先不说是不是龙虎,就说这份忍耐就不一般。她看了看如棋,相貌出色,我见犹怜,自己就是被这容貌骗了,总觉得只不过是个花瓶罢了。 没想到竟是个有脑子的花瓶。春花收起了心里的轻视,认真地问:「你怎么不愿意做姨娘?」 「请小姐怜悯我!」如棋讲了她的身世。 她本姓赵,原名鹤萍,父亲是皇商,有万贯家财。她是外室所生子女,虽然在外面养大,但一样的请了女先生,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十五岁时,她由父亲带到家里,原以为能得个好的姻缘,结果到了家里才知道,父亲得罪了人,为了免祸,准备将她送到一位大官家里做妾,听说那人已经七十多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将她送出去,赵家就出事了,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们被卖进了勾栏。 后来有人见她美貌,将她买下又教了些勾栏里的东西送人,几经周折她被辗转送到了林家,琼花又将她送给了春花。 「现在我哥哥已经找到了我,也有了给我赎身的银子,只是我是官奴,赎不了身,我只求能跟着小姐,时不时地见见哥哥,心里就满意了。」 「你哥哥?你家人不是已经全部砍头、流放了吗?」 「我同母的哥哥没入族谱,躲过了这场灾祸,他改姓埋名,收殓了父亲和赵家人的尸体。现在做些小生意,奉养着母亲。」 「你哥哥怎么找到你的?」 「自从我被卖出去,哥哥就一直跟着打听,他没办法把我买出去,但始终联繫着,后来看我跟了小姐,知道杨家是好人家,才放了心。」如棋偷眼看了看春花,见她没有不高兴,又小声说:「上次回杨府,我还见了哥哥一面。」 春花对如棋能见到外人很感兴趣,忙问她,「你们是怎么见面的?」 不同阶层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办法,春花从来不小看这些下人,他们间有着一张严密的网,只要接上了这张网,能办很多的事。 就像她让如诗拿酒菜、拿钱赏人,很快就拢络了侯府的下人,原来送到她这里的湿炭就变干了,打热水什么时候都有,吴氏那里有什么动静她一清二楚,就是谢氏还想暗地里找点事来为难她一下都不成,除非是撕破脸皮,可那样谢氏也有顾忌。 「我哥哥现在做货郎,每隔几日就到杨府后门那里卖些小东西,我回杨府去买东西就见到他了。」 「你哥哥多大了?原来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春花更感兴趣了。 春花与如棋两个人聊了半夜,如棋给春花讲了她过去的事,春花听到了一个杂货店老闆发家,后来又破产的故事。如棋家原来生意做得很大,但最主要经营项目是蜀锦,基本垄断了高档的蜀锦的销路,当然这也是她家最后遭遇灭门之祸的原因。 如棋的要求春花自然答应,「你不想当姨娘就不当吧,但你要是想脱籍可麻烦得很,得容我慢慢想办法。」 恐怕就是请琼花来帮忙,官奴脱籍也没那么容易的。 春花倒是还有个想法,「什么时候让你哥哥来见见我。」 一个二十刚过的年青人,埋葬了父亲,用几百两银子起家,才短短几年时间,竟然挣了一千多两的银子,并不简单,而且这个人还肯拿出全部的家财给妹妹赎身,很值得一见,也许会是个人才。只是春花的身份想见外男并不容易,恐怕要等机会了。 如画的亲事也顺利地订了下来,当然她用不着像如诗一样急着办,春花也给她一间铺子,和一份与如诗差不多的嫁妆,同样给如画的家人脱了籍,赏一间铺子,放出了侯府。现在如画虽然还在春花身边,但也不大露面了,多数时间与如棋一样关在屋子里绣嫁妆。 三月里,郭少怀的差事定了下来,让原以为没什么希望的郭家人都高兴万分,谢氏露出了笑脸,郭少怀向春花作了个揖,家里也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回。 春花当晚就给二哥送了封信。 郭少怀到了督察院第一天就被派了差使,去青州公干,三天后出发。 郭侯和谢氏自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历练的机会,马上让春花回院子给郭少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把郭少怀留下来叮嘱一番。 第70页 春花回了院子,如诗自然是跟着。经过磨和,现在如诗也知道现在小姐待她与过去不一样了,但只要她不去给小姐添乱,小姐还是一样喜欢她,也让她帮着做事,侯府里的人见她在小姐面前依旧说得上话,五爷也喜欢她,对她倒是更恭敬了。 如诗脸上的担心一览无遗,春花也明白她的心思,先让人把红拂绿绮叫来吩咐一句,郭少怀的东西都是由她们俩管着,收拾东西自然也是她们的活。 然后春花就问如诗,「你是不是想跟着五爷去青州?」 如诗点点头说:「侯夫人一定会让吴姨娘跟着去的。」 自从如诗成了姨娘,吴氏非常嫉恨,可是春花也说了,就是妒,也轮不到她。而郭少怀本就是贪花好色的,吴姨娘虽然娇美,如诗却明丽,各有所长,一时间倒是两人平分秋色。吴姨娘就在谢氏身上下了工夫,总是想压如诗一筹,如今郭少怀出门,她一定会争着想去。而谢氏的心偏到哪里还不是一清二楚? 春花笑着说:「你若是想去,我自然帮你,但你也要自己长点心眼,我可以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辈子。」 如诗不管以后的事,马上说:「小姐,你就帮我一把吧,哪怕让我和吴姨娘一起去也行啊。」 春花笑了,「我帮一回,自然要帮彻底,不但让你去,还要让奶娘和奶哥哥也都得了好处。而且,我还得留着她陪我站规矩呢?」说完用手指了指东面的耳房。 如诗虽然不知春花的计策,但看她坏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一定能跟着五爷出门了,开心地笑了,回去悄悄收拾东西不提。 吴姨娘同郭少怀一同回来,说说笑笑的声音从外面一直传到了屋里,春花看见她有些挑衅地看向自己的目兴,只做没看见,同平常一样,行过礼后,就放她回去了。郭少怀大约是想说什么,又让春花三句两句地堵了回去,然后春花就听到东耳房里大张旗鼓地收拾起东西。 第二天,春花请了安后,就对郭侯说:「恰好侯爷也在,否则儿媳还要去书房找侯爷,儿媳有几句话要对侯爷说。」 郭侯见春花一本正经的样子,马上说:「想说什么,就说吧。」杨氏嫁过来后,虽然引起了不少的事端,但从没主动说过什么。 春花就说:「五爷是第一次出门办差,虽然不好太张扬了,但我们这样的人家,带一个侍侯的人也是应该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儿媳是要留在家里侍侯夫人的,自然不能跟去。」 「可儿媳却不能不关心。五爷此行,虽然有督察院的老人带着,但毕竟还是年青没经验。外面的事,可不比在翰林院里,都是些书生,最多也就是个意气之争,听我家里人说外面乱着呢,什么事都能遇到。就是当官的也免不了要遇到骗子、仙人跳什么的,损失些钱财还算不了什么,有因此被参、丢官的。」 「还有人官做得也好,却是下人在外招摇撞骗,甚至欺凌属员,收受贿赂,因此被参失察罢官的也不少见。」 「小吴姨娘的母亲一直跟着我母亲,随着我父亲任过几任外任,官场上的事见识不差,就是我那个奶兄,从小就随着我大哥、二哥出门办事,对外面的情况非常了解,颇有些能力和手段的。」 「我想,就让小吴姨娘跟着五爷去,再请奶娘和奶兄也跟着去帮扶五爷,都是一家子骨肉,怎么也能互相照应着。侯爷再从府里挑两个老成的下人跟着,这样内外整肃,五爷此去,可保无虞。」 「侯爷看儿媳说得可对?」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放心,就是作者想改造郭探花,春花会同意吗? ☆、第三十九章 春花说的话不止是对,而且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胡妈妈和吴强都是在杨府历练过的人,杨府是什么地方,主子们都是做官的,做官的门路他们什么不清楚?反观侯府,就拿不出来这样的人来。 春花这几句话让郭侯万分赞赏,儿媳再与儿子不睦,也是句句为儿子着想,这个杨氏,看着不懂事,但对官场还是蛮熟的,这就是高门嫡女的风范。他马上就让管家去请胡妈妈和吴强进府。 很快胡妈妈就来了,一进屋子,郭侯就让胡妈妈坐,而吴强则在门外见礼。 胡妈妈得了郭侯的请,正在惶恐间,见春花笑眯眯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行了礼笑着说:「侯爷面前,哪有老奴坐的份?」 春花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笑着说:「侯爷请奶娘坐,奶娘只管坐。」胡妈妈只得侧着身子在下面坐了。 郭侯问了些外面的事,胡妈妈和吴强倒真是明白,说得条条分明,郭侯马上给每个人封了二十两的银子,请他们跟着郭少怀去青州。这种跟着官员出门办差的事都是有油水的,府里的哪个下人都愿意去,胡妈妈和吴强虽然脱了籍,但眼下没什么事,正好陪着如诗出去走走,因此都高兴地答应了。 春花不是欺骗郭侯,如今的侯府未必能派出如胡妈妈和吴强这样的人,侯府远离政治舞台的时间太长了,而郭少怀根基还太浅。 送走了胡妈妈和吴强,春花就看到了一脸可怜相的吴氏,正在低头垂泪。 谢氏对郭侯说:「让吴姨娘和小吴姨娘一起去吧。」 春花低下头,但嘴角却露出笑意,甚至还发了极细微的一声轻笑,恰好只能让离她最近的谢氏听到。 第71页 「没见识的蠢妇!」郭侯气得满面能红,责骂谢氏。阁老的女儿与七品官的女儿见识相差太远了。 谢氏也羞红了脸,老夫怕少妻,郭侯平时对谢氏还是很放任的,春花是第一次看到郭侯当着自己的面给谢氏没脸。 真不知谢氏怎么想的,郭少怀一个七品官,第一次跟着同僚们出去办差,带着一个妾室也就算了,要是带两个,而且还是有矛盾的,天天内宅的事都闹不清,还不得让人笑话?将来的前途又在何处? 要是没有礼教规矩管着,春花也想说点什么,但她的身份只能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但她的在场就是对谢氏最大的羞辱。 「杨氏,你很好,很懂事,」郭侯压住怒火,对春花说:「少怀从小就是家里的么儿,受宠惯了,你多让着他一点。」 春花很想说自己也是幼女,也受宠惯了,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她一贯的态度点头应了。 当晚东耳房的哭声春花在正屋里都听到了,但这次的哭声可没什么用,如诗兴致勃勃地和郭少怀去了青州。 走前如诗对春花说:「小姐,我真担心你,我们都走了,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春花看到如诗眼里的关心是真诚的,心里颇为感动。如诗虽然好虚荣,喜欢享受,不过这只是女人们的通病,自己也一样。如诗对自己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也不妄自己为她做了些事。她哑然失笑,「你管好自己,别让我为你担心就行了。」 对郭少怀,春花非常礼貌地行了一礼,客气地祝他一路顺风。 吴姨娘伤心地病倒了,春花自然也不能去立规矩了,五爷不在,她必须照顾好五爷的妾室。 春花被叫到了正院,她实在不想去,可是谢氏三番五次让人传话一定要让她过去一趟,原来就在吴姨娘养病这几天,世子夫人也病了,谢氏要让春花管家。 春花听了,马上摆手反对,「我可不行,我不会。」 「有什么不会的?」谢氏却下了决心让春花管家,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让大儿媳交出了管家权,必须让小儿媳接手。 侯府里的日子过得紧,尤其是少怀的婚事,花光了侯府所有的积蓄,现在自然得让这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媳妇补贴一下。这媳妇进了侯府不到半年,谢氏替她算了算,花了上万两银子,只是这些银子没用在自己和儿子身上一两。 想起过年时,四奶奶拿了几根干菜和几块粗制的糖,就换来了杨氏的两支珊瑚簪子,天天戴在头上在自己面前晃,谢氏就恨得咬牙。那样通体红透的珊瑚簪子本来就应该是孝敬自己的。 还是侯爷说的对,杨氏就是从小被娇纵惯了的孩子,越是与她对着干,越是管不了她,还不如哄一哄她,她自然就会听话。想想从杨氏手里得了东西和银子的人,哪一个不是那样。 谢氏更加和气了,「谁不知道杨府里家学渊博,不但少爷个个出众,就是女孩,也都极识大体。你姐姐在京城是有名的精明能干,林家的老太太、太太在外人面前没少夸。」 春花觉得装成老外婆的狼更可怕,她惶恐地说:「我和姐姐不一样,姐姐什么都会,我却摔了一跤,把学过的东西都忘了,肯定担不起管家的重任。」 「没关系的,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做熟了的,有事你听她们的就好,只要管着领银子的对牌,把每笔帐都记好就行。」 「那要是这样,就请夫人身边的贾妈妈帮着管就好了,或者请二奶奶来管几天?」贾妈妈是侯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春花指着她说。 「那成什么样子,你是侯府正经的五奶奶,世子夫人病了,你自然要接着管家了。还有杨氏,你管家后,每天也不用来请安了。」说着谢氏就让贾妈妈将对牌交给春花。 管家的事,春花是推不出去了,谢氏是下了决心,为此连她看得最严的请安也放弃了。谢氏是婆婆,世子夫人又病了,春花只好让如琴接了对牌和帐册。 春花回了依云院,在库房里挑了两样补品前去世子夫人的院子里探病。几天没见,世子夫人的气色很不好,春花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她笑着问:「世子夫人可好些了?」 世子夫人虚弱地笑着请春花坐下,说:「没什么,只是麻烦五奶奶过来一趟。」 春花笑着说:「因为这几天依云院里一直忙乱着,所以刚刚知道世子夫人病了,倒是来得晚了,世子夫人不怪罪我就行了,哪里敢当夫人的话呢?」 又让跟着来的如琴把补品拿出交来给世子夫人这边的下人,说:「也不知合不合用,夫人若用不上便赏人吧。」 世子夫人见了春花送的补品,也客气了几句,「这参和血燕都是极难得的,倒让五奶奶破费了。」 几句场面上的话说过了,春花便道:「世子夫人病了,侯夫人一定要我管家,只是我不会管家,少不得打扰世子夫人养病,请世子夫人指教两句。」 「我已经让人将对牌和帐册子送到侯夫人那里了。」世子夫人笑着说:「五奶奶有什么拿不准的,只要查查帐册子,找过去的例就行了,要觉得不合适,做些添改也行。」 在哪里做事,循旧例都是很重要的,既不容易出事,也简单容易上手。但是,春花笑着说:「侯夫人给我的帐册子是本新的,没有过去的例,还说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做熟了的,让我听她们的就好。」 第72页 世子夫人想了想说:「我管了几年的家,除了定例,二十两以上的事都要回侯夫人的,至于家里的管事妈妈们,只有厨房上的崔妈妈、针线房的狄妈妈是我用惯了的,再就是田庄上的姜家原来是我的陪嫁。」 话说到这个地步,春花已经心里雪亮了,就又说了些保重身体之类的告辞了。 一进依云院,院子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管事妈妈等在那里了,都是有急事要领对牌的。春花想了想问:「对牌发出去,在哪里领银子?」 一个妈妈说上前说:「回五奶奶的话,拿了对牌就可以到帐房上领银子。」 「那帐房上问不问做什么用?」 「不问,帐房只管见对牌发银子。」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春花说着坐了下来,让如琴把对牌拿出来。 每一个是採买,「奴婢来领下半月的菜钱,合三百两银子。」 春花点点头说:「好,如棋记上帐,让妈妈按个手印,如琴给三百两银子的对牌。」 「奴婢来领夏衣料子的五百两银子。」 「好,如琴给五百两银子的对牌。」 「奴婢来领窗纸的二十两银子。」 「好,如琴给二十两银子的对牌。」 …… 不管是谁来,都是要银子的,春花都先登记,让她们按了手印,然后大方地按她们报的数给了银子,因此事情处理得倒快,没多少工夫,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 如琴给春花递了一杯茶说:「小姐,有的东西要不了那么多银子的,小姐何不问问他们?」 春花笑了,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娇小姐,但源自上一世的经历,她其实特别注意物价。在杨府她也管过一段时间的家事,很清楚日常用品的价格,对这些管事妈妈报价中的水分之大有充分的估计。 她还明白这时侯与现代社会不一样,农耕社会自已自足的经济模式就是在高门大户也一样。就说杨家吧,吃的东西绝大部份是自家田庄上产的,很多用品也是由自家出的,除了些特别的东西外,需要买的物品往往都是固定在几家店,逢年节定期结帐,现在这么多人零零碎碎地来要银子,肯定不正常,更不用说没有过去的例子,无从比较。 事情是怎么回事,春花心里有数,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谢氏对春花已经改变了策略,虽然依旧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很讨厌自己,但从带春花出门吃年酒起她就明白了,对春花打压是没什么用的,杨松的升职更是给了她沉重的一击,谢氏也动起了脑筋。 说起来春花也大致了解武成侯府的情况,这也是出嫁前必做的功课。侯府里现在主要的收入靠功勋田和俸禄,而这些只能简单度日,根本不可能维持奢华的生活。 武成侯府的一切都显得有些破败,花园、房屋都年久失修,主子、下人们的穿着打扮也都很一般,就是日常三餐也少了些精緻。听说,给自己下的聘礼是勉强凑出来的,而办婚礼使侯府更加的捉襟见肘。过年前谢氏也算计过自己的嫁妆,那时春花坚决地回击了过去。现在情况又不同的,自己与郭家的关系也缓和多了,连郭侯也夸自己懂事。 这就使谢氏就更有理由算计自己的嫁妆了? 律法规定,嫁妆是女人的私产,但真正过起日子来,哪一家又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婆家穷,女人拿自己的嫁妆补贴补贴也没什么,而婆家富裕,女人也有想办法攒私房钱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想要这么不声不响的算计春花,春花还真不舒服。 两三天的功夫过去了,春花先后发出去两千多两银子,她在不同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神色,崔妈妈有些担心,贾妈妈掩饰着高兴,最有趣的是谢氏――春花仍旧每天给谢氏请安,她一向最为坚持的就是礼不可废,只不过打个照面就回依云院,她要管理家事呢。 谢氏就像看一条已经上了钩的鱼一样看着春花,望着准备好吃鱼的谢氏,春花觉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最后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这一天,春花又发出去了几百两银子的对牌,院子里刚清静下来,採买上的张妈妈就回来找春花了,外面的帐房上没了银子,拿着对牌也领不到,而端午节的节礼必须赶紧备了。 「现在还没到四月呢,就办端午节的节礼?」春花难得地问了一回。 「五奶奶,您不知道,这粽叶、糯米、大枣什么的,都得提前好些日子准备,.若是晚了,就买不到了。」 好吧,春花也理解,藉口也用得差不多了,最近的端午节肯定得先用上。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妈妈,每个人都有要紧的事,急着用银子。 看着一张张焦急的脸,春花也很急,问:「那怎么办?」 「端午节的节礼可不能差,五奶奶,要是还不支了银子去买,到时候备不出节礼,别人可会笑话我们武成侯府的。」 现在武成侯府是春花理家,那就是笑话她了!不用说,谢氏早就把自己理家的事传了出去。 春花想了想说:「妈妈有什么主意?」 「五奶奶先补上点银子,怎么也把节礼遮过去才好。」张妈妈看着春花说。 「银子吗,我这儿倒是有,不过,拿我的嫁妆办节礼也不合适呀?」春花为难地说。 第73页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张妈妈劝说春花说,「五奶奶先垫上,等侯府的银子周转过来,夫人自然会还五奶奶的。」 春花笑着点头,一副非常相信的样子。她的外表非常有欺骗性,少女情怀还没从她的脸上消失,小圆脸,大眼睛,再加上她总是笑嘻嘻的,就像一个天真未泯的女孩。而且郭府的人都听说春花过去也正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春花有了几次反击,也不过是女孩子使小性子罢了,他们也没真正重视起这个五奶奶来。 更何况现在夫人已经不为难五奶奶了,五奶奶的小脾气也该收一收了,拿一点银子算什么,听说年前,五奶奶收进来好几万两银子。 「那我先拿出来银子,算是借侯府了?」春花依然问。 「就算是吧。」张妈妈也拿不准了。 「借钱倒没什么,但我用的帐房先生是要借条上帐的。」春花若有所思地说:「谁给我写借条呢?」 张妈妈在春花旁边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春花的意思了。拿银子行,但是应该有一张凭证,春花要给帐房记帐用。 春花发着愁,「我倒是有银子,也能拿出来应应急,可总得弄有个借条吧,否则这么大笔的银子我没法给帐房交待呀。」春花仔细说明她的嫁妆都是有帐可查的,她专门有一个帐房先生做陪房,大点数额的银子都要记帐。 「其实也没多少银子,」张妈妈踌躇着说:「不过是个节礼,八百两就够了。」五奶奶吃顿饭都敢花一百两呢。 其实端午节的节礼不比过年,只是些粽子之类的应景之物罢了,以侯府需要送的份数来看,根本用不了八百两银子,可春花却不肯点破这些。 「八百两银子倒不必告诉帐房,就算我平时的花销就行了。」春花说着,张妈妈差一点高兴地跳起来,五奶奶太大方了,不过春花比这还要大方,她接着说:「不过,我是想拿出来一万两的,免得今天八百,明天三百的,我可嫌麻烦。不过,要动这样的数额,那就一定要帐房钱先生知道了。」 「一万两?」张妈妈差一点乐昏过去,五奶奶还真拿钱不当回事!她赶紧对春花说:「我去找夫人商议一下。」说着一熘烟跑了。 张妈妈带回来了有着郭侯私印的一张凭证,说明从春花这里拿一万两银子做家用。不管郭侯是否参与到了谢氏的计划中,这张凭证是有效的。春花如何不知谢氏的意思,这些天管事妈妈多领的银子大约都到了她的手里,而从春花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春花已经是郭家的人了,她不可能拿着借条要回银子,而且她的嫁妆银子早晚也是郭家的。 春花看了看这张纸,虽然没提什么还银子的事,但确实是写明了从她这里拿走一万两银子,于是她边吃着水果,边让如琴拿钥匙,开了库房,让人搬出了一万两银子,抬到了帐房。 这一万两银子,正是郭家的聘礼,春花早就想还给郭家了! 一万两银子,虽然有些沉,但体积并不大,一会儿功夫,从外院进来的小厮就搬走了,管事妈妈们有了银子可领,自然也就散了。 下午,世子夫人打发人来请春花。 春花让人拿了两盘市面上还看不到的新鲜水果到了世子夫人的院子。 世子夫人的面色仍旧很不好,几天的卧床倒让她有些瘦了,看着病仄仄的。春花不知如何安慰她,便请她尝尝新下来的甜瓜,「我刚吃了两个,甜得很,夫人尝尝,也许胃口就好了呢?」 世子夫人摆了摆手说:「我吃不得这凉东西,我是小产了。」 春花这才知道世子夫人生了什么病,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都是我,万事不留心,竟还不知道。」 「府里也没几个知道。」世子夫人简捷地说。 不用说,这里面一定是又有些事非了。果然,不待春花问,世子夫人便了一句:「也是我大意了,吃过一次亏,竟然还会上当。」 春花早就感到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间有解不开的仇怨,她们间的矛盾绝不是简单的继母和前房儿媳的常见问题。侯夫人算计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算计侯夫人,她在其中也被利用过。虽然从关系上讲,郭少怀是侯夫人的亲儿子,春花应该与侯夫人是一个利益集团的,但侯夫人和郭少怀对自己冷酷无情,而世子夫人对自己则是友善的,自己的心就偏到了她这边。 但春花没有按世子夫人希望地那样,问她这次小产的原因,而是说:「小产了一定得好好养着,但养好了就没事了。」 世子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我以前就小产过一回,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那孩子要是生下来,应该比郭良还大。」 春花不问,世子夫人却一定要说,涉及到爵位传承的人家,总是会有这些事情的。世子夫人是在指责谢氏害她,想要抢夺侯爵,以谢氏的位置和性格,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这些与她关系不大的事情,又久远,实在也用不着她来评个是非正错,更何况她没有一点想与世子夫人争夺爵位的继承权的心思,她不置可否地点头应着。 世子夫人却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对春花絮絮地说:「我那时进侯府没多久,也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一心侍奉公公婆婆,体贴世子,要做个人人夸奖的好媳妇。」 第74页 「谢氏其实比我早嫁过来没几年,那时小叔子不过几岁。虽然是继母婆婆,但要我每天都去站规矩,」她看了看春花说:「我从小在家还跟着哥哥们练过几下子,又长得五大三粗,身子健壮,倒不像五奶奶似的身子娇弱站不动。」 「那时候我就没五奶奶的聪明,到了肚子已经很大的时候,也不知道装一点的假,每天都要站好几个时辰,有一天就在正院里见了红,当晚就掉了一个成形的男胎。」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滚,自己急忙拿帕子擦了,忍了又忍终于又开了口。 「我祖父那时候还活着,亲自过来到郭家骂了半天,把我接回了娘家调养身子。闹了这一场,侯爷在我祖父面前发了誓,世子已立,决不会再变,又把家里的功臣田交给世子和我打理。经此事,我懂了些事,夫人也收敛了些,后来我的两个孩子才保住。」 「因为好几年没信,我也疏忽了,没想到浆洗房的妈妈一直盯着呢。那两日在夫人那里回事情,总觉得香气熏人,然后就不对了。请了郎中看,已经晚了。」 「良哥已经大了,怎么还?」春花不解。只要世子有儿子,将来的爵位一定传给长子,世子夫人再生个男孩也没什么影响,这也是世子夫人把郭良看得特别严的原因。 「不是因为爵位。当年我祖父逼着郭侯答应了,即使世子没儿子,就是过继,也不能传到小叔手中。」 「你祖父真厉害!」春花贊到。 「那时候郭家正倒霉,没人愿意与他家结亲,是郭家求着我们家把我嫁过来的,原以为对我一定好,祖父这才答应,没想到,进了门也就那样。」 春花笑了,「我还不是一样,非要娶我,结果连洞房都没进。」 「我看到你,就想到自己过去的事。」世子夫人笑着说。 春花一直感到世子夫人的善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世子夫人笑着对春花说:「我本想五奶奶是侯夫人的亲儿媳,我看到侯夫人给你立规矩时还在偷笑,我只要看热闹就行了。可是认亲那天,我看你站着摇摇欲坠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不知怎的,就觉得你这个小人好可怜,总不想你也走我那条路。」 「后来就承了你几次情,我这人是有恩必报的,所以才想对你多说几句。」世子夫人干脆地说:「刚刚你问我侯夫人害我小产,为的是什么?我与侯夫人已经结了仇,她自是不愿意看我好,现在看侯夫人一定是想藉此原因让你管家,想吞掉你的嫁妆。」 世子夫人说着用手指了指屋子里,「你看看,这屋里还有些什么?当初我也是是带着不少的嫁妆进的门,没一年,就不剩什么了。你若不信,郭家给你的聘礼里面,有几样东西就是我的嫁妆,还有当时的嫁妆单子可查。」说着对春花提了几样东西。 春花想了想还真有这些东西,奇怪地问:「世子夫人,那你为什么不要回来?嫁妆单子不是在官府里都有存档的吗?」 「我从小在辽东镇长大,那边的人都是直肠子,哪知京城的人会这些手段?」世子夫人自嘲地笑笑说:「我那时被哄得主动把东西送出去的,后来怎么能要回来?在京城住了十几年,才学会了些弯弯绕绕,这次还不是让侯夫人算计了去?」 「谢谢世子夫人提醒我。」春花斩钉截铁地说:「但我却是愿意将这一万两银子交出去的,但以后不会再交银子了!」 为什么只交一万两银子?世子夫人不解,但她也不便追问了,她用手指指正院的方向说:「心又狠,又贪财,看压不住五奶奶了,又用了软刀子。」 对五奶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她的最大限度了。 「世子夫人,你好好养病,不要担心我,我自有主意。」春花笑道。 「我说的事,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记在心里就行,你就是有金山银山,不会算计也早晚搬空。现在看你心里有主意,我也就不瞎操心了。」 世子夫人说不操心,却改不了她的习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现在这样花银子,这一万两,也就能用上一两个月,到时候还不是得有一场官司?」 春花笑着说:「我这管家的差使,最多只做一个月,我哪管一两个月后的事?」 「你真就这么没心没肺?」世子夫人让春花逗笑了。 「我想管的,决不会差一点,但不想管的,肯定也没人勉强了我。」 春花又笑着说:「原来我还想怎么才能一个月后推了差使,现在倒不用愁这个了,世子夫人一个月后肯定会调养好了。」 就世子夫人这样要强的性子,一个月后肯定会起来理家事的,就是半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世子夫人自然也明白了春花的意思,她自嘲地说:「当初就冲着世子夫人的名份嫁来的,没想到反倒被世子夫人这个名份给套住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怎么也捨不得丢开手去,就算是为良哥儿吧,我也不能像五奶奶那样万事不管。」 是啊,从长远看,侯府是世子和良哥儿的,就是为了丈夫和儿子,世子夫人怎么也不能像春花一样不管不顾的。 春花也点头贊成,家人是每个女人心中最柔弱的地方。她不知怎么就问了一句:「世子对你好吗?」 世子夫人脸上露出些神采,她发自内心地一笑说:「世子人是软弱了些,对侯爷、侯夫人不敢有一点违逆,在五军都督府也不过做个闲差,但对我,对良哥儿,对茵姐儿都是极好。我怀良哥的时候,侯夫人送过来好几个人,世子都没碰过。还是我把自己的陪嫁大丫头开脸给了他,可那丫头没福,连个孩子也没生就病死了。这几年,我要再给他寻一个人,他却说,别给家里再添乱了,说什么也没收。」 第75页 春花奇怪了,「世子不是有两房妾室吗?」这两房妾室春花也都见过,比世子夫人都年轻美貌得多。 世子夫人低声说:「一个是夫人给的,一个是侯爷给的,世子从来不进她们的屋子,就怕出什么妖蛾子,也对她们说了,想走就可以走,不想走家里也不差一碗饭吃。」 在一个府里生活,春花也与世子接触过,她对世子评价不高,外表平凡,做事平凡,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在家里没人太重视他,但听了世子夫人的话,对世子的看法则改观了。 在外人眼里世子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人,但在他的妻子儿女眼里,他就是撑在妻儿上方的一把遮阳伞。他没有实力用金钱和权势给家人带来荣光,但他却严格管束着自己,避免和减轻了能带给妻子儿女的灾祸。 如果世子妾室得宠生子,那世子夫人及良哥儿面临的情况就更加严峻了,甚至侯府里又会重新捲起一场风雨。这可不是春花在夸张,毕竟世子夫人的祖父早就过世了,娘家也没什么权势,昔年的诺言也早就没了约束力。 在这种男权社会社会,差不多有点余财的男人都会纳妾的,世子却能为了家人拒绝美色,这样的男人在春花的心中就是极品好男人。 春花从来都认为自己就是个小女人,不关心国家大事,没有太多的才学,除了会做些小生意,也就是对华服这些最庸俗最有生活气息的东西感些兴趣。从她自己小小的见识来看,那些伟人、风云人物都离她太远了,她真正欣赏的是这种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好男人。 春花眼中的羡慕世子夫人看了出来。有人说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平庸的世子和风采照人的探花郎这对兄弟,在外人看来,春花应该比世子夫人幸运得多,但实情却是相反。世子夫人不想让春花看出她的怜悯,笑着说:「过两年小叔可能就会懂事了。」 春花在下面悄悄地握了握拳,笑着不提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题了,「如此,世子夫人更应该保重身子,怎么这几日看起来也没见好些?」 「郎中也说了,我这些年操心太过,又思虑太过,要不是早年底子好,这一次恐怕还要更糟呢。特别叮嘱我要好好养着,偏我还养不住,总是想这想那。」 世子夫人还知道自己的问题,但人往往都是,知易行难,春花笑着开解她,「眼下侯府是侯爷的,世子夫人虽然管家,也是做不得主,还不知只一心管好了交给世子的功臣田,其余的由着侯夫人好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侯夫人是侯府正经的女主人,郭侯大都数的时候都是听她的,只从身份上,就能压住世子夫人。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侯府确实度日艰难,功臣田虽然交了世子,但最初每年只交五千两银子,我们还能剩下点,这两年家里花销大,侯爷已经让我们每年交八千两了。不用说剩钱,就是庄子里的佃户都得偷着骂我们家刻薄了。所以我见那些人如此骗你,心里也是急。」 春花听了世子夫人的苦恼,轻轻地说:「我刚送到帐房上一万两银子,世子夫人何不也取了些? 「这样?」世子夫人张大了嘴,还能这样做吗?那可是五奶奶的陪嫁,虽然自己的陪嫁之物有的成了聘礼,眼下又变成了五奶奶的陪嫁,但究其原因,与五奶奶本人却没什么关系,自己是最讨厌占别人陪嫁的人,自己总不能也这样做吧? 春花用力点了点头,反正这一万两银子是侯府的,谁拿不都一样吗?从心里,她还宁愿让世子夫人拿呢。「世子夫人不取,别人也一样取走。」 世子夫人被诱惑了,「那,怎么办才好呢?」 「只要管事妈妈到我那里说要用银子,我一概全都给对牌,帐房上也不管,按着对牌就发了。」春花把谢氏交给她的管家流程说了。 世子夫人是管过家的,很快她就醒悟地点了点头。 春花告辞出去,却在院门前遇到了回院子的世子。春花行了一礼就要离开,世子叫住了春花,「五奶奶,想麻烦你一件事。」世子有些踌躇地拱了拱手说。 刚刚与世子夫人的一番谈话,让春花对世的印象大有改观,她打量了一下世子,见他穿着件官服,神色匆匆,便知道是刚从衙上下来的,想来是急着回家看世子夫人,并没有等到下衙的时间就出来了,春花避开了他的的礼笑着说:「世子有何事情,只管吩咐。」 「听说五奶奶认识刘院判?我想请五奶奶帮我请刘院判给你嫂子看看,她这几日总是有些不好。」世子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春花的神色,他在外面找了两天,并没有找到联繫刘院判的门路,只好急病乱投医,求一次五奶奶了。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却马虎了。」春花赶紧应了,「我这就让人送贴子过去,也许今晚就会过来。」 「多谢五奶奶了!」世子躬身一礼,春花再次避过,说声「世子太客气了。」转身要离开。 「五奶奶,」世子又次叫住了她,「我那弟弟从小有失教养,不大懂事,五奶奶出身名门,又和气知礼,请多多担待他一些。」说着又是深深一礼。 春花怔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些晚了。 ☆、第四十二章 过了两天,田庄上的姜家夫妻一起到了侯府,姜家妈妈进了依云院回话,侯府功臣田的引水沟渠多年失修,想领三千两银子维修,春花自然也一样让她登了记,按了指印,发了对牌。 第76页 姜家婆子是下午取走银子的,还没到晚上春花就被侯夫人叫到了正院,一进门,批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数落,「乡下的婆子来了,你就敢给她三千两银子!你怎么当的家?你是想把侯府都给败光了吗?」 春花不紧不慢地行了礼说:「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事?」 侯夫人气得直哆嗦,贾妈妈在一旁说:「五奶奶,刚刚你给姜婆子三千两银子,是为了什么?夫人就是因为这事在生气。」 春花醒悟般地说:「是田庄上的姜家?说是田庄的沟渠失修来领的银子,我还记得清楚着呢。」 「她要三千两,你就给她三千两?」侯夫人不满意贾妈妈温和的语气,又向春花喊道。 春花无辜地说:「夫人不是说家里的管事妈妈们都是可靠了吗,让我听她们的就好,我正是按夫人所说的做啊。」 「那姜婆子是邓氏的陪嫁,不是我们家的人。」贾妈妈给春花讲道理。 「只要她跟着世子夫人嫁过来,就是侯府的人,自然也是侯府的管事妈妈。」若论讲道理,春花比她们还会讲大道理,她可是学了好几个月的功课,对此时的伦理道德非常的熟悉。 「五奶奶,五爷是夫人的亲儿子,夫人有什么还不得留给五爷,你跟夫人才是一家人。世子和世子夫人毕竟是前房的,有了好东西也会留给良哥儿。」贾妈妈过来拉着春花的手说着心里话。也是,夫人伤了五奶奶的心,五奶奶竟偏心世子那边的人。五奶奶还是年青,没想通她自己是五爷的妻子,夫妻怎么不睦,倒底与五爷是一家。这话夫人不好说,只有她这个老妈妈来说。 现在想起来他们是一家人了?已经晚了!春花甩了贾妈妈的手厉声说:「夫人,这老奴竟然挑拨主子不孝不悌!」 「不孝不悌?我看你才是个不孝的!」谢氏将茶杯扔了下来,虽然没打着春花,但撒了她一裙子的水。 为什么一生气就会扔茶杯呢?春花的脑子里先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大约是因为非常顺手,重量也合适?然后她就大声地哭了起来:「我说我不会管家,夫人一定要我管,还让我只管发对牌就行。结果家里没银子了,我拿嫁妆补上,现在又说发错了对牌!还说世子夫人的陪嫁不是侯府的人,侯府的规矩我可弄不清了,我不管了!」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一路回了依云院,引来无数的目光,春花不介意,让如琴把对牌和帐册找人送到了谢氏的正院。并告诉如琴,只要有人来问,就将谢氏和贾妈妈的话告诉大家,并说自己哭昏了,不再出门。 这种事情如诗来做是最合适的,她要还是春花的丫环,现在整个侯府都得清楚事情的经过,大家也都会同情春花。 可是事情如此明显,如琴虽然不擅言辞,但这样简单的事,她还能说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春花一路上的哭诉,整个府里就没人不知道谢氏和贾妈妈说的话了,大家纷纷地议论着。 谢氏偏心自己儿子的小心思谁不知道?但这样说了出来,还是让她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世俗礼法都摆在那里。 因为春花哭昏了,所以请了刘院判,开了药,躺在床上不出来。 这件事动静不小,肯定瞒不过侯爷,他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却不知跟谁生气的好。谢氏占了便宜是一定的,但毕竟是夫妻,郭侯也有着同谢氏差不多的想法,五奶奶去年收了三万多两银子也没拿出来一两来,也让他心里不舒服。夫为妻纲,小儿子行为是有些不妥,但这个小儿媳也有些过于有主意了。 如今五奶奶也拿出了银子,正是她们婆媳关系得到改善的时候,怎么又弄得更僵了?而且同以前一样,道理又是在杨氏那里,邓氏嫁进侯府,她的陪嫁家人就是侯府的人。贾婆子对春花所说的体已话,杨氏就那么说了出去,真是太丢人了! 郭侯可不敢承认贾婆子的话,不管哪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就是对谢氏来说,再心痛小儿子,表面上也不敢说大儿子不是一家人。 这里面又掺着世子夫人的事,让侯爷更没法多说。他对这个大儿子确实是有所亏欠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郭侯也没法按谢氏说的,逼着世子将那三千两银子拿回来。 郭侯左思右想,最后下了决心,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帐上剩下的银子谁也不许随意套取了,做为正常家用。要知道今年的家用银子也确实不够,正好就用这笔银子补一补。他还没忘了封住大家的口,谢氏的话要是传出去,郭家的脸就全丢光了。 郭侯本还想把杨氏叫来,好好给她讲一讲道理,做为侯府的儿媳,在侯府银钱紧张的时候拿出些银子是应该的,而且侯府今年银钱如此紧张也正是因为给少怀和她办喜事导致。 但春花以生病为藉口告了罪,让郭侯准备好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五奶奶病了,躺在床上,侯府的事她一点也不问。当然不问不等于她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如诗走后,她这里的消息已经不如过去灵通了,但吴姨娘管家的事是整个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谢氏自持身份,并没有亲自管家,她将吴姨娘从病榻上叫起来管理家事。 吴姨娘的病原就是心病,休息了些天后,自然慢慢好转了,本来她一直有些没脸出来,五爷走前,她大张旗鼓的收拾东西,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没想到五奶奶几句话,上至侯夫人,下至五爷都没法反驳,自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五爷带着小吴姨娘出了门。 第77页 而侯夫人给她这个管家的差事正好让她有了堂堂正正出门的机会。而且她还要借着管家的机会好好地让五奶奶丢脸,要知道自己也是进士的女儿,管家这类的事还难不住自己。怎么也不能像五奶奶一样管事妈妈说什么就信什么,被骗了几千两银子吧。 吴姨娘管家与春花完全不同,先是她拿回了以前的帐册,认真地看了大半夜,然后在管事妈妈来支银子的时候每次都非常认真地核定。 前些日子多报的花销自然是在谢氏的授意下,而多报的银子当然也都进了谢氏的私库,但不管怎么样,管事妈妈们过了一次手,多少也能得些好处,如今又回到了过去的规矩上,甚至还要严一些。 管事妈妈们就叫起苦来了,这就是人正常的心理。 当年范仲淹读书时每天只吃一点粥和咸菜,有人给他送来了大鱼大肉,他感谢地收下后并没有吃,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吃了好的,再回去只吃清粥咸菜就更难了。 管事妈妈们要是不经历春花短暂的放松,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侯府一直就是这样,大家已经适应了。而这些天的大鱼大肉,让管事妈妈们无法再像过去一样甘之如饴地喝粥吃咸菜了。连范仲淹这样伟大的人物都怕自己做不到的事,这些管事妈妈们做不到没什么可奇怪的。 何况,吴姨娘的身份还是个问题。世子夫人管家,大家并不敢多说什么,早晚有一天,世子会成为侯爷,世子夫人就是侯夫人,哪一个下人敢得罪未来的家主。即便如春花,若是真的管家,应当也会遇到些麻烦,她毕竟不是侯府真正的继承人,当然她那种什么也不问,只管发对牌的作法是不会遇到任何问题。 而吴姨娘比起五奶奶身份上更要差上很多,她不过是个妾罢了。要知道下人们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最初五奶奶进门时,大家还对吴姨娘,那时候还叫表小姐呢,另眼相看。五爷洞房都没在依云院歇下,没几个人瞧得起五奶奶。 可风向早就变了,五奶奶虽然不得侯夫人和丈夫的喜爱,可在侯爷面前还能说得上话。更主要的是五奶奶并不用讨好谁,她的娘家太厉害了,她还太有钱了,再有就是五奶奶捨得花钱,现在整个侯府,谁不想巴着五奶奶呢,五奶奶随便赏点什么,自己一家老小半辈子的花销就出来了。 而吴姨娘呢?从没见她拿出一分银子赏人不说,前些时候五奶奶又给五爷抬了个妾,分了她的宠爱,又在五爷出门时把小吴姨娘派了出去,这还不清楚吗?吴姨娘的地位已经大大下降了。 所以麻烦就都让吴姨娘遇到了。她本来就是娇弱的人,被几个下人气得背后掉了眼泪,还是谢氏真心疼她,帮她撑腰,责骂了几个管事妈妈,才让她正式地理起事来。 吴姨娘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对人情世故还是不够清楚。她在管家过程中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一心想给侯府省些钱,却并不知道这样对她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她兴兴头头地在一间花厅里听管事妈妈们回事。想到五奶奶管家时,只是在依云院里见见管事妈妈们,如今她借着自己住的耳房窄小,把花厅收拾出来,倒更正式些。 想到这里,吴姨娘的后背坐得更直了。自己每天一早先到正院里给谢氏请安,逗婆婆开心,然后处理家事,吴姨娘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侯夫人的儿媳,五爷的正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吴钰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手中的册子,对来领炭钱的管家妈妈说:「已经过了清明节,怎么还要领炭?」 「姨奶奶不知,府里过了清明后,各处都停了炭的。但侯夫人、世子夫人还有五奶奶这三处还是一直领着的,这也是成例。往年冬天只有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今年又添了五奶奶,所以去年秋天时买的炭就有些不够了,算着怎么还得买几担好炭。」 吴姨娘当然不知道了,她那里的炭可是只发到了清明时分的。她马上想起了五奶奶的屋子,在冬天里从来都是一室暖意,偏又不肯薰香,只是摆着各色鲜果鲜花,说是借点果香花香,还不是显示她娘家富贵。不过,要不是讨厌五奶奶的人,她也愿意多呆会儿。 要是没有那样多的炭,那屋子里是不是就会变成了冷香了?想到这儿,吴钰带着些恨意说:「侯爷本就说要俭省些,索性把家里的炭都留给夫人用,世子夫人和五奶奶那里就免了罢,也能省些银子。」 管事妈妈自然应了一声,侯夫人前几天把她们都找过去训了一通,如今大家也不敢直接给吴姨娘难看了,可她还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妾室,竟减了正室的用度,真让人鄙视! 五奶奶的用度被减了,管事妈妈是真心忿恨,并不是她有多么正直善良,有多么同情五奶奶,而是因为这样损害她的利益了。炭不买了,採购所得的好处就没了,而负责採购的正是她的外甥,自家的外甥吃亏不算,还有她也吃亏。 每次给五奶奶送炭过去,自己可都有收益的。五奶奶屋里早就不用侯府里的炭了,她嫌这炭还是不够好,专门从外面买了上好的银霜炭用,自己每次过去,她的丫头就会将送去的炭打赏给自己,这炭再让外甥一转手,就变成了银子回到管事妈妈手中了。所以如今裁了五奶奶的炭,管事妈妈的恨比五奶奶的都要严重呢。 第78页 所以有时就是小小的改革,也不知道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或大或小,或表面或暗中,管事妈妈就为了这炭将吴钰恨上了。现在她是不能怎么样吴钰的,但到了后来吴钰落魄了,冬天里收到的炭就没有正常能点燃的,那时她还不知道就是如今种下的因。 因为这炭还惹了些其它是非,眼下只是吴钰还不知道罢了。 接着,吴钰又减了今年府里的夏装。侯爷和夫人的自然不动,首当其冲的又是世子夫妇和五爷、五奶奶,每人八套衣服,还有世子的一儿一女,每人四套,都减了一半。当然吴姨娘不敢不减她自己和妾室们的,每人从两件变成了一件,同丫头们一样。 下人们的一套衣服自然是没法子再减了,但面料上却又差了一些。 还有种种的项目,总之,家里的花销确实省下来一部分。 侯夫人是满意的,就是郭侯听说这些日子家里的用度少了不少,也贊了几句,吴姨娘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晚上回到了依云院,吴姨娘很想看看春花。自从她管了家事,五奶奶就不用自己去请安了,自己好几天没见过五奶奶,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知道侯爷都夸自己了,一定会难过吧。 吴姨娘非常恨五奶奶,要是没有她,五爷就会娶自己为妻的,从小他们就订过亲事,只是没写下契书罢了。可是五奶奶去上香,见到了五爷,就念念不忘,非要嫁过来,对于座师的女儿,五爷也没办法。 只看五爷对她的样子就知道了,几次她想把五爷拉到自己房里都没成功,现在自己才是真正的五奶奶。想到这里,吴钰轻轻笑了,打了帘子走进正屋,外间空无一人,里面倒是有说笑声传了出来,她不敢直接进去,就在帘外说:「我来给五奶奶请安。」 春花对外人说是病了,其实正和大家说笑,除了她带来的陪嫁,还有府里一些有脸面的妈妈们,大家借着探病的名义,争着给春花讲些外面的事,不知为什么,五奶奶最喜欢听这些了,这些丫头们也都围着听。 如琴听了声音,出了里间,看了一眼吴钰,不耐烦地说:「五奶奶不是免了你来请安了吗?」 「听说五奶奶病了,我过来看一看。」吴钰无视如琴的态度,五奶奶大约是不好意思见她吧。一个正房奶奶,管家也管不好,还不如她这个妾室呢。 「那你先等着吧。」如琴看吴姨娘不走,就自己打了帘子进去问春花。 春花甩了管家的差事,心里高兴,又听着这些丫环婆子们说些风土人情,心情正好,也不知吴钰有什么打算,便说:「让吴姨娘进来吧。」 吴钰进了门,倒先是吃了一惊,春花靠在炕上的一个座位里,身上是一件蜜色玉簪花短襦,下面一条红裙,黑黑的头发随意挽着,上面只用一条琥珀串装饰,蜜色的琥珀珠子闪着柔和的光,一直刺到她的心底。 五奶奶随便拿出一件小东西都是价值千金的,几担炭、几件衣服,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吧。 而且,看着自在舒心的五奶奶,自己也看不出她是被姨母设计了,损失了银子,又无法管家,不好出门见人的样子,要知道谢氏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春花见吴钰见门后就愣在那里,便说:「吴姨娘你赶紧请安吧。」 吴钰醒过神来,上前行礼请了安,春花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说:「去吧,我病着,你又管家忙着,不来也使得。」 正眼也没再看她,转过去对刚刚说话的李妈妈说:「妈妈,你接着讲,你们村上的事,我正听得入迷呢。」 李妈妈笑着说:「姨娘来请安,老婆子就偷了懒,吃上一块点心。五奶奶且等,我再喝口茶。」 春花也笑着说:「只一心听妈妈讲古,竟也不理会妈妈还没喝茶呢。妈妈不急,我原是没事的。」 就有人凑趣说:「也怪不得李妈妈抽空吃块点心,这点心,不只好吃,样子还巧,我看大家也爱得很,这一会子,一大盘都吃没了呢。」 如琴也因为这个暂停才想起来,赶紧在桌上添了点心和茶水,并笑着说:「这点心是我们杨府做的,昨个夫人给小姐送来的,若是好,明天打发人,让她们多送些。」 吴钰看一屋子热热闹闹的,没一个人再注意自己了,枯站了一会儿,只得悄悄地走了。 春花确实不在意吴钰减的那些东西,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胡妈妈和如诗几个人早就把她的日常用度重新理好了,直接与外面的管事说好,按日子送要用的好东西进来,她早就不用侯府的东西了。 真正受了影响的是世子夫人,毕竟是妯娌,她们的份例基本一样,要裁自然是一同裁的。世子夫人在侯府也有十几年了,有些势力,她可不会就这样算了,等她身子养好了,自然会把帐算清。 就在这之后没几天,琼花连个帖子也没下就来给春花探病。 春花一点准备也没有,侯府发生的事,春花当然不会告诉琼花和家里人,而郭侯和谢氏自然也不会外传,拿儿媳的嫁妆,情理上再说得过去,但真是不好听得很。 但这些事情没有瞒过琼花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 琼花与侯夫人说过什么了,春花不知道,但谢氏陪着琼花一起来看她,态度之谦和,前所未见,又告诉春花,事情都是贾婆子挑拨的,已经把人送到了庄子上了,一辈子不许回来。 第79页 春花并没有想让琼花来探病,她本来就占着理,谢氏也不敢再过份,而藉此机会,正好把管家的事推了。 侯府的家事并不好管,积累的问题太多,而春花前些日子大撒银子的行为就像是饮鸩止渴一样,反倒加剧了方方面面的矛盾,春花可没心思替侯府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一直担心有些事情就此缠上了自己,谢氏的指责恰到好处地给自己一下机会,甩掉了管家的责任。 现在又有吴姨娘肯接手,春花就打算一直休养到世子夫人病癒。还能旁观吴姨娘引出的问题,就当看场笑话好了。 琼花的到来,不只谢氏很难堪,春花其实也别扭,她只不过是装个小病,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就连刘院判开的养生汤,她也只不过勉强喝了半碗,就再也不肯下咽了,想来谢氏和琼花也都知道。 不过知道是知道,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 依云院的主屋里,春花躺在床上,谢氏和琼花坐在床前的两把官帽椅上,围着面色鲜艷气色颇佳的春花嘘寒问暖。 春花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本来在床上与如棋打双陆玩,这是她刚学会的,但因为太复杂,水平还很低,但恰也是最感兴趣的时候,每天一起床就拉住 如棋玩,没想到被打断了。紧急时刻,她将双陆塞进了被窝,自己也赶紧躺了进去,实在没时间把脸色变坏一点了。 「真可怜,憔悴成这样了。」琼花说瞎话的水平很高,「我妹妹从小身子就好,从没个小病小灾的,这才到了侯府多久,竟然病成了这样!」 春花只有配合着虚弱地一笑,也不知道她的表情能不能配上琼花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双更! ☆、第四十四章 谢氏听懂了琼花的意思,杨氏在娘家从来不生病,到了侯府却病成这样,自然是侯府的责任。但让她怎么辩解呢?只要一开口,一定会引出用杨氏嫁妆的事,只有忍了这口气了。 「杨氏年轻,有点小病也不要紧,多养几日就会好的,林大奶奶不用多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听外面的人说有妹妹刚进门时,竟然连饭都吃不上,还得到酒楼定席面,进门三天郭探花就纳妾,又听说连家里的婆子都敢对她不敬,不知可是真的吗?」琼花用疑问地语气问。 「都是误传罢了,对杨氏,我是放在心尖上疼呢。这孩子不但长得好,做事也极大方,不愧是阁老的女儿。」谢氏也很擅长说假话。 「那就好,我家的么妹,从在就是父亲和母亲的掌上明珠,在家里是一点委曲也没受过的。虽然出了阁,但家里的高堂还是日夜牵挂的,就是我这个姐姐,也惦记着妹妹。」 「林大少奶奶真是友爱。」谢氏笑着回应。 「妹夫出身探花,才学自然不错,可毕竟还是年轻,我与大爷说了,到要像自家子弟一样看顾呢。就是我那二弟,我也叮嘱他,在督察院要时时想着妹夫,自家人帮着些。」 春花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戏。琼花受到谢氏用长辈身份的压制后,就转而用郭少怀的前途来说话了,而这正是谢氏的软胁。 「少怀的事,自然得由诸位亲友帮忙,林大奶奶替我向亲家老爷多美言几句。至于春花在郭家,没人敢轻忽她的,这些日子就依她的意思,静静地养着,也不要急着上去请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天,无非是互相打机锋而已。琼花虽然咄咄逼人,但春花还得留在侯府,到了一定程度她只能退一步了。而谢氏也是仗着自己的婆婆身份,没理的事也硬是赖过去几分,但也保证了不会再为难春花了。 话说得也差不多了,因为谢氏无论如何也不肯只留下琼花和春花两个单独说话,琼花也只好准备告辞。 走前她对春花说:「西宁侯夫人跟我提了好几回了,说是请你参加她们的聚会,你只是一味地推,那天,遇到了镇远侯家的二奶奶,也说请不动你,我只好说你管着家事,忙得顾不过来。过几天苏侍郎家的少奶奶开海棠花会,却让我一定把你带去,到时候你这病也该好了,我让人来接你。」 竟然都不问谢氏一声,可见琼花之跋扈。 「我不愿意去。」春花反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一件件一桩桩的事,让春花没有心情去交友,再说以她的身份,能交到了都是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或少奶奶,春花想不出自己与她们能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每天应付谢氏就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去应付别人。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对在琼花眼里根本没用。 果然琼花用不可辩驳的语气说:「不要整天地拘在家里,偶尔出去走走也好。就这么定了,我会提前几天让人给你传话。」 她谢氏也陪着笑说:「杨氏,你就与你姐姐一起去出去走走,就当是散散心,也能多结识些人,将来少怀为官也许能用得上。」 既然婆婆都同意了,春花只有答应。 谢氏表面笑哈哈的,其实她心里很是窝火,别人家的婆婆拿捏起儿媳妇来,还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可轮到了自己,怎么却这样难。当初大儿媳妇虽然在她手里落了一胎,但从此以后,对她就有了隔阂,对自己也不再恭敬如初。反正大儿子也不是亲生的,谢氏倒不是太介怀,只是她想让少怀继承侯府的小心思不得不熄灭了。 第80页 但好在少怀聪明,年纪青青就中了探花,她这个儿子如此出色,让自己非常自豪,只是定的亲事谢氏很不满意。按谢氏的想法,儿子是侯府的嫡子,又是年少有为的探花郎,那儿媳还不是随便挑。 可事实却并没有这样的理想,谢氏请了媒人去了自己看中的几家提亲,可都被拒绝了,甚至还有人露出了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不就是没先让人探问一下吗?她的儿子这样的优秀,竟还有人会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后来侯爷不让自己管儿子的亲事,给儿子定下了座师的女儿,别的都不错,就是脚大了些。自己本来也就认同了。 不过妹妹来了后情况就有些不同,自己是运气好,成了侯爷的填房,嫡亲的妹妹嫁了进士,本是不错的姻缘,前些年一直有着联繫,还开玩笑定过儿女亲家。但后来妹夫在任上急病死了,妹妹带着儿子女儿回了夫家的老宅,千里迢迢,来往慢慢少了。 当妹妹的亲生儿子没了后,她们母女二人一起到了侯府,外甥女吴钰却格外会讨自己喜欢。没想到的是儿子和表妹间有了私情,自己这个做母亲生过了气,还是要想办法把事情圆过去。 谢氏见识虽说不多,但也知道儿子是不能娶表妹的,她拿过去的婚约做藉口,硬逼着侯爷同意把吴钰纳妾,而且还要在正妻进门前办,为的是生下吴钰肚子里的孙儿,没想到,就从这时开始,一件件不顺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谢氏不觉得自己有错,虽然她进了侯府后,把侯爷的姨娘庶子都想办法打发了,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媳妇也应该也是不喜欢妾室的,特别是在儿媳进门前纳的妾。在她的心里,儿媳就应该大度,就应该事事以儿子为先。 结果就是侯爷对自己也隐隐有了埋怨,大儿媳渔翁得利,小儿媳更是没像自己所想像的,让自己按规矩管成唯自己之命是从的小媳妇。 更让谢氏又恨又高兴地是小儿媳的父亲突然升了阁老,自己的儿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但这个儿媳更是难管了。 谢氏经过反醒觉得自己最初的算盘可能有些不合适,还是换个柔和的办法好了,经过半年的熟悉,谢氏深知把这个背景深厚的儿媳管得唯唯诺诺可能性不大,但总得把她那丰厚的嫁妆弄到手里。要知道大儿媳的嫁妆就大半被自己要来了,儿媳孝顺婆婆,这还不是应该的。 但事情又出了差错,银子虽然弄来了些,可婆媳两个彻底撕破了脸皮,儿媳的姐姐竟然话中有话地对自己说出了要替妹妹撑腰的意思来。 林阁老家的孙媳妇可不是好惹的,谢氏刚刚听到琼花的几句话,彻底放弃了与琼花争论下去的想法。从儿子没进洞房,到厨房没送饭菜,若是再说出小儿媳拿出来一万两的嫁妆补贴侯府,谢氏还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亏了杨氏不像她的大姐,否则自己这个婆婆可没法当。不过,谢氏又想到,杨氏也是极难管教的,不过不同林家大奶奶的类型而已,谢氏唯独没想到自己的问题。 春花只好在琼花规定的日子里养好了病,她细心地准备了服饰,装扮得华贵漂亮,去参加苏家少奶奶的花会了。 两世为人的春花并没有太多机会享受过花前月下的闲情逸緻,她也没有多少此类的知识,眼下,她就是第一次欣赏海棠花。她从大家的言谈中得知,海棠花是我国的传统名花之一,素有「国艷」之誉,历代文人墨客题咏不绝,雅号「解语花」,而苏侍郎家的海棠花在京城里是一绝。 在她看来,每种花都很好看,不管是路边不钱不值的野花,还是好多钱一枝的蓝色妖姬,区别并不大。 不懂这些并不代表春花不会欣赏海棠花的美,本来不想出来的春花早就被苏府花园里繁花似锦的景色迷住了。琼花说得对,整天闷在侯府,人也会失去生机和热情,只有到了大自然中,春花才觉得到了郭府后一直压在身上的巨石挪开了,心胸敞亮了。 苏府里娇艷动人的各色海棠花美不胜收,苏家少奶奶见春花凝神在看一从垂丝海棠。呈玫瑰红色的花瓣色彩艷丽,朵朵弯曲下垂,姿态优美,遇微风飘飘荡荡,娇柔红艷。她便上前一步说:「五奶奶喜欢这垂丝海棠?」 「是啊,」春花点头答应,「这垂丝海棠本就柔弱,春风一吹,犹如披着长发的美女,风姿怜人,美不胜收。」 「刚刚大家作诗,五奶奶说不会偏不肯做,如今这几句话说得比诗还好,我倒要赶紧告诉我们诗社的,五奶奶定要把这一社的诗补上才行。」 春花吓得直摆手,让她做诗?她会背的诗也没有几首,而且都是唐诗宋词,大家都知道的,想抄袭都没得抄。 「我好不容易将妹妹接出来散散心,你还要逼着她做诗,是什么居心?」琼花笑着走过来对苏少奶奶说。 「这可见是亲姐妹了,刚刚做诗时就护着,眼下又来了,难不成我们都是老虎,能把五奶奶吃了不成?」苏家少奶奶嗔怪着琼花说。 琼花笑着说:「你这个主人,还不去张罗着给大家端茶倒水去,倒和我们姐妹磨什么牙?」 苏少奶奶与琼花互相打趣了几句后,就去看看别的客人,毕竟是她办的赏花会,要张罗的事多着呢。琼花则拉着春花向花丛中走去,找到一处铺了锦褥的石凳,携了春花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页 ☆、第四十五章 来赏花的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大家的事情彼此还是心里都有数的,知道她们姐妹有私房话要说,并没有人来打扰她们,侍侯的丫环也是有眼色地送了两杯茶,便走开了。 琼花见周围没人了,问:「听说你拿了一万两银子给侯府用?」 知道琼花必然是不贊成的,春花解释说:「这一万两是聘礼,我本也不想要。」 「你怎么这样的糊涂,聘礼也是你的嫁妆。还有一事我也才听说不久,十多年前,谢氏就想方设法从现在的世子夫人手里把她的嫁妆要过去不少,现在对你应该是故技从施。「 这个春花倒先知道了:「我听世子夫人说过,她还提醒我不让我把嫁妆都花光了。」 「没想到这世子夫人倒还真是个好的。」琼花告诫春花,「拿出去的就算了,但不能再给谢氏银子,那可是个添不满的无底洞!」 「银子我不会再给了,但聘礼的东西我还想还了侯府。」 琼花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妹妹,气得点着她的额头说:「刚刚告诉你,聘礼也是你的嫁妆,你怎么还不懂。」 「我懂,但我就不想要他家的聘礼。」春花看起来娇滴滴柔弱弱的,但其实非常有主意。 「你这是想做什么?」琼花警惕地看着春花说。 「我也没想好要做什么,但总归是不想要他家的东西就是了。」 「你可别做什么傻事!」琼花越来越不放心地看着春花,这个妹妹怎么这样的陌生,一点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没什么心机,好说话的小姑娘了。好像从那次从鞦韆上摔下来,妹妹就有些变了,竟然敢过问自己的亲事。而嫁到了武成侯府后,妹妹的变化就更大了,琼花把这些都归功于被郭家的那些人逼的。 女孩子没主意并不好,尤其是出嫁了后。但是,有主意是好事,太有主意了反而也不好。 琼花又想到王尚书家的七少奶奶,成亲三年无出,今年春节刚过就香销玉殒了,虽然对外面说是得了急病,但不少的人都知道那位少奶奶是吞金死的。婆婆苛刻,丈夫不喜,那可怜的女子嫁过去一天天地憔悴下来,到底下了狠心,一闭眼走了。 听到了王家七少奶奶的事,琼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春花。恰好此时她得知春花拿出一万两银子给侯府又被谢氏斥责后,她立刻去了武成侯府。她是宁可落得个仗势欺人的骂名也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在别人家受委曲。 琼花更怕的是春花想不开,做出了王家七少奶奶那样的傻事来! 「千万不能做傻事,你看苏少奶奶,男人一年到头也就是逢年过节回家住上两天,平时都在外宅妓馆胡闹,她不是活得还挺好的。苏府的海棠都是她一个人打理,这几年在京城里有了天大的名气,苏少爷还得涎着脸回来求她借花园子请客呢。记住,我们这些正妻可不是靠男人的宠爱活着。」 琼花又一次的强调。 苏府就一个少爷,这千倾地上的一根独苗,从小就被娇纵坏了,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而少奶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他们俩根本就互相看不上眼。于是苏少奶奶只在公婆面前尽孝,尤其是抱上一个庶子后,对丈夫不闻不问,苏家也默认了。 不只苏少奶奶,还有好几家的太太奶奶们都差不太多,不是婆家不喜,就是丈夫不爱,不也都自己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了吗?琼花一举例着。 「姐姐想哪里去了?」春花掐下一朵粉红的海棠花替琼花簪在了头发上说:「我自然要好好活着,生命多宝贵呀。我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精彩过人。」 「你这样想就对了,」琼花放下了心点点头说:「刘尚书家里的三太太,年青时与丈夫就不对盘,只是守着儿子过,现在儿子出息了,丈夫年纪大了,也知道嫡妻嫡子的好。人过了中年,两人反倒好了,相敬如宾的。郭家再不守规矩,也差不到哪里,你只要再忍忍,郭少怀年纪大些也就会懂事,那时候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凭什么要忍气吞声地等这个渣男放纵够了,直到玩不动了,才回归家里,妻子还要把他当宝似的接过来呢?女人的青春同样是短暂的,春花可不想为了郭少怀把自己美好的时光都虚掷了,眼下她就是在浪费生命,但她不会一直这样的! 这样的话要是对琼花说,她一定接受不了的,于是春花就笑着指了指琼花的脸说:「大姐,你看看你这张脸,一看就是操心太过,皱纹多的快赶上母亲了,你可得好好保养保养,上次我让你做的面膜一定要定期做。」 琼花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家里人多事多,每天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就像一个闲不下来的陀螺,纵有心保养,也实在没那个时间。不过,太婆婆、婆婆都喜欢自己,丈夫虽然不是和自己贴心,但还是尊重自己的,儿子们争气,女儿也都说了好人家,这样的人生应该是没什么遗憾了。走到哪里都有人高看她一眼,做为女人,琼花是知足满意的。 想到这里,琼花就又捏了捏妹妹白嫩细緻的小脸,想当初自己也是有着这样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心思管我保养不保养的,看来还没真的气病。」 「你又捏我的脸!」春花气愤地躲着,她天生的小圆脸,一副可爱的模样,前世亦然,永远是这些大妈大姐们最喜欢捏的对象。 第82页 知道春花不会做傻事,但琼花还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便依不饶地追问,「你倒底打着什么主意?」 说起来,琼花从来都并不全信女诫女则什么的,要是完全信那些,自己就活不到现在,更不用提过得这样好了。可是,也不能全不信,女人,还得认命,天生卑下,总要靠着男人才能立足。武成侯府的事情做得再不地道,也过去半年了,春花的气也该消了,还得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才是,但她怎么觉得春花根本就没这个打算呢? 春花笑笑说:「姐姐,我也不知道怎样打算才对,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自己的。」 琼花拿这样的妹妹没什么办法,又看出来她出来后心情很好,是这些女人中最真心赏花赏景的人,想了想说:「你若是喜欢那垂丝海棠,我让苏少奶奶送你几盆。」 武成侯府的花园很是萧条,诺大的园子大部份都闲着,没钱栽花种树,甚至在花园偏僻的地方还有下人偷偷地种了菜。依云院里也几乎没有花木的装饰,平时不觉得,到了苏府,春花马上就有了对比,她本就喜欢花,听了琼花的建议有些动了心,「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值什么?苏少奶奶有一个大花房,里面什么花都有,我让她再给你几个会养花的下人。」 「我只要花就够了,下人我可不要。」春花赶紧说明。在她看来,下人就是她的员工,她总得为自己的员工负责,眼下她自己都不知将来会如何呢,又怎么愿意背上重重负担呢。 「都依你,要是养不好,就再向苏少奶奶要。」琼花想了想又对春花说:「去年皇上亲征,没去玉泉山避暑,今年到了六月,圣驾必是要移到玉泉山的避暑山庄的。到时候,你也去庄子上避避暑,那里不仅凉爽,景色也不错,到时候我们住得近,还可以多来往些。」 这真是个好主意,春花觉得自己一直关在武成侯府里,身上都快要长霉了,如果能到山庄上休息两三个月,那一定是非常惬意的。 如何能让谢氏同意自己去避暑,春花觉得以自己聪明的头脑,一定会想出极好的办法来,倒不用担心,现在她应该想要盆什么花回家。 苏少奶奶本就打算每人送几盆花,听了琼花的要求,又特别给春花多挑了几盆。都在京城的圈子里,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春花的身上早就被贴上了婆婆不喜丈夫不爱的标籤,正使苏少奶奶感到心有戚戚焉。 垂丝海棠两盆,西府海棠两盆,还特别送了几盆玉兰、牡丹、桂花相伴,让春花回家摆在一起,形成「玉棠富贵」的意境。 依云院里有了玉堂富贵的新景致,引了府里不少的人来看,这些人中有因春花有钱来巴结的,有为侯夫人说些带着酸意的话而来,真心看花的反倒是最少。人多杂乱,春花懒得应对,自己也不去看花,只让下人备了瓜果点心陪着。果然是境由心生,在苏府里令人心旷神怡的海棠,到了武成侯府,却成了添堵的。 入夜时分,院门已经落锁,春花正待安歇,如棋手执红烛来请春花,「小姐,东坡居士的诗中,我最喜的就是咏海棠一文,『东风裊裊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把居士白日看不够,夜深尤记得红烛陪伴、一心呵护之意写得淋漓尽致,令人都恨不得化成一朵海棠,能受居士一顾。」 春花从苏府回来一直有些郁郁然,琼花反覆问她要做什么,自己只能肯定这样的日子肯定是无法容忍一辈子的,但接下来将会如何,她也茫然。如诗走后,少了她整天在耳边叽叽咕咕,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生活真像一潭死水,而春花本性里活泼的一面完全被抑制住了。 去了一趟苏府,短暂的放松后是更深的怅然,如棋的话让春花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态并不好,怪不得琼花如此地担心自己。真正的快乐和故做快乐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不但瞒不过自己,也瞒不过别人。 春花果断地从床上跳下来,披衣出了门,「那好,我们也去烧烛照红妆好了。」 烛光下的海棠别有一番的美景,正因为在烛光下赏花无法像日光一样一览无遗,反倒增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息,春花和如棋屏息移烛,感到惊心动魄的美。 静静地黑夜中,如棋的声音如梦似幻,「其实东坡居士做此诗,多少流露出些许贬居生活的郁郁寡欢。他想在赏花得到超脱,远离现实的苦恼,虽然没有真正成功,但他想往的正是这种我行我素、自得其乐的日子,他这样美好的心态,又有谁可以阻挠呢?」 春花笑了,如棋是怕自己颓废下去,没了对生命的执着。在这个年代,如同海棠花般美好的女子们,确实有不少的人就如同花朵般,在昭华好时光里就凋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如棋经过家破人亡,几次转卖,心境上的经历要多于春花,她借着苏东坡的诗句在劝导自己。 春花沉默良久,再次拿着手中的红烛,照向海棠,细细地体味着花的美艷,回了屋内,她抱着如棋哭了一场。在这样的四合院中,她们是不能大声地哭的,但哽咽更是难耐,如棋轻轻说:「我在卖到勾栏后,每晚都哭上一场,虽然没什么用,但哭后心里总会舒服些。」 是啊,比起如棋,她要幸运得多,她说:「从今天起,伤感已经过去了,我要振作起来。」 第83页 生活就像流水一样,不急不缓,按部就班地流淌过去,春花既然病好了,还是同过去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给谢氏请安、站规矩,前些日子的事情让谢氏也不敢对春花太过份,于是春花有了些空闲时间。她每天出了正院后,就努力把日子过得丰富多彩些。 不同于南方的节气,清明过后的京城,是最适合放风筝的季节。武成侯府空旷的花园则是最适合的场地。 放风筝的起因是春花捡到了一只飘到了园子里的沙燕风筝,于是做风筝、放风筝就成了武成侯府里眼下最热门的活动。为春花放风筝活动做出了贡献的人都得到了厚赏,于是为五奶奶做风筝、陪着五奶奶放风筝不仅是茵姐的爱好,也是武成侯府的下人们最热衷的事了。 老郑家的那个三丫头会放风筝,她陪着五奶奶一起放风筝,结果得了好几件金玉首饰,还有老申,手巧,做了个美人风筝让他老婆带进了园子,五奶奶一见喜欢得不得了,马上赏了一百两银子的料钱,让他再做几个送来。 这些成功的例子,是无数人的目标,春花每天的放风筝活动就带着数量庞大的随从了,当然,她永远是那样大方,送来的东西都收下,打赏从来都是极丰厚的,还要招待大家点心瓜果。 春花转动着手里的线轴,将一个漂亮的美人风筝放到了高空,美人的眉眼已经看不清了,接着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一团。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线轴上的线绷得紧紧的,发出烈烈的声音。 「五奶奶,把风筝放了吧。」郑三丫提醒着春花。 春花从善如流,将系在线轴上的线剪断,那风筝带着长长的线飘得更远了。春花仰头去看,迎着阳光,还依稀可见美人红裙上的色彩流动回转着,将春花的眼泪都快晃了出来。那纸做的美人离开了侯府,她穿过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去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一旁的茵姐儿也放出了手中的大鱼风筝,大家一起仰望着天空。 除了鸟儿,还有风筝能飞出侯府,而每次放走风筝时的诱惑,都让春花的心一阵悸动,远去的风筝带着指引意味的引诱,何时她也能如同这风筝一样飞出侯府呢? 除了放风筝,春花还同丫头们一起踢毽子,打络子,裁衣,甚至下五子棋,当然这个是春花先教大家,然后才在一起玩的。 这天早上,春花在请安时遇到了同样来给谢氏请安的世子夫人。给谢氏请了安后,春花又对世子夫人福了一礼,笑着问:「世子夫人可是病癒了?」 「是啊,病癒了。」世子夫人话里带着些嘲笑的口吻,「我要是再不好,恐怕就要被人骑到头上来了呢。」 「谁敢骑到世子夫人头上呢?」春花急忙问。 世子夫人就等着这个机会呢,她对着说:「我病着,就有人减了我屋里的炭,想来是巴不得冻死我和孩子们,请夫人为我做主。」 京城里清明节过后的夜晚也是寒冷的,屋子里必须点上炭盆,不用说,这是吴姨娘的新政了。 春花火上浇油地笑着说:「世子夫人生着病,确实不能冻着了。」 「我就是想看看是谁要减我的东西,我想夫人不会的,五奶奶最大方,也不会,那是哪个婆子剋扣我了?」世子夫人小月过后,今天是来算帐的。分明要把流掉孩子的怒火发出去。 谢氏与世子夫人差不多,也是窝着一股火,一见面,两人如同仇人一般,分外地眼红。一个是因为没保住的孩子,一个是因为那三千两银子,只不过她们对这世上的规矩和面子比春花都要看重,还不得不表面上维持着礼仪。 三千两银子的导火索其实是春花,是她先抛出银子,又给世子夫人出主意,不过,侯夫人和世子夫人既然对上了,自然都想把她拉到自己这边,而春花表面上不偏不依,暗地里却支持世子夫人。 而同样在屋子里的吴姨娘自然公开地支持谢夫人了。面对世子夫人的质问,吴姨娘上前答道:「并没有人有剋扣夫人,前几天改了规矩,以后侯府里过了清明就停了发炭。」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世子夫人打了吴姨娘后指着她的鼻子说:「我与夫人、弟妹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插嘴?」 吴姨娘两颊通红,痛哭着说:「世子夫人,我虽然不过是个姨娘,可我们五奶奶不肯理家,夫人让我先把侯府的事情管起来。既然世子夫人问了,我自然要答话,你为什么要打我?」 世子夫人身后的丫环上前说:「你是什么东西!敢指着世子夫人问话?」 春花没想到世子夫人这样的火爆,上来就动手,一时也看呆了,就连谢氏也一脸的吃惊,世子夫人虽是武将家出身,但还第一次与人动手,想来流掉了这个孩子是真的让她愤怒至极。 「邓氏,你不要怪吴姨娘,杨氏身子不好,是我让吴姨娘管家,就是那炭,吴姨娘也是问了我后才减的。只是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动手打人,总得给吴姨娘陪个不是吧。」谢氏为吴姨娘说话了。 「既然是夫人要减我屋里的炭,我自然不能说什么,」 谢氏是婆婆,世子夫人不好与她对着干,便问:「那府里如今过了清明都不用炭了?」 谢氏也恨恨地说:「你难道事事和我比吗?」 世子夫人自然不能,但她笑笑说:「儿媳妇不敢,只是有人问起,我也能回答个一二的。」 第84页 世子夫人的意思就是这事她会对外面的人说了,别的东西长幼有别还能说得过去,就是个炭,如今只有侯夫人一人用,连儿媳也没有用的,确实会让人笑刻薄。 谢氏没理,但不肯认输,就说:「邓氏,吴姨娘是少怀的妾室,杨氏还没说什么,你就动手打人,总得给个交待吧。」 春花看着在一旁捂着脸哭泣的吴姨娘,笑着上前说:「夫人,我是不要什么交待的。吴氏一个妾室,世子夫人打也就打了,难不成为了一奴才还要什么说法吗?就是我,遇到世子夫人的人不听话,世子夫人岂能不让我责打?」 「五奶奶此话有理,我是堂堂的世子夫人,打个奴才还要怎么样吗?就是打错了,还让她打回来不成?」世子夫人气势不比谢氏弱。 在这里就是这样,身份地位的差距是天差地别的大事,吴姨娘做了妾,在主子眼里就是奴才,所谓的自甘下贱就是这个意思。 谢氏和吴钰没什么可说的。 世子夫人却更进一步,她严肃说:「家里让一个姨娘管家,总是不象,如今我身子好了,自然责无旁贷,先将管家的事接过来,免得让人笑话。」 世子夫人要拿回管家权。 谢氏并不同意,原来是银子不够,自己才放下了管家权,现在杨氏拿出了银子,这时候管家自然不会是白管的。她板着脸说:「邓氏,你身子还没大好呢,再好好地养养,倒不急着管家。吴姨娘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家里的事处理得明白,你也可以放心。」 世子夫人火发了出去,心里也舒畅了些,便冷笑着说:「既然夫人说吴姨娘管家管得好,那儿媳就不多说了。」 一副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她都会只看热闹的样子。 谢氏气苦,想了想便说:「邓氏若是身子真的好了,还先去看看功臣田里的引水沟渠修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沟渠要用三千两银子修。」 提到三千两银子的事,世子夫人心里也有笔帐,谢氏不顾她还在小月子里,派人去她那里想将银子要回,不过,世子夫人既然出了手,自然不会再放手,何况庄田上的沟渠确实也该修修了。 虽然世子对她的决定并不贊同,但世子夫人没有后悔,她想了几天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五奶奶送到帐房的银子她要是不拿,谢氏就会全部拿到,她为什么不拿一部份呢,这里面本来就应该有自己的一份。 「功臣田里的引水沟渠世子领了人去看了,以往有几块地就全靠老天,十年里倒有七八年没什么收成,今年怎么也能多打几石米。」 「想来收的米一定能卖上三千两银子!」谢氏叽讽地说。 这些利益之争与春花无关,她也没什么心思看这两人争斗,世子夫人不可能将三千两银子都放在维修沟渠上,但谢氏应该也没资格不满,她占的银子还不是进了她的私库? 她便按了按头,上前对谢氏说:「夫人,我头痛病又犯了,想回依云院躺上一会儿。」 又对世子夫人告了罪,出了正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仲春时节,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光,春花可不想浪费在听这些争执中,她回了依云院。 没想到世子夫人随后也来了依云院。春花笑着奉了茶,等着听世子夫人说话。 「我是来谢谢五奶奶的。」世子夫人开门见山地说:「刘院判给我开了方子,我吃着很见效,如今精神好多了。还有那三千两银子,我用了二百两修沟渠,其余的打算盘下个小铺子,卖些胭脂花粉,给女儿攒点嫁妆,不知五奶奶有没有心加一股?」 春花与世子夫人没什么冲突,但也没什么共同利益,她们俩都在谢氏手下受过苦,你帮我,我帮你倒有了交情。就说那三千两银子的事吧,世子夫人感谢春花待人真诚,实话实说,而春花欣赏世子夫人直言豪爽,取就取了,还大大方方地道声谢,不像谢氏总是在暗中的算计自己。 因此春花也直接问:「世子夫人不是想拿回管家权吗?为何又要开铺子,两头兼顾,恐怕忙不过来。」 「这一个月,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五奶奶说得对,眼下的侯府还不是我的,我只要管好功臣田就好,其余的就让她们闹去吧,我若在外面挣了银子,不与五奶奶一样有了底气?」 「那刚刚?」春花不解地问。 「我若是不说一声,将来总会落下埋怨。如今是侯夫人宁可让一个姨娘管家,也不愿我管,所以有了什么问题都不关我的事就是了。」世子夫人笑着说。 春花豁然开朗了,怪不得今天在正屋,觉得世子夫人火气很大,但好像没达成什么成效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世子夫人的邀请,可谓是对了春花的心思,她正闲着无聊,做生意不但是她的老本行,还是她的最爱。春花眼睛一亮,马上点头道:「世子夫人有何想法,不如我们详细说说。」 俩人一拍即合。 世子夫人拿出两千两银子,春花提供了一间铺面,两人合伙开了个脂粉店。 世子夫人之所以想到要开胭脂水粉店,就因为她手里有几张世子给她的做胭脂水粉的方子,听说还是世子的生母留下来的。而家里功臣田的庄子上有一片地一直种着玫瑰,就是做胭脂用的,听说那些买花的人都靠做胭脂发财了。她有这个打算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缺起动资金。 第85页 春花听了世子夫人完整地计划,一面点头赞赏,一面也明白了,世子夫人是感谢自己用帮着她拿到了三千两银子,想让自己也跟着得些利益。 世子夫人确实是在军镇中长大的女子,爽朗重义气,春花感念着,又偷笑这世子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她可不会是只占便宜的。 其实世子夫人还有要藉助春花的地方,这一点春花过了些时间才想到。以往的武成侯府世子夫人没有做起生意来,并不单纯是因为没有启动资金,还因为武成侯府不够硬气,而在京城要开铺子可得有强硬的后台,否则要么是生意做不下去,要么是生意做好了,铺子也会引来觊觎的目光。 如今的武成侯府,虽然比起过去有面子多了,但在京城里,底气还是不够。若是与春花和伙,杨阁老的女儿更是没人妄想敢来占便宜的。 春花想通这些后,也没有在意,虽然世子夫人也有利用自己的意思,但只要不是害自己,她都可以容忍,其实她也利用过世子夫人。一个人有利用的价值,才有活着的底气吧,至少眼下的自己正是这样。 说干就干,春花为她们这家定名为「桃花面」脂粉店制定了开店的宗旨和经营方针,由于各项原材料都是上佳的,脂粉方子也是大户人家的秘方,所以她为「桃花面」定了较高的档次和价位,主要面对的高端市场。 将上好的正红色玫瑰花瓣採集起来,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当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适当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还有用红蓝花、石榴花做的胭脂。 这些胭脂,按蚕丝的大小,一片片装到事先定制好的胭脂盒或胭脂筒里,就是成品,既可以用在脸上,也可以涂在唇上。 最高档的胭脂还要用花露蒸上一两次,添上香气,放在雕花象牙盒或瓷盒里,艷红动人,价格不斐。 还有水粉,把上好的精米泡在水里,过个十天左右,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然后静置在一旁。等到清水跟粉浆分开时,将清水倒掉。把剩下的水分蒸发干净就成了。粉分成几层,表面一层杂质下的是最细腻的成品。 还有按唐代宫中的法子,用细粟米制成「迎蝶粉」。按宋代的方子,用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调和而成的「玉女桃花粉」。 还有据说是本朝才开始出现的,用茉莉花仔磨成的「茉莉粉」,用珍珠加工而成的「珠粉」以及用滑石等细石研磨而成的「石粉」等。 各类的香膏,是用动物的油脂加上珍珠、麝香、丁香等调制而成,洁白如雪,香气袭人。用杏仁、桃仁等加动物脑做的手膏,抹在手上,使皮肤柔软细腻。 其实这些制作过程春花并没有看到,她只是比着方子和成品想像出来的,公侯人家的铺子,哪里能自己去经营,都要请管事的帮忙,就像春花陪嫁的铺子一样,无论是自己做生意的,还是出租的,均不用她操心。 但春花还是高兴地在屋子里设计了铺子的布局、参与每样商品定价,设计装这些化妆品的容器,将这些东西搭配成一套套的,用于促销。看着世子夫人吃惊的目光,春花只微笑不语。 「五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让掌柜的去办吧。」 「世子夫人,你就放心吧,我可是真会做生意的,把我弄的东西交给掌柜,他自然知道。」 世子夫人半信半疑地把春花弄出来的东西交给了掌柜,后来不但用上了,而且效果极好。 世子夫人和春花公开地整日混在一起,商量铺子的事,本来要开铺子,也不可能长期瞒住谢氏,如今谢氏不让她们管家,她们还有了藉口。 她们俩人每天都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是令谢氏不满,两个儿媳对她都很敷衍,还不如吴姨娘呢。当然她不会去想她自己在心里只把吴姨娘当成儿媳。 可是谢氏只要略一提些什么,世子夫人马上就转到她要管家上,这件事谢氏实在说不出什么,她又一心想让吴姨娘管家,只好对世子夫人退让一步。 世子夫人有时心气不顺时,还要找藉口为难为难吴姨娘,还对春花说是替她出气。春花笑着说:「我本来就没什么气,替我出什么气?世子夫人不要把事情都赖到我身上。」 「你就真的不气?」世子夫人睁大眼睛问。 「就是有点气,也不用这样出。」春花笑着说,她是在社会各层都混过的人,虽然不是一个时代,但如今她站在眼前的位置上,更能清楚地看出来吴姨娘犯的种种错误。 这些错误犯下了,早晚会有显露出来的时候,世子夫人和她何苦去主动惹事呢?专心做好桃花面的生意才是主要的。 春花的预计不错,吴姨娘很快就遇到了不顺的事。今人的夏装,吴姨娘是减了採购面料的银子的,结果採买的就买回了最便宜的面料。 有几个下人的衣服不小心划了一下就破了,偏偏其中的一个人是侯府的老人,叫郭升,曾跟着过世的老武定侯的,又因为在吴姨娘的几项新政上吃了两次亏,干脆就穿着坏了的衣服坐在二门前骂。 小谢氏住的地方离那里近,她听了消息,就让人拿出来一匹好面料给了那老僕,也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第86页 结果事情就更糟了,带头的闹事的得了好料子,别人自然也要闹起来,一时间,侯府里下人的衣服频频坏了,而且大家都说是衣料不好的原故,并不是他们不爱惜东西,请吴姨娘给换上好的。 吴姨娘焦头烂额,她忍不住去抱怨小谢氏,「母亲,你怎么也不问我,就给郭升一匹好料子?现在下人们都来找我要,我哪里能拿得出来?」 小谢氏听说这些事,心里也急着呢,听吴钰抱怨自己,又是后悔又是无奈,「我就是不问府里的事也知道,那郭升是跟着老侯爷的,平时郭侯见了也要问声好,你得罪了他,我要是不拿出料子打发郭升,侯爷就得知道,你想,那时候侯爷会说什么?」 吴姨娘还是太单纯,她原本没想这么多,眼下她还是不服气,「不过一个下人罢了,难道侯爷还能因为一个下人给我没脸?」 小谢氏看着糊涂的女儿,苦口婆心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侯爷能给世子夫人和五奶奶留脸面,去未必给你留什么脸!上次,你让世子夫人打了,就是你姨母不是也就不了了之了吗?」 吴钰并不相信,她要是能听小谢氏的话,就不会不清不白地跟了郭少怀,最后一人官宦人家的小姐竟然做了妾室。 「姨母待我还是好的,要不是有姨母给我撑腰,我也不能一直管着家事。」吴钰不肯听母亲的话,不让小谢氏再给别人补赏料子了,打算抓出来几个人治罪。 结果没几天谢氏找她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原来,谢氏的一位相熟的夫人派了家里的婆子给谢氏送些果品,结果引着婆子过来的一个丫环就穿着一件破了一块的衣服,并添油加醋地把今年的衣料换了的事讲了一遍,婆子回去后讲了主人听。那夫人倒与谢氏关系不错,马上遣了人告诉谢氏。 并且说她已经将此事压了下来,如果别的人看到或听到这件事,那武成侯府可丢人了! 谢氏马上就责备起吴姨娘来了,并让她想办法补救,决不能让侯爷知道这事,但又不提从公中拿银子出来的事。 吴姨娘先找了採购的,採购的自然叫屈,拿多少银子买多少银子的东西,早就说银子不够,可吴姨娘那时不肯听。 再一路找下去,没有一个人帮她说句话。 其实那料子确实不好,可也没差到那种程度,一碰就能破。只不过吴姨娘刚接过家事,很是让大家吃了些亏,大家就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罢了。 就是不在衣料上出些事情,也会在别的事上出事的。 吴姨娘想进行改革,削减侯府的开支,以此获得侯爷和夫人的赞扬。她的本意是想为侯府节约,但她没想到,侯爷和夫人是满意,但除了侯爷夫妇,几乎侯府里其他的人都被她得罪了。要是她是个有权有势的正室夫人,还能凭权势把事态压下去,可她一个妾室,下人们自然闹得更凶。 吴姨娘心里委屈又没处说,只好又去与小谢氏哭诉。 小谢氏也流着眼泪说:「傻孩子,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一心为你好的只有母亲,就是你姨母,心里最惦记的也是五爷。」 亲戚也是远香近臭,自己来投奔姐姐,最初姐姐对自己母女确实很好,毕竟小时候的情份在那里。可是,现在,自己和姐姐也不再像最初见面时那样亲密了。当然也有五爷和钰儿这些事闹的。 小谢氏本就不贊成女儿做妾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郭家又不肯退亲正式迎娶女儿,也只能这样了。可是女儿做了妾还是这样不知进退的,最初还一直压着五奶奶,眼下五奶奶的父亲成了阁老,郭家人都不敢惹她,只有自己的女儿还傻傻地跟着五奶奶斗呢。 每个母亲最爱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姐姐也不例外,到了事关五爷的时候,她也不会再顾着自己的女儿的。 吴姨娘受到谢氏的责备后也认识到了,「我是为姨母分忧,世子夫人从来与姨母不是一条心,五奶奶又不会管家,只是随便把银子送人。我接手这两个月,每个月用的银子都比以前少许多。平时姨母总是夸我,没想到,一出事,她又让我赶紧补上。」 「你姨母给你银子了吗?」小谢氏问。 「没有。」否则吴钰不会这样委屈。 「你姨母是疑你管家得了银子了,」小谢氏嘆气说:「你想想,你管家也有些日子了,府里的银子都经过你的手,早就有人说你得了不少银子,下人们到处传着,恐怕你姨母也信了。」 「我真的没有,母亲,你还不信我吗?」吴钰气道,她确如那刚刚参加工作的年青人一样,并没有旁的心思,真没有贪侯府的一分银子。 「我信你有什么用?」小谢氏倒底还是经历的多,「我这里还有几件首饰,你拿去换了银子,给下人重新发过衣料吧。」 吴钰哭了一会儿,她心里是真难过,五奶奶管家,把银子白往外扔,姨母说上一句也不行,立刻大哭大闹的,还装了好几天的病。而自己为侯府俭省,最后还得自己搭银子?她实在不甘心! 但她就没想到,五奶奶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五奶奶白往外扔的银子是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来的,自然不能让别人说。虽然在她看来,五奶奶的嫁妆就该全拿出来交给侯府。可就是女性最没有地位的时代,有身份的女人也是有着一定的财产权,至少她的父兄会保证她的这一权利。 第87页 小谢氏看她还没想通,又絮絮地说:「等把这衣料的事办好了,你也不要管家了。你看看你自己,穿成这样,还没有五奶奶的丫头们穿得好。」 吴钰看看自己的一身罗纱襦裙,是按今年的例做的,因为俭省,料子、花色都很差,而自己管着家,总不能不穿新做的衣服,确实不如五奶奶的丫头们穿的。 她想起来那天她回依云院时看到的场景,正屋里摆着上百样的绫罗绸缎,五奶奶房里的人从来不穿按例发的衣服,她们把五奶奶陪嫁的绸缎商铺的人找来,拿了料子自己挑。那欢声笑语,简直能把房顶吵翻。 吴钰下了决心,「我去找五奶奶,让她来出这个料子!」母亲并没有多少东西,大部分都给了自己,现在剩下的几件首饰都是平时用的,自己怎么能再要来? 「五奶奶能给你?」小谢氏不信。 吴钰下了决心,也不再理小谢氏,就向依云院走来。五奶奶根本就是个不懂事的娇小姐,自己比她强多了,不管是骗还是要,怎么也要把这些损失算到五奶□□上! 依云院里热闹非凡,吴钰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没见到五奶奶很可怜的样子,其实她本就应该是那样的,一个不被夫君喜爱的女人,就应该悲悲切切、不声不响地过日子,就不知道五奶奶怎么能让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依云院里的热闹是因为桃花面里出售的化妆品又有了新款,春花说自己会化妆,要给大家打扮。当然她确实会化妆,前世还专门学过。 于是在依云院里,她先是给郭茵打扮了一下番,大家都纷纷称赞,「简直和画上观音菩萨身边的龙女一样!」 有了郭茵的例子,大家更信服了,抢着让五奶奶帮自己打扮,先是她的丫环们,再接着就是外面的人,虽然化妆品的种类还是少,但春花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脸型、五官给大家做个性化的妆扮,甚至还要手巧的丫环们为这些人换了合适的发式。 每个打扮过后的人照着镜子,都觉得自己漂亮多了,五奶奶说的有道理,平时都是一样的方法抹胭脂,根本显不出个人的特点,还是要根据脸型打扮才好。还有五奶奶给有的人在眼皮上涂了点蓝色,又用黛笔在眼睛周围描上几下显得眼睛又大又亮,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的,大家笑着说些衣着首饰打扮的事。 吴姨娘请了安,春花一直没看她,她正忙着呢,随口一句:「去吧。」就把心思放在了自己面前的人脸上,「你这脸型有点长,胭脂就要这样弄才好……」 「五奶奶,」吴钰叫了一声,见没有人理自己,她又大声一些,「五奶奶。」 春花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她,「吴姨娘什么事?」 「能不能请五奶奶单独同我说几句话?」吴钰小心翼翼地说。 「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春花一面涂着胭脂,一面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古人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就没什么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吴钰想了半天,还是艰难地开口了,虽然在大家面前丢了脸,但五奶奶也更不好拒绝自己了不是?「五奶奶,是夏衣的料子,是管家採购不力……请五奶奶出银子,帮妾一次。」 随着吴姨娘开口,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大家都屏气听春花要怎么说。 春花听了也是一怔,差一点把手上的胭脂涂偏了。怎么自己就给吴姨娘这们印象?好骗?还是性格懦弱? 她转头看一眼吴钰,只见她低着头,弱不禁风地站在一旁,柔柔地说:「五奶奶,妾出了这个差错,要是不赶紧重新做衣服,丢的是侯府的面子,也是我们依云院的面子,五奶奶责无旁贷,怎么也要帮妹妹一次。」 「不行。」春花干脆地说。 「怎么不行?」吴姨娘睁大了眼睛看春花,也不是没想到五奶奶会拒绝,自己也准备了不少的说辞,但五奶奶这样直接地说还是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我不愿意。」春花抬起下巴傲慢地说,然后就不再理她了。 「五奶奶,你!」吴钰大声地指责道:「你也是侯府的人,怎么能不为侯府着想?」 「把吴姨娘弄走,要不这妆我可画不好了。」春花端详着眼前的人,看都不看吴钰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吩咐。 吴钰被几个丫环推推搡搡地弄出了门,她的脸全羞红了,五奶奶这样做,比上次世子夫人打她还让她丢脸。 最后吴姨娘还是当了些首饰才把面料补上,不过她已经下了决心要从管家中把这银子弄回来。吴姨娘从一心管家节约用度,蜕变成一心在管家中捞好处的人。一个一心为侯府的人就这样堕落了,这其中春花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不过春花不知道就是了,而且她也不想知道。 她和世子夫人有同样的感觉,吴姨娘管家很好。这其中的好处可多了,吴姨娘管事,她们就闲下来了,可以做自己的事;一个姨娘管家,就是一个把柄,用好了,谢氏就没法再为难她们了,甚至她们还享受到了一些便利。 不过,谢氏是不会放任她们逍遥的。 这天请安时,谢氏悠悠地开口了,「府里打算重新修缮一下,可算了算,帐上的银子不够用,少不得咱们想办法凑一凑了。」 世子夫人和春花对视一眼,世子夫人就说:「府里现在人口少,大家住的地方不过是几个院子罢了,若是帐上银子不够,我瞧着倒不必非要修缮不可的。」 第88页 「别处不修缮也可以,可是世子和少怀在外院的书房却一定得重新粉一粉了,再布置些新的器物,也免得同僚们来了笑话。邓氏、杨氏,你们说是不是?」 「世子的书房少有外人来往,倒是无须修缮。」世子夫人直接替世子做了主。 可春花却没法夫郭少怀做什么主,她只好点头说:「我虽没去过外院,但想来夫人说的没有不是的。」 「我本想从府里支银子,可帐上的银子,却不很够,而且侯爷上次又说了,一切循旧例,每月不许超出原来的支出。世子的书房不修缮了,但少怀用的书房可怎么也得重新收拾一下,恰好眼下少怀不在家,也方便动工。再说这也是你们小俩口的脸面,杨氏,那就你先垫上几千两银子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有些晚了! ☆、第四十九章 春花觉得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了,但她心里原就有一个主意,便笑笑说:「自从我病了后,管我陪嫁的帐房重新定了规矩,现在我要用银子,数额大些的,都要帐房同意并记上帐才行,我也拿不出来太大数额的银子了。但我有几样东西,一直也没摆出来,放在书房却正好,等我回去就让丫头们收拾出来送到夫人这里看看能不能用。」 所谓帐房有新规矩,不过是春花的託辞罢了。杨家是不会管她的,帐房更不敢管她,她想怎么花钱都随便。可她这样说了,小谢氏却以为真是杨府的人重新定了规矩,因为心虚,她一点也不敢反驳,而且春花还给了她一个台阶,没银子给东西也行,东西也就是银子啊! 「既如此,你就早些回去找出来,我也帮你掌掌眼,看合不合用。」谢氏想到能得些东西,很是高兴,大儿媳妇那里她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她那里也剩不下什么了,可这个小儿媳还是要脸面的,拿少怀做藉口,果然就能要来东西。 回了依云院,世子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带着些疑问,春花笑而不答。郭家的聘礼早就收拾妥当,春花让人拿出来,一份放在世子夫人面前,一份则是给谢氏准备的。 世子夫人疑惑地打开了春花给她的包袱,里面有一套玉碗,一柄镶玉的金如意,还有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正是当年自己陪嫁中价值最高的东西。 「物归原主了。」春花眨了眨眼说。 「你这是要做什么?」世子夫人讶异地问。 「我不想要这些。」春花感慨地说。 世子夫人的手在那柄如意上抚过,想来这一定是她当初最心爱的东西,又将东西包了起来说:「我不会要的,五奶奶收起来吧。」 春花打开了另一个包袱,里面有几副字画,一些金银玉器,都是郭家的聘礼,世子夫人也曾见过,春花不介意地说:「世子夫人若不肯要,就将那些东西放入这里,我会交给侯夫人的。」 「那我就收下了,留着给茵姐做嫁妆,」世子夫人爽快地一笑说:「回头我让茵姐过来给你磕头。」 「不用了,本就是茵姐的东西。」春花推让着。 不过当晚,世子夫人还是领着茵姐过来给春花磕了三个头,春花不能让茵姐白给自己行礼,笑着拿出自己的一个宝石项圈给了茵姐说:「就当我提前给你添的嫁妆吧。」 春花在其余的东西里随便拿了两副字画,过了两天,在请安时送到了谢氏那里,谢氏高兴异常,她虽然认出了是下聘的东西,但却并没有像琼花和世子夫人一样奇怪地问一声。在她看来,这就是应该的。 收到这些东西,谢氏心情好了几天,春花和世子夫人竟然借着这个机会出了趟门,去看看她们的铺子。 世子专门请了假来陪她们,他在前面骑着马,春花与世子夫人坐在车里。茵姐也跟着一起出门,春花和茵姐坐在世子夫人左右两边,两人都一样的姿势,从车帘子边上的缝隙向外看着。 春花想起来刚到杨府时她偷偷出来的那一次,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幸运,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熘出杨府,可在侯府就完全不可能了。依云院里的丫环婆子没有春花的心腹,她原来最好的助手如诗也成了郭府的人了。 不过,春花也没有想偷偷熘出去的打算,先不说她能走多远,只说这样的行为会给娘家带来多大的麻烦,春花就不会那样做的。 桃花面开张不久,在琼花的帮忙宣传下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几个大户人家把自家採买胭脂和一些小东西的铺子挪到了桃花面。这样又带来了一批人购物,要知道不少人家向来是看这这些大户如何行事,然后跟风。 春花拿着一样样的东西把玩着,画眉的黛笔、贴脸的花钿、打理头发用的梳篦,花梨木做的梳妆盒子,各种的小铜镜,还有粉扑、脂粉盒之类的,无一不精美可爱。 春花对一套刻着玉簪花图案的象牙梳子爱不释手,选了五套,让店里的伙记送给母亲、琼花、二嫂和苏府的少奶奶各一套,自己留了一套。跟着出门的如琴和如棋也各挑了一两样的东西,春花笑着不让如琴她们去付钱,道:「都记在我的帐上,到时候一起扣下就是了。」 茵姐也选了几样小玩意,笑着问:「五婶,我选的东西记我的帐行吗?」 春花笑着说:「很应该给茵姐也记个帐,到了年底,从压岁钱里扣。」 世子夫人也笑了,「到时候知道压岁钱被扣了,恐怕会哭的。」 第89页 大家说说笑笑,虽然意犹未尽,还是很快就回了侯府。能出来已经是破例了,哪里还能奢望更多的呢? 「我还没出阁时,在辽东镇还能骑马出门呢,那时候,每天不到外面跑上两圈,都觉得没意思,那时候根本没想到现在出趟门都这么难。」世子夫人坐在车里对春花和茵姐说。 春花和茵姐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微微一笑说:「说起来京城的女子尊贵是尊贵了,可日子真赶不上我小时侯过得舒心……」给春花和郭茵讲起来了辽东镇的事。 原来外面还有这样的世界,春花充满嚮往地听着。 春花回了依云院,一个婆子正在等着,原来是二嫂派了婆子来送新蒸出来的糯米糕。 春花尝了一块,看了二哥带给自己的信,脸上由晴转阴,打了赏,又写了封信让婆子带回去。 过了两天,郭少怀回来了,先让带去的人回家,捎了信给家里人,他要等着把公事交待后才能回来。在这里为皇上办差,回来后都要先把公事交接好才会回家。 郭侯把吴强叫到了外院,打听郭少怀的情况。 而谢氏,自然见了胡妈妈、如诗。 一去三个月,两个人的变化都很大,胡妈妈添了几分的富态,但衣着还是很守规矩,并没有什么过格的,头上也只戴了一件赤金扁簪,只是气度越来越像官宦人家的太太了。而如诗,因为夏天衣裳单薄,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肚子已经突了出来。 谢氏自然也一眼看到如诗的肚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春花,就问起郭少怀的情况。 春花笑着插话说:「夫人,小吴姨娘有了身孕,不好让她一直站着,我让人搬个锦凳来吧。」 谢氏自然点头同意,如诗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郭少怀顺利地办了差,又顺利地回来了,身体也没什么毛病,估计明后天交了差使后就会回家。就这些事情,谢氏反覆问了几遍,可见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然后又问了如诗的情况,她到了青州不久,就发现有了身孕,那时月份小,不好挪动,正好等到郭少怀一同回来。 最后谢氏不得不问一句,「这跟来的姑娘是谁呀?」 跟着如诗她们一起回府的还有一位女子,修长苗条的身材,眉目含春,嘴角噙笑,生得一副娇娆艷丽的面孔,举止轻浮,眼下她正四处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这种举动在眼下的时代是非常没有教养的行为。 「奴叫月影,爷许了奴纳为妾室,从青州跟着爷回来。」那女子马上上前福了一礼,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屋子里的谢氏、世子夫人和吴姨娘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没变的只有如诗和春花。 如诗是已经知道了,而春花是无所谓。她已经提前知道郭少怀要回来了,而且她还知道明天公事就会交接完毕,郭少怀就会回府。她的消息来自二哥,是官方的信息,但郭少怀还带回来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明显就是来自青楼之事二哥不知道,春花自然也才看到。不管怎么说,大凡要面子的人家,都不会纳青楼的女子为妾的,郭少怀此举还真有些出人意料。 「杨氏,你带回去料理吧。」谢氏发话,春花只好带着这几个人回了依云院,她就知道,好事谢氏肯定不会想着自己,但这种没人愿意管事的破事,肯定会推给自己。 进了依云院,春花先让人给月影在西厢房腾了一间屋住下,自己和胡妈妈、如诗进了正屋。胡妈妈和如诗捧出几盒青州的特产,说:「知道小姐看不上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我们娘俩的一番心意。」 春花笑着接了,说:「我倒是喜欢这些特产土物。」 又拦住了如诗,不让她跪下行礼,说:「你如今身子沉重,就不要弄这些虚礼了,奶娘也一样。」 如诗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我本不该在小姐之前有孕的,可是,有了怎么也捨不得不要。」 春花笑了,「说什么傻话,原本我就没拦着你生孩子。再说有了身孕是好事,要是能生下儿子,将来你在侯府里也有了依靠。」 「可是,可是小姐……」如诗迟疑着说。 「可是什么,」春花打断了她,「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吧,我看吴姨娘看着你神色可不太好,现在正是她管家,一定防住了,别出什么岔子。」 刚刚在谢氏那里,谢氏的神色就很复杂,郭少怀的孩子,谢氏如何会不喜,但勛贵家向来注重嫡长,第一个孩子是吴姨娘生的也罢了,但若是另外一个姨娘生的,谢氏也没有多高兴。 而吴姨娘的目光,就十分怕人了,她盯着如诗的肚子,眼睛就像刀一样。胡妈妈和春花自然感受得到。 胡妈妈奇怪地问:「怎么成了吴姨娘管家了?放着世子夫人和小姐不用,让一个姨娘管家,总是说不过去。」 春花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就对胡妈妈说:「奶娘,外面的事情我们不要管,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诗的孩子能不能好好地生下来。这事还得你来操心,要是缺什么,只管对我说。」 「小姐,我一定看好如诗,让她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到时候就抱到小姐房里养着。」胡妈妈保证。 「孩子只有跟着自已的亲生母亲才好。」春花虽然喜欢孩子,但并没有想抱养别人孩子的打算,又问起了月影的事。 第90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胡妈妈和如诗说了月影的事情。 他们到了青州后,那边的官员们请客,招了些妓者来助兴,郭少怀一来二去就与这个月影好上了。先还瞒着大家,后来见瞒不住,也就公开了,恰好如诗有了身孕,就把月影从勾栏里赎了出来。 「夫人偷偷给五爷一千两银子,五爷就是用这银子赎的月影。」如诗告诉春花。 谢氏对郭少怀的宠溺大家都知道,郭少怀出门,一切都有朝庭的供应,她竟然给了一千两银子,春花吃惊后也觉得理所当然,郭少怀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小姐,你会让五爷纳了月影吗?」如诗问。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春花反问她。 「娘不让我管这事,也不让我与月影多来往。」如诗看了看胡妈妈。 胡妈妈有些苦涩地说:「小姐,如诗就是想拦五爷也拦不住,我怕她若是拦了,不但拦不住,再惹恼了五爷,还有动了胎气就糟了。」 「奶娘做得对,」春花点头说:「如诗拦不了,不如就不管。一心生下孩子,把孩子养大才是最重要的事。」 胡妈妈点头答应,但还是满脸的内疚,「小姐,都是老奴没用,五爷竟带回来个这样的人。月影不止是勾栏里出来的人,还是那种最下贱的……」 就是妓女,也会分个三六九等,月影无疑不是那种妓院用心培养出来的高级货色,郭少怀的眼光确实也不怎么样。但春花却不以为然,笑着开解胡妈妈,「这怎么能怪奶娘?你们怎么能管得了五爷?」 看春花风清云淡的模样,胡妈妈和如诗释然了,如诗又告诉春花说:「在青州,五爷接了八百五十多两的银子礼,都放在了我这里,还有人给我和娘送了些银子和东西,我都拿给小姐。」 春花摆摆手说:「不要给我,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就悄悄留下,但五爷的银子,我劝你找机会还回去。」 胡妈妈和如诗并没有懂得春花的意思,春花便说:「银子在你手里,五爷难免要到你这里取用,一来二去的,若是有剩的还好,可这点银子,很快就会用没了,倒时候还容易因为这个生些闲气,所以我就说这种事情不要沾的好。」 胡妈妈和如诗点头,郭少怀花起银子来没个算计,就看他敢花一千两赎个妓女就知道了。这八百多两银子在如诗这里,他一定会三天两头地来拿,到了用完的时候,郭少怀也不一定心中有数,到时候如诗拿不拿自己的银子补呢?还不如从开始就分清楚了,如诗不沾郭少怀的银子,而她的陪嫁银子郭少怀也摸不到。 「那怎么办好?」 「既然已经接了,那就先等等机会再说。」 「我们听小姐的。」胡妈妈和如诗一同说。 春花点头问:「奶娘、如诗,今晚给你们接风,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如诗有些郝然地说:「我前些日子一直吐,什么也不想吃,现在不吐了,嘴倒特别的馋,一直记着小姐在望远楼要的席面,想吃那里面的燕菜。」 「那我们就要望远楼的席面,」春花不在意地答应了,又说:「给奶兄也要一个十两的席面,总不成我们大吃,他一个人在外面饿着!」 胡妈妈和如诗都笑了,春花开了门,把下人叫进来,吩咐去订酒席。虽然那次答应郭侯停了天天定酒席,但现在这样偶然要一次却谁也说不出什么。 春花让她们母女二人先回西耳房休息,并在西耳房的厢房里给胡妈妈布置了房间,如诗生子前她就会住在这里,照顾如诗。 胡妈妈走前轻声对春花说:「那个月影,很得五爷的欢心。」 春花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晚上,依云院里又叫了席面,当初陪嫁过来的五个人又凑到了一起,好像又回到了刚进侯府的时光,大家笑逐颜开,又有如诗交好的婆子丫头们来看如诗,如诗分送大家青州特产,倒是热闹得很。 春花和胡妈妈都怕如诗劳累,可如诗却人逢喜事精神爽,并不肯提前去休息。小姐见她有身孕是真的很高兴,如诗放下了心。不管她生下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都是五爷的第一个孩子,她一个姨娘,凭着这个孩子,在侯府里就能立足了。 至于有人说小姐会去母留子,如诗和胡妈妈都相信小姐不会那样的。小姐就是抱了她的孩子,也不会对自己不好。 新来的月影很是自来熟,大家错眼不见,她竟进了春花的屋子,马上被屋子里的宝石盆景和玉石白菜给镇住了,不住地啧啧称赞。又看了看大家要的席面,说:「这席面得几十两银子吧。」 胡妈妈沉下脸,站起来说:「月影,小姐的屋子你不许随便进,赶紧出去。」 月影嗤笑着说:「小姐没发话,你这个老婆子多什么嘴!」 胡妈妈气得直抖,「小姐是你能叫的吗?」能叫春花小姐的也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别人是没有资格这样称春花的。 春花看着嚣张的月影说:「院子里都是死人吗?把人拉出去打十板子。」 院子里的几个丫环婆子马上过来拉人,五奶奶的屋子,她们还不能随便进去呢,这个勾栏里的姐儿就闯进去了,确实该打。何况就凭五奶奶的身份打死月影都算不了什么。 第91页 月影倒会见风使舵,马上跪下来求饶,「五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就念在我从小有娘生没娘养,只在勾栏里混的份上,就免了板子吧。我做的就是皮肉生意,打坏了,以后可怎么活呀!」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 春花实在忍不住笑了,屋子里的人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那月影就势爬起来说:「五奶奶,你们吃酒,并没个消遣,不如让奴唱个曲子给奶奶们助个兴,奶奶也打赏两盘酒菜。」 春花笑着让拉人的婆子丫环们放开她,说:「那你就唱个曲吧。」 月影这样的烟花女子还真是活宝,除了如诗,大家都被她吸引住了,听她给大家唱了几个曲子,春花有的没太听懂,后来胡妈妈喝住了,才知道是荦段子,但不管怎么样,月影还是从她这里硬讨了她头上的一支钗和几盘酒菜的赏。 春花虽然欣赏不来,但也觉得月影活得很真实,很恣意。 第二天傍晚,按二哥给春花的消息,郭少怀交接了公事,回到了家里。侯府里摆了酒席,大张旗鼓地庆祝。 侯府里主子并不多,并没有分成男女两席,而是排在了一起。侯爷、谢氏、世子和郭少怀先坐了下来,世子夫人和春花带着妾室和下人侍候着。 春花就开口说:「小吴姨娘有了身孕,先赏她个座吧。」说着让人扶着她坐在了下面给姨娘设的席面上。 郭侯看着春花一脸平和的样子,笑笑说:「邓氏、杨氏,你们也坐下吧。」 春花挨着世子夫人坐了下来。 酒席中,主要是郭少怀在谈他的青州见闻及一些官场上的事,如今,侯府里侯爷没有差使,世子也只挂个闲差,只有他这个探花郎,做监察御史,官职虽然不高,但职责很重要,也有一定的权限,故而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而郭侯和谢氏则一脸痴迷地看着他。 胡妈妈过来悄悄地在春花耳边说了几句话。 春花沉下脸,打断了郭少怀的吹嘘,「小吴姨娘有了身孕,可晚上的粥里面竟然加了桂圆和杏仁,这可是致孕妇流产之物,得查清楚。」 如诗有孕的事,昨天就公之于众了,今天晚宴上还能上这些能引起流产的东西,肯定是不正常的。大家把目光投向了管家的吴姨娘。 吴姨娘马上站出来说:「我哪里知道桂圆和杏仁能让人流产?晚上的粥品只是按平时的法子做的。」 世子夫人问:「吴姨娘是不是告诉厨房给孕妇单独准备了饭呢?」 吴姨娘吶吶无语,春花看也不看她说:「侯爷,夫人,我想给小吴姨娘设个小厨房,不只吃食,还有热水什么的都方便,如果侯府里没这个份例,我从嫁妆里出也行。」 「就是我也没设小厨房,哪有一个姨娘设小厨房的道理?」谢氏首先反对。 「这并不是给小吴姨娘设小厨房,而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设的。」 春花理直气壮,她连珠般地问:「不设小厨房,小吴姨娘要是再吃到不该吃的东西怎么办?那时候谁来负责?就是有人负责是不是已经晚了?」 郭侯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春花说:「那就按杨氏所说,给小吴姨娘设上小厨房,人和东西都由侯府里出。」郭侯发了话,谢氏也不能反驳。 春花让胡妈妈带几个人先扶如诗回去,嘱咐道:「让厨房的崔妈妈给如诗做两个妥当的菜单独送去。」 春花没再追究吴姨娘的责任,她也不知道吴姨娘是不是有意的,自从吴姨娘想从她这里讨要下人衣料的银子没成功后,吴姨娘就真地不去给自己请安了,她们还是第一次说话呢。 宴会上的气氛却让这件不破坏了,不再那样热烈了,每个人都有一番思量。 回依云院落路上,郭少怀走在春花的身边,而吴姨娘则走在郭少怀的另一侧,她悲悲切切地表示晚上的粥只是下人们不用心,与她无关。郭少怀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春花则一路沉默。 他们三人一进依云院,月影就扑到了郭少怀的身上:「五爷,你怎么才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春花从月影身边让了过去,进了屋子,随后,郭少怀身上挂着月影,后面跟着吴姨娘也进了屋子。春花听他说:「月影,你先松手,给五奶奶行个礼。」 春花坐在椅子上,半笑不笑地说:「夫人让我安置月影,我等着五爷发话呢。」 郭少怀刚喝过了酒,脸上还有些红晕,向春花拱手说:「求五奶奶成全,给月影一个姨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这样的事,春花没有不答应的,只笑着问:「是要象吴姨娘一样进门,还是象小吴姨娘一样呢?」并不看吴姨娘听了她的话变得更差的脸色。谁也不愿意被人当成反面的例子,但吴姨娘没有敢出言反驳春花。 郭少怀还拉着月影的手,他也没顾上看吴姨娘说:「自然像小吴姨娘一样,办得热闹些才好。」 春花点头答应了。 吴姨娘马上插话说:「五爷,我刚让人熬了醒酒汤送到了屋子里,我扶你过去喝了,再给你按按头。」 月影媚笑着说:「御史大人,我们已经两天没见了,奴家想死你了。」 春花看着吴姨娘和月影就在她面前展开了对郭少怀的争夺。不禁一笑说:「五爷慢走,你们也都下去吧,这一天我累得很呢。」 第92页 郭少怀看春花对他一点挽留之意都没有,有些气愤地走了。原来他还想,春花看到如诗有了身孕,肯定会留他住下,他就趁势留下来。如诗有了身孕是好事,但自己还是得要个嫡子。既然杨氏如此不懂事,那就看她吃亏吧。 第二天,春花找个没人的时候对胡妈妈和如诗说:「五爷要纳月影为妾,我想还是让奶娘和奶兄帮着操办,银子吗?就用五爷放在你们这里的八百多两,然后你们给五爷报个帐,把剩余的交出去,也就算把这笔银子交待好了。」 胡妈妈听懂了春花的意思,纳妾花多少钱,还不是自己报,看来自己想要占点便宜的心思小姐清楚着呢,还给出了个好主意。 要知道,在一个身体健壮的男人做工,一个月也只能挣一两银子的世情下,平常的酒席远远没有小姐常叫的望远楼的酒席那样贵,至于做几件衣裳,打几件首饰,也都是有各种的价格,只要安排好了,还是会剩下不少的银子的。 胡妈妈和如诗在屋子里盘算起来,而消息也散了出去。 红拂和绿绮进了门就跪在春花面前,痛哭流涕。 春花一声嘆息,这些女子真是可怜,被人如此的轻贱,偏偏又不懂得要自立自强,她心肠一软,说:「罢了,看在你们俩都老实听话的份上,我就帮你们一把吧。」 再见到郭少怀时就说:「红拂和绿绮跟了你不少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外面来的都成了姨娘,何不给她们个体面,也封个姨娘呢?正好要抬月影,索性一起抬进来吧。」 郭少怀看着春花,没见过这样喜欢给夫君纳妾的正妻,这杨氏,还在与自己生气呢。他皱了皱眉说:「不过两个贱婢,抬什么姨娘?」 春花反问:「月影的身分比她们高吗?」 月影是妓,比起丫头们还没体面呢,郭少怀说不出话来。他拂了拂袖子,瞪了春花一眼走了。 没想到红拂和绿绮正在门外听着呢,她们跪在郭少怀的面前磕头不止,「五爷,看在我们打小就服伺您的份上,就给我们点体面吧!」 郭少怀怔了一下,倒底还是没答话,绕过她们走了。 春花就当他同意了,立即给准备进门的三四五姨娘安排住处。依云院本来并不小,正屋是五间,两侧的厢房各有三间,还有三间的倒座,两侧的耳房也都带着小厢房。但眼下,院里的屋子还是很紧张。 春花只好将如琴和如棋又搬回了自己的外间,如画就要出嫁了,自从吴强回来,他们的亲事就提上了日程,春花打算直接让她回家待嫁,还有原来东耳房的家俱,也一併赏了她,倒是与如诗一模一样。 这样东厢房腾出来就可以让三位妾室住了。只等如画家把家俱拉走,就可以让侯府的管家布置新房。 春花吩咐完,就进了西耳房,她此时心情也不好,刚看了二哥给她捎的信,二哥原本对她言听计从的,郭少怀一到督察院就派出去就是她的意愿,可眼下,郭少怀已经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了,二哥不但不将他派出去,还劝春花赶紧与他生个儿子。 春花郁闷地把信处理掉了,大家思想观念不一样,有时完全没法沟通。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还得靠自己。 如诗的小厨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从大厨房里派来一个厨娘,就在西耳房的厢房里搭了锅灶,食材从大厨房里领,虽然狭窄了些,但还是安全可靠的。胡妈妈搬到了耳房里与如诗一起住,有她照看着,如诗应该会顺利地生下孩子吧。 春花向小厨房里看了看,厨娘正在准备午饭,她转身向如诗的屋子里走去。「如画,你就将那个花架给我留下吧,正好与我屋里的那个成一对儿,我要在上面摆两盆一样的金桔。」如诗的声音。 如画细声细语地说,口气里却很坚持,「小姐给我俩的东西都一样,你本来就有了,非想多要,我也喜欢那个花架呢。」 「要么,我拿那个小几跟你换?」 「那再加上小姐给你的描金牡丹的首饰匣子。」 「那可不行,我最喜欢那个匣子了,我拿从青州带回来的东西跟你换。」 「我可不要外面买的东西,那怎么比得了杨府里的!」 未来的姑嫂都很会过日子,哪一个也不想吃亏,春花听得想笑,胡妈妈从小厨房里端着一碗汤出来了,耳房狭窄,又正是夏季,门都开着,只垂着纱帘子,她也听了几句,隔着帘子就说:「不害臊的丫头,也不怕小姐笑话,就没个知足的时候。」 如诗和如画这才看见春花过来了,都羞红了脸,忙着行礼。春花拉住她们说:「我最喜欢看你们这样真实自在,那个花架子算什么,到我库房里找找,看还有没有,若是有只管搬了去,没有,就挑些别的喜欢的摆设。」 两人喜笑颜开地道谢,春花心里却酸酸的,大家差不多的年纪,这两个对未来还是充满着希望,而自己则丝毫没有她们身上的朝气。就是她们贪心地想要点东西,在自己看来都那么的可爱,自己倒是有钱,可是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等如诗喝了胡妈妈端来的补汤,春花陪着她们到库房挑东西,想分享一下她们的快乐。如诗想要的花架没找到,但选了架琉璃炕屏,如画见状,也挑了架十二幅双面绣的大屏风。 恰好如画家里的人来拉家俱,就让他们帮着把两架屏风抬了出去。 第93页 月影也不知道避着外人,仔细地看了要搬走的家俱,然后她又看到了搬来的家俱,这次她没敢直接闯进屋,而是在门外堵住了春花,「五奶奶,东厢房里的好东西为什么搬走?」 春花让如琴告诉她。 结果晚上的时候,月影又拦住春花说:「我也想给五奶奶当陪嫁丫环。」 不用春花再吩咐,如琴也忍不住笑着又给她讲了一通。月影从小在勾栏里长大,对官宦人家的事一点也不懂,但她却敏锐地感觉到,跟着五爷恐怕没有跟着五奶奶有前途。 六月十二,宜婚嫁,武成侯府又操办了喜事,这次操办得虽然不如上次热闹,但却有三个妾室同时进门,也算是京城里的一大新闻了。 第二天,春花带着五个妾室进了正院给谢氏请安,世子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春花和她带来的一支大队伍。 吴姨娘的表情是愁苦的,自打郭少怀回来了,还没进过东耳房,这个月影出身勾栏,把郭少怀看得死死的。昨天又抬了妾,郭少怀更有藉口不来自己这里了。 如诗是得意的,现在争宠对她来说并不是重点,她怀了五爷的第一个骨肉,就连侯爷、侯夫人都另眼相看,小姐对她比以前还要好。整个侯府里,有小厨房的只有她一个。就是进了正院,她也只是浅浅地行了个礼就坐下了,这也是小姐吩咐的,怕她累着。 月影是兴奋的,她本是私娼,后来机缘巧合成了官妓,勾栏里那些会写诗作画的姐妹们本瞧不起自己,没想到现在自己一跃到侯府里当姨娘。跟五爷离开青州前,姐妹们还不相信自己能当上姨娘呢? 自己的命真好,当然她更相信是自己的能力,能把五爷迷得神魄颠倒。如今自己摆脱了让人瞧不起的身份,五爷的大姨娘还管着侯府的家事呢,这么大的侯府,每天用的银子还不是像流水一样,自己会想办法把这个权夺过来的,还有五奶奶,那样一个好心肠的人,一定好骗,自己要成为她的亲信,从她那里多弄些东西来。 红拂和绿绮还在半梦半醒中,真的成了五爷的妾室了吗?再也不用担心被指给哪个小厮,或者被打发出侯府。以后一定要小心地侍侯五奶奶,五爷是靠不住的,要是没五奶奶替她们说话,她们还做不上姨娘呢。 做为五个姨娘的主母,春花一脸的严肃,她按规矩给侯爷和侯夫人行礼,妾室们跟着她一样的动作。 郭侯一脸的不开心,就是谢氏也不像吴氏和如诗进门时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们不耐烦地受了新进门的三个妾室的礼,随便赏了些东西,就挥手将大家都赶走,只留下春花。 「一起纳了三个妾室,你想没想到少怀的名声?」郭侯沉声问春花。因为纳妾是郭少怀同意的,春花并没有会知郭侯,就是谢氏也只是从郭少怀那里听说纳一个妾。 春花不以为意,随随便便地答道:「五爷要纳,我总不能反对吧,那样可是不贤善妒啊。」 「你是得了好名声了,少怀呢,外面的人一定说他好色。」谢氏也指责春花。 「五爷这样吩咐的,我自然从命。如果错了,还请侯爷和夫人指教,或者请吴姨娘来管依云院的事。」 吴姨娘管家,也成了春花的一个把柄。她不明白,侯府里这么多不合规矩的事,为什么郭侯和谢氏不管,却偏要找自己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忙,只埋头把文写好发出去。但大家的留言我一直在关注,很感谢大家的评论,而且你们的话都给了我不少的帮助。 春花灿烂这篇文的思路是在写上一篇时突然间产生的,而且当时就激情难耐,马上写了大纲,在写上一篇的后期,就开始了这一篇的开篇。 两个女主人公,是非常不同的,看过上一篇的读者可能还记得,我曾经向大家说明过自己最初的创作思路,很想写几个性格不同,栩栩如生的女性(当然成果怎么样,还要大家来评说。)。 上一篇的滕琰,在学校时是一个高考状元,工作后是一个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的高级白领,她律已甚严,有着很高的目标。不管是在今生还是前世,她都是高高在上的一颗明珠,常人只能仰视。这一篇的春花,高中后缀学,曾打过工,开过店,学识虽然一般,但却积极上进,是个草根阶层的小女子,她亲切善良,有些小聪明、小可爱和小自私。 这两个女人公,她们的人生观有很大不同,读者可能各有所爱,可作为作者,却像自己的两个女儿一样,虽然各有特点,却都从心里宠爱。我也想说,希望大家都喜欢她们! 如果,作者还会有第三篇文,一定还会是个不同的女子,当然这还是未知数。 ☆、第五十二章 郭侯和谢氏当然不会从春花的角度看问题,他们想的是,少怀是他们最出色的孩子,他们自然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多一些,也希望春花能够全心全意地为少怀谋划,自然对她要求更高。 所以呢,坏人并不一定是有多坏,只是他们考虑问题时只是替自己或自己人考虑,从不多想想别人而已。 而春花却并不想事事都替郭少怀着想,甚至她一件事也不想以郭少怀为先,于是这就是矛盾的源由了。 面对春花的推脱,郭侯和谢氏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他们只有又苦口婆心地给春花讲了一番大道理,最后放春花离开了。 第94页 看着春花虽然唯唯答应了,但神情并没有任何的波动,经过几个月的了解,郭侯清楚春花并没有听进去,他嘆息着说:「你也说一说少怀,对杨氏陪个不是,已经成亲半年多了,小俩口还没圆房,也不怪杨氏一点也不上心。」 「少怀为什么要陪不是?不圆房,杨氏就不会有孩子,看最后着急的是谁?」谢氏还是护着郭少怀。 郭侯也知道因为结亲,谢氏已经对杨氏心存恨意,不可能去劝儿子,只好连着又嘆了几口气,打算晚上自己与儿子再说一说。 郭少怀听了父亲的提点,心里也贊同,他不好意思承认有几次他已经低头了,但杨氏却没理他,就说:「父亲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一定让杨氏早一点生下嫡子。」 不过,他一进院门,月影就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屋子,他就没出来。 春花又被谢氏责备了,说她没有安排好妾室侍寝的日子,让五爷院子里不能雨露均沾,不用说,是吴姨娘告的状。春花真不知自己是应该是什么表情,吴姨娘当初就是在新婚之夜都能将郭少怀从正屋里抢走,眼下却要指望自己帮她安排时间。 春花看着理直气壮的谢氏,问:「夫人,你当年是如何给侯爷排的日子?儿媳想参照一下。」 谢氏进了门,就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将郭侯的几个妾室全部打发掉,有赶到乡下的,有卖掉的,还有嫁出去的,眼下武成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她哪里排过什么日子? 望着表面洗耳恭听的春花,谢氏气得要命,可又说不出什么。 春花不客气地说:「夫人既然都没排过,儿媳也不用排了。」说完行个礼就自己回去了。春花也正生气着呢,否则她也不能如此地无礼地问话。郭少怀纳妾后,她就想到玉泉山的庄子里住上两个月。皇上已经去了那里避暑,杨府、林府,总之春花的家人和熟人都到了玉泉山。可是谢氏却不同意。 既然自己不痛快,春花也就不想让别人也痛快了。 胡妈妈和如诗看着春花摆出来的臭脸,知道她一定是受了谢氏的气,便轻声劝说她,「哪个媳妇不受婆婆的气,自己想开些。」 春花勉强笑了一下说:「如诗赶紧回去歇着,怀孕的人应该保持好心情,你别受我的影响。」 胡妈妈陪着笑说:「本来是想把月影她们进门的花销跟小姐说一下,好把剩下的银子送到五爷那里。小姐既然今天不痛快,我们不说这些,陪小姐说笑一会儿。」 春花摆脸子是给谢氏看的,眼下慢慢缓和了神色,摇头说:「既然算完了帐,就告诉我一下剩多少银子给五爷就行,然后你们就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如诗看着春花的脸,小心翼翼地说:「还剩下六十七两银子,晚上想给五爷送去。」 春花点点头说:「事情办得不错,我赏你们二百两银子。」说着让如琴去拿银子,自己躺在床上想心事。 胡妈妈和如诗面面相觑,进了西耳房,把侍候的小丫头和厨娘找藉口派出去,如诗低声说:「小姐是随便赏的,还是知道我们刚好用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加上还给姑爷的六十七两,恰好二百两。」 胡妈妈也不解,「要说是随便赏的,未免太凑巧,要说小姐能算出来,那也太神了。」 如诗也一样的想法,两人说了半天,最后还是胡妈妈说:「小姐本来就知道我们多报了帐,只不过银子是五爷的,她便不管。我们也不论小姐是不是算出来了,以后只要是小姐的银子,一文也不能留,要是五爷的,留些倒没什么。」 如诗深以为然。 其实真是春花算出来的,她每天没什么事,就暗暗计算些东西打发时间,侯府里的帐,最有数的可能是她这个从不看帐的人,胡妈妈和如诗的小伎俩,春花一眼就看透了,因为成亲的每一样东西用的是什么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关心物价是一个商人的本能。但她自然不会说开,而是把如诗和胡妈妈用掉了银子帮她们补上,至于占郭少怀的便宜,春花只是不能拍手叫好罢了,心里却是很高兴。 但春花却想不出来怎么能去玉泉山的庄子,谢氏就是不想让她去逍遥,要把她拘在家里。要是让琼花出面,春花又有些不甘心。 「五奶奶,我能进去吗?」好象是月影的声音,她倒是记性好,再也不敢自己闯进屋里了。 如琴拦住她说:「小姐歇着呢,你小声些,不要扰了小姐。」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我有重要的事与五奶奶说。」如影不甘心地走了。 春花起身坐了起来,如棋马上递了杯茶水过来,春花示意她放在一旁说:「让月影进来。」她想听听月影有什么重要的事。 月影高兴地进了屋子,对春花说:「五奶奶,我有重要的事要说,能不能让两位姐姐先下去?」 春花点头同意了。 如琴和如棋都下去了,月影对春花说:「五奶奶,要是你还能给我一支金钗,我就让五爷到你屋里过一夜。」 看着月影郑重的表情,春花心情终于大好了,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 月影虽然有点慌,但还是沉住了气,她强撑着笑脸说:「一支金钗两夜也行。」 春花觉得自己肚子都笑痛了,她指了指月影说不出话来。 月影终于恼羞成怒了,她恨恨地说:「那五奶奶就一直守空房吧,五爷肯定只听我的。」 第95页 春花揉了揉肚子问:「五爷肯定听你的?」 月影又看到了希望,她一脸的自信,「五爷一定会听我的。」 春花拨下了头上的钗看了一眼,这是一支顶端镶着粉红莲花的两股金钗,莲花是用粉色的宝石琢磨成的薄片组成,一片花瓣上还立着个小小的绿玉蜻蜓,用料名贵,手工精巧,月影眼里露出了艷羡。 「我嫌京城里太热,想到玉泉山的庄子里避暑,侯夫人不同意。」春花晃着金钗说:「你要是能说服五爷让我去玉泉山的庄子,这钗就给你,我再给你选一对玉镯,保你喜欢。」 「真的?」月影伸手接过金钗细细地看着说:「五奶奶你就收拾东西吧,过不了三天,我们就能去玉泉山的庄子。」 「那我就看你能不能挣到镯子了。」春花笑着说。她觉得月影都比侯爷、谢氏和郭少怀高尚,她起码是名码标价,收钱办事,而郭家则是白白地收了她的东西,还要苛责她。 春花从来都知道不能轻易瞧不起任何人的道理,但当她听谢氏对她说,准备全家到玉泉山的庄子里避暑时,还是对自己曾轻慢了月影有了些悔意。要是更好地利用一下月影,也许她就能自己一人去玉泉山的山庄了,而不用把侯府里所有的人都带去。 她真心实意地把自己的玉镯拿出来几对,让月影挑了一副,也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好保持住为自己卖力的决心。 玉泉山脚下的庄子虽然是春花的陪嫁,但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当然不包括她失忆前了。 这座庄子在玉泉山的西南,离皇家在玉泉山正南的避暑之地相隔不远,但又全然是两个世界。 藏在小小的山坳里的山庄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碧树荫荫,一道清澈的小河从玉泉山流淌下来,分出一支来从山庄穿过,再并流向东。这个山庄就因为这条小河取名叫沧浪庄。 红墙围着的沧浪庄里星罗棋布地建了十几处的房舍,或是依水,或是在竹林旁,或于万花丛中,还有一处农家小院,竹篱围绕,内有一方田地,并养鸡养鹅。 春花作为主人和小辈,先请郭侯与谢氏挑选,谢氏选中了最适合消暑的听水轩,带着人搬了进去。然后是世子与夫人,世子夫人喜欢花,住到了红香馆,那里到处是奇花异草。郭侯与世子都随着夫人住在一起,然后轮到了郭少怀。 郭少怀笑着看向春花,自以为潇洒地说:「到了五奶奶的庄子,自然要听五奶奶的安排了。」 到了五奶奶的陪嫁庄子上,五奶奶还能不同自己住一个院子?五奶奶这样安排了,自己也顺势留下,多住几天,给她点体面好了。 春花还没来得及说话,月影先跳了出来,大大咧咧地说:「五奶奶,我想住离门最近的那个小楼,就是上面有个风字的。」 「哼,」吴姨娘在一旁开口了,一脸的不屑,「临风轩都不认识。」 「你就是认识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是妾室。」月影反应迅捷,马上接话,「这里可是五奶奶的庄子!」 春花看了一眼红了眼睛的吴姨娘说:「那好吧,五爷带着你们都住临风轩吧,正好那里的地方大,还能住得下。」 郭少怀见事态不像他想像的,有些吃惊地问:「那五奶奶不住临风轩?」 春花也选好了住处,「我住幽篁里,如诗,你同我一起住吧。」 「是,小姐。」如诗欢快地答应。 如诗虽然成了郭少怀的姨娘,但她和胡妈妈还是事事以春花为先的,春花也愿意与她们在一起,最起码互相间有个照应。 其实以春花的想法,如诗就应该留在京城,侯府里的主子都走了,她就是最大的,有胡妈妈陪着,好好地养胎正合适。可是如诗一见就连吴姨娘都跟着去了沧浪庄,马上来求春花,好像她要是不能来会遗憾终身似的,春花只好同意。 带一个孕妇出门,可不是简单的事,春花让胡妈妈列出单子来,最后要带的东西都比春花多,好在春花的库房里东西应有尽有,又让府里专门给如诗调了人手和车子,一路上倒顺顺遂遂。 春花选中的幽篁里在一片竹林里,名字来自王维的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想照。」的意境,清幽宁静,里面还放了两张古琴,只可惜春花并不会抚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发一章,明天周末双更。 ☆、第五十三章 还没完全接受这种安排的郭少怀被春花三言两语地打发走了,吴姨娘却留了下来,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春花说:「五奶奶,山庄里的庶务,还是我来管吧。」 春花好笑地看着主动要求管家的吴姨娘,吴钰还真以为自己管家的水平很高了?可也是,郭侯和谢氏一直就是这样说的。 吴姨娘看春花迟疑了一下,便貌似恭顺,实则带着些骄傲的语气说:「五奶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日三餐就很繁琐的,不用说,还有很多的杂事。」 春花轻轻笑了,说:「倒是多谢吴姨娘的好心了。不过,山庄里的管事们都是杨家的下人,决不会听一个姨娘的话呢!」 山庄做为春花的陪嫁,里面的下人自然也应该算是春花的,但当初春花离开家时,并没有分得那样清,她带过去的只有陪嫁的那些人的身契,所以,如今她说的话并不是假话。 第96页 正说着,沧浪庄上的杨管事带着几个有体面的管事来拜见春花了,春花便向吴姨娘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她没时间应付。 果然,杨管事也好,其余的管事们也好,对春花恭敬有礼,对跟着自家三小姐一起来的郭家人不过是面子情,至于姨娘们,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妾室与下人地位差不多,这些体面的管事们还瞧不上她们呢! 春花的话和管事们的蔑视让吴姨娘羞得无地自容,好在没有人注意她,于是吴姨娘悄悄地熘出了屋子。 杨管事是家里的老僕人了,在山庄管事也有很多年,武成侯府人并不多,他安排起来绰绰有余。春花就把一日三餐还有日常供应都交给了他。 春花处心积虑地到了山庄,是有很多打算的,她自然不想管那些杂事。不过,她还是在到侯爷侯夫人住的院子里请安时说自己因为要管着山庄里的事,不能天天来立规矩了。郭侯和谢氏倒没有像吴姨娘那样异想天开地想插手山庄的事务。 于是,春花便悠闲地靠在细竹编成的长榻上,含笑看大家收拾屋子。 如诗的身体一直强健,经过大半天的路程她一点也没露出疲态,既然与春花住在一个院子里,她高兴得在一旁同如琴如棋指挥着小丫头们布置东西。 出了侯府心胸似乎都敞亮了,就连一旁的如诗时不时地与如琴拌个嘴,春花听着也心情愉快。 第二天一早,胡妈妈端着两碗燕窝粥进来了,春花一见她向自己走来,马上摇头说:「我可不吃,就是如诗,我也劝你好好吃饭,少吃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胡妈妈笑着说:「燕菜最为滋补,女人食用不仅能养肺补阴,还能美容,对孕妇还有安胎补胎之效,我特别熬了两碗,小姐就喝一碗吧。」 春花却不肯吃,「我是决计不吃的,你们谁想吃就吃吧。」 「这可是夫人给小姐带来补身子的,如诗跟着吃点已经是前生修来的福了。」胡妈妈唠唠叨叨地说着,把一碗燕窝递给如诗,另一碗放到了桌上,想等等再劝小姐。 「五奶奶,月影给您请安来了!」随着这声娇滴滴的话语,月影进了门。 大家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只见月影头上插戴了好几个金钗,其中两个还是春花赏她的,过于繁杂的首饰在富丽中透出些庸俗,但配上她妖娆娇艷的脸,倒别有一种不同于大家闺秀的美。 大家更注意的是她身上穿的一件银红罗纱的短襦,料子又轻又薄,里面大红绣鸳鸯的肚兜清晰可见,尤其是胸前,波涛汹涌,下面浅黄色的罗纱裙,透出里面繫着绿汗巾子大红的纱裤,双腿的曲线隐约可见,一双大红绣鸳鸯弓鞋上面的红绒球颤巍巍的。 春花在这里还真是没见过穿成这样的,但前世的见闻足够让她不惊奇了,如诗和胡妈妈是在青州就见过了,其余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后羞得低下头,好像衣着暴露的是她们自己一样。 自从为春花说动郭少怀劝谢氏来沧浪庄避暑后,月影在春花面前又随意起来,春花容忍了,对一个有能力的人,她还是要给予一定的宽容。看着月影随随便便地福了一礼,春花笑着点头指了自己前面的一个小竹脚踏,请她坐。 「我是来谢谢五奶奶的,听风轩可真好,特别的凉快,站在小楼上看风景也特别好。」月影说着,突然看到桌上的燕窝,「这是血燕吗?五奶奶天天都喝这个?可真捨得花银子!」 如诗端了自己那碗吃了一半的燕窝说:「你知道些什么,这可是极品的血燕呢!小姐陪嫁里有一大包呢,小姐不喜欢吃这些,怕放坏了,赏我吃。」 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春花见胡妈妈给如诗准备的东西里有燕窝,便让她不要出去买,把自己陪嫁的燕窝都拿出来,说再不吃恐怕放坏了。于是到沧浪庄,胡妈妈熬的就是极品的血燕。 「那这碗我吃了吧。」月影看春花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端起了碗,三口两口地喝了下去。 「真是没规矩,」胡妈妈嘟囔着,「里面还穿着大红。」 妾室不能穿大红,但执行起来的尺度就是人为的了,就说如诗,确实不穿大红的衣物,但也穿红色的绣鞋。月影在里面穿红,春花并不打算干涉,虽然月影是暴露了些,但对别人她不可能让人家脱了外衣,看看里面穿什么了,所以月影里面穿的,她只当没看见好了。 月影并不理胡妈妈,她放下了碗说:「五奶奶,我有事对你说。」 春花看了看她,知道她一定是又有什么想法了,就笑着起身说:「屋子里还没收拾完,我们到外面一起走走。」 月影的想法自然是要保密的,闻言跟着春花出了门。如琴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摆设,要跟着出门,春花止住了她说:「你留在屋子里收拾吧,我只在院子周围转转。」 沧浪庄是春花的陪嫁,里面的下人自然都听春花的,春花不用像在侯府里那样谨慎小心。 「五奶奶,你手上的这对玉镯要是给我的话,我能让五爷在沧浪庄里一直住在你屋里。」月影转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眼睛却看着春花手上的玉镯说。 春花也学着她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碧玉镯子说:「我可捨不得。」 「别人生的孩子哪有自己生的好,」月影劝着春花,「别怕五爷不上床,我给你点药,放在喝的茶里,一点也尝不出来,效果特别好。」 第97页 春花看着月影,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五爷对你说他很讨厌我吧?」春花想了想问。 「是啊,听五爷说,你父亲是阁老,你一心倾慕于五爷,他不得不娶了你,却一点也不喜欢你。」 「噢。」春花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郭少怀是如何说自己的。 「其实五奶奶不用伤心,我要是有你那么多的嫁妆,马上就跟他和离,自己带着嫁妆天天吃香喝辣,看戏玩票,自在快活。」 春花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何尝不想那样。 月影很明白地说:「可是杨家得要面子,不能和离,只能跟着五爷了,那就赶紧生个儿子,也有个依靠。」 春花不禁笑了,刚来时的月影还一点也不明白高门大户的事情,现在竟然能说出道理来了,「这些是五爷告诉你的?」 「有五爷说的,也有打听到的,还有我自己想的,是不是很对?」 「五爷让你劝我同他生个孩子?」春花问。 「是啊,五奶奶不是也这样想?」月影仔细地看春花说:「难不成五爷没对我说实话?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五爷?」 「那么你到侯府是为什么?」春花不答月影的问话,反问她。 「我总不能在勾栏里一辈子吧,恰好五爷愿意给我赎身,还许我当姨娘,我就同意了。」月影娇笑着说:「其实想给我赎身的人不少,不过象五爷这样年轻英俊,家里又有钱又有势的还真不多。我也是费了番功夫才勾住他的。」 「嗯。」春花只有点头。 「以前有从良的姐妹说,家里的大妇最难对付了,五奶奶却很好说话。」月影笑着说:「而且五奶奶没有瞧不起我,是不是?」 「是。」春花应了一声,她确实很平等地对待月影。 「那么五奶奶能不能告诉我,侯府是不是只有个空架子?」 春花看着月影,发现了她眼里的精明,她笑笑说:「这只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月影无疑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打算,春花理解,她自己也一样。 春花眼下就按自己的打算见到了如棋的哥哥。 春花坐在会客的小厅里,翻看着如棋哥哥的货物。 货物种类繁多,花样叠出,但品质并不高,当然售价也便宜,所以才有广泛的市场。如棋的哥哥现在叫肖鹏,他不只是自己到处销售,他低价批量採购,僱佣几个人在京城高门大户里行走,专门做丫头婆子们的生意。 春花暗自佩服他选的销售点很好,这些顾客总体来说是有钱而没机会上街,生意自然红火,赢利也不是普通货郎能比的。 如棋有些紧张地坐她哥哥的对面,小姐好心让他们先述一述兄妹之情。平时好久见不了一面,就是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眼下倒是随便了,但却不知说什么好。 如棋的哥哥拉着如棋跪在春花面前,「五奶奶,妹妹得你如此善待,我不知如何回报,只要五奶奶吩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春花笑着说:「赶紧起来,我倒是有事想请肖大哥做。」 「请小姐吩咐。」如棋的哥哥叫肖鹏。 春花打量肖鹏有一会儿了,他大约比如棋大上两三岁的样子,相貌与如棋也有几分相似,货郎的打扮也掩盖不住他的俊美,春花猜想他们的生母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听如棋说,肖鹏也是读过书的,在他举手投足中还带着些书卷气,看起来很是稳重可靠,又不乏商人的精明能干。 春花满意地点点头,在她认识的人中,肖鹏还是可以用的,再说她知道这对兄妹的秘密,也不怕他背叛自己。 「我有几万两银子,想做些生意,肖大哥既然是生意场上的人,不如给我出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早上登不上网,就又晚了,抱歉! 下午加更. ☆、第五十四章 肖鹏并没有被春花说出的几万两银子吓住,他也曾经见过赵家成千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很有些见识。沉吟一下,他说:「天下的生意太多了,比如利润最高的投资出海货船,只要船只安全返航,几十倍的利润不在话下,甚至还有上百倍的利;盐商也是一样,只要拿到官府的盐引,银子就像流水一样进门;江南的织造,买上几十、上百张的机子,雇些织工,很快就能收回成本;还有……」 肖鹏出身皇商之家,走南闯北,对各种生意都知道一些,滔滔不绝地讲了大明的商业情况。春花津津有味地听着,这都是她急需知道的。 一连多次的会面,春花和肖鹏定下了投资的方向。最为赢利的一些项目风险也大,而且还需要与官场打交道,春花不愿意涉及,她准备建一个织布厂,生产中低端的布匹。这个决定还是藉助于她有限的一点历史知识,她记得在中学时学过,明代商品经济已经很发达了,最显着的就是在纺织业。顺应历史潮流,生意才能做好做大。 下一步就是具体的事宜了,春花让肖鹏写一份计划书。肖鹏从没听过计划书,春花的一番讲述,让肖鹏懂了计划书是什么,也觉得很有必要写上一份,同时也对这位娇滴滴的五奶奶有了真正的佩服之心。 至于织场的投资吗?春花问:「不知肖大哥是不是打算入股?」 「我现在把手里的货都兑出去,再找朋友借点,能凑两千两银子,我就拿这两千两银子入股。」肖鹏对春花和他要做的生意很有信心。 第98页 春花同意,每人都入点股,也会对织布厂的经营更上心。她说:「那我就拿三万八千两银子,总股本四万两,应该也够了吧?」 「足够了,」肖鹏说:「用不了这么多,但我想我们把织布厂办起来后,可以剩余的钱自己设几家店销售,这样的利润会更高。」 产销结合,当然是好办法,春花同意。新办的织布厂责权也要分明,「肖大哥你做掌柜,我派一个帐房帮你,可好?」春花陪嫁的钱帐房,正好用在这里,春花趁此机会把钱帐房一家的身契也发了,并给他同吴强他们一样的一家铺子,又让给他织厂里两千两银子的股份,让他也成为一个股东,到织厂帮着记帐,与肖鹏还能有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肖鹏明白,马上点头同意。 至于得润,虽然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有,但也得先谈好,春花说:「我送两千两银子的股本给钱掌柜,也送两千两给肖大哥,还送如棋两千两。这样,有了红利,我收八成,肖大哥一成,钱掌声柜半成,如棋半成。」 肖鹏反对说:「在商言商,我是掌柜的,有工钱可拿。营利我们按入股的银子算就好了,至于如棋这丫头,已经受五奶奶的恩情了,不必再给她股份。」 春花笑笑说:「正是因为你做掌柜辛苦,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你多拿些是应该的,如棋的那份,是我给她的嫁妆,你只管替她攒着就行了。」 最后肖鹏感激地同意了。 入股的银子,春花库房里的就已经足够,但她却不能公开地拿出来,便先让绸缎商铺的万掌柜先垫付了一万八千两,就算是今年的红利了。另外的两万两,等春花回了侯府,把于夫人给她的没上嫁妆册子的两千两金子拿出来,交给肖鹏兑成银子,根据现在的金价,还会有剩余。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肖鹏又与春花约好以后见面的办法,杨管事是个可信的人,以后就直接通过他联繫就行了,这种事情还得保密,毕竟与外男见面,在这里是不合规矩的。 一直在外面看门的如琴回报:「五爷和二爷来了,小姐是不是请他们进来?」 杨管事对杨家人非常忠心,绝对可靠,春花才敢于在这里见如棋的哥哥,但为了防止万一,她还是让如琴守在外面。 春花向如棋点点头,示意她送走肖鹏,自己起身相迎。 二爷是她的二哥,她前几天去杨家玉泉山的庄子里看望父亲和母亲时,又求二哥将郭少怀派出去,可郭少怀还是天在自己面前转,如今他又来做什么?难道也是来劝自己与郭少怀和好的?春花心里生着气,却不急不慌地迎出了门。 二哥和郭少怀正站在院门口,见了春花笑着说:「妹妹这幽篁里的门还真不好进呢?」 因为郭少怀不知怎么,这些天总是到幽篁里来,晚上有几次露出了想留下的意思,春花毫不客气地把他赶走了,还有肖鹏与她谈生意的事也不容打扰,于是春花干脆就在幽篁里的院门设了人,没有自己发话,不让外人进。 春花嗔怪道:「我住幽篁里为的就是清净,当然不耐烦你们来闹!」 「那哥哥来了,总要招待一顿饭吧。」二哥故做轻松地说。 郭少怀在一旁向着春花笑着说:「二哥不比我,忙着呢,能过来看我们不容易,我们总要好好招待一下。」 春花嫌恶地看了看他说:「二哥在我这里坐一会就走吧,我还是让人给你们在水边设宴,再请了侯爷和世子喝酒才有趣。」 「我已经见过侯爷和世子了,今晚就在妹妹这里叨扰一顿,妹妹总不会赶我出去吧。」二哥说着就自己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春花无奈,只好让人上茶,传话给厨房多加几个菜,自己又走出去找如琴说了几句话。 一会儿工夫,先摆上几十碟的各色果子,然后菜餚也陆续送来,郭少怀请二哥上座,自己和春花对坐相陪。 酒过数巡,郭少怀出去更衣,二哥便正色对春花说:「少怀过去是有些不对,不过,闹成这个样子,也是你太犟了。前几天,他去求我,说想让你生下嫡子,可你不让他进房。妹妹,就听二哥一句劝,你们怎么也是夫妻,总归是一家人,少怀能想到让你生个嫡子,也算是不错了,你也就赶紧早些生个孩子吧,也是你将来的依靠。」 春花这些日子听多了这些话,并不搭话,只用筷子拣喜欢的菜吃着,时不时地看着外面,等着她要找来的人。 二哥就有些生气了,「要是你不生下孩子,督察院便不会派少怀出门,这也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不让少怀进房?」 春花忍着气没吭声,自从她前几天去看过父亲和母亲,就知道他们也与郭家一样,铁了心要她与郭少怀生孩子了。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可是,这种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一样是对自己的伤害。 二哥又讲起了道理,春花全当耳边有风吹过,终于她听到了月影娇柔的声音,「五奶奶,我来了。」第一次觉得她做作的语调就是天簌。看了一眼月影,春花才明白她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 头发梳得油光可鑑,满头的珠翠,一张脸描得万分精緻,更夸张的是她一身浅黄的轻纱,直透出里面的肚兜和纱裤,比那一天还要多透上几分。身上不知用了什么香料,让春花的呼吸一窒。 第99页 「五奶奶,奴给你和这位公子唱个小曲?」月影上前一步,凑到了二哥身前。 「这是谁?」二哥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躲。 「五爷新纳的三姨娘。」春花不在意地说。 「既是五爷的姨娘,赶紧让她回去。」二哥皱着眉说。 春花从头上拨下累金丝垂珠的凤钗来说:「月影,我找你来不是唱曲,你只要如实把五爷如何对你说为什么要娶我的话重复一遍,这钗就是你的了。」 月影看了看二哥,也没怎么犹豫就说了郭少怀所谓的他被迫娶自己的事,最后又加了一句说:「五爷还对我们楼子里的几个姑娘说过,公子若不信,可以去青州翠烟楼里打听。」 春花把手里的钗递给月影挥手让她走了。 二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头上冒出了大汗,他这样一个聪明敏捷之人,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春花递给他一杯茶水说:「你还想让我给这样的人生个孩子吗?」 杨家的人从小就习圣贤之书,正直善良,根本没法接受郭少怀如此的说法,春花也是因此才让月影出面的。二哥一拳砸到了茶杯上,手被破了的杯子划出了鲜血,他痛苦地看着春花说:「没想到郭家是这样的人家,都怪我!」 春花拿出帕子来帮他包上伤口,轻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怪二哥你逼我给郭少怀生孩子,别的我一点也不怪你。」 「妹妹,你怎么办呢?」二哥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头来问:「我同父亲和母亲说,你们和离吧。」 「阁老的女儿和离,得丢多大的脸,会影响父亲和哥哥们的仕途,还有侄子侄女们的婚姻,更不用说我们成亲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春花冷静地说:「听我的,别再管我的事了,而且这事别让母亲知道。」 「郭少怀很快就会离京,」二哥也冷静了,他站起身来说:「妹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让人给你二嫂带信。」 春花点头说:「谢谢你,二哥,我送送你。」 郭少怀藉口去更衣,离开了酒席,他要给二舅兄一些时间,让他劝说春花。自己已经好言好语了,可五奶奶还要装腔作势,还是让她的娘家哥哥去劝她吧,得让她明白了,再这样下去,她生不出嫡子来,可怪不到自己。 郭少怀信步走进了如诗的屋子,小吴姨娘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么能不高兴?其实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表妹,现在是吴姨娘了,怀的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时自己也一心想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可是杨家听了自己要先纳表妹为妾竟然要退亲,家里为了这门亲事吵了些日子,母亲执意退亲,父亲和自己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结亲,而且自己还是冒了点风险地在御前提了一句,才一锤定音。 为了结亲过程中的别扭,母亲让自己先冷着杨氏,也正合自己的心意,没想到事情就发展到了眼下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杨氏一个女人,还不是要靠他这个丈夫,可她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本来自己也不必理会她,把她丢在内宅就成了。可是岳父成了阁老,每次有人知道自己是杨阁老的女婿,看自己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就凭这个,自己也得赶紧让杨氏生下嫡子。 看着如诗大着肚子给自己行礼,郭少怀上前一步扶住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月影那里,对小吴姨娘忽视了,好像很长时间没看到她。但小吴姨娘看起来面色红润,身姿灵活,听说五奶奶库里的燕窝都拿出来给她吃了,养得倒不错。五奶奶一定打的是小吴姨娘肚子里孩子的主意,想记在她名下吧。到时候恐怕还得来个去母留子,虽然自己也捨不得小吴姨娘,但也没办法。 郭少怀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接过小吴姨娘递来的茶,「五爷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二爷过来看小姐,妾想着让二爷与小姐好好说说话,就没过去。」 「让他们兄妹说说话,我正好过来看看你。」郭少怀心情很好,含笑看着如诗。 如诗扶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这几天有时会动一下,五爷摸一摸,也许能赶上。」 郭少怀摸了一会儿,却没赶上胎动,就没了耐心,随口问:「五奶奶平时对你还好?」 「好,」如诗看着他的神色,吞吞吐吐说:「就是不让提五爷,一提就生气,把人赶出去。」 郭少怀一直嘱咐如诗在春花面前为他说好话,而春花根本不让如诗提他,如诗以为郭少怀是来问此事的,所以才这样说了。 郭少怀一笑,用不着如诗再说什么了,二舅兄都让他请来了,哪能不成功?遂和如诗说几句温存的话,如诗也趁势将他系在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了去,在郭少怀耳边轻声说:「将来等儿子大了,给他佩在身上。」 自从她有身孕,五爷第一次过来,怎么也得留下来点银钱或东西,否则她只靠侯府里每个月给姨娘的一两银子怎么活?至于小姐给自己的陪嫁,那可得留着。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春花那边发出了一声响声。庄子里的每间小院都不大,幽篁里又格外地宁静,一个茶杯碎裂的声音把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 郭少怀推开如诗,赶紧回了那边,却见人去席空,桌上的酒菜还没怎么动。他进了里间,春花正坐在一张椅子,屋子里一个丫环也没有,见他进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我二哥已经走了,五爷也回去安歇吧。」 第100页 郭少怀心中疑惑,但也明白又没有成功,他自诩是风流才子,暗一思索,就是对杨氏多服软一些能怎么样,内帏的事情还能传出去不成,就赖皮赖脸地上前一把抱住杨氏,去香她的面,口中说:「五奶奶,饶了为夫一回吧。为夫也是为你好,早一点抱上个嫡子,也免得岳父岳母埋怨我。」 「啪!」地一声,春花一巴掌打到了郭少怀的脸上。 郭少怀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挨了打。他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掌抡过去。春花灵活地闪开,一伸手,将放在瓶子里的五彩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摆出了个要同他拼命的架式。 「杨氏!你!你竟敢殴打夫君!」郭少怀从来没与别人动过手,看春花的样子不禁有些怯意,但还是气愤地责骂。 殴打夫君,是违反律法的事,春花已经顾不上了,她见郭少怀没进一步过来,松了一口气,就凭她现在的体力,真不是郭少怀的对手。但语气却很强硬,「五爷,你本不喜欢我,只是迫于无奈,才娶我进门。我们就不如保持现状,井水不犯河水好了!也给彼此一个体面。」 「那怎么行?你是我的妻子,就应该侍寝、生子,凭什么不让我进房!」 「只有你不理我可以,但我却不能拒绝你吗?」春花气急反笑:「你的想法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信的是你若无情我便休。你别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了,若是你能与我保持现状,我也可以与你和平相处,若是你想勉强我,那绝不可能!」 「杨氏,你怎么学的女诫?」 「郭少怀,你也一定没好好读圣贤书!」 郭少怀听杨氏直呼自己的名字,还讽刺自己德行有亏,伸手去抢春花手中的掸子,春花一直看着他,马上就用掸子抽向了他的胳膊。 若是郭少怀能忍着痛就可以把掸子抢走,春花身材娇小,力气也不大,根本没法与一个男人抗衡,可是郭少怀这样的士子,从小在书房里读书,从没动过手,尽管他的力气一定比春花大,但却没有春花的胆气。 挨了打的郭少怀,马上就捂着胳膊退了回去,大喝一声「杨氏!」 春花也大声地回答:「我再说一遍,你别惹我,我们相安无事,否则我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忍气吞声?郭少怀觉得自己才是忍气吞声,他看了看闻声而来的如诗和几个丫环,怕再吵下去更丢人,只好恨恨又无奈地走出了屋子。他在院门前怔了怔,听着幽篁里的院门关上的声音,他有些迷茫,不知去哪里好了。 躲在不远处的月影过来将他拉回了临风轩,月影离开幽篁里后,并没有走远,她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奇怪,想探听一下,结果听到里面的吵嚷声,又看到郭少怀被赶了出来。 回了临风轩,月影张罗了酒菜,很快就将郭少怀灌得烂醉,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都问清楚了。 郭少怀第二天宿醉还没完全醒呢,督察院里就有人送来了信,原定去北直隶的一个监察御史因为有些特别情况,不能成行,临时派了郭少怀顶替。时间非常紧迫,马上就得出发。 好在他来庄子里时也带了随身的衣物,因此马上就收拾起来,打好了包袱,上次出去时带着的两个下人还一样跟着去。因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胡妈妈和吴强去不去也不要紧,恰好他们也都因为如诗走不开。还有就是谢氏,她不由分说地让吴姨娘跟着郭少怀出了门,上次吴姨娘没出上门,不只是吴钰丢脸,谢氏的脸也丢得差不多了,眼下正好板过一局来。 还没到中午,郭少怀就坐在一驾车上离开了沧浪庄,春花礼貌地行礼送行,她看到郭少怀的眼睛还带着些懵懂,并不知道他是昨夜喝多了,还以为他没想明白他们间的问题,反正路上有很多时间,足够他慢慢想通的。 二哥还真是!速度快,水平高!春花开心地哼着,没了郭少怀这只苍蝇在她面前嗡嗡地讨厌,她准备四处走走。 庄子里不同京城,人很少,女人们带了面幕就可以坐在车里打开车帘向外看了,这对深宅中的女眷就如同放风一样难得。 春花先是巡视了她的庄田,其实就与沧浪庄紧挨着,是玉泉山脚下的一大片平原,这里土地肥沃位置又好,眼下的地价很高。谢氏与世子夫人也同她一起出门散心,她们眼中的艷羡,春花看在眼里着,是啊,自己是好命,不用说铺子,只这一片良田,她一辈子就衣食无忧。 管着这片田的庄头就是如琴的父母,他们恭敬地请大家到田庄里主人的院子里,这里好几年也来不了一个人,但还是按规矩保留着。大家坐在车里,都不想下去,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本来就是想乘车看看外面。 第二天大家又向玉泉山那边走去,这里山路僻静,少有人经过,连面幕都不用戴了。因为马车进不来,谢氏很快就走不动了,郭侯也不愿意多走,便留下来陪她,春花与世子夫人在世子和郭良的陪同下一起继续向上。 世子夫人对春花说:「再走半里,有一个尼庵,叫静心庵,没有多少香火,我们可以到那里歇歇脚,讨口茶吃。」 春花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已经住了十多天了,我带茵姐出来走过几次了,倒是你这个主人,整天忙着在庄子里管我们的吃喝,没功夫出来。」 春花一笑,其实这些事她并不管,庄子上专门有人负责,她不过是拿这个做藉口与肖鹏谈生意上的事罢了,但她也不说破,「眼下我没什么事了,以后我们也每天一起走走。」 第101页 不过春花很快就跟不上世子夫人和茵姐儿了,她一双小脚,本来就走不了太多的路,尤其是上山,就更难了。茵姐已经走在她前面了,又跑了下来,拉着春花的手说:「五婶娘,快一些。」 春花看着世子夫人的一双天足,又瞧了瞧茵姐儿可爱的脚丫,扶着如琴的手嘆气。世子夫人也看了看她的脚,然后发愁地说:「茵姐儿已经六岁了,我一直在想,给不给她缠足。」 「当然不缠了!」春花坚决地说:「难道像我这样,成个废物吗?」 「可是,」世子夫人为难地说:「不缠足,不好找婆家。」 春花还真是因为自己这双不太成功的小脚才嫁到郭家的。她平日出门,也知道京城这边的人特别注意女人的脚,要是谁的脚又小又好看,总是尽量伸出来让大家看到,而大脚或脚缠得不好,到了这时候,就将脚努力地藏起来,怕别人笑话。 就是在家中,谢氏时常伸出自己的小脚,暗示或明示世子夫人和春花的大脚,并藉此敲打她们,只是这两个人都不理罢了。 可一边的茵姐听了世子夫人和春花的话,却天真地说:「我也要缠足,要缠得小小的,比祖母的脚还小还好看!」 世子夫人向前看了看,世子和郭良已经走到了前面,说:「世子说明年就给茵姐缠足,让我今年多带她出来玩一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怪不得一心扑在桃花面的生意上的世子夫人也跟着来了沧浪庄,而且每天都带着茵姐到处走。 春花诚恳地说:「茵姐缠不缠足,我本不应该多说,自有世子和世子夫人做主。但我是吃过缠足的苦的,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宁可嫁不出去,也不愿意缠足。」 茵姐儿笑着说:「五婶娘,缠足多好看,你怎么不愿意呢?」 春花摸了摸她的小脸说:「缠足特别的痛,婶娘是捨不得茵姐痛呢。」 「真的吗?比我上次摔一跤还痛吗?」 「还要痛。」春花说。 世子夫人又想起来她小时候了,「要是还在辽东镇就好了。」 「那里的人都不缠足吗?」春花已经知道了不少辽东镇的事,但她还是很好奇地问。 「大部分人都不缠,」世子夫人说:「那里大多数人都是军户,普通军户家的女人要耕地干活,才不会缠足。就是大户人家,也少有给孩子缠足的,不说别的,要是瓦刺人打过来,一双小脚连跑都跑不动。」 大家说着话,就到了静心庵,小小的庵堂被白壁青瓦的院墙围在中间,正中殿内供着观音菩萨,两旁的侧殿里供着文殊和地藏两位菩萨,正如世子夫人所说的,香火併不兴旺。 大殿两侧各有几间侧殿,大约是住着尼姑们,门上挂着青布帘子。 他们一行人进了尼庵,庵内一位老尼迎了出来,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头戴青帽,身着青袍,一身简朴的打扮却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到了庵堂自然要先拜佛,别人已经来过了,因此春花一人上前给菩萨行礼。说起来,她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拜佛,春花默默地在心中念着:「菩萨,请你保佑我,给我指一条出路。」虔诚地行礼上香。 礼毕春花把如琴身上带的几个银锞子都拿出来做香油钱。 陪着春花拜佛的老尼就是慧静师太,她客气地把几个人引到了东厢房,厢房里干净整洁到了几乎空荡荡的程度,春花几个坐在窗前的条凳上,慧净师太亲自给到来的几位客人奉了茶。茶并不是真的茶,而是用一种干花泡的,别有一种清香。春花尝了一口不禁贊道:「真是好茶!」 慧静师太念了声佛号说:「尼庵里没有茶,老尼和小徒们在山上采的野菊花晾干后用来沖水,勉强拿来待客,简慢了。」 春花笑问:「不知野菊花是什么样的,我们哪一天也去采些可行?」 慧静师太笑道:「此时正是野菊花开放之时,女施主哪一天要去,只管打个招呼,老尼让小徒陪伴你们上山。」 春花就看着世子夫人说:「我们哪一天请师傅领着去採花好不好?」 郭茵抢先说:「好啊,我们也去採花晾干,回家泡茶喝。」 世子夫人笑着点头。 慧静师太笑着问:「这位女施主可是刚到山下的庄子?」 春花笑答:「我同大家一起来的,但因为些俗事,一直留在庄子里,今天是第一次上山。」 正说着,一位同样穿着青布袍的年青尼姑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师太,那个讨饭的老婆子不行了,你快去看看!」 慧静师太说了句,「请施主们自便。」就匆匆进了对面西厢房的门。 大家坐了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只听西厢房里隐隐有哭声传出,世子便说:「我们回吧。」 确实,再坐下去也不合适了,大家起身出门,春花想了想又悄悄回了院子,打开西厢房的帘子向里一看,在西厢房里靠南的一间屋子里,一个满面尘土,一身褴缕的老太太靠着炕上的木柜,急促地喘着气,一个同样满面尘土,一身褴缕的小姑娘拉着老太太在哭,刚刚来报信的尼姑正给她餵着一碗不知什么汤水,而慧净师太手正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似在沉吟。 春花正看着,恰好慧静师太一抬头,正好看到她,她放下老太太的手,向春花急忙走过来说施了一礼说:「女施主,可布施一支参否?」 第102页 春花马上回头对跟着她的如琴说:「赶紧跑回去,找胡妈妈要一支参,让跑得快的人送过来。」 因为如诗的情况,胡妈妈还特别带了几支参过来,同样也是取自春花的库房,她自然知道。 春花见如琴跑远了,又对慧静师太说:「不知师太还需要些什么?」刚刚她又向西厢房北侧的屋子里看了一眼,里面也是几个生病的女人,还有几个女人在一旁照料。看她们的穿着,就知道都是穷人,故春花有此问。 慧静师太微微一笑笑,说:「女施主是有善心的。」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有些好奇,才过来看看,「我也只不过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既然赶上了,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阿弥陀佛,这就是善缘。」慧静师太说:「女施主若是方便,可布施些米粮和药材。」 春花说:「不知可不可以请师太写个药材的单子呢?」春花带了些药材到沧浪庄来,但药材总不能乱用,还是弄清楚了才好。 慧净师太点点头,带着春花又回了东厢房,拿出了笔墨纸张,写了一些药材的名称。春花接过,只看到那秀丽飘逸的字,就张大了嘴,这么漂亮的字,是怎么练出来的。 正写单子的时候,又有另一个中年尼姑打开帘子向里看,春花知道这是找慧静师太有事情,于是拿到单子马上就告辞出去。世子夫人在路边等着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如琴急得不得了,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跑了。 春花大概说了一下情况,随着大家往下走,没多久,遇到了跑来送参的一个小厮,然后就是来接春花的如琴,其实沧浪庄离尼庵没多远。 第二天,春花就带着人将米粮、衣服还有一些药材送到了尼庵,另外一些药材她现在没有,已经派了人到京城去买。 那个病重的老婆子已经好转了,慧静师太让那天在老婆子身边哭的小姑娘来给春花行礼,春花急忙拦了,说:「师太都说是善缘,并不用行礼。」又将带来的几个银锞子给了小姑娘。 慧静师太笑着问春花:「女施主是杨家的人?」 春花点点头说:「山下的庄子是家里给我的陪嫁,我已经让人每月都给庵里送米粮了,师太要是需要别的,只管说,就是我回了京城,跟管事说也可以,我会嘱咐他的。」 「我已经得你外祖父很多帮助了!」慧静师太说着,仔细看了看春花,「你与你外祖父很像,昨天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后来你们下去后,我倒记起来了。」 春花没有听过于夫人同她谈起慧静师太的事,但想来也是故交,便起身行礼说:「我年纪小,很多亲友都不认识,还请师太大度告诉我。」 慧静师太拉住她说:「我与你外祖父并不是亲友故交,只不过是受过他的恩惠,才能有这么个容身之地。庵里一直供奉着他老人家的牌位,你去祭拜一下吧。」 说着引着春花到了东侧殿,一张供桌上立着于镇山的牌位。春花行了礼,因为她对外祖父的事情也非常感兴趣,曾多次向母亲打听,知道外祖父本名叫于镇山,外面的人多不知道,而都称他于半城。 这间侧殿昨天春花也进来过,但并没有注意到这张供桌,现在她行礼磕拜,又接过慧静师太奉上的香烛,放在案上。 从此,春花与慧静师太便一天天地熟了起来,春花并没有问慧静师太的经历,就像自己一样,每个人应该都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也不见得就好,但她肯定慧静师太出身名门,她身上优雅高傲的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还有她那一笔好字,寻常人家的女子可写不出来。 慧静师太性子冷清,但可能是因为春花是于半城的外孙女,也喜欢与她说话,她常说春花是有善缘的人,这一老一小,俨然成了忘年交。 不过,促使她们结识的那支参,倒引出另外一段公案来。 那天,如琴去山庄取参,后来送参,侯夫人在山脚下全看见了,回去就把春花叫到她住的院子里,说了春花几句。不外是那样好的参,怎么就能送出去了呢,她配药正要买参。 原来春花让如琴取参时,也没说清取什么样的参的,胡妈妈见如琴如此匆忙地跑回来,就将一支最好的百年老参拿给如琴。侯夫人知道这种参往往是有价无市,后来又听说用参的是一个讨饭的婆子,儿媳妇有好参给讨饭的婆子用,却没孝敬婆婆一支,侯夫人怎么能不气。 看着侯夫人气得半死,春花不想在沧浪庄里闹也什么事来,只好把带来的参拿来给侯夫人看,剩下的几支参也都是品相不错的老参,春花给如诗留下一支以备万一,送给世子夫人一支,送给了侯夫人一支,剩下的索性都送到静心庵里,免得谢氏一直惦记。 谢氏见春花几句话间就将几支参都送了出去,心里难过了半天,要知道那都应该给自己留着才对。可是,儿媳妇就这样一眨眼间就全弄没了,她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春花呢,知道让谢氏盯着的东西肯定就保不住,所以干脆什么也不留,至于自己还有一个参行做陪嫁,拿出些好参来没什么难的,这种事她可不会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即使有这样的插曲,沧浪庄的生活还是非常的愉快,山中的美景使人心旷神怡,远离京城的喧嚣让人心生宁静,在自己的陪嫁庄子里春花更有了放松的感觉,而且眼前看不到郭少怀和吴氏,春花每天都笑哈哈的。 第103页 吃过早饭,请安,然后就上山,跟着一起出门的人不少,可最后只剩下了世子夫人、郭茵和春花三个女人每天坚持下来。 世子夫人本来身体就强健,郭茵虽小,身子却灵活,而春花却是有意地锻鍊自己,这样,尼庵早就不是她们的终点了,她们最远的一次到了山顶上。要知道玉泉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她们在山顶上还能远远能眺望到皇家的别院。 至于野菊花,她们采了很多,在沧浪庄里晾干,因为慧静师太说喝野菊花泡的水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对人很有好处,春花还把晾干的花做为礼物送给家人和几位朋友。 在沧浪庄还能经常地去看父母,与朋友相聚,她所认识的人大都到了玉泉山,大家都跟着皇上到了这里。去几家的别院做客,春花也请了大家到自己的沧浪庄里,在树荫下摆起宴席,赏花赏景,谈天说地。 秋风渐起,皇上摆驾回了京城,玉泉山下立刻就萧条了,春花也和大家一样打包回府,她本想以料理沧浪庄的余事为藉口晚回去几天,却并没有成功,谢氏一定要春花同她们一起回去。 进了侯府,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但也有一些小小的不同。吴姨娘跟着郭少怀出了门,谢氏只好又让世子夫人来管家。 世子夫人管了几天的家,先把过去吴姨娘管家里占了家里便宜的事揪了出来,虽然吴姨娘不在府中,但证据是全面的,让人根本无法反驳。因为世子夫人是专门挑郭侯也在的时候说的,倒是让谢氏很没脸。都是她一力要吴姨娘管的家,但没想到吴姨娘胆子大得很,竟然敢大手笔地留银子。 世子夫人天天拿这事说话,春花也跟着笑了好几回。 吴姨娘从一心好好管家到最后贪银子,这其间的心路历程倒是没人细想,大家关心的是这个结果,这让谢氏心里很难过,与小谢氏还吵了一架,小谢氏就再也不在众人面前出现了,据说天天在屋子里念佛。 谢氏恼羞成怒后,又开始了给世子夫人和春花立规矩,世子夫人借着管家,来请了安就走了,而春花只得留下侍候着她。 正常人家的媳妇也要立规矩的,春花也没说什么,她经过天天爬山锻练,站上一天也没问题,但她还是回到依云院里找了两匹大红缂丝的料子给世子夫人送去,并请她赶紧做了衣服穿着去请安。 世子夫人本就想帮春花,只没有办法,听了春花的想法,马上就按春花的意思做了起来。 果然谢氏一眼看到世子夫人身上的光彩耀眼的缂丝衣服就起了疑心,俗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这种缂丝料子极为难得,很多人就是有,也绝对捨不得在家里穿,世子夫人的嫁妆本就有限,决不可能有这种名贵衣料,她也不可能花大钱去买,谢氏马上让人去打听。 不出谢氏所料,衣料是杨氏送的。 谢氏就在杨氏来的时候提起来,「我看邓氏新做的缂丝衣服不错,也想做一件,可是不知哪里能买到那样好的缂丝?」 春花笑着说:「世子夫人那块料子还是我的陪嫁,那天收拾东西,恰好翻到了,看颜色正好世子夫人穿合适,就送了过去。没想到夫人也喜欢,那我回去在库房里找一找,应该还能有几快,只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然后春花就回了依云院,第二天让人给侯夫人送了信,说是昨天没找到,今天继续找,就不过去请安了。过了三天,春花才在下午带着两匹缂丝料子去见谢氏。 一来二去的,谢氏对春花的意思也明白得很,不就是想借着找东西不来立规矩嘛。但她还是总被春花层出不穷的东西吸引着,也不知杨家到底给杨氏带了多少陪嫁,各种的衣料,少见的药材,稀奇的玩意,杨氏库房里总会发现新东西,而且总弄得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得找上几天才能找到。 谢氏安慰着自己,杨氏每次最后总是能「找」到东西,自己也算是占了便宜,武成侯府当年的聘礼基本都回了谢氏的手中,加上春花的一些嫁妆,她有时看着这些东西非常高兴,有时却更着急,杨氏的陪嫁到她手里的还是太少。而春花,心里则想,拿些自己不在意的东西换来轻松也是划算的。 间或,春花也去参加几次高门大户家少奶奶们的活动,这个也是谢氏不敢阻拦的,既是因为怕琼花,也是怕影响了少怀的仕途,这些女眷们说句话,有时还会影响朝政呢。 还有就是如诗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可她还是能吃能睡的,倒是春花看着胖了一圈的如诗,总是嘱咐胡妈妈扶她多走走。另外依云院里新多出来的三位姨娘,红指和绿绮倒还罢了,就是月影,一点也不安份,整天到处窜,春花也不去管她。 春花也有一件真正高兴的事,那就是她和肖鹏合开的织布厂已经开工了。肖鹏确实能干,他这几个月马不停蹄地跑,选厂址,建厂房,订织机,雇织工,最后徵得春花同意,就在京郊设了工厂。肖鹏又亲自到乡下收棉花,棉花一收上来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了生产。中低端的布匹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产品顺利地生产出来,并且已经开始销售。 这些消息春花是从如棋口中听到的,回到侯府,她见不到肖鹏了,只能靠如棋来传话。不过,肖鹏恐怕也忙得没时间见她,新建的工厂,生产销售都靠他一个人,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春花却只能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只好把自己的一些建议写出来,由如棋送出去,肖鹏看着选用好了。 第104页 这天,世子夫人来找春花,悄悄地告诉她,「看着点你院子里的三姨娘,昨天她打扮得妖妖娆娆地进了世子的外书房,把世子吓得赶紧回了院子里,正查是谁把她放进去的呢,说是查到了人,要打一顿板子。」 春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是吗?」 「这还能是假的!」世子夫人忿忿地说。 春花见世子夫人露出了不快的神色,马上解释,「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太吃惊了,世子和五爷是亲兄弟,她怎么能那样?」 世子夫人嘆了口气说:「你还是太天真了!」 春花还没从世子夫人带给她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就又让谢氏将她找了过去,月影就站在谢氏屋子的门外,一身鲜亮的衣服还是春花给谢氏找料子时她涎着脸要去的衣料新做的。春花看了她一眼,月影倒还很自如,笑着向春花行礼。 谢氏却火冒三丈,就差一点指着春花的鼻子骂了,「你怎么做主母的?少怀的三姨娘在府里乱走,你也不管!」 春花想,难道月影还去勾引了郭侯? 明明是郭少怀从外面领来的人,但犯了错误还得让自己负责,春花无奈地说:「这几天我在库房里给夫人找雪莲花,我记得母亲曾给过我一盒子,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三姨娘去了哪我并不知道。」 如果谢氏不让她找东西,那月影就得跟着春花一起立规矩,她虽然站一会儿就要到处走走,但也不可能跑到外院去勾引人,但谢氏不会从这个角度想问题。 她说:「杨氏,你的库房实在是太乱了,我找人给你收拾一下吧。」。 这样的建议春花是不可能同意的,她笑着说:「多谢夫人了,不过我的库房里有不少的好东西,肯定不能让别人插手。」 这个杨氏,总是敢把一些话直接说出来,让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且还无法反驳。谢氏只得生气地说:「管好少怀的妾室,别让她到处走了!」 春花回了院子,让月影进来问她:「你干了什么我不问你,但今天你也听到了侯夫人让我管教你,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出院子了!」 月影犯了错误,却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她面无愧色地在屋里东看西看,还问春花,「听说侯府里现在过日子用的是你的陪嫁?」 春花不理她,她继续八卦,「这些天侯夫人一直找你要东西,是不是侯府里什么都没有?」 「你倒底想干什么?」春花觉得月影的举动很奇怪,虽然她早就知道月影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她现在的样子还是很奇怪。 「我这么漂亮,怎么也得过好日子吧。可现在五爷出门,把我留在侯府里,每天吃不好,穿不好,每月才给一两银子,够个屁用!」 「我若是离开五爷,五奶奶一定能给我点补偿吧?」月影嘻笑着说。 春花也笑了:「那是你和五爷的事,我才不管呢,我也不会为此付一两银子的。」 「五奶奶既然不管,那就得我自己想办法了!」月影已经知道春花与郭少怀间的事情了,所以她并没有指望从春花手里再弄到银子。不过,她对自己信心十足,上次五爷出门,事出突然,她也没想明白,所以也没能跟着出去,但只要郭少怀回来了,她总会有办法的。 春花听了月影的话,暗道这个月影心太大了,郭少怀的几个妾室,都会讨好他,从他手里千方百计地要些好处,就是有些家底的如诗也是如此。正妻和妾室的区别也就在此了,正妻可以说是有独立的人格,而妾室只能靠夫君的宠爱。她们在如花般的岁月里给人做妾,为的就是更好的生活条件,在这里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月影,比其他人要得还多! 也不知道郭少怀能不能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春花想了想又对月影说:「你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我可不想你小命不保,我落个虐待妾室的名声。」月影怎么样,她确实不想管,但却不想在她手里出事。 「多谢五奶奶还想着奴家了,」月影娇媚地说:「奴家心里有数呢,不会平白的把小命丢了呢。」 看到月影这无赖的样子,春花摇头说:「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要是别家的大妇,早就让人把你发卖了,或一顿板子打死了!」 「五奶奶这话却说反了,我正是遇到了五奶奶才这样。再说,五奶奶只看侯爷和世子爷什么都没说,就知道我的手段了!」 确实,月影还是有自己的分寸,否则世子爷性格柔和不会动手,郭侯却有可能直接让人打死她,她既然只落得谢氏说上几句,还是懂进退的! 春花有时侯能同月影说上一会儿话的原因也是如此,可以说,巴结她的人不少,她若是想找人说话,侯府里有的是人想凑上来,可是春花与她们在一起一些时间就腻了,这些人与她一样,见识不出内院,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而月影却不同,她有着丰富多彩的经历,充满诡计和野心的头脑,与她说话还是很有内涵。 接着月影又赞嘆春花的项圈,「五奶奶,你有多少项圈呀?天天戴,总没看见重样的。」 春花长着小圆脸,特别适合戴各种的项圈,于夫人最喜欢给春花添置的首饰就是项圈,春花每天都随着不同的衣服换不同的项圈,她在侯府里从来都是打扮得富丽耀眼,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底气。 第105页 春花知道月影是打她的项圈的主意了。 第一次月影来讨赏时,春花有些措手不及,她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于是几支曲子后,竟让月影把自己的头上的钗要去了,以后就是谈生意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月影对没能把郭少怀做个好价钱卖给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她应该也知道这个钱她是赚不到了。 如今月影没什么可以同自己交易的,想空手套自己的东西,没门! 春花把项圈解下来,同月影一起欣赏,「这就是俗称的金镶玉,金是赤金,上面的玉,是和田玉,听说这几块都是出自一块原石,你看颜色、质地都一样,雕的花是有讲究的……」 说了半天,最后又把项圈戴上了,看着月影眼里直冒火,春花格格地笑了半天。 进入冬月,刚刚落下一场小雪,郭少怀就回来了。 先回府的自然是吴姨娘,郭少怀要在一两天公事完结后才能回家。跟着吴姨娘回来的还有一位妙龄女子,叫齐宝珠,据说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家道中落,身世漂伶,郭少怀怜香惜玉,就收到了身边。 不等春花发出些感慨,郭侯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少怀年纪不大,已经有了好几房妾室了,要是每出一次门,就收一两个妾室,那过几年会是什么样子?还不得让人笑话? 更何况,在办差中收妾是有违律法的,其实细追起来,收吴姨娘、齐宝珠这样官宦人家的女子和月影这样娼家的女子为妾也都是有违律法的,只是没人深究罢了。 想到这里,郭侯嘆了一口气,从吴姨娘开始,就没管好,现在想管,已经不好办了。 谢氏也没有以前那般的开心,儿子身边美妾环绕,自然是好事,但这样下去,是不是有些过了? 就在郭侯和谢氏把心思放在齐宝珠身上时,春花却敏感地发现吴姨娘不同平时。因为吴姨娘看向自己的眼光不同了。 过去吴姨娘无论表现得恭顺或娇柔,但对自己总是带着些不服气,大约在她的心目中,是自己抢了她的位置。可现在的吴姨娘的眼睛里却没了精神,不止是对自己,就是对郭少怀的另外几个妾室也不似过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样子了。 难道吴姨娘的想法变了?春花细细看去,吴姨娘不只是神情上发生了变化,衣着打扮上也有了改变。原来非常注意在细节上显示兰心慧质的她如今竟然真的穿得非常的清素。 时常挽在发间用细小珍珠穿成的小花不见了,腰间系的各种精緻络子也不见了,三寸金莲上的绣鞋都只是简单的缎面,没了繁复的绣花和绒球之类的小东西。因为吴姨娘以前装扮清雅,衣着色彩并不艷丽,大家一时间可能还没注意到。 就是她在对谢氏回话时,也不似平时刻意的讨好,而是分明有了几分寡言少语的意思,只简单地说了郭少怀饮食起居都好几句。 谢氏看了看春花,说:「既然少怀把她收下了,杨氏就看着安排吧。」 齐宝珠风姿绰绰地上前行礼问安,看她的举止,确实出身大家。她哭着诉说:「妾身不幸,家道中落,五爷仗义,伸出援手,免使妾三尺白绫离世而去。妾早在心中发誓,一生追随五爷,甘为五爷伏低做小,端茶倒水侍候五爷。」 齐宝珠这番话,说得郭侯、谢氏都放缓了脸色,就是春花也觉得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确实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弱女子。 谢氏点点头说:「你只管好好地侍侯五爷,将来自然有你的好处。」 齐宝珠马上跪谢,又垂泪道:「妾跟着五爷,已经有了身孕,半月前,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落了胎,五爷让妾身回府请侯夫人给妾身一个公道。」 半个月前落的胎,现在到哪里还能查清楚?郭少怀本就是推脱之语,但齐宝珠说出来,却是把嫌疑指向了吴姨娘。一路上只有他们三人,齐宝珠不能自己害自己,郭少怀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而只有吴姨娘有动机,还有机会了。 谢氏不可能接手这无头公案,看了看春花说:「你先领她们下去歇息吧,再查查是什么原因让宝珠落了胎?」 春花点头应允,带着浩浩荡荡的娘子军回了依云院,除了如诗,郭少怀的妾室都随着她每天去请安,各自带着的丫环婆子,再加上新回来的两位,颇为壮观。 回了依云院,春花倒有些为难了,如今的依云院里,住得满满的,正屋是春花的地方,两侧耳房、东厢房的三间屋子都住着郭少怀的妾室,西厢房和倒座里,几十个下人住得满满的。可是没奈何,还是在西厢房里硬挤出一间屋子给齐宝珠。 过了一二天,郭少怀也回了家,侯府里又是欢天喜地庆祝一番。 晚上,郭少怀进了春花的屋子,先是拿出一个玉香炉,笑着说:「我去的地方恰好产玉,我就买了几个香炉,这是最好的一个。」 白玉香炉基本没什么瑕疵,品相确实不错,春花在谢氏那里也看到了郭少怀送的玉器,不如这个好。不过,这样的香炉价值不斐,郭少怀哪里有那么多钱买?春花推辞道:「多谢五爷了,可我从不薰香,用不上香炉,还是五爷留着自己把玩或送人吧。」 郭少怀这才想到春花从来不薰香,这礼送得确实有些不对,他讪讪地一笑说:「那摆着玩也行。」说着又有些没底气地环视了春花屋子,这里哪一样摆设都比这香炉贵重,五奶奶还真是瞧不上这点子东西。 第106页 但送出去的东西郭少怀怎么也不肯拿回来的,他言辞恳切地说:「五奶奶,过去的事是为夫错了,此次为夫在外每天都在想,回来后向五奶奶陪罪,以后我们夫妻定要举案齐眉。」 春花淡淡地笑了一下,天天想着要赔罪,还收下一个齐宝珠,要不是天天想着,还不得收回来几个呢?再说郭少怀所谓的知道自己错了,不过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阁老身份上,想与杨家关系更紧密一些罢了,并不是真心地认为他做错了些什么。于是她不听郭少怀还在继续说的花言巧语,高声喊「月影」。 月影马上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了,春花在知道郭少怀要回来的消息后――二哥提前通知她的,就把月影找来,用一个金项圈换来了月影答应,一个月内,只要郭少怀在侯府,就把他留在月影房里。 月影实在是太会讨价还价了,春花觉得自己要是同她做生意,一定是会赔的,但拿出些黄白之物却省了心,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看着月影三言两语将郭少怀拉走了,春花心中的佩服,真如有人所说的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齐宝珠落胎的事肯定是没法追察了,但她进门的事总得办,春花徵得郭少怀同意后,把吴姨娘找来说:「三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进门,就是二姨娘张罗的,现在齐宝珠是你领进门的,就由你来张罗纳妾的事吧。」 吴姨娘出了一次门,长了见识,外面的世界广阔着呢,跟着五爷见到了官场上形形□□的人,遇到了形形□□的事,知道了杨阁老的影响力。五爷在外面很受大家的追捧,最主要原因就是他是杨阁老的女婿。 对吴姨娘最关键的打击是吴姨娘终于认识到了,五爷并不是像以前对她说的一样,只喜欢自己,想当初有二姨娘时,五爷说是五奶奶逼他的,三姨娘是酒醉被缠上了,四姨娘和五姨娘是打小侍候的,可眼下的齐宝珠可是她亲眼看见,五爷说是为了救她命才收了,其实是怎么回事,吴姨娘是最清楚的。 齐宝珠所谓的落胎,让自已完全清醒了。自己连她到底有没有身孕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落没落胎,可五爷就在齐宝珠的挑动下对着自己发了火,哪里有过去一点的柔情蜜意。 望着完全变了模样的五爷,吴姨娘心灰了。枉自己就是成了妾室,还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才是真的五奶奶。可现在就是明白过来又怎么样?母亲说的对,一步走错,步步错,而且她也没了回头路了。 齐宝珠就是第二个自己,看到齐宝珠,吴姨娘就知道别人是怎样看自己的,不知廉耻、自甘下贱。 甚至自己还不如齐宝珠,齐宝珠的父亲是罪官,而自己虽然丧父,但家世是清白的。 还有就是姨母,自己回来后,在母亲那里听说了前些时候侯府里自己成了笑柄,想与姨母解释,可姨母并不肯信自己,在没人的时候还把自己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并让自己交出管家中留下的银子。 自己就是一个傻瓜,明明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却做了低贱的妾室,与那些丫头、青楼女子们争风吃醋,就连过去的自命清高,如今都觉得反倒是一场笑谈。吴姨娘后悔死了,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吴姨娘苦笑了一下,说:「我一个妾室,怎么有资格管这些事呢?还是请五奶奶另请高明吧。」 春花也不勉强她,吴钰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才有了变化,但春花连问都不想问。她们间固然没有多少仇怨,但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友谊。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读者有些着急,可有些情节总要展开呀。不过,没有几章就会发生转折了。 ☆、第五十九章 春花挥手让吴姨娘退下,让红拂和绿绮来张罗纳妾的事,郭少怀的银钱都由她们俩个管,就那里面拿钱办好了。至于银钱不太够,只能办得不那么隆重,春花是不打算管的。 晚上时,剪风如同红拂和绿绮一样,跑到春花的屋子外面跪着哭哭啼啼,春花笑了笑说:「你自有主子,什么事去求你主子,我可不能给你做主。」 剪风哭着说:「五奶奶,奴婢其实是同四姨娘和五姨娘一样的,求五奶奶开恩,给奴婢一个名份吧。」 剪风的事,春花很早就知道了,还是如诗打听来告诉她的。就在春花与郭少怀成亲第二天,剪风在路边把郭少怀拉走后,吴钰为了留住郭少怀,就让剪风也侍候了他。这些与春花无关的事,春花自然是装不知道。 既然说穿了,春花也没法再装糊涂,「收了房的丫头能不能抬姨娘,还得五爷说话,你求我不如求五爷。」 剪风哀哀地哭着说:「奴婢知道求五爷不中用,才求到五奶奶面前。大家都知道,先前四姨娘和五姨娘就是求五奶奶才抬的姨娘,求五奶奶开恩。」 「四姨娘和五姨娘确实求了我,我也在五爷面前说了话。不过,她们一直帮我做事,管着依云院的杂事,我自然要照看她们。你是吴姨娘的人,我没什么立场去替你说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剪风最后还是哭着走了,五奶奶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她一点也不忘,但自己这样曾对不起五奶奶的人,虽没见她对付,但却别想再让她帮忙了。 剪风又求了吴姨娘,结果也不出意料,自然是没成。以前自己和五爷在一起时,吴姨娘总要叨咕几句的,最近突然转了性子,万事不管了,但同样不管自己当姨娘的事。自己命苦,要是自己是跟五奶奶的人多好! 第107页 剪风是个有志向有决心的人,她开始一心巴结春花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她虽然不会说这句文词,但却懂得这个道理!她心想,只要她天长日久地做下去,五奶奶一定会心软的。 郭少怀又要纳妾,同僚亲友们早就淡定了,人家是命好,谁也比不了。大家没了当初的羡慕嫉妒恨,反倒心平气和地评论起来酒菜。 第一次纳妾,酒席上可是山珍海味,比起正常人家娶妻都不差,第二次也还说得过去,平时人家纳妾也就那样了,可这次,酒席简直没法吃,鱼居然是用面做的!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样,来喝喜酒的同僚们八卦着。 外面的趣事春花不知道,但当晚,她也看到了一台戏。三个女人一台戏,七八个女人闹到了一起,足够是一场热闹的大戏了。 起因是月影,她一定要五爷到她的屋子里,直接去齐宝珠屋子里拉人,齐宝珠自然不肯,两人吵了起来,红拂、绿绮出来拉架,最后每个人的丫环也都上阵了,云鬃散乱,钗环横飞,郭少怀在中间拉了这个又拉那个,一不小心脸上被误伤了一条血痕。 做文官的人伤了脸,严重程度不亚于卖笑的妓女容颜受损,甚至还要更糟。这样指甲抓出来的痕迹谁看不出来呢?虽然郭少怀不用面圣,但在上司和同僚面前一样抬不起头来,弄不好有人还会参他。 事态变得如此严重,吵闹的女人们停了下来,春花也被叫了起来,之前她一直躲在窗子后面看热闹,却装做睡着了没有出面。 「五奶奶,真该惩治一下这些不懂事的了!」郭少怀气愤愤地坐在了春花身边。 「那五爷说怎么惩治?」春花反问。 郭少怀也不知道。天色已经很黑了,虽然院子里挂了灯笼,又是乱中,但他还是没看清是谁挠伤了自己。要是都惩治了,他还捨不得。 春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就说:「依云院太窄了,有些住不下,不如明天五爷请安时对母亲说,再给五爷一个院子,大家住得松快些。」 郭少怀点头同意,也许大家分散开住就不会再打闹了。 「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春花一句话,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走了。春花冷笑着说:「五爷,您也赶紧走吧。」 「五奶奶,就让我留下来吧。」郭少怀恳求。 「不行,」春花一点也不通融,「五爷再不走,没准儿脸上还会多一条伤痕。」 第二天,谢氏一见到郭少怀脸上出了一条伤痕,赶紧把他拉到怀里,仔细看了看,「怎么回事?是用指甲抓的?」 昨晚依云院里闹起来时已经很晚了,今天郭少怀又带着大家一大早来给郭侯和谢氏请安,消息没传过来也很正常。 「不要紧的,只破了些皮,这几天我正在家中休息,不用上衙,过几天结痂就没事了。」郭少怀安慰着谢氏,「我让红拂给我抹了些药,」郭少怀昨天气愤之下去了红拂那里,只有红拂和绿绮没去打闹。 「虽然不深,但可不要大意了,别碰水,也别用手去抓。」谢氏对儿子温柔地说完后,马上就对春花发作了,「怎么回事?杨氏,你怎么照顾的夫君?」 于是春花就在郭侯的注视和谢氏不断地插话中介绍了情况,当然她只看到了她被叫醒后的事,之前,她已经就寝了自然不知道。 谢氏停了一下说:「杨氏,夫君没睡,你就先睡了,是不是有失妇德?」 春花淡淡地说:「那时已经过了亥时,大家都进房了,我怎么还不能睡?」 看着母亲与五奶奶就要对上,郭少怀赶紧息事宁人,他还想五奶奶回心转意呢,自然不能看着她们吵起来。 接着郭少怀就说出他想再要个院子,让妾室们搬过去住,谢氏自然同意,春花从没看见过谢氏反驳过郭少怀。 当然,依云院里确实太挤了,春花住着正房,她的两个丫环住在外间,就算是最宽敞的了。两侧的耳房,吴姨娘那里还好些,如诗的西耳房也是人满面为患。更挤的是厢房中住的姨娘,每人带着一个丫头,只有一间屋子,都不知道郭少怀去时怎么住的。 最后,大家都认同了这一点,就连昨晚的那场争斗也以这为藉口揭过去了。 世子夫人管家,她陪着春花去挑院子,侯府里闲着的院子不少,但都很破败,眼下又是冬季,没法修缮。最后春花勉强在离依云院不远处挑了一处相对好些的院子,世子夫人让人把屋子打扫了,火炕烧上,又将墙壁粉刷了,交给了春花。 这处院子比依云院小一些,格局倒差不多,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三间,还有倒座两间。按规矩,妾室不能住正屋,她们住左右厢房,倒座给丫环婆子们住,从依云院里分去一些人倒还宽敞。 春花回依云院后对如诗和胡妈妈说:「那个院子我看了,虽然破败,最初建时还是用了心的,都是上好的青砖房,屋子里也宽敞,收拾后住人没问题。」 「我愿意跟小姐一起住,才不想搬出去呢。」如诗笑着说。 春花看了一眼胡妈妈说:「你想过没有,西耳房才多大,等孩子生下来,就得配上奶妈、丫环婆子,就算是把小厨房撤了,奶娘也走了,住着也太挤了。你要是搬到新收拾好的院子里,孩子可以住正房,东厢房全给你,三间宽敞的大屋,不是比西耳房强?更主要是是清静,不至于像那天晚上那样。」 第108页 胡妈妈说:「小姐,如诗要是生的是儿子,你还是抱过来养吧,那样如诗就不用搬了。」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肯定都不会抱过来的。」春花几次流露出这个意思,但胡妈妈她们好像都不信,就是谢氏与郭少怀也是这样认为的。 看着春花绷着脸,胡妈妈和如诗终于信了,她们与春花接触最多,早就感觉春花变了,又好像有些打算,但对谁也没说。胡妈妈和如诗有时在自己屋里也偷偷议论,但却不知道小姐倒底想怎么样。 「那小姐一个人在这院子里,有什么事怎么办?」如诗问。 胡妈妈和如诗确实一直帮春花做不少的事,但都是些琐事,并不是非她们不可的,春花笑着说:「侯府里还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倒是你们,出了依云院要多加小心。不过,如诗如此地能干,我也放心。」 小姐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怪,就好像要见不到了似的,胡妈妈心里想着,小姐的心思越来越深了,她根本就摸不透,「小姐,你……」却又不知如何去问。 胡妈妈和如诗确实与春花情谊颇深,但自从如诗成了郭少怀的妾室后,她们也有了自己的利益,有了要关心的人,与春花渐行渐远是必然的,春花感受到了胡妈妈未尽之言,笑着拉着她的手说:「奶娘和如诗对我的好,我自然知道,我也是一心为如诗筹划。依云院里太乱了,如诗留在这里不如搬出去住好,我想办法让红拂和绿绮同你们一起搬去那边,那两个人都因为喝过避子的药太多,恐怕不能生了,人又老实,你同她们好好相处,互相还能帮衬着些。」 「吴姨娘不搬?」如诗马上问。 「我想她不会搬的。」吴姨娘不同于如诗,她没有孩子可顾及,一定会留在依云院里。「就是她要搬,我也不会让她搬。」 如诗也明白,她带着孩子和这些人搅在一起,孩子有了什么意外,后悔也来不及了。搬出去,如果与红拂绿绮在一起,她就是大的,再仗着孩子,那个院子就是她的了。 事情定了下来,春花又关心地问了给孩子准备的奶妈、丫环和婆子,一律让胡妈妈和如诗亲自选亲厚的人,她找世子夫人安排,如诗很快就会生了,人也该准备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过了几天,春花把郭少怀和他的妾室们都叫到一起,问谁想搬出去,新收拾的院子并不大,自然不可能都搬走,她第一个问吴姨娘。 吴姨娘行了一礼说:「妾想搬到母亲那里,陪着母亲礼佛。」 大家一时都呆住了,吴姨娘怎么突然要礼佛? 春花当然不能答应,吴姨娘礼佛,还不是显得她这个正室不够贤良大度吗?春花现在只求一个好名声,她现在唯一顾及的只有杨家的名声。「礼佛最重的是心诚,在哪里都一样。你不必搬家,就留在东耳房里,想怎么做随你。」 吴姨娘是真心礼佛也好,还是想以此引起某人的怜爱,春花并不愿意细究,她甚至都没好奇地问上一句。 看吴姨娘低首不语,应该是没什么意见了,春花转而问如诗。如诗本来是坐着的,这是她怀孕后受的优待,听了春花问话,赶紧扶着丫头站了起来说:「我想着孩子要生出来,在西耳房太挤,不如我搬出去吧。」 春花点点头,又问月影。别人怎么想的,她全都清楚,只有这个月影,她心里也没底。但她是正妻,怎么也能压得住她,不行还可以拿钱收买。 月影娇柔地说:「奴自然愿意陪着五奶奶。」 春花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却不以为然,她怕月影要搬出去,已经找了藉口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没想到月影真的不愿意搬走。 接着是红拂和绿绮,看着她们迟疑的样子,春花就劝说:「你们也搬出去吧,要是都不走,院子里还是住不下。」红拂绿绮自从抬了姨娘,就对春花言听计从,马上行礼答应。 最后剩下的齐宝珠,也说不愿意走,正好,搬出去三个,留下来三个。月影分到了如诗的西耳房,齐宝珠在东厢房里分到了两间,依云院松了不少。而新收拾出来的院子,郭少怀大笔一挥,写了青云院三个字,挂了上去,从此就称青云院了。正屋暂时空着,只等如诗生下来的孩子住进去,如诗先搬进东厢的三间屋子,红拂和绿绮则搬进西厢三间,大家忙着搬家不提。 胡妈妈尤其地忙,吴强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成亲,她要去张罗,这边如诗也要搬家,春花就笑着让她就出府几天,如诗这里她来照应。但胡妈妈倒底还是挂记如诗,只去了两三个白天,就是成亲的那天才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认了亲就马上回来了。 吴强和如画都是稳重可靠的孩子,在外面自然放心,只是如诗这里,就怕她遭人嫉恨,出点什么事,毕竟是五爷的第一个孩子,而五爷的妾室又这样多,胡妈妈不盯着根本放心不下。 如诗搬到了青云院,屋子多了,家俱就显得少了,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春花就笑着让如琴打开库房,让她挑些东西过去摆上,总得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如诗心情也好,对孩子才好。 如画成亲三天就过来行礼,春花也大方地赏了东西,她和吴强靠春花赏的铺子的租金,日子过得不错,还有如画的父母,如今不只有铺子的收入,还到了一家杂货店当伙计,比在侯府时好多了。 第109页 现在春花手下只剩下了如琴如棋两个,在外院里也没了陪房的家人。腊月里本来事情应该特别多的,但春花却相反,侯府里的事她不插手,谢氏鑑于从她手中弄到了不少的东西――当年侯府下的聘礼基本回到她的手中,也没有再给春花找麻烦。 所以春花打发年礼,是让侯府里的下人帮忙送的,倒是没什么麻烦,大家都愿意为五奶奶做事,因为五奶奶给的赏钱多。 而春花自己的事也少了,绸缎商铺、铺子还有田庄今年都没有多少出息,抬进府里的银子跟去年没法比。其实收上来的银子并不比去年少,说没有出息,只是託词罢了。春花把银子都放在了织布厂的扩大生产上,生产规模的扩大,能更有效地降低成本,增加竞争力。眼下正是明初经济飞速发展的阶段,借着这个时机,春花打算把织布厂办成一个一流的织厂。 她主要的时间就是看着如诗,等她分娩了。 如诗是在十二月十五日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虽然身子好,春花又总是催她多活动,但第一胎,还是用了两夜一天。春花比胡妈妈还急,胡妈妈见过生孩子的多了,知道不可能太快,但春花前生今世都没经历过,被如诗痛若的叫喊声吓坏了。 春花不顾大家的阻拦打发人把刘院判请到了家里,刘院判只隔着屏风摸了一下脉说了声「胡闹」就走了,谁家生孩子不都这样,又没怎么样,找产婆就行了,让他一个医生来看什么? 春花挨了刘院判的责备,只得同胡妈妈一起坐着等,胡妈妈压下忧心,倒来安慰春花。 孩子生出来后,春花爱不释手地抱着,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尤其是在这个孩子身上还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春花看着小小的孩子在奶娘的怀里吃奶,简直都要着迷了,新生下来的孩子只有这么小,但什么都是齐全的,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玩极了。春花围在孩子边上转,胡妈妈在一旁笑着。 「五奶奶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一个?」春花听到郭少怀讨厌的声音,马上打了个哈欠,说:「我太困了,得回去睡一觉。」说罢就敷衍地行了一礼往依云院方向走了。 「五奶奶,五奶奶,你先别走,母亲找你有事情。」郭少怀上前拦住春花。春花只得跟着他一同到了侯府的正房,果然郭侯和谢氏都在。春花行礼后,谢氏和气地笑着让她坐下了。 让自己坐下,那就一定没什么好事,春花心里想着,眼睛看向谢氏。谢氏笑着说:「小吴姨娘是你的陪嫁丫环,现在生了儿子,就记在你的名下吧。」 春花和郭少怀「成亲」刚过一年,虽然没有孩子,但现在就把妾室的儿子记到春花名下未免有些太早了吧。但春花和郭少怀这样下去是生不出儿子的,所以郭侯和谢氏才这样着急。 记在春花名下,就是春花的儿子了,按律法,就是春花将来再生个儿子,都得排在这个儿子后面,春花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同意。」 这种把庶子记在正室名下的做法,必须得正室同意,春花不同意,谁也没办法,尤其是她的娘家如此的强大,谁能勉强她呢? 谢氏没生气,继续笑着说:「那你也赶紧生个儿子吧。」 「生不出来我也没办法。」春花说。 「杨氏!你!」谢氏的脸变了,但她也没法再说什么你不让少怀进门的话来。杨氏平时温和有礼,但有时说起话来,还真不像出身书香人家的小姐,什么话都敢直说,郭侯沉着脸走了出去,他实在没脸听这些事。 春花并没有意识到她的问题,她已经很注意了,说话前总要思量一下。但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说话直接是很正常的事,要知道春花还是极保守的人,随便换一个女孩子过来,更直接的词都会说出来。 所以春花真很无辜地回了依云院,关上门补了一觉。平时白天是不允许睡觉的,但如诗生孩子,春花熬了两天,睡上一觉应该没什么的吧。 而正院里谢氏和郭少怀在屋子里互相对视,「杨氏是想干什么?」谢氏问郭少怀,也问自己。 郭少怀有些颓然地说:「我看杨氏对儿子真是一点情都没有了。」这样丢人的话他在哪里也不能说,只能对谢氏说。 「杨氏她对侯府也没什么情,现在想起来,我从她那里要来的嫁妆都是我们家下聘的东西,其余的就没见什么正经的东西。」 「母亲,你就不该让我在洞房时不进杨氏的门,现在她要是和离出去,还是黄花姑娘,传了出去,我就不用出门了!」 「我也没想到,再说,第二天可是你自己去钰儿那里的。」 「还不是剪风那个贱婢勾引我!」郭少怀骂着。 「杨氏真想和离?那她的嫁妆是不是要全带走了?」谢氏突然醒悟过来。 「嫁妆还算不得什么,若是真的和离了,岳父就不会管我了,那我的仕途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顺。」 母子两面面相觑。 春花一觉睡到晚饭时分,听说郭少怀还有几天就又要离京了,她只要坚持过这几天就又自由了。她自然不知道谢氏母子的对话,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和离。从小春花就是一个懂事,顾大体的孩子,重生于杨家,她是一定不会让杨家人最重视的清誉受影响的。 当然她的想法谢氏母子也是不知道的。 第110页 当晚,郭少怀又进了春花的屋子,「月影」,春花喊。郭少怀笑着说:「你不用喊她了,母亲把她叫到了正院。」 春花警惕地看着郭少怀,他是想用强吗?做为一个现代人,春花虽然保守,但也不至于把贞操看得特别重,但是郭少怀这个人,她实在是很噁心,半点都不想他碰到自己。 「我觉得我们最好楚河汉界分明,彼此相安无事,否则我……」春花的话还没说完,郭少怀已经扑了过来,将春花住床上拉。 「如琴,如棋。」春花大声喊着,没人答应,大约也让郭少怀赶到外面去了。春花知道只能靠自己了。但她的力气实在比不过郭少怀,真可惜,匕首她没放在身上,于是春花抓住郭少怀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春花用了最大的力气,幸亏是冬天,郭少怀穿着棉服,否则一定会咬下一块肉。郭少怀痛得一推,春花就一下子撞到了一旁的博物架上,架子倒了,上面摆的各种物品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 宝石盆景、玉雕、金如意、围棋,还有郭少怀一定要送给春花的白玉香炉,都掉到了地上,而白玉香炉就那么巧地砸在春花的头上。春花最后的想法就是,郭少怀和自己天生有仇吧,否则,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就郭少怀送的白玉香炉砸到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春花再醒来时,周围有不少的人,她眨了眨眼睛,看清楚自己还是躺在依云院的床上,于夫人,二嫂、琼花还有谢氏、世子夫人都在,见她睁眼,就有人喊「醒了」。 于夫人抱住春花不停地哭着,二嫂和琼花扶着于夫人,低声劝她不要太过伤心,谢氏和世子夫人都尴尬地站在一边。 春花觉得与自己刚到这里时的情形有些相似,她轻轻活动一下,觉得只有头有些沉,伸手摸了一下,上面缠着布条,应该是包了起来。「我没事了,母亲。」 春花安慰于夫人。 「收拾东西,我们回杨府!」琼花说:「回头把和离书写了,不管怎么说,杨家也不能任女儿被人家打死。」 「少怀说了,他不是想打杨氏,他不过是……」谢氏在一旁说。 「不想打还这样,要是想打,还不是早没命了!」琼花不待她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又喝斥丫环,「赶紧收拾!去传软轿!」 春花看了看母亲、二嫂和琼花,说:「我不和离,我要去我陪嫁的庄子上养病。」 于夫人更大声地哭了起来,琼花却看向春花。春花肯定地点头。再有理,在这个时代,和离也是给家族抹黑的事,连一向不同意她和离的琼花都要她和离了,家里人对她已经做到了最好,可她,一个从外面世界来的外人,怎么能让杨家上百年的传统改变呢?去陪嫁庄子上养病,既是人离开了侯府,从律法上看又不算是真正离开侯府,她还是侯府的媳妇。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高门大户的妇人到庄子里养病,有的是因为身子不好,真的养病,更多的是与婆家丈夫不睦,用养病做藉口。春花这样出去了,既养了病,也离开了侯府。 这确实是两全齐美的方法。不是春花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些,而是她一直在琢磨怎么能合理而体面地离开侯府、离开郭少怀,所以这些主意早就在她心中成形了。只不过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能成功。 眼下就是天赐良机,春花一定要抓住。 琼花看着春花拿定主意的样子,点点头说:「好,我让人告诉父亲,就这样定了,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送你去沧浪庄养病。」 「杨氏,在侯府里养病多方便,山庄里什么都没有,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找个人都找不到。再说,你毕竟是郭家的媳妇,哪有不在夫家住的道理?」谢氏在一旁插言道。 「我想天一亮就走。」春花理也不理谢氏,坚决地说,她不想再与侯府有什么联繫了,能走就立刻走。 谢氏脸一红,想再说上几句,一旁的世子夫人向她摆了摆手,让她闭上了嘴。 在春花的坚持下,于夫人、二嫂、谢氏、世子夫人都去休息了,只有琼花要陪着她,春花没有反对,她知道琼花一定要问她一些问题,自己也有事要说出来。 「为什么闹成这样?」琼花一改平时爽利的习惯,非常柔和地问:「你姐夫说,郭少怀给大家看了,他胳膊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是你咬的吧?」 春花点点头,「别问了,总之我想去沧浪庄上住着,这样不会影响家里的声誉吧?」 琼花看春花是决不肯说了,也就不再追问,听丈夫说,郭少怀也只让大家看了牙印,什么都不肯说。这小俩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家从开始就欺负春花,春花也不是个吃亏的,终于成了眼下的局面,还真不如三朝回门时就让春花和离了,那时郭少怀没进过洞房,传出去,杨家就能占上九成理。 可是那时候自己总想着杨家的清誉,倒是耽误春花一辈子了,她想到这里,无奈地说:「都这时候了,还想什么清誉呀。人哪,还是得先保命,再要名声。」 「我这不是保住命了吗?」春花笑笑说:「我可不想杨家百年的声誉因为我受影响,还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亲事,要是因为我的事,他们订不到好亲,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第111页 「不影响,你就放心吧」琼花拍了拍春花说:「郭少怀成亲一年,纳了六个妾,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宠妾灭妻的人。」 「那就好。」春花放心了,「大姐,你也去歇歇吧。」 琼花看了看春花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就站了起来,看见一直陪在旁边的如琴和如棋说:「你得好好打赏这两个丫头,要不是她们俩,一个拼命地跑到外院让人传话给我们,一个死也不离地守着你,今天的事还不知会如何呢?」 春花看看如琴和如棋,两人都蓬头垢面,眼睛肿得象桃子似的,心痛地说:「苦了你们了。」 如琴和如棋哭着说:「都怪我们,就不应该离开小姐,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原来郭少怀让她们在门外侍候,她们俩也不疑有他,以前春花与郭少怀也单独说过话,后来,就有人喊她们去取东西,已经走了出去。好在如棋有些头脑,觉得情况不对,就拉着如琴悄悄回来了,正好赶上春花撞到了架子上,听到声音,这两人知道出事了,如琴跑出去报信,如棋守着春花。 「你们也是被骗了,好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春花轻轻地说。 十二月十六日一大早,春花收拾妥当,由两个强壮的妇人抬着出了屋子,坐上了拉到了内院的车子。郭侯一家人、杨府的人,还有林家的姐夫和琼花昨夜住在侯府,都来送她,春花笑着与大家告别,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郭侯谢氏的话,让她好好休息的,让她尽快回来的,她都点头答应,心里却明白,她近期是不会回京城的。 胡妈妈哭着来了,给春花磕头,说:「如诗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出来送小姐的。」 春花让人拉起她,「千万别告诉如诗,让她坐好月子,奶娘也要保重身体。」她想拨只钗子下来,在头上摸一下,却摸到貂毛的帽子,为了保暖并且遮住伤口戴上的,于是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胡妈妈说:「洗三时,做添盆吧。」 月影不知怎么挤到了前面,向春花行礼,少见的一脸严肃地说:「五奶奶,我们就此别过了。」谢氏瞪了她一眼,齐姨娘上前拉住她说:「五奶奶过些时间后就会回来,你瞎说些什么。」春花却心有所感,离开侯府后,让人偷偷给她捎了五百两银子。 还有一干人都上来告别,春花一一笑着话别。 郭少怀并没有过来与春花说话,他只是跟在郭侯后面,甚至很少抬眼看春花,春花也觉得没什么可与他说的。名义是最亲的两个人,从来没有真正亲近过一天,说上一句心里话,现在终于成为最疏远的两个人了。 最后放下车帘前,春花对车前面的所有人说:「我想把我的嫁妆都带去山庄。」这事昨晚春花与琼花打过招呼的,要是她这样走了,她的嫁妆就会弄不清了。 琼花见春花对嫁妆如此地看重,也听说过谢氏一心想谋算春花的嫁妆一事,马上在大家面前郑重地承诺,「让如琴留下来,今天就直接清点嫁妆,理清后,立刻就送到山庄里。」 春花放下心来,她确实有点贪财,但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嫁妆就这样交到别人手中。钱是有用的东西,她要用自己的嫁妆办更重要的事。更何况,她的嫁妆,就是扔到水里,也不想留给郭家。 马车出了内院,套上了马向山庄出发。父亲请了刘院判送春花去山庄,同行的还有世子、世子夫人。 正是隆冬时节,出城的路不好走,这是一趟辛苦的差事。 于夫人想去,但她年纪大了,家里人不让她去,而二嫂是春花的娘家人,自然应该出头,但她生育不久,孩子太小,也不能出远门。琼花要去,但春花坚决反对,离过年只有十几天了,林府里一大摊子事,她这个主母再跑出来,会让长辈们不满的。 而世子、世子夫人,做为侯府的人,送春花也是应该的,琼花见春花点头贊成,也就同意了。 郭少怀没提出要送,郭侯倒是提了一句,二哥冷冷地拒绝了,他跟着车队去了山庄,刘院判毕竟不是家人,家里还是得派个男人一同去的好。 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了,越接近玉泉山,路越不好走,好在她们出发前带了足够多的炭,车子里还不至于太冷。到了山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黑下来了。他们突然出来,根本没机会告诉山庄的人做准备,只是在她们出发前没多久,派了两个人骑马通知山庄的管事,现在只把离温泉最近的两个小院子收拾出来了,大家就随便住了进去。 春花受的外伤并不是很严重,折腾了一天一夜,她虽然有些没精神,但也不要紧。刘院判给春花诊了脉,第二天留下了药同二哥一起走了,他们都是官身,能送到这里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过了一天,春花的嫁妆就都拉到了,几十辆的大马车,连家俱都拉了过来,琼花做事就是这样,下了决心,就不留余地,把事情做绝。据如琴说,谢氏的脸色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过了两天,春花把世子、世子夫人劝了回去,他们是家里的顶樑柱,过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不比她可以在山庄休息了。 世子夫人走之前,想起来春花与慧静师太交好,而且慧静师太还通些医术,就特别把她请来陪春花说话,又拜託她时常来看春花。 第112页 慧静师太并不问春花出了什么事了。按对外面的说法,春花是生了病,刘院判建议到温泉休养。但春花额上缠着的布条,清楚地看出来她是受了伤。 慧静师太陪着春花闲谈,读书,但很快春花就看出来她有心事,春花笑着说:「师太,一定有病人等着你吧,你赶紧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再养两天就能上山去看你。」 慧静师太也不推辞,马上就准备离开,春花又问:「是不是需要我布施些什么?」那天慧静师太让她布施参时,说的话很不客气,语气也非常坚决,但春花却感到她并不愿意开口求人,只是迫不得已才开的口。眼下她要是不主动些,慧静师太一定不好意思说,这是个骄傲的人。 慧静师太犹豫了一下说:「今年雪特别大,到我们尼庵来的求救的人也特别多,现在不止厢房,就是两个侧殿都住满了,最急缺的是衣服和被子,还有米粮、药材。五奶奶病成这样,我本不该说的,可是……」 「师太,你早就应该说。」春花爽快地让人把山庄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送到尼庵里。 第二天,春花拿了银子让人去了京城买了慧静师太所需的物品,又给琼花带了一封信。 接到琼花的回信后,春花就加紧了布置,腊月二十八,京城里就传出了一个消息,杨阁老的嫡幼女,也就是嫁给武成侯府郭探花的,前些日子因患病去了山庄休养,被静心庵慧静师太感悟,如今将她陪嫁的所有银两和首饰,全部拿出来购买粮米,衣物,分别布施给京城几十座庙宇、尼庵,再由他们发放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之人。 杨阁老的嫡幼女,本来就是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在过年前去了山庄里养病,肯定是不正常的。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郭侯夫人苛刻,郭探花风流,但世人本就对女子严苛,加上杨松身居高位,就如那招风的大树一般,挑春花毛病的人也不少,就有人说,杨松之女娇奢,不事姑舅,不顺夫君,成亲一年无子。 在这个时候,春花捐出大量的财物,从侧面平息了这场风波。一个娇奢的女人,能捨得拿出这样大量的金银吗?再说一个有着如此慈悲心肠的女人,能不事姑舅,不顺夫君? 更何况杨家幼女捐出嫁妆时,她嫁妆的帐目也同时对外公开了。武成侯府竟然从媳妇的嫁妆里拿走了一万两银子,还有值上万两银子的物品,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尤其是一万两银子,还有郭侯出的盖着印章的条子。家里周转不过来,用点媳妇的嫁妆也说得过去,但这样大笔地强取豪夺,太令人不齿了! 舆论的导向完全一边倒向了春花,对杨家的风评也全扭了过来。 永乐帝自从即位后,特别注重佛教,多建寺庙庵堂,善待出家人,春花的布施又恰好对上了皇上的心思。皇上在内阁集议时就问了杨阁老一句,杨阁老磕头不止,只说世受皇恩,为皇上分忧,他也拿出家财,一同以女儿的名字布施出去,多余一句话不肯说。 杨阁老这是自恃身份,不肯因私说别人一句不好的话,可是上至皇上,下至群臣,谁不明白杨家的幼女受了委屈? 太祖皇帝驱逐元蒙,恢复汉人衣冠,江南士族莫不影从,杨家才子辈出,在太祖未登基时就有人追随左右,确实感沐皇恩多年,皇上对这些臣子也格外体恤,当时就封了杨松幼女为五品诰命夫人。 这种不是因为丈夫儿子而得的诰封是很少见的,以春花的作为,并不够如此封赏,但皇上封赏下来,给的就是杨阁老的面子。 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实过程是这样的:春花只提出了要多拿些嫁妆银子布施,怕有不好影响,询问琼花会不会惹麻烦,她也知道她正在风头浪尖上,但具体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山庄毕竟还是偏僻,消息传递慢。 没想到事情到了琼花手中,她谋算了一番,就弄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林家大奶奶在京城中颇有名气,她的计策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太全面了,而且完全成功。现在对于春花的事,大家是众口一词,连皇上都封赏了,谁不贊杨家的幼女。 于是春花就将自己所有的衣裳首饰和陪嫁银两,按嫁妆册子捐了出来,她还有一些没上册子的首饰,其中精华部分,挑拣出来,分成了几份,留给子侄辈婚嫁用,还有素来与她交好的几位夫人奶奶,也分送了些心爱之物,以后她也用不上这些了。 一方面,春花很内疚,父母给她的嫁妆,她就这样都用出去了,本来应该还回杨府的,另一方面,父母和琼花他们也很内疚,春花本来也只剩下些嫁妆了,但为了名声,他们还是让她只留下商铺土地等,其余都捐了出去,所以他们要给春花补一些嫁妆。 好在,成亲前,春花坚持在家中留下了一部分的嫁妆,现在看来,是极为正确的。于夫人就在春花留在家里的嫁妆的基础上,又添了些东西,暗自又给春花置办了一份嫁妆。 春花坚决不要,她的织布厂经营良好,肖鹏也在京城里也打开了销路,目前他忙得没时间来见春花,就是想抓住年前的大好时机,赚上一笔,估计织布厂很快就会有营利了。 这些事情她本来没说出去,如今也告诉了家人,还有她与世子夫人开的桃花面,也早就开始有了分红。不用说春花还有绸缎行和几间铺子,以及留在家中的嫁妆,她一点也不缺钱。 第113页 春花与杨家书信来往不断,在这期间,春节过去了,武成侯府来请春花回府过年,春花理都没理,她被封为诰命夫人都因为「生病」而没去谢恩,怎么会回武成侯府过年呢? 在山庄过年怎么也不会有京城那样的热闹,但大家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让春花高兴。杨管事买了不少的鞭炮,听说三姑奶奶最喜欢玩这个。他还将各种鞭炮分送给住在田庄和山庄的孩子们,让他们随便玩,营造喜庆的气氛。 慧静师太怕春花感伤,大过年的把庵里的人都扔下了,专门陪春花过年。春花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取下了缠着的布条,右侧额角露出些结痂来,她把头发放下来一绺,在右侧挽了个小圈,不细看发现不了伤口。 眼下春花在练字,慧静师太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多年礼佛,让她性子清冷,尤其到了本应热闹的年三十,她也没改变日常的安排,还如常地指导春花练字。当她发现五奶奶的字写得,慧静师太觉得没法说出口,立刻就把督促春花练字当做她的首要任务。 听着外面已经有人放了鞭炮,春花有些坐不住了,几个字写得更加的没法看。慧静师太还是忍住了自己想责备她几句的打算。五奶奶已经很不幸了,自己不能再说她了。 她看着春花惨不忍睹的字,心里也奇怪,杨家怎么出来个这样的女儿,当然不是不好,只是透着奇怪。伶俐异常的女子,高雅的东西没一样会的。不过慧静师太还是很快想开了,自己对这个孩子太过关心,反而生了求全之心,其实春花这种有着赤子之心的人,是人世间最难得的。 「别写了,我们也去放鞭炮吧。」慧静师太带着些笑意说,春花早就不耐烦写下去了,但还听话地练着字,闻言,马上把笔扔下跟着慧静师太出门了。 山庄里人不多,但过年的东西没少准备,外面的鞭炮声声最拔动春花的心弦。春花带着如棋也挑了些,就在庄子里的空地用香点燃放着玩,因为如琴家就在不远的田庄上,春花让她回家过年去了。 就连慧静师太也被春花拉着放了几个烟花。 玩得正开心,雪花飞飞扬扬地飘了下来,大家更高兴了,瑞雪兆丰年,在庄子里的人最喜欢这样的好彩头了。 春花笑着对慧静师太说:「一会儿,您就随给庵里送年夜饭的人回庵里吧,再把烟花给她们也带一些去。我这里有如棋陪着,没事的。」 慧静师太无限怜惜地看向春花,这样好的孩子,娘家又有权势,怎么就能到了如此的地步呢?自己跟着放了几个烟花,确实想到了尼庵里的孩子可能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烟花,五奶奶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心思,这样的体贴,在大户人家里还真是难得。她笑着说:「好,庵里也有几个孩子,给她们带点菸花去,一定会高兴的。」 春花送走了慧静师太,与山庄里的几户人家一起吃年夜饭,气氛非常好。她热情活泼,开朗大方,喜欢与人交住,就是在侯府那样的环境,与春花交恶的人也不多。 慧静师太还是抽出了不少的时间来陪春花,她常对春花讲一些借住在尼庵里的人的事情。当然尼庵只让女人借住,所以春花听到的就是些女性的悲惨故事。 讨饭的方婆子所有的亲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孙女,在讨饭时被狗咬了,差一点没命;刘氏成亲三年没生孩子,被夫家休了出来,娘家兄弟不让她回去,只好自己搭个草棚住着,靠给人洗衣缝补过活,平时还行,那天下大雪,将她的草棚压倒,她差一点没在里面冻死,还是有个庄户路过,发现了她,告诉慧静师太,才把人抬到尼庵的…… 春花知道慧静师太说这些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对比的,心情能好一些。像她这样在山庄休养的女人,在世人眼里和被休弃的差不多,她是怕自己想不开。 其实春花不但想得开,而且过得还很开心。每天爬山赏景,跟慧静师太练字学琴,还有洗温泉。去夏天来的时候,虽然也洗过几次,但总么也不如冬季,这时候才是最适合洗温泉的季节。 春花心里觉得她是在渡假。 作者有话要说:  明白大家对渣男的不可容忍,但是,一定要考虑到大环境和春花的性格啊! 今天双更。 ☆、第六十三章 慧静师太讲的那些悲惨女人的故事让春花有了一个想法。 慧静师太看着眼前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西,神情很是镇静,并没有一点的惊奇艷羡。春花感慨慧静师太一定见过无边的富贵,才会对这些珠宝玉石有着平常的态度。 她笑着说:「师太,我虽然把银子和首饰都捐了出去,但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我有个想法,到尼庵求助的人病好后,很多人又离开了,是因为尼庵没有地方住,也没那么多钱养她们,不如把这些东西卖了,在尼庵下面盖几座房子,让象讨饭的方婆子、洗衣服的刘氏这样的人都住下来,所用的米粮由山下的田庄里出。」 「可是你也得留点东西傍身啊,」慧静师太看着春花摆出来的东西,一定是过去五奶奶屋子里的摆设,看着眼前的珊瑚树、玉瓶、金如意等,件件精緻,就知道都是她心爱之物,她有些不忍。 「我还有商铺呢和田庄呢。」春花笑着说。 有钱的人多着呢,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的善念,「阿弥陀佛,五奶奶这是积大功德。」 第114页 「其实,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了,所以才捐出来。」春花说:「要是能帮到别人,我也高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说得真好。」慧静师太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懂这些道理,还是出家后很久,才懂得了这个道理,想到这里,她认真地问:「五奶奶,你想不想跟我礼佛?。」 像春花这样出了夫家到庄子上养病的人,就同寡妇差不多,基本就会一辈子不出山庄了,顶多在祭祀时回去行个礼,所以杨家才让春花捐出了所有的首饰,春花不用再盛妆打扮了。如今春花将自己的一些摆设也拿了出来,慧静师太也是这样理解的,哪个独居的妇人屋子里能摆这些华贵的东西? 慧静师太这样问,春花怔了一下,她虽然信神佛,相信因果报应,不过她并没有出家的想法,「我,我好像不适合礼佛。」 「没关系的,我只是听你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觉得你很有佛缘,」慧静师太开通地笑着说:「你既然不想,说明红尘缘还没有尽,那就先留在红尘里吧。」 不过慧静师太认为,春花还是出家的好,一个女子,从夫家出来,就是娘家有权势,也不过是衣食无忧而已,不如长伴青灯古佛,还有个寄託。但这种事情,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通。 春花的思路与慧静师太的想法完全不搭边,她不但没有心如死灰,而恰恰相反,她因为离开了侯府,觉得有了新的希望,心里就如一把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听了慧静师太的话后,春花点点头,她确实留恋这万丈红尘,就是如此清幽的山庄里住时间长了,她都觉得太闷,正在想如何出去。 春花也懂得杨家人、琼花、慧静师太对自己的想法,但自己是不可能就像山间无人能见的山花一样默默地开放、凋零,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犹豫再三,春花还是问:「师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慧静师太含笑说。 「如果您是我,会怎么去做呢?」 春花把她和郭少怀的事情讲给慧静师太听,尽量的客观公正,就是在母亲和琼花面前,春花都没说过这样详细。她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作为,但还是很想知道作为一个真正的古代大家闺秀,会怎么对待郭少怀。 慧静师太感慨地说:「如果是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侯,我会拨剑杀人。」 「啊?!」春花惊嘆。大家闺秀能这样做吗?她们不是都会忍下去,等着夫君回心转意吗?不过,春花还是得到了安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忍的,那么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了。 「五奶奶不知道,我姓蓝。」慧静师太说。 「姓蓝?」春花疑惑地问。 「五奶奶不知道蓝玉?」慧静师太看春花摇头,便嘆息着说:「才过几十年,年青人已经不知道蓝玉了。」 「蓝玉是我的父亲,跟着□□打天下,立下了大功,身居高位,后来他将元蒙人的朝廷彻底消灭,成了最有名望的武将。可没多久,他被人污为谋反,诛了九族。那一次的谋反案,连累了几万人,杀头的就有上万人。其实我祖父根本没有谋反,他只是性格急燥,不善与人来往,他这样的性子终于害了他自己。」 「我年轻时练过剑,也曾意气风发,自视颇高。后来娘家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是罪不及出嫁女,但婆家依然容不下我了。平素对我优容的婆婆变了脸,情深意重的夫君逼我去死。我那时恨,恨不得杀光夫家的人。」 「可是我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要顾及,最终我离开了夫家,到了这间尼庵。」慧静师太看了看春花说:「你记得尼庵的东殿供着你外祖的牌位的事吗?」 春花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的夫家并不想我活着出去,可我会些功夫,竟逃了出来,但还是被丈夫派出来的人追上,恰好你外祖父路过,夫家的不敢当着别人的面灭口,只好退了。后来,我就在你祖父的这间庄子旁的尼庵住了下来。」 女儿出嫁了就算是夫家的人,罪不及出嫁女,就是这样的意思。但慧静师太的夫家还是想将她除掉,心真狠。春花打了个冷战,心里却肯定,如果自己娘家有什么问题,武成侯府同样不会善待自己。 慧静师太好像知道春花在想什么,她轻轻地说:「所以,不要对五爷还有什么留恋。」她清冷的声音让春花浑身发抖。 春节过去了,肖鹏挤出时间来到了山庄。他早就知道了春花的事,这事在京城差不多家喻户晓了,就是他没有专门去问也听了不少。但年前,是布匹销售最红火的时候,他根本脱不出身来。 不仅是因为肖鹏最关心的是生意上的事,而且他觉得,春花不管是离开侯府还是和离,都有着娘家的后台,并不会影响织布厂的事,何况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多问五奶奶的家事。 因此他们一见面,几句寒喧后,肖鹏就把织布厂的生产和销售的情况一一说明,春花也很急切,她对织布厂同样关心,但帮不上忙,对信息也知之甚少。 京城自然是最富裕的地区,但中低端的布匹还是非常有市场,更何况春花把嫁妆银子用来买米粮衣物布施,其中的布匹都是源于自家的织布厂,给织布厂带来了一笔大生意。 「过年,我只给织工放了三天假,其余的时间,大家轮流上工,」肖鹏语气平淡,但其中的自豪却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年前库里根本没有存货。我们定的价合理,北边来的客商都觉得满意,他们要是到江南,同这里价格一样,还有运费,成本更高。」 第115页 以往棉花种植多在湖广、江南一带,因此织布厂也基本设在那些地方。而到本朝,在□□皇帝的提倡下,山东、河南、河北,甚至京郊等地都大量植棉,因此春花与肖鹏两人最后在京郊建厂,避开江南最强力的竞争,以争取北部市场为主,看销售情况,他们的策略是正确的。 「成本今年上半年就能回来,眼下有一单大生意,要是我们能接了,马上就能营利。」肖鹏侃侃而谈。 春花听着也极高兴,听肖鹏如此说,就笑着问:「什么大生意?」 「户部要购买大量的红色布匹,为边军做鸳鸯战袄,如果我们织厂能揽下这笔生意,几年内都不用发愁销路了。」 「鸳鸯战袄是什么?」春花没听过。 「洪武元年□□命制兵士战衣,称之为鸳鸯战袄,也就是红袢袄。起初旗手卫兵士、力士俱着此袄,后来,边军卫所皆着同样袢袄。这种袢袄,里外均可外穿,长齐膝,窄袖,其内内充棉花,还有加入铁网的。骑兵等或有些样式改变,但颜色始终为红色。□□曾令,普通兵士三年发放一次,户部和兵部虽不能完全做到,时有拖延,但大体三年五年,总要为兵士发放一次,因此户部长年採购大量红布。」 「眼下这批布匹却是不只是常例,而是特别为新增卫所定制。」 肖鹏见春花还是不太清楚,又接着解释说:「皇上数次亲征塞外,大败瓦刺,设九边重镇,并迁内地民众于边镇屯兵筑城。这些年间,边镇广设卫所,最远竟达奴儿干、哈密等地区,东自辽左,北抵宣大,西至甘肃,到处兴屯,大多为军屯,卫所兵士数量更是大增。眼下就是辽东镇增设了几十个卫所,户部要为他们准备战袄。」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官府的生意都是竞争最激烈的,原因就是利润是巨大的。春花不懂朝政之事,但她清楚,如果父亲帮忙,自己一定能拿下这笔生意,织布厂会大赚特赚。但她不愿意,她不想给父亲带来任何的麻烦,甚至是潜在的麻烦。 春花便果断地说:「我想的是靠我们自己,做好产品,赢得百姓的口碑,靠正途打出销路来。而户部的生意,或者能多赢利,但靠的不全是产品,而且里面的事非也多,我并不想参与进去。」 肖鹏倒也没勉强,他本来也不过是建议一下,真要是五奶奶有想法,也得由她的父兄去帮着运作,他是一点也使不上力的。 春花却怕他耿耿于怀,又劝他道:「这种生意,虽然赚头大,但官商勾结,里面的水太深,我宁愿少赚些银子,也不愿意搅进去。再说,我们干干净净地做生意,只要管理得当,挣的钱也未必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网络有问题,本要双更,可是没更上,今天补上。 ☆、第六十四章 春花在准备开织厂时才知晓明代的政策非常有利于商业,商税为三十税一,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的都予免税,春花所开的织布厂,基本不用交什么税,这个时代僱工又便宜,赚钱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赚多赚少了。 肖鹏懂了春花没有想做户部生意的打算,马上说:「我听五奶奶的。」 春花见他还有些郁闷的样子,就笑着说:「肖大哥要是心痛银子,我可以再让出一分来。」 肖鹏坦白地说,「我是商人,以逐利为目标,但也不是贪得无厌之辈。只是我刚刚想到,我父亲恐怕就没有五奶奶这审时度势的眼光,只是一味地追求富贵,未能及时抽身,最后才搅入了是非,身首异处。」 春花见他能悟到这些,也贊同地说:「我常听母亲讲外祖于半城的事,觉得外祖此人极为睿智,他两次散尽家财,可赢得闻名天下的美名,又能护住小辈一生顺遂,眼光手段均值得我们佩服。」 肖鹏听了春花的话,惊奇地问:「原来五奶奶为于半山老前辈的外孙女?怪不得有如此的见识?要知道,我辈中人对于老前辈是高山仰止,我父亲年轻时曾有幸见过于老前辈一次,作为他一生中的荣耀,常与我们讲述。」 「其实,我并没有福气见过外祖父。」春花笑着说,当然春花的年龄是见不到于半城的。 但不管怎么样,肖鹏自从知道春花是于半城的外孙女,竟然对春花更加言听计从起来,好像于半城的外孙女自然是会点石成金的。 春花所说的要改进织机,增加花色品种,调查市场,细分产品类型等建议,原来肖鹏还有些疑惑的方方面面,现在他都一一听信了,并且在后来还因此将织厂生产力和产品质量大大提高了,收益也因此水涨船高。 春花见生意上的事情两人已经达成一致,便与肖鹏商量起如棋的事来。「如棋脱籍的事实在难办,关键是令尊的案子已经翻不了案,所以如棋的官奴身份就无从改变。」 「如棋能跟着五奶奶,我也是极放心的。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总该嫁人生子,还请五奶奶费心。」 春花便问:「如棋同我说过,她不想给人做姨娘,我所认识的青年男子,本就没有几个,又都是家里的下人,如何配得上如棋这般才貌?就是想为如棋指个人,也没有合适的。肖大哥你是如棋的亲哥哥,又在外面见多识广的,这事还得你来办。」 肖鹏听出春花语中的真心实意,便点头说:「我们家破落了,我从一个富商之子突然身无分文,典卖了所有的东西做一个沿街叫卖的货郎,然后受五奶奶委託办织厂,又置了家业,倒是重新认识了这人世,也结识了几个诚恳实心的人,只是如棋是官奴,却不好明媒正娶地嫁与好人家。」 第116页 不用说官奴,就是卖身的奴婢,都很难嫁到好人家,不过,春花既然能与肖鹏谈到这里,心中自然是了主意的。她笑着对肖鹏说:「我倒是有个让如棋摆脱官奴的想法,说出来让肖大哥参考一下如何?」 「请五奶奶示下。」 「肖大哥能不能为如棋弄个假的身份?从此如棋就可以用新的身份嫁人了,而我这里为如棋报上病亡之类的,绝了后患,怎么样?」 明朝户籍管理极严,明初□□即建户贴,后来又在户贴的基础上,经过户籍调查,各地编制了户籍黄册,记录各户人丁,并且十年编造一次,极为详细。而且朝廷还在全国冲要去处,分设巡检司盘查行人,明律规定,出行百里外,没有州县卫发给的路引者,民以逃民论,军以逃军论。 春花对这方面是下了番功夫打听的,她不仅知道这些政策面上的事,还知道虽然有着这样严格的管理,但流民逃军是一直没有杜绝的,很多地方的户籍黄册也并不能完全如实详尽,这其中是有空子可钻。 肖鹏自然也懂得这些,之所以他从来没这样想,是因为如棋一个弱女子,不可能真的逃出来,而且就是她能逃,主人家若报了官,一辈子都有被追捕回来的可能,风险太大。不过,五奶奶给如棋报病亡,倒是个好办法,一个死了的人,主家不追究了,别人也不会再追了,如棋就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肖鹏赶紧起来行礼说:「京城附近户籍严格,黄册多能与实际相符,但一些偏僻地方,尤其发生过民乱的,户籍黄册多失散,也很难查对。我再出门时就想办法为如棋弄到户籍,并开好路引,只说是我母亲的侄女,来投奔于我。以后我就将表妹嫁出去,而这里如棋再报上病亡,就是有人认出也可以不承认。这法子却好,多谢五奶奶了。」 说完深深地一揖,春花起身避了他的礼,却郑重地也向肖鹏行了一礼说:「我也有事要求肖大哥,你办理户籍时同时办两份,可行?」 「不知五奶奶还要为谁办理?」肖鹏问。 办理此事,一份两份是一样办的,但在户籍路引登记上是要写明此人是男是女,年龄、一些特徵,所以肖鹏必须问清。 春花笑着指了指自己说:「我。」 肖鹏经历过家破人亡,人生有过大起大落,可谓是见多识广了,他常自认为能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改。不过眼下,他还是被春花吓了一跳,「谁?是五奶奶自己?」 春花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我,我也会与如棋一同『死去』,再重获新生。」 春花在为如棋设计的出路中包含了自己,她从没有过在山庄中过孤寂一生的打算。外面的世界那样的精彩,她还年轻,还要好好享受生活。 逃离开武成侯府的想法已经很久了,最近春花一直在庆幸自己能这样快地走到了这一步,她自然不会在山庄里停下自己的脚步的。与如棋一同以亲戚的身份同现在肖家,然后再想办法走自己的路,切实可行。 肖鹏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很重情谊,经过这一段时间她基本可以确定,春花能放心地将自己的秘密交给他。更何况,她也有自保的手段。 不错,如棋就是她的护身符。她会与如棋一同「死去」,这本身就把她们俩人捆到了一起,一损皆损,肖鹏要想保全妹妹,就得保全自己。 肖鹏怔了一会儿,也清醒过来,他还是用不太相信的目光看着春花,五奶奶竟然想抛弃自己的身份,这确实很不好接受。但看到春花肯定的眼神,肖鹏终于明白五奶奶不是在开玩笑了。 「那么?」肖鹏声音有些干涩地问,如棋一个人逃出来,不过是个奴婢,要是五奶奶一起逃出来,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他不知如何是好。 春花像是知道他的心事似的,「具体的办法我还没想好,但肯定会安排得天衣无缝,而且,这件事我不会瞒着杨府,所以肖大哥不必害怕,只要抓紧将我和如棋的户籍路引弄好就行。」 「杨府同意?」肖鹏更是奇怪地问。 「我不会徵得他们同意,但会告诉他们,由他们来做善后工作,这样,我和如棋会更安全,而且没有后患。」春花看着肖鹏,此举不仅是为了她和如棋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也是制约肖鹏,如果肖鹏想对春花不利,杨家的人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他们不能认回春花,但想对付一个商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肖鹏沉重地点了点头,要想救出妹妹,就得带上五奶奶,他已经明白了五奶奶的意思以及她所做出的防范。「真不愧是于半城的外孙女,当初找自己一起合伙做生意时就算到了这些吧。算计别人的同时不忘了帮忙,让他除了死心塌地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肖鹏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后,就笑着对春花说:「只要如棋能有好的生活,我愿为五奶奶肝脑涂地。」 「只要我们算好了一切,并不是什么难事,也用不着肝脑涂地。」春花微笑着说,这个时代可没有先进的交通、通信技术,各地区间来往也少,只要她们能顺利脱身,以后只要稍加注意,被认回来的可能性非常小。只看那些话本就知道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跟着书生私奔,要不是她们自己想回娘家,没有一个是被抓回去的,这说明什么,就说明各种的不便利加上地区间的相对闭塞,使人们的流动非常的少。 第117页 看着五奶奶胸有成竹的样子,肖鹏只有问:「我先去把户籍弄到手,还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办,千万不要假手别人。」 春花贊同的点头,「肖大哥素来办理稳妥,我是极相信的,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山庄这里还要我逐一安排,等户籍办好了,我们见面再谈。」说着将如棋叫进来,让他们兄妹说话。 现在春花这里贴身的丫环只有如棋一个,他们谈话时就让如棋在外面看着,所以如棋反倒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直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如棋送走了肖鹏后,看春花的眼神就变了,她小心地问:「小姐,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这里吗?」 春花点头应是。 「可是,外面的日子很苦的,与杨府、侯府里完全不一样,小姐没经历过,到时候可能会后悔的。」 春花笑了,「如棋,你若是想过好日子,为什么不肯当姨娘?」 「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孩,怎么能愿意当姨娘呢,我母亲是外室,她亲身经历的那些再也不想让我也走过一次了,她总告诉我,体面地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就是过苦日子也能伸直腰板。」 如棋的想法其实是符合这里的主流思想,依明朝律法,妻妾分明,完全是天上地下两个层次的人,甚至妾在妻亡后不能扶正为妻。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好人家的女孩是不愿意做妾的。吴钰那种人虽然也有,但并不让人瞧得起,算是自甘下贱。 「对呀,你不怕吃苦,想伸直腰板过自在的日子,我也一样啊。」春花点了点如棋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说。 「小姐是五爷的原配嫡妻,侯府里的人也不敢欺负小姐。」如棋说着,又暗暗看了一眼春花,心想我们能一样吗?小姐再不受五爷的喜欢,也没人敢轻视她。 「那你说我在侯府里过得好吗?」春花问。 如棋顿了一下,小姐在侯府过的日子不仅不好,而且还很糟,要是让自己选,自己宁可吃糠咽菜,也不愿意留在侯府。她明白了春花的心思,笑着说:「小姐,我明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出去,以后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春花点着头拉住她的手说:「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你比我小一点,就叫我姐姐,我叫你妹妹。」 如棋懂得春花的心意,并没有推脱,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拉住春花叫「姐姐。」 春花忍不住感慨,「陪着我嫁到武成侯府的四个人,没想到最后剩下你还在我身边,真是没想到。」 如诗成了姨娘,如画嫁了出去,如琴家里也给她定了亲,春花索性就让她留在家中绣嫁妆,这些日子她也不能出来看春花了,所以春花才有此嘆。 「姐姐,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份。」如棋安慰春花说。是啊,只能用缘份来解释了。如诗如画如琴都是从小就跟着她的,没想到现在剩下的反倒是后来的如棋。 虽然春花对肖鹏说自己和如棋会「死亡」,但具体如何去办,她并没有想好,如棋还好办些,找个藉口就能把她弄出去,随便弄个棺木埋在地里就行了,可是自己的事就难多了,就是死了,郭家也会来人办丧事,到时侯没有尸体或者尸体不对都不可能混过去,而这事还不能找杨家的人帮忙。自己可以肯定自己「死亡」后,杨家的人会帮着掩饰,但决不会帮自己「死亡」的。 因此,这些日子,春花就整天带着如棋到处走,锻鍊身体的同时寻找合适的机会或办法。 早春虽然到了,可天气还是很寒冷,她们带着面幕倒不觉得闷热,不止山庄,就连紧挨着的田庄她们都走遍了。 田野上,冬天残留的雪已经差不多都融化了,露出了黑色的土地,流经田庄的河流的冰面也消失了,淙淙的水声又响了起来,间或有几处河弯的冰没完全化开,再盖着些雪,一块块的,散在河流上,远远望去,倒像是一朵朵白色的大花,给还没来得及长出青草和绿叶的黑土地添了些趣味。 不远处,在田庄的边上,有不少的人正在忙碌着,春花布施给慧静师太的东西换成了钱,师太决定在尼庵下面,田庄的附近盖上几排房子,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女人。现在还不能施工,但准备材料之类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春花眺望了一会儿,她不能过去看,那里外人太多了,不合规矩。只好又把目光落在眼前的小河上。 「这河水,变得真小,比夏天时要瘦上一圈呢。」春花穿着鹿皮小靴子,挽着裙子,向小河走去。 「三姑奶奶,可别往前走了,那里的地太软,不小心会陷进去的。」陪着她们的管事娘子提醒春花。这位三姑奶奶到处都要去看,跟着她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 春花从泥中拨出自己的靴子,那里的地确实很泥泞,她感慨道:「这条河太小了,连个人也淹不死。」 管事娘子听了这样别扭的话已经不奇怪了,三姑奶奶常常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她回答:「现在看着小,就是三姑奶奶去年夏天来时,河水也不大,但是春汛一到,那可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河水都能涨到那里。」她用手比着河边的地说:「每年都得沖走几头猪,鸡鸭就不用说了,前年还淹死几个人呢。」 春花的眼睛亮了,她就是在找这样的机会,被河水沖走,在下游随便找两具尸体穿上她们的衣服,不就能矇混过关了吗?虽然以前也想了几个法子,但这个看来是最靠谱的。她拉住管事娘子的手仔细追问着,春汛时水有多大,去年那几个人是怎么淹死的。 第118页 回到山庄,春花就开始教如棋游泳。温泉那边用汉白玉石砌成的水池虽然不大,但练些基本动作还是可以。 没想到平时聪明伶俐的如棋在学习游泳上笨得要命,春花不停地嘆气,已经好几天了,如棋还不能浮在水面上,她总是太紧张。一个羞涩的小脚女孩,把裙子脱掉,只穿简单的衣裤,根本放不开。 如棋学起游泳实在是没什么天份,过了十几天还没什么进展,春花心里急得要命,却也知道不能再逼如棋了。她只有放弃借着春汛诈死的打算,如棋这个样子,到了水里恐怕就得真死。 还是另打主意吧。 就在这时候,绸缎商铺的万掌柜突然到了山庄。 春花赶紧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果然,见了面,行礼后,万掌柜就急忙对春花说:「武成侯府昨天从我们商铺里拿走了一万多两银子的货物,我知道后把商铺关了,赶紧到山庄来请五奶奶示下。」 春花也吃了一惊,不只是因为万掌柜说的货物数量巨大,而且是因为谢氏虽然一直努力从春花手中弄些她的嫁妆,但她的手从来没伸到过商铺。她其实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内宅妇人,只懂得从春花的嫁妆中算计几块料子,到商铺中拿走近万两银子的绸缎布匹,还真超出她的想像力。 「可以肯定是武成侯府吗?」春花还是有些奇怪。 「正是武成侯亲自来的,二掌柜才不敢拒绝,只好一面让他搬走料子,一面找人叫小人回去。后来,小人到了店辅后,一见侯爷让人已经把货架上的料子都搬空了,说什么也没让他们进库房,马上把商铺关了,嘱咐伙计们挂了牌子,不再开门营业。」 「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春花问。 万常柜茫然地摇头。 春花可以肯定武成侯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自从她到了山庄,虽然杨家的人差不多都过来看过她,还有世子夫人等也都来过,不过,她不问外面的事,也没有人对她说,她现在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怎么办?」 春花也知道,她想了想说:「万掌柜,你处理得很好,现在商铺已经关门了,也不急于营业,再等一等看吧。你在山庄上休息一天后,明天还是回京城,没有我的通知不要开门营业。」 万掌柜见春花没有责怪他放下心来,「三姑奶奶不怪罪我就好。」 「这怎么能怪你呢?」春花摇摇头说。武成侯毕竟还是她的公公,就是她在商铺,可能也无法阻止,何况万掌柜他们,能及时关门歇业已经是做得最好了。 万掌柜这边刚走,世子和世子夫人就来到了山庄。 春花笑着招呼他们,请他们先去洗个温泉澡,缓解一下路上的疲劳,再开接风宴。 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同摇头,他们互视了一眼,还是世子夫人先开了口,「五爷被人告发了,办案循私,收受贿赂几千两银子,还有包庇罪官,奉命出使途中私收罪官之女为妾。」 过去春花也不大懂,听了世子说明,才知道郭少怀以前出门带回来女人收房也是违律的,以前是没人追究,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收受贿赂的事才被一起翻了出来。 武成侯抢了自己的商铺,就是因为郭少怀出事了,需要银子打通关节,春花静静地听着。 世子也开口说话了,自从他请春花为世子夫人请了刘院判看病后,就对春花非常的客气,眼下他惭愧地说:「家门不幸,但少怀总是郭家的儿子,父亲也是急得没法子了,就到五奶奶的商铺取了布料,用来归还收受的贿赂、补偿对方,还有打点各处的官员。」 世子夫人接着说:「家里的银子都拿出去了,还是不够用,侯爷也是急昏了头,就带人去了五奶奶的商铺。听说商铺已经关门歇业了,恐怕损失不小。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但我手中所有的嫁妆都交给婆婆去用了,现在只剩下与五奶奶开的桃花面这一个铺子了,先把契书放在五奶奶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听了这一番的原故,春花很无语,郭少怀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竟然能搅出这样的大事来。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监察御史虽只有七品,但可访风问俗,提调覆审冤案,罢黜官吏,一般事皆可自决,大事可直奏皇帝,是天子耳目之臣,位置很重要。 否则当时郭少怀也不会非要谋这个职位了,在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很容易就能在皇上心里留下印象,升职特别快。不过,出了事,也往往都是大事。 这些事情春花不打算再去探究了,她想想还是接过了世子夫人给她的契书,世子夫人说如果她不接,一样是要交给谢氏的,因为里面有春花的股份,她才说什么也没交上去。 世子、世子夫人同样是郭少怀的受害者,看样子世子夫人将给为良哥和茵姐婚嫁准备的东西也一併交了出去。春花在世子夫人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坚决,她自然是心痛给孩子准备的财物,但她与世子是恩爱夫妻,到了侯府真的有困难的时候,她还是会完全占在世子身边的。 而且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一定会努力减轻郭少怀的罪责。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有,但弄不好郭家的声誉从此就完了,侯府所有的人都会受影响的,最可怕的可能是夺爵,其次是世子的两个孩子,他们很快就要到了订亲的年龄。 第119页 春花理解世子夫人的决定,但她自己可不愿意为郭少怀的错误付出什么。现在她真庆幸自己早一步到了山庄,但就是在山庄,她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春花理了理思路,说:「不管怎么样,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是要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准备晚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晚餐过后,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是把事情一一详细说清了。 原来,就是郭少怀与吴姨娘出去那一次,没了胡妈妈和吴强提醒,他与吴钰两人毫无顾忌地收下了许多不该收的东西,又把齐宝珠留在了身边。齐宝珠的父亲是个犯官,齐宝珠以身相许,郭少怀就不辩是非,一心帮着齐父,终于惹恼另一边的人。 那些人颇花了些时间收集证据,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一纸状子将郭少怀告了。 郭少怀虽然本人还在外面来不及回来,但吴钰和齐宝珠两个在郭侯面前却承认了,情况基本弄清,如果对方告上去,郭少怀就会身首异处,明初对贪污收贿的处罚是极重的,太祖曾因为几十两银子就杀过头,眼下到了永乐年间,虽然执法没有洪武时那样严厉,但犯事的人也免不了身败名裂。郭侯现在正与对方私下谈判,郭家偿清收受的贿赂,并拿银子补偿,打点各处的官员,而对方将状子撤下来。 世子和世子夫人到来,还有一重目的,那就是请春花回去,到杨父那里为郭少怀求情,如果杨阁老出面,对方一定会退一步的。事实上,如果郭少怀不是杨阁老的女婿,对方会比现在还要强势。 春花什么都没说,她需要先想想并与杨家商量一下。不过,当晚她就接到了琼花送来的信。郭少怀的事情与世子夫妇说的差不多,杨家早就知道了,但之所以没告诉春花,也是有不想她参与的意思。没想到事情现在到了这种程度,家里只有通知她了。 据琼花的信中介绍,本来郭少怀退回收受的贿赂,郭家再赔些银子就完了,但郭少怀的一个小妾携银逃走,退回贿赂的银子就没了着落,加上还要赔偿对方,郭家拿不出对方要的银子,事态才严重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郭侯才去打春花嫁妆的主意了。至于小妾私逃的消息,郭侯还在保密,恐怕世子和世子夫人也不知道。 春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月影,这个逃妾就是月影吧,真是个有魄力的人呢! 琼花还提到,原来以为郭家会处理好此事,春花也不必过问。眼下,事态却严重了,她让春花还是同世子及世子夫人回侯府,不管怎么样,郭少怀是她的夫君,他们不可能分得开。 至于春花损失的嫁妆,琼花也是没想到,郭侯能做出如此的行为,所以没来得及保全,琼花答应她会给春花补齐,郭家可能没有能力再补回这些绸缎了。 而关于郭少怀,琼花也做了说明,他已经接到了信,正从外面向京城赶回来,过几日才能到京城。 最后就是让春花安心,不管怎么样,郭少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恐怕差事会先免了。至于春花想怎么对郭少怀,是藉此机会,将他一举控制在手中,还是保持原状,琼花让她自己想好。 春花唯一想好的就是赶紧逃离郭家,此事后,她要把自己同郭少怀仅有的一点点的联繫完全斩断,让杨家以后完全不受这个人的影响。 但第二天,她还是跟着世子世子夫人回了京城。琼花说的对,在这个犯了罪要诛连的时代,她与郭少怀是夫妻,怎么也分不开。郭少怀要是犯了事,她和杨家都要受牵连,眼下她必须出面。 京城依旧,郭府里表面也是依旧,但谢氏起居所用的正院里一片死寂。郭侯面色灰白,再没了以往的精气神,谢氏也好不了多少,她一下苍老了十岁,靠在座位上没精打采的,据说是生了病。 春花上前请安。她的变化也是很大的。发型一改以前常梳的各式复杂发髻,而是只简单地挽了一下,额前还有淡淡的伤疤。头上插的金玉之物全部消失了,只余一支简单的玳瑁钗子。 浑身的装束更是与过去完全相反,以前的春花差不多天天都是大红的衣服,大红百蝶穿花、大红绣金牡丹、大红缠枝莲花等等,新嫁娘自然如此打扮。现在身上的披风是青缎子的,解下披风,露出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襦裙,不见一点的喜庆。 这身素气的装束为她的脸增添了沉静。她行礼后缓缓地退后站在一旁,垂下头一声不响。 「杨氏,你都知道了吧。」郭侯先开口了。 「是。」 「你真的将嫁妆银子和首饰都布施出去了?」谢氏到此时犹不能相信,从听说这个消息后,她就一直被折磨着,那么多的银子,那么多的首饰,竟然就全舍了出去,她这个婆婆一点也没得到。 「是。」春花沉声回答。她按嫁妆单子布施的,一样也不差,听说还有几样首饰在大银楼里还引起了纠纷,有不少人竞价购买,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唉!」谢氏深深地嘆气。真就像一声梦一样,娶了一个有钱的儿媳妇,然后儿媳妇到山庄里住去了,嫁妆没了,儿子又出了事。她想指责春花,但郭侯事先已经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眼下还要杨氏的父亲为儿子帮忙。 气氛如此沉闷,世子夫人突然说:「五奶奶还是坐吧,如今五奶奶是五品诰命夫人,按理我们还应该给五奶奶行礼呢。」 第120页 世子夫人这样一说,谢氏更加地不自在了,她还没有诰命在身呢,但给杨氏行礼,那肯定也不用想,邓氏不过是想给自己添点堵罢了。 又是沉默,春花主动说:「明天,我回娘家去求父亲,看看能不能帮五爷脱罪。现在我回客房休息了。」 依云院的正屋里是空的,春花早把大到家俱,小到摆设,所有的东西都拉走了,现在自然没法住,所以她早与世子夫人说好了要住客房。如今她说出了郭侯和谢氏想听的,自然要告退了。 春花进了客房,并没能休息。胡妈妈、如诗带着孩子随后就到了。 大家一见面,胡妈妈和如诗就大哭起来,把正睡着的孩子也惊醒了,也跟着哭了起来。春花上前抱起孩子,轻轻哄着,劝她们说:「别哭了,把孩子吓着了。」 「小姐,你怎么这样的打扮?」胡妈妈和如诗齐声问。 春花的打扮与寡妇差不多,不管在杨府还是侯府,她以前从来没穿过这样素的衣服,怪不得她们看不惯。 「这样不也很好吗?我已经习惯了。过去的衣服都收起来了,这次来倒是忘了给你们带一些,以后我让人捎来,大家改改穿吧,要不也是白放着。」 如诗就是听到给她带衣服,也没象平时一样马上露出笑模样。她急着问春花,「五爷能有事吗?」 春花说:「明天我回娘家,去求父亲帮忙。」 「五爷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呢?」如诗这话的重点在后面。 看春花没说什么,如诗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五爷一出事,侯府里就乱了。过了几天,侯夫人又让我们几个妾室拿银子,幸亏小姐以前提点过我,我就说五爷平时一分银子都没放我这里,我哪里能拿得出银子来。至于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小姐赏我和我娘家给我办的,在官府都有记档。」 「最后,首饰什么的,我怎么也没让她们拿走,可侯夫人硬是搬走了我这里的一千两现银,后来,我去找侯爷,还给他看了我的嫁妆单子,侯爷说算是借我的银子,以后会还我。。」 「吴姨娘那里有上千两银子,都让侯夫人搜了出来拿走了,吴姨娘要拦,让侯夫人打了一个耳光,还骂了她一顿,说她本来就是光着身子进的门,所有的银子都是侯府的,吴娘娘就要寻死,后来让小谢氏拉住了,现在还天天在哭闹。」 「还有齐姨娘那里,侯夫人也搜出了近两千两银子。不过听说最多的还是在三姨娘那里,她现在陪着五爷出去门去了,也不知回来后会拿出多少银子来。」 「家里人都盼着小姐回来,只要小姐回来了就好办了。现在就是下人们也悄悄地议论,要是侯夫人对小姐不那么苛刻,五爷要是不打小姐的话,也不能出这么多事。听说侯爷和侯夫人天天吵,也都是为了侯夫人苛责小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春花打断了如诗的话,她并不想再听侯府的事了,很快这些就会与她完全无关了。她笑逗着手中抱着的孩子,问:「哥儿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名呢,小姐给起个小名吧。」胡妈妈也凑过来说。 孩子的大名一般由祖父或父亲起,但小名就不同了,可以由母亲决定,胡妈妈让她帮着起名也没什么。 「我最不会起名了,」春花说,但看到胡妈妈和如诗期盼的目光,她还是努力地思考起来,「那就叫顺哥吧,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那就借小姐的话了。」如诗高兴地摸摸孩子的小脸,说:「顺哥,这是你母亲,你长大了要孝顺母亲。」 春花「啊」的一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真是顺哥的嫡母呢,一直以来在她心里都觉得自己只是如诗孩子的阿姨。她笑着说:「顺哥,你也别忘了孝顺你的生母,她生你养你不容易,还有你的外祖母,从你还没生下来,就是她在看顾你。」 「小姐,哪有你这样说的。」胡妈妈笑着说,按规矩她算不上这这孩子的外祖母。 气氛刚热闹起来,有丫头来报,「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来见五奶奶。」 春花不客气地说:「不见。」让人把人都拦在外面,与如诗和胡妈妈一起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让她们带着孩子回去了。 第二天,春花一早请安后在郭侯和谢氏期许中回了杨府,于夫人已经见过春花如此素服,倒也适应了,当然还是万分的心痛,但春花回了杨府,自然换上了笑脸,哄得于夫人一会儿就欢天喜地。 吃过了午饭,于夫人打开了一个首饰匣子,让春花看,里面的首饰竟是春花布施出去的!「我派了几个人出去,买回来几样,你大姐和二嫂也买回了些,虽然还差很多,但母亲会给你补上的。」说着打开另外一个首饰盒子,都是于夫人心爱的首饰,「这些都给你。」 春花看着眼前的珠光宝气,笑着说:「我先都放在母亲这里,等我要用时再过来取。」 「还是带走吧,就是不用,也可以拿着把玩,赏人也使得。」 最后,还是放到了寻芳居里。 到了晚上,父亲和二哥回家后,告诉春花事情的结果,对方主动撤了状子,郭少怀以监察失误被免职。家里人都安慰春花说不会有什么事的,春花也是一脸的安适,她本来也没怎么担心嘛。对她来说,郭少怀要是被治罪,她可能更开心一些,只是他做为杨家的姻亲,杨家怎么也得保他。 第121页 父亲对她说:「少怀这次免了差使倒比硬保着强,让他好好在家里反思反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从最初的修身就没做好,怎么能齐家治国呢。但现在他还年轻,以后未必不能起复,倒不必颓废放任下去。」 春花深以为然,郭少怀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 但她从父亲的话中也听出来,他还想让自己好好劝郭少怀的意思,那就是他希望自己与郭少怀能了?这一点她不能苟同。 可是于夫人、二哥、二嫂一个个的轮流劝说着自己,春花应付地笑着答应,脸都僵了。 回到侯府,已经很晚了,但郭侯谢氏和世子夫妇还在等着她的消息,她便将父亲的话说了,至于郭家的人能领会多少,做到多少,春花就不管了。她最后说:「五爷的事情既然有了着落,明天我就回山庄了。」 「杨氏,你就留下来吧,少怀没几天就会回来了。」郭侯挽留她。 就是不想见他才要早回去呢,春花摇摇头说:「我身子还需要静养,刘院判说我最好一直在温泉那边住着。」 这种藉口自然大家都能听得出来,郭侯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好,等少怀回来让他去接你。」 春花点头答应,告退出来。刚到门口,郭侯又叫住她说:「杨氏,我从你那铺子里拿走的绸缎,以后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谢氏马上说:「还什么,都是一家人,再说少怀曾给杨氏一个白玉香炉,总得值上千两银子,杨氏不小心打碎了,现在这些绸缎也就算顶那个香炉了!」 帐还可以这样算吗?但春花现在没有了与谢氏计较的心思,她微微笑了笑就告辞了。 第二天,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同把春花送回了山庄。 春花回了山庄就将万掌柜找来,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没几天,春花这家绸缎商铺就因为拖欠货款被迫彻底关门了。因为郭家拿走了绸缎没付银子,商铺就没法付供应商的银子,供应商就断了商铺的货源,而恰好另一批定下来的货物出了意外,商铺也没有银子重新定货,于是引发了一系列的效应,一环扣着一环,最后只能清仓关门。 几乎是同时,另一家绸缎商铺在不远处开业了,经营的货品与春花名下的这家非常相似,接过了原来那家的老用户,只是这家店的东家就不知道是谁了。 郭少怀的事情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对方接了郭家的赔偿,撤了状子,当然郭少怀的差使也免了。月影的事情如今也传了出来,郭少怀的三姨娘在与郭少怀出门的过程中跑了,让郭家丢尽了脸面。幸运的是,携银的事被瞒住了,郭家只得打断了牙齿住肚子里咽,说出去不但找不回来银子,只能是更丢人。 还有齐宝珠,因为被曝出来她们是郭少怀在办差中纳的妾,郭家将她送回了齐家,而她的父亲的官司重新审理后,她与齐家的女眷们被流放三千里,郭家连问也没问,就任她被押出京城。 四月初,郭少怀到了山庄,春花推说病重没有与他见面。在这里,是春花的地盘,春花说不见,就真的见不着。 可是郭少怀比春花想像得还要厚颜面无耻,他像是不知道自己犯过罪一样,而是好象出来春游,还带着红拂绿绮,自在地在山庄里住了下来,每天白吃白喝的不算,还不停地给春花添堵。 春花一直住在温泉边上的暖玉院,这天一早,郭少怀就堵在了大门口,春花特别让管事多派了几个下人守在暖玉院外,可要不是院门紧闭,还真拦不住郭少怀。 春花深深地恨这里的制度,做为女人,只要嫁了出去,差不多就是卖给男方家了,就像她,还是自带嫁妆白送出去的。所有的权利都是男人的,就是自己有强大的娘家,也不免拿郭少怀没办法。 郭少怀在院门前诉说着他的深情,室外正是春光潋滟的好时候,郭少怀还可以顺便赏景。红拂绿绮跟着郭少怀,时不时地哭上几声,哀求五奶奶原谅五爷,要知道五爷已经真地后悔了。她们倒是真想要春花回去的,没了五奶奶,她们的日子不好过。 带着小妾来求正妻原谅,也不知郭少怀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春花不知道郭少怀是怎样想的,虽然成亲一年了,他们从没真正沟通过。就是心平气和地说话都没有几次,彼此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听说郭少怀就住在春花上次住的幽篁里,所以他将一张古琴摆到了春花的院子前面弹起来凤求凰,听着还算不错的琴声,春花并没有多吃惊,但更加没有被感动一点点,因为她已经确定自己与郭少怀最好的结局就是永不相见。 但现在,春花还真不能将他们扫地出门,那样她就属于无理的一方了,这里的行为准则就是这样的,她只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肖鹏又过来了,因为郭少怀在门前守着,春花没法与他见面,只好派如棋去见她的哥哥,估计是她和如棋的户籍路引已经办好了。 想到这里,春花难免有些心浮气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隐忍,目的就是为了顺利度过最后的时候。可是郭少怀整天堵在门前,她无法再去寻找自己和如棋消失的办法,而在屋子里空坐等着消息还真无奈。 如棋进来时气色有些不对,不是应该的欢喜模样,而是带着惊慌。 春花急忙问:「怎么了?肖大哥那里有什么问题?」 第122页 「哥哥没事,」如棋勉强笑了笑说:「户籍和路引已经办好了,他已经派人在田庄那边住下,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给那人传个信,他就会来接我们出去。」 肖鹏把家迁到了织布厂里,都在京郊附近,离春花的山庄距离并不算太远,如果春花能想到脱身之计,她们只要一天时间就会彻底离开了。 「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这样惶惶然的?」春花看着喘息未定的如棋说,如棋这个样子像是被一只狼在后面追着似的。 如棋低头不语,春花更急了,「有什么你可别瞒我,要是稍有不慎,我们就会出事的,那样连累的人就多了!」 如棋白着脸开口了:「哥哥那里都顺利,是五爷,我在门前遇到了五爷,他拉着我不让我走,还说……」 春花一下子明白了,郭少怀从来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也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如棋这样的容貌,他见了自然动心。以前在依云院时,如棋几乎从不露面,总算躲过了他,现在到了山庄,竟然被他盯上了。她恨恨地说:「行了,我们再忍也忍不了多久了。」 如棋点头说:「姐姐,不如我们就像你所想的那样跳进河水里吧,让哥哥在下游等我们,我真不想与五爷在一起住着了。」 「不怕,有我在,他也不敢怎么样。」春花安慰她。 当管事进来对春花说郭少怀让他传信想纳如棋为七姨娘时,春花被激怒了,但她还是控制了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再生波澜了。因此,她静了下来,说:「去告诉五爷,如棋一生都跟着我,让他别惦记了。」 春花从来没拒绝过郭少怀纳妾,这是第一次,眼下的情形又是这样,郭少怀倒还识趣,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回去吃午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855756扔了一个地雷! 春节前将结束第一卷,春花也会脱身而出,从正月初一起进入了她人生的新的旅程。 节日期间,如无意外,将每日双更。 ☆、第六十八章 春花趁此机会,马上带着如棋出门了,她和如棋离开的办法还没有呢。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办,何况还要瞒住大多数的人,眼下她越来越急。 她信步向静心庵走去,因为郭少怀的缘故,已经有些天没见过慧静师太了。现在她想求助于慧静师太,看看慧静师太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她是个可信的人。 「五爷过来了。」随同的一个管事对春花说。 春花回头一看,郭少怀与红拂绿绮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三人正说说笑笑的,因为山间树荫茂密,他们可能还没看到自己一行人。春花加快了步伐,但怕什么来什么,郭少怀很快发现了她们,扔下红拂绿绮快步追了上来,口中喊着,「五奶奶,五奶奶!」 春花此时已经到了庵门前,庵门却紧紧闭着,她向右侧绕了过去,静心庵东侧有一个小门,是运送物品专用的,掩映在一片树荫下,很是避静,白天经常虚掩着,只有很熟悉的人才知道,春花轻轻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却迎面遇到庵中的一位尼姑,她正要向外送些垃圾杂物,看到春花吃了一惊说:「三姑奶奶,你怎么进来了!慧静师太关了庵门,不让外人进来呢!」 春花听郭少怀的声音近了,急着要向院子里面走去。那尼姑追过来说:「三姑奶奶,庵里有患时疫的病人,师太恐过了病气,并不让外人进来!」 春花听了此话停了脚步,却听到郭少怀的声音也近了,她一回头,就看到郭少怀正好进了门,应该也听到了尼姑的话,正在把迈进来的脚收了回去,见春花正面对着自己,便说:「五奶奶,庵里有时疫的病人,还不赶紧出来,我们一起回山庄。」 春花看到他脸上害怕的表情,微微一笑说:「既然来了,我们不如一同去看看病人,能不能帮忙做些什么?」 说着转过身来,向庵堂走去。 郭少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来,而是在庵门大声地喊:「五奶奶,得了时疫可不是小事,还不赶紧出来!」 春花不理他,只是向里面走,一会,就听不到郭少怀的声音了。她回头一看,郭少怀已经离开了庵堂。 慧静师太闻声出来,「三姑奶奶,你怎么进来了?赶紧出去吧,前几天来了一个患了时疫的病人,我已经把其余的人都挪出去了,你可别过了病气!」 慧静师太知道了春花与郭少怀的事情后,便不再称她为五奶奶,而叫她三姑奶奶了,带得庄子上的人也都这们称呼她。这表明的是一种态度,只认春花为杨家出嫁的姑娘,而不认她是郭家的儿媳,春花也不介意,随她们叫。这些表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用。 春花笑了笑说:「师太不是还在这里吗?」 所谓的时疫,就是各种的传染病,春花觉得不至于进了庵堂就会传染上的,就像她看到的,慧静师太和这位尼姑也在这里,不都健康无事吗? 更主要的是,能把郭少怀吓走! 看着紧跟着自己的如棋,想来也是一样,只要能摆脱郭少怀,去哪里都不在乎。而管事们不便进庵堂,都在外面等着呢。 春花便站在那里与慧静师太说话:「师太,庵里其他的人呢?」 「我让大家在庵墙外面搭了棚子。好在天气暖和了,被子也够用,晚上大家挤一挤就行了。」 第123页 春花了解慧静师太万事不喜求人的性格,但还是忍不住说:「师太,你为什么不让她们到山庄里住呢?我那里有不少的空院子。」 「唉,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为难的了,我不想总麻烦你。」 春花也很无奈,她对郭少怀的反感,慧静师太是最清楚的,而且,难得慧静师太看得清,从来不劝春花与郭少怀和好,反而指出郭少怀是与她的丈夫一样的无情无义之人。这些天,郭少怀在沧浪庄缠着自己的事,慧静师太一定是知道了。 春花嘆气。 「我知道你为难,」慧静师太也嘆气说,依她的性子,直接把郭少怀赶走就是了,但她明白春花是为了杨家的声誉。如今杨阁老是内阁中最年轻的一个,入阁时间也最短,不知道有多少的人眼睛都盯着他呢。偏偏这个郭少怀还这样的不知廉耻。「三姑奶奶,你就进庵堂同我礼佛吧,那样,郭少怀就不能再缠着你了。」 「我也在想办法,不行我再进庵堂吧。」出家礼佛是春花最后的出路,她眼下还没对自己的计划死心。 「师太,于娘子烧得很厉害!」还是刚刚那个尼姑来报。 慧静师太向春花点点头便要走,春花想起来了熏醋的方法能消毒空气,还有用冷水擦拭能降温等这些常识,便叫住慧静师太,告诉了她,但愿能帮到她们。 慧静师太与春花间早就不拘什么俗礼,听闻后马上就让人准备,又去看病人,春花就在庵堂里转了一会儿,现在出去,一定会遇到郭少怀。 过了一会儿,又遇到慧静师太出来,看到春花便说:「三姑奶奶,你还没走?」说完她也明白春花为什么没走了,便笑着说:「我让人拿一个垫子铺在石头,我们坐一会儿吧。」 春花点头贊成,让如棋与尼姑取了垫子,铺到大石上坐了下来。慧静师太也有事情要说:「这个病了的于娘子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去年七月死了,只有一个遗腹的女儿,如今才五个月。她是要投亲去的,在路上得了时疫,有人指点着找到这里,人就没再起来。」 「恰好庵里住着一对母女,母亲姓范,当家的给人盖房子时让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小儿子刚满月,不幸没养大,族里人因为他家是绝户,便要把她们母女卖掉,她们母女逃到我这里,族人倒还不敢来抢人,就一直在这住下了。」 「我就将于娘子的小女儿交给了这对母女,因那小儿死去没多久,范娘子还有奶水,倒是将于娘子的小女儿也养活了。」 「眼下于娘子恐怕是不成了,只是放不下孩子,我便同她说,三姑奶奶是最慈悲的,我去求三姑奶奶将这个孩子收下来,养大些送她去投亲。眼下正好见到三姑奶奶,我便同三姑奶奶一起说了。」 这样的事情春花一定要应承的,这个从未谋面的于娘子死前就这么一个心愿,她只要有这个能力,就会帮忙,「师太,你同于娘子说,我全都答应,让她放心吧。」 「阿弥陀佛!我就想三姑奶奶一定会答应。等下我会对于娘子说,让她放下心来。」 春花见慧静师太又要去见于娘子,就拉住她说:「我想将在外面搭棚子住的人都接到山庄里住,等师太的房子建好了,再让她们搬过去。」 慧静师太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再麻烦三姑奶奶一次吧。」 春花抿嘴笑着说:「其实,这些人与师太一样的无亲无故,怎么师太说是麻烦我呢?」 慧静师太也笑了,「我自己没亲没故,几个孩子就是见面也不能认了,还真就在心里把这些人当成亲人了。」 春花默然,这世上,不幸的女子太多了,大家都是亲人。 春花将这些人带回了沧浪庄,没想到还有一个作用。郭少怀听说是从庵堂里过来的人进住后,马上就回了京城,把红拂绿绮留在这里伺侯五奶奶。 春花听杨管事回报后倒是笑了半晌,这个郭少怀,早知如此,她就不用容忍他这些日子了。然后,她派人将红拂绿绮送回了京城,她用不着她们的伺侯。 范娘子带着她的女儿,还有于娘子的女儿来拜见春花。范娘子本就是附近的农妇,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却身体结实,因为夫死子丧脸上还有着悲伤,但她抱着于娘子的孩子,好像从这个小小的婴儿身上得到了安慰一样,满眼都是怜爱。 春花看出这是个善良的女人,就笑着告诉她,让她先留在山庄里,好好养着于娘子的孩子,每个月都会给她发一两月钱。 还有范娘子的女儿,名叫大丫,今年十岁上下,长得虽不出挑,但眉眼端正,有着农家女儿的泼辣能干,春花问过她的意思,就留她先在自己身边侍侯,自己这里正缺人呢,大丫不是奴籍,随时可以放走,正好帮她一些日子。 然后春花就接过于娘子的小女儿,逗着玩起来。五个月的小婴儿,好玩极了,春花闹了半天,最后被尿湿了衣服才罢休。 她去换衣服,不忘了嘱咐让范娘子也留在暖玉院一起住着,又让人给范娘子炖汤水下奶,小宝宝太瘦了需要加强营养。还有拿出些衣料来,给这三人做衣服。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天已经黑了,杨管事带着慧静师太来见春花。春花正抱着小孩子哄着玩,就直接请慧静师太进来。 慧静师太进来就看向春花怀里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没几天就长了一些,脸上白胖起来,头戴红罗绣牡丹花的小帽,身上穿着大红印宝象花的绸夹袄,下面是葱绿色的绸夹裤,干净漂亮,正摇着一个带着铃铛的小金镯,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咯咯地笑着。 第124页 一旁的范娘子和大丫也都穿戴一新,围在一起说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更。 ☆、第六十九章 慧静师太看了一小会儿孩子说:「于娘子不行了,想见一见孩子和三姑奶奶。」 春花虽然没有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却很明白于娘子的心。她不放心孩子,也想见一见託付孩子的人。她马上从炕上下来,说:「我去换衣服,你们也赶紧给孩子包好,晚上山间还是很凉的。」 慧静师太拉住春花说:「只带孩子去也使得,于娘子看到孩子养得这么好,一定会放心的。」 春花摇头说:「没关系的,慧静师太一直与于娘子在一起,不是也没事吗?我只见于娘子一面,也好让她放心地去。」 慧静师太也不再拦她。不论什么时候的人,都特别注重达成死者最后的心愿,大家都愿意让于娘子安心地去。 静心庵里的西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于娘子半靠在炕上,她已经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了,一看就是为了见春花和孩子刚刚收拾妥当。但病痛早将她折磨得皮包骨了,两颧高耸,还带着些赤红,说话间还能听到她喉中的痰音。 慧静师太先把孩子抱给她看,于娘子原本黯淡的眼睛亮了,她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春花。春花让范娘子将孩子抱出去,她还太小,已经在路上睡着了,根本不能懂得她的亲生母亲很快就要永远离开她了。 于娘子费力地打开放在一旁的一个小包,递给春花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路引,说:「我们不是流民,我夫君姓鲁,应天府溧水县人,不过祖籍那里人丁不旺,最后只余我夫君一家。公婆去世后,夫君便想带我去辽东镇投亲,没想到半路上夫君突然染病不起,扔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位于娘子是在表明她们的身份,因为在这里各阶级的人差距太大,各有各的身份。流民是让人瞧不起的,而于娘子是正经的良民,而且还有当军官的亲人,希望看在这一点,让大家对孩子更好一些吧。 春花听于娘子的话也能听出来,她是受过一些教育的,赶紧点头说:「我知道了,孩子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呢。」 于娘子感激地看着春花,她听懂了,这是要把她的女儿当成小姐一样养呢,又接着说:「我在半路上生下女儿后,想祖籍那里也无人可依,只得收拾东西继续去投亲,便一路北上,花光了盘缠,又生了病,幸遇师太和三姑奶奶救了我们母女。」 说了这一大段的话,于娘子已经喘成了一团,她不顾慧静师和春花的阻止,歇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大家的恩德,今生是不能还了,来生我定然结草衔环相报!」 「三姑奶奶是个善人,我将孩子託付给您,若是三姑奶奶将来方便,替我将孩子送到鲁家,这只玉镯是鲁家的信物,孩子的堂兄在辽东镇做千户,为人大方,对亲戚极为体恤,一定会照顾堂妹的。」说着递过一只翠玉镯。 春花接过玉镯,对于娘子说:「于娘子放心吧,孩子就交给我,等她再大一些,我派人将她送到辽东镇她堂兄那里。」 于娘子就要起来磕头,可她根本挣扎不起来,看她满面通红,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家急忙按住她。 春花忍了忍眼里的泪问她,「孩子叫什么名字?」这几天她们都是宝宝、宝宝的叫着,并不知道孩子的名字。 「她还没有名字,请三姑奶奶给起一个吧。」于娘子说。 「还是于娘子给孩子起个名,将来也好告诉孩子。」 于娘子沉吟了一下说:「就叫她留儿吧,感谢大家把她留住了。」 当天晚上,于娘子辞世了。春花第二天一早与范娘子抱着留儿一起到庵里送她最后一程。 慧静师太已经将于娘子装殓到了一口棺木中,在庵堂后面的一块空地上架起了柴堆,只等留儿一到,就举火焚烧。 在这个时候,人死了不是都要埋在地里面吗?就因为死后也要有尸身,春花想离开郭家才一直为难了很久,此时她奇怪地问:「师太,为何要火葬呢?」 慧静师太说:「患时疫的人是不能埋的,必须烧掉,以免再引发时疫流行,庵里也曾有过几个患时疫没了的,都是这样做的。因我知道这些厉害,官府里还放心,所以并不到这里查看,否则有时疫的病人,严重时都要封村封路的。」 看了看春花又说:「三姑奶奶,你放心,我会将于娘子的骨植捡出来,留在庵里,等留儿长大了,也有个拜祭的地方。」 春花这才知道,在明初,承元朝遗习,火葬盛行,明朝开国后虽然皇帝下令禁止,但火葬不仅占用土地少,而且还能省下不少的费用,眼下平民间对火葬的接受程度仍很高。甚至在有些地方,火葬后还要将骨植捡出,投入水中,故此慧静师太说起这些非常自然。 春花回去后沉默了一天,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熟了,她去找慧静师太。 「什么?你要离开山庄?」慧静师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春花。 「是啊,我一直想走,但苦于没有好办法。但现在,我想到了。」春花肯定地说:「我患了时疫,很快就没了,然后火葬。等郭家的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堆骨植。」 第125页 她详细讲了自己的计划,「郭少怀亲眼见了我进了庵堂,自然相信我与时疫的病人接触过,患上时疫是很平常的事。然后,就是不治,师太你为了避免传染别人将我火葬了。」 「我则殉了小姐,与小姐一起去了。」如棋在一旁补充。 计划是春花与如棋一同设计的,也是在这个过程,春花听说,她以为早就停止在历史长河中的殉葬在明朝曾再度死灰复燃,并且空前兴盛起来。殡葬不仅在皇族中盛行,而且在王公大臣和民间也极为常见。 「妻妾殉夫,奴僕殉主」非常符合这时的宗法伦理思想,这些殉葬的人还能被官府表彰为「节妇」「义僕」。如棋的说法是时下大家都能接受的。 「你们?」慧静师太虽然开通,但还是一时不能接受。春花也不急着催她,静静地等待。 慧静师太是个通达的人,她一定会同意帮春花的。 果然,经过思索,慧通师太点头答应了。 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春花用两天时间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最后留下两封信,悄悄地在半夜时分离开了静心庵。 春花和如棋已经换上了肖鹏给她们带来的衣饰,两人都用青帕包头,身着花布衣裳,手里各挽一个布包,里面也只有几件普通布衣,一点散碎银两和制钱,与寻常人家的出门的女孩一样。 肖鹏在庵门外接了她们,将她们直带到他准备好的大车旁,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的路边,周围一片的沉寂,唯有小河边传来水声和阵阵的蛙鸣。 春花在上车前回头向静心庵方向望去,正是半夜,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山影、树影,在黛色的天空的衬托下好似黑色的恶魔,狰狞恐怖,但突然间,一片红光从黑暗最深处迸了出来,让人不再对这片夜色心生恐惧,当然,这是庵里为她们举行的火葬。永乐十六年四月二十三,武成侯府的五奶奶,也就是杨家的三小姐辞世了。 这一天,也是春花重生的日子。 从现在开始,杨三小姐和如棋都消失了,新生的是宋鹤和宋萍,宋是肖母的娘家姓氏,她们是堂姐妹,又都是肖鹏的表妹,结伴来投奔肖鹏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的姑母。 春花看到肖鹏把如棋的原名赵鹤萍拆为两个新名字,就选了宋鹤,她本来就比如棋大了几个月,而路引上两个人的年龄也相差不多。如棋同样很兴奋,对她来讲,能够摆脱奴婢的身份简直同做梦一样。 在肖鹏的搀扶下,春花和如棋上了马车,肖鹏亲自赶着大车,离开了玉泉山下,她们奔向新生活去了! 黎时时分,身后跑过几匹快马,春花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骑马的人穿着杨府下人的衣服,就知道这是进京报信的。她的死讯到了应该报上去的时间了。 春花的两封信,一封是给琼花的,说明了一切真实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自己不会再与杨家的人联繫,也不会再回京城了,请大家只当她真的死去了,反正她住在山庄里与死去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那家更名过的绸缎商铺,也请她交给于夫人,她留下了织布厂已经足够生活了,而且,由于她早就有了要走的打算,外面的人并不知道织布厂是她的。至于她的真实情况,由琼花去决定是否告诉父亲和母亲还有其它的人。 而山庄这边已经做得尽量完美了。她于两天前就「病」了,因为怕麻烦,并没有请郎中,后来慧静师太看了,认出是时疫,将她接到静心庵,可是仍没能救回她的命,她于半夜殒命了,如棋随后三尺白绫殉主。 因为感染时疫,慧静师太会马上将她和如棋火葬。当然这也是春花的遗愿,她留下的另一封信上写明了她公之于众的遗嘱:除了火葬以免传染别人外,还有将她和如棋埋在静心庵旁,因为她们在死前举行了出家仪式,不必葬到武成侯的祖坟了。 关于她身后的财物:她名下的山庄和田庄两处产业,都布施给静心庵,由慧静师太收留贫病无家可归的女子使用:如琴和如琴的家人分到同其他陪嫁差不多的东西,两间铺子和一些银子;余下的两间铺子留给了郭良和郭茵各一,还有桃花面,也送给郭茵当嫁妆;再就是衣服和一些用品,交给胡妈妈和如诗,分给曾经侍候过她的下人。她身边还剩下的几千两银子,正好给她办丧事。 武成侯府的五奶奶没了,人死后一了百了,很多事情也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给大家拜年了,新春快乐! ☆、第七十章 宋鹤和宋萍要投奔的姑母家在京城北部的一个小镇边上,这里的一大片土地都被肖鹏买了下来,青砖围墙里面建了名为福记的织布厂。 当初为了给织布厂取名,两人还真是绞尽脑汁,到后来也没想到合适的名称,无意间从哪一个备选的名称里读到了福字,就定了下来,起了这个虽然既简单又好听又好记还寓意深刻的名字。 春花坐在车上从福记大门进入,门前核对登记进厂人员的看门人,织布厂里整齐的厂房,一侧的生活区,路边成行的绿树,鲜花盛开的花坛,都是那样既陌生又熟悉,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但又都出于她的设计。 肖鹏一一为她和如棋介绍。 春花现在的身份是来投奔姑母的孤女,所以她不能下车到处看,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赵鹏的车里进了家属区。家属区又分成了几个部分,成家的员工所居住的一排排小院居中,一东一西两个大大的院落分别是男女宿舍。 第126页 织布厂里有不少的女工,为了符合社会的习俗,在男女大防上很重视,吃饭的食堂、作息的地方都分男女两处。 肖鹏的家就在家属区的深处,这里的十几个院落比普通的院落稍大一些,是专门为福记的高级管事们准备的。 肖家的院落是个两进的小院,外面一进是肖鹏专用的,他在那里办公。而里面一进住着肖母和肖鹏的一个妾室,还有几个丫环婆子。 按事先商量好的说法,春花的身份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就是肖母,也没有必要告诉她。因此宋鹤与宋萍一同进来给肖母行礼后,肖母的目光就集中在宋萍身上,她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亲生女儿,还不能相认,因为肖鹏的妾室还有下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家的过去。 肖母四十岁上下的年龄,依旧十分地美貌,她的一儿一女都遗传了她的外表。但这位中年美妇身着青布短襦,素白裙子,头上只插着一只银簪、手腕上只有两个银镯,打扮得清静朴素。 原来肖母自从赵家遇到不幸,尤其她的亲生女儿沦为官奴后,便欲出家,在儿子的反对下,虽然没有剃度,但却做了在家的居士,长年吃斋礼佛。 如今见到如棋后,先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就泪如雨下,但看了看周围一众的人,又拿出一块素色的帕子不断地擦着,受了如棋和春花的大礼。 肖鹏的妾室刘氏相貌并不是很出挑,一脸的精明能干,见肖母伤感,只道是见到久别的亲人自然如此的,便笑着排解道:「虽说是多年没见了,可婆母一直惦记着呢,如今见了面,正该高兴,婆母擦擦眼泪!」 肖母哪里能止住泪水呢,刘氏最善察颜观色,发现婆母很喜欢萍表妹,一直拉着手不放,倒是对鹤表妹不闻不问的。就上前给肖母凑趣,「萍表妹与婆母和大爷都很像,要是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嫡亲的一家人呢。」 「是啊,是啊,萍表妹与大表哥的眼睛一模一样,与姑母也一样。」化身为宋鹤的春花也捧场。 「鹤表妹与婆母却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刘氏又打量着春花说。 春花笑着说:「我长得比较像母亲,不像父亲。」 「听说老家那里没什么人了?」刘氏笑着问。 春花看着与肖母一样,忍着强烈的相思而无法表述的宋萍,只好又笑着答话说:「是啊,我们姐妹没了依靠,记得有个姑母嫁到京城,就千里迢迢地寻过来了。恰巧遇到了大表哥。」 这就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託辞。 这种事,很符合本时代的世情,刘氏并没有怀疑。她正怀着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却泼辣能干,口中与大家说着话,又不断地指挥着家里的几个下人,就是她自己,也到厨房转了两次,一会儿工夫就张罗了一桌接风宴。 刘氏八面玲珑地给肖母倒了一杯茶说:「婆母,你不吃东西,就陪大家吃杯茶吧。」 肖母是在家礼佛的居士,过午不食,平时也不与大家同桌吃饭,眼下为了招待远来的侄女,也坐在餐桌旁。她接过刘氏递增来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向她微微一笑。 刘氏给肖鹏挟了一块炙鸡,「大爷,这是你爱吃的。」 又分别给宋鹤和宋萍挟了菜说:「表妹,尝尝这鸽子,味道不错。」并笑着让宋鹤和宋萍,「也不知道表妹们的口味,要是喜欢吃哪一样,一定告诉我,下次我们再做。」 平时肖鹏时常出门,家里的一切都是靠刘氏打理,肖母肖鹏都信任她,家里内宅的事都由她来做主,所以刘氏说这话也十分地贴切。 在刘氏的张罗下,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肖母也把刚见到如棋时的激动压了下去,笑着让两位远道而来的「侄女」,「你们来的匆忙,家里也不曾预备什么,一路上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赶紧多吃点。」 肖鹏也是满脸的笑意。 没错,大家是在一张桌子上用的餐,不分什么男女、妾室什么的。一张方桌,肖母做在上首,肖鹏就坐在左下,宋鹤与宋萍一同坐在右下,而刘氏就在肖母的对面,时不时地为大家添饭盛汤。 商户人家,并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大家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轻松而又热闹的一顿饭结束了,春花吃得很饱。一整天都在赶路,中午也不过是随便吃了点带来的点心,现在是真的饿了。而且终于从牢笼里逃了出来,她心情大好,食慾也好,还有就是肖家的饭菜味道不错,有两样是刘氏亲自下厨做的,品相一般,吃起来却很有味道。 刘氏又督促着下人们撤了碗筷,倒上了茶,大家依然围着桌子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肖母事先得到儿子的嘱咐,并不多问,她只知道女儿被卖身为奴,无法赎身,现在想办法弄回来了,但户籍什么的都是假的,因此就说:「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早些休息去吧。」 刘氏便说:「因表妹们来得急,刚让下人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表妹们先住着,明日再看看还需添些什么?」 宋鹤和宋萍由刘氏引着进了西厢房,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想得很周全,炕上铺好了两床被褥,盆架上放着两盆水,地中间的小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她们向刘氏道了谢,这样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还这样的能干! 如棋看刘氏走后,过来伺候春花洗漱,春花笑着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当我是杨府的三小姐了,我同你一样,是肖家的表小姐,你能做的事,我就能做。」 第127页 如棋有些不信地看着春花,从她到了杨府跟着三小姐后,就没见过三小姐动手做过什么,她身边一直围着成群的下人。不过,她看着春花自如地收拾妥当,也放下了心。想当初,自己被卖了后,对日常生活不适了很久,小姐还真厉害,好像没什么不习惯的。 春花当然习惯了,她从小做什么不是自己动手,更何况,肖家还有几个丫环婆子帮忙呢。 锦衣玉食的生活也过了好几年了,遽然脱下华服、告别美食,别人以为她会不适应,其实春花这才是真正地回归自己。 在肖鹏的陪同下,她参观了福记厂区。为了隐瞒身份,她是在厂区停工后没人时才去的,所以并没有看到繁忙的工作景象,而是看到一台台的织机静静地排放着。 明朝时,丝织业和棉纺织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厂里专用的纺织工具品种繁多,各种棉织品均有专门的织机,新改进的织机还有脚踏的,最高的花机一丈五尺高,结构非常复杂,让对纺织一窍不通的春花嘆为观止。 听肖鹏介绍,织厂里组织也非常复杂,单是织工们的分工就非常细密,有车工、纱工、缎工、织帛工、挽丝工、染工等多个工种。 联想进织厂时在厂外看到运货的马车络绎不绝,再配合眼前的织机,春花仿佛亲眼看到整个的织厂运作流畅,秩序井然,一匹匹各色棉布、棉绫、实地纱、绢从织机上纺出,运送到库房。再由各路的商人在专门出货的库门前,提取出去的繁荣景象。 「肖大哥,你真是劳苦功高!」春花衷心地赞扬,织布厂的一切,都是肖鹏的心血,就是春花亲自来,也未必能有如此的成绩。 「五奶奶画的图也是极重要的,整间织厂都是按那张大图规划出来的。」肖鹏谦虚地说着。 春花截断他的话说:「以后别叫我五奶奶了,就叫我表妹,我叫你表哥。」 「好,表妹,」肖鹏也知道还是谨慎些好,「当初我还不以为然,以为五奶奶,不,表妹一介内宅妇人,画的图不一定有用,没想到我见过不少的织厂,哪一家也没有我们的整齐实用。」 「就是表妹心太善,有些东西明明用不着,但偏偏要做,这方面用去的银子,整整增加了一成多的成本。」肖鹏说着,看了春花一眼。 肖鹏指的是员工福利这部份,福记里设有食堂,低价提供一日三餐;每个月给所有的员工放三天假;夫妻双方都在福记的,女织工怀了身孕到生孩子期间给半年的假,每个月还发半吊钱做生活费;生了病,织厂免费请郎中看病,因病休息期间也有生活费;还有厂里有一间幼儿园,一间学堂,所有的员工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去…… 春花笑了笑,并不反驳。肖鹏却笑着说:「不过表妹这样做,我们织厂招织工可以随便挑。现在想进厂很不容易,必须是熟手,而且机灵手快,进了厂里,也都认真干活,表妹所说的生产效率也很高。」 「我一句话就引出表哥这么多的话来,」春花笑着说:「你就别在表扬我了,一会儿我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又就织厂的事务交流了一些意见。因为春花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并没有见织厂的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第七十一章 参观了织厂后,肖鹏问:「表妹,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太远的我没想到,眼下,我想找一个骨伤大夫,表哥帮我请一个吧。」 肖鹏吃惊地问:「你受伤了?」关切地看着春花。 「不是,我想将我的脚变成正常的样子。」 「是想缠得再小一点?」肖鹏小心地问,他本不好问出这样暧昧的问题,但还要他去请郎中,只好问了。再说五奶奶,也就是现在他的这个表妹好像并不介意与他讨论她的脚。 「我想让它变大点,就是没缠足的样子。」春花解释说。 肖鹏又一次被春花吓到了,女子都要缠足,而且以小为美,五奶奶,不,表妹的脚本来就不小,现在还要变大?是有些贫家女并不缠足,有的还能下田干活,但五奶奶肯定不用去下田,她有这个织布厂八成的股份,就是离了娘家,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她是要干什么? 「没见过缠好的足还能变大的,只听过有人想办法缠小点。」肖鹏劝道,这个表妹很有主意,大约不会听他的。 果然春花说:「表哥还是帮我请一个可靠的郎中吧,我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脚变成大脚,那样,我就能到处走了。」 一个女人,到处走干什么?不过肖鹏并没有说出来,他们间还没有那样熟,他按春花的要求给她请来了可靠的郎中。 郎中也没听过这样的要求,后来,春花反覆肯求,他才按春花的想法将春花畸形的脚尽量弄成了正常的形状,并用夹板固定。原来缠足时是将骨头弄断了,现在又一次地伤筋动骨,春花只好躺在床上养伤了。 经过亲身的经历,春花才知道,原来放足也是非常痛苦的,不说她的情况算是做了一次外科的手术,就是把一直束缚着的小脚完全放开,都是极痛苦的,而且刚放开时,她又一次不会走路了。 但是为了美好的将来,她还是决然地忍受着这种痛苦。 这一次的养伤,她的心情是愉悦的,过些日子,她就会有一双基本正常的脚了,还有什么比这还高兴的事呢?这可以说是她到这个时代后最大的心愿了。而且,各方面的事态发展都很好,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128页 织布厂由肖鹏打理得非常规范,布匹的销售也很不错,现在已经看到了利润。肖鹏有一天从外面回来笑着告诉她,户部定的那批红布最后还是花落自家。当然户部不是直接定的福记的货,而是有个关系很硬的人拿下了订单,但他并没有织厂,需要从外面组织货源。 福记就被他选中了,质量优良、价格适中,更重要的是能省不少的运费。当然给福记的价格不是户部的定价。 虽然赚少了些,但福记也不用走人情花费,而且肖鹏直接要求这人付现银,银到付货。这样快的周转对福记是非常有利的。 春花躺在床上动不了,倒是把福记从开业到现在的帐都看了一遍。这帐还是原来春花的陪嫁钱帐房做的,虽然后来福记只用一个帐房先生已经不够了,但最重要的帐,还是钱帐房管着。 当初杨家给自己选的陪嫁,人才自然是不错,帐做得很细,春花拿着算盘打了几遍,准确无误。 顺便把算盘练熟了,这里没有计算器可用,春花早就想练好算盘了,在侯府时不好拿着算盘练,现在倒不用顾忌。而且她还把福记的帐本重新整理了一遍。 春花虽然没专门学过财务,但毕竟做过老闆,创业初时自己也曾记过帐,简单的帐目还是不在话下的。她将福记的帐册重新整理成了几本册子,每月一结,比起以前更加地清晰明了。 而阿拉伯数字,她并没有拿出来用,一则是她无法解释,更重要的是用阿拉伯数字记帐,虽然能简单一点,但问题更多,最难控制的是可以轻易修改,而大写的汉字则不存在这样的麻烦。 即使是这样,也让之后过来的肖鹏大吃一惊,他以前可从没见过这样容易看的帐,就是积年的老帐房也做不出来啊。 春花倒是不以为意,再高深的财务知识她也不会,她有的也只是在在实践中应用过的确实可行的办法,「表哥要是觉得好,可以让帐房以后按这种方法记帐,就按我做的样子做,一点也不难。」 「你是怎么会这样的记帐法子呢?」肖鹏忍不住问。 春花笑着说:「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难,表哥不用太过吃惊。」 「是你外祖传下来的?」 于半城对于肖鹏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马上想到了春花是于半城的外孙女,这样就能解释通了,五奶奶一个深闺小姐不但会做生意,还会看帐、记帐。 春花只有笑而不答。 通常,人们都会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一些事情的,并深信不疑,这样也很好。 让肖鹏吃惊的事还有,春花画了不少的花样,都是她凭着记忆回想起来前世所见到的一些图案,这里布匹的花色比起前世还是少得太多了。 这些花样都非常漂亮,虽然有些很难印制,但大部分却可以试一试,估计制成了布,一定大卖的。 但春花接着与肖鹏商量的事,肖鹏迟疑起来。所有的织厂织的布最宽的不过三尺,还有的二尺多,但表妹要织五六尺宽的布,还是有些让他接受不了。 但表妹说的也有道理,直接织成被子和床那样宽的布,做起被褥来就会非常省事。而且织厂还可以直接织成一块床单、一块帘子、一个被子等所用大小的布,直接按块去卖。 这真是奇思妙想! 肖鹏发现,只要与这位表妹在一起,总要被震惊。 肖鹏与春花这一谈,就用了大半天,直到在一旁的如棋轻声提醒他们,晚饭的时间到了,这时在,他们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 肖鹏说:「还是先吃饭吧,待饭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 肖母过午不食,肖鹏去东厢房与刘氏一同吃饭,春花和如棋则把饭端到了屋子里,两人一面吃,一面想肖鹏有什么事要告诉她们。 肖鹏倒没让她们多猜,没多久他就又回了西厢房,笑了笑对她们说:「其实我早些回来,是想告诉你们,杨府的三小姐、武成侯府五奶奶的丧事办完了。」 说着又三言两语地把武成侯府办丧事的情况说了一下。虽然春花留下遗言,她不入郭家祖坟,但武成侯府还是没有按她的遗言去做,郭家还是把杨三小姐当成儿媳妇,办起了丧事。按说五奶奶一个没有生子的小媳妇并不用把丧事办得过于隆重,但武成侯府还是搭彩棚、设斋作醮,诵经伴夜,又逾矩多停了些日子,才将春花的丧事结束。 肖鹏说完这些事后,又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春花,春花便笑着说:「我只要知道过去的五奶奶彻底死了就放心了,旁的杂事与现在的我又何关?还不如不听。」 肖鹏也就不再说下去。 一旁的如棋接过来问:「那我呢?」 「自然也陪着五奶奶一起下了葬,以后,你只是宋萍了,不必提心弔胆。」肖鹏怜爱地摸了摸如棋的头。 只要武成侯府的丧礼办了,就说明春花与如棋的事彻底了结了。失去了过去的身份,两个人都没有感伤,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憧憬。 肖鹏体贴地说:「你们要是在内宅觉得枯燥,哪天请几个唱曲的说书的来家里弹唱?」 确实,她们如今过的是普通商户家内宅中的日子,非常地封闭、单调,肖母基本不见外人,最不喜与人来往,家中的小辈自然按着这位长辈的习惯生活,邻里也都知道,基本没人过来聊天。 第129页 如棋非常的适应,她本也是娴静的女子,更何况,于她,肖家还有着浓郁的家庭气氛。她再想陪春花,也免不了要多与肖母和肖鹏在一起腻味,这样春花就时常落单了。 「那到不必,我不大喜欢那些,姑母和表妹也是不喜的,」春花说着,看着如棋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来,知道她又想陪着母亲,又不放心自己。便绷着笑脸说:「表哥给我弄几本话本来看,我就放表妹去与姑母说话!」 肖鹏和如棋都笑了,春花现在动不了,肖鹏是男子,自然没法多陪,但如棋确实该陪着,可肖母整天望眼欲穿地等着如棋过去说话,想来如棋很快就会成亲的,在家里的日子也会多了,母女俩分外地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春花如何不明白这道理,所以她每每把如棋赶到肖母亲那里去,自己一人留在屋子里。 肖鹏体贴地笑道:「家里下人太少,我已经让人买了几个丫环来,这一两天就能送来,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两个贴身的丫头,有什么事也方便些。」 春花便笑着说:「表哥买人的时候,直接把表妹出嫁要带过去的丫环婆子都准备好,我们也帮着看看人选得行不行。至于我,就不要专门的人侍候了,平时也没什么事,要是不方便时,院子里总是有人的,喊人过来帮个忙就行。」 如棋在一旁听着,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要贴身丫环,对这个主子,自己有时候觉得摸透了些脾气,可有时真没弄明白她的想法,比如说如棋实在不能认同小姐非把好好的脚放成了大脚,还要看什么话本,要知道那都是些□□,女儿家是不让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如棋虽然对小姐要看□□不以为然,但她没劝小姐,她跟着小姐也有几年了,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要相信小姐的话,事实也证明,只要听小姐的,就没错。当初她们四个人陪嫁到了武成侯府,小姐让每个人都说出心愿,后来大家都听小姐的,果然都达成了愿望。 自己一早醒来,总要确定一下才知道真的回家了,一个永生不能翻身的官奴,又成了母亲的女儿,哥哥的妹妹了,虽然换了名字,但家里差不多与过去一样了。 还有小姐还早早地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出来了,有福记的股份,还有衣料物品现银,同如诗她们都差不多,甚至更多更好,就是自己的父亲还活着,自己也不能比现在还好了。 于是如棋就催着让肖鹏给小姐买了些话本来看,肖鹏自然就按着她们的话做了,如果说如棋没摸透春花的想法,肖鹏就更是一头雾水了。但春花是他的东家,就当是东家的吩咐吧。 如棋将肖鹏送的书全部交给小姐,她自己可不敢去看这样的书,可都是些□□啊!然后摆好了点心茶水,留下了一个新来的小丫环,嘱咐她用心侍候,才去陪母亲了。 天气进入了六月,夏天到了。外面虽然渐渐热了,但屋子里却还很清凉,春花半靠着躺在炕上看话本,真不知这些书为什么是□□,不过是些神怪志异而已,当然春花也猜到,肖鹏在给她送来的书中,一定是经过筛选的。她就没看到当初与如诗熘出杨府在书店所见的那种书。 春花很喜欢看这些话本,除了能让自己解闷,忘记脚上的痛苦外,还能多了解些外面的情况,她实在是非常好奇外面的世界,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表小姐,还在看书呢?」刘氏打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说。 春花笑着放下了书, 「表嫂快请坐。」商户家也不大讲究,妾室也可以称为表嫂,所以春花这样叫刘氏。 就春花的目光来看,刘氏确实是个人才,肖家虽然不大,但肖母只是诵经念佛,肖鹏一天从早忙到晚,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的,全靠刘氏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对新来的这两位表妹也都照顾得体。 「鹤表妹脚受了伤,也不能到姑母那里说话,很闷吧。」春花治脚的事,并没有告诉刘氏真实的原因,倒不是想瞒着,而是肖鹏认为太过奇异,故而连郎中都嘱咐不与别人说起,只说是脚受了伤。 春花笑着说:「还好,我看看书,倒也不闷。」 「两位表小姐都是才女呢,都识文断字。」刘氏眼里有些羡慕。 这时候的女人,很少有识字的,甚至很多高官富户家也是如此,刘氏本来是织工,肖鹏看她能干识分寸,收到了身边,帮他照顾母亲,打理家务,现在还是一个大字不识。 不待别人安慰她,接着刘氏又问了春花,喜欢吃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啰啰嗦嗦地又说了不少的话,但越是这样,春花越是觉得她是有事要说,便笑着应对,等着她说出来。 果然,绕了一圈后,刘氏就又问:「鹤表妹与萍表妹从小就在一起,又一同来投婆母,想来是极相熟的,定是知道萍表妹的性子了,不知能不能指点我一二?」 春花有些不解,「表嫂直接问萍表妹不就成了?」 「鹤表妹,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姑母和表哥可能看上萍表妹了。」刘氏低声说:「这些天,白天晚上的,婆婆都喜欢让萍表妹陪着,就是你表哥也常与她们在一起,还把别人都赶走,真像一家人。」 「哈哈!」春花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一家人嘛,她赶紧掩饰说:「萍表妹从小跟着姑母和表哥在一起生活过,所以比别人要亲厚些,表嫂多想了。」 第130页 「不是我多想,」刘氏坦然地说:「你表哥早就说过,要娶个有才有貌的,故而过了二十还没定亲呢。萍表妹可真是玉人一般,你表哥看上了也平常。」 春花没法说,肖鹏与宋萍是亲兄妹,他们是在述亲情,而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刘氏又接着说:「我也是想多知道些萍表妹的性子,将来也好相处,她可不像鹤表妹这样好说话。」 其实,如棋是极温和的性子,但回了家,见了母亲和兄长,自然生出些娇娇女的心态,再则从她内心就认为自己是这家里的一员,肯定与春花这样真正客居于此彬彬有礼的态度是不同的。 「萍表妹是不难处的。」春花指点着说:「她喜静,不愿与不太熟的人多话,再就是没事时愿意做些针线活。」 如棋这个性子,其实与她的母亲非常相似,原来在依云院时,就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就是如此,我想给萍表妹做个活计,可看了她的针线,都不敢送上去了。」刘氏苦恼地说:「就是想多与她说说话,她也爱理不理的,我实在是不知怎么办了,才求到鹤表妹这里。」 刘氏不但能干,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未雨绸缪,现在就打起了讨好未来主母的主意,还真比春花见到过的妾室们水平要高。不过,她的打算前提是错的,春花只得说:「有些事,也不见得就是如此,不如先看着吧。」 「是啊,鹤表妹说得对,也只有先看着吧。早晚大爷也会娶妻,到时候,再怎么着,我也有他了。」刘氏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春花笑着安慰她,「我看表哥是个重情谊的人,断不会对表嫂不好的。」 「你还真说对了,你表哥就是重情重义,所以生意才能这样兴旺的。」刘氏说起肖鹏,目光灼灼。 春花不愿与她多说肖鹏的事,便问:「表嫂应该快生了吧,怎么还是一天从早忙到晚?」 当初如诗有孕到了这个时候,可是连走几步路都担心吊胆的,恨不得天天躺在床上不动,还是春花硬让胡妈妈扶着她走走的,而刘氏,又太不注意了些吧? 「在我们家那里,大着肚子还得下田呢,有不少的人就把孩子生到了田里,我不过是看着下人们做些家务,哪里就累着了!」 也是,自从宋鹤和宋萍来了,肖鹏又买了几个下人,给大家都配上了随身的小丫环,刘氏也分到了一个。 刘氏见从春花这里也套不到更多的话了,便打算告辞,走前又笑着说:「鹤表妹也不小了,比萍表妹还大几个月呢,我回头同你表哥说,也得给表妹寻一门好亲。」 春花哂笑,她好不容易从一门「好亲」里逃了出来,决不想再一头掉到这种男女极不平等的婚姻里了。 但她不知道,刘氏故然是随口一说,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肖母在静室礼佛时,肖鹏与如棋在外间说着话,「你是说,五奶奶与五爷没圆过房?」 「嗯,我一直跟着五奶奶,确实是这样。后来,他们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才动了手,五奶奶受了伤,住进了山庄。」 肖鹏满脸的惊诧,「五奶奶浑身透着奇怪,按说五爷是风流倜傥的探花郎,为什么就不肯与他圆房呢?又拼着命放弃富贵逃出来,在咱们家粗茶淡饭的,倒也安适自在。」 「也不怪五奶奶看不上五爷,五爷本就是极不讲规矩又好色之人,洞房那夜与表妹私通,回门那天早上,带着一脸的胭脂进的房,五奶奶自然不依。」这些隐私,如棋是第一次说给肖鹏听。 「还有这样的事?你把郭家的事都讲给我听听。」肖鹏非常地感兴趣。 如棋便逐一讲了起来,别人问她自然不会说,但大哥要问,她总不会瞒着。肖鹏听着,不住地摇头,郭家也确实是太不像话了,不过,五奶奶,也够狠。 敢与婆婆比心计,敢与夫君动手,敢于离开夫家避到山庄,敢于诈死埋名。 设计好了出路,一甩手出来了,还彻底地断了联繫,就是娘家也不认了,以免还有任何的藕断丝连。走前,把所有的后事处理得干净利落。 就连所谓的尸身,说是因为出了家,也一把火将棺木烧了个干净,不进郭家祖坟,郭家就是硬立了个衣冠冢也究竟没什么意思。 她带过去的陪嫁人等,全都提前安置好了,就连妹妹,她也提前打点好了丰厚的嫁妆。 身后十几万两的嫁妆交待得清清楚楚,银钱首饰都布施了,一间绸缎商铺结业关门了,再有就是送人的各色东西,最后,只剩下几千两银子办丧事,郭家什么也没落下。 干干脆脆,也省了杨家受郭家的牵连。 郭家想算计她,结果,反倒让她给算计进去了! 这些安排,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按时间算,应该在出嫁后没多久就开始了布局,就是自己开这处织厂,也是在她的局中,怪不得当初五奶奶一力要在京郊附近设厂,恐怕也有为如今情况的考虑。 郭家真是没眼光啊,这样的女子,只要好好相待,就是兴家的人物! 「真不愧是于半城的外孙女啊!」肖鹏慨嘆一声,说:「小妹,你说,我娶三小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感谢jessice扔了一个地雷! ☆、第七十三章 如棋听了肖鹏的话惊呆了,她与哥哥说三小姐的事,但从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娶小姐啊。 第131页 「三小姐虽然嫁过,就等于没嫁一样,她比你还大,不是也得嫁人吗?哥哥原本是配不上三小姐的,但三小姐毕竟从侯府里逃出来了,也就再不是杨家的三小姐了,那么给你当嫂子有什么不妥吗?」 如棋想了想说:「没什么不妥的,就是,就是我也说不好,总觉得五奶奶,不,三小姐不一定同意,她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那么你觉得三小姐为什么会不同意呢?」肖鹏认真地问。 「我也不知道,」如棋只是一种感觉,其实她说不出什么不好来。但她再一细想,自己的哥哥相貌英俊,颇有经商的天分,就是小姐也曾经在自己面前夸奖过,两人放在一起还真是才貌相当呢。 哥哥说得对,小姐出了侯府,怎么也不能再以杨家小姐的身份出现了,如今的宋鹤,也正好与哥哥门当户对。 「但是,」如棋还是对春花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小姐从没对她说过,但她还是有些感悟,「但是,哥哥,你还没成亲,就要有了孩子,总是不大好吧?杨家是书香门第,最重规矩,我觉得小姐看不上郭探花就是因为他不讲规矩。」 过去的赵家虽然一直是商人,但也曾经做过皇商,自然懂些士族高门的规矩,肖鹏点点头说:「刘氏跟我的时候,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家里实在没人照顾,只得先接她过了门,但话我是同她说清了的,我将来自会聘妻,她不过是妾室。但孩子已经有了,总不能不生出来。」 「等刘氏生了,我将她放在江南,她原是那里的人,我每年也能去那边一两次,就在那里再置一个家。这样,两面不用见面,各过各的,也不会有什么纠纷。」 「那哥哥你会偏心哪一边啊?」如棋问。 「你这傻丫头,我的家业都在这里,母亲与你也在这里,你说我的心在哪里?你以为哥哥是那种不懂嫡庶的糊涂人吗?」 如棋见肖鹏表了态,也雀跃起来,便笑着说:「哥哥,你若是真娶了小姐,那小姐就是我的嫂子了。不过,你可不能辜负小姐,在侯府,小姐可是受了不少委曲的。将来你们有什么事,我可是要站在小姐这边。」 肖鹏伸手点了点妹妹的额头,笑着说:「你这丫头,分不清自己是谁家的人了!」 「我是说真的,小姐可是个好人,你可不能像五爷那样欺负她!」 「我想娶她,自然会对她好。」 「那就好,」如棋又想了想说:「哥哥要是有了准主意,我们就先同母亲说一说,好跟小姐提亲。」 肖鹏却说:「还是先不要告诉母亲,她如今是万事不管,只是一心静养礼佛,若不是你回来了,每天都不与我们一起吃饭的。更何况,我做什么决定,她只会贊成。倒是你,跟小姐露一露这个意思,看看她怎么说。」 肖鹏虽然成竹在胸,要是别的女子,他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对这个表妹,他还不免有些忐忑,大约是此女行事太过不寻常了。 如棋点头同意。 没想到,如棋刚一提到婚嫁之类的词,春花就马上追问起如棋的亲事来了。 肖鹏对自己妹妹的亲事,早就用心想过,在山庄时得到春花同意后,已经有了打算。眼下正是要办起来的时候,肖母再不管事,也是知道这些,母子二人自然与如棋说过,当然也没瞒春花。 因此如棋还没来得及说出些什么,就弄得面如红霞,几句话之后,就跑回了肖母的房里。两个姑娘骨子里一个是明朝的,一个是现代的,谈起婚嫁来,开放的程度相差太远了。 以前春花在杨家也好,在侯府也好,还能话到嘴边多想一下,眼下,她觉得肖家的气氛很是平民化,马上就忘了肖家再民主,但也是本时代的家庭。 所以如棋在几天内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她要一开口,就得与小姐一同讨论自己的亲事。 不过,就是她不开口,同样也得面临这个问题。 春花还是靠在炕上,她还不能起来活动,鼓励如棋说:「你大方些,去见见乔树,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也得先了解一下嘛。」 乔树就是肖鹏选中的妹婿,春花在山庄时听他话里的意思,说是个诚实本分的人,现在在织厂里任管事。 如棋就是连听了几天这样的话,还是不好意思,但总算是说了一句:「有大哥做主呢。」 春花对这样的如棋很不满意,当初她可是敢直接说不要做姨娘的啊,于是她决定同肖鹏谈谈。 如棋见状,倒是愿意把肖鹏请来,春花便与他说起了如棋的事,「听说如棋就要订亲了,可还没见过乔树这个人呢,总应该让他们见上一面才好。」 肖鹏已经适应了春花不同寻常的思路,再者小户人家不比高门大户规矩严,嫁娶之前,让小儿女见一面也是说得过去的。他点头说:「好,明日我便带乔树过来拜见母亲,就让小妹在母亲那里见一面。若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妹妹的亲事也就该操办起来了。」 春花关心地说:「我也去见一面吧,帮表妹把一下关。」 于是春花被人抬着去了正房,在正屋里见到了乔树。乔树是一个俊朗的大男孩,但一看就是老实听话的那种人。听说他父母早亡,只有一个早就出嫁了的姐姐,与肖鹏当货郎时相识,曾跟着他卖货,后来又随着肖鹏一起办织厂。 第132页 春花也很满意,肖鹏挑中乔树是有道理的,一则各方面的情况还都不错,二则乔家上无长辈,虽然如棋是嫁出去,但其实还是在肖鹏的眼皮子下,也方便肖鹏照顾,肖母也能常见到女儿。 待乔树走后,春花就与肖鹏商量起如棋的订亲来,她也看出肖母是不管事的,现在就是有心想管女儿,也不知如何去管,而刘氏又快生产了,总不能让她再操心这些事。 还有如棋的嫁妆,肖鹏拿回来后就一直堆在一间厢房里锁着,总得整理出来,再添添加加些实用的小物件,总不能让如棋自己去张罗吧。 好在肖家是商户,算是庶民,不比从前春花在杨家,要按品官的规定进行相应繁缛的礼仪程序。要知道在明朝,就是聘娶,对于不同阶层的人,朝廷也有很多的规定和限制。 庶民婚礼程序简单得多,不外是纳采、纳币、请期、亲迎这几步,而且也不能太过奢华。春花高兴地帮着料理了这些,如诗、如画和如琴,她都没有这样亲力亲为过,当然那时,条件也不允许。 如棋的事情就算订了下来,消息也在家里正式公开了,为此肖鹏还让刘氏摆了酒席,大家热闹了一天。 春花在酒席上感到刘氏看向自己的目光,才想起来刘氏先前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眼下,她一定是再一次误会了。 可她又没法去解释。 于是,当春花同如棋晚上躺在炕上闲聊时,她就笑着对如棋说出刘氏的思路,先是以为肖鹏看上了如棋,又以为他看上了自己,正准备让如棋对肖鹏说一声,别让刘氏再胡乱猜测了。 如棋却在一旁轻轻地说:「大哥是想娶表姐,还让我来问问表姐的意思呢。」 如棋也曾想婉转地把事情说出来,不过,小姐只要一听到与婚事相关的事,马上就想到自己,然后,然后自己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下,有这么个好机会,如棋也就赶紧说了,哥哥天天追着她问呢。 春花怔住了。 如棋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肖母的屋子里,肖母对于这个失而复得,接着又要成亲的女儿爱得片刻也不捨得离开,但又不想延后成亲的时间,女儿已经十八了,不能留了,再留就成了老姑娘,所以每天都让如棋在自己屋里,母女二人一同吃住。 所以春花也很久没与如棋住在一起了,如棋今天来,看来正是想把肖鹏所託之事与小姐说清,正好小姐先说到了这些。 春花啼笑皆非,刘氏这次还真猜对了?那么眼下她应该在想如何讨好自己的事吧,春花真不想卷到这样的事情中去。 她问如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脚变成大脚吗?」 如棋当然不知道,她也不理解。 「我不想像现在这样,关在一个或大或小的院子里,一年都出不了几次门,每天只是家长里短地过一辈子。」春花看着屋顶,好像她的眼光能一直望出屋子似的,「我要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中去,过自在舒心的日子。」 「那姐姐你不嫁人了吗?」如棋问着。 在这个时代的女子看来,每个女子都得出嫁,嫁不出去是很可怕的一件事,这种思想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如棋不能理解后世的独身女子。 春花并不是有独身观念的人,但她对婚姻的观念就要宽松多了,「如果有了合适的就嫁,没有就不嫁。」 「那什么样的人是合适的呢?」 春花也不知道,她短短的两世都还没有真正经过爱情,她笼统地答道:「他一心喜欢我,我也一心喜欢他就对了。」 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第七十四章 「我哥哥是一心喜欢你的,还没见过哥哥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呢。」如棋肯定地说:「哥哥是好人。」 肖鹏自然是好人,但做为成亲的对象,春花不置一词,还没娶妻,就有了小妾,还即将有孩子,春花这颗纯洁的心灵根本承受不了,她推脱道:「我知道表哥是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如棋毕竟与她在一起几年,对她也有着很深的依赖和信任,因此虽然替大哥遗憾,但并不反驳春花的话。确实,让小姐整天坐在屋子里做针线,确实有些不太可能,起码她就没见过。那年冬天,小姐要给杨家所有的人每人做一双鞋,每隔一会儿还是要站起来到处走走呢。 于是如棋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姐姐,你想去哪里呢?」 「我也没想好。」春花确实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去哪里。从到了明朝,她的精神世界就是孤身一人,但在生活中还有关心她的杨家人,让她一直感受着温暖。而从今以后,她就彻底是一个人了。 天下之大,她要去哪里呢?虽然现在她不知道,但她也不急。她可以在肖家住上些日子慢慢想,而且她也懂得,在这里,不同于现代社会,一个女人若想走出家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春花才十八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刚刚开始的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姐姐,你还会在肖家住多久呢?」如棋感伤地问。她曾以为永远和小姐在一起呢,没想到她们刚刚走出了侯府,就会临着分别。自己要出嫁了,看样子小姐也会离开。 春花听出她话中的无奈,笑着说:「起码我会住到把脚养好,你可不许赶我出去呀!」 第133页 如棋恳求道:「姐姐送我出嫁,好吗?」如棋的亲事定在了十二月初。 春花笑着说:「那当然了,我还想看最漂亮的新嫁娘呢。」 「那么我哥哥?」如棋又想到了她今晚来的目的。 「没关系的,你只要告诉你哥哥我的话就行了,他能明白的。」 肖鹏虽然也年轻,但他的经历让他的心要比春花和如棋成熟得多,他更热衷于名利,对春花,应该也是一个觉得条件很好的亲事而已。 虽然是书香门第家出身的女子,但脱离了娘家,还有一大笔的嫁妆,又懂得做生意,正是商户人家最合适的好媳妇。 而且,他们都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他们在一起还能最大限度地保守住这些秘密。 更何况,他们确实年貌相当,又恰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当然肖鹏算不算成了亲,他们一定是有着大不相同的观点。 肖鹏看上她不外就是这些原因,他对自己并不会有什么执念,春花这样认为。 春花认为是决不可能的事,但别人都不这样想,刘氏挺着硕大的肚子来与她认为的未来的主母结交了。 春花依旧半靠在炕上,刘氏依旧坐炕边,还是上次她们在一起谈到如棋时的姿势,只是如今刘氏说话的口吻变了,她不再随意地说笑了,而是恭敬送给春花两件针线活。 一件玉色的罗纱襦裙,细纱面料,针脚细密,还在领口袖口绣了缠枝花纹,一见就知道用了不少的工夫,正是这时节穿的。 春花是四月里过来的,现在已经是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大家早已经换了夏裳。虽然春花和如棋刚到时刘氏也为让人为她们做了些衣物,但没有一件能比得上这件用心。 这倒是罢了,如棋也给她做了好几件罗纱的衣服,面料、用功并不输于这件,春花不缺衣物。 可那双大红绣鞋,是比着春花如今的脚做的,要知道春花再过些日子就可以行走了,原来的鞋自然穿不下,刘氏倒是个有心的,这鞋还真是送到春花的心坎里了。 春花拿鞋比着自己的脚笑着说:「表嫂,谢谢你了!」 「表小姐不要再打趣叫我表嫂了,就叫我的名字吧,我原来在娘家叫招弟。」 春花却说:「那怎么成,我只能叫你表嫂,而且还要这样叫一辈子呢。」 刘氏是个聪明的人,她自然听出了春花话里面的意思,就用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大爷有才有貌,如今家业逐渐丰厚,对鹤表妹也真的上了心。 萍表妹要嫁出去本就出乎刘氏的意料,尤其她看到萍表妹还有不少的嫁妆,大爷娶了她不是正好吗? 但显然大爷看上的是鹤表妹,鹤表妹虽然不如萍表妹漂亮,但活泼可爱,又自有一番气度,大爷爱重的就是这个吧。最初自己眼光太差,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但好在鹤表妹是个好说话的人,总是笑眯眯的。 自己拿过来的两样东西,她看了后很喜欢的样子,尤其是那双鞋自己是真用了心,发现鹤表妹的脚伤后变大了,就做了双鞋,还真对了鹤表妹的心思。 刘氏自己就是一双大脚,在乡下,缠足的人本就少,她倒是没笑话鹤表妹的大脚,其实鹤表妹现在的脚还是比她的要小一圈。 不过,鹤表妹在说什么?一辈子都叫她表嫂?那就是说,她不嫁大爷? 刘氏知道自己不能再追问了,她一个妾室,虽然现在大爷信任她,让她管着家,但大爷纳她进门前就说得清楚,而她也一直没忘,自己只是妾室,对大爷将来明媒正娶的正室一定要言听计从,妾室的命运就掌握在大妇手中呢。 自己先后讨好两位表妹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但内心里,刘氏是真的不希望大爷成亲那天的到来。这种想法,她不敢表露出一点点,就连妒,也是正妻才能有的,她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去妒呢? 可人的感情是无法用道理压制住的,刘氏还是希望大爷晚些娶妻,越晚越好,当然要是一直不娶最好,只不过那是不可能的。眼下听了鹤表妹的话,她的心里还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真好,如果是鹤表妹说的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知与心情放松下来有没有关系,刘氏当天夜里就开始了肚子痛,她身子好,每天又一直在活动,第二天还不到中午就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 现在肖家的家事就由春花和如棋两个共同打理,说是两个人一起做,其实只是为了让别人听了觉得理所当然,其实都是如棋一个人在办。春花一则是行动不便,另外就是有让如棋学习一下的意思。她没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乔家只有她和乔树两个人,家务什么的,自然都要她自己打理。 到了春花能下来走动时,刘氏已经满月了,正好参加孩子的满月宴。肖家并没有请奶娘,刘氏的奶水就很好,她也不肯把孩子交给别人带,而是自己亲自管着孩子。 其实肖鹏的家底也渐渐丰厚起来,不说他在福记的股份,单只算他的工钱,就不是小数,可能是经历过起落,肖家的日子过得非常低调。加上肖母喜欢清静,平时肖家内院基本没外人来往。 洗三时就是家里的几个人,满月宴也只请了几个织厂里相熟的朋友,在内外院各摆上一桌,内院里,刘氏抱着孩子热情地让着大家吃喝。 春花第一次见到钱帐房的妻子王氏,白白胖胖的一个中年妇女,大约日子过得很顺心,满脸的笑意,她笑着同肖家的每一个人周旋着,因为同样是福记的股东,语气里还带着些矜持,不同于几个管事的家眷只一味地奉承。 第134页 其实钱帐房本人也没有直接见过春花,有限的几次在一起说话,还都是隔着帘子的。而且钱帐房从春花那里出来,到了福记,却并不知福记的东家是春花,当初春花让人告诉他,福记是五奶奶的一个朋友开的,五奶奶打算放他出去,才给了他股份,又把他介绍过去帮忙。 春花特别与王氏闲聊了几句,问了问福记的事情,见王氏口风甚紧,反倒很满意,听说钱帐房也是个谨慎的人。自己的事情他们未必能猜想到,但到底还是少提为妙。 现在春花每天主要的活动就是练习走路。这并不是玩笑,矫正过的脚就如同她刚刚到这里时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但这一次,适应得要快得多。 春花先是扶着丫环慢慢走,然后就自已活动了。脚放大了些,自然要稳得多,就好比过去一直在踩着高桡,现在终于去掉了,让她有了一种安全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面对着自己一双伤痕累累的脚也能接受得多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有正常人脚的形状了。 只是肖家的庭院太小,而厂区里虽然有一大片绿树成荫、鲜花盛开的休息区,但春花却不能去。她过去固然是一个从不见外人的千金小姐,但这里是京郊,她的事情过去还不久,万一被认出来,并不是小事。 只是这小小的院子,百十步就转完了一圈,她实在是转得烦了。幸好还有两株柳树,为院子凭添了些生机。这树应该是建厂前就有的,已经有了合抱的粗细,垂下无数的绿丝,不止春花,大家都时常在树下歇息。 春花正扶着树站着,就看到了肖鹏陪着慧静师太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第七十五章 春花急忙迎了上去,「师太!师太!」亲热地拉住慧静师太的手,「师太怎么过来了?」 当初春花坚持离开山庄时,慧静师太一定要了肖鹏的地址,她总怕春花所託非人,眼下杨家三姑奶奶的事情一过去,她就急着来看看春花了。 看到眼前的春花,一身的布衣,身上也没了名贵的首饰,反倒突出了她原本清秀可爱的相貌。因为刚在院子里快走了几圈,白皙的脸上带着些红晕,看到自己后眼睛亮晶晶的,慧静师太原来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陪着慧静师太过来的肖鹏含笑道:「师太化缘路过此处,想起了你们两个,就进来看看。」 春花知道他的话是给肖母和刘氏等人听的,夏天里,炎热难耐,每间屋子的窗子都大开着,院子里有什么情况都是一览无遗的。 春花见肖母和如棋也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便笑着为师太引见,藉口是以前就准备好的。宋鹤和宋萍在路上曾遇过师太,并在师太的帮助下才找到肖鹏。 肖母本就是最信佛的,见慧静师太光临,又曾帮过自己的女儿,自然万分地热情,把师太让到了正屋,千恩万谢,泡了好茶,又是请教佛学上的问题,春花经反倒没什么机会与师太说话。 到了晚餐时间,肖母是过午不食的,慧静师太自然也如此,看她们并没有停下话头的意思,大家就退下来到各自的屋子里随便吃了点东西。 天色渐晚了,慧静师太突然说「这两个女孩与我有缘,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又指着肖鹏说:「你也一起听听。」 春花、如棋、肖鹏均知道慧静师太是有要事相商,肖鹏便说:「我在外院的书房现在空着,不如大家移步到那里,也好让母亲早些休息。」 这确实是避开肖母的好办法,肖母听儿子的话已经成了习惯,自然不说什么,而刘氏用探问的目光看了过来。 肖鹏便说:「你带着孩子先睡吧。」 几个人进了外院书房,这里与内院都是一样只简单地布置了些实用的东西,不带一丝的奢华。四个人分坐了一张桌子的四边,春花先问:「师太,有什么不妥吗?」 慧静师太点头说:「你的丧事办完后,郭少怀来了山庄,一定要在山庄住上一阵子,我也不好反对,但这心里总是不安。我想,你不如走远些吧。」 春花还真不相信郭少怀能发现什么,但小心没有过逾的,她如今做下的事情可不算是小事了,因为她是个诰命夫人,这样偷跑了,也算得上欺君大罪。不过,她本也打算走,只不过如今提前些罢了。 「师太,我想带着留儿去辽东镇,一则把于娘子的心愿完结,再则也正好出去避避。」春花也不是没有打算,只是原想着还要等上半年一年的。 「我们倒是不谋而合了,」慧静师太说:「过几天我让人带着留儿过来,同你一道去辽东。」 春花知道师太重诺,又喜随缘,送留儿去辽东镇正合这两点。当下点点头说:「师太,你放心,表哥这里有往辽东镇贩货的商人,我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春花是前些天就想到了这个出路,又打听到时常有商人把福记的布贩到辽东镇出售,她恰好可以与这些人同行。 「真想去送送你,可还是不行啊。」慧静师太嘆了一口气,她若与三姑奶奶同行,反倒容易招来注意,郭家的人都知道她们交好。就是这次来福记,她也不是直接过来的,而是真的一路化缘到了这里而已。 另一边肖鹏和如棋也是各有所思。 现在的肖家,其实有三个秘密,一是肖家本姓赵,是被问罪的赵皇商的后人,但随着案子已结,赵皇商又只是案子里的一个小人物,赵鹏已改姓肖,这个秘密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了。 第135页 第二个是如棋的官奴身份,同样也是在如棋「死」后就不会有人注意了,一个官奴,殉主去后已经销了名。 最大的问题是春花,她虽然同如棋一样的诈死,但身份不同,若是有了意外,后果很严重。而且她若是出了事,肖鹏和如棋都会受到牵连。 如棋轻轻地啜泣起来,她知道迟早会与小姐分开的,但没想到会这样的快,那天,小姐还说等自己成亲后再走呢。 肖鹏却沉着得多,他说:「郭五爷未必会发现什么,但表妹离开京郊确实是稳妥一些。但去的地方倒可以再商量一下。辽东那边寒冷偏僻,穷乡僻壤,又与瓦刺人时不时地打仗,让我说,还不如去江南。恰好我每年都去江南看看那边的纺织厂出的新布花样,正好送表妹过去。」 慧静师太有些犹豫,江南确实是好地方,肖鹏又亲自送三姑奶奶去,也不错。 春花却反对,「表哥不是说皇上几次亲征,辽东镇已经没有瓦刺人了,倒是开了不少的军屯、民屯、商屯。今年皇上又一次亲征,过些日子就会回京,想那时,辽东镇一定是四海昇平。江南虽好,但那里人物风流,繁华昌盛,还设有陪都,与京城来往极多,未必比京郊安全。」 肖鹏听了她的担心说:「我到江南先买上一处宅子,表妹搬进去,不用出来见人,再也不会有人想到杨家的三小姐还活着,住在那里。以后,我再将母亲她们都搬到江南,我们就在那里落户好了。」 春花摇摇头,要是她愿意在一个宅院里无声无息地住着,那还不如不离开山庄呢。要知道两世为人,她都是南方人,对北方并不熟悉,但眼下辽东镇却几次有意无意地吸引了她,又有留儿的事,还真仿佛是上天註定的。 「我意已决,再有去辽东镇的商人,就请师太将留儿送过来,我就与他们一同出发,先将留儿送到鲁家。」春花下了决心,她又转头对肖鹏说:「表哥也不用去送,你的事情太多,一则是福记,一则是如棋的亲事,哪一件都离不开你。」 肖鹏不言语了。 慧静师太点头同意,「留儿,我让范氏母女带过来吧,也让她们陪着你去辽东镇。」 春花点点头,那样范氏母女就会成为知情人,但慧静师太既然这样安排,就是说明她对范氏母女是放心的,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慧静师太第二天就离开了,与春花约好了联繫的方法,转身就要出门,倒是春花,知道一别后她们再难相见了,心中的伤感难以抑制,拉住师太垂泪说:「师太,你要保重身体。」 慧静师太洒脱地说:「你这孩子是有善心的,佛祖必然会保护你,我也放心。」说着大步离开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春花开始准备出行的物品,因为她不能出门,便请了肖鹏帮忙。肖鹏听了她要的各种东西后说:「表妹,我想与你说些话,我叫上如棋,我们一起去外书房好吗?」 春花大方地说:「我们俩人去外书房说吧,不用叫着如棋跟着了。」 肖鹏点点头,在沧浪庄里,春花就与单独见过面,那时他就觉得春花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样重视男女大防。可是这里并不同山庄,在那里时,他们在一起时如棋就是不在屋里,也是在屋外看着,而眼下,只有他们俩人。他难得地有些紧张,一时间竟没开口。 春花坐在桌边,看着肖鹏,坦然地说:「我也有些话要对肖大哥说。」说着把自己对福记的一些打算一一说明,还有如果自己几年内不回来,关于自己的红利的安排,甚至她还准备了遗嘱,如果有了万一,她在福记的股份大部分要送还杨家,小部份就分给大家,这里面包括肖鹏如棋等人。 肖鹏静静地听她交待完毕,心情已经平静,他诚肯地说:「表妹,我想同你一起去辽东镇,肖家、如棋都可以一同搬过去,或者,你还想到别处去看看,我一样能陪着你。」 「至于福记这里,我本也时常离开,只要做好安排不会受影响。再说我们在一起,以后还会做很多的生意,就像福记一样,我们联手,一定无往而不利。」 肖鹏提出到江南买个宅子的建议被否认后,想到三小姐不顾劝阻地把脚放大,他就明白了三小姐不会愿意被困在内宅了,因此他已经决定,无论三小姐要去哪里,自己都不会阻拦,只会陪伴。 自从认识了这位小姐,自己一点点地被吸引,但以前她是五奶奶,他并没生过别的心思。直到刘氏的一句无心之谈,他才意识到五奶奶已经改变以身份,而且她还是个未嫁之身,三小姐的身影就一下子进驻了他的心房,再也走不出去了。 住在一个院子里,每一天都能看到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肖鹏只有努力压制自己跃跃欲动的心。等她的脚养好了,先订亲,妹妹一出嫁,他也把喜事办了。没想到自己一腔的热情,等来的是三小姐的拒绝,但肖鹏并没有死心,他会说服三小姐的。 三小姐不过是所遇非人,对男人失望罢了,而自己一心倾慕于她,会真心地爱护她体贴她,只要自己的情如同烈火,无论是怎么样的坚冰都会被融化的。 除了爱慕,肖鹏觉得他们更会是合作的好伙伴,作为于半城的外孙女,三小姐继承了于半城经商的才能,极有眼光,大局观非常好,而自己这些年的磨练又擅长处理细务,他们配合,一定会横扫商场。 第136页 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吗? 可没想到时间这样的紧迫,三小姐的脚刚好,自己正准备让妹妹带去几句说服她的话,慧静师太就来了,然后她就要走了。 那么今天就把事情都说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第七十六章 肖鹏的话所指向的不是到哪里去的问题,而是他们的亲事。春花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在明代人们应该怎么谈这些,所以她虽然听懂了肖鹏的话,却不知怎么回答,明明她已经拒绝了呀! 肖鹏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他年少时家境富裕,也曾流连花丛,对女人的心思能摸透几分,三小姐虽然很有主见,又懂得做生意,但还是一个情窦未曾开过的少女,因此很快地,肖鹏掌握了主动,他微微笑了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就是想像于半城那样到处走走,倒底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 于半城前半生颠沛流离,后半生富贵过人,但他一直喜欢大江南北地到处走,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他有着极为开阔的胸襟吧。 春花曾对肖鹏说过自己放大了脚,就想到外面去看看,肖鹏就以为她要向于半城那样。其实她的想法与于半城还不完全相同,她是想摆脱命运安排给她的身份,回归真正的自己,找到自己未来的人生。 这同样是没法对别人说出来的话,因此春花还是不知说什么好,抬眼看向了肖鹏。 肖鹏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他轻轻地对春花说:「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一瞬间,春花被他的笑容迷惑了,肖鹏的相貌极为俊美,他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坎坷的经历让他沉淀出一种历经沧桑的包容,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和煦。 想到他们初次见面时肖鹏的谨慎;筹建福记时肖鹏的殚精竭虑;为自己和如棋逃跑的担心;从山庄到福记后的体贴;还有他春风化雨般的细心……春花感动了,几乎要沉迷其间了。 但只是几乎,因为有一条底线,春花是绝不会过界的,那就是肖鹏是有了家室的男人,虽然肖鹏自己不这样看。 春花有着最朴素最自然的观念,自己决不会搅入别人的家庭,做让别人让自己都看不起的第三者。 回想前世时,春花因为早早就离开学校打工,她接触了不少所谓的成功人士,也就是积累了一些物质资本的人。她可爱的外表也吸引了不少人,各种诱惑一直陪伴在她成长的路上。 春花从没被金钱、别墅、名车这些东西迷惑住,作为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她也有虚荣心,也喜欢奢华的东西,但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奋斗。只要自己肯干,就一定有成功的那一天。 她一天天地在通住成功的路上前进着,眼下她重新回到了这条路上。 肖鹏是一个极好的同行人,如果没有刘氏和那个孩子,春花想自己差不多会同意的。 到了这里后,她曾经被迫在内心放弃了自己的原则,也想过随波逐流,但最终她还是走上了自已想走的路,找回自己,以后,她将不会再去勉强自己。世情是什么样,大家又是怎么样,春花管不了,只有她自己,她能够控制。 「表哥,谢谢你。」春花发自内心地说,肖鹏帮了他很多,她应该感谢,但感情是另外一件事,她斟酌着语句,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肖鹏早就从春花的表情变化上看出她的思想变化了。本来已经动摇了,但突然又下了决心,三小姐还是有什么顾虑。他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又觉得自己和如今的三小姐确实是天作之合。 「为什么?」肖鹏的话虽然直接,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 就因为你已经是个有家的人了,但春花知道自己这样说肖鹏是不会同意的,他会说刘氏是妾,而且春花还听说,他要将刘氏送到江南,在那里再安一个家。很多商人都是这样,他们常年在外,有人有很多的家,甚至每个常去的地方都有一个家,肖鹏将来也会这样吧。 想到这里,春花已经完全清醒了,肖鹏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是因为刘氏吧。」肖鹏自己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书香门第的人家讲究规矩,嫡子出生前是不会让妾室生养的。这确实是我的疏漏,但好在刘氏生的是个女孩,倒没什么关系了。」 「也不是男孩女孩的事……」春花说。 肖鹏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一定很讨厌正妻过门前纳的妾吧。」三小姐到了郭家,还不是因为那个吴姨娘与郭少怀弄僵了,所以她这样想也正常,「我将刘氏送到江南,以后不会让她在你面前出现。」 「不,不,」春花急了,她不是这个意思,「表哥,我们就做真正的表兄妹吧。刘氏,你想怎么安排都不关我的事。」 肖鹏终于完全明白了妹妹那天传过来的话,三小姐说她要嫁一心喜欢她,她也一心喜欢的人,自己已经有了刘氏,虽然是个妾室,但也不能说自己从没喜欢过她,连孩子都有了,就是情谊不深,也是有情的。这个三小姐,还真是少不知事,纯情得很。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肖鹏正要给三小姐讲一讲这些道理,却见对面的三小姐笑着站了起来,「表嫂,你过来了。」 夏日里,门窗俱开,只是隔着薄薄的轻纱帘,与肖鹏对坐的春花面向房门,自然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第137页 刘氏捧了一个托盘本有些迟疑地走过来,见春花起身招呼,倒加快了脚步,一手打了帘子,一面笑着说:「怕你们枯坐无聊,送一壶酒和几个小菜过来。」 肖鹏心中恼怒,面上也露出来一些,刘氏,原来看是个知道分寸的,自己特别选了外书房与三小姐说话,就是不想让别人打扰的意思,就是原来想让妹妹过来,也不过是避嫌而已,也不会让她在一旁听着。而刘氏明知道自己最讨厌别人不告而入书房了,怎么还在这个时候过来。 又恰好是谈话最关键的时候,刘氏这一来,三小姐本就因为她别扭着呢,倒是火上浇油了。 刘氏已经看出来肖鹏脸上的不快,大爷平时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现在的不快就是给自己看的,她一紧张,手的酒壶就差一点落到了地上,还是春花在一旁手疾眼快地接住了。 不知怎么放好了几盘菜,刘氏已经是一身的汗,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来,大爷要娶妻也不是没对自己说过,自己也不是不懂事的,否则当初大爷也不会选自己过来,比自己漂亮的几个姑娘就是因为不如自己懂事,现在还在织厂做工呢。 可是,知道大爷和鹤表妹两人在外书房里单独说话,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一只猴子,到处乱抓乱爬,就连孩子哭了,都没心思去哄,最后还是到厨房弄了几个小菜,倒了一壶酒送了过来。 「妾,妾告退了。」刘氏有些结巴地说着,福了一礼就出去了。 春花有一种自己被抓了的感觉,她掩饰地端起了酒壶,给肖鹏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说:「既然表嫂送来了,我们就喝一杯吧。」 肖鹏一饮而尽,对春花说:「她平时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就是这样的,对自己的男人总是不放心。」春花理解地说。虽然没经历过恋爱,但别人的事总是见过的,这里的女人不能随便出门,对男人的控制力很弱,而在现代,女人们不但能自己跟踪老公,还有层出不穷的方法可以监视。 春花突然回想起她以前的一个合作伙伴的妻子,她每隔半小时就会打来电话确认老公在做什么,最初春花还很不适应,后来,还主动帮着接电话证明,当然是在那位妻子相信她以后了。 看着春花脸上露出些一惯的笑意来,肖鹏心里一沉,三小姐又变成了那个他无法看透的人了,刚刚自己还觉得她很单纯不知世情,现在分明她完全明白刘氏的小心思。 春花端起了酒杯,轻轻地嗅了嗅,酒味很是醇香,前世在外面少不了一些应酬,她是颇有些酒量的,但其实她不喜欢喝酒。到了这里,她就没喝过,今天,却突然想喝上一杯。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虽然闻着很醇香,但入口还是很辣,春花放下酒杯,赶紧挟了一口凉拌菜心吃了进去,「这表嫂自己做的,特别地清爽。」 这个刘氏,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肖鹏将春花倒在他杯里的那杯酒也喝了下去,坦白说:「不管怎么,刘氏也跟了我一些日子了,还有了孩子,我不可能将她怎么样,只能是送出去,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再见她。」 春花看着肖鹏,放下筷子后郑重地说:「表哥,你说我为什么会找你合作?就是因为你重情重义。并不在意你的父亲、软弱无能的母亲,被卖为官奴的妹妹,还有给你生了孩子的妾室,每一个人你都会用心去关怀。要不是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么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呢?」 「当然,你会做生意,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做生意可以学,为人却是改不了的,我最为看重的就是你的品行。若是你没有妾室和孩子,也许我会答应的,可惜我们没有在合适的时候相逢。」 说完春花又给肖鹏和自己每人倒了一杯酒,端起杯子,在肖鹏的杯子上轻轻碰了碰,示意他干杯,就将杯中的酒喝了。 前世春花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的事不少,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在不断地磨练中,她学会了看人,肖鹏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有数。 她又拿起筷子来逐一品尝几道小菜,时不时地点评一下。 「莲藕蒸得正是时候。」 「这糟鲥鱼,馨香入味,入口即化,表哥你尝尝。」 肖鹏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必再讨论了,三杯酒喝了下去,却积了满心苦涩。女子固然要对夫君一心一意,男人却不必如此,只要爱重嫡妻即可,这些话再说起来有什么用,眼前的女子的心就是最纯净的玉石,一点瑕疵都不能容。 再想起于半城,历尽人间百态,坚不二色,对嫡妻情深义重,他的外孙女自然看不上自己这样心有旁骛的人。 就如三小姐所说的,自己要是早些遇到她就好了,那样自己的人生,有了她纯净又充满着热情的心灵陪伴,会是多么的幸福。 但再早些的时候,她还是杨家的三小姐,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商人。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没有缘份! 肖鹏倒底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维持着风度与春花一起将一壶酒喝尽了。他们在一起又谈了很多,都是福记的事。 将来怎么样扩大规模、增添品种,广开销路,还有考虑再建一家专门生产高档细布和丝绸的厂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第138页 事情确定下来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肖鹏先是为春花引见了涂三爷,这是他为春花安排的带她去辽东的人。 涂三爷三十多岁,长得矮矮胖胖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京城人士,是肖鹏以前的朋友,算是患难之交。后来,肖鹏办了织布厂,他就跟着干起了贩卖布匹的生意。 涂三爷靠肖鹏帮忙在福记赊购布匹,运到辽东镇贩卖,不到一年时间,在辽东镇已经打开了局面,在辽东总兵驻地广宁府开了一间布店,生意颇为兴隆。 福记目前的销路主要是京城附近及北方,京城及周围的州府基本由福记自己的销售网覆盖,而再远的地方,就由像涂三爷这样的商人经销,每天在福记门前络绎不绝的车马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人在运货。 这次他又来採购一大批布匹,这些布匹不仅供他自己的铺子销售,还要转卖给辽东镇各处的商家。 涂三爷在辽东生意做得好,也就有了想把家安在辽东的打算,这一次,他就要将妻儿一起带去辽东,这也是肖鹏选中他带春花过去的原因。有涂三爷的家眷做伴,春花一路上会方便多了。 肖鹏特别将涂三爷请到家中,从酒楼里要了席面,并在席中将春花请了过去,郑重地把自己的表妹于娘子託付给涂三爷。 春花最后决定要用于娘子的名字出门,这里面的原因有好几个:宋鹤的路引是到京城的,想到辽东镇还需要新的路引,而京城附近不方便做假,她又没时间再等;一路要带着留儿,没有哪一种身份比于娘子更适合了;还有就是如果有个寡妇的名义,要比一个未婚女子出门方便得多。 这也是世俗的常态,一个寡妇,人们几乎把她当成男人看的,就是门前再多的是非,寡妇也可以自己应付,与未婚的女子不同。而春花更看重这一点,她想要的其实也就是能自己当家作主,而不是依附别人。 巧得很,于娘子的路引上面重点写了她夫君的情况,只是顺带着简单描述了妻于娘子几句,而这几句关于年龄外表的粗略特徵,春花都还符合。 至于留儿的堂兄鲁千户,据于娘子说是个非常好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春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鲁千户是不那么好,那于娘子的身份还是他的长辈,说起理来,总是要占些便宜。 何况自己把留儿送到,再看辽东那边的情况,合则留,不合可以立刻走,也就可以不再与鲁千户打交道了。总之,这一次出门,自己是为了避一避风头,但更想到外面看看,辽东不一定是自己最终的目的。 听说于娘子是肖鹏的表妹,涂三爷很是热情,他现在从福记提货,还有一部分赊欠着货款,靠的就是肖鹏这个贫贱之交的好朋友,眼下朋友有事,他自然两肋插刀,再所不辞。 肖鹏和春花一同将这次出门会遇到的各种事情按排得很细緻,涂三爷赊欠的货款改为由涂三爷到辽东后分次支付给春花,这样春花也就不必要带太多的银钱上路,而且到了辽东后也一样有钱可用。 涂三爷见肖鹏反覆地叮嘱自己,心里更把这件事看得重起来,他拍着胸脯说:「肖老弟,你就放心吧,于娘子和孩子一路上有我和内人照顾着,一定顺顺利利到辽东镇。到广宁府后,我虽然不能跟着于娘子去定辽前卫,但在定辽前卫开布店的田掌柜却与老哥是熟人,到时候,我将于娘子托给他带到定辽前卫。」 于娘子的路引要去的地方就是定辽前卫,春花无法像在现代社会时查资料了解那里的情况,在肖家不比杨府和侯府,也无从打听,因此就问:「涂三爷,定辽前卫离广宁府还有多远?」 春花已经知道,明太祖朱元璋鑑于辽东镇独特的地理位置、政治形势等,在辽东不置府县,只设都司卫所,兼理民政,不同于内地其它卫所。辽东总兵是辽东地区的最高军事官员,现由定远侯徐维栋担任,封龙虎将军,挂征虏前将军印。 辽东的总兵府就设在广宁府,位于辽西。 「定辽前卫吗?就在广宁府东北,离广宁府大约四百里。」涂三爷笑眯眯地告诉春花。 从京城到广宁府八百多里,再到定辽前卫四百多里,一共是一千二三百里,按这里里正常的行路速度,要走上二十天多天,真是够远的! 涂三爷以为春花是害怕了,就又笑着说:「出了广宁府,一路每隔五六十里,就有驿城驿堡,每隔五里还有路台,每台均有守卫的兵士,用以戍警、保护行人、车轿。我到辽东也有一年时间了,每次出行还不都是顺顺利利的。」 说完,涂三爷又看看肖鹏说:「肖老弟刚刚一直为于娘子路上的安危担心,其实很不必。听说前些年瓦刺人还曾图谋恢复,皇上几次亲征后,又兴建城堡,广设驿站,从山海关起修建长城,如今那里也是太平盛世一般。」 肖鹏神情却没有多少贊成,「要是如你说的那般平安,皇上今年如何还要亲征?还不是瓦刺势大,至今还未回銮。」 「边陲之地,总不能同京城一样,自然军务繁重。但我朝治辽东以来,人口已从原来不满十万,到现在辽东镇下设二十多个个卫州,正军就有二十万。数千里土地,阡陌纵横,屯堡相望,屯田所产之粮,足以供应边军。」 「眼下的辽东,虽比不得江南、京城繁华,但太祖迁河南山东人口入辽东,这些年也颇有成效,老弟只看我的布店的销量就知道了。」 第139页 一个地方经济发展怎么样,从一样小小的商品中就能看出来,更何况关系到民生的布匹了。涂三爷在辽东生意的红火,让肖鹏也没有可反驳的。 春花也被涂三爷的快言快语影响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消息非常匮乏,涂三爷所说的情况对春花是非常宝贵的,这样详细的材料就是在督察院的二哥也不一定能说得出来。 她上前感激地行了一礼说:「多谢涂三爷了,这一路上,还得有劳涂三爷指点一二。」 涂三爷笑着还了一礼说:「肖老弟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我们就不要客气了。这一路上,有什么事就对大哥和你嫂子说,只要我们能做的,定然无不从命。」 商户人家就是不太讲究,但到底是内外、男女有别,春花与涂三爷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告退了,留下肖鹏和涂三爷吃酒。 没几天,春花就收拾好东西告别了肖家,对肖母、刘氏她们说的就是她要去投奔另一个家戚。 肖母并不太在意,本就不是自家的亲戚,现在找到了真正的亲戚自然要走,刘氏虽然不知事情的原委,可她与肖鹏朝夕相处,多少知道有些不对,但也清楚不是她该问的,只是实心实意地给春花又做了几双鞋,上次她做的鞋,春花说好,一直穿在脚上。 如棋也做了衣服、鞋子送来,就是肖母,也送了春花一对银镯子,一对银簪子,一百两银子做程仪,毕竟救过女儿的命,她自然感激。 走时又是肖鹏亲自赶车送春花,到了约好的客栈,春花见到了范娘子和大丫,还有抱在她们怀里的留儿。 虽然范娘子和大丫在走前已经知道春花没死了,但眼下见面,她们还是有一种不能接受的感觉,明明五奶奶的丧事都办了,那时她们母女还哭了好几场,掉了不少的泪,但现在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这里。 春花倒是镇静,她想接过留儿抱抱,她本就是最喜欢孩子的,还曾带了留儿好几天,可是仅仅是过了三个月,留儿已经到了会认生的时候了,她不肯让春花抱自己,而是一直赖在范娘子的怀里,让春花多少有些感慨。 其实春花与范娘子母女也并不熟,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还不到十天呢,但以后,她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范氏母女因为是绝户,夫家的人一直想把她们都卖了,但忌惮慧静师太,并没有敢动手,但自从五奶奶去了,慧静师太也怕自己不能照顾周全,这母女二人会被抓走卖掉,眼下与春花一同送留儿走却是一箭三雕。 所以范氏母女也是真心想和春花离开京郊。 她们几个人商量好对外的说法,以后,春花就是于娘子了,至于春花自己的名字倒不用改,因为女人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她应该叫鲁于氏,路引上就是这样写的。而女人闺阁中的小名只有自家的人知道,不能公之于众的。 留儿是她的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范娘子是留儿的干娘,于娘子病了没有奶水,留儿吃范娘子的奶长大,就认了干娘,她们在静心庵相识,范娘子母女没有别的出路,就同于娘子一起去了辽东,这些都与实际情况基本一样。 春花与范娘子说:「以后,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大丫叫我姨母,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相处。等到了辽东,我们把留儿送过去,你们想去哪里,我可以给你们路费,随便你们。就是这路上,所有花费自不用你们管,我还要给你们工钱的。」 留儿如今已经九个月了,到了辽东,就能满十个月,应该不吃奶也可以了,那时候范娘子母女与她都可以各奔前程了。 范娘子和大丫却给春花跪了下来,「三姑奶奶,我们娘俩儿还能好好地在这儿,都是靠姑奶奶和慧静师太。我们已经对慧静师太发了誓,以后就一直跟随着三姑奶奶了。」 春花拉起了她们,「姐姐,还有大丫,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行礼了,你们就当我是于娘子。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那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就当你们是给我做工,每月每人一两银子的工钱,可好?」 范娘子母女自然是千般万般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八章 肖鹏将春花、范娘子母女和留儿一起送到城外,涂三爷带着家人货物与春花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 京城外的长亭里,肖鹏摆下了送别的酒宴,为涂三爷践行,春花不方便下车,正在坐等,涂三爷的汰太过来到春花的车上说话。 春花所坐的这辆车是涂三爷准备的,与涂家所用的车一样,是向车行雇的。比京城内乘坐的车子略大些,里面铺了厚厚的坐褥,还算是舒适。 按车子里面的大小,坐上春花一行的三大一小四个人,倒也勉强,但涂三爷明显是为了照顾春花,给了她两辆车子,这样,车子里就是放了些行李,还是很宽松。 眼下,范娘母女和留儿共坐一辆车,春花一人坐一辆,涂三爷的太太过来,两人并排坐了,也毫不侷促。 涂三爷的夫人姓方,与涂三爷很有夫妻相,一样的个子不高,白白胖胖。她的性格也是像外表一样和善,又喜欢说话,没一会儿就与春花很熟悉了,拉着春花的手啧啧地嘆到:「于娘子这样的才貌,竟年轻轻地就没了夫君。」 春花低下头,努力表示出伤感。 方太太只说了一句,就觉得自己失言了,马上又说:「但好在你夫君还给你留下个孩子,总有个伴。」她拍着春花的手说:「你还年青,到了辽东,要是鲁家对你和孩子好就罢了,要是他们刻薄你,你也不要太过拘泥,有合适的就再嫁了。」 第140页 明代时虽然理学盛行,女子为夫君守贞的人数急骤上升,但也只是在上层社会,特别是书香门第。对下面的平民百姓来说,夫死再嫁是更见的事情。对于这样的话,春花不好回答,便仍低头不语,却拿出一盒子点心来,请方太太尝尝。 方太太接了一块点心,慢慢吃着安慰春花说:「我家三爷让我跟你说,有什么为难的,就告诉我,能帮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脱的。就是到了辽东,你若是有什么事,也只管捎信过来。」 春花点头,「如此,便先谢过方太太了。」因不愿与方太太再多说自己的事,就指着与肖鹏和涂三爷一同坐在长亭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涂三爷夫妻的两个儿子说:「两位涂少爷倒都是少年老成,方太太教子有方。」 说起了心爱的儿子,方太太的笑意更加的明显了,「那称得上教子有方啊,只是我家三爷一直忙,这两个孩子过了十岁就跟着管家里、铺子上的事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方太太是个有福气的。」春花贊道。 「借你吉言吧,」方太太笑着说:「三爷说辽东那边人口日渐稠密,市面也繁荣,非要我们一起搬到到那边去。这样一走,我倒是无所谓,可两个孩子还没定亲呢。」 春花看方太太的大儿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就笑着说:「涂少爷年纪不大,倒不用急,过了几年,涂老闆的家业更兴盛了,定的亲事还会更好。」 方太太听了春花的话,笑意就不曾从脸上下去,她也是这样想的呢。又说:「三爷一直说,要是没有肖大爷,他也没今天的出息,所以呀,我就把于娘子当成自家的妹子待了。」 「我表哥和涂三爷自是患难之交,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他们既然好,我和方太太自然更好。」 正说着,涂三爷和肖鹏已经喝过了送别酒,向车子停放之处走过来。方太太便下了车,与肖鹏打了个招呼,他们过去都是相识的。 肖鹏回了礼,又蟹教沼Υ夯ām咳胪刻不亓怂堑某瞪希づ舯阆虼夯ㄊ┝艘焕袼担骸叭羰怯惺裁词拢还苌有呕乩矗壹热蛔隽四愕谋砀纾突岬f鸨砀绲脑鹑卫础! 春花在车上回礼道谢,又笑着说:「表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须臾,车队向挪动了,春花向肖鹏挥了挥手,放下了帘子,她如今开始了自己独立的新生活了! 此时已距靖难之役近二十年了,四海昇平,山海关内一路安泰,涂三爷又是长在外面经商的人,熟识道路,极富经验,因此他们一路非常顺畅,八月中,他们就过了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山海关。 此时的山海关城刚刚修建了几十年,建筑整齐有序,他们一行住的客栈极大,有很多来往的商户,他们包了其中的一个小院落。 车辆、货物堆放在院子中间,涂三爷一家与春花分住了主屋的东西两侧。春花所在的西侧是两间相连的房间,春花住在里间,范娘子带着大丫和留儿住在外间,而伙计们和车夫们则住了两侧的厢房。 大家刚刚把行李铺好,东西收拾妥当——在这里出门时要自带行李的,就是吃饭,也可以自己带了米粮,借客栈的炉灶做。方太太走了进来。 她打量了一下炕上的铺设,笑着说:「三爷也总与我说,于娘子与我们是不一样的,是千户的亲戚,出身也是不凡。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看这屋子里的布置,透着不一样的气韵呢?」 春花迎过去请她坐了,又拿出路上买的新鲜果子请她尝尝,也笑着说:「方太太,您的晕车好了,又恰好今天赶的路少,就有了精神来打趣我?」 方太太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刚走上一段路就吐得稀里哗啦,结果原来肖鹏请她来照顾春花,现在倒是正好反了过来,一路上春花还得顾着些方太太。 但好在,方太太平素身子健壮,虽然吐得很重,但并没有生病,也没影响行程,而且这两天还渐渐好些。 从京城出来,一路上城镇日渐萧条,况又疲累,今天到山海关城,倒是让商队和车行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刚过午时就进了客栈,因此方太太兴致也是出奇的好,她拿过一个梨子吃了,说:「一路上得你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我哪里是打趣你,说的是实话罢了。」 春花也吃着梨,见方太太已经换了整齐的衣服,就问:「想来方太太要出去走走?」 方太太本是最爱热闹的,无奈一直晕车,有心无力,现在有半天的时间,哪里能不到处看看呢?因说:「我听三爷说这里古称榆关,中山王奉命修关,因此地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最为险要。三爷去见一位故友,我们不如也出去看看?」 春花自然答应,因留儿这时要睡午觉,范娘子便留在客栈,春花便带着大丫出去了。其实范娘子本也不喜出门走动,就是留儿不睡午觉,她也很少出去,春花倒也习惯了。 方太太带着两位少爷,一起出了客栈。 山海关城以最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关箭楼为主体,辅以靖边楼、临闾楼、牧营楼、威远堂、瓮城、罗城、翼城以及卫城、哨城等诸多部分组成,城墙巍峨高耸,敦实雄厚,只可惜现在由兵士把守,春花她们不可能登上城楼,只能在下面仰视一番。 他们沿着客栈前的大街向城中心钟鼓楼走去,山海关钟鼓楼位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交汇的中心,下为方台,高三十余尺,台上设大钟大鼓,台上建双层文昌殿。 第141页 「天明击鼓催人起,入夜鸣钟催人息」,的晨鼓暮钟制度已经有了数千年,但在山海关这座军事重镇的钟鼓楼更重要的作用是不只是报时,更是报警之用。 大家围着大钟大鼓转了一圈,都被如此巨大的钟鼓所震摄,涂家少爷和大丫不住地赞嘆,方太太与春花也兴致盎然。 方太太嘆道:「京城也有钟鼓楼,里面的钟鼓与这个倒相仿,但楼上可没文昌殿。」 京城的钟鼓楼春花没去过,她一路上也见了几座钟鼓楼,但比起眼前的这一座,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且山海关城这种在钟鼓楼上建文昌殿,她确实也没见过,其实这是非常独具特色的,在全国都很少。 慨嘆了一番,大家又在城内东、西、南、北「十」字相交的四条大街上逛了逛,四条大街生意也颇兴旺,但比起京城却相差甚远。 春花这些天也走过几个城镇,并有着前世的眼界,很是淡然。方太太虽然是妇道人家没出过门,但毕竟是京城人士,也没什么觉得稀奇的,两人随手买了些果子点心提着,又见路边的食肆饭庄都打着浑锅的招牌,知道是此地的物特色,便挑了一家干净的店面进去。 店内的客人不少,尤其是军人最多,因为一路北上,所见的军人也越来越多,想到皇上亲征瓦刺尚没进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方太太与春花也都不以为意,找了店家问清了浑锅是什么。 原来浑锅与后世的火锅非常接近,用鸡汤吊味,加上肉、豆腐、酸菜等,烧得热热的蘸了各种的调料吃。八月的辽东夜晚已经很是寒冷了,吃点浑锅里的肉菜,再加上几个大馒头,喝上几盅小酒,虽然还没到冬天,已经很是受欢迎了。 店家看出方太太与春花是第一次见到浑锅,热情地介绍,「这浑锅还是从塞外传过来的,虽是蛮夷人之物,但却甚合辽东这里的口味,太太们初次到此,正该尝尝。」 一席话说动了方太太和春花,涂家的两位少爷和大丫正是少年心性,自然盼着买回去尝尝,于是方太太和春花便问价格如何。 店家笑着说:「这浑锅也分几种,看太太们的气度,小的便不说那最差的几种,只拣好的说上两样。」 店家会做生意,嘴也巧,方太太便笑着说:「你倒识相,我们从京城过来,什么没见过,只是见你这浑锅新奇罢了,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炖菜而已。」 「太太,这浑锅滋味鲜美,远胜那炖菜,总要亲口尝了,才知道。」说着详细介绍了两样浑锅,「这最好的浑锅用鸡汤吊味,并要将一整只鸡煮熟扯碎加入,再加上五花三层的肉、豆腐、酸菜等十余样东西,每只浑锅加上各色调料三百钱,若是再加上我们这里出的香蘑菇,那味道,可是飘出十里地,就要五百钱。」 方太太高声问:「你哄我们外地人,哪有什么蘑菇这样贵?加上些竟要二百钱?」 店家一手指天说:「我岂是骗人之辈,这香蘑菇只在我们这里山上有,每年也采不出太多,只有指甲大小,可味道却出奇的好,确实就是这个价。」说着让店内的几位客人给他做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店家这一番话,让方太太和春花马上就心动了,既然如此味道鲜美的东西,自然应该买。更何况涂三爷把大家安顿好了就去见故友,估计不会回来吃晚饭了,她们买了这浑锅不是正好。 春花已经拿出身上的荷包,里面装着些散碎银子,她不原意带钱出门,一吊钱就是一千个铜钱,重量可不轻,哪有带些碎银子省事,又比较值钱。挑一块二两多的碎银,递给店家说:「给我们做两个五百钱、六个三百钱的浑锅,再配上些馒头,让人帮我们送到客栈。」 店家见有这样一宗大生意上门,更是笑容可掬,急忙接了银子,细细看了一眼,又用手掂掂,知道只多不少,便收了起来,准备浑锅去了。 这边方太太推了一把春花道「于娘子也甚是客气了,本该我请客的,却哪一次也比不过你的手快,总是先把银子付了!」 春花笑着说:「方太太这样说,我便无地自容了,这一点小东道哪里还值得说上一回。一路上还不是靠着涂三爷和方太太照应,我才能顺利地到这儿。」 与方太太相处近十日,春花也知道了她的脾性,人是爽快利落,又擅言辞,心肠也不坏,只是小气些。不过春花完全理解,前世自己创业时也是一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有时候出门,连好吃的都捨不得吃。 人总是有了底气,才能大方起来,就像她现在,有几万两银子的身家,多花一些没什么。涂三爷和方太太当然不知道自己是福记大东家,但他们知道肖鹏将一千两银子的货款让他们交给自己。在平民百姓间,一千两银子并不是小数,足够平常人家过一辈子的,这也是肖鹏和春花商议的数目,再多了,恐怕也容易生出事端。 春花还有一种切身的感受,自己挣到的钱,花起来确实心痛,但没经过辛勤劳动得来的,却不那么珍惜。自己到了杨家,花起嫁妆来从来就没手软过,就是这个原因。 再有涂三爷和方太太夫妻真算是好人,自己顺顺利利地到了辽东,也是借了他们的光,所以请客也是应该的。 方太太又客气几句,便与春花专心等着浑锅。其实,春花是冤枉了涂三爷,涂三爷给了方太太二十两银子,让她一路上花用,还特别嘱咐她不要让于娘子破费。肖鹏的表妹,又特别託了自己,涂三爷是个讲义气的人,办事大方。只不过他一个男人,不可能跟着于娘子一个寡妇多来往,自然不知道方太太将这二十两银子都变成了自己的私房。 第142页 说起来也要怪涂三爷,他给的是两个十两的元宝,方太太见了成色十足的元宝,哪里捨得剪开用!再说她得知于娘子有一千两银子后,把原来对这样一个年轻轻就守寡的于娘子的一腔怜悯消得差不多没了。 只要把孩子送回夫家,有一千两银子做嫁妆,人如此的年轻,还长得那样娇俏,于娘子再嫁个什么样的不行?自家还没有一千两银子的家底呢,真的用不着同情于娘子! 一时间,几个浑锅好了,店家亲自带了几个伙计送到了客栈。春花要的两个贵一些的浑锅是给自己这边一个,方太太那边一个,另外六个是给涂三爷的两个伙计和十个雇来的车行人。 要是依春花的本意,大家一起出门,自然就都要一样的浑锅,可是路上经历了一次类似的事,春花认识到了就是商人这个阶层并不像高门大户那样讲规矩,但上下尊卑的秩序也是一丝不乱的。 她要对与伙计车行的人不分上下,影响了涂三爷,以后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春花便要了两样浑锅,就是如此,方太太犹低声说了她两句,「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给伙计们要个一百钱的就行。我们家三爷对伙什一向极宽容的,你却更甚。」 春花笑着应了,方太太喜欢说就说好了,她怎么做还不是自己的事?不离大格就行了。 吃罢了浑锅,味道确实鲜美。春花与范娘子、大丫在一起逗着留儿玩,留儿也渐渐地与春花熟悉了,也肯让她抱,只是总不及范娘子亲。 晚上又拿了几个钱到客栈打了几壶热水,大家洗漱了便睡,明日还是要一早走路呢。涂三爷一路上虽然没催促,但看行程安排就知道他在赶路上一点也没放松。 广宁府那边,他只留下几伙计看店,哪里放心得下,心里早就恨不得飞回去,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店铺。 从京城到山海关,对涂三爷来说,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对春花则差不多还剩三分之二。 但过了山海关后,又不同于关内了。远山近水都变得豪迈起来,除了苍松翠柏外,树木被秋风吹成了各种的红黄之色,染得山原大地艷丽多彩。田野间庄稼已经接近成熟,成片的麦田在秋风的吹拂下翻起一阵阵的麦浪。 一幅广阔的新画面在春花眼前展开了。 这画面是如此的吸引春花,她被辽东镇粗犷的美惊呆了。只眼前所见的美景,春花觉得自己就是放弃了多少的东西出来,都是值得的。 为贪看美景,大部分的时间,她都不在车内坐着,而且坐在外面的车辕上。如今的她不必再藏在车中了,出了关,根本不可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到了这里两年多,春花还是第一次这样恣意地活着。摆脱了郭少怀、谢氏他们,也离开了同样限制她的杨家,告别了京城和那些种种规矩,现在的春花才是真正的春花。 虽然一路的生活条件确实比杨家、侯府,甚至肖家都差得多了,没有减震的木轮车子坐时间长了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颠得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投宿的地方简陋非常,卫生条件堪忧;一日三餐简单无味;还有更多的不便…… 但比起自由来,这些又算些什么? 困难就是用来克服的,春花也一一笑着迈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 出了关后,已经很少再见到大些的城镇,倒是各处星罗棋布地分散着驿堡、递运所、烽火墩台、路台,往来的大多也是兵士。一年前,春花还不知道鸳鸯战袄是什么,现在满眼看到了都是这种红袢袄。 就连晚上,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在沿途的驿堡、驿城。这种驿堡驿城就是小型的城池,城池不过一里见方,一般设两门,里面有专门为传递各种信息而设的车马,当然各类的商人也聚集其间,成为附近的商业中心。 这里的客栈比起关内又相差不少,有的地方也只能算是勉强找个地方住下来而已,方太太不禁开始了抱怨,但春花还是整天笑嘻嘻的。 这样又走了几天,终于到了广宁府。 广宁府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在战国、秦、汉时属辽东郡,晋、隋时属昌黎郡。明太祖经略辽东,深知此地为连接东北与华北的咽喉要地,自古为兵家必争,故重修广宁府,并将辽东总兵府置于此地,此时可以说是山海关外的第一城。 眼前的广宁府有着几里长、三丈高的青砖城墙,虽不及山海关城雄伟壮观,但城墙东北角建的双塔很有特色,做为辽东镇总兵驻地,也别有一番威严的气象。 广宁府内的繁华不逊于山海关城,除了总兵府,还有辽王府也设在广宁府,只不过永乐皇帝靖难时,因辽王听从建文帝之命而去了南京,故而当今皇上不喜辽王,但辽王的封地王号还都保留着,眼下的辽王在辽东镇并没有多少的影响力。 应该正是因为广宁府里有这样多的达官贵人,这里的繁荣较山海关还多了一分。 涂三爷的布店并不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而是在相对差一些的地段,考虑到福记目前的产品只是中低端,他这样的选择倒也合适。 布店是典型的前店后院型的建筑。从布店的后门进去,里面就是家人居住的院子,这铺子不是涂三爷自己的产业,而是他租赁的。但想来他不是有要买下来的打算,也是打算长期住着,院子里面收拾得非常整洁,留下的几个伙计算着日子早将屋子打扫干净。 第143页 方太太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见了体体面面的新家,马上就激起了无上的热情,将春花几人安排到东厢房住下,又指挥着几个伙计烧水、准备物品。 涂三爷家里没有下人,按律法,庶民是不能蓄养婢女奴僕的,但是按这里的规矩,店里的年轻伙计也同家里的下人差不多,方太太指挥着他们烧火买肉打酒,张罗着做答谢宴。 这也是方太太会过日子的地方,到了自家,便不在外面买饭菜,而是自家做,能省下不少的钱。 春花也赶紧洗漱了带着大丫去帮忙,范娘子把留儿背在身上过来拣菜。加上打下手的伙计,几个人一会儿就做出了三个席面。 一个是涂三爷请车行的人吃的,最为丰盛,吃过席面,结了钱,车行的人就会离开了涂家,他们是惯跑这条路的,还会带着别的商人回京城。就是涂三爷有时也托他们带些货物,并不是每次进货他都要亲自去的。涂三爷和春花又分别给肖鹏带了书信,也托车行的人带去。 每二个席面是方太太请春花一行人吃的,因都是些女眷,菜要少上一些,但并不逊于涂三爷那一桌,甚至还有条河鱼是仅此一份的。 至于第三席,是给伙计们吃的,菜色就要差得多了,主要是前两席多余的菜,又添了一大锅炖菜。 春花瞧着方太太的行事,知道这就是此时的风俗人情,看着人人都满意她的安排,便暗自记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章 春花便在涂三爷家里住下,因为涂三爷要找到合适的人将春花带到定辽前卫,这种事情是要等机会的。 春花也不急,路上她从来都是一张笑脸,并不等于她不累。她也急需休息,还有范娘子母女和留儿,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疲劳和不适都是难免的,大家好好地养上些日子再继续赶路正好。 春花在方家并不闲着,她帮着方娘子做饭,甚至还到店里招呼客人。几次后,方娘子就不肯让春花帮着她做饭菜了,而是让她一心在店里帮着卖布料。 布店的客人是以社会上中下层的女性为主,这些人也是最挑剔的人群,她们可能挑上一整天也定不下来买哪块布。店里的伙计们固然殷勤热情,眼光也好,也能帮着推荐,但有时涂三爷也让方太太出来答对一些女客,毕竟女人间好说话些,这也是涂三爷要将方太太接来的原因之一。 做布店生意的,人的样貌得差不多,皮肤也不能差,这是布店招伙计的标准,因为每个伙计都是店里的模特。涂三爷这里也不例外,新进的布料,大家都要做上两身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地站在店里,来买布的客人就会指着人说,给我来一块这样的布料。 方太太身着紫色暗花绢布的夹袄,下面是素色裙子,外罩桃红色折枝花纹比甲,衬得肤白如玉,和气富态。而春花所代替的于娘子,因为正在孝期,上身着青色小袄,领口袖边镶着极细的白色牙子,下面一条素白裙子,清丽无双。 在这里,就是穿着什么样式、颜色的衣服,也有相应的律法,比如庶民不能穿用命妇的霞帔,以及表示不同品级的花纹,而贵族妇女所穿的合领大袖对襟衣服,庶民也不能用。还有禁止用金绣,只限用紫色、绿色和桃红色等颜色,而禁止使用大红色、鸦青色和明黄色等。 这些都是布店的常识,方太太和春花的衣着正是符合这样的规则,并且为他人推荐布料时也要考虑到这些。 涂三爷这里进了新布料,传扬出去后,店里的人流就多了起来,方太太与春花打扮成富丽和清雅的两个极端,不少的女人看着就心动,也买了同样的布料,带得店内生意红红火火。 春花尤其擅长让那些心中犹豫的客人下定决心,其实她并不劝人买那一样,只是将每一种的效果给客人展示了,又细细地帮着她们比较,最后将选择权交回她们,结果却比一直地向客人推销要好得多。 方太太让春花帮着招呼客人,春花也甘之如饴,她前世就是做生意的,这次出门也打着想重新做生意的主意,眼下的机会也算是练手了。倒是看得范娘子母女都快傻眼了,三姑奶奶出了京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前店生意好,银钱滚滚而来,方太太乐得合不上嘴,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加了菜,晚上睡前,又与涂三爷商量,「这于娘子还真是做生意的好手,这几天店里生意这样好,虽说是因为来了新布料,但她功劳也不小。」 「于娘子招呼生意是极好的,又会待人接物,还有几个婶子大姐的向我打听她的情况呢,旁边开饭店的刘太太最急切,已经托我给于娘子和她家的老大牵牵线。」 涂三爷本来一天忙下来,累得没什么精神,听方太太如此一说,赶紧嘱咐她,「你刚来,不知道情况,可别随口答应别人什么。刘太太的大儿子脾气极不好,原配的媳妇听说总是受气,去年生了一场气病死了,这个线可不能随便牵。」 方太太笑着说:「这些我哪里不懂,还用你嘱咐我。刘太太我又不熟,怎么能给她牵什么线呢?我不过是与你说说罢了。不过于娘子有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谁还管她是不是寡妇呢,还不得抢着聘娶。」 涂三爷说:「这一千两银子的事,知道的人没几个,你可不许说出去。」 第144页 「看你说的,我就那么没眼色,连这个都不知道?只是我有个主意,想和你商量商量。」 「你又有什么主意?」涂三爷警惕地问。 「于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我就爱她那个人品行事,长得又好,我娘家的三弟如今也十六了,与她年纪相仿,不如就娶了她,拿了她的嫁妆做本钱,也到广宁府来,与我们一起做这布店的生意。本钱多了,咱们也能每次多进些布,成这条街上最大的布店,你看着怎么样?」 「不可!」涂三爷的语气很坚决。 「我娘家的三弟你也见过,是个老实孩子,又不曾婚配过,哪里配不上于娘子了?」这事方太太已经盘算了两天,心里觉得十拿九稳的,没想到涂三爷先反对,便急了,「若你不愿意与他们合伙做生意,他们有一千两银子做本钱,干什么不行呢?」 「这不关生意的事。」 涂三爷说:「你可知于娘子此行是要去投奔夫家的堂侄,要是她想再嫁,在京城就嫁了,何苦等到这里呢?」 「她到辽东来是为了将孩子送到鲁家,带着一个拖油瓶,再嫁也不好看,等孩子送到了鲁家,她这样的年轻,怎么能守得住,还不是得嫁人。」 方太太见涂三爷不吭声,又絮絮地说:「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的,这样年轻哪里能守着,也没这样的道理,就是官府也不禁寡妇再嫁。三弟你也知道,并不是那不成器的人,也不辱没于娘子的品貌,不正是一门好亲事?」 涂三爷想了想说:「我原不想对你说,但既然说到这里,你也想想,于娘子品貌不俗倒还罢了,可那行事的气度可不不像一般人家出来的。肖鹏原来就是有一番来历的人,我看他这个表妹恐怕也是一样。再者,肖鹏托我带于娘子过来,言辞间恳切异常,我还没见他对哪个人这样上心过,那天于娘子出来见我时,我见肖鹏的两只眼睛就没离了娘子,他平时可是从不与女人拉拉扯扯。」 方太太马上八卦说:「可是肖鹏看上于娘子,想收她为妾,又没有成?」 涂三爷笑道:「你偏对这些事上心,我一个大哥,怎么能去问肖鹏内帏间的事,不过有些疑惑,又因你说三弟的事,才告诉你。」 方太太想了想,越加觉得是这么回事,「肖鹏定是对于娘子有意了!否则怎么会给于娘子一千两银子,就不知于娘子为了什么没留在肖家,难道她是想送了孩子再回肖家?」 涂三爷却不肯再和她分析这些了,一翻身睡了,方太太辗转反侧,倒有半夜没睡着。 第二天,又细看于娘子,相貌自然是好的,细皮嫩肉,确实不是贫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听了涂三爷的话,本该断了想法,但关切娘家弟弟,忍不住还是想探问。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她对于娘子说:「这几日我抽空见了街坊四邻,倒有好几个人问你,可有再嫁的心思?」 春花倒很镇静,既然离家出来了,她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便笑笑说:「我夫君离世才一年多,孝还没满呢。」 方太太当然知道于娘子的孝期,不以为然地说:「夫妻恩爱,守孝也是应该的,只是守了一年就行了,旁人就觉得已经情谊深重,用不着非守上三年。」 春花便不再答话了,让方太太倒无言可说。又找机会提了几次,春花都是这样的话,她庆幸自己用了于娘子的寡妇身份,对于亲事的问题,只要以守孝推了,再这样低头不语,谁也没办法。 又过了十几天,涂三爷说过的田掌柜来了。田掌柜是在定辽前卫开布店的,小本生意,不可能到京城进货,都是到广宁府取货的,与涂三爷打了几次交道,觉得他的货又好又便宜,因此已经是涂三爷一个固定的客源了。这次涂三爷到京城进货,他是知道的,因此算着时间过来了。 将货物的事情结完了,涂三爷也将他请到家中,摆了一席,因田掌柜是有年纪的人了,便将方太太和春花也都叫来,在一间屋子里另设了一席一共吃饭说话,并将事情说与田掌柜。 田掌柜自然满口答应,但回程时间,他暂不能确定。原来,他来时与定辽前卫的几个商人一起过来的,大家又是随定辽前卫领军械的兵士一同前来,大家约好一同回去。 田掌柜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留着一把山羊鬍子,黑白斑驳,神情也很和蔼,对春花说:「向来领军械都用不了多久,大约也就是一两天之内,必然返回定辽前卫,于娘子赶紧收拾好东西,老夫一有消息便过来告知。」 春花自然点头答应,又问了些定辽前卫的事,涂三爷也没去过那里,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惊喜的是田掌柜还认识鲁千户,并了解些他的情况,其实也不算是意外,定辽前卫下属五个千户所,鲁千户就是其中之一,在定辽前卫也算是大人物了。 鲁千户四十多岁,家里只有一妻,没有妾室,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听说鲁夫人还怀着一个。这人仁义豪爽,济困救贫,在定辽前卫也颇有些名气。也确如于娘子所说,千户所里鲁家的亲戚并不少,有十余家,都是陆陆继继投奔而去的。 这些消息对春花是非常有用,因为于娘子那时并没有与春花说太多鲁千户的事情,其实她做为一个后进门的年青媳妇,也并不太了解。眼下春花也是这样解释的,涂三爷和田掌柜也没有奇怪,在这信息流通非常差的时代,这种情况很常见。 第145页 春花听了田掌柜的介绍放下了心,鲁千户是个好人。田掌柜还吞吞吐吐地暗示了鲁千户的夫人不贤吝啬,春花记在心里,又请教了田掌柜定辽前卫那里的风俗人情。 请田掌柜为她定了两辆车子,然后春花收拾好行李,又在广宁府买了礼品,据田掌柜说,定辽前卫那里比起广宁府又差得多了,很多东西都买不到,那里的人也分外喜欢广宁府出产的物品。还有留儿也渐渐大了,能吃些糕饼点心了,这些东西必须备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只过了两天,田掌柜就通知春花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领军械的兵士们已经办完了公事。 因为田掌柜事先打好了招呼,所以时间虽紧,春花也准备妥当了。方太太很是不舍,毕竟处了一个多月,于娘子是那样和气懂事大方的人,拉着春花的手哭了一场,又备了丰盛的酒菜送行。 说了些依依不捨的话,又约定到了定辽前卫后让人捎信来,春花便坐上了田掌柜帮着雇来的车子,与一队兵士、十几个商户、还有几个出门办事的人一同出了广宁府。 春花事先曾问过涂三爷和田掌柜,为什么要与兵士同行。原来过了广宁府,少有居民,尽为军屯,地阔人稀,很多地方空旷如野,偶有豺狼出没,随兵士出行自然要安全得多。 更何况处于一个卫所的兵士与商人间本就认识,于行程中,兵士保护商人,商人往往会请酒吃席,正是互利互惠。 眼下也是这样,先是定辽前卫最大的铺子的掌柜孙掌柜在驿堡请吃酒,然后是一个姓刘的掌柜,第三天是田掌柜,那些小些的商铺便合伙请客,井然有序,显见是大家商量好的。 在离开广宁府之前,涂三爷当着春花的面,给了田掌柜十两银子,请他安排好于娘子等人一路上的食宿。按这里的物价,这些银子是足够春花这些人用了,因此,春花每天不用自己操心食宿,都由田掌柜来安排。 而且同行的商户中也有一个女眷,正是定辽前卫最大的铺子孙掌柜携带的妾室,并带了个小丫环。孙掌柜的铺子是一家大商行派往定辽前卫的分铺,销售各类杂货。 因为都是女眷,休息时春花便与和氏凑到一处说了一回话。 听她说,孙掌柜是商行东家的远房亲戚,所以才谋得这个掌柜位置,他在定这前卫已经有一年多了,各项事情也都理清,这次便借着採购货物将家小接过来。因为地方偏远,孙掌柜的妻子体弱,又要照顾孩子,便让和氏过来了。 和氏原是孙掌柜太太的丫环,是孙掌柜太太见自己不能同丈夫到卫城来,将她由通房丫头抬为妾室的。她相貌不错,又收拾得整齐:头发上插着两只金簪,两耳挂着金耳坠,手上戴着两三个金戒指,手腕上一边一只银镯,身着银红大花缎夹袄,葱绿竹纹裙,见了春花一身朴素,只戴了几件银饰,便有些傲气。 此时的人极重妇人打扮,就是贫家,也少不了用上几件银饰,实在没钱的人家,也会戴上些包银的东西,要知道女人身上的首饰也就是家里的门面。 春花对和氏的倨傲不以为意,只笑着说家常话。 没想到刚刚与兵士们说话的孙掌柜竟又踱了回来,立在春花与和氏身边笑着问:「于娘子是要去投鲁千户的?」 这孙掌柜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相貌周正,因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又读过几天的书,同和氏一样,也有几分傲气,对田掌柜这样的小本经营的几个人并不多说话,眼下倒是对春花笑眯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因是路上休息,春花与和氏便站在路边,坐了一路的车,只想站着散散,见孙掌柜过来搭话,春花便笑着福了一礼说:「正是呢,我与鲁千户家是亲戚。」 「想来是老家那边日子艰难吧。」孙掌柜问。 春花笑着应是,孙掌柜这样搭话很不符合这里的习俗,以前她与方太太在一起说话时,涂三爷若是见了,便走开去,男人这样往女人堆里凑是不体面的。 而且春花之所以要与和氏在一起说话,为了就是躲开前来搭讪的人。这一路上,女人太少了,总有些人过来搭话,有那么三五个人一直围着春花转,尤其是一个叫赖光的,简直和狗皮膏一样的讨厌。 和氏是有男人同行的,那些人自然不敢过来,春花同她在一起目的就是减少别人来纠缠她。再就是田掌柜不如涂三爷一样会照顾人,他只是每天让人把饭菜给春花她们送来,别的就万事不管了。和氏毕竟有丈夫同行,有些事情还是方便得多,自己也能借点光。 没想到,孙掌柜会这样的不识趣。 但孙掌柜显然没认识到,又说:「鲁千户也不富裕呢,他一人的俸禄要养百十口人,连个妾室都没纳。」 春花只能是笑一笑,眼睛却看向和氏,和氏已经有些不高兴的神色了。于是她便说:「不如我们走上一会儿,也疏通疏通血脉?」 和氏马上点头应了,「我正觉得浑身都坐得僵了呢。」 春花向孙掌柜点了点头,便与和氏沿着路边踱着步。 孙掌柜竟也跟了过来,与她们并排走着,又说:「于娘子怎么连根金簪子也不戴?定辽前卫只有我们一家铺子卖首饰,到那里,不如于娘子去挑根金簪?我看挑支莲花纹的最适合于娘子了。」 第146页 春花瞧了瞧和氏板着的脸,马上捂着肚子说:「我怎么肚子突然有点痛,先回马车上了。」说着快步走开了。 看来这和氏不是适合多来往的人,春花思念起涂三爷和方太太来了。 当时春花与他们同行时,涂三爷特别细心,很多小事也都能替方太太和春花想到,所以一路行来,虽然也有很多难处,但春花还是很顺利地渡过了。 可眼下,大家在路边休息,有人拿出锅来煮了开水,要是涂三爷在的时候,早就将水为方太太和她端过来了,但眼下,田掌柜只与一群商人们喝着茶水在一起说着话。而那烧好的水,正由一群兵士们围着,不论是春花、范娘子还是大丫谁去取,都会被他们调笑。 秋日里的天空没有一丝的白云,太阳直直地射了下来,就是坐在车里,大家也都是一身的汗,现在都想喝水。 春花要叫田掌柜,范娘子拦住她说:「我去吧。」 春花拉住她,范娘子是个特别老实腼腆的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她出面还不如春花自己呢。环顾四周,春花向一个特别小的兵士招了招手,喊「勇子」。 她听到大家都叫他「勇子」。 春花这一路上同行的人近百,其中大半是领取军械的兵士,领头的有两个,一个是定辽前卫军储所的总旗卢梦生,一个是军屯临时调来带兵协助运送保护的总旗孟万达。这两人级别相同年龄也相仿,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因为是运送军械,孟总旗只负责安全保护,而一切行止都以卢总旗为主。 孟总旗共带来了三个小旗,每个小旗带十个兵士,另外还有二十个赶车的民夫,而卢总旗只带了一个人,那就是勇子。 勇子听有人喊他转过身来,见春花向他招手,就跑了过来笑着问:「你找我?」 春花拿出来一个大碗笑问:「你能帮我们倒一碗水吗?」 勇子接过碗,跑去倒水。他长得很单薄,看起来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鸳鸯战袄穿在他身上肥大得可以把他整个人装进去,所以就在腰上缠了一根绳子,有些滑稽的样子。 很快水就送了回来,勇子蹲在一旁看范娘子餵留儿喝水,他长相普通,皮肤黄黄的,但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条缝,露出白白的牙,有了几分少年人的可爱,春花确定他年纪不会到正军要求的十六岁。 「勇子,你吃点心吧。」春花从车里拿出一盒子点心,打开给勇子。 「哎呀,」勇子看到春花折开了木头匣子做的点心盒子,有些吃惊地说:「这点心是广宁府里买的吧,我以前吃过一次,可好吃了。」说着伸出了手,犹豫一下挑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吃了。 春花见他吃得仔细,知道他是捨不得,当他吃完了一块,就又让他再吃一块,「不了,留着给小妹妹吃吧。」眼睛在点心流连了一下。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春花笑了笑说:「勇子,我买了好多的点心,随便你吃。不过,」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勇子说:「你先去洗洗手,手上的脏东西吃到肚子里,会肚子痛的。」 勇子并没有因为春花的话而不高兴,他确实只是个半大孩子,春花的话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了,马上听话地到了河边洗了洗手,接过春花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吃了两块点心。 留儿喝了水,也抓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着,勇子喜欢地在她的脸上摸了摸,问:「我能抱抱留儿吗?」 春花笑着点头,没想到勇子一个小男孩还很喜欢孩子。 很快勇子就与春花几个走得很近,每到住宿或休息时,勇子就到她们这里来,没几天,就连送饭之类的事也都由勇子包下来了。勇子特别喜欢留儿,只要有时间就过来逗留儿玩,留儿不知怎么,也非常喜欢这个大孩子。 勇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春花只说了一次,他便每次过来前将手洗上一回,虽然不是非常干净,但也能说得过去了。春花侧面问了一句,果不其然,勇子没有娘了,对没娘的孩子,只要是个女人,都会生起爱怜。 于是春花和范娘子又帮他洗了头,洗了衣服,把这个原来邋邋遢遢的孩子收拾干净整洁。勇子变了个模样,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勇子知道于娘子是鲁千户的堂婶后,就改口□□花小婶了,「我大哥,就是卢总旗,与鲁大哥他们都是好兄弟,你是鲁大哥的堂婶,我也叫你婶子好了。」他看了看春花又说:「你也没多大,我就叫你小婶吧。」 他又告诉春花,「鲁千户可是个好人,定辽前卫的人都佩服他,小婶你就放心吧,鲁千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春花没人时悄悄问勇子,「你多大了,不是说过了十六岁才能当正军的吗?」 勇子倒不忌讳,也没像春花那样降低声调,「我今年十四,因为我父亲折了一只胳膊,当不了正军,我是老大,就顶上来了,卫里的人都知道。卢伯父与我父亲原来最好,卢大哥为了照顾我,就让我随他在军械库。」 春花看着瘦弱的勇子,摸了摸他的头,又打开一匣子点心让他吃,「你长得太小了,多吃点。」 勇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吃得挺多,但就是不长个。」 这倒是事实,有的男孩子就是长得晚,春花笑着说:「这不是急的,再过上两年,你就一下子长高了。」 第147页 「小婶,你说我能长卢总旗那么高吗?」 卢总旗确实身材高大,看来勇子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了,春花告诉他:「你多吃,多活动,一定也会长得很高的。」 勇子高兴得吃了半匣子点心。 有了勇子,春花几个人有什么事方便多了。他非常勤快,总是帮着她们干活,打水烧水还有帮着递送些东西,人又小,大家也不把他当大人,没什么避讳的。 春花也向勇子打听了些定辽前卫的事,卫城里人多少人,兵士多少,居民多少,她慢慢形成了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第五天,晚上到了沙河驿堡,申正已过,已经有人在驿站借了锅灶做饭,春花与范娘子母女抱了留儿沿堡外的小河边走走。坐一天的车之后,浑身不舒服,只想活动活动。 沙河驿堡与一路常见的驿堡一样,方便日常生活,建在一条河流旁。因天色尚早,小河前的南门还大开着,堡内的人也有不少在河边淘米洗衣打水,稍远处的下游,不少同行来的兵士下了河中洗澡。 虽然过了中秋,夜间天气已经很冷了,但这几天,秋老虎发威,白天热得要命,这些兵士们随车行走,早就汗湿衣襟,见了河水,哪有不想下水的?听总旗官的安排,留下看车的人,都去洗澡了。 春花心里也痒痒的,但再痒,她也不可能下水去游一游,就是想把鞋脱了,脚泡在水中都不成。虽然辽东较京城好多了,她终于可以自己出门,但再过格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走了没多久,留儿哭闹起来,范娘子说:「应该是困了,今天中午没睡,我们回去吧。」 春花平时与范娘子、大丫从来都是同进同出的,今天她有些事情,她便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走一走。」范娘子对春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便带着大丫回了了驿堡。 春花一人沿河边漫步,太阳渐渐西斜,光芒转为金色,照在波光荡漾的水面,将一河的水映得如同金汁一般,溢彩流光。河水哗哗地流淌着,激起了春花的思绪,她想到了前世的父母,还有这一世的亲人。 前世的亲人是永远的思念,就是随着时光渐渐远去,也不可能磨灭。 忧思入怀,春花感慨自己对这里父母亲人的思念竟也如此的强烈,虽然毅然斩断亲情的人是她自己,也以为她们本就是路人,只是机缘巧合下有了两年的交集,但不知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难捨难分的深情。 但自己再也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再次的出现只能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自己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谋划离开侯府,就是为了不伤害杨家的人,甚至她也没有想伤害郭家的人,她只是个外来的人,不能也不想融入他们中。 春花握紧了手中的玉,这是一块完全透明的玉,几乎同前世的玻璃差不多透澈,一寸多长,用简捷的手法雕了一朵盛开的花,每一片花瓣上不同的部位打麿的亮度不同,使这朵花像一朵冰雕出来的花儿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春花出嫁前于夫人收拾东西时翻到的,春花见了就特别喜欢,便让如诗用五彩丝线打了络子系在脖子上,在离开山庄时,不知为什么,就没发现,一直带到了这里。 这是春花留下来的除了那只匕首外第二件杨家的东西,先是无意,后来就是捨不得丢掉了。前两天,抱着留儿时,留儿的小手不知怎么拉住了系玉的络子,把这块玉从春花衣襟里拉了出来,幸亏当时没有别人看见。春花随后想了又想,决定将这块玉放弃了。 匕首她一定是要留着防身的,她还带了些值钱的东西,但没有一样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可这样一块非同寻常的玉,如果让其他人见了,就是惹祸的根源。 在河边走了一会儿,春花还是不忍将它扔进河水中。好像那样做了,她就与这里的亲人永远分开了。 犹豫再三,春花将玉用手帕包了,放在河边一株老柳树的一个小树洞里,又看了看驿堡,记了一下位置,这样,虽然也是丢掉了这玉,但总还留着一线希望。人就是如此,哪能怕只是这一丝丝的希望,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春花放下了心事,转回来向驿堡走去,刚刚在不知不觉中,她走出了一段距离,这里的河岸因为少有人来,长着茂密的蒲草。 春花小心地提起裙子,走到河边,采了几支细长的蒲叶和中间长出了蜡烛状花穗的茎,准备拿回去给留儿玩。 一转身,一个穿着鸳鸯袄的兵士就站在她身后,倒把春花惊得向后一躲,一脚踩进了河边的于泥中,差一点摔倒。 那人上前一把拉住春花,将她扶住,便就势摸着她的手说:「于娘子,你长得真好看。」 春花惊了一下,已经缓了过来,也马上明白了情况,突然出现的就是一路同行叫赖光的那个小旗,二十多岁,听说父母俱亡,只有他一个人,家贫娶不上媳妇,平时就极爱混在女人身边说些下流话,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春花将手抽出,厉声喝道:「滚开!」 那赖光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机会,如何肯离开,看左右无人,上前欲抱春花,行那不轨之事。 春花深吸了一口气,赖光刚一近身拥住她,便抬脚踩在他的脚趾上,双手握拳分成两侧击向他的太阳穴。 第148页 赖光此时满脑子都是绮思,一点也没想到又娇又弱的于娘子能向他动手,被打了个正着,痛得一松手,春花趁势跳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她一直贴身放着的匕首,拨了出来。 匕首锋利的刃在阳光下发生寒光,赖光又恼又羞,正要再次扑过来,就面对着这样一把匕首,猛然停住了脚步。 春花用匕首指着他说:「赶紧滚开,否则我就拿你试试这匕首利不利!」 赖光的眼睛在春花和匕首间游移了几次,终于放弃了,他慢慢退了回去,向驿堡走去。春花一直看着他走远了,低头看一眼自己湿了的一只绣鞋,又见刚刚採下来的蒲叶蒲花均掉在地上,沾了泥土,便想再去重新采几支。 但她突然有一种非常危险的直觉,便猛一侧身,就看到卢总旗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河边,目光森森地看着自己。 卢总旗是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鬍子,总是非常严肃的样子,春花一路上并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只是听勇子说他武功高强,在上次皇上亲征时立了军功升的总旗,又几次吹捧他仁义。 但眼下春花在他的眼中只看到的只有恶意,至于表情,他满脸的鬍子完全遮住了脸,根本无从观察。春花便曲了曲膝,行了个福礼,道了声,「卢总旗,我回驿堡了。」便转身向驿堡走去。 「不许走。」卢总旗的声音让春花心里不好的预感实现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卢总旗已经几大步拦到了她前面。 立即,春花心如擂鼓,她胆怯了。刚刚遇到赖光,她并没有多害怕,她有把握能对付赖光。可眼前的卢总旗,与赖光差距很大,不说他们的身材、武功的巨大不同,就是卢总旗身上那种骇人的气场就让春花手抖了起来,她恐怕很难逃出卢总旗的魔爪。 这里离驿堡其实没多远,还依稀能看到驿堡门前河边人们忙碌的身影,但有河水的响声干扰,呼救应该是听不见的,刚刚没有呼救也是因为如此。跑是肯定跑不过,她的脚虽然变大了些,但还是半个残废,若是跳入河中,可能也不行,卢总旗虽然穿着干衣服,可他的头发却是湿的,应该是刚刚从水中游上来,他会游水。 最糟糕的是,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对赖光动手,这样自己就失了先机了。要知道男女体力不同,女子不可能靠力量战胜男子,尤其是春花这样身材小巧玲珑的。她的秘密武器是出其不意,但眼下已经被人洞悉了。 匕首还在春花的右手握着,刚刚拿出来后还没放回去,春花猛地将牛皮鞘向卢总旗的脸上扔去,希望能干扰他,同时,匕首向他的左臂刺去,只要能让他受点伤,自己能逃回驿堡就行,那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再无礼了,当然自己决不再与他们一同前行。 春花手腕一阵剧痛,然后她的匕首就落到了卢总旗手中,具体的过程她并没有看清,她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了。 卢总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将它插入刀鞘——刚刚他已经接了过去,收到怀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春花说:「你是何人,有何居心?」 春花尽量使自己显得可怜些,老老实实地说:「我是鲁于氏,是定辽前卫鲁千户的堂婶,来此投奔他。」 「你不是鲁于氏!」 虽然卢总旗的语气很肯定,但春花知道他一定是猜测出来的,因此一口咬定,「我就是鲁于氏,我夫君没了之前带我来投奔鲁千户,我有路引,还有信物,鲁千户见到了就能认出来。」 「鲁千户出身农家,他的亲戚怎么能像你这样从没干这农活的?再者你根本不是那孩子的母亲,只看那孩子不与你亲近就知道了,还有你随身带着利器为的是什么?」 春花也知道自己的装扮肯定会有破绽,但卢总旗只是在推断,她还是能遮掩过去的,便说:「我从小就没做过农活是真,只因我是娘家日子还好,我又是家中的么女,父母娇惯长大。女儿与她干娘亲近是因为我没有奶水,又曾病过一场,很长时日都没有带过她。」 其实这两点都好反驳,只有最后点最难,春花并不敢停顿,这时是较量的主要时刻,她要是一露出破绽,就难以脱身了,她接着说:「那匕首是我娘家二哥最珍爱的东西,因我喜欢,才硬是讨要来。」 「这是什么?」卢总旗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春花见卢总旗手里拿的竟然是自己放在树洞里的那块玉,他是怎么看到的?放玉的时候,春花极为小心,反覆检查周围几次,确实没人。现在想来,卢总旗就在水中,春花当时一心关注着岸上有没有人,却没注意水中。抵赖肯定是没用的,春花只好说:「那是我母亲给我的,我怕惹人注意,就藏到树洞中。」 春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一把匕首已经说不清了,又加上一块上好的玉,卢总旗就是不认识玉,也能看出这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他一定会更不相信自己是于娘子了,果然卢总旗冷冷地笑了笑说:「我看你是不会说真话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已经上前一步,一手将春花揪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进她衣襟之内,摸索到腰间,用力一扯,拎出一条腰带,然后又将春花扔到了地上。 这动作在一眨眼间就完成了,春花只来得及愣了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就被人像扔一只口袋一样扔到了地上。 第14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春花腰间有一百两金子,她将这些金块缝到了一条腰带里,系在腰间,就连同行的范娘子母女都不知道,也不知卢总旗是怎么发现的! 「这是什么?」卢总旗说着,接着双手一扯,将腰带从中撕开,一块金子掉到了地上,光灿灿的。春花将金子每一块都单独隔开,因此所有的金子并不一起掉出来,卢总旗似乎被眼前的金子惊呆了,他又撕开一次,还是一块金子,接连三四块后,他停了手,看向春花。 春花这时更怕了,刚刚卢总旗抢走腰带时她一点反抗都施展不出来。倒是卢总旗撕开腰带时让她有时间思考了一下。 最初她以为卢总旗与赖光一样,才抢先动了手,以争取占得先机,但现在显而易见,卢总旗并没有赖光那龌龊心思,他是怀疑自己到卫城有什么目的。这可是真的冤枉了,但也是能解释得清的事。 眼前的这些金子,反倒坏了事。真正的于娘子春花见过,虽然不是流民一类的人,但看起来家境也只是一般,是不可能带这样一大笔钱出门。如果于娘子夫妻有这么多的金子,他们也不必出来投亲了。金子一暴露出来,春花就知道自己没法再冒充于娘子。 可更危险的是,这多么的金子,卢总旗恐怕是从来没见过的,要知道普通兵士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的军饷,总旗也不过几两银子,春花现在更怕卢总旗为财把自己灭口了。 何况他刚刚把匕首马上收了起来,占为已有。 春花怕极了,她怎么才能保住命?她飞快地思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对卢总旗说:「我确实不是于娘子,我是京城人氏,父兄都是读书人。我成亲后不得夫君喜爱,一年内夫君纳了六个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从夫家跑了出来,路上遇到了于娘子,她得病死了,之前将孩子託付给我,我便带着孩子替她来投奔鲁千户。」 「我娘家的人知道我逃了出来,送了我这把匕首和这些金子,就是想让我不再回京城,到辽东镇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我的哥哥因为有事不能送我,便将我託付给熟识的朋友,过些日子他就会来看我。」 「这些金子,我也用不了,不如分给卢总旗一半,也请你替我保密,我不会对鲁千户有什么不利的,只是想用于娘子的身份找个容身之地罢了。」 说完春花就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卢总旗,她的这番话是告诉卢总旗,自己不是单独一人,而是有家人的,如果他害了自己,会有人追究,而且又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答应给他一半的金子,让他保密,只要不是特别贪心的人差不多就会放自己离开的。 春花紧紧地盯着卢总旗的眼睛,想看出他的态度来,见他好象还在想些什么,就又说:「我哥哥来时一定还会给我带些银子来,这些金子就都给卢总旗吧,只要你肯替我保密就行了。」 当春花第一次说出给卢总旗一半金子时已经打算把金子都送给他的,只不过先说一半做个缓冲,然后再退一步,这样,卢总旗答应的可能就会更大。 说完后,春花在心里暗中祈祷,卢总旗最好被这些金子惊呆了,他一定是没见过这样大数目的金子,开心之余就会将自己放了。 卢总旗这会儿确实很震惊,他先是凑巧看到于娘子将东西藏到树洞中,然后就见她竟拿出把匕首把一个想调戏她的兵士赶走,动作之利落,让他本想来过来喝止都没来得及,然后他就想起来兵士们背后说于娘子长得娇滴滴的,一点也不像出身农家的鲁千户家的亲戚。 还有勇子告诉他,于娘子总是打听定辽前卫的事,卫城有多大,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一个小娘子打听这么多事做什么? 于是他去树洞翻了一下,拿出了那块玉,这是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给人传递信息?卢总旗箭术极好,目力惊人,他仔细看过去,就发现这个带着匕首的于娘子腰间缠着重物,是什么兵器还是传递信息的用品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皇上亲征瓦刺,辽东镇与瓦刺人聚居地相邻,难道于娘子是瓦刺人的密探? 可是只一出手,他就有些疑惑,于娘子并没有什么功夫,也不知赖光怎么就一下子被于娘子子打跑了,应该是吓跑的。 于娘子有些话他确实不信,就看她的那又手,绝对与鲁家的情况不符合,那手应该是什么活也没干过,在家娇养出来的,都穷得来投奔亲戚了,哪里能有这样娇养的人? 不过,自己第一次看走了眼,于娘子腰间带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金子,她之后说的话,卢总旗倒是信了几分,应该就是那样的,一个闺中的少妇,逃出受虐待的夫家,带了些金子,还有一把匕首防身。 不过,这个狡猾的小娘子说她的哥哥要来看她,一定是假的,那是防备自己要害她。其实要不是她先动了手,自己肯定会先问清楚的,只是别人举着匕首向自己冲过来了,自己没道理手下容情啊。 再往前一想,也明白于娘子为什么会对自己挥刀相向了,她一定以为自己和赖光一样了。想到这儿,卢总旗心里不舒服起来,他刚刚干了些什么? 打了于娘子还不算什么,毕竟她先拿匕首刺自己的,可是自己把手都伸进她衣襟里了,赖光还没这样做呢。 第150页 可自己当时一点也没想到她是个女人,要知道瓦刺人可不管男女都是那么可恨的,对他们可不能有一点的容情。 问题是于娘子不是瓦刺人,也是,她那模样,就是一个江南女子,确实不像瓦刺人的奸细。 卢总旗想了几回,还是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听了于娘子要把金子分给自己的话,倒是又上来了怒气,在于娘子眼里,自己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 「把你的东西收起来,我一点也不要。」卢总旗抬头看了一眼于娘子,想给她一个威严的眼神,结果却马上低下头,原来想教训她几句以后别随便离开大家的话也忘记说了。 于娘子的衣襟破了一大块,可能就是刚刚自己撕的! 春花看到卢总旗的目光,也跟着低头一看,身上银白两色条纹的小袄在下摆处扯坏了一块,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好在,自己在裤子上缝了一条抽带,就是腰带被扯走也不要紧。 春花倒没太在意,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想当初,她还穿过比基尼游泳衣呢。 她抚了一下破了的衣襟,遮住腰,看着眼前的卢总旗,他扭着头不肯看自己,留下了一句,「赶紧回驿堡。」就转向大步走了,一眼也没看地上的金子。 春花看向他的背影,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可正向前走着的卢总旗突然又折回来了,一面侧着头看向一边,一面朝自己走来的样子真的好奇怪,离着她还有很远时,卢总旗扔过来一样东西,就又转身走了。 春花接在手中,正是她的那把匕首,当时卢总旗抢到手里后就收到了怀中,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好象很喜欢那把匕首。 「哎,等一下。」春花追了过去,将匕首塞到别扭地站在那里的卢总旗手中,「送你好了。」 「我不要,」卢总旗头也没回,又将匕首扔到春花的怀里,继续走了。 「哎,再等一下。」春花又喊。 卢总旗停了下来,见春花没追过去,便站在原处头也没回地问:「有什么事?」 「你把外衣借我。」春花说,她现在不怕了,也就想到自己这样没法回驿堡的,只得向卢总旗借衣服。 卢总旗转过身来,又飞快地扫了春花一眼,垂了头说:「你要是怪我,觉得因为我失了名节,我可以娶你,我还没娶妻。不过,我可不是因为那些金子,你要是真还有娘家的话,就还给他们。」 春花绷着脸说:「我是个寡妇,哪里有什么名节可言?你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的。」 卢总旗松了一口气,他不过是为了负责任,可心里却一点也不想这样随便娶个老婆,他刚刚出孝,这次回卫城后就要相看亲事了,他是要娶个贤惠的姑娘做老婆的。于是他放心地把身上的鸳鸯战袄脱了下来,扔了给春花。春花这才发现他原来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里面竟然是光着的,露出来长着非常浓密胸毛的前胸。 卢总旗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马上把双手抱住了前胸,高大挺拔的身姿慢慢地弯了下来,其实一路上,兵士们赤着上身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在此情景卢总旗不知为什么有些尴尬。 在春花的注目下,他一个转身没转好,自己拌了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了一跤,春花看着卢总旗狼狈的样子,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轻轻地笑出了声。 卢总旗听到了,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了,然后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听着身后于娘子的笑声越来越大,清脆得就快刺伤他的耳朵,干脆转头几步跑到河边,跳进了水中! 春花想提醒他,他没脱裤子,也没脱鞋,但已经来不及了,户总旗已经游走了,只留下一道水痕。 毕竟人是美好的,生活也是美好的。这样的美好让春花开心了许久。 春花笑着将身上的泥土拍掉,洗了洗脸,对着河水重新整理了头发,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好,用鸳鸯战袄包了起来,抱在身前,正好挡住身上衣服撕破的地方,回到驿堡。 路上遇到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虽然经过整理,但她现在身上还是沾了泥,头发也有些乱,一只鞋全湿了。认识的人就好奇地问:「怎么了?」 春花笑着说:「想给孩子采几只蒲草玩,结果摔了一跤,却拣到一件衣服,一会问问是谁掉到河边的?」 看她坦荡的样子,人们不疑有他,便笑着说上几句要小心的话过去了,春花看到赖光在远处躲闪着看了过来,只做没看见,向驿站走去。 在驿站门前,迎面遇到勇子,他正提着一只空桶走出去,见了春花吃惊地问:「小婶,你怎么了?」 春花将刚才的话又对他说上一遍, 「小婶想要蒲叶,我去摘就好了,怎么弄成这样?」勇子的语气带着小男子汉的不满,又伸出手来拿春花抱着的衣服,「给我吧,我拿去问问是谁的?」 春花没递过去,而是说:「我见这衣服沾了土,等会洗了再交给你」 「我来洗吧。」 「我衣服也脏了,正好一同洗了。」春花骗过勇子,走进驿站,听勇子在后面说:「小婶,留儿睡着了,范婶和大丫已经洗过澡。我刚刚将水给你准备好,你赶紧去洗洗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春花答应着进了屋子。 范娘子母女与春花四人住在一起,见她回来,知道她要洗澡,不喜有人看,便出去了,只留睡熟的留儿在炕上。 第151页 春花洗个澡,连头发也拆了细细地洗了一遍,换了一身衣服,又拿出包袱里的针线,将金子重新缝好,缠在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事,而原来留在存稿箱的不知怎么没发出来,所以更新迟了,抱歉! 今天恢复正常。 ☆、第八十四章 收拾好自己后,春花看向地上的衣服,那件红色的鸳鸯战袄在满是素色的衣服中非常显眼,春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与自己的衣服一同洗了,一则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毕竟那样说过,二则是这衣服也确实该洗了,自己抱着它回来时闻到了浓重的汗味。 春花正在洗衣服,门外勇子问:「小婶,你洗好了吗?」 春花开了门,指着地上的盆里的衣服说:「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你再帮我提点水吧,我把衣服沖洗干净。」 在这里没有自来水,用洗过澡的水洗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春花也是这样做的。 「我知道你要洗衣服,已经把水提来了,」勇子一笑,提着一大桶水进了屋子,「这衣服是卢大哥的,刚刚孟总旗洗过澡换他去洗澡了,结果他一直没回来,大家都急了,差一点要去找他。」 「总算是关堡门之前他回来了,说衣服放在岸边找不到了,」勇子高兴地笑着说:「我告诉他是小婶拣到了,还要替他洗干净呢。」 「噢。」 「真不知卢大哥怎么搞的,衣服放在哪里也能忘了!」 春花将洗好的鸳鸯战袄交给勇子,嘱咐他,「赶紧晾上吧,明天还得穿呢。」这些兵士们出门是不会多带一件衣服的。 勇子应了声是,又说:「小婶,我们洗澡时还捞了几条鱼,范娘子让田掌柜叫去帮着做鱼汤了,让我告诉你一下。」 春花自然点头答应,勇子帮她收拾了水。 晚饭时分,范娘子和大丫把她们的饭端了回来,对勇子说:「你的饭菜我也给你带过来了,又与卢总旗说好,你一个孩子跟着他们也不能喝酒,还不如跟着我们吃呢。」 勇子自然高兴,他有时自己也端着饭菜过来吃,他其实就是个半大孩子,没了娘,喜欢小婶和范婶对他的那种母性的关切。 此时留儿也醒了,咿咿呀呀地舞着小胳膊要抱。勇子抢到了范娘子前面把留儿抱了起来,说:「小婶,范婶,我餵留儿点鱼汤行不行?」 范娘子笑着说:「行啊,不过不能太多。」 勇子便拿了一个汤匙,小心地餵着留儿,留儿也非常给面子地喝了好几匙。 「留儿真乖。」勇子喜欢地亲了留儿一下。 「真还是个孩子,也喜欢与小孩子玩。」范娘子笑着说勇子,「把留儿给我吧,我已经吃好了,你也赶紧吃饭。」 勇子恋恋不捨地把留儿还给了范娘子,坐倒了饭桌前。 春花将一大块鱼肉放在了勇子的碗上,问:「你一定有弟弟妹妹吧?」 「嗯,」勇子应着,但却没像平时那样,笑着说上一堆的话,只是大口地把饭填进嘴里。 春花便不再提他家里的事,嘱咐他慢点吃饭。 晚上,春花在驿站的院子里看到卢总旗,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色衣裳,与一干兵士们正吃着饭,看到她眼光躲闪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春花也没什么表情的自顾自去了。 但她也放下了心,她当时在卢总旗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于娘子,是明白她骗不过卢总旗了,但卢总旗也没全信自己的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娘家人来管了,一个逃出夫家的小媳妇,其实是娘家人的耻辱。 但听卢总旗话中意思,应该是不会追究自己冒着于娘子名来投亲的事,眼下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更是证明这一点。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晚上睡前,范娘子发现春晾在屋子里的小袄撕破了一块,「三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范娘子总能记得□□花为于娘子,但一着急,她就又忘了。 春花知道范娘子可能觉察出来有些不对了,但她什么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摔了一跤吗?就是那时弄破的。等衣服干了,就剪开给留儿做尿布吧。」 大丫听了她娘的话,也在看那件衣服,便说:「小婶,衣服只是下摆坏了一点,给我吧,改小了还能穿呢,我看小婶穿这件衣服可漂亮了!」 范娘子笑着说:「于娘子长得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你看你,晒得这么黑,穿这样的衣服小心人家笑话你!」 看大丫嘟着嘴不高兴,春花赶紧打圆场说:「一件破了的衣服,大丫喜欢就拿着改着穿,就是不穿,练练针线活也行。反正我们都在穿孝,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大丫果然拿了那件衣服改小了穿,倒是非常喜欢,比专门给她做的新衣服还要喜欢,也是小孩子心性。 又赶了两天的路,距定辽前卫只有两天路程了。一清早,春花听着兵士们议论着,上了车,出了驿堡。 从广宁府到定辽前卫的路,走得要比跟着涂三爷同行时要慢一些,因为运送军械的兵士们是步行的,二十辆大车,每辆车上有一个民夫赶车,其余的人分列队伍前后左右,商队就跟在后面。 正是午时,炙热的阳光照下来,就是在车里的春花出一身的汗,车帘是一直卷上去的,她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走着的勇子,已经有些拖拖拉拉的了。 第152页 兵士们在行进时是要带盔着铠的,勇子身上穿了盔甲,更是像负担不动的样子。 春花曾叫勇子过来跟她们一起坐车的。她要了两辆车,她们四人坐得很宽敞,可是勇子说,休息时他过来,卢总旗不管他,但行军时,他必须与兵士们在一起。勇子那张充满稚气的脸,总让春花忘了他已经是一名正军了。 春花又伸长脖子向前看,大家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前面的卢总旗应该让大家休息了吧?自己也想下去活动一下了。这时她看到卢总旗和孟总旗都站在最前面的车子上,不知向远处眺望着什么。 情况肯定不对了,因为卢总旗跳下车来,指挥着最前面的一辆车走下了道路,向与路几乎平行的河边走去,并大声地喊着让后面的人赶紧跟上,孟总旗则向队伍后面跑来,大声喝着,让大家动作快些。 商户们的车队也赶紧跟着到了河岸边,车子按卢总旗的指挥在河岸边排成一个圆圈,人都下车进了圈子中间。 春花与范娘子母女抱着孩子站在圈子里面,惊魂未定,这是怎么了?可她们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事的时候。 圈子里一片忙乱,兵士们把马从车上卸下,将车子一辆接一辆摆好,围成结实的车墙,民夫们把一捆捆的箭从车上搬下来,放在车墙内,孟总旗四处查看,指挥着布好车阵,喝斥着手慢的人,而卢总旗又站到了一辆车上向远处望去。 近处,商队的人被来回奔忙的兵士们挤到了圈子最中间,聚在了一起,他们自己也尽可能地减少占地,以免碍事。已经有人在说「是不是瓦刺人来了。」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恐惧,春花感到紧挨着自己的范娘子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自己可能也差不多。 就在这乱闹闹的氛围,有一匹马惊了,拉着还没卸下的车跑出了圈外,不少的人向努力拉马的商人喊着,「快跳下来!」可那人并没有跳下来,而是拼命地拉着马,眨眼间就出了快建成的圈子,接着就有好多匹马也跟着跑出了圈子。 孟总旗上前大声喝止大家,「大家都在原地,别乱动。马惊了就不要管了!」大家听了他的声音渐渐镇静下来了。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卢总旗跳下了车子,从身上摘了弓,大声说:「是瓦刺人!大家准备弓箭!」 远处,已经跑过来一群马,从一片的小黑点迅速变大,到了车阵前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春花已经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了,大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气势非常的凶悍。 随着一声「放!」,一排排的箭从车阵中飞了出去。 对面沖在最前面的身着大红袍子的矮壮男子身上开出了一朵暗红的大花,花的中心是一只黑色的长箭。那人先是扔掉了手中的大刀,然后向马下缓缓地倒了下去,就像慢放的动作片一样。春花看见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好像是在骂着什么,这时有好多人跳下了马将他扶了起来,带着他重新上马向后退,所有的人也跟着退了一些距离。 「停!」这边的箭也停了下来,春花也看出来了,刚刚的箭有的没射到对方那里,更多的是虽然射到了,但没有多少的力量了,已经不能伤人了,只有几只特别箭的射到了位,但中箭的只有一个。 看穿着那个人好像是个头领。 「大哥射中了他们的头领!」勇子兴奋地喊。 有不少人跟着喝采。 春花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向卢总旗,只见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他的那张弓比别人的要大一些,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能射得远些吧。 「名不虚传,卢老弟的箭术确实了得!」孟总旗笑着拍了拍卢总旗的肩膀说:「瓦刺人先退下去了,我们有时间将车阵好好排一下了!」 他们俩说着就一同去检查车阵,每一处都仔细看了,把车子间排得非常紧密,又将各种武器摆好,车阵里的气氛紧张极了,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瓦刺人又开始了进攻,他们先从后面推上来一个人,正是刚刚跟着惊马跑出去的商人,在他哭泣和求饶声中当着大家的面砍了头,头骨碌碌地滚出去很远,而脖子里的血喷出去很高。 春花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她怀里的留儿被吓了一跳大声地哭了起来。也有几个与那商人熟识的人哭出了声。 接着春花被身边一个人的叫声吓得又清醒了,商队中的一个人手臂上中了一箭,痛苦地叫着。有人上前帮着包扎起来。 春花向外一看,瓦刺人改变了战术,分散着从三面向车阵沖了过来,到一定距离,张弓射箭,箭就如飞蝗般地飞了进来,而阵里的兵士早已分散开,靠着河边只留下一人巡视,其余三面大家依靠车阵向外射箭。 双方对射了一会,互有伤亡,有五个兵士被瓦刺人射中了,四人都是轻伤,没什么要紧,有一人则被射中了胸前,伤势严重。瓦刺人也有几个人落了马,但下去的时候把伤亡的人都带了回去,半个多时辰后,他们撤了。 圈子内的人商人们也纷纷自保,他们乘着间隙把车上的东西取下来,在一圈人外面又搭了一道矮墙,布匹、食盐、皮革、还有运货的箱子,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到了一起,以期能挡住流矢。 孙掌柜的货物最多,最适合这时用的是大大小小的铁锅。这个时候,也没有顾得上问他愿意不愿意了,纷纷搬下来取用,再说这锅又比不得别的东西,轻易不会弄坏。孙掌柜虽然小气,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春花等人现在每人头顶着一只铁锅蜷缩在由杂物堆砌起来的二道墙内。 第153页 他们这一番自保很有成效,建成二道墙后,就没有再被流矢射中的了。 趁着停战的功夫,春花把头上的铁锅拿了下来,将留儿从地上扣着的一只大铁锅中抱出来,不料刚刚还哭得很凶的孩子现在竟睡着了。 春花将留儿交给了范娘子,去看受伤的人,这次的货物中有伤药,已经有人从田掌柜的布匹里拿出一块白布,抹上伤药,给几个伤者都包起来,而那个重伤的人,没多久就断了气,她帮不上任何的忙。。 卢总旗与孟总旗站在一起说话,春花便走过去与田掌柜他们站在不远处听着,「亏了你第一箭就射中了那个头领,然后他们的进攻就有些乱。」 「碰巧罢了,前几天在广宁府就听说,皇上亲征,瓦刺人也许会逃到这里来,这些人可能就是吧。」 「附近的路台只怕是被他们拿下来了,一直没看到烽烟。」 「恐怕不只这二三十个人,他们好像在等着来人。」 「是啊,我也担心这个。好在我们的箭很充足。」 孟总旗转身看向了注视着他们的这些人,「要是不怕了,就去烧火做饭,老子们都快饿死了!」 大约已经是申时了,从吃过早饭到现在,大家还什么也没吃呢。虽然听了两位总旗的话,大家更是害怕了,但还是醒悟般地赶紧去做饭。好在这时侯,人们出门都带着米粮,在外面做饭也是很平常的事。 大家并不敢走远,就在圈子中间挖了个坑,有人到河中提了水,拆了一辆车的木板点火做了饭,又拿出些肉干什么的煮个汤,先让兵士们轮流吃了,然后大家也都吃了些。 不远处瓦刺人也点火做饭,他们带着牛羊,烤肉味很快飘了过来。两边各自吃饭,蓄养着精力准备一会儿再次开战。 恐怖的气氛就在车阵中漫延着,有人在低声说着,要是瓦刺人再来援兵大家恐怕就没命了。 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春花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现实。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保住性命。她有些想法,便走到卢总旗和孟总旗面前行了一礼说:「我有些想法要对两位总旗说。」 孟总旗脸上露出了个不屑的笑容,倒是卢总旗看了看春花说:「有什么就说吧。」 春花说:「既然你们知道瓦刺人可能还要来援兵,为什么不把我们都组织起来一起对敌呢?」 与兵士们一同行路的人加起来有四十多人,其中身强力壮的也有二十多人,也不算少了,让这些人白白在圈子里坐着,太浪费了。 春花不懂得什么军事战术,但她知道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就是靠人多力量大才能打打赢。 「你们?」孟总旗哼了一声。 春花脸上也一红,刚刚自己和周围的人确实表现不太好,在圈子里又围了一个小圈,个个伏在地上不敢动,而且和氏还失禁了,现在正哭着呢。但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大家不是没经过训练吗? 「大家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不如你们是肯定的,但你们不组织大家,怎么能怪大家呢?再说,他们不是都和你们一起打仗吗?」 春花指着与兵士们一同防守着车阵的民夫。 孟总旗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能比得了这些人?」 春花后来才明白,因为实行军屯,每一个军户之家有一个正军,其余的男丁就叫余丁,或者叫帮丁,他们常被安排协助协助正军行动。 她虽然不懂这些,但还是说:「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时侯能加强一分就是一分,有时候,胜败就在一线之间。」 卢总旗眼睛从春花的右手腕上扫过,那里,前两天被他从于娘子手中抢匕首时用力扭了一下,后来就看见于娘子一直将一块手帕系在那里,应该是完全青了吧,那时自已可是毫不容情。 想到了于娘子——其实她并不是于娘子,而不知是那个读书人家的女儿,看着虽然柔弱,骨子里却透着刚强,又聪明狡黠,她的主意还是应该听一听的。他点点头说:「让他们试试吧。」 孟总旗见卢总旗这样说,就没有再反对,而是说:「你去对大家说吧,愿意的就过来。」 于娘子说得也对,现在要是有人能来帮忙,就是那些不顶用的商人,也比没有强。 不过,两位总旗都没寄託多少希望,这些商人他们太了解了,平时在一起喝喝酒就算了,到了有机会的时候不逃跑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得上呢。 春花自然明白两位总旗的态度,也知道了过去这些商人也从不帮忙作战,不过她既然管了,就打算管到底。毕竟是保大家的命,只有靠大家自己努力。 她走回了小圈子里,范娘子母女正与和氏及那丫环坐在一起,面无血色,十几个掌柜的正凑要一起说着什么,春花走过去听了一下,原来他们商议要骑马跑出去。 怪不得两位总旗不信任大家! 春花咳嗽一声,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大声说:「现在想跑出去,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瓦刺人的马肯定要比我们拉车的马快,他们又善骑,大家想落得个刚刚那位掌柜的命运吗?」 大家看着突然说话的春花,都吃了一惊,有人就说,「这里哪有女人说话的地方,到一边躲着去!」 春花也不看向叱责她的人,而是语气诚恳地说:「到了死亡面前,是不分什么男女的。我们若是再这样坐在车阵里不动,车阵破了,哪里有好结果?要自救,就拿起武器与兵士们一起对付瓦刺人!」 第154页 有人已经动摇了,眼前的形势谁都能看明白,「可我们哪里会打仗呢?」 春花进一步给大家鼓励说:「我们不会打仗,可以学射箭,就是射不中人,射中马也行啊。古人不是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我是宁可在战斗中被瓦刺人杀死,也不愿意在逃跑路上被他杀死!」 「你们看勇子,他才多大,不也一样跟着打仗吗?他还是孩子,都能挡在我们前面,我们有什么不行的呢?」 一位姓刘的掌柜,他是开粮铺的,第一个站出来说:「于娘子说的有理,我们出了车阵肯定是很难跑得过瓦刺人的,还不如就和他们拼了!」 他在定辽前卫的商人中也算得上排在前几位的,他这样说了,马上就有几个人也贊同起来。 春花就势说:「愿意守车阵的,我们就去两位总旗那里领了弓箭,一会儿瓦刺人来了,我们也一同射箭,总有能射中敌人的!两位总旗也同意我们过去。」 说着向刘掌柜说:「请您带个头,我们都跟着。」 于是刘掌柜就带头向孟总旗那里走去,有几位身强体壮的人跟着过来了,春花走在他们的后面,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过来。 其实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场景的影响,看着刘掌柜换上了那名阵亡的兵士的盔甲,手执弓箭,很是像那么回事,他和几个人原来就会些功夫,也懂射箭,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原来不会的人,包括春花在内,在兵士的指导下也很快就学会了射箭,其实这是极简单的,虽然想射好没那么容易。又有几个人陆续也过来了,就像于娘子说的,就算射不中人,射中马也行啊。 其实射中马也不是容易的事,但现在春花还不知道最后她射出的箭一根马毛也没射中过。但多一些人放箭,气势又强了很多,就算没射中,也不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大家猜对了,卢总旗就是男主,作者也一直着急呢,终于男主闪亮登场了! ☆、第八十六章 傍晚时分,两位总旗的预言变成了现实,瓦刺人那边又来了一群马,看样子能有一两百匹之多,不只是商人们,就是兵士们都慌乱起来,骑兵与步兵对阵,骑兵占绝对优势,刚刚他们靠车阵才勉强挡住几十人,现在来了这么多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卢总旗站到了车上看了一会儿,下来说:「他们马多,但不是每匹马上都是有人的,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大家不要怕!」他的话沉稳有力,立刻让有些乱的局势稳了下来。 孟总旗也喝骂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算得了什么!怕什么怕!」 春花咬着牙,努力止住自已发抖,也接着说:「瓦刺人让妇人和孩子上阵,我们还怕妇人和孩子吗!」很快,瓦刺人已经从三面攻了上来,确实新增的人手中有妇人和孩子。但他们一样弯弓射箭,凶悍异常。 真正对上了阵,也就忘了害怕,春花也大声地喊着,伏在车后,头顶铁锅,不断地把一只只箭射出去,后加进来的商人们也都跟着射箭。一下子多了二三十人,箭雨比刚刚密多了。幸亏这队兵士是运军械的,车上最多的就是箭,大家只管一箭箭地射,不用担心箭支不足的问题。 瓦刺人一下子有三四个掉下马,最近的离车阵只有几十步。大约也是惊疑车阵这里防守的力量怎么又强了,很多瓦刺人讯速回马。 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失误,离车阵最近一个落马的瓦刺人竟没被人救走,还躺在车阵与瓦刺人驻马之处的中间。 几箭一同射了过去,那个受了伤了的人挣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几个瓦刺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同族,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像在想办法要把他救回去。而车阵这边,卢总旗、孟总旗还有几个善射的已经张弓对准了那人的周围,也是打算对付要过来抢尸体的人。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兵士突然从车阵中跳了出去,飞快地跑向那人,引发了两面一场新的战斗。 瓦刺人马上沖了过来,这次他们不是分散开的,而也是对着那个人,队伍就非常密集。而车阵里的人,手快的已经射出一箭了,就是后来张弓的,也觉得很好射,他们太集中了。 当然也有些人没敢射,春花就是其中之一,她怕误中了出去抢尸体的人。她已经认了出来,那人正是赖光。 赖光这一下子出奇不意,在大家反应过来前就跑到了那里,他拎着大刀,一下子就砍断那人的脖子,拎着人头就往回跑。 春花清楚地看到来自瓦刺人的一只箭射进了赖光的后背,他一个踉跄,就在春花和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赖光没摔,继续跑了回来,速度却慢了下来。 一个瓦刺人的马已经追上赖光了,他手中大刀就要砍到赖光的背上时,一只箭射中了他,他从马上落了下来。另一个人赶到了,想下马把他救回去,又一只箭将他也射中了。 赖光这时已经跑回了车阵,早有人将他架住,他受伤不轻,但手里那颗人头却握得紧紧的,却兴奋地喊:「老子立功了!有了赏银可以娶媳妇了!」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春花再看向车阵外,形势又变化了,几十个瓦刺人已经退了下去,也把所有的人加上那个尸身都带走了。不过,看他们的马上,大约死伤了七八个人。 第155页 原来,瓦刺人最重视将死者带回家乡,认为那样他们的灵魂才会得到安宁。所以很少将族人尸体留给明军,结果也造成了得瓦刺人的人头很稀少,朝廷的封赏非常高。两军交战,最后往往就变成了拼死抢人头,眼下正是这样的情况。 赖光虽然是没有听军令擅自出战,但他引来了密集的瓦刺人,给车阵里的人制造了合适的时机,将瓦刺人重创,况且他又受了重伤,看看瓦刺人又退了,大家都去看他。 他背后的箭入肉很深,但位置却很幸运,没伤到里面的脏器,所以包扎后还有力气说话,「那颗人头谁也不许抢,老子就指着他娶媳妇了。」 孟总旗看了卢总旗一眼,得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后说:「那颗人头就算你的了,但想娶媳妇总得有命在,好好养着吧。等好了,还得挨十军棍,让你不听号令擅自出战!」 赖光只听人头归他了,只剩下傻乐了。 春花悄悄地退了出去,她突然不觉得赖光很讨厌了,要是他的伤好了,再找自己搭话,自己一定和气地陪他说上一会儿话。 这一波作战,车阵里的人也伤了几个,但除了赖光,没有重伤的,也算是幸运。 卢总旗和孟总旗也通过这一波的作战感到了这些新来的人还是很有作用的,刘掌柜几个孔武有力,还习过功夫,与普通兵士相比并不差多少,而最差的春花也能一箭箭地向外射,总能加密箭雨。 于是他们正式给大家分派位置,一个正军带一个,就算把大家编到了正式的队伍中,不像刚刚那样没人管,胡乱找个地方射箭。 春花是唯一一个女人,卢总旗看了看她说:「你就在我旁边吧。」 春花就伏在卢总旗旁边,另一边是勇子。勇子就向着她笑:「小婶,你顶着铁锅的样子挺好玩的。」 春花上去打了他的头一下,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脑袋掉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勇子拍着胸脯说。想了想他又跑了,一会儿回来,给春花拿来了一个头盔。 「小婶,赶快戴上!」 「这是……」盔甲现在是最珍贵的东西,刚刚死去的军士的盔甲已经成了宝贝,由带头过来的刘掌柜穿着,不知这头盔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赖小旗的,」勇子还是笑呵呵地说:「我对他说是给你借的,他马上就答应了。」 本来见了赖光为了娶媳妇,不要命地去抢人头回来,春花已经不再恨他,现在,她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春花不用回头,就知道卢总旗的眼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用匕首把赖光逼走的事情除了两个当事人,只有卢总旗知道。「你戴上吧。」卢总旗说。 春花本来也没想矫情地不戴,闻言马上从善如流。人性本是复杂的,那天调戏她的赖光与今天借她头盔的赖光只是展现出他不同的侧面而已。 但想到赖光,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卢总旗和自己间发生的事情,春花赶紧转移话题,她指着瓦刺人说:「你看,他们惜命得紧,不肯拼死向前沖,真若是冲到车阵旁,我们的箭就用不上了。」 卢总旗听了春花的话说:「你眼光不错,瓦刺人比我们战力强,真若是不要命地往前沖,我们恐怕支持不住。但那时候肉搏后,他们的伤亡也会极大。瓦刺人打仗最怕伤亡,只要伤亡大,马上就退走,今天这批人不知为什么还不退?」 「我也正奇怪呢?」孟总旗走了过来说:「他们已经死伤了十几个人了,却不肯退走。」 「可能是实在没有吃的了,看我们这队人跟着的商户车辆众多,想抢些东西。」 「应该是吧,天就黑了,我们该安排一下了。」 两位总旗安排了大家轮流休息,春花先找勇子将她车上的糕点拿下来,她听说定辽前卫的人喜欢广宁府的糕点,而且特别喜欢匣装的点心。因为这种装点心的匣子是用薄薄的木片做的,吃过点心后,匣子还能用来装别的东西。 而定辽前卫没有这种匣装的点心,春花便想给鲁千户家的亲戚每家送上两盒做礼品,所以一下子买了几十盒点心,捆放在两辆车的车梢尾部,现在拿出来给大家加餐正好。 她自己过去看了看范娘子母女和留儿。留儿还不懂事,倒也没怎么样,正笑着吃点心呢。范娘子却是吓坏了,正抱着留儿哭,见到春花就哽咽地喊了声,「三姑奶奶!」 春花赶紧止住她再说话,「我没事,你带好留儿就行了。」 大丫倒还精神,说:「小婶,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春花笑了一下,大丫才十岁,再怎么也轮不到她,「你帮着照顾受伤的人就行了。」 冷不防,坐在最近处的孙掌柜对春花说:「于娘子真是巾帼不让鬚眉,让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佩服!」 孙掌柜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早就变成了灰头土脸,他推开了靠着他坐着的和氏,目光复杂地看着春花。刚刚他就是自称书生,而没跟着大家出小圈子。 春花看坐在最里面小圈子里的人,除了受伤的,女人和小孩子外,还有十多个像孙掌柜这样可以出去战斗的,也都看着自己,便说:「不管有多大的力气,只要去打瓦刺人,就是有用的,孙掌柜也不必自谦。」 第156页 田掌柜走过来说:「于娘子,你对总旗们说一下,我们现在也去帮忙,还行吗?」 春花笑着说:「哪里不行?我带你们去找两位总旗。」 于是最后这些有战斗力的人也都出来了,很快就融入进去,车阵里的人斗志昂扬。 卢总旗和孟总旗把这些人也编了进来,把大家聚在一起讲了讲一些作战时的技巧方法,让大家抓紧时间提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春花一直跟在卢总旗身边,听到他与孟总旗在一起商量。 「晚上应该不打紧,瓦刺人不喜欢夜战,不过明早应该是一场恶斗。」 孙掌柜也在一旁,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早会是恶斗呢?」 春花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闻言也望向了卢总旗。 卢总旗解释说:「这些瓦刺人应该是逃窜过来的,必不能持久,再久些被发现,大军一围,他们就一个也剩不下了。我们守住车阵,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攻不下来,明天就会着急,一定会强攻。」 「那我们能挡住吗?」早有人关切地问了。 「要是人手足,我们挖些壕沟,能阻他们一阻,减慢他们骑马过来的势头就好了。」孟总旗说。 挖壕沟,就他们现在这些人手,怎么也挖不了多少啊,再说挖了一夜,明天哪有力气打仗呢? 「那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家已经开始集思广益。 「用火攻行不行?诸葛亮当年最擅长的就是用火了。」 「现在哪有哨石火药啊,再说,点着了火,我们不是也要被烧死吗?」 「放完火,我们过河!」 「瓦刺人还不一样过去,我们要是没了车阵,怎么挡得住他们!」 春花却想起来一个办法,她说:「我们只要把车阵周围的草都割下去,火就烧不到我们这里了。至于点火的东西,不是有不少的布匹和棉花吗?」 田掌柜这次不仅买了一大批布,还买了很多棉花,秋天到了,正是做冬衣的时候。 「我带了很多菜籽油。」刘掌柜说。 「我带了不少的灯油,还有蜡烛。」孙掌柜看了看大家,也准备贡献出自己的货物。 春花看出孙掌柜的心痛,就说:「不能让带这些东西的掌柜们血本无归,我包袱里还有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件首饰,都拿出来赔给捐东西的掌柜们。」说着看了一眼卢总旗,她还是没敢说出自己有金子,但见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就低下头不语了。 「这话说得有理。」 「我们也有些银子,都拿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们都是自愿的,不用赔。」 刘掌柜站出来说。 「如果打胜了,朝廷自有封赏,也能从瓦刺人那里得到战利品,倒时候孟总旗和我不会亏了大家。」卢总旗一语结束了争论。 在夜色掩护下,大家把车阵前三十步以内的草都割掉了,并在离车阵三十步和六十步远设了两条用浸了油的布组成的地带,上面盖着割掉的青草,从远处看不出来,但只要点上了火,就能阻一阻全速前进的马。 这些都是在夜间进行的,忙了大半夜,大家分成两班轮流休息巡视。 春花是跟着卢总旗的,现在他们这三人组中又加入了孙掌柜,变成了四个人,沿着车阵走了一圈后,他们面对着车阵外坐了下来。 卢总旗突然问:「于娘子,刚听你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真有道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一首诗,我也忘记是谁写的了。」春花说,卢总旗应该是没读过书,听说就是千户百户那些有品级的武官也有很多不认字。 「这是杜工部《前出塞》九首之六,」孙掌柜说:「全文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治侵陵,岂在多杀伤。」 「写得真好,杜工部也是当过兵士?」 「那倒没有,」孙掌柜读过书,他解释说:「这是天宝末年,哥舒翰征土蕃时,杜工部所做。他还写了五首《后出塞》,其中一句,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我最为欣赏。」 不过眼下,明显卢总旗最欣赏的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几句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春花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有在战场上谈论诗词的时候,但真的到了此情此景,却并不觉得突兀,好像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又如此的康慨激昴。 春花正心潮澎湃时,一阵悠然的歌声传了过来,那苍桑的歌,伴着哗哗流过的河水,连绵不断的蛙鸣虫吟,颇能撼动人心。 凝神听着来自瓦刺人的歌声,春花不懂什么意思,只感到了浓浓的伤感,卢总旗说:「那是他们为死去的人唱的。」 「如此的悲凉。」春花望向瓦刺那边燃起的篝火,说:「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她的话立刻受到了反驳。 「蛮夷之属不服教化,自然要让他们知道天威赫赫。」孙掌柜说。 卢总旗的话更加的直白,「他们想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我们这里的人大多数与瓦刺人有血海深仇,我的父母弟弟妹妹就都死于他们的铁蹄下。」 第157页 春花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感慨一下。」 卢总旗的声音还是很冷,「我看瓦刺人明天要拼命了,如果我们挡不住瓦刺人的进攻,你就用你那把匕首刺向自己左侧肋骨中间,那里是心所在的地方,刺中必死无疑。」 勇子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他说:「小婶,你是女人,和我们不一样,决不能让瓦刺人活捉了去,那样就是活着也不如死了,我告诉你心在哪里。」 说着拉着春花的手摸到他自己胸前。 春花听了这些冷酷的话,身上不停地抖着,勇子感觉到了,说:「小婶,你别怕,我们一定能赢的。」 「你要是自已下不了手,到时候我会给你帮忙。」还是卢总旗。 春花并没有应是,孙掌柜接话说:「到时候,卢总旗您就痛快地给我一刀,我怎么也是读书人,不能做瓦刺人的奴才!」话虽然说得很有气势,但声音里也带出来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春花觉得自己见到了沉重的帏幕后的东西----辽东镇这里最深处的残酷。可这里的人们分明没有把这些话当成特别的事,就是春花自己,在这种恐惧之后还是睡着了。 当被一声厉喝惊醒后,春花马上想起来昨晚孟总旗来接替卢总旗,自己回来躺到了范娘子身边,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不可能睡着的,但事实她睡得很香。 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拿起分给自己的那把弓,看了范娘子母女和留儿一眼,她昨晚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卢总旗那残忍的话告诉她们,如果败了,大家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我们不会败的! 春花跑到了卢总旗身边,就看到瓦刺人已经都上了马,正在分散成扇形,准备全部包抄过来,从人数上和马上人的身影看,不管是男女老幼,应该都上马了。 最后的时候到了,春花按两位总旗教的,将那把匕首拨出鞘来,放在眼前,手中先拿着弓,箭也摆在顺手的位置。如果瓦刺人硬沖,到了三十步时,就扔掉弓,拿匕首对敌。本来应该是用长枪的,但春花力气太小,拿着枪效果不好,于是只好用她自己的匕首。 这在昨天晚上时已经演示一遍了,当时卢总旗还把自己的佩刀借春花试用过。春花见卢总旗郑重其事地解下佩刀,也细看了一下,卢总旗佩的确实是一把宝刀,但质朴厚重的刀沉得春花抡不起来,最后她也放弃了。 「其实真的到了自己也需要对敌的时候,那就是明军彻底败了,那时她能做的可能就是像卢总旗和勇子所说的那样。」春花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些念头。 瓦刺人没有让他们久等,他们很快就列好了队,在晨曦中打马沖了上来,「放箭!」箭如急雨般飞了出去,大约每人射过一两箭后,六十步外的火被安排好的人引燃了,正好隔住飞奔而来的瓦刺人,他们的马腾起了前蹄,发出尖利的嘶叫声,有的,还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有十几匹马冲进了火圈,对准他们的是一排排的箭,最后,只有两三个人冲到车阵前,肉搏展开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使明军们将他们全部杀死。进入火墙内的人没有一个逃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火渐渐变小,又一波的冲锋开始了,其实在瓦刺人冲锋之前,车阵里的人看到火势减小,已经又开始放箭了,而从六十步远处开始冲锋,马速还没提起来,就在大家的射程内,瓦刺人的损失又不小。 接着就是第二道火圈!但这一次没有刚刚那样成功,瓦刺人有了提防,惊马的少了,但同样也让那些先闯进来的人全军覆灭。 接着就是真正的肉搏了,马上的人抡刀向车阵里砍了过来,卢总旗站到车上迎战,勇子在车底下用刀砍马,春花和孙掌柜按卢总旗的吩咐站在他后面。 肉搏时间很短暂,春花看到了冲到了她们这边来的瓦刺人愤怒的脸,甚至感到了他跨下的马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但她和孙掌柜都没来得及真正对敌,战斗就结束了。 瓦刺人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退了。 卢总旗站的车下就躺着两个。 这次瓦刺人是彻底地走了,大家反倒没了力气,春花也不管地上还有血迹,坐在那里不动。她倒不是被瓦刺人吓的,而是见卢总旗和孟总旗带着人把每一个敌人都检查一下,割下了人头,突然觉得受不了才坐了下来。 兵士们在一旁兴奋地喊着,这是一场非常了不得的大胜,最关键的是得了不少瓦刺人的人头。 冷静下来后,要做的事非常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首先,大家还没吃饭,昨天做了一次饭,后来就是吃春花带来的糕点和其他人拿出的一些随身携带的食物,今早一起来就打仗,紧张得什么都顾不上。现在大家的肚子都饿了。 还有看顾伤者,到现在为止,死了五个兵士,重伤了七八个,轻伤就更多了。就是两位总旗也都受了伤,孟总旗胳膊上挨了一刀,而卢总旗的右脸被飞过的箭划了一下,留了一个一字形的伤口。 论伤势,孟总旗的自然重一些,但卢总旗则是破了相,他的伤口看起来不浅,一定会留疤的。虽然是武官不会影响仕途,但想到他还没成亲,总归是不大好。 其余大大小小受伤的人就更多了,但这些兵士们也不当一回事,上了伤药后就凑在一起谈论能得到多少封赏。 第158页 而临时加入战斗的商人们,除了让瓦刺人抓去杀掉的以外,没有死亡的,但重伤了两个,其中一个是田掌柜,被砍掉了一只手。 还有就是收拾战利品,瓦刺人的人头被砍下,身上的铠甲也都被剥下,还有从他们身上找到的银子,值钱的物品,都收集到了一起,等待着分配。在此时,没有缴获东西要归公的说法,战利品都由获得者所有。 最后还要收拢车马,车阵列成后,马本集中在一处,但交战时有的马受了箭伤,便惊得跑了出去,还有跟着跑走的马,但瓦刺人也留下一些无主的马匹,在刚刚的战场中徜徉。车辆也有损失,两辆车被拆开点火做饭,几辆车被瓦刺人沖阵时砍坏。 最后就是分配战利品了。春花看见两位总旗在离大家有些距离的地方商议着,大家也都知趣地没上前去探听。等吃过了饭,两位总旗就把所有参加战斗的人叫到一起,孟总旗说:「这次共得二十五颗人头,其中有四颗是妇人和孩子的,两颗算一颗,就是二十三颗。一颗是赖光抢回来的,早就答应是他的了,就不再重新分配了。」 「剩下的二十二颗,分给我们十五颗,你们七颗,行不行?」 孙掌柜大约是觉得能代表大家,就带头上前说:「其实不分我们也没什么,但两位总旗如此的客气,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孟总旗并不看他,而是看向最初出来的几个人,有刘掌柜,有春花,还有两三个身强力壮,会些功夫,并在战斗中出了大力的人。在边镇,人们可不管你曾经读过书与否,而是看你在敌人来时,能不能真地顶上去。 春花见孟总旗看向自己,马上就点点头,那几个人也都满意地答应了,有人还客气了几句。毕竟还是兵士们是战斗的主力,现在分给他们三分之一,并不算少了。 春花这时也知道了,每一颗人头,朝廷给五十两赏银,军加官职,民则给予旌表。银子数目不少,但旌表更是难得,有了旌表的人,平时官府的人都会客气几分。因此,大家都特别重视人头的分配。 孟总旗见大家没什么意见,就又说:「从瓦刺人那里得来的银子和东西,除了铠甲兵器马匹外,分你们一半,行不行?」 大家又都点头答应。 卢总旗最后说:「具体怎么分,我们不管,但总得分于娘子一颗人头,这次商队的人出战是于娘子提议的。」孟总旗也在一旁贊同地说了两句话。 见大家都应了,两位总旗才离开去给兵士们分战利品。 卢总旗的一番话,让大家把目光都放到了春花身上,有人就说:「于娘子,你看我们这些人头怎么分?」 春花摆手说:「我一个寡妇,本是去投亲的,昨天也只因为不想自己和孩子惨死于瓦刺人手中,才劝大家一起对敌。现在能够活命,我还得感谢大家呢,人头我不要。」说完便要退出去。 刘掌柜上来拦住她,很坚决地说:「于娘子可比花木兰,如此说便是过谦了,两位总旗既然要分给于娘子一颗,大家自然遵守。」 也有几个人跟着劝说,也有人站在后面不吭声。 春花见刘掌柜的左臂上缠着白布,受了很重的刀伤,他发髻散乱,一张方脸让汗渍、血迹和灰尘涂抹得不成样子,便说:「我并未杀死一个瓦刺人,也没受一点的伤,怎么比得了女中豪杰?这奖赏总要先分给亲手杀敌和受伤的人,就像刘掌柜这样的。」 刘掌柜见春花这样说,反驳道:「于娘子首倡之功是不能忘记的,大家也都是亲眼所见。」 春花恳切地说:「我是个寡妇,原也不用这些。大家若是真心想到我,便在以后多照应我们母女一些吧。总旗们那样说,自是因为可怜我是寡妇,我自己不要,他们定不会说什么的。」 大家见春花如此说,也就应了,很多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于娘子只是在最初时招呼大家一齐对敌,等到真的打了起来,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既然于娘子不肯要,那就在别的方面多补她一些就行了。 这边春花离开了人群,到了河边的树下,扶着树干,终于将刚刚好不容易咽下的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亲眼看到杀人,参加战斗,她都能忍下来,但再去分一颗死人的人头,她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况且那里面还有小孩子和女人! 虽然道理春花也懂,战场上的敌人是绝不能容情,但她的内心就是接受不了!她坚决不要,才能保持自己内心的一点平静吧! 歇了一会儿,春花才转身要回去,大家应该分好了吧。 一转身,卢总旗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时大步走过来说:「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春花勉强笑了笑说:「我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卢总旗有一瞬间被迷惑了,眼前的于娘子与昨天拿着弓箭对敌时坚强的样子截然相反。可能是刚刚吐过的原因,她的脸格外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些血色,又那样的娇小,让他差一点上前一步拍拍她,抚慰一下。 可他自然没有动,一时间的恍惚马上就过去了,于娘子不是小孩子,她是个带着女儿来投亲的寡妇。 但那天,那天他还以为于娘子是个奸细,把她的手腕扭伤了,还想夺去她的那把匕首。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于娘子右手上,手腕处繫着的帕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因为射箭方便,捲起了袖口,露出一段手臂,上面的青色于痕非常显眼,似乎能看出自己的手印,眼下,那白嫩的手上又添了几条红痕和水泡,是射箭时磨的。 第159页 他想问问她伤口怎么样了,但说出来的却是,「我分给你一颗人头吧。」 卢总旗确实替春花不平,明明这次商人中功劳最大的是于娘子,没有她第一个站出来倡议对敌,哪有后来的同仇敌忾? 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人不仅瞧不起女子,还总要欺负女子,于娘子要是分一颗人头,那些商人们中间一定会有人不满,这就是世态人情,当初自己对他们说要分给于娘子人头,就是知道这些,怕他们把于娘子的功劳抢走了。 而聪明如于娘子,显然也懂这些,她会推掉,应该是因为她毕竟假冒别人的身份来的定辽前卫,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 自己本来想到定辽前卫后再警告于娘子几句,让她不能以鲁千户家的亲戚身份惹事生非,给鲁千户带来麻烦,但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于娘子是个极会做事做人的聪明女子。 其实春花不只是因为卢总旗所想的原因才不要人头,她这种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分一颗人头的。所以她笑着对卢总旗说:「谢谢你,不过,我不想要。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了,我已经把早饭都吐出来了,总不想连晚饭也吃不下。」 卢总旗自以为理解春花的做法,便说:「这次能得如此大胜,于娘子的功劳不小,卢某感激不尽。以后,于娘子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尽力帮忙。」 春花笑着点头说:「如此,我便先谢谢卢总旗了。」 卢总旗点点头转身走了。 「卢总旗!」春花喊住了他。 卢总旗转过身来看向她。他脸上的伤口涂了一层黑色膏状伤药,大约是因为要涂药,已经将满脸的络缌鬍子都颳了下去,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显得年轻多了。那天春花听他说还没成亲,就猜测他年纪不会太大,只是满脸的鬍子让人以为他很成熟。 这正是一张二十岁的年青人的脸,很平常普通,但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能够令人相信、依靠。春花见了没有一点不习惯,她觉得他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叫住他是想问问他的伤情,春花指了指他的脸,「要紧吗?」 卢总旗笑了一下,笑容很干净明朗,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没事儿,过些天就好了。」他轻松地说。 「你还是小心点,毕竟在脸上,容易留下疤痕。」春花叮嘱道,这些兵士们太不会照顾自己,脸上的伤与身上的可不一样,怎么也不能忽视。 卢总旗本不想理会春花的话,男子汉大丈夫,留下伤疤又算什么。但看到春花关切的笑脸,就顺着她的话说:「好。」 于娘子长得真很漂亮,尤其是她笑起来,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涡,分外地可爱。看着这张笑脸,卢总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立刻想起来那天于娘子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破了一块,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来,于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赶紧点点头大步走了。 尽管卢总旗答应得很痛快,但春花还是听出来他的不以不意。她摇头,已经提醒过,再多的她也管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虽然卢总旗很替自己报不平,但春花对现在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她虽然没要封赏,其实得到了更多。她看得出来,卢总旗是个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人,他的允诺对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帮助。而那些商人们,不管谁分到了些什么,都会记自己一份情,这时的人们还是很讲仁义的,大部分的人都能因此对自己存了一份好感。 总要比自己要了一份封赏,却受到一些人的不满、嫉恨、不平好得多。 兵士那边的封赏在大家接着赶路时就知道了,卢总旗、孟总旗都分到两颗,其余的有一人一颗的,还有两人一颗的。 而商人这边,刘掌柜亲手杀了一个瓦刺人、田掌柜等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三个最初参加战斗的人每人分到一颗后,还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定下来,面对着来问自己的人,春花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参与,让他们慢慢商议吧。 结果是在进定辽前卫城门之前才确实下来。最后一颗人头分给了孙掌柜,他拿出一百两银子分给另外几个本有希望分到人头的人,才把事情解决了。 至于那些战利品,分得到很快,春花收到了一百两银子,这是除了赔偿货款外数目最大的一份。推辞不过,她只有收下,就象她推测的,这些人并没忘了自己,不管怎么样,人们的心中还是有公理的。 到了巳时,大家再次上路,虽然打了胜仗,但眼前的路却更艰难了。车子已经不足。死者、伤者还有各种的战利品,堆满了剩下的车子,但大家都兴致辞勃勃,并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 春花与范氏母女、留儿、和氏以及她的丫头挤在一辆车里。原来坐三、四个人就觉得有些挤的车子塞进了这些人后,简直连动一下都费力。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的人,包括受些轻伤的人都在走路,只有她们这些女人勉强分到了一辆车。 这样的优待也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当他们一行人到了最近的一个峰火台,发现就如两位总旗预料到的那样,峰火台的人已经全都被杀死了。 这时守烽火台的兵士是带家眷的,峰火台里死了五对夫妻,其中一位是在燃烽火的高台上被一刀砍断脖子的,这位兵士死前是想将瓦刺人的消息传出去。 第160页 春花被叫进去帮着收敛尸体,因为五个女人都是被姦杀的,身上不着寸缕,只得让同行的女人进去帮忙。 春花因为昨天的表现,大家都认为她胆子最大,因此被推到了最前面。她看了看范娘子及和氏,只有硬着头皮,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帮她们穿上。 看着这些女人的惨状,她更加理解卢总旗听她话中有同情瓦刺人的意思时,为什么那样的生气,这真是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她也懂了卢总旗为什么要告诉她,要是自己这方败了,让她自尽的话。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在这里卢总旗那冷酷的话才是真理。但好在,自己这一方赢了! 出了烽火台,春花她们坐的车子也装上了尸体,大家也只有走路了。 中午的天依然酷热,太阳直射在身上,感觉皮肤都要烫伤了,人也没了精神。在这种时候赶路,比受酷刑还要难受,偏偏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前进的速度还不能慢。 走在身前的和氏,突然坐在地哭了起来,「我走不动了,杀了我吧!我不走了!」 春花看向她尖尖的小脚,摇了摇头,眼下,所有的车子连车梢尾部都装满了,连人带物,没有一样是能放弃的,大家只有走了。和氏这样闹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她看了看孙掌柜,如果孙掌柜能放弃一些货物腾空一辆车也可以,但这次装车时,已经精减了一些货物,再放弃可就太亏本了。而且为了个妾室损失货物,传出去在本家那里也好,顾客那里也好,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孙掌柜又不是个大方的人。 果然孙掌柜不肯为和氏损失货物,他冷着脸上让那丫头来拉和氏,可和氏就是不肯动,只在地上大声哭着。 和氏自己不走,还堵住了大家的路。 因为有了共同对敌的经历,回程上,两位总旗就让商人们走在兵士的中间,这样更安全些。 瓦刺人虽然退了,但谁敢说他们不再回来,所有兵士们都非常警惕地行进,万一再遇到瓦刺人随时准备结车阵。 和氏这样就影响了整个队伍。 卢总旗马上就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撒泼的和氏,对孙掌柜严厉地说:「马上将她拉出道路中间!万一有什么事,她这样会影响布阵!」 孙掌柜咬了咬牙,上前拖着和氏离开了路中心。 春花背着留儿继续向前走,本来范娘子最初不让春花背,但她背着留儿走了一段路后就累得走不动了,只得交给春花,大丫倒底还小,自己能走就很好了。 留儿现在也有二十多斤重,也得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春花感觉到卢总旗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笑着看过去,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行,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像和氏那样。 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春花把留儿抱在怀里,靠着一棵树休息。偏偏留儿这时却醒了,非常精神地吵闹不休。 「她这是想吃糕饼呢。」范娘子把留儿接过来转身去餵奶,口中哄着留儿,「糕饼没了,等明天到了定辽前卫,你母亲会给你买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小婶!」春花看到勇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勉强起身走了过去。 「卢大哥有事要对你说,」勇子指着再远处几株大树下,春花有些奇怪。她要不是非常相信勇子和卢总旗,根本不会过去,那里树木茂密,在这里都看不到人,不知卢总旗找她能有什么事要到那样的地方? 卢总旗确实在绿荫丛中,春花走了过去,福了一礼说:「有什么事情吗?」 卢总旗板着脸说:「把腰带给我。」 春花转了身,从腰间把那缝着金子的腰带取了下来,转身见卢总旗背对着自己,便喊了他一声,将手中的腰带交给他,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 身上少了这十来斤重的东西,还真是轻松多了,就是腰间也觉得立刻凉爽起来,春花微笑着走回了大路。 孙掌柜与丫环一边一个,正半拖半拉地扶着和氏走过来追上大部队,满脸的不耐烦,见到春花勉强地笑了笑。 他现在很为难,他不想这样带着和氏走,他也很累啊。可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扔下和氏,若不是为了脸面,他早就想将和氏扔掉了。 见了春花,孙掌柜忍不住说:「你看看于娘子,人家比你还娇小,但敢与瓦刺人打仗,一路还背着孩子,再看看你!」 和氏没吭声,眼下她连吵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春花很不满孙掌柜拿自己做例子,这不是让和氏恨上自己吗?她指了指和氏的脚说:「和氏是小脚,你怎么能拿她和我这个大脚的人比呢?」 又对和氏说:「再坚持一下,只要晚上到了驿堡,明天就能有车了。」每个驿堡里都有车马,当然是为了驿传所用,但只要出些钱,用上一两辆车,驿堡的人是不会拒绝的,也许孟总旗卢总旗他们还能说服驿堡的人,按公差给大家出马车。 但说起来容易,剩下的路程一直走到了天黑后才到了驿堡,春花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坚持不下来了,昨天又累又吓地过了一天,根本没睡多久,体力早就透支了,今天又走了好几个时辰,要是卢总旗不把金子接过去,她也差不多同和氏一样了吧。 一进驿站,春花到车里找出包袱,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驿堡的人,请他准备最好的饭菜,她要请所有的人吃饭。 第161页 原订请客的商户现在有的受伤,有的损失了财物,而春花什么损失也没有,又得了最大份的银子,她自然应该请客。辽东镇物价较京城便宜很多,驿堡的人见了五十两的银子,高兴万分,将驿堡里最好的酒都拿了出来,又杀了一只羊、几只鸡,做了丰盛的饭菜让大家尽情吃喝。 春花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饭就倒在了炕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范氏母女也是一样,只有留儿醒了后在炕上爬来爬去的,玩得很开心,还不停地打扰着大家。春花、范娘子和大丫实在没力气哄她玩,只好躺在炕沿边,以防她掉在地上,由着她在炕上到处活动。 「小婶、范婶。」勇子过来了敲门。 大丫已经睡得很香了,春花和范娘子不好再躺着,坐了起来,打开了门。 勇子端来了一个大木盆水,手里还拿着一瓶伤药,他过来说:「卢总旗让我告诉你们,就是不洗澡,也得把脚洗了,再把血泡挑开,用伤药包上。」 留儿看到勇子,伸着手要抱,勇子笑着把她抱起来说:「白天我就想帮着你们抱留儿了,可是行军中是不能抱孩子的。」 春花笑着说:「我们都懂。其实你们比我们累多了。」兵士们行军时,身上的铠甲武器等加起来有六七十斤重,确实比她们只背着留儿累多了。 「我们都习惯了,就不觉得累。」勇子说了几句就走了,「我带着留儿先出去玩一会儿,你们先洗脚。」 脚果然磨出了血泡,大家依卢总旗的话收拾好了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第二天再出发时就有了马车,春花虽然腰酸腿痛的,但人却精神了。听说今天就要到达定辽前卫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于娘子,很是期盼到定辽前卫。 下午申时刚过,车子到了定辽前卫的城门前,春花看向卫城的城墙,比不上山海关和广宁府,是按卫城的规制修建的。 定辽前卫城城墙六里五十余步,高三丈三尺,城墙外有护城河,深一丈二尺,宽三丈五尺。卫城里设有指挥府、备御公署、军储所等。 卫城最高官员为指挥使,总辖各项事务。还有两名指挥同知分别负责行政和治安、指挥佥事四人,管理相应的各处官兵。 卢总旗属于军储所,而孟总旗则是从下面的千户所里抽调过来的。到了卫城,他们带着兵士和从广宁府领回的军械去交接公务,而商人们则分散开,回家的,去铺子的,还有到驿站的,大家经历的一场生死与共,已经有了深深地情谊,亲热地告了别,各奔东西。 春花跟着田掌柜去了布店,田掌柜昨天开始发烧,人也时清醒时糊涂,说是春花跟着他,不如说是春花将他送回更合适。 田家与涂三爷所在布店格局相同,大小也差不多,只是经营的项目要远远多于涂三爷。绸缎、布匹、棉花、成衣、鞋帽,总之所有服装及相关的东西差不多都有。做为定辽前卫唯一一家布店,货物品种齐全是必然的。 田掌柜家里人口不少,有三四个儿子,还有十多个孙辈,田太太与田掌柜年纪相仿,见了田掌柜失了一只手,又发着烧,便急着张罗找郎中找药。 好在田掌柜的儿子多,有去抓药的,有接收货物的,雇来的车夫卸了货着急回家,一片忙乱。看事情已经差不多理顺了,春花便与他的太太和几个儿子儿媳说了事情的经过。 把田掌柜得了一颗人头的功劳以及分到了赔偿银子等事一一交待清楚,春花便起身告辞了。田家正焦头烂额,也只是虚留了几句,就由着她们几人出来了。 其实涂三爷将春花託付给田掌柜,并给了路费,就应该由田掌柜一直负责将她送到鲁千户那里,此时春花也应该住在田家,或由他们安排住处,但眼下田掌柜肯定已经不可能负责了,而田家的儿子们也没有想到这些。 最初春花以为鲁千户既然属于定辽前卫,那么到了定辽前卫就能见到鲁千户了。后来在路上同勇子交谈,她才明白,鲁千户并不住在定辽前卫城中,而是在定辽前卫城北五十多里处的千户所,从卫城到那里还有一天的路程。 眼下春花只能靠自己了,她打听了驿站,向那里走去。好在她们一行人携带的东西不多,在广宁府里买的东西也都在路上消耗掉了,于是春花抱着留儿,范娘子母女提着行李包袱。 在与兵士们分手前,勇子特别来传话说,卢总旗告诉她先在定辽前卫住几天,等弄清他们两天前遇到的瓦刺人的下落后再出卫城。现在卫城外面并不安全,她自己也是这样打算的。 结果到了驿站,驿站里的客房已经住满,没有空的房间了。春花只好出了驿站,到了街上询问。她打算找到一户只有女人的人家,借宿几天。 结果还是非常不顺利。在别处,这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是卫城的情况不一样,虽然有很多居民,但毕竟是屯兵之地,在这里男子多,女子少,春花问了几个妇人,都没有打听到合适的借住处。 看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春花不敢继续在街上停留,她又带着范娘子等人回了驿站。想找到同行的商人们,请他们给自己腾出一间屋子,想来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快到驿站的时候,春花便看到卢总旗和勇子迎面走来。驿站就在军储所前面的街上,卢总旗和勇子就是从军储所出来的。勇子也看到了她,跑过来亲热地说:「小婶,你怎么在这里?」 第162页 大家都知道她去了田掌柜家。 春花便把事情经过说了。又笑着说:「我去找那些掌柜们,请他给我们腾个房间。」 一直没说话的卢总旗说:「定辽左卫、定辽右卫等几人卫所都来了人,所以驿站里才没了地方。你跟我去我三舅母家吧,我三舅经常出远门,应该不在家中,舅母只有五个女儿,你先在那里住几天,等外面情况安定了,我再找人送你去千户所。」 春花听了也觉得妥当,便道了谢,跟着他们俩个又折回去。跟在春花身边的范娘子和大丫也露出了笑容,刚刚她们跟着春花在卫城里打听住处时,心里不免惶惶然,现在总算放了心。春花虽然没那么担心,但听了卢总旗的话也极高兴。一路上的驿堡站又脏又差,她也实在不愿意住。 见春花点头答应,卢总旗上前将范娘子、大丫手里的包袱接过,背在身上,勇子则把留儿抱了过去,春花等人倒是一身轻松了。 卫城并不大,春花刚刚来回走了两趟,已经认识了不少的地方,经过商铺集中的地方,她便笑着说:「等我一下。」 进了几间铺子,买了两包点心、两包茶、两包糖、两坛酒拎了出来。这时的人们非常讲究礼节,空手到陌生人家里是极不礼貌的,所以卢总旗见了也没说什么。 走过两条街道,勇子就不与他们同路了,他把留儿交给春花后,笑着说:「我们住得都很近,有空我去看小婶。」 春花也笑着和他挥手作别。 果然很近,又走了几十步,卢总旗说声到了,推开一扇虚掩着未上漆的木门,带着她们进了间小院。 刚刚打开院门,一只半人多高的黑色大狗吠着扑了过来,春花几个下意识地躲到了卢总旗身后,而卢总旗则上前一步拦住那大狗,低喝了声「去」,果然那狗不再高吠,夹着尾巴回到了院子角落的狗窝。春花一眼瞥过,那狗窝里还有几只小狗。 屋子里面的人听到了声音,已经迎了出来。一个身材高大苗条的少女带着四个由高到低排下来的女孩跑了出来,亲热地迎向卢总旗。 「听到大哥回来了,还打了场胜仗,娘就让我买了肉,可巧爹也回来了,娘说今儿是双喜临门!」排在第二穿着红袄的女孩快言快语地说。 她是一面出门一面就开始说话的,因此说了一半时就看到了春花一行人了,便一面说,一面看向春花。其余几个女孩,也都打量着她们,最小的一个女孩,看样子只有五六岁,指着春花问:「你们是谁呀?」 还不等卢总旗回答,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手打落指着春花的那女孩的手说:「不许这样指着客人,让人家笑话的。」 便又笑着对春花等人说:「孩子小不懂事,客人请别怪罪,快请屋里坐。」 春花等人便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北面从东到西是一铺大炕,炕上铺着蓆子,东墙边摆着两只红漆箱子,上面描着成对的富贵花开的图案,箱子上蒙着花布,上面摆着几个针线筐。东墙边地上摆着两个柜子,与炕上的箱子紧挨着,也漆着红漆,上面的图案是喜鹊登枝,这两对显眼的喜庆图案把屋子显得很有生机。 大炕上坐着一个同样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与卢总旗相貌有两三分相似,他面前摆着炕桌,上面放着一壶酒、几碟菜正在自斟自饮,此时放下了酒杯,对着卢总旗说:「大外甥,赶紧上炕,和舅舅喝一盅,你舅母本来就是给你做的菜,我正好回来,倒占了个先。」 转眼看到春花几人,知道是卢总旗领来的客人,便起身招呼了,笑着点头说:「来客人了。」 又热情地让她们坐。 春花带着范娘子母女上前福了一礼,又对着跟着一同进来的舅母福了一礼说:「我姓于,是鲁千户的亲戚,因驿站人满,便过来打扰了。」 卢总旗忙把路上同行,田掌柜受伤不能帮忙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三舅和舅母听了春花来借宿的原故,都笑着说:「谁出门背着房子走呢?我家女儿多,你们到我家却正好方便。等过些日子那些瓦刺人的事弄清楚了再走不迟。」 又热情地请她们上炕,让最大的女孩陪着她们,几个小的给大家摆了碗筷。 春花便将刚买的东西放在了炕边,说:「匆匆忙忙地买些东西,实在不成敬意。」 舅母便又客气几句,将东西收了,也拿出一包点心来,却与春花在广宁府买的差不多,说是三舅买回来的,让大丫和留儿吃,又将酒递到三舅那里说:「于娘子买的是麻姑酒呢。」 这时最有名的酒有两样,一种是金华酒,一种是麻姑酒。春花了解这些常识,看定辽前卫有麻姑酒卖,就买了两坛。 三舅接过来看看,连说:「破费了!破费了!」就直接打开了一坛酒,与卢总旗一起喝。 春花见舅母因为丈夫与外甥都回来了,眉眼间尽是喜色,屋子里灶间来来回回地忙,便与范娘子要去帮忙,舅母一定不肯,只让她们洗了手上炕吃饭。 只看屋子装饰,卢总旗的三舅家只是普通人家,并不太讲究,又可能是只有一张桌子,于是大家都坐到了大炕上的桌子前,上面是三舅与舅母,春花是客人,紧挨着舅母,下面是范娘子母女,然后是舅舅家的五个女儿,也就把桌子坐得很满了,与挨着三舅的卢总旗接上了。 第163页 卢总旗的三舅是走镖的镖师,走南闯北,每年的收入不少,舅母是极为能干的妇人,五个女儿从大到小叫金花、银花、铜花、铁花、锡花,个个健康活泼,这是个富足和睦的小家。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舅母给春花和范娘子都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对她们说:「我们也喝一盅。」 在辽东镇,因为天气冷,女人们喝点酒是正常的,春花年纪虽然不大,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寡妇,就可以归到大人的行列中,而金花她们则算孩子,不能喝酒。春花便笑着陪舅母喝了几盅,范娘子则是因为奶孩子,推辞掉了。 大家边吃边说,这里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金花她们听说这个娇滴滴的于娘子敢亲手向瓦刺人射箭,对她也亲热起来了。个个抢着与春花说话,对范娘子与留儿也极好。又见她穿着打扮极为精雅,比卫城的人不同,也问个不休。 饭吃得很快,大家放下碗后,舅母就说:「于娘子范娘子赶了这么些天路,一定累坏了,让金花陪你们先睡吧。」 又对金花说:「你陪着于娘子到你大哥家住吧,记得到了先多烧点热水,请于娘子她们洗洗。」 春花知道舅母所说的大哥指的是卢总旗,便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她。到了舅母家——春花也随着卢总旗的称呼叫人,她得知三舅回来了,那么三舅家就不方便住了,也没着急,卢总旗既然说了,一定会帮她找到住处的,但到卢总旗家住,怎么也不方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着急,可是我真是有心无力了,眼下尽力维持现在每天一更,周末加更。 请大家谅解。 ☆、第九十一章 三舅母看出春花的意思,便笑着说:「于娘子不知道梦生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吧。你们只管去住,让梦生去军储所或随便找个人家住就行了。」卢总旗的名字就叫梦生。 春花一听,就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舅母便说:「于娘子不要这样客气,刚刚梦生说他们这次能立下大功还亏了你帮忙呢,再说你又是鲁千户的亲戚,梦生和鲁千户很好,住我们这里是应该的。」 于是春花便与范娘子跟着金花出门,银花也嚷着要一同去,接着下面的三朵花也要去,吵闹不休。看舅母头痛的样子,春花便笑着说:「不知卢总旗那里够不够大,要是能住下,大家有个伴也好。」 舅母便笑着说:「地方倒是够住,只是怕吵得你们睡不好。」 春花笑着说:「大家在一起热闹些才好呢。」 于是就定下来大家都去,又是拿被子,又是拿衣服,乱上了一会儿,一群女人才出发。 舅母家与卢总旗家是极近的,只隔了几间房子。金花拿了钥匙开了门,这里与舅母家的布局完全相同,都是一样的青砖砌成,正房三间,中间的一间集厨房门厅等多功能合一,东西两边各一间屋子。东侧有两间厢房,西侧对应的两间算不上厢房,虽然有房顶,但四周的墙只有半人多高,舅母家就用这里养猪养鸡。在定辽前卫这是最常见的格局。 金花因为是老大,很是沉稳,看舅母的样子,也是非常信任她。她开门后,就安排银花去东厢房取木柴和煤来,准备烧火,自己则提了扁担水桶去了街口的水井担水。 春花急忙拦住她说:「天这样黑,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吧。」 金花虽然不似银花那样多话,却也很大方,她笑着说:「卫城里顶多有几个喝多了的兵士打打架,倒没有什么坏人。再说,就是有,我也不怕他们,说着挥了一下手中的扁担。」 春花看她挺拔的身材,利落的姿势就知道她会些功夫,羡慕之余,便不再管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三舅、舅母和卢总旗没一个人要送她们过来。 春花和范娘子母女洗漱了,便与金花姐妹们一起歇下,大家刚刚结识,正是互相觉得有趣的时候。 五朵花对她们的换上的睡衣非常感兴趣,又好奇地听她们一路上的见闻。就是范娘子不擅言谈的人也讲了很多,春花与大丫与她们年龄相仿,更是说得来。后来,春花困得睁不开眼睛,她觉得自己是回答着银花的问话时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春花醒来后神采奕奕的,身上的酸痛也轻多了。金花笑着说:「昨天银花不停地缠着于娘子,后来于娘子困极了,说着话就睡着了。」 银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春花也有些赫然,「是有些累,又喝了几杯酒。」 大家说笑着回了舅母家吃早饭。卢总旗的住处,一看就是长年不做饭,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春花也从银花几个那里知道,卢总旗一直在她们家吃饭。 三舅家里,大家早就起来了,原来昨天几朵花都随春花去了那边的院子,卢总旗便住在了这里。 一进门,又是那条大狗出来招呼,金花上前拦住了狗,见春花几人一副害怕的样子,就将大狗拴了起来。 三舅与卢总旗正在院子里练拳,舅甥二人也有些日子没见,就对练了几招。几朵花都兴致勃勃地围着看,真是家学渊博,个个都能看出些门道,接着就有挽了裙子上阵的,也有在一旁点评的。 春花一点也看不懂,便带着范娘子进了屋子里,帮着舅母摆桌子准备饭菜。早餐很简单,昨天的剩菜、两样咸菜、新蒸的大馒头。 饶是春花一路上吃腻了馒头,也不得不夸赞舅母馒头蒸得好。面发的恰到好处,又揉进了不少的面粉,味道十足。 第164页 舅母说:「我们家原来是山东那边的,这是山东人的做法,发了面再加面粉,蒸出来的馒头量足,顶饿。」 确实量足,春花只能吃半个,看着最小的锡花都吃了一个大馒头,春花只能羡慕地看了看几朵花的天足。 饭还没有吃完,就有两个兵士在院子喊卢总旗,说是要给他接风。原来今天是沐休日,卢总旗拿着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要走,舅母拦住他,对院子里的人说:「梦生还有一点事,你们告诉他去哪里,等我同他说完话再让他去。」 院子里的人说了个地方,好像是什么演武场,春花听得一头雾水,接风还能到演武场?但她并不打听。 等吃过了饭,春花就打算回卢总旗的房子里,舅母有事要与卢总旗说,她还是要回避一下的。没想到舅母却让她留下,春花只好把范娘子她们打发回了卢总旗的院子,让她将带来的行李衣服晒一晒,洗一洗,一路上不方便,现在有了条件,是该收拾干净了。自己坐在炕上等着舅母说话。 舅母将几朵花也赶走,才打开一个包袱,拿出一件青缎暗纹的文士袍对春花说:「卫城指挥使看上了梦生,想让梦生做他的女婿,就等着梦生回来相看,我给他做了件衣服,但昨晚比了几次,都觉得不大好。于娘子是有见识的人,给我出出主意?」 说着说让卢总旗换上那样青色的文士袍。 春花见卢总旗在家里只穿了一件尚不及膝的黑色的短上衣,黑裤子,腰间系了根黑腰带,简捷利落,接了舅母的衣服,就直接穿到了外面,结果,结果很是惨不忍睹。 卢总旗本来长得就黑,一身黑衣,配上青色很不搭,何况他身材高大,粗犷雄武,偏偏脸上还有伤,与文士衫的风格完全相反。再加上可能是提到说亲,卢总旗的黑脸透着红,又偏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简直好笑极了。 春花在心里偷笑,努力绷住脸不露一丝表情,说:「舅母既然问我,我少不得直说了,为什么要准备这样的衣服?还不如总旗平时穿的合适。不知总旗还有没有其它的新衣服,也拿出来试一试。」 「梦生才出孝,哪有什么新衣服,」舅母也知道自己这件衣服穿着不好,有些尴尬地说:「我想去指挥使家里相看,总得穿得体面点,特别跟王百户夫人借了衣服做样子。现在可怎么办?」 不待春花问,舅母就说了大概的情况,原来卫城的指挥使想把自己的一个庶女嫁给卢总旗,这女儿的生母就想先相看一下。 春花分析这名庶女应该是没上族谱的,否则指挥家中是不会让妾室做主安排女儿的亲事。但同样也说明这个妾室也很受宠,在指挥使面前能说上话。虽然没上家谱,但陪嫁却不能少了,而且有个做指挥使的岳父,对卢总旗的前程大有好处。 「听说指挥使的女儿不只长得好,从小还按大家闺秀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特别贤良淑德,不像我们这些抛头露面的普通女人。」舅母说着看了一眼春花,「我就想还是打扮得体面些好,才做了这件衣服。」 时人重文轻武,所以文士袍就成了老百姓口中的体面衣服了,春花便说:「去相看怎么也得穿件新衣服,也显得重视这门亲。既如此,不如我陪舅母去布店帮总旗买两块布,赶着做两套衣服,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总得等梦生脸上的痂掉了再相看。」舅母又嘆气说:「偏又在这时候脸上受了伤。」 春花安慰她,「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有点疤也不要紧,倒显得英武。」 舅母显然不同意她的观点,说:「到时候我让梦生留些鬍子,把疤挡住。」 春花不语了,但她知道,卢总旗的性格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既然说好了,舅母就要与春花立刻去布店,「梦生跟着我们一起去,也好在那里比一比,看看合适不合适。」 春花在卢总旗脸上看到满心的不愿意,有些男人,让他们去试衣服,要比去受刑还难受呢。于是她就笑着说:「不用卢总旗去了,不是有人在等着他开接风宴吗?我在布店做过生意,知道什么样的布合适,舅母听我的就好。」 果然卢总旗就像遇到了大赦一样跑了,留下了一句「我不回来吃晚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卢总旗在春花眼里一直是严肃端正的样子,很是老成,没想到在舅母的面前倒露出了些朝气,其实他也只是二十岁上下的年青人。 舅母与春花就要出门,锡花跑进来说:「娘,你带我去吧,我也想去布店给大哥买布,好去相看亲事。」 原来这孩子一直在门外偷听。 舅母打了她一巴掌说:「这些事情不许说出去。」 锡花便哭了起来,「呜,呜,我没对别人说,我没对别人说。」 春花上前抱起锡花说:「锡花最乖了,对谁也没说,来,别哭了。」拿出帕子给她擦擦眼泪,「只要锡花不对别人说,你娘和姐姐就带你去布店。」 这种相看还没公布出去,就决不能说,否则万一没成,就会有一方很尴尬,特别是在定辽前卫这种很小的地方,大家差不多都认识。小孩子不懂事,只能慢慢告诉她。 最后锡花再三保证不能说出去了,舅母也就答应了带她出门,门外就又进来两朵花也要去,于是舅母和春花带着最小的三朵花一起去了布店,留金花和银花在家里。 第165页 布店里田掌柜的儿子在招呼着客人,春花问了问田掌柜的病情,听到见好了些,也放下了心,想到田家后院里乱闹闹的人,就没去探望田掌柜,只与舅母挑选布匹。 就是舅母不来买布,春花也要买一些的。她出门带的衣服本就不多,一路上又有损失,现在的衣服已经不够穿,而且冬天就要到了,这里的冬天是分外寒冷的,必须添制些厚衣物。范娘子、大丫和留儿也一样。还有她应该给舅母一家都买些东西,毕竟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总不能白吃白住。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做勤劳的小蜜蜂! ☆、第九十二章 最后,春花出主意给卢总旗挑了一块银白色带棕色团花的缎料、一块浅烟色水波纹缎,又配上两块红色棉绫做裤子。给自己和范娘子等人都买了些布料,还选取了不少各种颜色的细布。 加在一起一大堆的东西,但好在并不沉,她们来的人也多,也没要店里的伙计送,分成了几份抱了回去。 路上舅母与春花走在一起,她说:「于娘子,回去我将给梦生买布的钱还你,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春花算帐快,她抢先把银子付了,在布店,舅母也不好说什么,出来便就提这事。春花笑着说:「一路上,我都受卢总旗照顾,现在卢总旗要相亲,我买两块布料不是应该的吗?舅母也知道,我们打赢了瓦刺人,我还分了一百两银子呢,正该拿出来用。」 舅母笑笑说:「梦生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懂事,不赌不嫖,也不跟着那些兵痞子们混在一起。等你在这里住久了也能知道,我就先告诉你,梦生的亲爹不是姓卢的。她娘带着他改的嫁。」 「他爹对梦生不错,但他的军籍总要给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娘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让他给我当养老女婿,免得他长大了没个营生。」 「结果三年前,他一家出去走亲戚,遇到了瓦刺人,一个也没回来。那天梦生有事没去,倒拣一条命。他袭了他爹的军籍后,我想他得给卢家传宗接代,也就绝了让他当上门女婿的想法。我现在只想帮梦生娶一门好亲,就算对得起他娘,她活着的时候我们姑嫂关系最好,梦生也跟我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现在梦生这门亲我再满意不过了,梦生自己本来就能干,再靠着岳父提拨,一定能有大出息。所以,一定让这门亲相成。再说,就是不成,梦生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将来也有岳家帮衬着才好。」 「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是不兴纳妾收外室的,你看我,生了五个姑娘,也没想他舅父纳小,招个养老女婿不就行了。」 「指挥使看上梦生,一定也是喜欢梦生是个懂分分寸的老实孩子。其实,要不是守孝,梦生早就成亲了,卫城里不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梦生呢。」 春花微笑着听,频频点头,从早上开始,她就听出了舅母话中的意思,现在就更直白了,她接着舅母的话说:「舅母的话是极有理,正与我的想法一样呢。卢总旗这门亲极好,四角俱全的,一定要相看成功。」 「我过些天就去千户见鲁千户,亲戚们相认了后,我也不想靠鲁千户生活,听说他家里也不富裕。我倒想自己做点小生意,自已养自己。至于别的,我一个寡妇,还没出孝呢,眼下什么都不想。」 「我给卢总旗买的布就算是答谢他一路上的照应,我还给勇子买了两块,就是深青色和墨绿色那两块,也一样配了做裤子的棉绫。舅母你在边城久了,见识也广,一定知道,我们这样一起经历生死的人,就像亲生的兄弟姐妹一样,以后也一定会互相照应的。」 舅母的话说得明白,春花这番话说得更明白,舅母听懂了,她本来就是爽快的人,马上就放下了担忧,再也不提还钱的事了。 春花从卢总旗把金子还给自己开始,就想交下这个朋友,与这样正派有能力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是非常有用的,但再多的想法就没有了。 就是卢总旗的舅母,也是极好的人,春花也打算结交,她要做生意,有好人缘是非常重要的。 春花笑着与舅母商量怎么裁衣,还有配套的饰物。舅母借着衣服的事情试探自己,但同时也真有询问的意思。 春花不大会针线活,但她有见识,画了一张在京城和路上常看人穿的一种箭袖圆领袍,下面有四个开叉,让舅母和金花她们做出来。 两天后,卢总旗就穿上了那件银色团花箭袖圆领袍,团花在又肩、胸前等处对称分布,腰间系上牛皮腰带,下面露出大红的棉绫裤子,一双皂靴, 黑色的皮肤在亮白色的衬托下显得健康而有生机,腰带束起来后,突出了卢总旗宽肩、细腰、长腿的优点,整个人英气勃发、气度不俗。 舅母满意地点头说:「于娘子的眼光真是没说的。就是脸上这痂,还没落呢,也不知能怎么样。」又说:「梦生,你这几天不不要刮鬍子了!」 春花也很满意,她围着卢总旗转了一圈,说舅母说:「舅母手真巧,做得真好。那块烟色水波纹的料子也可以照这个样子做起来,红色裤子、皂靴不变。腰带用这条也好,换一条黑色的也成,虽然是两种气质,但一样会好看。」 看卢总旗又红了脸,春花只做看不见,又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疤,说:「我有一盒玉容膏,等你脸上的疤掉了再涂上,多用些日子,能减轻疤痕。明天我过来时就带给你。」 第166页 又笑着让舅母看她额上的伤疤,「我这里不小心伤了,后来就天天用这玉容膏,现在伤痕就不太显眼了。」 春花不只是展现玉容膏的效用,也是在解释她为什么会带着一盒玉容膏。这种玉容膏非常昂贵,也不是是寻常的人能买到的。可她有些多余了,舅母和卢总旗他们都不懂这些,并没有怀疑。 卢总旗想反对,舅母却在他说话前瞪了他一眼,又转过来对春花笑着说:「那就得多谢于娘子了。」 等卢总旗的第二件衣服做好时,穿上的效果不比第一套差,喜得舅母给春花她们做了不少好吃的,她又郑重地把玉容膏收了起来,等着卢总旗脸上的痂掉了好让他用。 这时,春花买的那些布料也大都数做成了衣服,她们一大堆女人在卢总旗的房子里住,天天做针线,并且说好了,在做好之前瞒着舅母他们,就连最小的锡花也守口如瓶。 于是春花送给三舅、舅母和五朵花的礼物拿了出来,每人两套细布的睡衣,这种细布,极其柔软,价格与绸缎不相上下,做睡衣特别舒服。而给三舅家所有的人都做两套睡衣的想法,是因为金花她们看到春花晚上穿的睡衣很羡慕,春花才想到的。 五朵花是早就知道了,三舅和舅母惊喜万分,又有些可惜,这样的衣服只在家里睡觉时穿是不是太浪费了! 不待春花说,银花就出面讲道理,「春花姐姐说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睡觉的时间要占四个时辰,所以睡觉时穿的衣服一定要最舒服的!」 几天的工夫,春花与金花姐妹们相处得特别好,因为她的名字□□花,与她们有一个字相同,大家就姐妹相称。 回想在武成侯府时,世子夫人曾说过她小时候在辽东镇的自由生活,现在春花也感受到了。五朵花就是这样幸福的孩子,虽然可能她们的家世比不上世子夫人,但从小无拘无束,自由地成长。 她们都是天足,还跟着父兄们练了几天的功夫,家里也没有人严格约束,平时出门玩耍都很随便。 春花最喜欢她们每人都是大方直爽的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而这五个妹妹也喜欢春花,她长得那么好看,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还懂得很多的事,表哥说她还会背诗,又很有见识。 春花姐姐还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们,无论谁问了好笑的问题,她都不笑话大家,她还说她非常羡慕大家没缠过足。 至于卢总旗,春花没给他做睡衣,这些内衣什么的,在这里,容易引起误会,舅母对她的误会刚刚熄灭,她可不想再挑起来。 再有就是给勇子做的两件衣服,也已经完工。春花请金花陪着她给勇子送去,论起来,她与勇子比卢总旗关系还要亲密一些。 去勇子家的时候,又是一大群人,春花、范娘子母女、留儿还有五朵花,大家带着衣服,提了几包点心和糖,浩浩荡荡地进了勇子家的小院。 勇子家里本来与卢总旗和舅母家应该是一样的房子,现在春花知道了,这都是建定辽前卫时一同盖的房子,都是一样的规制。但勇子家看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院子里不似舅母家里又养猪养鸡又养狗,有一种活泼的生机,也不似卢总旗家里什么都没有的干净利落,而是一切都又脏又破又空旷。 进院子后并没有人迎出来,春花便与金花她们进了屋子,东屋里的炕上坐着一个男人,能看出他的右臂不能动,只是垂在身边,用左手端着酒盅,就着两样简单的咸菜喝着酒,他眼里的混浊让人觉得他好似一直就坐在这里喝着酒,喝了不知多久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大炕,炕上铺着破旧不堪的蓆子,上面只有一个人,酒菜就直接摆在蓆子上,剩下到处是是空空荡荡的。一春花看不出这人的年龄和身上衣服的颜色,只感到他身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颓废。 在来的路上,春花已经知道勇子家的情况了,勇子的父亲也是军户,勇子的母亲在三年前与卢总旗的父母他们一样,出城遇到了瓦刺人,没活着回来。 那一天,勇子的爹也与他们在一起,但他却逃了回来,只是回来后天天喝酒,最后就变成了这样的酒鬼。有一次他喝多了,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很幸运地没摔死,只是右臂折了。 于是勇子袭了正军,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是双胞胎,今年九岁。原本还有一个小妹妹,在勇子娘死时还不到半岁,只是没养活。 春花也明白勇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留儿了,当年,只有十一岁的勇子带着更小的弟弟妹妹抱着小小的妹妹一家一家的讨奶吃,可最终还是没留下那个没娘的孩子。 眼下勇子家的情况非常的糟,全家只勇子那点军饷俸米生活,钱都变成了酒,进了酒鬼的肚子,就是俸米也有时被勇子爹拿去换酒。勇子才这么大,还要想办法藏点钱或吃的给弟弟和妹妹们,以免他们饿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中肯的评价! 作者是少年时喜欢写作的人,但之后好久不动笔了,看网文中突然冲动地开始了《万里随波行》的写作。然后又有了这一篇。宣传什么的一点也没做,如果大家愿意就帮帮忙! 今天周末双更! ☆、第九十三章 春花已经凭着前些天的接触感到勇子的家庭一定会有问题,但糟成这样,还是超过她的想像的,真不知勇子是怎么总还是笑嘻嘻的。一时间,她见了勇子爹,就不知道说什好。 第167页 金花则爽快得很,见勇子不在,理也不理炕上的那个男人,拉着春花说:「于娘子,我们走吧。」 那人这时才清醒些了似地问:「你们找勇子?」 春花也没回答,因为她已经被金花拉到了屋外,「不要理他,他会找你要钱的。也不要给他任何钱,只要他手里有钱,就去买酒喝,喝多了就打孩子。」 她们出了勇子家的小院,没走多远,就看见勇子正与两个同样瘦弱的孩子一同走过来,看到春花笑逐颜开地说:「小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春花鼻子发酸,只好忍住,勉强笑着说:「我本想去你家看看你,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就不过去了,这衣服是我和姐妹们给你做的,点心和糖是买给你们吃的。」 说着把东西递了过去,勇子接了过去,有些踌躇地说:「小婶,都到了家门口了,进去坐坐吧。」 到底还是孩子,没想到春花已经从他家出来了,怕他听了伤心才没说破。春花赶紧拉了一把银花,抢在大家前面说:「我们的衣服还没做完呢,得回去做衣服了。你要是没事,就带着弟弟妹妹到我们那里去,我们那里人多,可热闹了。」 勇子点头答应。 春花不想立即回去,做了几天针钱,她在屋子里坐烦了。她请金花姐妹们带着她把定辽前卫走了一遍。 各处卫城布局都很相似,这里也是在卫城中心有一座钟鼓楼,东西和南北两条马路被分成了四条大街,这四条大街也是卫城最繁华的地方,指挥府就在离钟鼓楼不远处。 在南大街上,春花忽然看到几个兵士围在一起调戏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那姑娘竭力躲着,想跑进南大街的一店面里去,可这几个人却一直拦着。 春花紧张地拉了拉金花,她到定辽前卫也有了好几天,还从没看到这样的事,在她的印象里,定辽前卫这所新兴的边城气氛活泼,但治安却很好。 「不要怕,也不要管,」金花感觉出春花的不平,「那是个下贱的女子,活该的!」 「春花姐姐放心,他们只是对那样的贱女子那样。」银花也说着,并要拉春花走开。 春花不肯,她正打算上前劝说一下,那姑娘想进的店面门开了,出来一个描眉画目,光彩耀人的妇人,上前扶着闹得最凶的兵士说:「大爷是想姑娘了吧,进倚红院坐坐吧,消消火气。」说着还在那人胸前摸了一把。 那几个兵士叫着「倚红老闆」,与那妇人当街调笑了几句,接着进了那间店里,而那姑娘在最初被放开时,就先钻进了店里。 「那是?」春花问。 银花嘴快地说:「那是倚红院,就是,就是……」 「快闭嘴,你再说我告诉娘打你!」金花低声喝住了她。 春花明白了是怎么了一回事,因为与几个姑娘同行,她虽然还有些不解的地方,但也不方便再问。她倒是发现与刚才那间铺子仅隔一间的店面关着,清冷萧索的样子。 那里是离指挥使府最近的一处铺子,也是南大街上离钟鼓楼最近的地方,关着门有些不合常理。 问到这个,却没什么顾忌,银花马上就告诉了她,原来这个铺子已经向外出兑很久了,只是没人肯买。这样好的位置卖不出去?春花非常奇怪。 「这间铺子不太吉利呢。」银花告诉她,「听说从卫城修好到现在,在这里做生意的,没有一家不亏本的。」 「为什么呀?」春花不理解。 「谁也不知道,说是风水不好,谁也不敢买这里了。」银花说:「三年前一家大酒楼买了这里,又花了好些银子收拾了,可是开了两年多,就实在开不下去了,想兑出去又没人买。」 「以前是开茶庄的,再以前好像是卖杂货的。」金花说。 「那现在这铺子是谁的?」 「东家早就走了,托给了旁边南北杂货铺子的孙掌柜。」 「那你们知道这铺子卖多少钱吗?」 大家都不知道,金花也不过十五岁,剩下的就更小了,她们哪里能知道这样的事呢? 第二天一早,春花就带着大丫去了孙掌柜的铺子,孙掌柜也客气地把她请到了后面的住宅里。 因为孙掌柜的这间铺子很大,后面的住宅也宽敞。挨着铺子后门的一个院落应该是给伙计们住的,北边墙上一个月亮门,进去后才是孙掌柜住的院子。 这间院子比外面的要小一些,但非常精緻,院子里搭着一个葡萄架,熟透了的紫葡萄一串串垂下来,让春花眼睛一亮。到了辽东,还第一次看到这样雅致的东西。孙掌柜看出春花很喜欢这里,便让人拿来了垫子,请春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定辽前卫这里实在荒凉,我把铺子的事安排妥了后,就让人搭了这个葡萄架,从别处移些葡萄过来。没想到,去年冬天没冻死,今年又结了葡萄,一会儿拿竹剪剪两串请于娘子尝尝。」 春花笑着摸了摸一串葡萄说:「那我可要自己挑两串大的。」 「悉听尊便。」孙掌柜潇洒地挥了一下手。 「请喝茶。」柔美的女声响了起来,和氏过来送茶,但她一看清是春花就变以脸,态度也没了刚刚的恭敬,沉着脸把两杯茶放在了石桌上。 春花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但并不与她说话,依旧转过来对孙掌柜说:「我这样冒然过来是有事相求。」 第168页 孙掌柜热情地说:「于娘子请说,但有所使,自当效命。」 一旁的和氏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了孙掌柜身边,哼了一声说:「于娘子不是要去投亲吗?怎么还在卫城内?」 春花和气地笑着说:「我本是要去投亲,但上次我们遇到的瓦刺人的下落还不知晓,卫城外恐怕不安全,便拖沿几日。」 孙掌柜大约也会想问这个问题,春花便给他们一个交待。 果然孙掌柜说:「是啊,是得谨慎些,上次的经历可把我吓坏了。」 「谁都不想再遇到一次那样的事了。」春花笑着问:「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有点别的事。听说隔壁那家铺子托孙掌柜代卖?我想去看看。」 「你买那铺子干什么?」和氏突然问。 春花并不理她,只是看着孙掌柜。 孙掌柜也是吃了惊,但还是很快说:「我去拿钥匙,陪于娘子去看看?」 「那好,」春花并不拖延,含笑站了起来,一副等着孙掌柜出门的样子。 孙掌柜去拿钥匙,和氏就坐在他刚刚坐着的地方,面带不豫地看着春花。自从在路上那次和氏出丑后,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听说那天她和孙掌柜很晚才到驿堡,驿堡的人并没有给他们开门,后来两位总旗帮着求情,才用吊篮将他们吊了上来。 和氏低声问:「你到我们家来做什么?你可别想进孙家的门!」 春花笑了笑,说:「你想错了。」 可和氏怎么能信,她又说:「就是孙掌柜同意,夫人不点头,你就进不了门。」 和氏是个目光非常狭隘,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可能在她的眼里,孙掌柜就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明明在路上,每次都是孙掌柜主却与春花搭讪,但在她看来,就是春花在勾引孙掌柜,对于这样的人,春花只能不理她。 好在孙掌柜很快就出来了,他叫了一个伙计跟着,就带着春花去看铺子。和氏竟也跟着,但孙掌柜没说什么,春花也就不在意。 这间准备出兑的铺子同孙掌柜的那间基本一样,只是因为是南大街的第一间,要比孙常柜那里还要大上一些。里面是按酒店布置的,宽敞的大厅应该是把几间屋子打通,还留有几根柱子,还留有几张吃饭用的方桌。 从大厅里穿过,后面与孙掌柜铺子的后院对应的地方布置成了酒店的雅间,院中的天井里摆着假山,还挖了一方水池,周围种着花草,只不过现在早就水枯花干。周围一圈的屋子,都是独立的,有大有小,里面都有桌椅。 酒店的后厨非常大,有一排十几个灶台,巨大的铁锅和锅盖都在,案桌也留在原处,在桌上还放着被放弃的几十摞瓷碗。与后厨相邻同样有一个与孙掌柜那里一样的月亮门,里面是一个小院,正好与孙掌柜那间小院隔墙相对。 当年酒店的主人在装修时费了些心思,将整间饭店都修了火道和火墙,厨房里烧了火,就能将整间饭店温度提高。这样的设施在辽东镇普通的宅子里也有,但这样大的一间铺子里面都修到了,所费肯定不少。 没想到令春花更就惊喜的是,这家酒店的东家在仅隔一条街道的地方还有一处两进的大院子,正房厢房倒座都加起来有二十几间屋子,院子中间的花草都枯死了,只有一棵粗壮的桃树还活着,上面挂着几颗稀稀落落的桃子。 这个院子原来是酒店东家住的,现在也要一同出售。 回到了孙掌柜的小院,春花啜了一口茶后问:「这两处房子怎么卖呢?」 「前面的酒店四百两银子,后面的宅子八十两银子,必须一起买。」孙掌柜说,笑着望向春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酒店的报价还是可以接受的,酒店是南大街的起点,如果把钟鼓楼及周围的空地算成一个广场的话,这间酒店和住宅就都算是广场周围。但这里的人不是这样看的,只是因为与前面的大街隔了一条街,住宅就不值钱了。其实孙掌柜报的价里,酒店是物超所值的,而住宅也就是正常的价格。 但之所以半年多还没有人问津,就是这价格也不便宜,在这偏远的卫城,普通的住房不过十几两银子,很多店铺所有的本钱也不过几百两,而且这里还有不吉利的名声,所以这里便空了这许久。 孙掌柜认为春花不可能买这铺子,所以也并不多说这里的好处,其实要说还是不少的,不说前任主人留下来的大量物品,就说房子在三年前重新仔细收拾过一次,就是很不错的卖点。 不过,孙掌柜这样笑就是认为春花不可能真买,春花的家底他已经知道了,在被瓦刺人围住的那天晚上,春花说自己有二百多两银子,后来她又得了一百两的战利品,再然后她花了五十两。 和氏也笑了起来。不过,孙掌柜是探询的微笑,而和氏则在笑中带上了明显的嘲讽。 春花岂能没有准备就来,她昨天天已经向舅母询问了一些房价信息,对卫城的房价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时候的房价是非常低廉的,尤其在这边远的卫城。 考虑到酒楼不好的名声,春花觉得报价还是高了点,住宅价格倒是适中,原来的东家一定是为了想一次性解决这两处房子,才搭到一起卖的。这样算来,孙掌柜的报价应该是有些水份。 像这样代卖房子的,一般都是与原房主有些交情的人,但託付时都会给出个最低价,超出最低价后多余的钱就是代卖人的,看来孙掌柜一定想多留点儿。 第169页 春花并不说破,笑着看向他们说:「我现在手里有整银二百五十两,还有几样首饰,其中最值钱的就是这件了,孙掌柜帮我估估价。」那天,她就说自己有几件首饰,孙掌柜他们不会这样快就忘了吧。 说着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根金簪来,这根做工一般的金簪并不值多少钱,但金簪尾端镶着一颗虽然不大,但品质非常好的红宝石值些银子。 孙掌柜仔细看了看那颗宝石说:「这块红宝石怎么也值一百两银子。」 春花便说:「加起来三百五十两,孙掌柜看看能不能帮我问问房主,把两处房子卖给我?」 「不知于娘子要做什么生意,会不会与我们铺子抢客人呢?」和氏问。 春花笑着说:「我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但我可以保证一定不与你们抢生意。」 「于娘子,你这个价给的太低了,」孙掌柜装做没在意和氏与春花说的话,把金簪还给春花说:「要是只值三百五十两银子,我自己就买了,我这个店里面的东西太多,也需要扩大些。」 春花微笑着说:「如果孙掌柜有意,您就先买好了,我并不是一定要买这铺子的,只是觉得凑巧,便来问问。」其实,这个位置春花非常满意,看了这间铺面,连下一步她要做什么都想好了,但她只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孙掌柜的託词,春花更不相信,他只不过想把价格定得高些罢了。 如果孙掌柜真要买,早就买了,还等到现在?孙掌柜见春花如此说了,就说:「既然于娘子开口了,那我与房主商议一下吧,请于娘子等我的回信。」 春花便起身告辞。 出了后院,在孙掌柜的铺子里,春花对孙掌柜说:「我那根簪子是家传下来的,值多少银子我并不清楚,麻烦孙掌柜请柜里的老师傅再帮着看看?」 孙掌柜以为春花怕受骗,便笑着说:「那好办,我们店里的老师傅决不会走眼的。」说着领春花到了店内专门卖金银首饰的地方。 一位老师傅看了,说出的价格出孙掌柜所说的相差无几,「掌柜给的价已经很公道了,至多加上金簪的价值,也就一百一十两。」 春花便说:「我还盼着能多值些银子,那样,我就可以多给房主些了。既然至多只值一百一十两银子,那我就只能出三百六十两,还请孙掌柜与房主为我说说好话。」 孙掌柜笑着说:「我也做了几年的生意,家里也有些旧东西,眼光还不差。于娘子且等我一等,我与房主商量一下就给于娘子回话。」 春花笑着称是,就回了住处。 不到三天,孙掌柜就派了伙计来传话,请春花过去商议。 见了面,孙掌柜也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与春花风清云淡地闲聊,或者说要请吃葡萄,其实就是上次,走时大家也忘了葡萄的事。他面色不快地对春花说:「房主还是觉得价格太低了,你还有没有其它首饰,拿出来添些,我再帮你说说情就行了。」 春花轻轻嘆了口气说:「虽然还有几件,但我自己总要留些首饰用。孙掌柜,你再同房主商量一下,如果能同意,我就买下来,如果不同意,也没什么,前天我听说上次的瓦刺人已经逃出了辽东镇,如果是那样,我就先去千户所,这房子我买不买都行。」 孙掌柜气得要昏了,本来这房子要卖多少银子并没有传出去,几个来问价的人都是老掌柜,知道规矩,不会乱说的。 可是于娘子一个女人,并不懂规矩,当着铺子里的人就说出了多少银子。偏偏当时自己还没在意,结果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在这种小城里,人们都相熟,哪还能保住密? 房主托他卖三百五十两银子,他想加上些也是正常的,以前四百两他都没卖,但那是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但眼下,房主早晚能知道有人出三百六十两银子,他要是不卖,将来还不得受人埋怨? 想着能从于娘子身上再要来一样首饰,能值个几十两银子就行,可是于娘子又不肯了。 她将买房子的口风都放了出去,又说买不买都行了了!房主若见房子没卖出去,只能想到是自己不肯卖的!至于于娘子要去鲁千户那里认亲,也不可能弄回银子来!鲁千户的那点银子都拿来养他那些穷亲戚了,哪里有剩下的!他到卫城时,从来都捨不得花钱,连妓院都不敢进! 但他总归曾是读书人,还要些面子,总不能把于娘子骂上一顿吧,于是他只好说:「我再问问房主吧,过三天给你信。」 春花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孙掌柜不好说他现在能定下来,所以才让她再等一等,她便笑着说:「能买成固然好,不成也没关系,我就一切都拜託孙掌柜了。」 说完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她买了不少的肉和菜,和大丫从卖菜的人那里借了个筐子才拿回来,今天她要请客。 瓦刺人逃走的消息确实是真的,卢总旗亲口告诉她,并说请她再住几日,他沐休时会送她们到千户所。 正好春花不急,她想等这房子定下来后再走,现在一算时间刚刚好。 到了舅母家,春花就开始做菜,把所有的人,包括范娘子都惊呆了,谁也没见过她做饭。但其实,春花前世开过饭店,她还真能做一手好菜。 毕竟好久没做了,难免手生,所以她今天打算只炒几个小菜,主菜就做在山海关城吃的浑锅,也就是火锅的原型。 第170页 熬鸡汤,里面又加了大骨和牛肉;备了几种口味的调味料;各种青菜洗净;切肉,最后她又调了馅,包了满满一案板的馄饨。 大家都上来帮忙,干活的人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可吃饭的人也多,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因为春花将勇子兄弟三人也请了来。于是又从卢总旗的家里拿来一张桌子,分成了男女两桌。 「这都是于娘子做的?」三舅吃了一口浑锅问。 舅母笑着说:「刚刚你回来时不也看到了吗?还问什么!」 「这可比山海关城做得好吃!」三舅笑着说。 「我就是在那里吃过,才学着做的。」春花也笑呵呵地说,当然她改进了配料就不必说了。现在的浑锅是做好了端上来的,要是能一边涮一边吃就更好了,等以后她开的饭店就能会让大家尝到! 大家都纷纷赞扬,尤其是勇子,最为高兴,一边吃,一边说。 正是最开心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大家一齐抬头,就看见勇子的爹进来,对着勇子几个喊:「赶紧回家睡觉!」 勇子脸上的笑容凝结了,春花见到勇子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就是谈到生死时他都是那样笑着,好象从来不知道发愁。现在第一次看到他不笑了,脸上露出了类似死灰般的神色,让春花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勇子的弟弟名字叫小武,瞪圆了眼睛,握起了拳头,像一个小老虎,好像就要上去与他的父亲拼命一样,春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最多。 而叫小琴的妹妹则吓得把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一块肉掉到了她的身上,她被烫得哆嗦了一下,低头看到新做的桃红色的裙子上泛起了一大块油渍,一副要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 舅母伸手将那块肉拾起来,嘆着气说了声,「做孽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突然有事,没有更新,非常抱歉! 今天和明天下午都加更一章,补上周日的。 ☆、第九十五章 这些天勇子差不多天天领着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来,有时他去军储所,就把他们放在春花那边。春花听了勇子的身世后,特别心痛这三个孩子,每次都张罗着给他们拿好吃的,还给小武和小琴也做了新衣服。 金花吞吞吐吐地告诉春花,不能总留勇子兄弟三人,勇子爹会过来闹事。卫城里好心人不少,可都被他爹闹得不敢多关心这三个孩子,只能偷偷地给他们塞点吃的。 春花听了也不知怎么办好,索性就先当不知道,没想到,今天竟然闹到三舅家。她知道责任都在自己,马上站起来说:「勇子父亲,你听我说……」 春花还没说完,勇子的爹又高声吼道:「回家!」 春花还想再劝些什么,偏又不知怎么说好,「父亲叫孩子回家,谁能说出什么来?」听说勇子的爹就一直这么闹的,要是人家说留孩子吃点饭,他就说别人抢他的孩子了,他要去告官。 三舅「啪」地把手里的酒盅摔了,骂了一句就要站起来,卢总旗按住他,拿起一个大碗,从浑锅里夹了满满一碗的肉和菜,又拎起剩下的半坛酒,下了炕递给勇子的爹说:「你不要闹了,先自己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透出一种气势,压下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 勇子的爹显然还是很不满,但他似乎很畏惧卢总旗,想了想就端了大碗,又用一根绳子把酒罈挂在脖子上走了。想来勇子一直跟着他,卢总旗一定与勇子爹打交道最多,肯定有些办法。 勇子的爹走了,可屋子里的气氛却再也没有刚刚那样热闹了,大家也努力说些笑话,也有人哈哈地笑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卢总旗看了看战战兢兢的小琴说:「你们今晚别回家了,勇子和小武跟我住,小琴跟于娘子一起住,明天我去跟你爹说,今晚就好好吃饭吧。」 看大家还是提不起兴致来,卢总旗又问:「今天,于娘子为什么请客?」 春花想起来她还没对大家说自已请客的原因,「我去见过鲁千户后,想回到卫城来,做点小生意,这几天我与孙掌柜商量要买他旁边的铺子,现在有些眉目了。我把以后要做的小生意拿出来练练手,你们帮我品评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说完,就去厨房把馄饨煮好了,又浇上鸡汤、香菜、香葱等,给每个端了一碗。 大家果然认真品尝,春花一一问了,都说很好吃,也有人提了些意见。春花暗暗记在心中。 卢总旗边吃边问春花,「我前两天听说你要买南大街上那个铺子,还以为是他们乱传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不过,那铺子风水不好,你知不知道?」 春花点头说:「金花对我说了,我自己也打听好了。」 卢总旗每天都出门,接触的人多,消息灵通,而三舅和舅母她们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就又对春花说了那铺子不吉利的事,劝她不要买那间。 三舅说:「卫城里这两年比过去热闹,空着的铺子是比过去少了,但也不是没有,明天让你舅母领你再去问问别的,先不要冒然定下来。」 舅母也说:「是啊,我陪你再找找,好像西大街那里有空的铺子,明天我们去看看。」 春花笑着说:「孙掌柜还没给我答覆呢,我只是与大家先说一声。如果那间铺子不成,那就麻烦舅母陪我去找找别的铺子。」 第171页 她既然这样有主意,大家也就不劝了,纷纷夸春花手艺不错,一定会生意好的。春花笑着应了。 当天晚上,卢总旗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时机,把春花单独叫到一边问:「你那个东西,明天我给你带来?」 春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我现在用不上,先放你那里好了。」 春花一直在后悔不该带那一百两金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反倒是个累赘。卢总旗一直没还她,大概也知道她现在天天与金花她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根本藏不住吧。 想到卢总旗工作的地方,那里有军械库、钱帛库等,重兵防卫,他一定把金子放在了那里,在定辽前卫哪里有比卫所的库房还安全的地方呢?就放在那儿很好。 「你用的时候对我说,我就拿给你。」 「谢谢你了!」春花点头应了。 第三天的时候,孙掌柜又让人传信,请春花过去办契书。 春花把那支金簪,还有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孙掌柜,从孙掌柜那里拿到了契书,然后她送给了孙掌柜两包好茶,做为答谢,这是在定辽前卫所能买到的最好的茶了。 孙掌柜没想到她能送自己礼物,倒有点感动,便在送春花出来时诚恳地说:「于娘子,你虽然是寡妇,但还年轻,早些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在内宅享清福多好。你的铺子就交给男人帮你打点,每年生出些利钱,攒起来也是你自己的。说起来,和氏还不如你漂亮呢……」 春花真后悔给孙掌柜买了茶叶,便淡淡地笑了笑说:「等我开业时,孙掌柜一定来捧场啊!」 孙掌柜也看出了春花不愿意听他说这样的话,便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于娘子只要说一声,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春花停了下来,示意孙掌柜不用再送了,侧身向孙掌柜笑着说:「留步吧,」却于回身之际看到了一角桃红色的衣襟闪过,知道和氏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也知道孙掌柜刚刚的话和氏听到了,她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唉,这个孙掌柜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卢总旗沐休那天,春花一大早离开了定辽前卫,卢总旗和勇子一起送她们。 车子是卢总旗借来的,他赶车,勇子坐车辕上,春花几个坐在车里,车梢尾部放着给鲁家亲戚们买的礼品。礼品是卢总旗买的,他藉口春花不知道鲁千户家人喜欢什么,替她买好了东西,又不肯要她还的银子。 春花就知道舅母一定把自己给他买衣料的事告诉他了,于是她也不再推让,礼尚往来,与卢总旗相处好,对她以后在定辽前卫立足是非常有利的。 已经是十月初了,天气愈加地寒冷,早上时春花已经穿上了棉袄,留儿包在一个大红的襁褓里,睡得正香。她很快就满一岁了,已经能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词,跟范娘子、春花、大丫都特别地亲,把她送到鲁家,还真有些捨不得。 范娘子也一直在看留儿的睡颜,她是自己失去孩子,才奶了留儿,完全把留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她的不舍比春花还甚。 可是,不那样又能怎么办? 五十多里的路,中间大家只休息了一两次,太阳西斜时,勇子转过来对她们说:「前面就是千户所了!」一路上,他时常给大家介绍一下到了哪里,就像是出来郊游一样,很是轻松。 其实三舅他们都没太在意她们这次出门,于娘子还是要回来的,用不着伤感。他们也都不知道春花是想将留儿送走,在他们看来,留儿自然应该跟着她的娘,就算是寡妇改嫁,带着儿子的都有,更何况是个女儿。 可最根本的原因,春花不是留儿的娘这一事实只有卢总旗知道,他肯定没对别人说过。 「三姑奶奶,」范娘子拉了拉她的衣襟,轻声说,她已经很久不这样叫春花的,这样叫她就是有特别的意思,「要是鲁千户的夫人真的是个不贤的人,我们就将留儿带回来吧,我捨不得她。」 春花心中也正在这样想,她看看抹着眼泪的范娘子说:「到了千户所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个千户所并没有一千户,只有七八百户,但也是附近最大的堡了。所谓的堡,也是修着围墙的城,只不过比卫城小一些而已。 眼下的千户所的围墙都是夯土所筑,仅有一丈多高,有两个堡门。春花掀起了车帘向外看,还好,她们及时赶到了,堡门还没关闭。 看守堡门的人询问了他们的来历后,给他们指了鲁千户家的位置。正是晚饭时间,堡里面各家都升起了一缕缕的轻烟,饭菜的味道飘了出来。 他们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进了鲁千户的家。 鲁千户家在堡内中心的地段,是堡内最大的四合院,正在千户所官署的后面,此时,春花几人先进了设在倒座里的堂屋,眼前的情景倒让春花吃了一惊。 虽说这时候都是大家庭,但眼前的一大群人围着几张桌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还是让春花想起了前世的单位聚餐。 只不过多了些孩子,还有男女分桌而已。 春花暗自数了一下,堂屋里摆着七张桌子,每张桌子有八九个人,所有进餐的人加起来有六七十人。 然后春花就又看到院子里也摆着几张桌子,原来堂屋里已经摆不下了,只好在院中加了桌子,那么总数加起来就有一百以上。 第172页 怪不得自已问鲁家的亲戚有多少家,勇子就说很多,让她多准备几份礼品。不过,看卢总旗和勇子的一点也没吃惊,应该不是见过就是听过如此的情况吧。 原来听说鲁千户刚直不阿,急公好义,照拂亲友,与所有来投奔他的人一样衣食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六章 鲁千户中等身材,一张严肃的黑脸,不苟言笑,身上穿着一套粗糙的黑土布衣服,要是不知道他是个千户,春花就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军士。 鲁千户看到卢总旗,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拉住了卢总旗的手,不让他行礼,他们过去就认识。一则是他本就是很讲义气的人,再则就是虽然他是千户,官职比卢总旗大多了,但卢总旗在军储所,领取军械时总要他帮忙的。 鲁千户马上问起了几天前卢总旗遇到瓦刺人的事,这已经是卫城附近最热门的话题。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说着,边城的人对这种事情最为关心。 卢总旗答了几句后,就看向春花,春花知道下面该自己说话了,以卢总旗的性格,不揭穿自己是假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可能为自己说谎。 春花本来一直在犹豫如何面对鲁千户,是说出自己不是于娘子,还是就直接冒认?但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形势让她没了选择的余地。 她只好拿出于娘子留给她的镯子和路引,递给鲁千户,在那上面写着于娘子和她的夫君的姓名年龄和一些特点,毕竟没有照片什么的,春花很容易矇混过关了,然后简单地说了于娘子的行程,重点是从广宁府到千户所。 鲁千户慨然道:「小婶,虽然小叔没了,但你和堂妹既然到了这里,就放下心吧,我一定像对亲妹妹一样对待堂妹,也会给你养老的。」 说着就喊:「张氏,过来给小婶行礼!」 从堂屋里面女人席上走过来一个大着肚子的中年妇女,比鲁千户要年轻十岁上下的样子,容长脸,细眉细眼的,嘴唇很薄,抿得紧紧的。别人怀了孕都会胖上一些,但她那凸起的大肚子显得人更瘦了,不过精神却很好。她脸上没有多少笑容,神态倒是恭恭敬敬的。 接着春花没想到,鲁千户一定要给她行礼,而且是正式的大礼,于娘子要比鲁千户高一辈。春花措手不及,怎么也没想到鲁千户能这样。 鲁千户毕竟是五品的武官,年纪比春花的两倍还大,而张氏,虽然一样的衣着寒酸,但毕竟是朝廷的五品诰命夫人。 春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扶起大着肚子的张氏。 鲁千户行了礼就说:「张氏,今天卢总旗和小婶过来,你赶紧加几个菜,再拿点酒过来。」 张氏应着,将春花几个人交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就出了堂屋。 老妇人带着春花等人到了里面的桌子,有人换了桌子,给她们几个人腾出了座位,并请春花坐上座。 春花十分推让,最后坐在了老妇人的旁边,她回头看去,卢总旗已经坐在了鲁千户身边,而勇子也在另一张桌子上挤了个地方。 又有几个人给他们送来了碗筷。 接着,酒送了过来,又过一会儿,张氏带着人回来了,给每张桌子加上了一盘炒腊肉,一盘炒鸡蛋,还有两盘素菜。然后春花就看到桌上的人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就是刚回来的张氏也不例外。 在舅母家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肉的,看来鲁千户家也是一样。 吃过饭,春花等几个人在张氏的安排下,住到了一间厢房里,这还是临时给她腾出来的,她们离开堂屋时,鲁千户与卢总旗等一干人还正喝着酒呢。 第二天一早,卢总旗就离开了千户所,他还得赶一天的路,在定辽前卫城门关闭前进城,春花陪着鲁千户将他们送到堡门外。 回去后,鲁千户就着吃早餐的时机,将大家招集起来,将家里所有的人向春花介绍一下,春花惊奇地发现自己成了奶奶辈的人物,是这里最高的辈份,就是昨天坐在春花旁的老妇也不过与她同辈。 于时,同辈间行礼,小辈给长辈请安,忙乱了快一个时辰,好在有了昨天的经历,春花也淡定多了,把卢总旗帮忙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一一发了下去,每家两包点心,两包茶,所有没成亲的小辈都给二十个制钱,还有专门送给鲁千户的两坛酒,送给张氏的两匹布。 礼物都很适当和受欢迎,卢总旗对这里的人情往来要比她这个外来人熟悉得多。 家人见礼后,鲁千户恭敬地与包括春花在内的长辈们打了招呼,就去安排堡内的事务和家里的田地粮食了。深秋时分,刚刚结束秋收,做为千户所的最高长官,鲁千户不但要管理军事上的事,还要负责税收、民事纠纷等杂事,以及担负着一大家的衣食。 春花则在院子里与女人孩子们准备午饭。张氏管着家里的各种食物,她把午饭要用的面量出来,又拿出几样菜,大家一面干着活,一面说着话。 春花自然是话题的中心,她一一答了大家的话,都是些关于她、留儿还有范娘子母女的一些情况,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就用她进门时间太短,不知道情况应付了过去。 于娘子曾说过祖籍那里没有鲁家的族人了,那么这些人应该就都没有见过于娘子,而于娘子也确实是一个进门没多久的小媳妇,这样说完全能说得通,果然大家并不怀疑。 第173页 有人问春花:「小婶以后就带留儿在这里住下了?」 春花抬头看到张氏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便说:「那时候我是跟着夫君过来的,也没想那么多。后来,夫君半路上没了,我也只有继续前来。眼下,我也没有想好,但留儿总是姓鲁的。」 春花本意是想给将来说明真实情况做些铺垫,并确定一下大家对留儿的态度,没想到得到了大家的齐声反驳。 「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娘好一些。」张氏看着春花说。 也有几个妇人这样说,「孩子没了亲娘可不行,没娘的孩子就像没根的草。」 「是啊!」 「除了亲娘,谁能真心疼爱孩子?」 几句话下来,春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坏母亲。不过,她也下了决心,不把留儿送回来了。 倒不是她不放心张氏她们,这些人能这样说,说明她们的人品还不坏,起码她们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就是真的把留儿留下来,也不会过于苛待她,顶多是不大上心罢了。 她下决心的原因是几位妇人说没娘的孩子时,春花心里特别的痛,好像留儿真的成了没娘的孩子,那样自已是不能容忍的!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一路上抱到了这里,春花就已经非常捨不得了,而范娘子比春花带留儿的时间还要长,昨天晚上她还偷偷地掉了泪,就怕留儿会被留在千户所,现在她一脸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既然留儿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春花便打算离开千户所了。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如果不是亲自到千户所来,春花还不能下定决心。可是,仅仅与几位妇人说了几句话,她就想好了一切。 估计时间,卢总旗和勇子还没走出去一半的路,如果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请他们等一等,自己也就一同回去了。 现在想回定辽前卫,就没那么容易。春花就是再急,也不能立刻对鲁千户和张氏说要回去的事情。那样就太不懂事了,而且也不能让他们专门送自己一次。 春花便注意听大家说话,以便及时了解千户所里是否有人近期要去定辽前卫。没几天就她就知道,只等军屯的粮食收拾完毕,鲁千户就会亲自押车运送交税的粮食到定辽前卫,大约就在十天后。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与鲁千户的送粮车一同回卫城,又安全又方便,春花放下了心。 既然住下了,就免不了与这里的人打交道。鲁千户家人众多,其实真正嫡亲的只有一妻三子三女,亲兄弟都没有一个。他之所以这样照拂亲人,是因为鲁千户从小就成了,就靠鲁氏族人,东家一口饭,西家一件衣的长大。 成年后,他投了军,在战场上很拼命,立下了战功,当了军官,娶妻生子后,并没有忘了当年帮过他的族人,只要族人过来,他都肯照顾。其实不只是族人,只要是来投奔他的,他都会热情地把人留下。 过了两、三天,她就知道鲁家的生活习惯和规矩了,所有的活都是大家一起做。在明朝时,官员的俸禄非常低,鲁千户之所以能养这些人,而且还过着比一般人家还要好些的日子,是因为作为千户,他在军屯这里,有着比较多的土地。 军屯的官兵们都有一定数量的土地,但军官们自然能多得到一些,鲁千户就有好几百亩的地。在他家里男人们耕种,女人们就在家里做饭、洗衣,家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听说在外面,鲁千户跟大家一样下田干活,家里,则是由张氏统筹全局,将大家分成了几个组,大家轮流做饭,各房的衣服自己浆洗。 不过这样的一个大家庭,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像鲁千户那样,实心诚意的一心付出。总是有人多辛苦,有人只想享受。 有埋头苦干的,也有偷懒耍滑的,矛盾就产生了。 于是,春花就看到了一场争吵。两个妇人为了哪一个烧火,哪一个烙饼吵了起来,春花看得目瞪口呆。张氏出来说了几句,勉强压了下来,春花见她挺着大肚子还在操心这些事,便觉得不忍,和几个人上前将她扶进了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七章 没想到争吵的两个妇人并没有收敛,下午又在院子闹了起来,然后进了屋子里请张氏评理,正陪着张氏的春花在一旁劝了几句,可没什么效果。闹得正凶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又黑又壮的中年女人,一手一人,把两个半拖半拉弄出了屋子,骂道:「真不要脸,不干活还打架!再让我听到你们吵,我就一人一巴掌!」 院子里有人拍手称快,「总得姑奶奶这样的人才能镇住你们!」 张氏眼里也露出了轻松。 春花觉得好像没在院子里看到这个她们称为姑奶奶的人,便问:「这位姑奶奶是谁?」 有人告诉她,「她是千户的堂姑,一家子也投奔过来,这两天你没看见她是因为她天天出去和男人一样干活,是个最爽快能干的人!」 「千户总说不让堂姑再出去干活了,她也快四十了,」张氏说:「我也愿意让她留在家里,还能帮帮我,可她就是讨厌这些人天天吵吵闹闹的。再说,她一个姑奶奶在娘家,总有些腰杆子不硬,也不好多说话。」 「总吵?」春花问,她以为只是碰巧,她才看到了。 「唉,人一多就这样。总是为了些小事,」张氏说:「这两个月,我也没精神,实在是管不过来。」 第174页 春花笑着问:「为何不将每个要做的活分得细一点呢?烧火、洗菜、和面、收拾桌子等,每一个活都分下去,大家也都按日子轮流,这样各司其职,哪里出了错,就找这个负责的人问就好了。」 其实大家出现争议,也是张氏的分工不够详细,大家为了争轻松的活,才矛盾不断的。 张氏却说,「做饭做菜而已,还能怎么细分下去?」 明确各个岗位的职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深入了解岗位的情况,考虑到实际的困难,还有一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变故。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家里的细务,都是一样的道理。 但眼下她一个来做客的「亲戚」,真不适合管太多,张氏能不能听进去,按不按这个方法办事,那就看她自己的决定了。所以春花只是大致举了两个例子,并不多说,看张氏若有所思,就打算告辞。 张氏却面叫住了她,「小婶,我们多聊聊。」 春花只有笑着坐下。 张氏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恳切地说:「小婶,一看就能知道你在娘家时就是娇养的,并不知道世道的艰难。祖籍那边的家底,我们都知道,实在是没剩下些什么了。就是你有些陪嫁银子,以后也不能再大手大脚地用。」 春花来时买了不少的东西,后来又给年青的小辈发了钱,张氏认为她花的钱有点多了。 春花知道她是好心,便点头应了。 张氏见她同意,便更加地热心指点起来,「留儿也大了,很快就满一岁。腊月里,你就让范娘子母女两个走吧,她们跟着你,每月也得开销不少。」 春花想幸亏她嘱咐过范娘子母女,不让她们将自己给她们月钱的事说出去,否则,会是更大的麻烦。便笑着说:「我到了定辽前卫后,因为瓦刺人出现的原因,没能及时到千户所,便在定辽前卫住了些日子。」 「没想到,倒觉得那里很好,就想留在定辽前前卫了。等过些时间,千户去卫城送粮,我便也同他一起去那里,以后就在那边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你在定辽前卫里人生地不熟,哪像在千户所里方便?也没个人照应。在千户所里,大家都认识,只要是咱们鲁家的人,谁不让着几分?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有几百亩地,吃喝都是不愁的,小婶还是留下来好。」 春花度其语气,并不是很诚恳,就笑着说:「我已经想好了,只等鲁千户去交税粮时就跟着去卫城。」 张氏并不相信春花一定要回卫城,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到了卫城能干什么呢,就是真去了卫城做生意,过不下去了,还不是得回千户所,还不如直接就在千户所嫁了,既让小婶有了依靠,也免得自家多了两个负担。 于是张氏说:「小婶,你虽然辈份大,其实还不到二十,又只有一个女儿,总不能这样孤老终身。趁着现在年轻,不如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们千户所里有几个没了老婆的,我帮着你相看个老实能干的,再有千户帮扶着,日子一定能过得红红火火。」 春花感谢她的好意,笑着推辞说:「我夫君的孝还没满,现在不想这些。」说着便要走。 张氏拉住她,因为张氏怀着身孕,春花并不敢用力推开她,只得又听她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又有谁能笑话呢?况且小婶已经过了一年的热孝,总比那过了三个月就嫁的好。」 春花想了想才明白,张氏是愿意自己嫁出去的,在她看来,自己不嫁,和留儿两个也得同这些族人一样长住鲁家,由他们夫妻负担着。 春花摇摇头,虽然理解张氏,但毕竟不愿意听她要帮自己找个鳏夫嫁了的事,反正过几天自己就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张氏就让人把一个男人领进了堂屋,而春花正在这里与大家闲话。 辽东镇这里就像世子夫人所说的那样,女人身上束缚的各种规矩很少,一来是民风如此,再者是这里人烟稀少,劳动力不足,女人也都也都像男人一样要做事,出头露面算不得什么。 没出嫁的大姑娘都可以自己相看一下未来的夫婿,更何况春花一个寡妇。于是春花就面对着一场古代的相亲。 这是一个很老实的男人,他害羞地没怎么抬头,春花也不肯细看,只听张氏说是个小旗,家境很殷实,前面的老婆死了,留下两个女儿,正好也想续弦。 春花哭笑不得,等那人走后,就对张氏很坚决地说:「我已经定了下来,过几天就回定辽前卫,可不要再说什么再嫁的事了,我肯定要给夫君守上三年的孝!」 晚上,春花正准备就寝,鲁千户过来了。听他在门外问了声,春花便赶紧穿好了衣服,请鲁千户进来。 春花住的是东厢房的一间,屋子很小,很可能是住房太紧,重新隔断出来的。鲁千户一进来,就带着张氏跪了下来,把春花吓了一跳,「有什么事好好说,赶紧起来!」 春花拉着张氏,可张氏说什么也不肯起来,轻轻地哭泣着。 鲁千户沉声说:「小婶受委曲了,内人不贤不孝,竟想逼着小婶再嫁,还请小婶责罚。」 看来鲁千户知道了今天相亲的事,觉得春花受了委屈,过来赔礼的。 「张氏并没有逼我再嫁,」春花赶紧解释,「她也只不过是想帮我问问,我不同意便算了。」 第175页 「那小婶就安心在千户所里住着,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差了小婶和堂妹的。」鲁千户说着。 春花感激地说:「多谢千户了,我来之前就想好了,带留儿来认亲后,就回定辽前卫,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就不想留在千户所了。」 「小婶还是认为我治家不严,才不想住在千户所的吧。」鲁千户认定了张氏让春花受了委屈,对张氏严厉地说:「快给小婶磕几个头,让小婶消消气。」 春花本没气可消,但听了鲁千户的话倒生了气,「鲁千户!」她带着些怒火说:「赶紧让张氏起来,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让她跪着,要是出点事怎么办!」 鲁千户犹豫一下,同春花一起将张氏扶了起来,面带羞愧地说:「张氏跟着我也吃了不少的苦,我难免就纵容了些,可是小婶,你可别一赌气就走了,我保证张氏以后会孝顺你的。」 张氏也抽泣着说:「小婶,以后我不会再逼你嫁人了。」 春花扶着张氏坐在炕上,对他们说:「我确实早就定下来要回定辽前卫的。不信你们去问卢总旗,我已经在定辽前卫买了铺子。我会做生意,养活自己和留儿绰绰有余,我只是想让留儿来认认亲,她毕竟是姓鲁的。」 「当真不是因为张氏逼你嫁人?」鲁千户问。 「当然不是了。」春花又说:「鲁千户,既然你是留儿的堂兄,我就多说几句,张氏已经不容易了,你也体谅体谅她。每天操心这一大家子人,就是有了身孕也不能休息,世上没几个女人能做到这些的。」 张氏哽咽着说:「千户,千户他对我很好的。」 鲁千户有些内疚地看了看张氏,又看了看春花,不知说什么好。 「可见我是里外不得好了,」 春花笑着说:「你们男人,最喜欢心怀天下苍生,可女人呢,心只有一点点,装着的是自已的家和孩子,再多的,就是沉重的负担了,张氏是帮着你背着这些负担呢。」 鲁千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搔了搔头,有些不知所措,春花便说:「千户和张氏回去吧,有了身孕的人得早点休息。」 张氏带着些鼻音说:「千户,你先回去,我再和小婶说说话。」鲁千户果然先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欠的都补上了! ☆、第九十八章 鲁千户走后,张氏低着头说:「小婶,这么多年,外面的、家里的,所有的人都说我不贤,你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 春花也感慨地说:「世人对女子太苛刻了,鲁千户在外面能有那么大的名气,与你的付出是分不开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我,我可做不到。」 「我想把小婶嫁出去,是想家里也能少一个人吃饭。」张氏说:「不过,我并不是想坑你,那人很老实能干的,也不打女人,家里的日子也说得过去。」 「我理解,我理解,「春花拍拍她的手说:」我只不过现在不想嫁人,等夫君的孝满再说。「 「不过,千户是个好人,对我和孩子都好。」张氏再一次声明。 春花笑道:「我知道,否则你怎么宁愿同他在一起吃苦呢?」 「小婶,你这人真好,怎么说呢?」张氏停顿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想说的词,「每句话都像说到我的心坎上似的,我听了真高兴。」 「那就好,怀着身孕就要心情愉快。」春花笑着说。 「不生我的气了?」张氏问。 春花再次保证,「我从来就没跟你生气啊。」 但她也悄悄地问张氏,「家里这么多人,你是怎么过的日子呢?」 「人多嘛,哪能没些事呢,多忍忍就好了。真的有什么事的时候,大家还是一心对外的。」 这就是大家族的特点,春花点了点头。 事情说开了以后,张氏常来找春花说说话。小婶是真是个贴心人,她知道自己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是为了大家好,她还认为自己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偷偷攒点钱也是应该的,而且有时候她还说几句千户的坏话,不轻不重的,正好让自已听了心里舒服…… 春花有了目标,日子过得也轻松,只等鲁千户定下出门的日子,她就可以回定辽前卫了,之后的生意,她在脑海中已经想好了,只是这里没有纸笔,她只好记在心里。 这天一早,春花与范娘子带着大丫和留儿在堡里的街道散步,天气虽然冷了,但有阳光的时候在外面走走也不错,空气特别的好。 迎面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中年妇人在一个军户妻子的陪同下走向鲁家的宅院。那几个军户的妻子看到了春花,马上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叫了声「小婶」,千户所里的人都随着鲁千户□□花小婶,春花应了一下,明显感到那妇人随着鲁千户的这声小婶,把目光看向了自己。 春花并没有多在意,而是继续走自己的路。 等她再回到鲁家时,就感觉到气氛都不一样了,大家都笑着看向自己。春花没时间莫名其妙,张氏已经将她拉到了东厢房她住的屋子里,笑着说:「小婶,好事,大大的好事!」 在春花疑问的目光下,她手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家里来客人一般都在那里接待,说:「刘指挥佥事请来的媒婆,要讨小婶作妾室。」 看春花眼中并没有露出喜色,她就解释说:「指挥佥事可是四品官,再说刘指挥佥事与鲁千户不同,他可是出身世代簪缨之家,他的父亲是忠勇候,曾任宣府总兵,他是家里的二儿子,指挥佥事街可是从生下来皇上就封赏的!」 第176页 春花还是无动于终,张氏又说:「小婶,别看是妾室,但刘指挥佥事说他若是回京必要将你带回去的。他家那可是侯府,富贵荣华!」 看着张氏激动得满脸通红,春花想,难道能告诉她自己刚从侯府逃了出来? 「我说了,要为夫君守孝三年。」春花淡淡的。 「还真要守?」张氏张大了嘴。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同春花说了,为夫君守孝自然是好,但已经守了一年多了,也就行了。在辽东镇,也有一辈子守节的,但那可都是有钱的人家,普通人家的寡妇不嫁人,连饭都吃不上,能守上三个月就行了。 更关键的是,眼下的机会多么的难得,「小婶,虽说是妾室,可在定辽前卫指挥佥事的家里,你就是最大的,跟正头夫人也差不了多少。你看指挥使家的妾室,大家都称她夫人呢。」 「孝没满时,我是不会想议亲的。」春花再次声明,大家怎么就不信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想成亲呢?成亲有什么好,在侯府里曾经过的那段日子让春花还心存恐惧。能够逃了出来,就是面对瓦刺人,随时可能送命那一刻春花也没后悔。 张氏沉默了。 春花说什么也没去见那个媒婆,更不想听什么刘指挥佥事的事。自己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听说他是在卫城的街道上见过自己一面,就打听到了自己是鲁千户的亲戚,自己前脚来了千户所,他后脚就派来了媒婆。 寡妇改嫁,虽然可以听凭自己,但娘家和婆家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有的地方,为了抢着收改嫁寡妇的聘礼,娘家和婆家还会打起来,这都是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家常见的事。所以刘指挥佥事直接找到了鲁家是很正常,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年轻,又没有娘家,肯定是婆家人为她做主。 听说媒婆昨天晚上到了千户所,今天一大早就带着金帛之物到了鲁家,春花恰好与她错了过去。 做妾?春花真想呸地一下吐到那个什么刘指挥佥事脸上,但同时她心里也不乏担心。 明朝高级武官确实大都由公侯伯爵们担任,他们的长子继承爵位,而小儿子们往往能根据长辈们的功劳封得官职,也就是与封妻并称的荫子。这样人家的权势很大,与各方面的关系也都是盘根错节的,与鲁千户这样出身贫家的官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不用说,刘指挥佥事比鲁千户官职高,就是平级,刘指挥佥事的权势也不是鲁千户这样的人能抗衡的。那么自己要怎么办? 晚上,春花让人把鲁千户请来了。 鲁千户已经知道了春花的态度,他如同平时一样恭敬地给春花行了礼,然后站在一旁说:「小婶,不用为难,你是鲁家人,想守孝就守着,我不会让人为难你的。如果你想嫁,堂妹就交给我,我一定像对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顾她。」 春花第一次觉得平时在她心目中有些好笑的鲁千户不再好笑了,他的形象高大起来,也明白为什么卫城的人们提到他时都是一脸的佩服。她感激地说:「我想给夫君守满三年孝。」 「明天,我就打发媒婆走。」鲁千户马上表态,「过几天送税粮时,我会亲自与刘指挥佥事说明情况的。」 春花从炕上下来,对鲁千户行了个礼,「谢谢鲁千户了!」 「小婶,可不能这样,你可是长辈!」鲁千户赶紧还上一礼,摆着手让开了。 张氏在没人的时候,对着春花念叨,「小婶,你没看刘指挥佥事送来的聘礼,四根金簪子、四个金手镯、四个金耳环、四个金戒指,还有四十匹上好的绸缎,听说他见到你就看上了,说你不像辽东镇女子那样粗俗。」 春花逗着留儿,并不搭话。 「不用说别的,就是那些金首饰,只要你答应了,就都是你的,将来给留儿做嫁妆也行啊。」张氏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大女儿,「老大过些日子就成亲,嫁妆里一件金器都没有,将来在婆家肯定抬不起头来。」 春花经也知道鲁千户的长女今年就要出嫁,现在正在家里绣嫁衣,她要嫁的是定辽前卫孙千户家的长子,春花也几次听张氏为她的婚妆发愁。 尽管是鲁千户的第一个孩子,鲁千户还是同这个大家庭里别的女子出嫁时一样,只给了二十两银子置办嫁妆,张氏加上了自己的一点私房,也只打了几件银饰,又买了些日常用品,想再多拿出来些,她也是出身贫家,什么像样的嫁妆也没有。 春花见她自己转移了话题,马上就顺着她说:「孙家聘千户的女儿,也不是为了嫁妆,是看好鲁家的门风。」 「虽然是这样,但总有一起子小人,专门喜欢比着新嫁娘的嫁妆说话。」张氏嘆口气说:「要是有一根像刘指挥佥事送来的金簪也行啊。」 只要提到刘指挥佥事,春花就又不吭声了。 鲁千户送粮的第一天,春花准备跟着走了,张氏真心地挽留她再住几天,因为送粮不可能一天完成,可以等过几天再走。 可春花归心似箭,回到卫城后,虽然会有很多的麻烦盯着自己,但也是她人生真正重新开始的起点,她怎么能不急呢? 昨晚鲁家人已经给春花摆酒送行,今天堂屋里的早餐也比平时丰盛,,春花与大家一一做别。虽然春花并不贊同鲁家的观念,但她还是非常尊重他们,中国这些古老的东西在前世已经基本看不到了,虽然有些迂腐,但其间,自然也有质朴的美。 第177页 张氏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说:「小婶,你要去定辽前卫做生意,家里也拿不出太多钱来,这些你先用着吧。」 春花没想到走前,还能收到银子,看了大家一眼,没人说什么,显然都很贊成。她刚想推辞,鲁千户说:「小婶,你就收下吧,如果什么时候想回千户所,捎个信来就行,我带人去接你。」 春花想了一想说:「我要做生意,这二十两银子就算鲁家的股份,以后我会给你们分红。」 鲁千户没想到春花会这样说,他不在意地说:「不用了,小婶留着用吧。」 春花也不多说,将来这二十两银子带来的收益,是鲁千户他们这时根本就想不到的。 走前,春花拉住了鲁千户的长女,将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金簪替她插到了头上,当初她带出了两只一样的金簪,也是为了有的场合可能需要戴些首饰,结果并没有那样的机会。 「大小姐,」春花说:「小叔祖母不能给你送嫁了,就先给你添妆吧。」 「这可不行,」鲁千户急忙过来阻拦,连张氏也不肯答应,这金簪太贵重了,小婶该不会听她抱怨才要送给女儿的吧,那么千户又要生气了,再说小婶一个寡妇,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傍身,自己就是再心痛女儿也不能要啊。 春花在大家面前拿出簪子来就是为了怕引起误会和拒绝,她笑着说:「我给孙女添妆,你们都不能拦的。等我的生意做好了,鲁家的女儿出嫁,我都会给添妆的。」 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奶奶和孙女年龄差得太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章 回到了定辽前卫,春花先去舅母家,打个招呼之外,自己还有些东西放在那里,而且她已经从舅母家要了两只小狗,也一併带走。 再回到铺子里,这就是她的新家了。打扫卫生、採购用品,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安排,鲁千户给的二十两银子太恰到好处了,解决了春花眼前的困难,她原来手中的银子差不多都用光了。 本来,她是打算回到定辽前卫后先找卢总旗先将自己的金子拿回来换点银子用的,可是,她在舅母那里听说了指挥使的妾室不同意将女儿嫁给卢总旗后,便没去见他。 春花看出来,卢总旗那这门亲事还是很用心的,现在不成了,心情一定很不好,自己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了。 好在节约点用,也能应付过去,有些东西以后再慢慢添。 但上次去舅母家,还拜託他们给自己介绍几个人帮忙,一直也没有消息,春花打算再去一次问问。 打开铺子的门,春花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自己铺子门前东张西望,身旁还有一个人,疑惑地叫了声「大姐?」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鲁千户家的那位姑奶奶。她见了春花也是又惊又喜,说:「听说你就在这附近开铺子,我一家家地看,怎么也看不到你,正想回去,又不甘心,没想到这样巧就遇到了弟妹了。」 春花看她大冷天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着急,就赶紧说:「大姐和姐夫赶紧进铺子里歇一歇。」认出了一个,另一个也就知道了,正是那位姑奶奶的丈夫。 春花倒了茶,又摆了些点心问:「大姐和姐夫是听千户说我在这里吧。」鲁千户那次将春花送到了这里,认了认门。 「是啊,是啊。」 「我这里最好记了,是南大街的第一家。」春花笑着说,也不知大姐为什么没有找到。 「啊,」大姐的脸上有些尴尬,她赶紧喝了一口茶,下了决心说:「弟妹,我是想到你这里做事,不知你愿意收下我们吗?」 春花不禁笑了,「大姐,我正要出去找人帮忙,你和姐夫就过来了,简直太巧了!」 「真的?」大姐也很高兴。 「不过,你们怎么不在千户所了?」春花也很奇怪。 「你姐夫和我听说你真的要做生意,很是羡慕,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都能自己做生意,我们也想出来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大姐说:「再说曲剑锋也在卫城。」 曲弛是姐夫的名字,而曲剑锋是他们的儿子。曲剑锋跟着铁匠师傅做学徒,就在卫城内。而大姐的话中的意思,春花也听懂了。按这里的宗法制度来说,于娘子是鲁家的人,而姓鲁但嫁出去的鲁大姐却不是鲁家人。 所以大姐在鲁家有时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虽然鲁千户对他们与鲁家人是一样的,但他们心里毕竟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一直以来,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能力脱离鲁家。 而春花一个这样娇柔的妇人,都能自己出来做生意,让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姐和姐夫都非常嚮往。商量了两天后,他们就跟着送粮的车来了定辽前卫,因为没有对鲁千户说明要来找春花,他们也没法详细打听春花铺子的位置,只是在附近来回的转,而恰好春花的铺子一直关着门,便白白在外面等了很久。 弄清了这些,春花笑了笑,到她这里做事,完全可以对鲁千户说清,他总不会反对吧。「那大姐和姐夫什么时候告诉千户?」 「我们是怕你不愿意要我们,才没敢说出来,让人笑话。现在,弟妹肯收下我们,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千户。」大姐马上说,她也知道这个道理。 春花赶紧说:「大姐,工钱什么的我们还没说明白呢,你总得听听,觉得合适了再去说吧。」 第178页 大姐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从没在外面做过工,还真没想到这个。而姐夫是个非常老实的人,也没有说话。 「每月每人一吊钱,吃住免费,但得听我的安排做事。」春花先把话说明白。 「那行,我们一定听弟妹的,」大姐爽快地说,「我们先回千户所一次,再过一两天就来上工,行不行?」 春花自然同意,又留他们吃饭,可这两个人一定要离开,春花也就放他们走了。结果,刚送走了大姐和姐夫,春花就迎到了舅母和金花。 「今天真是好日子,贵客盈门。」春花笑着给舅母端上茶,又在金花面前摆了一盘苹果和梨子,她和自己有一样的习惯,都不喜欢喝茶,喜欢吃水果。 「我是来赔罪的,」舅母笑着说:「于娘子托我介绍人来帮忙,我却耽误了几天,影响于娘子的铺子了吧。」 春花摇头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知道舅母一定给我仔细地挑人呢,才不着急。」 舅母看了一眼金花说:「我本想把王大嫂介绍给你,她也很会做面食,但这丫头,」说着指了指金花说:「这丫头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去王大嫂说,她要自己来。」 金花说:「于娘子要找个做面食好的人,我来有什么不行?我保证比王大嫂还能干!」 春花并不贊成她过来帮忙,「金花妹妹,我知道你能干,面食做得也好。可是,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到饭店里做事,打交道的人又多又杂,不合适的。」 「我也这样说。」舅母也表态。 「我们家就姐妹五个,我是老大,要是怕见人,将来谁来给你们养老?娘平时不也说让爹别在镖局干了,以后做些小生意吗?」金花反驳说,又求春花说:「春花姐姐,我们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吧。」 春花哪里敢答应,把目光看向了舅母,她既然带了春花过来,肯定是想好了怎么办。 「于娘子,你要是觉得金花行,那就把她留下吧。这孩子特别喜欢你的行事做派,一心想向你学,我要是不同意,她就能把家拆了。」 春花一笑,「那金花妹妹,你可不许嫌累呀!」又说了待遇情况,金花都一一应了。 舅母便说:「金花,你去前面与范娘子她们一起干活,我有事要与于娘子商量。」金花目的达成,也就听话地去了。 舅母打发了金花,对春花嘆气说:「不知你听到没有,指挥使的妾室说的话让人传出去了。」 春花知道她是指卢总旗相亲的事,她这几天没怎么出门,又不认识什么人,自然没听到,便问:「怎么会?」 「听说,有个下人传出来的,接着卫城里的人们就到处传,有几个本来嫉妒梦生的,也跟着说了些难听的。」 春花想了想说:「也不要紧,卢总旗是男人,受不了多大影响,过些日子重新定一门亲就好了。」 指挥使家不同意倒没什么,不过就这样把没相看上卢梦生的事情传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好。不过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很多事情都是很难保密的,所以这个结果并没有多让春花吃惊。至于卢总旗,以春花对他的了解,决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颓废或怎么样。可舅母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想把金花嫁给梦生,以后让银花招婿。」舅母说:「可金花这丫头偏不同意,说什么与梦生就跟亲哥哥似的,要是成亲就太臊了。我想让你帮我劝劝金花。」 可他们是亲表兄妹呀! 春花就说:「舅母大约没听说过,近亲成亲并不好,将来生的孩子容易生病。还是别劝金花了」 「表兄妹成亲的不是很多吗?从没听过这说法。」 「这是真的,很多表兄妹成亲后,生的孩子都不健康呢。」 「那就听你的,我再帮梦生订一门亲。」舅母对春花还是很信任的,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天,早就看出来这个于娘子见识广,懂道理,为人也好。否则,金花就是闹翻了天,也不能让她到饭店来,但跟着于娘子吗?还能放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梦生的亲事,于娘子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其实,春花刚刚听舅母让她劝金花就知道,卢总旗的亲事一定有了麻烦。否则,舅母不会突然改了主意,让金花嫁给他。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舅母不是也说过,定辽前卫里面有不少的人喜欢卢总旗吗?重新再给卢总旗定一门好亲不就行了?」 「指挥使的妾室话说得不大好听,现在梦生气得不肯谈亲事,他过了年就二十了!」 才二十岁而已!这个年龄根本不用着急啊。春花笑着说:「舅母,你是关心则乱,卢总旗现在不想议亲事很正常啊,谁遇到这样的事心里能痛快呢,总得过些日子,才能把这事忘了。」 「你这关心则乱的话说的可太对了,我这心里乱的,都快失了方寸了。」舅母应和着说。 「成亲这事,全在缘份,是急不来的。再说,现在急着定亲,反倒容易忙中出错。万一定了不好的,后悔都来不及。等你定下心来,再帮卢总旗打听打听,看看别的指挥、千户家里有没有适龄的小姐?」 「嗯,是这个理。」舅母有些气忿地说:「我就是不平,指挥使的妾室也太过份了,相不成也没什么,为什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这种事,你越是在意,就会越生气。自己看开了,就无所谓了。」春花给舅母继上茶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用多在意别人的想法。卢总旗为人这么好,有眼光的人早就抢着把女儿嫁给他了。」 第179页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舅母这才端起了茶喝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章 春花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在鲁千户家时,因为鲁家的女儿要嫁到孙千户家,曾听鲁家的人几次谈到过孙千户家的情况,并说孙千户家里有个女儿待嫁。在定辽前卫,除了卫城里的几位官员外,就是五个千户所的千户地位最高了,卢总旗要是能娶千户家的女儿也很好。 「我在千户所时听说,定辽前卫的孙千户家里有女儿还没订亲。」 春花把这个消息告诉舅母。 「孙家的姑娘你见过?」 「没有,只是听鲁千户家的人说过,仿佛长相人品都不错。」春花笑着说:「这些日子各千户所都来交粮,舅母也可以托人问问,要是还行,等过了年,闲话也淡了,就可以下定,再过上半年成亲,舅母的心病就没了。」 「你说的很对,我赶紧去找人问问。」舅母放下茶杯就要走,又想起了金花说:「金花平时还算听话,要是不好,你只管责打她。」 春花笑着说:「舅母你就放心吧,金花懂事着呢。」 知道舅母着急找人打听消息,便也不再挽留,就送舅母出门。舅母拉了春花的手说:「于娘子若见到梦生,帮我劝劝他。」 春花为难地看了看舅母,要是别的事情,她去劝劝自然没问题,这样的事,她去合适吗? 舅母却说:「于娘子遇事很有见地,我听梦生的话里,对你很是推崇,想来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于娘子虽然年轻,但她毕竟是成过亲的人,跟没成亲的人比起来,就算是成人了。相处了一段时间,舅母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有见识的大人,让她来劝劝梦生也是很平常的事。 春花无奈地说:「我尽力吧。但这事总得他自己想开。」 春花还没想好,自己去不去找卢总旗,卢总旗先过来找她了。春花把他让到屋子里,刚想说话,卢总旗先递过来一个小包袱,「才知道你回来了,赶紧给你送过来,恐怕需要用了吧。」 春花接了过来,现在她安定下来了,自然有地方放这些金子。就笑着说:「我正打算去找卢总旗呢。」她要去找他的话,也要用这个藉口,总不成直接说劝他成亲的话吧。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店里请了几个人帮忙,过几天就开业,到时候请你过来捧场。」 「那好,我先告辞了。」说着,卢总旗已经站了起来。可能是他们相识时的场景太过尴尬,卢总旗来见春花时总是来去匆匆的。 其实春花早就不在意了,她叫住了卢总旗,「你难过吗?」 「不难过,」卢总旗知道春花问的是什么,他平静地说:「我还庆幸呢,脸上留了疤,亲事没成倒还好,要是成了亲,我再受了伤可怎么办?」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春花说着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疤,结痂已经全掉了,露出了一条红色的痕迹,正在右脸的正中,很是显眼,「玉容膏一定要天天用,过些日子就能不会太显眼了。」 卢总旗不置可否,春花就知道他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想想他这个人,也是极犟的,明明可以留些鬍子挡住疤痕,但偏偏他把鬍子颳得干干净净,好象就是要让大家看到他有一条疤似的!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很丑吗?」卢总旗突然问。 「没有啊,你是与瓦刺人打仗时受的伤,要是没有你们那么勇敢,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所以我觉得这伤疤很酷啊。」 「酷?」 春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平时很注意的,但怎么就说出了这个词。也是,她与卢总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又经历过生死,对他信任之后就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酷,酷就是很帅的意思。」 「帅?」 唉,春花真后悔自己没多学学语文,「帅,帅就是好看。」卢总旗这样真不能算是好看,春花有些语无伦次,「也不完全是好看,就是潇洒有男子汉气慨之类的意思吧,你能听懂吗?」 「嗯,是你家乡那边的说法吧。」卢总旗点点头。 春花也放了心,虽然没真地讲明白酷的意思,但卢总旗能听出她话中的褒义,那就行了。她想了想,又鼓励他说:「你是男子汉,又不靠脸吃饭,千万别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伤心!」 「我不会的。」卢总旗一笑,很是坦荡,春花放下了心,看着他拱了拱手告辞,回了一礼,送到了铺子门外。 春花正要关门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嗤笑,原来是隔壁的和氏,正依在门前,看着春花暧昧地笑着。 春花不理她,自顾自地关上了门。 接着春花又见到了田掌柜,他也过来拜访自己。 离田掌柜受伤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了,春花看着消瘦了不少的田掌柜不禁松了口气,田掌柜虽然丢了一只手,但毕竟把命捡回来了。他那时受伤后发烧,是很危险的。 田掌柜带着他的大儿子一起来的,见面先对春花说了声,「有负涂三爷的託付,对不住于娘子了。」 说着拿出来几块布料和一包棉花说:「给于娘子做棉衣用。」 春花推让了一下后接过来笑着说:「田掌柜太客气,一路上已经得了您很多的照顾。现在看您身体好了,倒先来看我,让我快无地自容。」 第180页 田掌柜也客气了几句,之后指着他的大儿子说:「我这儿子,也不小了,办事却不如于娘子一半能耐。我是烧得有些糊涂,可是他也不多问问于娘子情况,也没把人留在家里,让我心里很是不安。」 春花赶紧说:「小田掌柜一心惦记着您,还再三留我,是我一定要走的。」 「听说于娘子去买布,犬子也一样收了钱,真是不该呀!」 春花听着田掌柜说着,慢慢疑惑起来,明明都是过去了的事,怎么又都提了起来,便说:「开门做生意,哪能不收钱呢?哪一样货物不是用本钱的?」 田掌柜又与春花说了几句闲话,便说:「我身子也不好了,操不了太多的心,犬子又鲁钝,布店的生意恐怕也做不来,不如就盘给于娘子?」说完就紧张地看着春花的脸色。 春花终于明白田掌柜来的目的了,他是怕自己做布店的生意,前来探问的。 其实,春花从肖家出来后,确实想做布店的生意,想在辽东镇将福记的销售网建起来,但广宁府有涂三爷,然后又认识了田掌柜,便打消了这个心思。 定辽前卫毕竟是一个不大的小卫城,又是以军人为主,军人的军服是统一发的,在这个时代,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多的余钱再买衣服,所以布店根本没有太大的市场,如果她也开了布店,两家布店最后只能剩下一家,而且经过激烈的竟争,一定会两败俱伤,那实在是得不偿失。田掌柜在路上对她虽然照顾不周,但那也是他性格的问题,春花还是领情的。而做生意的路有千万条,何苦去与熟识的人相争呢? 田掌柜看到自己在广宁府帮着涂三爷招呼生意,才起了疑心。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与涂三爷的关系不错,怕自己能进到更便宜的布,抢了他的生意! 春花想明白了,就笑着说:「我打算开个饭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本也要过几天去拜访田掌柜,还想请您来捧场呢。」 田掌柜一听,笑得脸上的鬍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说:「好,好,我一定来捧场。」 春花笑着谢了,就说:「田掌柜,还请您教教我,在定辽前卫开铺子,不知道还要打点打点谁?」 田掌柜一见春花不能威胁到自家了,本就非常高兴,马上就热情地介绍说,「总揽定辽前卫所有事务的是指挥使,管咱们商户的是王指挥同知,他负责民政,下面还有几个官员,只要按时交税,四时八节的礼品也别忘了,这些官老爷们也都不多事。」一一给春花说清了。 春花点头又问:「街面上呢?」 和卫城各方面与商户经营相关的官员自然要处好关系,可是这都是明面上的,卫城里还会有暗地里的势力,这才是自己想问田掌柜的。 田掌柜看了一眼春花,心里暗自庆幸,于娘子没想做布店的生意,她这样年轻轻的就知道做生意的事情,自己的儿子还真比不过她。 但反正他们间不会有冲突了,这时也就不再隐瞒,「卫城里有两伙人,一伙五个人,都是正军,自称为五虎,还有一伙,有七个人,都不在军籍,自称是七星。五虎占了东南两条街,七星占了西北两条街,还是一年前因为一个女人打了一场架,平时倒也相安无事。」 「他们收钱吗?」 「每个月的月初,他们就按占的地面,按月到每个铺子里收上一吊半吊的,要是不给,就来找麻烦。所以各家也就都交了。」 「田掌柜一个月交多少钱?」 田掌柜看着春花一心问到底的样子,只好说:「我那铺子小,每个月交七百个钱。」其实田掌柜应该交一吊钱,但他千方百计地讲到了七百钱。 借着田掌柜对自己的歉疚和知道自己不做布店生意的欣喜,春花问到了不少定辽前卫的□□,这时真是宾主尽欢,虽然春花没留饭,但田掌柜走时就像吃了几杯老酒似的飘飘然。 于娘子不做布店生意,田家的布店就保住了。田掌柜从听到于娘子买了铺子后就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407851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0 20:45:26 今天到了一百章,热烈庆祝! ☆、第一百零一章 十二月初五,吉日,一大早,春花打开大门,放了鞭炮,饭店就算开业了。经过思考后,春花还是决定低调些,她虽然可以拿出一块金子来,将饭店各方面一次到位,但那样,一定会引起卫城里人的注意,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把钱都用来买房子后,她得费些力气解释才行。也许她能解释得通,但总归会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而在这样一个小城里,饭店生意最主要靠的还是口味、品质、价格等,循序渐进地把饭店做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以前在这间铺子开酒店失败的原因就是起点太高了,普通的兵士和居民根本不敢进来吃饭,而卫城内有钱人数目较少,开业后很快就门可罗雀,硬撑了两年,还是惨澹收场了。 所以现在,春花的饭店还够不上称为饭店,而是叫小吃铺子更合适。以馄饨为主打产品,另外还有馒头、豆沙包、花卷等主食,菜则是以浑锅做为主打食品,配有滷蛋、酱肉、小炒、凉拌小菜等,还有两样免费食品,那就是馄饨汤和咸菜。 在卫城这样小的地方,一家新的饭店开业,不论规模大小,也足以使大家都注意到,至少开业头几天的客人就不少。 第181页 以军户为主的卫城人们的各项时间安排不可避免地受军士们日程的影响,他们大都数早餐时间都在晨正左右,这是因为寅正到晨正时分卫城内的兵士们操练,结束操练后,正好开始了早餐。 春花的小吃铺子每天在寅正准时开业,迎来第一批客人。行商的、出门的、客居于此的人,可以赶在天刚刚亮,城门打开之前来一碗热呼呼的馄饨,根据自己的情况再要上一碟酱肉、一碟小菜,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走之前还可以带上几个馒头、两个滷蛋做为午饭。 就是卫城本地的人家,早上不愿意烧火做饭,在没有煤气、没有电的时候,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就可以从家里带着一个大盆,买上两三碗馄饨,多加点免费的汤,再配上几个孩子最爱吃的豆沙包,回到家里,不费一点力气就吃上了早饭,价格也不贵。 兵士们操练结束后,真正的尖峰时间就到了,这样大量的男性人口,总有家眷不在卫城的,或者家里没有老婆的,还有不想回家吃饭的,到了这里来一碗馄饨,饭量大的再加上一个馒头,就把早餐解决了,一天两顿饭就解决了一半。 要知道这里大多数人家每天是吃两顿饭的,如果早餐吃得好,下午就不至于饿得太早,所以对这些人来说,稍贵一些的馄饨很受欢迎。 卫城内的人员整体经济情况要比下面的千户所好多了,毕竟这里集中了整个定辽前卫的几乎所有的商人、手工业者和大部分的军官,对卫城中的很多人,每天早餐的馄饨还是在消费范围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只是买几个馒头,再挟点免费的咸菜,喝几碗免费的馄饨汤。不管在店里消费多少,春花都一样的热情,只花一两个铜钱的客人,也许她挣不到钱,但起码积累了人气,他们也是潜在的客户。 下一波的高峰就是外面来卫城的人为主了,卫城本就是这一片的政治商业中心,每一天都有从外面过来的人:从广宁府来的,从周围卫所过来的,最多的就是定辽前卫隶属的千户所、百户所、民屯、商屯的人,他们过来办事、採购、看病等等。 春花的小店开业正赶上年前,来採购年货、走亲访友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南大街靠钟鼓楼的第一间铺子占尽了地利,外面来的人最容易看到,而且,只挂了两只表明是一般饭店的幌子,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 这些人到了卫城,只要是进了饭店,就是最捨不得花钱的人也要吃上一碗馄饨,要上几个小菜的就更多了。更有钱的人,就会要上一个浑锅,配上几道小菜,高高兴兴地吃了,还会特别将吃的东西记在心里,回去对没来过卫城的人说上一番,也是一种谈资,卫城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大地方了。 申时开始,就是来吃晚餐的了,还有一些军官、兵士们来吃酒,这时浑锅是必备的,酱肉、小菜,加上小炒,还得要上几坛酒,他们在一起谈论军中的事情,评论着谁的武艺好,甚至有时候还要到外面练上几下子,这些人往往到了近亥时三刻宵禁时分才离开。 卢总旗经常是最后一种客人,当然,为了给于娘子捧场,他有时一天两顿饭都在饭店里吃的时候也有。 这天一早,卢总旗操练后又直接进了于娘子的饭店,他来了很多次,但还是很吃惊于娘子这里的各种布置,又温暖又舒服,很多地方与别的饭店不一样。 一进饭店,右手边是一排半人高的柜子,于娘子早晨人多时通常就站在柜子后面,笑着问每一位进来的客人要什么,收了制钱后,扔到身旁的钱柜里,这时旁边的人已将客人要的东西摆到了托盘上,交给了客人。 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馄饨、馒头、小菜、滷蛋、酱肉什么的,有几种固定的配套方法,于娘子叫套餐,这种套餐,配在一起,一般要比单价相加便宜一个制钱,都是大家常选的,因此人进了饭店,几乎立刻就能用上餐。 再靠里面的柜子上面,总摆着一大盆的馄饨汤,有时没有了,只要外面的人喊上一声,就会有厨房里的人重新添上。汤是煮馄饨的面汤做的,乳白色的面汤上面漂着细碎的香葱、蒜苗和紫菜,泛着油花,盆里放着一只大木勺,旁边是一摞大碗,大家可以随便盛了喝。 一个装着咸菜的盆子在不远处放着,里面放着切得细细的咸菜,拌了香油和芝麻,边上放一摞小碟子,口重的人可以挟上一碟子。当初在舅母家里,于娘子做了菜请大家时,大家都说她做的菜有些淡,想是她记在了心里。 整间铺子里面因为有火墙而非常温暖,再飘着香甜的味道,于娘子又那样和气,把卫城里不少的人都吸引进来了。 卢总旗看到于娘子正站在柜后面收钱,见了他一笑,「卢总旗,吃些什么?」 「给我来大份的套餐。」卢总旗只要是早上来,基本就是点这样的套餐,春花伸出一个方盘,接了他递过来的制钱,数也不数地倒进了身边的箱子。 卢总旗注意到于娘子改成用方盘来接钱,马上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于娘子人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脸上两个深深的梨涡。很多人来吃饭,不只是因为于娘子这里的饭菜好,还有人就是想来看看她。 昨天就有一个人在递钱的时候摸了她的手,她倒没说什么,今天就加了方盘,这个小娘子特别的聪明,多为难的事到了她这里都能轻松地处理好,还不伤和气。 第182页 卢总旗总是想,于娘子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好的媳妇怎么会不喜欢。于娘子不仅人长得好,性格脾气都没说的,还认字会背诗。 这样的媳妇要是自己娶到了,肯定会捧在手心里当成宝,可是于娘子的夫君竟然一年内纳了六个妾,硬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逼得逃了出来,宁可到这偏远的卫城来,这样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于娘子也真很可怜,当时在河边,她还说自己有娘家,娘家人会来看她,自己当初就知道她在说假话。自己虽然见识不广,但也知道,南边的人比边城这里讲究规矩,女人轻易不能和离,死了丈夫还要守节。她就是真有娘家人,也不会认她,更不会来看她的。 看在路上的交情,而且自己还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秘密的人,怎么也会多照顾她一些的。卢总旗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他人缘好,投契的兄弟也多,每有喝酒吃饭的时候,他就把人带到于娘子这里。 于娘子也分外地给他面子,每次来了,都要加上两个好菜。而且她这里的饭菜也真的好吃,大家也就更愿意过来。 卢总旗把目光放在了于娘子的手上,他每次来时都会看上一眼,当然他可不是那些登徒子,因为于娘的手长得漂亮才看的。而是他想看看于娘子手上的伤痕是否好了。 她的皮肤好象格外的娇嫩,手腕上他弄出来的于青还有些隐约的痕迹,还有弓箭留下来的伤,也没有全好,让他看了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恨不得把那些伤转到自己身上。 这边于娘子伸手在鲁大姐送过来的托盘里放了一个煎蛋,递给了卢总旗。 卢总旗笑着接过,每次于娘子都要给他要的早餐中多加上一点东西,有时是一碟酱肉,有时是一个滷蛋,或者是一个豆沙包之类的,总之是知道自己的饭量大,吃最大的套餐还是差这么一点。 卢总旗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于娘子这样注意到自己,让他心里无比的舒服。但于娘子对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勇子更好,问都不问地给他拿了一碗馄饨,加了一个煎蛋,还对他说:「不许再吃咸菜了,吃太咸对身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一百零二章 卢总旗见于娘子对勇子一副亲密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也觉得于娘子做的馄饨虽然好吃,但是偏淡了些,可是自己若是挟咸菜,于娘子从来不说什么,有一次她在一旁,还笑眯眯地帮忙。 于是他不知为什么就走过去挟咸菜,就是希望于娘子也能笑着说一声,让他少吃些咸菜,可是他挟了满满一碟的咸菜,也没听到于娘子说什么。 卢总旗斜着眼看向于娘子,原来她已经转向刚进来的一个客人。而勇子此时在一旁大声地说:「卢大哥,小婶说咸菜吃多了不好,你怎么还挟这样多?」 勇子这样大的声音倒真把于娘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可此时卢总旗又不想让于娘子看到自己了,他真想踢勇子一脚,可于娘子已经笑着转过来说:「是啊,卢总旗,勇子说的对,咸菜吃多了不好。」 卢总旗脸上火辣辣的,他赶紧说:「我不吃了放回去行吗?」 「哎,」于娘子应了声说:「挟出来了,就不能放回去了,先放在一边吧。」 于娘子特别的讲究,店里的一切都非常干净,不只是店里打扫得纤尘不染,而且还有很多的规矩,用过的碗筷一定要拿回去洗净,还要用热水烫后再晾干,后厨里的人进厨房时都要换上专门的衣服…… 其中有一点就是,这些公用的东西,拿出来后是决不许放回去的,卢总旗更加窘了,「我还是吃了吧。」 于娘子走了过来,卢总旗和勇子几乎是操练的人里最后进饭店的,他们不想同别人一起来,于娘子那时忙得很。而现在,来的人少了,于娘子也轻松了,就会有时间同他们说说话。 于娘子笑着接过了那碟在卢总旗手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咸菜,说:「就放在这里好了,卢总旗也没吃过,如果有人想吃,就可以拿走了,也不浪费。」 于娘子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从不让人为难,她一定看出自己的窘迫了,卢总旗又有了那天在河边时看于娘子时的感觉的,他不敢再抬头。 一口气地吃下了碗里的馄饨,卢总旗终于觉得自己的脖子不那么僵硬了,他抬起头来,金花现在站在了于娘子刚刚站的位置,于是他四下寻找于娘子的身影,见她不在店里,估计是去了后厨,不知为什么卢总旗有些失落。 不过,他又想,晚上,自己约了几个兄弟来这里喝酒,到时候又能看到于娘子了。想到这里,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请兄弟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浑锅好吃,后面那个院子又可以演练一下功夫,跟于娘子没什么关系。 以前他们这些兄弟们常常聚会的地方是演武场,然后就去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喝酒,那里比起于娘子这里差多了,什么都又脏又乱,菜做得也比于娘子差多了。 本来于娘子开的饭店只是想先卖些馄饨之类的小吃,用于娘子的话说是简餐部,酒店的部分按于娘子的说法是要等过年后请了厨师再开业的,可是这些与于娘子在路上相熟的商人、兵士们也都愿意在这里吃点东西,再喝点小酒,于娘子就将后院提前收拾出来了。 第183页 最初来的都是些熟识的人,或者他们带过来的。 院子中间的地上和假山上,于娘子冻了几个各种形状的冰块摆放着,中间留了空,放上点燃的蜡烛,做成了冰灯,一到晚上就点起来,就是他们这些粗人也愿意多看几眼。周围的屋子每一间都不一样的布置,陆陆继继地添进了些小摆设,弄成不一样的风格,于娘子还给每一间屋子起了不同的名字。 还有那浑锅,于娘子又加了碳盆,把生肉和菜都直接端了上来,可以自己放在锅里煮熟吃,这样的肉特别的嫩,醮上调料味道鲜美无比,比那次在舅母家里做的还要好吃。 所以后院开了没多久,每天来的人已经不少了。有一次,他与兄弟们来晚了,竟然还没了房间。 卢总旗坐在饭店里,慢慢喝着汤,快过年了,军械库里也没什么事,长官们也都回家准备过年的东西,只有他们这些没成家的,倒是一身轻松。 「卢总旗!」 卢总旗抬头一看,竟然是孟总旗,他高兴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孟总旗到卫城有事?」 孟总旗也很高兴,上次运送军械后,他就带着人又回到了卫所,这还是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上次不是分了些东西?这些小子们都有了银子,就要到卫城来买些年货,又嚷着让我请客,我听人家说卫城里南大街新开的饭店不错,就领着他们过来了。」 说着指了指,一大批跟着在他后面的兵士们,还有几个媳妇。 「孟总旗,一向可好?」于娘子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是来了不少的客人,马上出来应酬,见到孟总旗赶紧过来行了福礼。 孟总旗也笑着拱了拱手,说:「于娘子好!」又惊奇地问:「于娘子怎么在这里?」 春花笑着说:「这家店是我开的呀!」 金花这时也站到了旁边,她正学着招呼客人,此时便笑着问:「孟总旗要吃些什么?」 春花抢先说:「既然孟总旗和兄弟们第一次到这里,应该我请客才是。」便让金花去把后面院子里最大的一间房准备出来。 「那怎么好?」孟总旗摆手拒绝。 「我们都是路上生死相依过的人,又是第一次来我的店,请客是应该的。」春花笑着把大家请到里面,又特别向卢总旗点头示意,请他也进去说话。 大家便进了里面的院子,原来孟总旗所在的所离卫城只有十多里路,他们一大早过来,打算先吃点热乎的东西再去採购,到关城门时走,误打误撞就进了春花的店里。 这时,金花带着鲁大姐还有几个帮忙的已经给每个人端上了馄饨,又摆上了浑锅,几盘小菜,春花看了一眼孟总旗,又看了看卢总旗。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酒摆上来。孟总旗他们是来买年货的,本来只是想吃点热饭菜暖和一下,但要是喝酒,又怕会影响他们的行程,但不摆酒,在定辽前卫的人看来,总是不够热情。 「孟总旗,我们喝点酒?」卢总旗问道,春花倒不用再犹豫了,便也笑吟吟地看向孟总旗。 孟总旗高兴地点点头说:「这么久不见了,喝一点,然后咱们再比划比划!」 同来一个妇人问:「那你不同我去买年货了?」 孟总旗讨好地笑了笑说:「这就是上次我对你说遇到瓦刺人时,我们一起运军械的卢总旗,」又指了指春花说:「这就是于娘子。」 那妇人对卢总旗行了一礼,却特别感兴趣地看向春花说:「于娘子,我可是听总旗说过你好几次了,听说要是没有你,他们那次不一定会赢的。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没想到你……」 春花听懂她的潜台词,辽东镇这里的人大部□□材高大,就是眼前孟总旗的太太,比春花高出半头多,看上去英气十足。而春花娇小玲珑,骨骼纤细,她就是再挺直腰板,也没有辽东镇女子们的英气。 「其实,我就是劝商队的人一起对抗瓦刺人而已,就我这样,连刀都挥不动,能做什么!都是大家言过其实的夸奖罢了,嫂子千万不要当真。」 孟总旗太太果然不当真了,就这样一个小娘子,面对瓦刺人没吓哭了就不错了,还能劝大家一起对敌,真就是很勇敢了。 见孟总旗遇到了一起对敌的战友,孟总旗太太自然与对别人不一样,而且她在外面一贯非常给孟总旗面子的,此时孟总旗软语相求,便不再管孟总旗要留在这里喝酒的事,自已和几位妇人一起去就好了,本来也指望不上孟总旗出什么主意。 春花这边也明了大家的安排,边城的兵士们就是这样,最喜欢在一起喝酒和练武,饭店的院子里,她原打算也像孙掌柜那样搭一个葡萄架子的,现在看来,摆上一个兵器架子最合适。 她笑着与每个认识的兵士和他们的家眷打招呼,到了赖光,赖光有些不好意思,指着一位方脸高颧骨的女子说:「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她也没了家人,我陪着她来打首饰、买布料,回去就成亲了。」 春花笑着恭喜,辽东镇这里成亲前,男方都会给女方准备首饰和布料,做为聘礼。为了买到可心意的东西,很多时候未来的新娘也会跟着来选东西,赖光和他没过门的媳妇家里都没有长辈,他们干脆就自己来了。好在军户们也并不大讲究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陪着孟总旗留了下来,还有几个去採购,春花也笑着说:「我下厨给你们再添几个菜。」 第184页 春花写信给涂三爷,请他在广宁府帮她请个大厨来,已经定下人选了,只是要在春节过后才能到,现在店里来了客人,除了浑锅小菜以外,就是她和几位大嫂做些家常小炒。 这些卢总旗都知道,当初还是他带了些人过来喝酒,才将后面的院子提前开了,因此卢总旗点点头笑着说:「麻烦于娘子了。」语气好像他要请客似的。 果然,孟总旗走时,他们就为了谁请客争执了起来。 春花最后硬是将孟总旗的钱交给了孟太太,卢总旗的钱交给了金花,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早说好了,这次我请,下次,你们谁请我就不管了。」 在一旁的勇子也说:「你们就听小婶的吧,她早就说这次路上结识的人她都要请上一次。」 孟总旗和卢总旗才不说什么了,有了共同的经历,他们也能理解于娘子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勇子也跟着孟总旗、卢总旗在一起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到了内院去看留儿,却不知他爹这时进了饭店。 虽然操练结束的高峰已经过去了,但正是年前人多的时候,饭店里来吃馄饨的人不少,春花就看见了勇子的爹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理直气壮地说:「给我一碗馄饨!」 春花将手中的方盘伸向他,示意他付钱。勇子爹也来过几次,但每次还都付了钱,虽然有时钱是残损的或者是数目不足,但春花并没有说什么。 今天,看样子他就不打算付钱了,春花是决不能允许的。 勇子爹也看出了春花的意思,便大声地说:「我找勇子回家!」 春花冷冷地说:「这里是饭店,想吃饭就付钱,别拿勇子做藉口来闹。他就是来了,也是与同僚们来吃酒,你也不能赖我拐了你家的孩子!」 勇子爹显然没想到春花能变成这样的强硬,他还记得那一次,这个小娘子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那次春花是因为在别人家,又是第一次见到他闹事,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眼下她自己开了饭店,如果让人就这样闹上门来,以后的生意就不用做了,所以春花一点也不退让。 勇子爹停了一下,扬起手做势要打人,「我打死你!」 春花抄起放在一旁的门闩,上前一步,说:「你敢动手,我就敢打你,然后我们再到官府里去看看谁有理!」 勇子爹飞快地变了一张脸,哀求道:「可怜可怜我吧,我的胳膊折了,什么也做不了,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春花嫌恶地看着他,却不让步,他说好几天没吃饭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肯定是刚刚喝过酒的,浓郁的酒味差一点把人熏吐了。春花并不让步,她不客气地说:「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都能自己养自己,你一个男人,还有一只手是好的,为什么吃不上饭!你若是肯到我这里来做工,不但每天都能吃上饭,还能拿工钱,只看你肯不肯干吧?」 勇子爹当然不肯,他瞧了瞧春花,实在说不出什么道理了,听着一旁吃饭的人有不少的人在嘲笑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向着春花大吼,「你这个小寡妇,废什么话!赶紧给我端碗馄饨,否则我就在你这里坐着,谁想进来都不行!」说着就坐在门前的地上。 春花见他这付无赖相,拿起门栓来向他打去,「滚开!」 她打了两下,可能是力气不大,勇子爹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无赖地躺在地上。春花正要招呼几个男伙计们过来将他弄出去时,她手里的门栓被人接了过去,原来是卢总旗和孟总旗听到了声音出来了。 卢总旗拿起了门栓,在勇子爹身边敲了一下,勇子爹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哀求着说:「卢总旗,你给我买一碗馄饨吧。」 卢总旗不为所动地说:「勇子这个月的军饷都让你偷走了,他和小武小琴吃什么?你若是肯在饭店里做工,就留下干活,若是不肯,赶紧离开!」 勇子爹走了,勇子在里面也听到了消息。 其实自从他爹在卢总旗的三舅家里闹了一场后,勇子再见到小婶就有些讪讪的,可是小婶开了店后,又特别将他找来,说是要他没事时来帮忙照顾留儿。 勇子心里也明白,小婶这样说只不过是给他找个藉口,其实大丫就是专门照管留儿的,做得也很好。但他还是每天从军储所里出门后就高高兴兴地去,卢总旗也常去,他对他爹说是卢总旗带他去的,他爹就说不出什么了。 勇子并不是去白吃的,他不止是帮着照料留儿,还挑水、噼柴、送煤,照看灶火。小婶说是让他来帮着干活,可每次见他手脚不停,又总是怕他累着了,时常让他歇着,还嘱咐他多吃一点,快点长大。 勇子知道小婶让自己快些长大,是为了让自己能早些护住弟弟妹妹。他每天都能出来,可小武和小琴还得留在家里,爹现在喝酒喝得更多了,还不让他们随便出来。自己只能晚上回去时偷偷给他们带点吃的,有时他们俩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勇子抱着留儿赶出来时,他爹已经被卢总旗赶走了。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勇子又羞又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婶,小婶该不会也嫌弃了他们吧。 春花看勇子的神色,心里也知道他在纠结着,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勇子的爹,勇子心里也是难受,他又怕自己因为他爹厌了他。 第185页 「外面太闹了,你把留儿抱回去吧。」春花笑着对勇子说。 金花刚刚去了厨房,她本来到店里是做面食的,但刚开店,人手少,她也时常到前面帮忙。一来二去的,春花姐姐看出来她应对得体,徵得她母亲同意,就让她主要在前面帮忙。 只不过新来的王大嫂对厨房里还有些不熟,她再指点几天,也就差不多了。她听了勇子爹来的消息,急忙跑了出来,春花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良,可别被这酒鬼欺负了。 见此时已经没什么事了,便说:「春花姐姐,你也回去歇一会儿。」 春花见外面没什么事了,便向卢总旗和孟总旗道了谢,请他们回了房间,自己向内院走去,勇子抱着留儿,正在院子里站着。 春花走过去对勇子说:「勇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时吗?那时你笑得特别可爱,当时我就想,这个男孩真是阳光少年。」 看勇子有些不懂地看向自己,春花又说:「就是像阳光一样明朗的少年。」 「真的吗?」勇子虽然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但也知道这是表扬。 「是啊,不管有多难,你都要保持住自己的这份阳光和快乐,记住了吗?」 「小婶,你真好,就是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要不我就认你做干娘好了。」勇子说完,就感到走在前面的卢总旗回头看了他一眼。 卢总旗一直不让他叫于娘子小婶,勇子曾很不服气地说:「鲁千户比你还大那么多,也叫于娘子小婶的,还给于娘子行了大礼。你也就跟着鲁大哥叫小婶好了,现在不少的人都这样叫于娘子。」 勇子说的是事实,兵士们都知道于娘子是鲁千户的堂婶,大家都半开玩笑地叫于娘子小婶,于娘子也都笑着答应,如果卢总旗这样称呼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卢总旗当时就拍了他一巴掌,他手重,打得勇子后背痛了好几天,可就是那样,勇子也没改口,他还是叫于娘子小婶! 看着卢总旗和孟总旗进了房间,勇子赶紧对春花说了卢总旗不愿意让自己叫她小婶的事,他肯定也不愿意让自己认小婶做干娘。 春花听了勇子的话笑得差点上不来气,卢总旗是最知道自己的底细的,当时又是那么个情景,后来大家一起面对瓦刺人,他才没有说出自己是冒名顶替的,要让他叫自己小婶,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她笑着拍着勇子说:「你就别管卢总旗了,你叫我小婶,我也把你当成侄子,卢总旗叫我于娘子,我就把他当成朋友。」 勇子点着头说:「是,那我们就是亲戚了,可比卢总旗这个朋友亲近多了。」 小婶也贊同,她说:「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亲人,就把你们当亲人吧。」 勇子因此觉得在定辽前卫,除了家人,他同小婶最亲了,所以以后来得也更勤了。 一天晚上,勇子刚刚打了水回来,小婶就向她招手,他赶紧跑过来问:「小婶,有什么事?」 小婶笑着说:「你先回去吧,路过卢总旗的三舅母家时,替我告诉舅母一声,我有事找她,请她赶紧过来一趟。」又塞给勇子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包子,「这是我让金花用馄饨馅蒸的几个包子,拿回去给小武和小琴吃。」 小武和小琴来不了饭店,春花也不敢做得太多,只能每天给他们带一点吃的,偷偷地帮一些。 「勇子收下包子,放在怀里,感激地向春花笑笑说:「我这就去传话。」 三舅母很快就来了,春花赶紧把她迎到了饭店后面,进了月亮门,就是春花住的地方,周围没了客人来往穿梭。从舅母家抱过来的两只小狗已经长了不少,不再认识舅母了,吠着扑了上来。 春花喝住狗,拉着舅母低声说:「上次我对你说过的孙千户的女儿来了卫城,今晚就在我这里住。难得这样巧,我就请你过来见一见。」 原来鲁千户嫁到孙千户家里的长女,也就是现在的孙鲁氏与孙千户一家人到卫城来採购年货,孙鲁氏过来给春花送年礼,要知道她成亲时小叔奶奶可是给她添了妆,以后自然就得长来长往。 于是春花就留孙家的女眷们住在饭店里,这其中就有孙鲁氏的小姑子,也就是春花想让舅母见的人。 这姑娘长得大方漂亮,性格温和,春花觉得与卢总旗很相配,她又暗暗问过了,恰好孙姑娘还没有定亲,于是她借着让人准备晚餐的时机出来,叫来了舅母认识一下。 舅母马上就明白了春花的意思,只装做过来看春花的,同春花笑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千户夫人带着儿媳,两个女儿正与大丫和留儿一同坐在暖洋洋的炕上说笑,喝茶吃点心。 春花笑着为舅母和鲁夫人介绍了一下,说:「这位是军储所卢总旗的舅母,向来最照顾我。她刚好来给我送东西,相请不如偶遇,我便请她过来陪亲家太太吃饭。」 正说着,饭菜也送了进来,大家把点心和茶水撤了下来,摆好上了饭菜。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一百零四章 既然是有交情的女眷,春花领着进来陪自己吃饭也是正常,孙千户的夫人便笑着说:「我们每次到卫城来都是住驿站的,可巧大儿媳妇的小叔奶奶留我们住下,倒比驿站那里强多了。只是我们方便,却害得小叔奶奶待客都没个地方。」 第186页 春花笑着说:「都是女眷们,凑在一起说说话也有趣些。」 孙千户夫人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卢总旗可是前些日子送军械时遇到瓦刺人的那个?」 春花笑着说:「正是,我那时恰好与卢总旗他们同行,也是因此认识了舅母。」 「卢总旗可是年少有为,听千户说,这次他一定能升百户。」 「能不能封赏还不知道,但这孩子功夫不错,也上进。」舅母提到卢总旗时总是一脸的骄傲,「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没了,就跟我的亲儿子差不多。」 春花听她们说着话,亲自捧出一罈子酒说:「外面天冷,我们也喝上一盅。」 孙鲁氏原在炕上坐着,但一直注意侍候着婆婆,现在早就下了地,刚刚帮着摆了桌子,现在接过春花手中酒,倒了酒先送到了舅母手中,再给春花,然后又给自己的婆婆倒了一杯。 舅母笑着接了,打量着眼前的小媳妇,中等身材,容长脸,细眉细眼,嘴角带着笑意,不声不响的,却很有眼色。只见她穿着了件大红缎子棉袄,下面繫着宝蓝色裙子,手腕上两个金镯子,耳朵戴着镂着楼阁的金耳坠,头发上插一只金簪,簪上一颗红宝石,亮得显眼,把整个人映得喜气洋洋。 正是新嫁娘的打扮,便笑着说:「好整齐的小媳妇,是于娘子的侄孙女儿?」 孙鲁氏上前福了一礼应是,舅母便拉着手夸好,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坐在炕上的两个女孩。 孙千户的大女儿十六七岁,鹅蛋脸,白皮肤,一双大眼黑亮黑亮的,见了生人,有些拘谨,规规矩矩地拉着妹妹过来行礼,一看就是性子温和的好女孩。 舅母认真打量了孙千户的大女儿,眼睛只是扫了一眼与姐姐酷似,但要活泼得多的妹妹,就笑着说:「千户夫人命真好,儿媳妇娶得好,两个女孩也长得好。」特别将孙大姑娘拉到身边,问她话。 孙大姑娘一一答了,虽然声音有些小,但说话清楚,也能听出来是个懂道理的女孩子。 舅母喜欢得捨不得松手。 孙千户夫人也问了问卢总旗的情况,得知他还没定亲,就笑着点了点头。 春花看出她们彼此心里都有了数,就张罗着大家一同喝了一盅酒,在辽东镇,因为天气寒冷,女人们也常喝一点酒,特别是眼下没什么事的时候,有了酒,又有好菜,一会儿,饭桌上就热闹起来。 舅母与孙千户夫人说得火热,这边孙鲁氏拉着春花说悄悄话,孙鲁氏感激地说:「真是多谢小叔奶奶了,这根簪子给我撑住了面子,婆婆也让我一定来给小叔奶奶磕个头呢。」 确实孙鲁氏这次来,恭恭敬敬地给春花行了礼,还给她带来了鸡、羊肉、干菜、豆包等千户所里的物产 春花不解地说:「我看千户夫人对你很好,也不像在意这些的人,你现在戴的金饰不是婆婆给的吗?」 孙鲁氏成亲时,娘家只打了几件银饰,春花也只给了一支金簪,她现在戴的自然是婆家给的。而且能看得出来,孙千户夫人对孙鲁氏很好。 「婆婆是个大气贤良的人,可是公公还有个受宠的妾室,自从生了小儿子,处处与婆婆做对,听说婆婆作主聘了我,整天在公公面前说鲁家穷,没有陪嫁,连首饰都拿不出来,说我不配做长媳。我带了这簪子过去,整个千户所里都没有比这个还好的簪子,她说不出什么了,婆婆也出了一口气。」 春花感嘆哪里都有这种事,便笑着说:「那便是巧了,但你婆婆待你好,你一定要记在心上才是。」 孙鲁氏点头答应,「婆婆为了给我脸面,把她最好的陪嫁首饰都给了我。」她让春花看她手上戴的金镯,古老的金镯上面刻着缠枝花纹,有种厚重的感觉,与孙鲁氏大红的棉袄相得益彰。 孙千户的夫人言语大方,行事妥贴,在鲁家时,春花就听大家说她是个贤淑的人。果然不错,对刚过门的儿媳这样好,春花替孙鲁氏高兴。 晚上送舅母出来时,春花便悄悄地问:「怎么样?」 舅母笑得合不拢嘴,让跟她一同回家的金花走在前面,悄悄同春花说:「那姑娘确实不错,我露出了点口风,孙千户夫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愿意,只是孙千户没在,她不能答应而已。我想没几天就过年了,我与梦生议一下,等春节一过,就请媒人去提亲。」 千户虽说与指挥使没法比,但孙千户家的这位姑娘是嫡女,而且孙千户夫人品行端正,她教养的女儿,一定比不懂事的妾室教养出来的要好。 更何况孙千户家里比鲁千户家底丰厚得多,就看孙千户夫人给儿媳的首饰就知道了,将来给女儿的嫁妆也不能少,春花觉得卢总旗娶孙千户家的女儿要比娶指挥使的庶女要好。就是按定辽前卫人们的观点看,这也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春花请孙千户夫人先休息了,自己又回到了前面,过年前,大家应酬都很多,来饭店吃饭的人多,喝酒的人也不少。 今天,院子里的雅间都坐满了,外面的店面也有好几桌的客人,好在饭店里以浑锅为主,各种的菜、肉洗好、切好就行,再配上些豆腐、肉丸等,这些东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送上去足够快。 春花又请了几位能干的大嫂来洗菜、切肉,因此多来了些客人,也能及时上菜,间或她和几位大嫂再炒几个小菜做为配菜。 第187页 但浑锅最重要的是调料,各种口味的调料,都是春花自己调好的,这就属于商业秘密了。卫城里已有酒店也跟风做浑锅,但只有调料没法与春花这里比。因此春花配调料时,从不假手于人。 今早配的调料恐怕有些不足,春花进了厨房,将已经快用完了的几样调料又重新配了一些,走出了后厨,她还得到前面去看看。 店里请来帮忙的人也多了,但毕竟是刚开的店,所有的事情还都要她操心,每天从早到晚她一直盯着,总得等情况都稳定了再慢慢调整。 春花先进了店面,看看无事,便又向后面的院子走来,刘指挥佥事带着不少的军官们占了最大的房间,还叫了几个倚的□□过来相陪,说笑声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春花在院中看窗纸上的人影幢幢,知道他们正喝得高兴,因为有□□在座,自己并不进去,只让几个跑堂送去了加菜,她则转向下一间屋子。 今天一早,孙掌柜订了几个房间,他是要答谢一些老顾客,春花将他们安排到相邻的一侧的几间屋子里。因为桌上的人有不少是春花认识的,春花便亲自带了两个人,给每桌加上一盘鱼丸。 卫城外面尚有很多未开垦的荒原,有人在那里蓄养牛羊,因此肉价比起关内要便宜得多,一般人家也不似关内的普通人家,一年吃不上几次肉。但这里的人们都不喜吃鱼,卫城前河水中产的大鱼价格就极为便宜。 春花前两天採购时买了几条二尺多长的河鱼,把刺剔出,配好调料,做成鱼丸,因为没人知道点这个菜,便作为加菜送给各桌的客人。 鱼丸倒入沸汤中立即就熟,春花站在桌旁,用漏勺将鱼丸捞出来请大家品尝。孙掌柜是南方人,尤其喜欢,赞不绝口,「真是滑嫩鲜美!」 春花笑着请他们慢用,便退出了屋子。然后让跟着她的几个跑堂的人学着她的样子,给其它几间也都送了鱼丸加菜,得了一片叫好声。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春花向内院走去。 在月亮门前,有人拦住了她。 院子里点了不少的灯笼,并不黑暗,春花看出来是孙掌柜,便笑问:「孙掌柜有事?」 孙掌柜只穿着酒桌上的袍服出来,并没有披上披风,脸上还带着酒意,他向春花弯腰一礼说:「于娘子,刚刚的鱼丸极好,倒让我想起来在家乡时吃的味道,不禁想与于娘子说一说思乡之情。」 在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不能回家,应该是有些思乡之情的。春花点一点头,说:「孙掌柜若是觉得这鱼丸同家乡的味道相似,明日,我让人送过去几盘到铺子里,聊当慰藉了。」 「于娘子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孙掌柜上前一步说:「我家中妻子久病,已经不能好了。于娘子归了我,先在这里住着,只等家里那个没了,就接你进门做正室。我们两家店本就挨着,打通了墙壁就成了一家……」 孙掌柜自从春花开店后,就时常来献殷勤,春花只做不知,能躲便躲。但毕竟是先有过对敌的交情,后来又托孙掌柜买店,接着就是邻居,怎么也免不了要 打几次交道,见他每次蠢蠢欲动,早就不耐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五章 孙掌柜是个精明的人,这次花银子买到了一颗人头的功劳,虽然觉得划算,但花出去的毕竟是真金白银,而且在途中还损失了一些货物,他不免十分肉痛。 但结识了于娘子,让他想到了弥补自己损失的办法。 他本就对于娘子有意,只是原本看于娘子打扮得很普通,以为是到鲁千户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对她不免有些轻慢,只是与她调调情而已。后来见了她竟然能拿出三百多两银子买铺子,自己就真的有把她收进门的打算。收一个长相不错,颇有家资的寡妇当妾室是个人财两得的好主意。 可是,和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于娘子还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这样的糊涂,自己虽说是出身商家,但从小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算得上一表人才,正是她託付终身的好对象,自己又许了她将来可能扶正,现在她应该赶紧答应了吧。 孙掌柜连家里妻子身体不好的藉口都用上了,只盼能将于娘子说服。至于妻子真的没了,于娘子这个寡妇也做不了正室的情况他怎么也不能说,反正于娘子也不见得能懂,再说到那时候,于娘子成了自己的人,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本来孙掌柜并不太急,于娘子一个妇道人家,经营铺子时有什么难处还不得找人帮忙,而他这个近邻不正好?没想到,于娘子的饭店越来越红火,眼见着每天进项不少,他还真怕于娘子被别人看上了。 其实,向春花提亲的不只刘指挥佥事,但春花一概是以守孝的藉口推了,又守口如瓶,孙掌柜不知道而已。 对孙掌柜的算计春花就是不能一清二楚,但也有所查觉,时人谈论婚嫁,以门第、资财为先,自己虽然长得还行,但有了寡妇的名头,一般人就看不上了,向自己提亲的大都是因为自己手里有点财产。 现在孙掌柜竟然在饭店内拦住自己,花言巧语地想骗自己,是酒壮了胆还是昏了头?春花虽然讨厌孙掌柜,但自己是开饭店的,不可避免要遇到这样的事。再说在自己的店里,总不能把事情闹大,便截住了孙掌柜,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亏得孙掌柜是读书人,竟然不懂得礼仪廉耻,我夫孝未满,就能提这些。」 第188页 孙掌柜听到春花鄙夷的口气,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平时他总是瞧不起卫城里的人不讲规矩,结果自己也让人抓住这一点责问。他强辩道:「我岂能不知这些,只不过,定辽前卫的人并不讲究这些,才向你提。」 「孙掌柜不必想了,不用说你的妻子还活着,就是已经死了,你明媒正娶,我也不会嫁的!」春花断然说。 孙掌柜这样的人,春花尤为讨厌,且不说他的妻子是否真的病重,他是否哄骗自己,就说他平时不当的言行,使和氏见了自己就如同仇人一样,就可见他的能力有限,怪不得做不成江南鱼米之乡的掌柜,而被派到这偏避的地方来。 这种表面精明,铢锱必较的人往往在大事上非常糊涂,春花可以断定孙掌柜不会有太好的前途。 和氏真是个傻瓜,总以为自己要同她抢孙掌柜,自己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 「我是一片真心……」 「孙掌柜若是还有些真心,就管好你的妾室,让她别一见了我就象乌眼鸡似的!」春花转身走开,孙掌柜这样擅长算计的人一定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这真是麻烦,春花出了京城就桃花朵朵开,特别是到了定辽前卫,毕竟这里很缺女人。 曾经要纳春花为妾室的刘指挥佥事也经常来饭店,他虽然从没给春花找过什么麻烦,但也时常喜欢与自己多说几句话,而且还常自诩风流地吟咏诗词,以至于春花从不进他吃饭的房间。 不过,这都是因为自己才将饭店开起来,很多关系都没有理顺,等时间一长,卫城的人就会习惯于她这个不想嫁人的寡妇了。习惯以后,人们就会认可了这种情况,也会差不多把她当成一个男人平等看待。 但春花每次说自己不想嫁人,只是说要守夫孝,从没说过决不再嫁。她对在这里遇到美好的爱情虽然不抱多大的希望,但也并没有完全绝望,因此不知不觉中就给自己留了机会。 这都是她潜意识的东西,春花自己也没时间细细品味,自从开了饭店起,她就一直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着。 每天寅初,春花与店里的人都已经在厨房开始包馄饨了,馅料和面是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大家把一早要用的馄饨准备得差不多,就是打开店面迎接客人的时候。 到了寅正,春花又开始负责收钱,这个位置需要算帐快、手脚快的人,还得擅长接人待物。店里也招了不少的人,但都还在培养中,眼下只能是轮流给她打个替手。 因为要过年,白天店里人也不断,到了晚上,来吃酒的就更多了,最近几天就常常客满,做为老闆娘的春花自然要时时盯着。 春花最初想由一个小吃铺子,一步步扩展起来,但事实上她基本一开业就赶上了定辽前卫最繁忙的时节,而且将简餐部与酒店部几乎同时营业,人手又差不多都是新招来的。 不过,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克服过去的,而且还特别能促进人们成长。 鲁大姐算帐不行,但站在收钱的人旁边帮着往托盘里摆放食品,手脚极为麻利。她人又豪爽,能与来吃饭的客人们打成一片。 范娘子原来有些老实木讷,现在虽然还不太擅长言词,但包起馄饨来手脚极快,等到客人已经进门了,就靠她带着人继续包馄饨。 其他的人也各有所长…… 每一个人都有长足的进步,春花仍努力培养所有的员工,希望他们都能早日独挡一面。就象金花,已经显出了她的沉稳办事风格和高超的能力,她言辞得体,刚中带柔,春花现在有了什么事,就让她来替自己。 所以到了腊月二十日,春花把店里交给了春花,自己集中精力准备年礼。 饭店最初开业时,春花连牌匾都没挂,是有试营业的意思,没想到生意的红火程度超出了她的想像。 当初就是看好了定辽前卫没有像样的饭店,才决定从事这行,果然市场很好。除了指挥使以外,卫所的军官们差不多都来过,商户们也是一样。大家这样捧场,年礼自然得格外重视。 春花有空时就想送什么年礼好,即体现饭店的特色,又能博得大家喜欢,最后她定下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饺子,这里平时叫扁食,过年时吃的叫守岁交子。春花就打算送守岁交子,当然是速冻的。 饺子的面有四样,一样是加了胭脂红,一样是加了南瓜,一样是加了菜汁,还有一样是原色,每样包四个饺子,馅料也是四种,在沸水中煮一下捞出,放在室外冻上,再放进盒子,红绿黄白,卖相非常漂亮。 到了除夕夜,直接将这种速冻的饺子放在开水中煮熟即可食用。 这时人们认为四是吉祥的数字,成双成对,暗含美好的祝愿,而且春花在十六个饺子中的一颗放了一粒糖,在守岁时吃到了,就等于吃到了好运,代替了有些人家放钱币的习惯。 还有一样是牛肉干,卫城这边也有肉干,只是做得非常咸,也没什么味道,而且是很长的一条。春花对此进行了改造,做成了与前世差不多的牛肉干,同样包在盒子里。这种肉干,除了做年礼外,以后还可以作为饭店的一个特色菜。 准备了几天,到了送年礼的时候,她让鲁大姐陪着她,先给卫城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以及一些管着民政方面的官员送了过去,当然除了交子、肉干外,还要加上些真金白银的,至于数目,商户们也都约定俗成有例可循。 第189页 再就是朋友们,这些有在路上结识的,也有在定辽前卫相熟的,春花虽然到定辽前卫不久,但已经有了很好的人缘。 最后就是同一条街上的邻居,在春花的饭店开业时曾送过贺礼,这也是此时的风俗,同在一条街上,就算是街坊邻居,遇到开店之类的事情是要祝贺的,逢年过节时大家也要互相走动。 因此到了最后,春花就沿着南大街一家家的走过去。 第一家是孙掌柜的铺子,那天的事情过去也没有多久,春花又见了孙掌柜一两回。年前,大家互相请客,孙掌柜做为卫城里最大的杂货铺子的掌柜,请他的人也不少,来卫城最火的饭店,也就是春花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个人都在表面上若无其事,至少别人是看不出来。甚至孙掌柜还同平时一样,偶尔在早餐时让伙计买了馄饨回去,两家店相邻,就是见面打招呼的机会都比别人多,春花也不能回避,便将年礼送过去。 孙掌柜与和氏都在店铺内,倒让春花松了口气,她放下年礼,与他们说几句闲话,看和氏面色更加不好看,心想,孙掌柜不知又同她说了些什么,但也不愿多费心思猜测,就告辞了。 向南挨着孙掌柜铺子的店铺叫倚红院,是一家妓院。春花之前也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一样的送年礼,毕竟自己开业时,倚红院也曾送过贺礼。 来吃饭的人自然带来不少的信息,春花现在消息很是灵通,知道了倚红院的一些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好空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1 17:12:20 好空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1 17:10:54 zuz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1 15:07:10 jessic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1 12:17:55 ☆、第一百零六章 倚红院是一位名叫倚红的女人开的,听说她三四十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几年前她独身一人到了定辽前卫,开起了倚红院,最初只租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后来生意日渐兴隆,才挪到了南大街上。 倚红院没少光顾春花的生意,不管早晚,经常有人过来叫东西带回去吃,倒是春花与倚红两位老闆没打过招呼。 春花鼓了鼓勇气,带着平时胆大包天,现在却吓得一个劲地往后缩的鲁大姐进了倚红院。 其实这种地方,春花前世今生也没来过! 门前招呼客人的龟奴见春花请他通报,要见倚红老闆也也呆住了,他是认识春花的,确定了于娘子真的要见倚红老闆,龟奴便带了春花进了倚红院。 龟奴打开大红的帘子,里面就是倚红院的厅堂,春花看过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一般的房子修缮得好些,里面的颜色用得鲜艷些罢了。 厅堂里面有几张桌子,大约没到晚上的生意兴隆的时候,只散散落落地坐了几个人。两个男人在中心的位置,五六个衣着艷丽的女人们簇拥着他们,有一个只穿着单薄的红纱衣的女子怀抱琵琶正在弹着一只曲子。 春花的饭店里里温度就很高,但倚红院里却更热,屋里的人穿着都很单薄,只一会功夫,春花就热得出了汗。她解下披风,在最靠门处的桌边坐下,等着倚红老闆出来。 春花一行人进来时,就有几个女子将目光转过来,只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但有一人却向两位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春花心里也有些紧张,她俨然端坐,虽然听到有人提到于娘子,却并不向里面看。 「于娘子。」 这次是有人过来打招呼,春花只得应了一声,来的人是曾要纳她为妾室的刘指挥佥事。因他常过饭店,春花早就认识了他,见面也会打招呼。刘指挥佥事没再提过纳妾的事,而春花自然更是希望将那件事完全封存。鲁千户那里也没传出什么口风来,大家相安无事。 刘指挥佥事不介意春花的冷淡,还是如沐春风般地邀请,「于娘子竟然到了倚红院,同我们一起喝上一杯?」 春花也客气地说:「刘指挥佥事客气了,我是来给倚红老闆送年礼的,一会儿还有别的邻居家要去,就不陪刘指挥佥事了。」 「我还在想,于娘子怎么到了倚红院?原来是送年礼的。你的年礼我收到了,东西都不错,于娘子真是兰心蕙质。」 「刘指挥佥事缪贊了,只是饭店的一些小吃食罢了。」 刘指挥佥事四十多岁,虽是管兵事的武官,勿宁说更像儒雅的书生,他眼下穿着文士衫,头带方巾,皮肤白皙,眉眼间还能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秀,颌下三绺稀疏的鬍鬚,说话间云淡风清,是卫城里第一号的风流人物。 「不知于娘子从哪里来卫城?」刘指挥佥事说着便在春花坐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倒是引得春花身边的鲁大姐向春花又靠了靠。 几名妓女也跟着过来了,围坐在刘指挥佥事身边,带来一阵香风。鲁大姐动了一下,春花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镇静。卫城民风淳朴,秩序井然,青天白日里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她耐心地将路引上写的地方说了。 「听于娘子的口音,像是学过官话的,觉得于娘子就是从京城过来的。」刘指挥佥事笑着捻须说。 春花也不否认,「确实因为生病,在京城住过一阵子,我也同京城里的人学会了些官话。」路引上春花是南方人,所以她平时说话特别注意加了些南方人的腔调,到了辽东后,又学着辽东人说话。 第190页 「总觉得于娘子这通身的气度不似从乡下出来的。」刘指挥佥事步步紧逼。 因为刘指挥佥事也算是卫城里数得着的官员,春花就是不喜,也得同他敷衍着,「我娘家原是读书人家,也曾认得几个字。」春花认字的事情根本瞒不了,她一直这样解释的。 「那孩子真是于娘子的亲女?」刘指挥佥事问。 春花「当」地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也不管溅起的茶水洒了一桌子,站起来气愤地说:「刘指挥佥事,我敬你是官,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别的事情春花都可以应付,这样的话,春花必须立刻反驳回去。 她一个外地来的女子,在这里立足本就不容易,就是卫城人们再质朴,也难免会遇到些问题,但她到现在一直顺顺利利的,与她有鲁千户堂婶的名头有很大的关系。 这里的人极为认同鲁千户这样的急公好义、照顾族亲朋友之人,春花的店有鲁家的股份,对她是一种保护。就是街头的兵痞们也很给面子的,只收了最低的保护费。 「于娘子不要气,我只是看于娘子身材苗条,不似生养过的妇人。」刘指挥佥事被春花惊了一下,马上笑着解释。 这话确更过分,在定辽前卫,风气虽然开放,却是由于这里环境艰苦,女人大多得出头露面做事,不大讲究那些虚假的规矩而已,但却更加摒弃享乐糜烂之风,公然议论良家女子的身姿,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 春花也不再看向刘指挥佥事,而是大声向内室方向说:「倚红老闆,嘉节将近,我特来送年礼恭贺新年。既然在倚红老闆这里,上门的邻居都要受辱,那我便不再过来了。」 说着丢下年礼,对鲁大姐招呼一声,「我们走!」拿起披风转身出门。 春花坐本就是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因此几步就走到了门前,掀起帘子来就要出门。 「哎呦,是我怠慢了,于娘子大度谅解些。」一阵带着清雅的梅花香气的女子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用一只素白的手按在春花掀起一半的门帘上。 这只纤纤玉手白皙如瓷,指节细长,第四指和小指留着两只特别长的指甲,戴着镂金的指甲套,艷红的蔻丹,加上扶着帘子的姿势,竟流露出无限的风情。 春花转过头来,就看到倚红院的老闆了,上一次见面相隔有一段距离,春花只感到倚红老闆衣饰精美,长袖善舞,如今近看,只见她黑鸦鸦的头发斜挽着,簪了几只顶端刻着梅花纹的金簪,耳边两朵金色的梅花,身穿大红绣梅花袄,繫着一条蜜色长裙,裙边绣梅花压脚。 精緻衣饰打扮的倚红老闆,妆容也同样完美,远山眉、桃花眼,唇边一点美人痣,她正向着春花笑,那笑容间,无限风情,春花竟看不出她的年龄。 而倚红老闆也正笑盈盈地打量着春花,从头到脚,最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春花同样掀帘子的手上,这只手与她纤长细瘦的手不同,而是嫩生生肉乎乎的,指节和关节处的小坑显示着少女的稚气,粉红的指甲留得短短的,晶莹剔透,「于娘子的小手真漂亮!」 春花有一种不愿再被她看到的感觉,放下了与倚红老闆同样扶着帘子手,但她克制住自己,一丝也不表露出来,没什么表情地问:「倚红老闆终于肯见我了?」 春花等了有一会儿功夫了,倚红老闆偏在她要走的时候出来,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大约是看到刘指挥佥事和春花在一起说话,就没有露面,直到他们谈崩了,才出来圆场。 「于娘子哪里话,我不过收拾一下好出来见贵客而已。」简单的一句话,让倚红老闆也说得风情无限,她又给了一旁的刘指挥佥事一个媚眼,「老刘,你也需向于娘子陪个罪。」 被称为老刘的刘指挥佥事果然笑嘻嘻地拱了拱手说:「言语无状,于娘子勿怪。」 春花微微一笑说:「既然话也都说清了,我便告辞了,还要给下面的街坊送年礼去。」 说着转身掀了帘子,带着鲁大姐要出去。 倚红老闆笑着挡在春花面前说:「今儿个是我不对了,得罪了于娘子。不如我准备酒席,请于娘子和刘指挥佥事你们二位,把刚才的误会解开。」 春花摇头道:「都是街坊邻居,不必如此在意。因为还有好多家的年礼没送,何况今晚指挥使纳妾,怎么也得过去恭贺一声,节前竟然十分地忙,还是先告辞了。改日我具酒请大家。」说着一定要走。 看春花如此的坚决,倚红老闆也不死缠烂打,便让开了路笑着说了告别的话。 以下的几家倒是都没什么,春花一一送去,与每家的店主掌柜闲话几句才回去。回了店里,又赶紧洗脸换衣服,让大丫跟着自己,拿了贺礼去指挥使府。 指挥使年前去广宁府,在那里看中一位姑娘,收了做妾,今天办了纳妾仪式,给定辽前卫的各家商户都送了贴子,春花自然也在此列,其实不过是让大家送一份礼罢了。 指挥使府里一片喜庆,到处披红挂绿的,也不知是因为纳妾还是因为过年。春花并没有细看,跟着领路的下人先把贺仪送到了帐房处,登了记,又到了专门为商户女眷设的席面上。 在这里春花与田掌柜、刘掌柜等的夫人们在一起吃了席。不用说指挥使大人和他新纳的妾室,就是指挥使原来的妾室也没见到,只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僕妇出来招呼大家。 第191页 这也可以理解,虽然在定辽前卫,人们不大讲究,但指挥使身份不同,又出身勛贵,注重规矩,对地位低的商户们怠慢些是很正常的。 主人不露面,大家说话就随意些,春花听人低声说:「指挥使原来的妾室气病了,不肯出面。」 「听说新进门的孙氏很厉害,她的哥哥在广宁府就是个泼皮破落户。」 还有人心疼地说:「刚送了年礼,指挥使又纳妾,每家都多花了一注钱。」 春花也暗自点头,明朝时的税金真的不高,但四时八节,商户们每一次都要大出血,遇到卫城官员们有什么红白喜事,还是要送贺仪,这笔支出可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eke扔了一个地雷! ☆、第一百零七章 要过年了,不说节前店外面的事多,店内需要安排的事情也不少。晚上春花把店内的人招集起来说:「过年期间,我不打算歇业,大家轮流来加班。来的人每天加五十个制钱,要是生意好,再另加奖金。」 自从准备开饭店,春花就给自己和大家定了工资。因为定辽前卫这里,除了大宗的商品,大家都用制钱,饭店里自然也是收制钱为主,所以一应的工钱都是按制钱计算的。 春花自己每月十吊钱,其余每人每月一吊钱,按月看营利情况发奖金。这个月虽然不足月,但因为是第一个月,也都按满月发了工钱,饭店收入不错,每人又都得到不少的奖金,还有春花做为老闆给大家包的过年红包。 一下子收到几吊钱,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听了春花的话,只除了一两个家中确实有事的,其余的便都满口答应。 第一份是范娘子母女。留儿已经断了奶,范娘子早就说要一直跟着三姑奶奶,就留下来在饭店做工,也同饭店的人一样每月一吊钱。而她和大丫还要照看留儿,春花原来每月给她们母女每月各一两银子并没有变,只不过这钱不是从饭店里出,而是出自春花私人帐目。 这母女俩吃住都在饭店,从路上开始到现在得的钱都攒着,也有一些家资了,更是死心塌地跟着三姑奶奶,过节自然哪里也不去,再说她们也没有地方去。 鲁大姐夫妻情况差不多,鲁姐夫把担水、噼柴、烧火、上下门板等粗活都负担起来,鲁大姐也一样的能干,採买、揉面、剁馅、包馄饨样样来得,就这样,到了饭店不到一个月,两人还都胖了。在这里没事的时候还能看到曲剑锋,他们一直满意得很,过年也要留在饭店。 而住在卫城内的几个人中,金花现在成了春花的左右手,多数在店里帮着招呼客人,春花第一个看向她。 春花原本怕金花是个姑娘,出头露面的不好,并不愿意她帮着招呼客人,只让她在后厨,可金花却对她说,她将来要招婿的,如果不能支撑起门面来,三舅和舅母谁给养老?她当初闹着到饭店来就是要与春花学做生意。 春花便只好答应,做事时也将她带在身边,这姑娘颇有内秀,眼下春花只要有事出门,都将店里交给她,她管得也还妥当。春花便在奖金上多分她一份,此时她自然要跟着于娘子在春节做生意。 其余的便根据时间,每天安排一两个人过来,排出值班表来。 在定辽前卫,各家的铺子通常都在腊月二十□□歇业,再到正月十五开业。这期间有人会回家,也有人家太远,只能留下,但也是要关门。特别是饭店,还没有过年开业的,所以春花此举也颇出大家意料。 春花倒觉得春节间的生意可做。就是交通极发达的时代,也有人因为买不到车票而无法回家,这里因故滞留在卫城的人也有不少。驿站里有几位行商听说于娘子的饭店过年时一直开业,已经提前订下了从现在到正月十五的饭菜,更坚定了春花的信心。 除夕之夜,春花摆酒宴请,把过年时在这里订下包饭的人都请来吃个团圆饭,也是缓解一下思乡之苦。之后大家在一起守岁,吃守岁交子。 到了初一,除了订下包饭的几个商人外,店里就没有客人进门,春花见状,开过晚饭后,就提前关了门。鲁大姐、范娘子等一干人拉着春花出去逛逛,卫城是边城,就是过年,宵禁虽不变,但也向后延了些时间,总还有些热闹可看,就是店里,也在外面挂了不少的灯笼。 自从开店后,春花这些日子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天,现在只想躺一躺,就让大家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守着店。 真的闲下来,春花又有些躺不住,想了想,还是从炕上坐起来,拿出帐本算起帐来。 突然院子里的两只狗狂吠了起来,春花就知道来了人,不过,前后门都已经关了,该不是进了小偷? 春花将一直藏在枕下的匕首拿了出来,紧握在手里,从门缝里向外看。 果然,两只狗扑倒了一个人,而那人正在惨叫着。 春花见状打开了门,喝住了狗。 倒在地上的人狼狈地爬了起来,借着院子里灯笼的光,春花认出了孙掌柜,她还看到地上散落了几个包子,不用说,这是准备餵狗的,但显然,春花的两只狗,大黑和二黑并没有被这几只包子收买。 孙掌柜不知道,春花非常重视自身的安全,从抱回来这两只狗后,每天都是亲自餵狗,并训练这两只狗不吃别人餵的东西。而且她从来都是用肉骨头来餵狗,所以大黑和二黑是不会馋包子的! 第192页 春花又向院门看去,门还关着,看来孙掌柜是跳墙过来的了。他的店里的后院与这边只有一墙之隔。 春花嗤笑了一声说:「孙掌柜,圣贤书教你这样做?」 孙掌柜平时最喜欢表白自己曾读过好几年的圣贤书,还喜欢站在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点评别人,结果自己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着拉着两条眦牙咧嘴不停地吠着的大狗的于娘子,孙掌柜后悔极了。自从那天他被于娘子几句打发了后,他心里就一直难受得很。一个美貌的寡妇和一注银钱就这样飞了,让他真心接受不了,他原本已经把于娘子和她的财物都算成了自己的了。 偏偏和氏还不能体谅他的心思,看他心情不快,时常还要说几句不三不四的话。所以这个年孙掌柜过得很不痛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念头就出现在他的头脑中了,跳墙过去,把生米煮成熟饭! 就是后来被人抓到也没什么,自己可以把责任都推到于娘子身上,就说是她勾引的自己。反正自己是个男人,别人最多说几句风流,而于娘子可就丢了脸,还得求自己让她进门。 今晚孙掌柜喝了几杯闷酒后,这个心思就有些压不住了。杂货店的生意虽然是赚的,但利并不高,为了使送回本家的帐目让当家的大老爷满意,自己并不敢多留银子,否则以后不让自己管这个铺子了,那一家老小的吃用怎么办? 可是,这样下来,他一年到头剩下来的银子太少了,而他又想买房子置地的,哪一样能少了银子? 在呵斥了和氏一顿后,孙掌柜让她给自己扶着梯子,借着酒劲爬过墙来。刚刚饭店的人都出去了,只有于娘子一个人看店,他在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那些人回来了,也什么可怕的,那边只有一个男人,还是个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的老实人,其余都是妇人孩子,他吓唬几句不就完了! 可是没想到,他刚一跳下墙来就扭伤了脚,还没等他喘口气,按书中所说扔个肉包子就不再出声的狗竟然不去扑肉包子,而是扑向了他,孙掌柜勉强护住了头脸,心里庆幸冬天身上穿着棉袍,否则他现在可能体无完肤了。 偏这时候,一墙之隔的和氏急了,孙掌柜一意孤行,要跳墙与于娘子相会,而人一过去,就听那边的狗吠人叫的,还有于娘子的风凉话,她担心不已,只好提着裙子,乍着胆子用一双小脚爬上了梯子,伸过头来一看,只见孙掌柜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因为光线不足,看不清楚,而这时孙掌柜又闭上了嘴,和氏以为他出了事,大叫一声「掌柜的!」然后就没掌握好平衡,与梯子一同倒了下去。 听着墙那边和氏摔了后噼哩啪啦的声音和叫痛声,春花又是一笑,「孙掌柜还是赶紧回去请个郎中,你们两人都得好好看看,再抓点药吃!」 正月里吃药是不吉利的,意味着一年都要生病,春花这是故意噁心孙掌柜。 孙掌柜不敢吭声,一瘸一拐从后门出去了。 因为正是正月里,杂货店里的伙计都放了年假,所以并没有别人听到看到这场闹剧。第二天鲁家姐夫打扫院子时拣到了一只鞋子,春花也只做不知。鲁家姐夫便以为进了贼,但在院子里查了又查,什么也没丢。但从此后,店里的人都更小心了,就是正月十五看灯,也是分成了两批出门,不再只留一人看门了。 一直到初四,店里都很冷清,过了初五,生意慢慢又好了起来。按传统的习俗,初五称为破五,在破五之后,很多禁忌就不必再守,卫城里的兵士们呼朋唤友,比武吃酒的习惯又恢复了,往年此时都是各家轮流办席,今年就有不少的人到了春花的饭店。在以男人为主要人口的卫城,饭店永远不用愁没有生意。 春花还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那就是倚红老闆。 初六的上午,店内客人不多,春花看了一圈后躲进后院与留儿一起玩,鲁大姐匆匆过来找她,「倚红院的女老闆来了,说要见弟妹。」 春花也很奇怪,但人上门来了,她自然要见。 春花让人将依红老闆请到了雅间里,上茶摆点心招待,自己整了整衣服,出来见面。 倚红老闆今天穿着很是朴素,衣架上搭着一件天青色缎面灰鼠毛披风,是她刚刚解下的,身着雨过天晴色的小袄,月白的裙子,头上只簪了一只精巧的亮银簪,一张脸素着,与普通人家的妇人差不多,但她一举手一投足间,却仍有一种风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种气韵,是经过岁月的沧桑才能积累出来的。 春花与倚红老闆见了礼,笑语殷殷地请她尝尝自己店里做点心,「这艾窝窝和馓子都是店里新做出来的,味还不错。」 春花回想自己在京城以及前世见过的各种点心,让厨房的人一样样试做,竟然也弄出几种不错的点心。 「这艾窝窝味道不错,样子也讨喜,不比我从广宁府买的差,回头我让人来拿一些回去,馓子也要些。」 春花笑着说:「这是刚试着做出来的,没有多少,倚红老闆赶得巧,正好尝到了。想要多的,过上两天,我打发人给倚红老闆送过去。。」 「于娘子真是和气,让我汗颜哪!」倚红老闆轻笑着说。 春花笑着答:「我是做生意的,讲的是和气生财。」她并不想再提那天在倚红院里遇到刘指挥佥事那些不愉快的事,虽然倚红老闆话中已有所指。 第193页 既然开了饭店,就不可能指望一点难堪的事都不遇上,处理好就行了,而且人们对一些人或事情适应后,就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定辽前卫的人们并不是非常苛刻,应该能容得下她这样的一个寡妇。 她要做的就是慢慢地融入定辽前卫。 之所以要与倚红老闆和睦相处,其实是因为她是饭店最大的客户之一。别人再怎么常来吃饭,就如卢总旗,也不过是自己再加上三五好友,也不可能天天来,顿顿来。 但倚红老闆的倚红院基本天天要来买些饭菜。从早上的十几碗的馄饨到晚上的几桌酒席,而且从来都是银钱两清。 倚红院的□□加上下人等共有二三十人,每天还有多少不等的客人,这些人都要吃饭。这样的一个大客户,是定辽前卫所有的店铺都比不上的。 或者有几家铺子生意做得大,人比倚红老闆那里多,但哪一家也不能像她那样大手大脚地每天订好饭好菜。吝啬的老闆只有在年节时才给伙计们吃上一顿肉,虽然卫城这里肉要比关内便宜得多。 虽然在春花的眼里,妓院不是那么的体面,但在明朝却是光明正大职业之一,在永乐年间,官妓还存在,就是私娼,也能得到官府的允许。绮红老闆的职业,虽然不那么高尚,但也是这个时代一些女人的一条生路。 在春花的思想里,她从来就没有什么改变社会、改变别人的雄心壮志,对于现实,她只有努力接受,所以她并不想从道德上批判哪一个,或劝说哪一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就走自己的路好了,只要不妨碍别人就行。 因此春花对倚红老闆就如别的老闆掌柜们一样。 可倚红老闆这样快就来回拜,肯定是有事情,春花笑着看向倚红老闆,等她说话。 倚红老闆是聪明人,她也不再顾左右而言它,说:「我是替刘指挥佥事来做媒的。」 「之前刘指挥佥事已经请过媒婆,鲁千户已经替我回了话。」春花特别将鲁千户抬出来,提醒倚红老闆。 倚红老闆拿着帕子掩着嘴哈哈地笑了起来,「要是我告诉鲁千户你不是于娘子,你想他会如何?」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倚红娘子,春花的心沉了下去,自己还有什么破绽?自从卢总旗看出自己的不对后,春花在平时更加地注意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有问题。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春花都不会承认的,她向倚红娘子看过去,「我从祖籍来到辽东镇压,一路上经过多少个关隘,就是鲁千户也亲自看过我的路引,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于娘子?」 「路引什么的,我是没看过。但我就是知道,至于凭什么?」倚红老闆向春花探了探身子,暧昧地笑着说:「你不是于娘子,因为你还是个黄花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八章 春花的眼睛瞪圆了,这怎么能看出来呢?她赶紧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就是于娘子,我有路引,有证物,鲁千户已经认我为小婶了!」 倚红老闆似乎觉得很好玩,她并不反驳,只看着春花笑。春花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地反对,更加地露出了破绽,索性坐稳了不再开口,倚红老闆一定还有话说。 「还想骗过我?没用的。你知道吗?」倚红老闆笑着说:「要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都比你大。我在妓院呆过二十多年,是不是黄花姑娘,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没一个能瞒过我。」 依红老闆啜了口茶又缓缓地说:「让我猜猜,你娘家家境不错,做着几样生意,所你虽然从小娇养长大,但也学会不少的生意经。可能你娘家遇到祸事,更有可能是订了一门不满意的亲事,你从家里逃出来了,带了些银子和首饰。」 「家里那边只能给你发丧,瞒下这个丢人的消息,你不敢在家乡住着,只好到了辽东,路上应该是遇到了真的于娘子,她大约是有什么事情,或是死了,只好把路引信物都给了你。而那孩子确实是鲁家的,你就替她来寻鲁千户。」 「到了定辽前卫,你不愿意与鲁千户他们住在一起,怕露出破绽。又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就开了酒店,也许你娘家就有一个酒店,你知道怎样经营,所以店开得还挺红火。」倚红老闆环顾了房间的一周,饭店里的各种布置都很恰到好处,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有此地方,自己也可以借鑑。 春花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她想表现得不动声色,但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倚红老闆,说得□□不离十。自己前世今生的经历融和到一起,差不多就是这样。 「可是你没想到,你就是再能干,还是女人,总得靠男人撑腰。好在你长得年轻漂亮,刘指挥佥事看中了你,要纳你为妾。」 「我答应了刘指挥佥事给他做成这个媒。刘指挥佥事也答应给我五百两的谢媒钱。」倚红老闆笑说:「我可没有好命生在富贵人家,小小的年纪就被卖到了窑子里,到了这一把年纪,连过河的钱都没攒够。」 这里的人认为死了后都要过奈何桥,所以就把办后事的钱叫过河的钱,春花早就能听懂这些话了,她静静地坐着不动。 「要是挣到了刘指挥佥事的这笔钱,我就能早些回江南,在那里买一个靠着水边的小宅子,每天弹琴、画画,日子过得逍遥无比。」 「所以你就成全我吧,给刘指挥佥事做妾室。」绮红老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其实老刘这人不错,温柔体贴,肯伏低做小的哄人,又对女人大方,从不吝啬银子。等他知道你还是个大姑娘,对你会多怜爱几分的。」 第194页 「他怎么好,都与我无关,我不会给他当妾室。」春花表明了态度,她宁可想别的办法把倚红老闆指控的证据消灭掉,也不会答应的。 「你们这些有身份的女人,从心里就看不起妾室吧。」倚红老闆收了刚刚的笑容,面带嘲讽地说:「你们要做只能做高高在上的正室,对妾室有生杀大权,让你做妾,就是辱没了你。是不是?」 虽然对于娘子的一切都是猜测的,但倚红老闆就是知道这个于娘子是一定要做正室的人,当然她一点也没猜错,春花不仅是要做正室的人,而是做过正室。 春花看着倚红老闆的脸浮上了恨意,就知道她是触动了过去的伤,她一定做过妾室,而且还被正室收拾得很惨。 春花只是可惜,自己不能对倚红老闆讲自已以前做正室夫人时,对妾室是多么的大度,尤其是那个叫月影的,也是出身青楼,还与自己相处不错,在她准备离开郭少怀时,自己还送了程仪。 「只可惜,你现在有了寡妇的名声,想再做正室也不可能了。不用说刘指挥佥事的夫人还在,就是没了,他也不能八抬大轿地娶你进门。」 依红老闆很快地收起了刚刚的恨意,「你还是认命吧,赶紧答应了,挑个好日子,刘指挥佥事一定会热热闹闹地接你进门。」 「没错,我要嫁人也只能是正室,决不会做妾的。」春花并没有退让,而是针锋相对地说:「这里面没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只是个人的不同选择而已。」 「选择?我想选择做正室,可能吗?」倚红老闆笑问春花。 是啊,你倚红老闆这样的出身,想嫁人,只要是官员士子,那只能是做妾室,要么就嫁到一般人家,可是她又不想过清贫的日子。 「我刚刚就说过,可能不可能的,都在自己的选择。」 「可有些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于娘子,」倚红老闆将于娘子三个字的发音拉得很长,「就像你现在,不管委屈不委屈,只能答应我,给刘指挥佥事做妾。」 「我却不这么想,」春花并没有被倚红老闆吓住,她可不是二十岁不到的大家小姐,有人吓唬吓唬她就屈从了,她经历过的困难多着呢。「我老老实实地开店做生意,官府的记档和税收都一点错没有,凭什么我要委屈地给人做妾?」 「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个冒名顶替的?」 「我就是于娘子。」春花肯定地说:「谁说我是冒名顶替的,可以去告官,也可以对刘指挥佥事说出来,看看他们相信谁?」 「你以为我不敢吗?」倚红老闆看到春花还是信心实足的样子,脸色严峻下来,语气中也没了刚刚的哄骗。 「依红老闆慢走,」春花笑着说:「你前脚走了,我后脚就可以将你说的证据毁掉。不就是一层膜吗?想把它破坏了方法多得很呢!」 「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呢,什么话都敢说!」倚红老闆听了春花的话后,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做势要走,又坐回了座位。 「这算什么?」春花用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说:「我能从家里逃出来,连这点事都不懂,哪能顺顺利利地走到这里?我早就不是什么闺中的弱女子了!」 「那于娘子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 「办法也许会有,但那都不是主要的,」春花客气地给倚红老闆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了过去,笑着说:「我还是要感谢倚红老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真的为难我的。」 「我为什么不为难你?」倚红老闆恨恨地喝了口茶说:「我就是要为难你,我讨厌你这样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其实,你们是比我漂亮、还是比我多才多艺?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罢了,男人们把你当成宝,我可不会那样。」 「倚红老闆嘴巴不饶人,可我就是相信你。」春花笑着说:「你既然当时没有告诉刘指挥佥事,那么以后也不会告诉的。」 倚红老闆不屑地说: 「不过因为你亲自给倚红院送了年礼,我才给你留一个机会罢了,人敬我一尺,我便回敬你一丈。」 送给倚红院的年礼,都是由各家的小伙计出面的,没有一家的老闆或掌柜亲自来的。就是有些人明明是她的入幕之宾,但这时候也装着不认识自己,倒是于娘子,一个小娘子还亲自给她送了回礼,与对别的店铺一个样子,倚红老闆自然被感动了一下。 而春花在想,如果她不去给倚红院送年礼,她与倚红老闆就不会见面,也就不会有这种无妄之灾了。但同在一个卫城,还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小城,她们相遇也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真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能为了什么?我又不是男人,能让你迷得失了魂魄!」 倚红老闆的嘴巴很坏,话也难听,但春花就是不生气,她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倚红老闆连被瓦刺人污辱过的女子们都能帮,怎么会为难可怜的我呢?」 还是在那次看到有人当街调戏倚红老闆店里的姑娘时,春花回去就问了舅母。原来,那个姑娘是倚红院后厨的,那些兵士们之所以那样对她,只因为她曾被瓦刺人掠走过,而后又没有自尽。 像她那样的女人,定辽前卫还有几个,她们都是被瓦刺人从关内掠走的,后来又被定辽前卫的兵士们所救或自己逃出来。但她们已经无法再回自己的家乡了,有自尽的,也有的下不了决心去死,就留在卫城里生活。 第195页 在卫城里,没人肯给这些女人机会做事,她们渐渐地沦为乞丐和暗娼,很多男人白白地玩弄她们,不肯给她们渡夜资,能在完事后扔给她们几个馒头就是很好的了。 倚红老闆到了卫城,就把这些可怜的女人们接收了,让她们有了容身之地。再有男人们像以前一样想占便宜,倚红老闆会替她们出面撑腰。 但其中有两个女子,说什么也不肯做□□,倚红老闆也没勉强,就让她们在厨房打杂,那天春花她们遇到的就是其中一个。 听到这个故事后,春花对倚红老闆怎么也生不起恶感来,就是今天她揭穿自己的身份,她也无端地信任她,觉得她不是真正的坏人。 对沦落到泥土里的女人尚能容纳,绮红老闆并不是无情的人。就是她让那些女人当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尤其对于不愿卖身的女人,她还肯容忍,绮红老闆的内心其实很是温柔。 「我是可怜那些女子,不过,你命好着呢?不是我应该可怜的人。」倚红老闆上下打量着春花。 「其实我的命没有你想的那样好,现在我只是个开饭店的寡妇。」在这里的人看来,春花如今的情况真算不上好。 知道倚红老闆的底牌,春花摆出一脸的可怜相,眼巴巴地看向倚红老闆。有的人天生就是心软,倚红老闆就是这样的人,她永远狠不下心来。 但倚红老闆决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她想了想问:「你是铁了心不跟刘指挥佥事了?」 「对。」 「那我的五百两银子的谢媒钱,你可得赔我。」 「五百两银子,我可没有,」春花笑着说:「但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倚红老闆奇怪地问。 「倚红院以后所有的酒菜都从我店里要,绮红老闆不但不用再养着一个小厨房,而且我还可以把所有酒菜打九折给你,这样你就能从我这里把银子挣回去了。」春花笑着说。 「倒底是我帮你挣银子,还是你赔我银子?」绮红老闆气得笑了。 「我们是互相帮忙啊,」春花认真解释说:「听说倚红院里还专门请了个厨师,再配上打杂的、採买的,各项开支,每月也是不小的数目。绮红老闆不如将厨房撤了,直接在我的店里订餐,这样也会省下不少的钱。」 绮红老闆在心里算了算帐,确实是如此,她设的厨房花费不小,但起的作用倒不大,每有捨得花银子的客人,还是要在外面订酒席,如果撤了,在于娘子这里订餐,打折的钱她还可以留下,两下相加,绮红院的消耗减少了,收入增多了。 「办法是很好,但你给我们倚红院的折扣就定为七折好了,」倚红老闆说:「这样我就认你是于娘子。」 「七折可不行,太低了,还是八折吧」绮红老闆太贪心了,春花这里也有成本啊。 「绮红院里的小厨房要是撤了,里面的人已经订好了一年的工期,我不好让他们现在走,于娘子将他们接过来一年,如何?」倚红老闆目光灼灼地看着春花,「如果于娘子同意,那就八折好了。」 这倒是应该的,不过能拿出来做条件,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知有几个人?都是做什么的?」春花问。 「一个厨师,还有两个打杂的。」倚红老闆嘴角露出一抹嘲笑,看向春花说:「厨师倒好说,于娘子留不留都可以,只是打杂的两个女子就是于娘子刚刚提到的从瓦刺人那里逃出来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容下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原来,倚红老闆在这里将自己一军,春花笑笑说:「都是女人,我自然要帮一把的,倚红老闆确定后就让她们过来吧。」 「还有,每天晚上,于娘子要让我的姑娘们到这里来帮着劝酒。这样,我们两家店的生意都会更好。」倚红老闆又说:「谁让我们都是妇人呢?我们不互相照顾,谁又能照顾我们呢?」 「这就不必了。」平时也有客人来饭店后请了倚红院的姑娘来陪酒,或者带了她们来喝酒,这些春花都不管,但让她主动安排倚红院的姑娘们来劝酒,她肯定不会答应。 「你恐怕不知道,有了这些姑娘们劝酒,你店里的生意能好上很多。」倚红老闆微微一笑,「没人跟银子过不去。等我们联手多赚了银子,就将孙掌柜的杂货铺子买下来,将两家店面连在一起,客人可以直接来往出入。」 见春花没有贊同的意思,她又说:「这两年,卫城这里会更热闹的,皇上亲征后,瓦刺人再次后退几百里,听说,朝廷有意再从山东迁来一些军户,在定辽前卫以北设卫所,这些卫所与南边联繫都要经过定辽前卫。」 春花消息灵通,但再灵通她也比不过倚红老闆。倚红老闆做为卫城内很多高官的入幕之宾,连这种还未对外公布的消息都能知道。她没怀疑倚红老闆的□□消息,因为这与她的判断是一致的。 做生意一定要跟上形势,春花就是再不关心朝政,也明了随着几次皇上亲征,明朝北部的疆土扩大了,定辽前卫也相应地发展起来了。 她曾问过舅母他们这些从建立卫城时就来到这里的人,知道了定辽前卫的迅速发展过程,这也是她选择在此做生意的原因之一,只有借着浩浩荡荡的大形势,生意才更容易成功。 但成功的生意有很多种,倚红老闆做的自然是一种,春花要做的是另一种。与倚红老闆合作,赚钱也许会快一些,但却违背了春花做人的原则。 第196页 因此春花说:「我也看好定辽前卫这里会发展起来,所以才在这里开店。但我只想单纯地开饭店,倚红老闆和你的姑娘们来吃饭,我会欢迎,但再多的,我不能同意。」 倚红老闆看了春花坚决的样子,很是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我那时想买下你这间店,恰好我则搬到这里不久,没有趁手的银子,中间又隔了孙掌柜的铺子,又不知道眼下的消息,倒让你拣个便宜。」 「那恰好相反,我是无意中看到这间铺子的,手中正好有一笔银子,就直接买了。」春花想起了那天看到铺子的时候,她见到倚红老闆了,只是对方不知道罢了。 「你运气到好。」倚红老闆自嘲地笑笑,「我一直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 春花不知道倚红老闆指的是什么,但她这样一位历经风尘的女子,一定会有很多心酸的往事,她轻轻地说:「其实运气好不好我管不了,我要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是啊,要是让知道她的经历的人来评述一番,有人会说她运气好,也有人会说她运气不好,但不管命运是如何安排的,她都要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 倚红老闆先是略带吃惊地看了一眼春花,接着则是瞭然地点了点头,不管于娘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一定也是经历过一重苦海的。 「所以,对我们最重要的是多赚银子,没什么是可靠的,只有银子不会骗人。」倚红老闆下了结论。 春花知道这是倚红老闆的肺腑之言,她点头应了,说:「倚红老闆知道卫城在以后的几年里还会更热闹,有些急着扩大生意。但其实,生意做得过大,也不见得是好事。毕竟卫城没有多大,卫城里有钱的人并不多。我这里以前开酒店的人就是犯了这个错误。」 不考虑到卫城的实际消费水平,一味地扩大提高消费的水准,最后只能关门大吉。这是春花早就得出的结论,她拿出来劝说倚红老闆,也是想打消她急于扩张的心思,把两人的合作引向正轨。 听了春花的话,倚红老闆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向春花充满魅力的一笑,「真看不出于娘子还蛮有见识的。」 春花坦然说:「倚红老闆不是也看出来我家里是做生意的吗?这些事,你听我的就好了。」 「真是精明的小丫头!我这是被你算计了,」倚红老闆嘆着气说:「刘指挥佥事还在倚红院里等我的消息呢,我得赶紧走了。」 春花拦住她,「倚红老闆不必急着回去,你在这里越久,刘指挥佥事会觉得你越努力。正是中午的时候,我们不如在一起庆祝一下。」 「也好,让那些臭男人等着好了!」倚红老闆也觉得等晚上再回去更好,免得下午还要装着难过陪着刘指挥佥事唉声嘆气。晚上回去,与刘指挥佥事交待一下,再让院子里最温柔的姑娘陪着他过上一夜,明天事情就会过去了。 春花就摆上了一桌酒席,算是庆祝合作达成一致,她还让人叫范娘子、鲁大姐都过来一起吃酒,鲁大姐的酒量特别好。可是范娘子先让人传话过来说留儿缠着她一起吃饭,接着鲁大姐也让人来说,厨房里事情多,她就不过来了。 春花有些尴尬,绮红老闆倒没在意,她笑着说:「于娘子肯陪我吃一杯酒就行了,别人,来不来倒没关系。」 「那好吧。」人各有志,范娘子和鲁娘子不愿意与倚红老闆在一起吃酒,那也不用勉强。就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刚刚她们俩还剑拨弩张,眼下,她与绮红老闆已经把酒言欢了。 倚红老闆很有酒量,春花喝了几盅便不肯同倚红老闆一样地喝了,如果她与要与倚红老闆拼酒,一会儿就得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倚红老闆并不勉强她,而是说:「我再吃上三杯,你给我讲讲你的身世吧。」 春花缓缓咽下一口酒,摇头说:「你就是把我店里所有的酒都喝光了,我也不会说出一个字来的,我就是于娘子。」 「老刘看女人有些眼光,他总猜你是来自京城的人。但他还是没看出来,你一定有着不错的家世。」倚红老闆斜睨着春花说:「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嫁人,当一个威风凛凛的正室夫人?」 春花越是不肯说出身世,就越是说明她的出身好,倚红老闆更肯定她是逃婚出来的。 但倚红老闆就是再聪明,她也猜不到春花嫁过人,也曾做过她口中威风凛凛的正室夫人。想当初,春花去侯夫人那里请安时,带着六个妾室,而且后来,这个六个妾室对她这个主母还都恭恭敬敬的,也算得上威风凛凛。 「我就是不愿意。」春花郁闷地又喝了一杯酒。 「其实那些正室夫人心里也不一定快活,她们心里的苦大约只有自己知道,在人前还得努力做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来。」倚红老闆将一杯酒倒入口中,「我说的对吗?」 春花点点头,这个她是知道的,「人倒底快活不快活,不在于在什么位置上,而是看自己的心。」 「你年纪不大,懂得的倒不少。」倚红老闆这话并不像是嘲讽。 怎么也是曾处于一个更加文明开放的社会,能了解更多的信息,受到更多的教育,形成了不同于这里人的思想,但春花也会因此觉得更孤独。这种孤独在京城时犹为明显,到了辽东,虽然偶尔还出现在春花的心里,但已经很淡了。 第197页 看出于娘子心中郁结,倚红老闆笑着说:「你听听我的故事吧。」 倚红老闆是杨州人,从小被卖到窑子里,鸨母让人教她才艺,将她养成了名动一时的花魁,很快姿容过人的她被一位年青风雅的公子赎身做了外室。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过了几年,被弃之如敝履,到了衣食无着的境地时,倚红老闆只有再次开始卖身。 这一次,她学会了积攒金钱,带着丰厚的家私,她跟了一个贫困的秀才。寒窗苦读的日子刚刚过去,成了进士的秀才娶了名门大户出身的妻子,她被扫地出门,人财两空。 再次成为□□后,她这次挑了个什么都不出众,但还算是老实的小官,正式写了纳妾文书,想着这次总能寻个安身之地了。 结果,当她随着小官回到夫家时,为主母所不容,她也不是没抗争过、算计过,但最后,她还是被抓到了一个错,挨了一顿板子送到了庄子里。 还好她熬了过去,又从庄子上逃了出来,随着一群商人到了定辽前卫,就在这里做起了鸨母。倚红老闆现在的目标是赚到银子,回到杨州故乡去安渡晚年。 春花看着一杯杯不停地喝着酒的倚红老闆,心里也明白,倚红老闆是知道自己不会泄露她的秘密,才向她倾诉的。平时她只能将这些过往沉积在自己的心里。 「于娘子,你有琵琶吗?」倚红老闆酒有些多了,兴奋起来,要弹琵琶。 春花哪里有什么琵琶?她苦笑着说:「绮红老闆,我扶你去躺一躺吧。」 「不,不,」绮红老闆摆手说:「我给你清唱一首《琵琶行》吧,当时我们这些姑娘中,我弹琵琶清唱都是最好的。」 说着不等春花答应,她就唱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在唱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时,倚红老闆反覆吟咏,歌声凄婉动人。 到了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倚红老闆才离开饭店。 作者有话要说:  卢总旗和春花的感情肯定没有那么快了,大家别着急。 ☆、第一百一十章 几天后,绮红老闆将一个姓才的厨师和名叫秋月和秋叶的两个女子送了过来,春花认出了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是秋月。 才师傅家住在定辽前卫,做厨师已经有了十几年了,但厨艺一般,春花还是按倚红老闆给的工钱留下了他,每月三吊钱,包吃,但不在店里住。 对秋月和秋叶两个,春花也与店内其它的人一样,都是每月一吊钱,包吃住。她们二人唯唯应了,又说:「我们不要工钱,只希望于娘子能一直收留我们。」 春花笑笑说:「只要你们好好干,我自然会留你们。」又说:「到了我这里,你们就用自己的本名吧。」 那个叫秋月的,也就是春花曾见过一面的那个眉目清秀的姑娘说:「于娘子,我们早就忘了自己的本名了,这名字还是倚红老闆给起的,若是于娘子觉得不好,我们听凭于娘子改名。」 春花一下子明白了,她们是怕原名传出去,给家族蒙羞,便也不再提了,只叫她们秋月和秋叶,说:「我们饭店里原来就有几个人吃住都在这里,你们也与我们一同住吧。」 于是让鲁大姐领她们去内院东厢房靠南面的一间空屋住下。鲁大姐现在就住在东厢,有三间屋子,让出一间来没什么问题。 鲁大姐不动,说「弟妹,东厢房的屋子里放了很多东西,没有地方了。」春花看了一眼鲁大姐,「那就先让她们俩住西厢房吧。」 「西厢房不是给宁大厨留着的吗?」鲁大姐马上说。涂三爷介绍的大厨姓宁,过了正月十五就会到定辽前卫,涂三爷的信中说宁大厨会带着妻子过来,春花也说过要把西厢房留给宁大厨。 其实东西厢房都是三间,给秋月和秋叶让出一间来都没有问题,就是鲁大姐所说的东厢房里放着很多东西也是推託,她是不愿意与秋月和秋叶一起住,就连宁大厨,人还没来,鲁大姐已经认为宁大厨也秋月她们同住西厢房不合适了。 春花知道大家一定会有牴触,但这样的明显,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哪里还有合适的地方呢?」 饭店的内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现在春花住在正屋东侧,范娘子带着大丫和留儿住在正屋西侧,鲁大姐和姐夫住在东厢房,将来西厢房要给宁大厨住,还有就是倒座的两间屋子了,可那里春花早已布置成了休息室,给家在卫城里住的员工轮流休息时用。 春花问这话时,范娘子也在屋子里,她与春花一路行来,又在饭店里做事,但仍然寡言少语,也没多少主意,眼下她如同平时一样,还是一声不吭。 最后鲁大姐说:「别的地方都不方便,厨房旁边那间小房倒是与哪里都不挨着,干脆让她们俩过去住吧。」 春花沉下了脸,秋月和秋叶察颜观色,马上说:「行,我们住哪里都行。」 春花却不能同意,厨房旁那间装煤和柴草的偏厦,不与火道和火墙相通,而在辽东镇的冬天,那样的地方会把人冻伤的。 「你们就住在我屋子的外间吧,大家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春花想了想说。 鲁大姐和宁大厨家里都有男子,既然他们都不方便,只有她住的东屋是里外两间了,能给秋月和秋叶让出一间来。 第198页 「不好,怎么能让老闆娘让出自己的屋子呢?」鲁大姐和范娘子马上反对。 因为秋月和秋叶都在,春花不好当面说她们,秋月和秋叶只是可怜人而已,大家为什么要针对她们呢? 春花决定以身做责,把秋月和秋叶与其它员工一样对待,她摆了摆手,坚决地说:「就这样定了,范娘子带她们去吧。」 结果待到晚上,春花回了屋子,却发现范娘子带着大丫、留儿搬到了自己的外间,而把西屋让给了秋月和秋叶。 对这样的结果,春花也没说什么,只是过去看了看秋月和秋叶,见屋子里光熘熘的,原来的摆放的东西范娘子早已经收了过来,只有炕边上放着两个小包袱。 春花就回了自己屋子,从厚厚的一叠被褥中抽出两套给她们送去。自己嫌土炕太硬,多铺了几层被褥,拿出去几条也没什么。 第二天,春花先将鲁大姐找来,叮嘱她说,「我们都是女人,秋月和秋叶是无可奈何才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们不要再为难她们了。」 然后让鲁大姐带着秋月和秋叶两个去厨房干活, 鲁大姐本来就因为昨天安排住处时,自己不肯让秋月和秋叶同自己一起住东厢房,最后把她们推到于娘子那里而内疚着,现在听了于娘子的话,虽然心里还没服气,但还是马上答应了下来。 春花知道她是个实在人,从不两面三刀地骗人,也就放了心。她也冷眼旁观,看秋月和秋叶都很能干,并不偷懒耍滑,觉得自己收留她们还是正确的。 因为春花再三警告店里的员工,大家就是不喜欢秋月和秋叶,也不敢欺负她们,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正月十五,从广宁府请来的厨师到了,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身厨师世家,姓宁,刚刚出师。因年纪还轻,在广宁府找不到大厨的工作,涂三爷就把他推荐到了春花这里,并写信说他的手艺还不错。 春花便让宁大厨做了几样拿手菜,自己一一尝了,觉得在定辽前卫还是排得上头一位的。便按事先在信中所商量的,定了每月五吊线的工钱,从正月十六就开始上工了。 宁大厨还带着他的妻子张氏,两人成亲时间不长,还没有孩子。张氏的父亲也是厨师,因此对厨房的活计也很熟悉,春花问了他们夫妻的意思,把张氏也聘到厨房打杂,每月一吊钱的工钱,吃住都在饭店。 在这期间,春花又招了两个掌柜,将饭店的各项工作都引入了正轨,饭店内部分成几个部门,由几个人分别负责各部门的工作,为每人设定了岗位责任,教导部门的负责人为大家排出每隔十天休息一天的时间表。她慢慢将自己从琐事中脱出身来。 春花还设计了饭店的工作服,女人为红色碎花小袄配白裙,男子为青衣黑裤,厨房里的人再加上浅色围裙。不仅实用,还能让到饭店的客人耳目一新。 鑑于她前世的经验,这些事情她做起来还是驾轻就熟的。 饭店的试营业阶段已过,春花挑了个吉日开张。 大大的烫金牌匾挂了上去,名字叫靖远楼,她是参照京城的望远楼起的名,自觉得比望远楼还有气魄,而且更适合边城的风格。 开业当天,免费送出了五百碗馄饨,一千个馒头,到了晚上,春花下贴子请了卫城内的官员、商户、亲友和熟识的客人,店内摆了几十桌,热闹非凡。 这次摆出的不再是浑锅了,而且真正的火锅。春花专门为靖远楼打的老式火锅正式使用了。 黄灿灿的铜火锅造型来自前世已经不多见的老式火锅,下面是底座,上面是锅子,只在锅子中间加了一个中空的柱子,用专门的漏斗可以向里面加上燃烧的火炭。 这是春花画了图,请曲剑峰学手艺的铁匠店里师傅打造的,做了好多个大小不同的样品,最终定下了最为合适的外型和大小。 有了这锅子,大家边吃边涮,还不用担心炭火溅到哪里,又干净又方便,很多人因为要见识一下这种锅子,专门来吃饭。 本来正月一过,饭店生意应该进入萧条期,可因为春花推出了火锅,来靖远楼里的人倒不见少。春花就在繁忙的工作中,把岗位责任制落实好,将饭店的各项工作制度化,并编写管理手册。 所以二月初八一早,金花和两位每天过来做工的大嫂都没来,春花很是奇怪,但店里现在确实抽不出人手,只得等一会儿过了早餐的高峰,她再去看看,也许是着了凉身子不舒服? 但接着她感觉出来情况不对了。 从这天早晨开始,来吃饭的人非常少,军士们操练束后,每天不够卖的馄饨竟然剩下了一半,别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她马上停止了继续包馄饨,蒸馒头,把能存放的东西放到了室外冻上,在这里,冬天的时候,室外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 处理好各种食品后,她把来饭店做工的王大嫂叫到了后院,躲开了客人问:「王大嫂,发生什么事了,你都说出来吧。」 王大嫂一直偷偷地看着自己,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王大嫂低头说:「大家都知道你收留了秋月和秋叶了,很多人说再不到这里吃饭,几个没来上工的人一定也是因为这个。」 「还有别的吗?」春花觉得王大嫂好象有些话没说出来,看王大嫂欲言又止,春花说:「难道你还要瞒着我?赶紧说出来,我们好想办法。」 第199页 「还有,还有人说于娘子不是正经人,勾引卢总旗。」王大嫂说完就低下头不看春花。 春花嘆了一口气,说自己不是好人没关系,但扯上了卢总旗总是非她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宣布男主了,正是卢总旗。另外这文一定超二百章的,已经拟好的题纲。 不过,作者保证目前的更新速度,所以情节应该能很快。 周末愉快,今明两天有双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是谁说的?」鲁大姐听到这话,从店铺的后门急步走过来,气得火冒三丈,「告诉我是谁说的,我去找他算帐!」 春花叫王大嫂过来,并没有避着店里的人,因此有几个人也跟着过来了听到了,反正空荡荡的大厅里也没有几个客人,大家也闲了下来。 范娘子也跟着气愤地说:「于娘子每天与我和大丫住在一起,我可以证明她从来没单独出去过。」 春花拦住她们,这种事情不是靠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甚至越想说明白,结果可能会更糟。因此春花并不打算对谁说些什么。 把秋月和秋叶接来时,她也想到会有人说三道四,并且也做了准备,但没想到,事情还引到了自己身上。怪不得当初倚红老闆听说自己要将这两个人收下,立刻就答应了自己加了一层折扣,她是知道自己会有多难的。 秋月和秋叶过来时,包括两家合作的事情,自己和倚红老闆都没有声张,而秋月和秋叶两人更是极为谨慎胆小的人,她们到了自己这里,还一次没出过门呢。就是在店里,也只在后厨帮忙。 对于她们这样的隐形,春花也是默许的,她也希望这事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过去最好。 可就是这样,还有人不容吗? 秋月和秋叶听到了,哭着跪到了院子里说:「我们本就是灾星,在倚红院也给倚红老闆惹过不少的麻烦,现在又把麻烦带到了于娘子这里,我们俩还是离开卫城吧。」 鲁大姐和范娘子都看向春花,她们是希望春花放秋月和秋叶走的。春花也知道,在店里住的几个人也都不喜欢这两个人,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才忍了下来。 平时不大多话的宁大厨说:「于老闆,多给她们结几个月的工钱让她们走吧。」 春花看了看,店里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她说:「大家说说,秋月和秋叶做过什么坏事吗?」 看大家都不言语,她接着说:「她们俩不只没做过坏事,而且还特别的勤快能干。外面的人不清楚,我们却都知道。别人说什么我们管不了,但我们自己要凭着良心做人做事,不能人云亦云。」 说着拉起了秋月和秋叶的手,让大家看上面的冻疮和厚茧。秋月和秋叶到了这里,最累最苦的活抢着干,从来不偷一点懒,看她们的手就知道在倚红院也是一样的。「就算她们过去有什么错,也早已赎过了罪。更何况,她们哪有什么错?」 最初春花提出要收留她们只能算是形势所迫,她接收倚红院的厨房,同时答应了倚红老闆要她接下这几个人的要求。也许倚红老闆存着为难自己的目的,但秋月和秋叶都是无辜的。 但这些天的时间过去了,春花在原来承担责任的心上又加上了同情,她一定要护住她们。看看大家都默不作声,她诚恳地说:「大家要是觉得我这样处理店里的事情不对,可以多结一个月的工钱离开,要是还想在靖远楼好好干,那就听我的,每个月的工钱我会照发。」 鲁大姐和范娘子先表了态,她们是一定会跟着春花的,然后宁大厨也点了头,他从广宁府过来,怎么也得做满一年再走。才厨师本来与秋月和秋叶比较熟,刚刚他就没有同大家一样,想把秋月和秋叶赶走,自然贊同春花的意思。 还有王大嫂几个,既然能过来上工,就是没打算走的,因此一时间,大家便都稳了下来。春花就笑着说:「这些日子,大家都很累,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还可以趁机把很多事情都理清,定出章程来,将来都按章程办事。」 春花一直在编写靖远楼的工作指导手册,眼下倒是个时机,进一步加强靖远楼的管理。她的淡定影响了大家,所有的人回了自己的岗位。 春花叫秋月和秋叶回自己的屋子,她也跟着走了进去。看着两人垂头无语,愁闷悲伤,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让人看不到的样子,春花嘆了口气,让鲁大姐送来热水。 「洗洗脸吧。」春花亲自在盆里倒好了水,又将自己洗漱护肤的用品拿了过来,招呼着她们。 刚刚的痛哭让这两个人双眼通红、涕泪交加,两张脸惨不忍睹。 平时秋月和秋叶连热水都不去打,只用凉水洗漱,也从不见她们用什么化妆品,她们的生活根本就是压缩到了最低的生存需求。 看着她们还是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春花上前一个个拉过来,督促着她们洗了脸,擦上面霜。然后又调了稍热的水将她们的手泡了进去,轻轻地帮她们搓着。 加过几次热水,才将上面的硬茧泡软,去掉了一些,拿布擦干,再抹上厚厚的一层油膏,「以后每天睡前都这样做一次,过些日子,手就能好多了。」 秋月和秋叶一直都是全身僵硬地由春花推着她们的,眼下她们俩一齐说:「我们用不着这样的。」 第200页 春花拍拍她们说:「总得自己先把自己当人来看,别人才会认可你。」 这一句简单的话,引得两个人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刚刚洗好脸,还得重洗。」春花柔柔地劝她们。 两人慢慢止住了哭泣,又重新洗了脸,垂头坐春花身边。 春花细看这两个人,秋月年纪大些,二十多岁,虽然素面朝天,但仍掩不住她秀丽的容貌,而秋叶还要小上几岁,相貌普通一些。 但由于连最基本的护肤品都不用,她们的皮肤在定辽前卫严寒的空气侵袭下都很粗糙,而气质更是委琐不自信。虽然穿着春花为店里人新做的红色花布上衣,却一点的喜庆之色都没有。 春花和缓地问:「你们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看她们不答,春花又说:「既然错不在你们,你们就抬头挺胸好好做人。」 又告诉她们,「这样的事情,最难的就是现在,只要我们能坚持住,一段时间后就会过去的。我们如今是同一个阵营里的,大家要互相支持互相帮助,才能过了这一关。」 「于娘子,你对我们太好了。」秋月和秋叶哽咽着说。 春花说:「我只是将心比心罢了,要是我有了你们的遭遇,我也不会自尽的。我不但要活着,而且还要活得更好。那些欺负你们的人,你们就把他们当成狗,只当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若是能将恶狗打死,那是最好的了,若是不能,就要养好自己的伤,好好生活。」 春花这番理论,秋月和秋叶从没听过,她们俩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茫然地看着春花,春花便说:「你们好好想想我的话,总得自己想通了,才能走出一条活路来。」 又把自己的洗漱用品送她们,「是我用过的,你们别嫌,先将就着用,过些天自己去买新的。我就等着看到重新活过来的秋月和秋叶。」 但愿秋月和秋叶能卸下禁锢她们心灵的枷锁。 下午的客人也不多,春花便把留儿抱到店里,坐在那里逗着她玩,这些日子她一直忙得没时间多管留儿,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外面闯进来了一个春花熟识的常客,急着对春花说:「于娘子,你赶紧去隔壁看看吧,金花姑娘和孙掌柜家的妾室打了起来,说就是她传你的坏话。」 孙掌柜的妾室?春花点点头,心里明了事情的来源了。 不过,金花竟然替她出头打架,这可不大好。金花是个到了议亲年龄的姑娘家,店里出了这样的事,她确实应该回避。其实这事说起来还怪自己,收留秋月和秋叶时就应该让她别来了。可那时自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有点经济损失也不算什么,但影响到名声,自己倒是没什么,但若是连累了金花,那可是太不应该了。 但春花又觉得也不出乎意料。金花功夫不错,办事也有主见,是春花最能用得着的人,缺点是脾气有些急燥。自己常让她帮着看店,却不敢太过放手,就是担心她有时脾气上来,处事不当。 春花赶紧将留儿交给了范娘子和大丫,让她们带孩子回屋子里,自己匆匆地出了店。 孙掌柜的店前已经围了些人,虽然现在天气冷,但外面的看热闹的人并不少,后来春花听说,金花拎着棍子出来,一路上吸引了很多人跟来。 春花一出门,大家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通路,谁都知道金花是为什么才来打仗的。 门帘已经被好事者全部打开,方便外面的人看热闹,春花畅通无阻地进了孙掌柜的铺子,就看见金花将裙子的一边挽了起来,露出里面大红的裤子和一双大脚,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手里正扶着一根长棍站在铺子中间,只看背影就觉得英姿飒爽,不让鬚眉。 金花对面有几个伙计拦着,他们后面是孙掌柜同和氏。孙掌柜额头有一块青,和氏更惨,脸上又红又肿,肯定是挨了几个耳光。 铺子里正中间的柜檯已经被从正中间打折,歪斜地倒在了地上,周围是一片狼籍,打碎的瓷碗、散落地上的筷子,还有摔变形的金属盆子,这个柜檯恰好是摆放日常用品的。 看到这情景,春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她冲过去,站在金花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孙掌柜与和氏一见春花进来,都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和氏喊道:「于娘子,你为什么指使伙计到我家打人!」 跳墙事件后,春花也见过孙掌柜和和氏几次,毕竟他们是邻居,住得这样近,想完全不见面是不可能的。不过,春花却没想到这两位上次吃了亏后竟还不收敛些,竟然又开始传自己的闲言碎语了。 金花不是个莽撞的人,她既然能打到这里,一定是有根据的,因此春花并不客气,「打到你家就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你收下倚红院的姑娘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啊。」春花不否认,也否认不了。 「在回来的路上,你和卢总旗避开大家到了路边的大树后面,还有饭店开业前的一个晚上,卢总旗到了你家店里,半天才出来,我都亲眼看到了!」 金花上前推开挡在她前面的两个伙计,揪住和氏给了她左右两记耳光,口中骂道:「我让你嘴贱!」动作快得春花没反应过来。 第201页 几个伙计又过来将她与和氏隔开。春花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尽全力,心里也有一丝瞭然。 金花姓樊,樊家是开武馆的,又是大族,人丁极为兴旺,差不多个个习武,虽然没有高官,但也有几个百户、总旗、小旗之类的,吃镖局饭的人也不少,樊家人又非常护短,在定辽前卫一般人并不敢惹他们。 金花功夫当然不错,但她一人把一屋子的人都镇住了,还是靠着樊家的名声,没有愿意与樊家对上。 孙掌柜不敢与金花说话,他刚刚说了一句,结果金花就打了他一棍子,因此对春花说:「于娘子,你说和氏所言是否为虚?」 说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金花。 春花冷笑一下,和氏说的是不是真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歪曲了事实。她之所以敢这样说,也有孙掌柜的意思在里面吧,他恐怕是想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再逼着自己答应给他做妾?真是痴人说梦! 春花先拉住了金花,她正准备再次上前打人,说:「和氏所说的这两件事是真的,可借着我收下倚红院打杂的伙计和卢总旗为我帮忙的事情污灭别人,煽风点火,妄传谣言,这更是事实!」 现在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在看着,更重要的事情是把是非理清。她上前一步说:「孙掌柜让我给个交待,我就好好将这两件事情说个明白。」 「倚红院来的两个人只不过是寻常伙计,她们原来就是在绮红院后厨打杂,现在到了我这里,多么累的活都不皱眉,为人又老实又能干。我也知道你们无非是因为这两个人过去遇到一些事,就不肯再容她们。」 「可是她们又做过什么坏事呢?人我既然收下了,就从没怕谁说什么。上天尚有好生之德,我们为何不给这两名可怜的姑娘一条生路,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吗?」 春花看着孙掌柜的说话,但其实她是说给铺子外面的人,秋月和秋叶的事情,挑明了说开,大家能接受多少,她也左右不了,但她决不会让步的。 她身后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春花并不回头,卫城的人淳朴善良,但也固执愚昧,但愿自己的话能给他们带来一点触动。 春花接着说:「我们在路上遇到瓦刺人,大家一同对敌,孙掌柜也曾与卢总旗、勇子和我在阵前笑谈前出塞诗文,大家在战场上结下非同一般的友谊。这种友谊最为宝贵难得,如果用男女私情来解释是不是太过庸俗?」 「我确实有事情找过卢总旗两次,但我也与孙掌柜一起议过事,还与卫城很多的老闆、掌柜们打过交道,难道都要用男女私情来解释吗?」 「我是个寡妇,带着幼女前来投亲,鲁千户答应收留供养我们母女,但他家累已经很重,我不忍再加重他的负担,便自己开店,挣得衣食。自然做不成不见外人的内宅女子,不过,我谨守夫孝,自觉行得正,坐得端!」 春花的眼睛一直看着孙掌柜,若不是他言行不端,和氏能有如此的怨念吗?孙掌柜想起来自己那天对于娘子说的话,还有跳墙的事,不知不觉地后退一步,便他马上想,要是于娘子当众说出来,他是决不能承认的。 好在,春花并没有想说的意思,那样的事说出来,孙掌柜固然没面子,但按这个时代的观念,自己也算丢人现眼了。她平缓地说:「我这人如何,大家可以往长远里看,我既然在这里开店,自然要长久地住着。有人说什么,我也不想辩驳,不过,千万不要因为我伤害别人的名声。」 「金花,回家去!」舅母从从群中匆匆地挤了过来,拉着金花就走。 金花犯了犟脾气,「不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舅母根本拉不动她。 春花见状,对金花说:「金花妹妹,话已经说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孙掌柜在后面喊道:「打了人,毁了东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春花转头说:「你们造谣生事,也就那么算了吗?这件事,靖远楼认下了,你要是想怎么样,就来找我吧。」 春花的意思是将这事归到自己身上,金花却大声地说:「是我打的你们,有什么事,沖我来!」 春花将金花拉住,对孙掌柜说:「金花是我们店里的人,孙掌柜,事情要怎么办,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对金花说:「我们也先回去商量一下。」与舅母一同拉着金花出了杂货店。春花看了一眼舅母,拉着她们进了靖远楼,有些话最好先说清楚。 进了店里,舅母便对金花说:「还不赶紧将裙子放下,这么大的丫头,像什么样子?」 金花嘟着嘴放下了裙子。 她们三人进了空着的房间,春花给舅倒了茶后说:「舅母,这事我想的不够全面,影响了卢总旗的名声。就是金花去找和氏打架也是因为我,你要怪就怪我吧。」 舅母原本绷着的脸也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这次的事,是怎么来的呢?你倒底和梦生?」 春花肯定地说:「我确实请卢总旗帮我做了一件事,但我们间什么都没有。」 「娘,你怎么能信那些人的话呢?」金花气愤地说:「我每天与春花姐姐在一起,春花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就是从绮红院里来的秋月和秋叶,也都是极老实肯干的人!」 经过春花的反覆洗脑,靖远楼里的人现在对秋月和秋叶不再有什么偏见了,金花是最为相信春花的人,她的想法已经基本同春花一样了。 第202页 看舅母不知说什么好,春花笑着说:「金花,舅母不是不相信我,而是她经得多,见得广,很多事情想得更多。」 「舅母,我想金花毕竟是没出阁的女孩,这些时间还是先别让她来了。还有卢总旗,等他从千户所回来,就别让他常到饭店来。过一阵子,大家都忘了这些事情,就自然风平浪静了。」 舅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于娘子,你这样的懂事,倒是我做得不妥了。我是昨天晚上听别人说的,因为宵禁无法再去通知你。今早,我想自己过来一趟,亲自对你说。可这丫头……」 说着指了指金花说:「就是不肯在家里等着,我一急就将她锁到了屋子里看着,想总会有人把消息传过来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从窗户里跳出去,惹出这样的大事。」 事情就是这样,要是疏导好了,就会消之于无形,可是硬要堵着,可能就会出大事。但春花实在感谢金花,不可能跟着舅母埋怨她,就说:「也算不得什么,不就是打了和氏几个耳光,再有损坏一些东西。况且孙掌柜与和氏先做下不义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金花也说:「我知道分寸,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吓唬他们而已,再说,打破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我就知道金花是有分寸的人。」春花笑着说。 金花与她相视一笑,「和氏就是以为我们不敢拿她怎么样,才敢这样大胆地说三道四,打她一顿后,我看她长不长点记性!」 舅母苦笑了一下说:「你还是想想你大祖父让你过去时,你怎么办吧。」 樊家虽然是定辽前卫的大族,在定辽前卫轻易没人敢惹,但樊家的家风很低调,从不惹事生非。金花这一场闹,樊家的族长,也就是金花的大祖父,金花亲祖父的大哥,对外会替孙女撑腰,但回到家中,一定会严惩她的。 金花自然心里有数,「大祖父是最讲理的人,他一定不会错怪我的,就是罚我,我也认了。」 说了几句话,舅母也急着要走,一来是恐怕樊家的人就要来找金花,二来也觉得在春花这里坐时间太长不好,毕竟靖远楼的名声如今不怎么样。 春花也看出了舅母的心思,也不留客,送了她们出去。可舅母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春花说:「我将金花送回去,晚上过来陪你。」 舅母自然要顾着自己女儿外甥的声誉,但还是挂记着春花。 春花笑着说:「我是个寡妇,名声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已的良心就行。舅母不用来陪我,我若有事自然去找舅母帮忙。」 送走舅母,天渐渐黑了,到简餐部吃碗馄饨的人基本散去,春花便想让伙计们早些回家,今晚恐怕不会有来喝酒的人。正在这时,忽啦啦地进来了一大群人,原来是刘指挥佥事带着二三十个大小军官们过来。 刘指挥佥事第一个进门,对春花笑着说:「于娘子,赶紧给我们上几个火锅,几坛好酒!」 春花勉强露出笑模样,她宁可没有客人来,也不愿意刘指挥佥事这样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可是,开了饭店,断没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春花挥手让大家赶紧准备上菜。 刘指挥佥事点了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一直喝到宵禁时分才离开。走前又扔下几大块银子付帐,倒把今天一天的收入拉到了平时的水平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双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连三天,刘指挥佥事天天都是如此,春花一向不进他吃饭的房间,加菜之类的事都让别人去做,以前是因为刘指挥佥事每次来时都要携妓同来,这几天,他没有再带□□过来,但春花更不能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刘指挥佥事起了带头作用,这两天,靖远楼里陆续又来了些喝酒的客人。春花也是如常地接待。 不过当她看到卢总旗时,还是吃了一惊。前些天他出门了,发生那些事情时,他尚在卫城外。眼下他带了几个朋友过来喝酒,难道是舅母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告诉他? 春花招呼着人将酒菜送进去,却趁机将勇子叫了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就回来了。」勇子答道。 「回家了吗?」春花问。 「已经回家了,卢大哥又去叫我一起过来的,要不,我爹也不能让我出来。」勇子说。 那就是卢总旗已经知道了,春花很内疚,自己连累了卢总旗了。看他行事,应该是光明磊落的那种,这样的人一般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现在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想到这里,就不知怎么再问下去了。 「小婶,你是不是还因为和氏的话生气呢?」勇子突然说。 「你怎么也知道了?」 「我们一回卫城,就有人告诉卢大哥了,我自然也听到了。」勇子说:「你就嫁给卢大哥吧,这样别人就说不出什么了,再说卢大哥可好了……」 「谁跟你这样说的!」春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可别跟着那些人乱说,你卢大哥就要定亲了,你再这样说,坏了他的名声!」 「定亲?和谁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才多大,哪里能明白这样的事!」春花告诉他,「不许与别人说,赶紧去吃了饭,然后到厨房拿点吃的回家给小武和小琴带回去。」 每次卢总旗来靖远楼的时候,春花都要特别地加菜,今天也不例外,她同平时一样,亲自送去了加菜。既然来了,也没有必要弄成别别扭扭的样子,那样会更让人怀疑! 第203页 还好,卢总旗也是同平时一样,笑着谢了,让春花放下心来。 春花检查了明天生意的准备工作,面已经和好,肉馅已经拌上调料,还有各种的材料,都已经安排齐全,她准备回去休息了。 在月亮门前,刘指挥佥事正笑着看向她。 上次孙掌柜就是在这里拦住自己的。这个地方既是她回内院的必经要道,又正好被院子里的假山挡住,偏又在这里说话,月亮门两面的屋子里又都听不见。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自己却两次遇到搔扰。 明天一定想办法把这里重新布置些灯笼,照得亮如白昼,彻底杜绝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娘子真是狠心啊!」刘指挥佥事嘆息道。 如果刘指挥佥事现年轻十几岁,春花没准还能同情一下,可现在她只想笑。 「于娘子,你可知道我这颗心自从见了你,就无时不刻地想着你。」 「刘指挥佥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春花掩住了一个哈欠,她一天从早忙到晚,一点也没心情听一个中年大叔伤春悲秋。 「于娘子,我知道你看不上妾室,」刘指挥佥事的语气终于正常些了,「你不如就做我的外室,每月我补贴你一百两银子,靖远楼你喜欢开就开,不喜欢开就关了或托给别人。将来我回京时,你愿意跟就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就是你要是嫁人,我也会给你办嫁妆的。你若是不想别人知道我们间的事,我们还可以私下来往,怎么样?」 「刘指挥佥事,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春花无奈地说。 「你要是总这么油盐不进,哪能天我就只好将你绑了去,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刘指挥佥事的威胁也是用很温和的语气说的,好像在说一桩风流韵事。 春花也平静地说:「你若是不怕出大事,只管那样做吧。」 明朝初年,四海昇平,也算得上政治清明,在定辽前卫,虽然一样会有不平的事,但光天化日之下,刘指挥佥事要是那样做了,估计也会有很大的压力。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气度,京中的贵女也就是如此了。」刘指挥佥事说着,向春花面前凑了一凑,低声问:「如何你才能愿意呢?」 「没有希望的事你就不用想了。」春花向后躲了躲,非常坚决地回答。 「我可不会就这么死心的。」刘指挥佥事笑了几声,心里对春花又添了几分疑惑,这个于娘子,每见一次,都觉得她的作派与京城里的贵女更像上一分,他在心里暗暗决定派人去打探一下于娘子的来历,看她是否真的是鲁千户的堂婶。 春花看着刘指挥佥事进了屋子里,自己转身要进内院,却一眼看到假山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她警觉地低声喝道:「是谁,赶紧出来!」 「于娘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原来是卢总旗,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等你回来说两句话,可刘指挥佥事出来了,我只好藏在那里,后来……」 后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春花也有些讪讪地,「你有什么事吗?」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卢总旗说:「你……」 卢总旗本来想说,你的名声因我受了损,我会娶你的。但想到刚刚刘指挥佥事受到了拒绝,自己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春花觉得很好笑,「我还想与你说对不起呢,我连累了你。」 「是我的错。」 「我们就别争这些没用的了」,春花放松下来,不禁把刚刚忍下去的哈欠打了出来,「卢总旗,以后你少来这里吧,时间一长人们就忘了那些谣言,也不会对你再有什么妨碍。」 「谣言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过孙掌柜,要是他还管不住自己家里的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是刚回来吗?」春花吃了一惊。 「我下午回来后,听了传言,就找孙掌柜说了话。晚上他们几个要在这里给我接风,才又过来。」其实要给他接风的人是问卢总旗在哪里好,是卢总旗选的靖远楼,自从靖远楼开了后,卢总旗就没去过别的饭店,但这些他自然不会对于娘子说。 下午回来,马上找了孙掌柜,让他管好和氏。卢总旗等在这里大约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吧。春花很感谢,但却不贊同地说:「卢总旗,这种事你不应该管的。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了名声。」 「我是个寡妇,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 春花叮嘱他,「你不同我,以后跟着别人过来吃饭自然没关系,但你自己就不要来了,免得有人说三道四,你未来的太太听到了心里会不舒服的。」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你很累吧。」卢总旗没回答春花的话,却问。 春花点头说:「是啊,只是店里的事就够忙的了,还有,」她用手指了指刘指挥佥事吃饭的房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很烦呢。」 「那你为什么还非要开这靖远楼呢?」 是啊,卢总旗知道春花有些钱,她带着留儿什么也不做,就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不过,如果她留在沧浪山庄,不只衣食无忧,还能锦衣玉食。 但是,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绝不是只为了吃饭! 「人总要有自己的追求吧,」春花说:「就像你们男人想的是建功立业,我也想做点事啊。」 第204页 「那也不必非要收留那两个人。」 春花明白卢总旗也不贊成自己收下秋月和秋叶,她先没回答,而是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告诉我,如果我们败了就让我自尽的事吗?」 「嗯。」 「那时你还说如果我下不了手,你会帮我的。」 「是。」 「还记得我当时没回答你吧?」春花说:「你一定以为我是默许了,其实我是不想死。如果我们败了,我就和她们一样,也许会更惨。」 有过在一起对敌的经历,春花与卢总旗在一起说话很是放松,她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管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当时的我就是那样想的。所以,秋月和秋叶两个,我不会把她们赶走的。」 卢总旗怔住了,他没想到于娘子能这样说,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特别勇敢的小娘子,但很快他又释然了,那时候的于娘子怎么会知道瓦刺人有多么的可恶,她当时还为杀死瓦刺人难过呢。 他艰涩地说:「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些,到了现在你总会懂了吧。」 「是的,现在我懂了。」春花说:「但我还不知道到时候我会如何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令人敬佩,但生命是宝贵的,顽强地活下去也是一种难得的坚持。」 卢总旗感到了于娘子的无奈与孤寂,知道她对自己是坦诚的。不过,于娘子决不是一个不要自尊、委曲求全的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叮嘱她,「这样的话,你不要再同别人说了。」 「我懂的。」春花向着卢总旗一笑,明媚的笑容让他忘了刚刚不愉快的话题,「你才回到卫城,别喝太多酒,早些回家休息吧。」 「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卢总旗赶紧说,「噢,还有,金花这阵子出不来了,大外祖父不肯同意她出门。」 「我已经知道了。」春花本来已经转身,此时又转了回来,「你该不是去找你大外祖父了吧?」 「嗯,我想,我想你这里要是有金花帮着还能好些。」 「你可别再管这事了,金花还没议亲呢,别因为我订不到好亲。」春花赶紧说:「其实,鲁大姐和姐夫也有一把子力气,他们白天在店里,晚上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还有那两只大狗,我们这个小院还是很安全的。」 春花听出了卢总旗的潜台词,让他放心。 「回去吧,外面很冷。」灯笼的光在寒风中摇曳,卢总旗的脸也时明时暗,他脸上的伤疤还很显眼,但丝毫不影响到他笑容里的温暖。 春花笑笑,转身愉快地回了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关于于娘子与卢总旗的谣言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得不说,金花的强势出头对平息此事起了决定的作用。在金花打到孙掌柜铺子前,定辽前卫舆论的倾向对春花是一片声讨,但金花以樊家人平素的好名声站起来为靖远楼出头,她的这种行事风格,又符合卫城人们的习俗——有理的人就应该打上门去!马上就扭转了局面。 而这只是开头,接下来的日子,孙掌柜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他的铺子本是定辽前卫最大的杂货铺子,平时来买东西的人也川流不息,突然间,几乎就没有客人上门了! 几间经营项目差不多的小铺子人多了起来,做生意的人最会看形势,马上就有人进了与孙掌柜一样的货,就连一向只有孙掌柜经营的金银首饰也都有商家来开店。 春花自然也听到这些事情。 「樊家的老爷子生气了,」刘掌柜平日不大常到春花这里吃饭,但这些天却天天过来,点了几个菜要上一壶酒坐在大厅里慢慢地吃,还有几个在路上结识的商人也是一样。这是给春花捧场,春花没有要封赏这件事终于有了回报。 这些人还都记得春花的情义,于娘子不仅把功劳让了出来,还在驿堡拿出得来的银子请了客,这样的人,虽然是个小寡妇,但也值得大家敬重。 「你收留倚红院里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樊老爷子自然不管,但孙家的小妾竟惹了他的孙女和外孙子,他再坐视不管,可让人打到了脸上了。」刘掌柜告诉春花。 另一个掌柜说:「孙掌柜那个人,我早就看不惯了,上次咱在与瓦刺人打仗,明明他的功劳最小,可他却借着那几个人争功,竟花银子把功劳买了去,还倒处吹嘘他多么勇敢,我们都跟着他丢脸。」 「那几个争功的人也悔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大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听说樊老爷要收拾孙掌柜,这些人都等着看热闹呢。」 通过他们的话中春花还得知,卢总旗的母亲曾是樊老爷子最喜欢的小辈。他的功夫就是学自他的母亲,也得过老爷子的亲自指点,就是刘掌柜他们几个,小时候也在樊家的武馆里练过些时日,定辽前卫只有樊家一家武馆。 樊老爷子要为孙女和外孙撑腰,他的徒子徒孙以及亲朋好友就都不再去孙掌柜的铺子里了,甚至谁家要是此时再去孙掌柜那里,就是与分明要与樊家做对一般,他是下了决心要对付孙掌柜。 春花没说什么,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在她看来,孙掌柜与和氏确实可恨,但她一贯信奉的原则却与这不同。要是让春花选择,只不理他们就行了,别的倒是用不着。 第205页 不过,因为是关系到樊家的事,春花自然不能多话。对于名声什么的,她自己并不是很在意,但卢总旗却正是前途正好的时候,樊家老爷子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孙掌柜与和氏过来向她求情时,春花也就不客气地指责他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明白。可我自问从来没得罪过你们,也没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为什么要往我的身上泼脏水?」 「这还不算,卢总旗和那些兵士们保护过我们,我们才有命在这里说话,你们竟然也要污衊他。」 「你们想没想过,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困扰?现在生意受了影响,就来哭哭啼啼地求情,不用说你们求我没用,就是我真的能管得了这事,我也不会管的!你们还是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 孙掌柜还真是个头脑不清醒的人,明明出手的是樊家老爷子,他却来求春花,春花义正严辞地将他拒绝了,对于这样的人,同情他们就如同农夫救毒蛇一样。 后来孙掌柜带着和氏去求了樊家的老爷子,听说樊老爷子见了他,他们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但孙掌声柜回去后就将和氏发卖了,自己收拾东西离开了定辽前卫,铺子由孙家本家派人接手,但经此一事,这家铺子再也不是在定辽前卫一支独大的局面了。 春花很庆幸这事就这样快地悄无声息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金花和卢总旗,但并不清楚其实樊老爷子出手是因为卢总旗的恳求,知道的只有那两个当事人,他们中没一个人能告诉她。 秋月和秋叶的风波也随着孙掌柜的离开,和氏的发卖而渐渐被人忘记了。当然还有一些人耿耿于怀,并因此不再到靖远楼来了,甚至还要在闲时对靖远楼批评上几句,春花对此也不置可否,大家观点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还是一样的开店,一样地专心琢磨新菜式。饭店最重要的就是饭菜,靠着品种味道都出色的食物,靖远楼的人气又重新聚了起来。 时间一长,说长道短的人慢慢少了,就像春花曾经说的,秋月和秋叶从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而卫城里毕竟没有多少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虽然几个老顽固因此就不肯到春花的店里吃饭,但影响不了大局。 大家也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别人的闲事上呢? 而且,过了年后,卫城里又发生了几件事情,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些事情吸引过去了。 春花一行人在路上击退瓦刺人、并获得瓦刺人首级的封赏终于下来了,卢总旗与孟总旗均升为百户,赖光和另外一位小旗升为总旗,还有几个兵士升了小旗,刘掌柜、田掌柜等几个人受到了旌表,还得了相应的赏银。 春花这里也热闹了几天,虽然她没得到封赏,但受到封赏的人都选择到靖远楼来庆祝,毕竟经历了那一场的生死,大家的情谊很深厚。 春花要请客,而这些得了封赏的人又岂能让她出银子,于是最后春花只能是厚厚地加菜,主客两欢。 还有就是指挥使新纳的妾室,有一个哥哥,叫孙如冰,将卫城里的五虎和七星都收服了。成立了新的帮派长枪帮。 本来这些黑社会火併的事与春花并不相干,听有人传说孙如冰一只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春花只是一笑置之。但脸上还带着些青肿的曹大虎——过去五虎的头领来给春花传话,以后靖远楼每月的保护费变为十两银子,还是让春花大吃一惊。 曹大虎春花是见过几回的,他也是饭店的常客。 春花刚开店时,他带着五虎过来收保护费,春花就摆了酒席,又请了刘掌柜、田掌柜几人相陪,自己也亲自给曹大虎敬了酒,又说了自己与鲁千户的关系,且店里还有鲁家的股份,于是曹大虎就慨然答应了每月只收五百钱。平时他来店里吃饭也是正常给钱的,春花当然也给面子,每次都厚厚地加菜,彼此相安无事。 如今孙如冰成了卫城里黑帮的头目,就是想加些保护费,也不能这样一下子加了几十倍,靖远楼现在每月的收入也不过百十两银子。 春花给曹大虎倒了茶,陪着笑说:「大虎兄弟,你也知道,靖远楼是有鲁千户的股份的,我是鲁千户的小婶,能不能照顾一下呢?再者,我们小本经营的,每月实在是拿不出来十两银子。」 曹大虎虽然接过了春花递过来的茶,但眼睛却没与春花相对,他低头喝着茶说:「于娘子,我现在只是个传话的,一会儿还得到别处去。不只是给你一家的保护费增加了,别人家也是一样的。至于你是鲁千户的堂婶,我已经告诉了孙帮主。」 春花嘆了口气,知道曹大虎现在也只有听命于孙帮主,他脸上的伤没准就是孙帮主打的,「那就谢谢大虎兄弟了。」 「孙帮主是指挥使的大舅子,于娘子还是小心点吧。」曹大虎低声说了一句,就放下茶杯走了。 晚上的时候,田掌柜的儿子将春花接到了田家。 田家已经聚了十几位掌柜,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纷纷议论着孙如冰要加收保护费的事。这期间,又陆续来了几位掌柜的。 有人气愤地说:「这是不想让大家活了,前些日子指挥使纳妾,我们每人都出了不少的份子钱,如今保护费提到这么高,我们的店不用开了!」 第206页 「就不知道孙如冰这样做,指挥使知道吗?」 「哪里能真不知道,只是不能承认罢了。」 「我们不能答应,哪里也没有收这么多的保护费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个个义愤添膺,可是却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于娘子,你与卫城的几位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熟,不如去求求他们,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说说话。」有人突然对春花说。 从店铺的经营内容来看,卫城的几位官员们都不可避免地要到饭店吃饭,但却可能没进过布店、杂货店,春花确实也与几位官员相识。但她摇摇头说:「这是我们商家的事情,与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去找,只能找指挥使,毕竟是他的家人要收这样高的保护费。」 指挥使妾室的哥哥,确实算他的家人。 有人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于娘子,虽然是大家的事,但也关系到你。」 还有人劝她,「于娘子,你就去说说吧,万一能成功,大家都感谢你。」 春花很无语,有些人也是急病乱投医,理解归理解,但春花不可能让步,她不可能用这样的事情去麻烦哪一位,更何况,只凭她的面子,根本不会有用。 而且在这些话中,春花还听出了一些潜台词,有人认为自己与卫城的一些官员关系非浅。真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总之做为一个长相还不错的寡妇,她想让别人相信她和这些人真是只是最简单地食客与老闆的关系,还是很有难度的。 但她能解释些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春花压了压自己的怒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卫城常到靖远楼里吃饭的官员们都只是泛泛之交,眼下事关指挥使的妾兄,这些人是不会出面帮我们的,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当然也有人认同春花的话,「于娘子说的对,除非直接找指挥使,否则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们确实不能说什么。」 「可谁敢去找指挥使?」指挥使在卫城就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大家都没有勇气。 有人就说:「大家商议出一个数目,最多能交多少钱,我们就按那个数目交。只要大家齐心,孙如冰也不敢把所有的店铺都砸了吧。」 也只能如此了,大家最终商议将上交的保护费加倍,又订下了攻守同盟便散了。 没有一个人能有好心情,但春花的心情尤其地坏,自己不仅要破财,而且又受到一些人对她的置疑和不满。原因只是自己是女子,要是个男人,自然没有人会那样想了,真是不公平的社会。 更不公平的是,孙如冰的第一个杀威棒竟是在靖远楼开始的,这就要归罪于靖远楼极好的地理位置,处于南大街的第一位了。 三月初三的晚上,店里已经打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院子里两条狗的叫声将刚要就寝的春花几人叫醒,春花就知道一定是孙如冰找上门来了。 孙如冰当初让曹大虎来传话时,就说新的保护费从三月开始,现在已经过了几天。该来的总归要来,春花赶紧穿好衣服,又点燃了炕桌上的油灯。这时店里其它人已经都起来了,就连留儿也被惊醒了,大声地哭着。 春花将那把一直陪着她的匕首放进了怀里,端着油灯出来对院子里的人说:「鲁大姐和姐夫陪我一起出去,其余的人回屋里。」 秋月和秋叶低声又坚决地说:「我们陪着于娘子。」 宁大厨犹豫了一下也说:「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春花勉强笑了笑说:「多谢大家了。只是你们出去也没用,我们怎么也打不过孙如冰那些人,我也不过是去跟他们讲道理的。」 说着就带着鲁大姐和姐夫去了前面店里。 姐夫一进店里,赶紧将店门打开,卸下门板,如果再不打开门,店门恐怕就会被打坏了。 春花就看到了孙如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出乎春花意料的是,孙如冰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人身材适中,面貌姣好,如同美妇人一般,手持一桿长枪。要不是周围有几个打着火把的人的簇拥着,春花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孙如冰。 虽然是三月,但辽东镇还是寒冷的冬季,尤其是夜晚,春花身着棉袄棉裤,外面还披着皮毛披风,还又冻又怕地打着哆嗦,但眼前的孙如冰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胸前微敞,露出了一片如雪的肌肤。 曹大虎站在一旁说:「孙帮主,这就是于娘子,鲁千户的堂婶。」 「鲁千户是个什么东西?」孙如冰开口了,话中带着不屑,「于娘子若是想仗着鲁千户的势看不起我孙某人,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春花看了孙如冰的外表有些发怔,眼下他这样的一句话倒让她马上认识到了这位美貌男子是个黑帮帮主,便上前福了一礼说:「孙帮主第一次到本店来,我迎接来迟了,还请恕罪,赶紧进店里暖和一下。」 说着把孙如冰请了进来。 孙如冰进了店里大马金刀地叉着双腿坐了下来,目光一直盯住春花不放,那眼光真如寒冰一般。 春花努力保持镇静,让鲁大姐和姐夫两人一个将店内的灯烛点燃,一个将厨房封着的火重新吹旺烧水泡茶。在辽东镇,夜晚是不能把火熄灭的,那样屋子里会太冷,而是要多放些煤,让火慢慢烧着,维持屋子里的温度。 第207页 她自己亲自端了几盘点心,放在了孙如冰面前,客气地说:「孙帮主请尝尝靖远楼里的点心。」说着就坐到了孙如冰的对面,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哈哈哈,」孙如冰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春花,好像也很吃惊于娘子的外表,突然笑了起来,「怪不得有人说于娘子敢与瓦刺人对敌,胆子真不小!」 春花微笑着,将鲁大姐送过来的茶端给孙如冰和跟他一起来的曹大虎等人,说:「那时候不是瓦刺人死,就是我们死,自然要和他们拼命喽!」 嘴里说的虽然轻松自在,但心里也在打鼓。孙如冰还真的嚣张,竟敢宵禁后在大街上公开闯入商家。要知道宵禁后出门,就是犯夜,在明朝是违反律法的,而在边城,由于防卫瓦刺人进犯,宵禁犹重。孙如冰这样大的动静,巡夜的军士们甚至指挥使府上的人都能听到,可没人来管,可见孙如冰的跋扈。 孙如冰停住了笑声,对春花说:「于娘子,听说你们几十个掌柜前两天在一起商议,想不听孙某人的话?」 春花心里更凉了,当初大家集会后就定了下来,如果孙如冰硬是要逼着商铺交钱,无论到哪一家,大家都要一起来声援的。眼下孙如冰已经大张旗鼓地到了靖远楼,还没一个人来帮忙,远的店铺可以说听不到,可近的几处,也一点动静没有。而大家的话孙如冰已经知道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中国的人本性就是如此,虽然跨越数百年,本性却没有多少变化,总是不擅长团结。没准孙如冰都知道了当时每个人说了些什么吧。 她果然没猜错,孙如冰接着说:「听说你们商议好了只能加一倍交钱,可是?」 「正是,」春花不可能否认,「孙帮主,定辽前卫不大,我们这些商铺也不过是小本生意,孙帮主所命太高,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于娘子,靖远楼每个月帐本是什么样的,孙某人想看就能看到,你信不信?」孙如冰冷笑着对春花说。 「我当然信了,」春花马上说:「相信孙帮主也能算出来我每月要给伙计们多少工钱、消耗掉多少柴米油盐,为店里费了多少的心思?」 「当」的一声,孙如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于娘子,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并不是,」春花赶紧否认,「就如孙帮主所知,我既然同大家共同商定了将保护费加一倍,自然不会违反诺言。」 她停了一下,看孙如冰并没有马上命令大家开始砸店,她是做好了这个准备的,从三月初一开始,就每晚关门后就将一些细磁碗盘、火锅等易损坏的物品收了起来。至于店内的粗物,虽然也心疼,但被砸也没办法。 尤其是她首当其冲地第一个被孙如冰找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超出大家商议范围的保护费,那样不止她违背诺言,而且将来真的提高了保护费,她就是商户们的众矢之的。 既然孙如冰还没有动手,于是春花恳切地说:「孙帮主,我听说古人都说不能竭泽而渔,焚林而田,您为长枪帮的帮主,要保护卫城里的所有商户,怎么也要给大家休养生息的机会呀。」 「于娘子,你可真有趣!」孙如冰又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了说:「你一个小寡妇做生意也确实不容易,靖远楼以后就不必再交保护费了!」 春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立刻说:「我自然也同大家一样,加一倍交钱,总不能让长枪帮的兄弟们白白为我们帮忙。」说着,让鲁大姐赶紧去取一吊钱。 孙如冰已经抬腿走了,跟着他的人立刻如潮水般地立刻退出了门,春花从门口看他们走向了南大街第二家的杂货店,又如刚刚那样敲响了门,自己只是摇摇头,让姐夫将门关上。 她心里很不安,孙如冰不肯收她的钱,并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下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商户们约定攻守同盟,可孙如冰到她这里时,并没有一个人来帮忙,那么,孙如冰去杂货店里,她也没有义务过去了。春花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敲门声,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春花知道了,昨夜孙如冰敲开南大街所有的商家,对于不想交钱的商家大打出手,共砸了五六家的店铺,在暴力的威胁下,最终按他的定额收了大家的保护费。 倚红院没有受到打扰,这些天的时间,倚红老闆已经与孙如冰的关系匪浅了,而且表面上,她也从不与卫城里的商户们有来往。此外,只有靖远楼没交钱,大家看春花的目光复杂起来,春花不客气地看向这些商户们,如果大家能按事先说定的一同出面与长枪帮交涉,那么事情何至于此呢?现在用这种目光看她这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意义?要知道她是怎么也没有违背诺言,怎么也不肯多交保护费的。 春花目光中的含义大家自然也懂,她刚刚已经在叙述昨晚靖远楼里发生的事情时已经表明了,很多人低下了头,如果在孙如冰到靖远楼时大家就一起站出来,情况能不能不一样呢? 可是很多事情是没法重来一遍的,事实是现在南大街所有的店铺,只除了倚红院、靖远楼以外,已经都按孙如冰的要求交了钱,有的是在被砸后交的,有的刚是看到了别人家的损失后直接就交了钱。 对于倚红院,大家根本不会去攀比,但每个人心里盘旋的就是,孙如冰对于娘子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否则怎么单独对她这样优容? 第208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春花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事实上,她昨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孙如冰要做什么。 不过,店门一开,她只能一门心思地做生意了。今天店里的人格外的多,卫城里的人大部分都听到了昨夜的动静,一早来打探消息的就特别多,到春花的店里吃点早点的人也就多了。 很快地,馄饨就不够了,大家都没睡好,今早的效率就有些差,就是春花也觉得自己昏头胀脑,算起帐来都慢了几分。 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卢总旗,不,现在已经是卢百户了,投来关切的目光,春花随手端起了几个馒头、一碟酱肉、一碟小菜递给他说:「随便吃点吧,馄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有事找你。」卢总旗低声说了一句,就端着馒头走了过去。 春花又收了会儿钱,估计着时间让人来替自己,就走进了后院。 一清早,后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卢总旗就站在假山旁等着她。看到她便问:「昨晚孙如冰到靖远楼里做了些什么?」 春花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于娘子,你一个女人比那些男人都守信用,有胆气。」卢百户沉声说道。 「我倒是宁愿孙如冰把我的铺子砸了,」春花愁眉苦脸地说:「其实我已经把值钱的东西收好了,就算被砸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可是现在,她就如同坐在了随时爆发的火山上,不知道孙如冰下一步会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你不必担心。」卢总旗简捷地说。 春花明白他的意思,却马上反驳说:「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容易和氏的谣言才消散,要是再有什么,会影响你的。」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卢百户并不接着春花的话说,而是转过来问她,不待春花回答,便说:「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看着卢百户大步走了出去,春花在后面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其实她不知道,卢总旗昨晚被吵醒后,就到她的店铺外站了一夜,而那时孙如冰走了,她已经关上了店门,又将灯烛灭了。直到一早,他才去操练,过后又来了这里。 就这样,孙如冰以雷霆万钧之势用了四个晚上,将卫城内四条大街的商铺都走了一遍,勒索了大量的银钱,只有最后一夜,在西大街上,有几家商户联起手来,与孙如冰发生了冲突,领头的就是刘掌柜。 最终的结果,刘掌柜和几个掌柜受了伤,店铺被砸,但保护费却没有交。听说刘掌柜带着那几个掌柜到负责民政的指挥同知官署告状,但还没有结果。 春花亲自去看了刘掌柜,她不能跟着一起告状,虽然她也很想那样做,但孙如冰确实没收她的钱,也没对她怎么样。 「我们的铺子要是连在一起的就好了。」春花对刘掌柜说。 孙如冰在宵禁后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因为辽东镇这里天气寒冷,房屋的严密程度自然就高,相距远的地方还是听不到,春花相信如果刘掌柜就在她店铺旁,一定会按约定出来帮忙的。 「唉,这些人哪,总是怕这怕那的,还不想吃亏,天下哪有那种好事?」刘掌柜嘆着气说,他是非常坚决要大家一起反抗的,但现在,只有几个人陪着他,还都受了伤。 「刘掌柜,你一定要好好休养,大家已经吃了亏,等下个月,肯定会有人不会再忍气吞声了,那时候大家再与孙如冰斗一次。」春花安慰他说:「现在你要赶紧把伤养好。」 「我粗皮糙肉的倒不怕,何况我还有旌表,孙如冰倒不敢把我怎么样。」刘掌柜担心地看了看春花说:「于娘子,你一定要小心。」 春花点着头说:「我知道,我只在白天时出门,而那些人是见不得光的。」孙如冰他们再嚣张,也不敢在白天公然地做什么,只看他每次都在夜间出动就能知道。不管怎么说,卫城里表面还维持着正常的秩序。 就在春花以为再见到孙如冰一定是要等到下一个月时,孙如冰在大白天的时候就到了她的店里喝酒。来的都有是客,春花自然没有不接待的道理,她如同对待别人一样上了酒菜。 一切还都很平静,孙如冰几个喝过了酒,就在春花以为收到不到酒钱时,孙如冰扔过来了块银子,准确地掉进了春花的怀里,春花抬眼看过去,孙如冰刚刚喝过酒,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红晕,一双大眼愈加的明亮,薄唇红润欲滴,他向着春花轻佻地一笑,「于娘子,不用找了!」 春花心生恐惧,赶紧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确实多了,她从柜檯里拿来出戥子量了一下,但孙如冰几个已经走了出去。春花只好嘆了一口气,将银子收了起来,就当食客正常的打赏吧。 孙如冰的打赏不会是那么好收的。 第二天,春花一早正忙着,一个穿着酱紫色袢袄的军士进了靖远楼,从衣服上就能认出这是指挥使的家兵。在明朝,卫所的兵是朝廷的,但卫所的各级军官们都还养着一些家兵,这些人身体强健,武艺出众,在征战时只听从自己的官军,属于精锐部队。 这些人到春花这里吃饭的时候更多,因为他们的待遇比起一般的兵士们要好得多,甚至能赶上低级的军官们,当然他也更飞扬跋扈些。不过,眼前的人听春花问他要吃什么,客气地说:「于娘子,孙夫人想尝尝你们靖远楼的馄饨。」 第209页 孙夫人,应该就是指挥使的妾室吧,真是天高皇帝远,一个小妾都敢称夫人。当然春花只是想想,她笑着让人端来一碗馄饨,放在食盒里,交给那名军士。 不料那人不接,看着春花说:「孙夫人有令,让靖远楼的于娘子将馄饨送去。」 春花低头鄙夷地一笑,这孙小妾,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身为一个妾室,就是半个奴婢,如此地高调,与孙如冰真是一家人。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是指挥使的家兵来传的话,春花只有亲自拎了食盒随着随着那军士进了指挥使的府第。 辽东镇的冬日还没有过去,万物凋零,就是指挥使的府里的景致也是一样,春花是从后门进去的,到了一个不小的院落里,随着一个婆子进了正屋。 屋子里的炕上半躺半靠着一个娇媚的年轻女子,头上插着金玉首饰,身着大红洒金袄,绿色金绣百花裙,一双天足着大红绣鞋,每只鞋上都缀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正随着她的脚的颤动而一晃一晃的。一只纯白色的猫正老老实实地趴在她的怀里。 听到了婆子上前的回报,那女子原来半睁半闭的眼睛马上睁开了,那张酷似孙如冰的脸满是笑意,快活地说:「于娘子来了,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我哥哥看上了眼?」 说着热辣辣的目光就在春花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怕什么来什么,春花心里又惊又怕,但表面还是很温和地笑着把食盒打开,端出了馄饨,放在了孙氏面前的桌上,福了一礼说:「孙夫人,请您尝尝靖远楼的馄饨。」 孙氏收回了她看向春花的目光,转过来看了一眼摆在她面前的馄饨,笑着对春花说了一声:「你坐吧。」拿起了汤匙盛了一只馄饨吃了一半放下了说:「嗯,真不错。」 春花并没有坐下,此时她后退了一步说:「孙夫人请慢用,我先告退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刚刚故意拖长的声音变得又快又脆,还带着一丝不满意。 春花只好停住了脚步说:「孙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陪我聊一聊吧。」 「孙夫人,您想聊什么?」 「随便聊聊而已,你急什么?」 「孙夫人,靖远楼虽然是个小店,但人少事多,我确实急着回去。」春花微笑着说。 「知道靖远楼的生意不错,你自己打点不过来,那就让我哥哥帮你打点打点吧。」 「那倒不必了,」春花直接反驳道:「我可不敢请长枪帮的帮主帮忙。」 「那有什么,」孙氏似乎听不出春花话中的讥讽,干脆地说:「我哥哥看上你了,正好我嫂子前几个月没了,你们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正好搭在一起过日子。过几天我找媒婆去提亲,赶紧把亲事办了吧。」 春花气得握紧了手,却还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和地说:「我夫孝未满,自是不能嫁人。」 「哈,」孙氏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说:「没想到于娘子还是个贞节烈女呢!」 春花不吭声。孙如冰的事情定辽前卫的人也都在偷偷地传,他在广宁府就是泼皮,什么欺男霸女的事都干过,后来在广宁府惹了事,就让妹子想方设法地攀上了指挥使,到了定辽前卫。 听说他曾经娶过一妻,也是强抢回来的。 孙氏却放柔了声音说:「我哥哥是真的看上你了,娶回去一定好好待你,我也对他说了,以后就不要再跟着那些人在街面上混,帮着你打点靖远楼,好好地生个孩子过日子。」 刚刚将定辽前卫的商户们都打劫了一番的人能好好地过日子吗?春花很想问问孙氏她的话有多么的不可靠。 孙氏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她似乎知道春花要说些什么,「前几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只要你嫁了我哥哥,他就不会再到外面胡闹了,我也会跟指挥使说,给他弄个小旗总旗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然有事,没有更新,抱歉! 今天下午会补更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京城后,春花也时常在内心感慨,权势身份真是好东西呀!就像现在孙氏现在所依仗着的不就是指挥使的权势吗?如果自己还是杨家的三小姐,那么这些人哪里还敢惹事呢? 可是,有杨家三小姐的光环的春花过得并不好,她才选择了眼下的这条路。虽然困难重重,可她并不后悔,前进的路上哪能没有沟沟坎坎呢?一道道地迈过去就是了,她暗暗给自己鼓劲。 「孙夫人,谢谢你的厚爱了。不过,我发过誓要给夫君守孝三年,是决不会改的!」春花很坚决地说。 「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喽?」 「确实不愿。」春花直接回答。 「只要我对指挥使说一句话,你的靖远楼就开不下去,你信不信?」孙氏咄咄逼人地问。 「那你就说好了。」春花很平淡地回答。 孙氏又看了几眼春花说:「果然名不虚传,胆子够大。」 「我的胆子并不大,但涉及到原则的问题,我是不会让步的。」春花说完后再次告辞,孙氏并没有再拦她,而是放她出门了。 春花回到店里时,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她为了什么被孙氏找去了,大家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春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露出了笑脸,如果她自己不打起精神,那就会被彻底打跨了。 第210页 她一如既往地做生意,有人问便笑着说了夫孝未满不能婚嫁的话,倒使店里来的客人更多了,大家都想看看于娘子和孙帮主最后会怎么样。 就在这种气氛下,田掌柜来看春花,春花将他请到了雅间里,听了田掌柜吞吞吐吐地说了他的来意后,知道他是做说客的,就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于娘子,我知道我这事做得不地道,」田掌柜低声说:「可是孙帮主把从我那里硬抢去的十两银子还我了,又许我以后不收保护费,我怎么也得过来说合一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春花不可能要求田掌柜能够以自己为先,但对他这样卖友也很不齿,「田掌柜,你请回吧,我说过我夫孝未满,不能嫁人。」 「于娘子,我也知道这样是委曲了你,但孙帮主再三同我说,他若是能娶了你,以后便改过自新,和你一起守着饭店好好经营。」 「孙帮主还到不少的商铺家里都传了话,他若是娶了你,有靖远楼的收益,自然就不再收保护费了。因于娘子是跟着我到定辽前卫的,故而大家都让我来说合。」 春花在田掌柜的话中又听出了一层意思来,敢情她还能成为避免孙帮主继续做恶的的工具。大约卫城里很多商家都希望这是真的,那样,只牺牲了春花一人,就保全了其余的商家。 「你真的信吗,田掌柜?」春花问:「我是决不肯信的,也不会与孙帮主扯上什么关系。」 「我还要劝你们也不要信,就像上次交保护费一样,当初孙如冰到靖远楼里时,大家就都一起过来反对,孙如冰一定不会成功的。可大家一味退缩,结果都吃了亏。现在你们就是逼着我嫁给了孙帮主,我可以肯定孙如冰也不会放过你们。」 「田掌柜,你把我的话传给大家,如果不想让孙如冰再这样欺压我们商户,那大家就同我一起,与孙如冰对立到底。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致于被孙如冰逼得过不了多久就会关门了。」 田掌柜看了看春花,心里非常复杂,这个小娘子看着柔弱无比,可遇到了事情却又有着不逊于边关女子的刚强,上次路上遇到瓦刺人就可见一斑了。这样的于娘子,是不可能被他劝动的,自己是糊涂了。 想到上次遇到瓦刺人的事,田掌柜下了决心,他要听于娘子的。他郑重地给于娘子赔了礼,表明的自己的态度,以后不会再听孙如冰的,而要以于娘子和刘掌柜马首是瞻。 田掌柜走后,春花又见到了前来拜访的卢百户,他开门见山地说:「于娘子,你嫁给我吧,要是因为孝期不能成亲,那就先订下亲事,等出了孝期再办。」 「谢谢你。」春花诚恳地说,上次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感谢的话,卢百户就走了。 「真高兴有你这么个好朋友。不过,我不能把祸水引到你身上。」春花看着卢百户,「我有办法处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卢百户这是第二次说要娶自己了,上次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的奸细,撕坏了自己的衣服,为了负责才提出来的。这一次是因为出于道义,他要帮自己,如果只是普通的朋友,他并没有立场出面,但娶了自己,他就可以替自己出头了。 这个人还真是一个很好的成亲对象,人品好,重情谊,但自己不能因为一时的私利而影响了他。虽说边城的人不大在意,但卢百户要是娶了个寡妇,总会不大好听,而且他能力不错,将来一定会升职的,出了边城,外面的人到时候一定会笑话他,甚至影响他的前途。 「我不只是为了帮你,」卢百户低声说:「我真的愿意娶你。」 春花笑了,卢百户真是好人,怕她心里不舒服还特别这样说,「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想好怎么办。」 「不要以为凭你店里的几个人还有那两条狗就能挡住孙如冰,」卢百户严肃地说:「孙如冰的功夫可不是浪得虚名,我也不敢说有把握能赢他。」 春花脸一红,她想起了自己当初拿着匕首去刺卢百户的事了,那时,自己还以为会有几分成功的可能,结果,结果就不提了吧。 卢百户的脸好像也有点红了,那天的遭遇他们俩人一直努力回避,但有时还真回避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力气太小,不可能与孙如冰动手的。」春花赶紧说,打开房门,看四处无人,将门关严后拨下头上的银簪,触动机关,银簪的尖端露出了一段闪着黑光的细针,给卢百户看,「这是用毒药炼成的,刺破皮肤就会没命的。」 放回银簪后,她又摘下了耳环,打开下面球形的银珠,里面放着一个蜡丸,「这是毒药,一丸就能毒死好几个人。」 春花一面把耳环戴上,一面晃了晃另一侧的耳环说:「这边还有一个。」 这都是春花在离开肖家时,请肖鹏为自己准备的,她不是个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大家闺秀,总要留一点自保的手段。当初肖鹏听她要做这样的东西后,就再也不拦着她出门了,他知道是拦不住了。 果然卢百户也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如果自己真有坏心思,那么那天在河边,最后的结果还真不好说,谁会注意到一个小娘子头上的发簪和耳环呢。 「是的,你要是坏人,那天我就会拿这个簪子刺你了。」春花看出了卢百户的想法,笑吟吟地说:「幸好你是个好人,我们还成了好朋友,我现在可是把自己的底盘全告诉你了。」 第211页 卢百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两颊深深的梨涡呆住了。 春花却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便说:「这种伤人命的东西我轻易不会用的。我还知道几样食物能让人慢慢中毒,浑身无力。咦,你怎么不吭声,不是吓坏了吧?」 卢百户总算清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这样直直地看着一个小娘子是登徒子才干的事,他缓了缓神后才说:「你该不会想用这些办法来对付孙如冰吧?」 春花听了卢百户来向自己求亲,已经完全把他当作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了,在危难时能出手帮忙的朋友,才是真的朋友。她是不会再隐瞒什么的,就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用不用我去给鲁千户传话?」卢百户说完才想起来,于娘子其实不是鲁千户的堂婶,而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她当成真的于娘子了。 「还是不用了。」对于通不通知鲁千户,春花也是左思右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去麻烦他了,自己在定辽前卫这样快地立了足,已经借鲁千户很大的力了,此事还是不要将他卷进来为好,更何况他离卫城遥远,有什么事也赶不及。 「那好,刘掌柜那里我去说,到时我也联络几个朋友来帮忙。」卢百户刚刚紧锁的双眉舒展开了。 春花则找门路去见了指挥使的另一个妾室赵氏。 赵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秀美女子,她神情倨傲地见了春花,春花也恭敬地给她行了礼。 「什么事?」赵氏正眼都没看向春花,她坐炕上,左手里端着茶杯,右手拿着杯盖轻轻地拨弄开茶叶,慢慢地啜了一口茶。 「赵夫人,」春花说:「我有一些话要单独与夫人说。」 因为把春花引见进来的人就说春花有重要的事要与赵氏说,此时赵氏也就向下面的人点了点头,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心腹婆子。 「我想与你共同对付孙氏,将她赶出定辽前卫,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感兴趣。」 「于娘子说的是什么话?孙氏与我情同姐妹,我为什么要将她赶出定辽前卫?」 情同姐妹?春花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原来指挥使在卫城只有赵氏一个妾室,对赵氏也宠爱有加,就看让她参与到女儿择婿的事情中就知道。现在孙氏进门,赵氏肯定受到了冷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春花猜测得不错,赵氏不仅受了冷落,让她最难过的还不只是她自己受了冷落,而是女儿的亲事被耽搁了。去年指挥使为女儿选取的卢总旗人很不错,也有前途,自己和女儿曾借着宴客相看了一次。但可惜卢总旗受伤破了相,女儿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就决不同意,怕父亲一意孤行,还让人传出没看上卢总旗的话。 眼下卢总旗已经升了百户,可女儿的亲事还没有眉目。本来她也不急,卫城里这么多的少年郎,还不是任自己挑?可是孙氏一来,指挥使就几乎不到自己这里来了,原本想过了正月继续给女儿相看也没了着落。 自己跟着指挥使在这寒冷偏僻的边城里生活了十几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千娇百宠着长大,怎么也要给她挑一门好亲事。而且还有女儿的嫁妆,原来指挥使可是答应了要将在卫城的积蓄都给女儿做嫁妆,现在有了孙氏,恐怕也要成了泡影了。 因此赵氏现在的心里恨不得直接将孙氏杀了,可她不可能相信刚见面的于娘子,倒底还是忍住了,先说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春花笑笑,她是在大户人家的内院里混过的,赵氏的表情她能看懂,更能懂得赵氏与孙氏间的利益之争。妾室不同于正妻,因为她们没有嫁妆,没有社会地位,因此对丈夫的争夺更为重要。 「我是必定要与孙氏结仇的,」春花将孙如冰打算娶自己过门的事一一说了,赵氏做为内宅妇人,还真没听到已经在定辽前卫传得沸沸扬扬的新闻。最后春花说:「我若想将孙氏赶走,没有赵夫人的合作肯定不成。如果赵夫人不肯,我就打算放弃靖远楼,离开定辽前卫去鲁千户那里安家。眼下就看赵夫人如何决定了。」 「于娘子说怎么做吧。」赵夫人明白了春花与孙氏的仇恨,马上就用比春花还要热心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了。 春花与赵氏相谈甚欢,她被赵氏热情地拉到了炕上,品着茶,吃着点心,约好了下一步的计划。 春花就要告辞了,赵氏还拉着春花的手不想放,于娘子真是她们母女的大救星,她说她有一个亲戚嫁入了高门,所以对高门大户的内宅颇有了解,还指点了自己几句,每句话都很有道理。 赵氏抹下手上的一对金镯,硬塞到春花的手中,「于娘子,你出孝后戴着玩吧。」 其实今天本是春花有求于赵氏,但春花重点指出了孙氏对赵氏的影响,又只说是合作,因为她怕赵氏贪得无厌,见自己有求于她便打上了自己的主意,那与孙氏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就连礼品也没带。 没想到回去时还能得到赵氏的馈赠,可这时候要是推辞了,赵氏恐怕还会不放心自己,春花便笑着接了,行了礼道谢。 春花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赵氏的女儿,当然没有人给她介绍,她只是在赵氏的院门口看到几个丫环婆子簇拥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进来,就猜测出来的。 但她还是仔细地看了看这位姑娘,纤细的身材,秀丽的容貌,倨傲的神态。卢百户没娶她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就是春花对这女孩的评价,以后有机会可以安慰一下卢百户。 第212页 没几天,定辽前卫的媒婆进了靖远楼的门,春花在鲁千户家里时就见过她,此时听她说要与自己到后院说话,就在店里将她拦住了,「有什么就在店里说,我没有时间到后面与大娘说话。」 媒婆自然清楚这里面的是非,但孙夫人找到了她,她自然就得来,于是她挥了挥手中的帕子笑着说:「于娘子,我是上门来给你提亲的,总不成当着大家的面说话吧。」 「我夫孝未满,根本就不想议亲,您请回吧。」春花不为所动,冷冷地说。 「辽东镇可没这个说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管得了。」媒婆笑哈哈地说着,「孙夫人让我送来了聘礼,四根银簪,四只银镯……」 说着打开了手里的包袱。 春花早就拿起了门栓,对着她大声说「出去!」 媒婆看了一眼春花想再说些什么,春花已经让伙计们一来将她推出了店里,连她带来的包袱一同扔了出去。 没多久,曹大虎就拎着那个包袱又上了门,把包袱放在春花面前的柜上说:「于娘子请将聘礼收下,三月十五是好日子,孙帮主会前来迎娶。」 说着放下了东西就走了。 这两天到靖远楼看热闹的人本来就多,现在经过媒婆和曹大虎这样一闹,已经聚了不少的人,大家都看着春花。春花并不犹豫,拎起曹大虎放在柜上的包袱就追出了门,可曹大虎早就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春花看了看那个背影,将手里的包袱扔在了门前,包袱散开了,里面的首饰、衣料散了一地,春花就像没看到一样进了店门。 定辽前卫大部分的人都欣赏了店门前满地的东西,有人不小心还踩到了一两样,而且随着寒冷的北风不断地吹过,有些东西被吹得离了原来的位置,特别是几匹绸缎,染上了路边的积雪和灰尘,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一匹已经散开了,飘上了对面的一棵大树,被树梢缠住了。 孙如冰的聘礼就这样被展览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开店门时,店里的人才发现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了。 春花狠狠地打了孙如冰的脸后,孙如冰并没有再露面,倒是孙氏没两日又让来靖远楼要馄饨,春花也不多话,装了一碗馄饨,提着食盒就跟着军士去了孙氏那里,靖远楼这边鲁大姐按春花的吩咐也急着出门传信。 时隔不久,孙氏的院子依旧如故,春花刚将馄饨摆在桌上,孙氏就将那一碗馄饨向她摔了过来,春花堪堪躲开,但裙子上仍不免溅上了不少的汤汁。但她并不露怯,忿忿地看向孙氏。 孙氏看着她看过来,迎上她的目光倒是一窒,但很快她就高声地骂着:「别给脸不要脸,倒时候我让人将你捆了,给哥哥当个侍侯人的丫头!」 「我是良民,不知孙夫人凭什么要将我变成侍侯人的丫头!」 眼下还是明初政治清明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皇家的人也不敢直接说要逼良为奴。 「我管你什么良民不良民!」孙氏喝斥着丫头婆子们,「将于娘子捆起来,送到我哥哥那里!」 春花既然敢来,还是有所依仗的,就在她努力挣脱围过来的几个丫环婆子时,门外传来了赵氏的声音,「呀,我嫁到指挥使府里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府里有人敢逼良为奴的呢?」 说着赵夫人进了屋子,不待她说话,她手下的几个丫头婆子上来将春花从她们的手中抢了出去,还体贴地帮着春花整了整衣服。 「于娘子是我的好姐妹,不知哪里得罪了妹妹,我让她给妹妹陪礼。」赵氏笑着携着春花的手对孙氏说。 「赵夫人,我们素来交好,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春花的眼泪滚了下来,「我夫孝未满,可孙夫人一定要逼我出嫁。」 「那怎么能呢?」赵氏说:「我们家可是大户人家,最重视规矩,女子为夫守孝,朝廷还要旌表的,孙夫人哪里会反对呢?是不是,妹妹?」 赵氏在指挥使家这么多年,人脉自然是要比刚进门的孙氏要强得多,孙氏想在指挥使府里对她动手,是怎么也争不过赵氏的。 而且正如春花所想到了,孙氏如此的跋扈,虽然是仗着指挥使的势,但指挥使并不可能完全知情。一直以来,指挥使虽然算不上清廉勤政,但也能公正处事,就看卫城如今的情况也能知道,春花决定留在卫城做生意也是因为这里的大环境还不错。 而孙氏到了卫城后,引起的一系列的事端,指挥使未必能全部知道。如今赵氏这样一说,孙氏并没有敢像刚刚那样理直气壮,更证实了这一点。 孙氏看看赵氏对于娘子一力维护,知道今天她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便笑着说:「我哪里能那样做呢?不过,与于娘子开开玩笑罢了。」 「那么,是我听错了,」春花给赵氏和孙氏行了礼说:「对不住,告辞了。」 「于娘子等我送你出去,」赵氏赶了过来,拉着春花的手一面向外面走一面说:「可怜见的,妹妹也太过了些。」 出了院子,看没有外人了,春花嘆了口气说:「真险!」 「于娘子,你不要怕,我早就说了,在府里我一定能保你没事。」赵氏安慰春花说。她真怕于娘子被孙氏吓到了,放弃靖远楼到千户所去。 其实春花从来没有放弃靖远楼的打算,她这样说,让赵氏更加地主动参与到对付孙氏的行动中去。 第213页 「谢谢赵夫人了,」春花相信地点头说:「我要不是相信赵夫人,就不会来指挥使府里。」 看春花的神色,赵氏更坚定了与春花共同对付孙氏的决心,而且在她心里还升起了一种对于娘子的保护欲,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没了丈夫,不得不开了个饭店谋生,又遇到这样的事,真是可怜极了。她殷切地将春花送出了府门,又让人将春花送到靖远楼里。 孙氏又找了春花一回麻烦,也让赵氏帮着破解了。 春花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孙氏将她叫到指挥使府里,她无力反抗,如今赵氏为了自己和女儿,倒是非常的卖力,竟没让春花受一点的苦,便把心思放在了靖远楼里。 白天饭店里人来人往,自然无事,但到了晚上,虽然内院里也有好几个人和两条狗,但实力还是不够,因此春花打烊后便带着所有的人亲自查看一番。 到了鲁大姐住的东厢房,鲁大姐拦住她说:「你姐夫今天有些不适,便早歇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不需查了。」 春花依言到别处都看了看,叮嘱大家睡前一定要关好门户,又回到了东厢房。 东厢房已经灭了灯烛,春花在门外叫了一声「大姐」,过了会儿,灯烛亮了,鲁大姐穿了外衣出了门,将春花拦在门外说:「弟妹,你怎么还没睡?」 春花推开她进了屋子,倒是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卢百户竟然在屋子里。 春花刚刚看鲁大姐的神色就知道她说了谎。这样一个实心人就是说谎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但她相信鲁大姐,知道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便把别人都打发走了,打算亲自看看有什么情况。 春花呆住了。 「弟妹,」鲁大姐没拦住春花,只好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屋子,说:「卢百户这些日子夜间一直在靖远楼外看着,前天你姐夫开门时见他靠在墙上睡着了,才在晚上将他带到院子里。我们三个人轮流看着正房,以免孙如冰半夜进来。」 「弟妹,你放心,只有我们夫妻知道,住的又是东厢房,决不会坏了你的名声的。」 春花看着姐夫与卢百户都低着头,一副理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大声,低喝道:「我一个寡妇,要什么名声,卢百户仕途正好,大姐、姐夫怎么不为他想想!」 转过去又对卢百户喝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站上一夜,不怕冻死吗?再说好几夜不睡,白天还怎么上军储所里办差!」 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这些人都是为她好,她怎么还能喝斥他们。一时间,眼泪就就开了闸似的哗哗地落了下来。 鲁大姐上前拉着她说:「这起子小人,就看不得别人好,长得好点,再有点钱倒成了罪过了。」 过了半晌,春花才收了泪,拿出帕子胡乱擦了擦脸,讪讪地看了一眼卢百户,真是丢人! 卢百户心里的滋味真是难说,就想上前帮她擦擦泪,说一声「别哭了。」可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边上,手足无措。 春花哭过后,略一放松,这些天积累下来的心事一起返上心头,更觉得疲乏,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也不再客气,感激地行了个礼说:「我回去睡了,你们也赶紧歇着吧。」 有这些好人在,她一定会没事的。 转眼就到了孙如冰约定成亲的日子,三月十五。 这一天春花店里的生意火爆得要命,好像半个卫城里的人都来吃馄饨,馄饨没了,接着馒头什么的也没了,春花只好让大家摊了一张又一张的鸡蛋饼,这是最快的了。 打烊的时间到了,没看到热闹的人们慢慢散去了,普通的百姓还要遵守宵禁的。店里的大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灯烛灭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靖远楼的门外,乒桌球乓几声,外面的门板就被卸了下来,接着,「嘭」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店里霎间灯火通明。 孙如冰惊异地看到了靖远楼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差不多卫城里的商家都在。于娘子身穿青袄白裙站在其间,分外地明显。 而从店里向外看去,孙如冰一身红衣,手持长枪,身后一乘花轿,二十几个人手执火把分列两旁。 两边的人就这样对上了。 沉默了半晌后,孙如冰一笑后开口了,就如千年狐妖转世,「娘子,为夫来接你进门。」 春花摇头说:「孙帮主,我夫孝未满,不能婚嫁。」 「那么,你想让这些人帮你撑腰了?」孙如冰的长枪一指,屋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闪了一下。 「我不是想靠谁撑腰,」春花说:「只是定辽前卫商户们的保护费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大家只能在原来的保护费的基础上加一倍。」 「我原说过,你若嫁了我,每月有了靖远楼的银子,已经够用了,我便不再收保护费了。」孙如冰看着大家道。 并没有像孙如冰想的那样,有人出来劝春花嫁给孙如冰,于娘子说得对,就是孙如冰得了靖远楼一时间觉得够用了,但用不着多久,他一定还会生事的。卫城里如果一直悬着他这么个随时落下来的大棒,还不如就此机会一次解决。 对付孙如冰这样的泼皮,一味地退让,只能让他更加的嚣张。如今商户们齐聚一堂,看看孙如冰还敢怎么样? 第214页 「我已经说了,夫孝未满,我是不会嫁人的。」春花依然平静,她没有退路,但支持她的人这样的多,她也不会退的。 「今天,我一定要娶你过门!」孙如冰说着,手持长枪大步上前,他就不信,有人敢上前拦着他! 「当!当!当!」春花从身后拿出来一面铜锣,敲了起来。 在此同时外面也传来了阵阵锣声,这是靖远楼里的人听到春花的锣声,在卫城的钟鼓楼附近敲响了铜锣。 卫城里因为有戍边的重任,尤重宵禁,虽然不是敲响了钟鼓楼里的钟鼓——那样就是警示有外敌来犯了。但这样大的锣声,让卫城里所有的人家都听到了。 孙如冰的脚步停住了,该死!这锣声会把整个卫城的人都吵醒的,他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抢亲吧。。 确实,春花看到卢百户和勇子、还有他的几个朋友最先出现在饭店门前,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有商户、有军士,甚至还有妇人孩子,卫城没有多大,今晚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春花还看到了刘指挥佥事,他站得远远的,春花只能看出他一身的衣服整整齐齐,外面披着披风,还带着几十个军士,一看就不是听到锣声临时起来穿戴的。 最后,巡夜的军士们也到了,如果他们再不到,实在是没法交待过去。带着巡夜的一位叫周荣的百户,他也常到靖远楼喝过酒,春花认识他。看着他推开围着靖远楼的众人,上前喝问:「是谁鼓的锣声,不知道犯夜了吗?」 春花上前一步,但并未出屋子,行了一礼说:「是我敲的,但并没有犯夜,我只是在家里招待众掌柜们,高兴时唱了几句曲子。」虽然真的把大家叫起来的锣声是来自外面,但春花是不会承认的。在外面敲锣打鼓和在屋子里可是两个性质,那些春花派出去的人,这时应该已经趁乱从后门悄悄回了靖远楼。 春花说着便轻敲了一下手中的小锣,唱了一句,「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到大街旁……」 春花接着说:「不料,突然孙帮主突然将门踹开,锣声就传了出去。」 春花与商户们一直没有迈出店门,这样根本算不上犯夜,而站在店外的孙如冰,谁再说他没有犯夜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周百户也实在不好再偏心,只能对着孙如冰说:「孙帮主,你犯夜了,跟我们回官署里吧。」 转身对春花说:「于娘子,你也跟着我们走一趟!」 春花正待反驳,刘指挥佥事走到了前面,说:「周百户,你是巡夜的,怎么现在才到,要是有瓦刺人来,就你这速度,全城人危矣!」 刘指挥佥事一直站在阴影里,因此周百户并没有看到他,如今突然让他这样说了一句,也知道他今晚的行为落到了全城人的眼里了,他事先已经答应孙如冰不论南大街那里出了什么动静,他都不会过去。 后来迫不得已过来,也是一直向着孙如冰说话。 没想到他认为孤儿寡母,一定会落在孙如冰手里的于娘子竟然还有如此的能耐,竟让他和孙如冰都落到如此的境地。 「指挥佥事,」周百户赶紧上前行礼,声音也降了几度,「下官刚刚正在北城,赶过来就晚了。」 这时,指挥使府里也被惊动了,指挥使派家兵出来传话,「今夜所有人等尽快散去,如果还在街上逗留,格杀无论。明日一早,所有人到指挥使府分辩,听候惩治。」 指挥使首先保障的是卫城的夜晚不能乱,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大家赶紧依言散去,看着孙如冰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就离开了,春花也就回了内院,这种时候,孙如冰也不敢再弄出什么事来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到了指挥使官署门外,就见已有很多人等在那里,昨晚有刘指挥佥事出面,孙如冰等人也没敢躲起来,一见春花眼睛里射出的都是冷光。 官署的门开了,一名家兵出来将大家叫了进去。 春花看孙如冰走了进去,自己也同刘掌柜等几个掌柜一起进去,同时进去的还有刘指挥佥事、周百户、卢百户等人。 胡指挥使板着脸坐在正厅里,春花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五十多岁,相貌堂堂,留着三绺长须,春花进来后,立刻就感到了他威严的目光。 大家行礼后,只有刘指挥佥事被让到了东侧的交椅上坐了下来,其余的人分成两处站在厅里,壁垒分明。 「昨晚是怎么一回事?」胡指挥使在上面沉声问。 周百户第一个上前行礼回道:「指挥使大人,昨夜小人巡夜时,听到有锣声,便循声过去,见南大街靖远楼前有不少的人围着,靖远楼店门大开,里面坐着不少的人。小人便上前询问。正是靖远楼的于娘子敲锣,引得卫城里的人都出来了。」 春花很见周百户如此说,将责任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她便反驳说:「指挥使大人,我正在家中与几位掌柜闲聊,突然孙帮主带人将店门踹开,至使屋内的声音传出门外,而周百户到了后并不责怪犯夜的孙帮主,而对我大加斥责,眼下还颠倒黑白,不知是何道理?」 孙如冰看了一眼春花则说:「大人,我昨晚去迎亲,时间略晚了些,让新娘子不快了,我会再择吉日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女同胞们三八节快乐!(估计来看文的都是女性,嘻嘻。) 第215页 周末如常双更! ☆、第一百二十章 几个人几种说法,事实是怎么一回事,不用说在场看到的人,就是胡指挥使心里也明白几分,昨晚外面乱起来时,胡指挥使听到后就要出门,孙氏便对他说了,是她的哥哥娶靖远楼的老闆娘,又一味地缠着他不要管。 后来外面传来的消息也说明卫城的安全没有问题,胡指挥使才那样传了令。其实胡指挥使还算得正忠于职守的人,他在卫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但昨晚在孙氏的缠磨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纳了孙氏,他自己也知道是有些色令智昏。不过,在边城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眼下已经过了半百,总该享受一下了。 当知道貌美如花的孙氏有个泼皮破落户的哥哥时,自己在孙氏的恳求下仍然将孙如冰带到了卫城。没想到这个孙如冰如此地不省心。 最初知道孙如冰将卫城内原来两个帮派都收服了,胡指挥使并不在意,但接着就是从商户高额地徵收保护费,胡指挥使就有些为难了,要知道本朝的商户们往往与与朝中的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要是不小心遇到一个,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了。 可孙氏对他说,他哥哥对她说,他是真喜欢那个小寡妇的,若是真的娶到了手,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再不惹事生非。而且那小寡妇还有间酒店,生意不错,以后也不用再愁银钱。 只要孙如冰能老实些,少给他惹些祸事,胡指挥使听了当然贊成。至于那小寡妇愿不愿意他就不去多想了。 没想到,昨天闹成这样,事情竟然还没有解决。胡指挥使想昨晚他已经放了水,为的就是让孙如冰顺利地娶到小寡妇。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只要再训诫几句就完事大吉。但没想到,原来孙如冰并没有像孙氏所想的那样把靖远楼的小寡妇接到家里。 胡指挥使心里犹豫起来,眼下如何处理这件事倒是个难题了。他做为卫城的指挥使,再怎么也不能公开地支持妾兄强娶民女,要是让人知道了奏上一本,他可就麻烦了。 这时他所坐的正座屏风后面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一定是孙氏,让他帮着孙如冰说句话,把亲事定下来,可怎么说好呢? 此时在东侧的交椅上坐了下来的刘指挥佥事说话了。 「指挥使,昨夜我刚要睡下,听到街上有脚步声,却不是军士们的声音。我便披衣起来,见有一行人抬着花轿向靖远楼方向走去。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过去,就看到孙帮主将靖远楼的店门踹开,随即里面传出了锣声。之后,卫城很多人都惊疑地出来了,大约又过了半晌周百户才到。」 胡指挥使抬起了头看向周百户,周百户的身子抖了起来,春花也听懂了刘指挥佥事话中的意思,负责巡夜的周百户竟然用了那么久才赶紧到南大街,这是极轻忽职守的。 刘指挥佥事接着说:「做为边城,防卫外敌是重中之重,巡夜的责任要比内地城池中责任要大得多,就如周百户这样巡夜,定辽前卫要是进了瓦刺人可就破城了!」 周百户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因为昨晚他到得实在太晚了,而外面的人又那样多,想说假话都不成。他又不能说是孙如冰让他不要到南大街这边来,如果那样说了,两边就都得罪了。 可是刘指挥佥事的指责实在是太重,边城前几年还频遭瓦刺人的进攻,大家对城防都非常重视,他这种行为恐怕会激起众怒。如今他只盼着指挥使看在他是为了孙如冰才如此的份上能从轻发落他。 可是他的想法註定要落空了,不论是哪一个军官,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渎职行为,要是这次轻饶了,不足以训诫以后,等到瓦刺人真到了城里时,那可什么都迟了。 更何况刘指挥佥事是四品的武官,又出自世代簪缨之家,他的面子胡指挥使一定会给。 于是胡指挥使向刘指挥佥事点点头说:「周百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百户跪在地上培求饯,「指挥使,小人是一时糊涂了,还请指挥使饶了小人。」 「这巡夜的事情关系到卫城的安危,可饶不得你。」胡指挥使严厉地说:「免去周荣百户的官职,将他调入千户所里做军户,此番决定本指挥使会向总兵府上报的。」 明朝时军职是世袭的,百户已经属于六品官,一下子失去了家传的官职,周荣痛心万分,也顾不得孙如冰曾经提醒过他的话,爬到孙如冰面前说:「孙帮主,请你帮我说说情,我可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啊。」 胡指挥使的脸更难看了,他指着周荣对几名家兵说:「拖出去!」 事情非常明显,周荣如此行径一定是与孙如冰有关,可胡指挥使听着孙氏在屏风后小声求情,就决定替孙如冰把这事混过去,因此不顾周荣苦苦哀求,给几名家兵一个眼色,周荣就被摘掉了下巴说不出话来,然后就被拖了下去。 而春花身边的几位商户倒是对孙如冰有了更深的忌惮,为他出力的周荣转眼没了世袭的官职,孙如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样的人无情无谊到了这种地步,要是不藉此机会扳倒他,那将来的日子一定是没法过了。 处置了周荣,胡指挥使便说:「没有别的事情大家就散了吧,如冰和靖远楼的于娘子留下来,我有些话要说。」 第216页 指挥使有话要说,春花肯定没法反驳,她向身边的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就看着大家都退了下去。卢百户和刘掌柜几个一直看着春花,但春花只是摇头让他们走。 胡指挥使已经发话了,大家只能听从。 外面的人都散了后,孙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到了胡指挥使面前福了一礼说:「请指挥使大人为我哥哥做主成亲。」 孙如冰也上前行礼恳求。 胡指挥使一改刚刚的严肃面孔,和蔼地说:「于娘子,我就给你们做个媒吧,你和如冰再择个好日子成亲。如冰我自会教训他,让他好好待你。」 孙氏得意地看了春花一眼,有指挥使这句话,于娘子再不愿意也会听命,昨晚自己的功夫没白用。 春花骨子里却没有这个时代人的想法,只凭这些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赔上自己的一生,她可不愿意!当初她和郭少怀的亲事还是皇上发的话呢,她不是也一样的逃出来了! 何况胡指挥使不过一个三品官! 但表面上她还是很谦恭地说:「指挥使大人,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一个寡妇,夫死未及三年,并不能婚嫁,我曾发愿必为夫君守上三年的。」 胡指挥使没想到于娘子能不同意,但听了这个原因,他倒是还能接受,「那于娘子什么时候孝满?」 他想等于娘子孝满后再成亲了。春花还未及说话,孙氏开口说:「指挥使大人,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并不讲究这些,请指挥使大人定个好日子吧。」 「也是,辽东镇这里民风粗旷,确实也不讲究这些繁文细节,于娘子入乡随俗,也不要太过拘泥了。」胡指挥使见孙氏如此说,也劝道。 春花怒火中烧,她本想昨天将孙如冰赶走,也就算了,他能就此罢休自然好,不能,以后再来她都会鸣锣示警,让卫城所有的人都做为见证,孙如冰没有办法也只好收手了。没想到孙氏竟然让指挥使做媒,真不要脸! 对于这样不要脸的行为,除了反驳回去还能怎么样呢?「不用说我孝未满不能婚嫁,就是孝满了我也决不嫁孙帮主!」 「你!」胡指挥使不想这样被人驳了面子,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氏忌惮指挥使在场,不敢上来打人,对指挥使说:「大人,你看,这于氏就这样的刁蛮,干脆直接捆了让我哥哥带回家里算了。」 「胡指挥使,你这里由妾室当家吗!」春花气愤地说。 胡指挥使不语,孙如冰却沉不住气了,上前伸手要抓春花。 春花大喊:「胡指挥使,你就任你的妾兄在指挥使府里胡作非为吗?」 胡指挥使确实不能让孙如冰在他和府里动手抓人,于是他抬手阻止孙如冰说:「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都赶紧出去吧。」 春花行礼退了下去,已经将胡指挥使得罪了,只盼赵氏能有机会为自己说上话。 一出指挥使官署的大门,紧跟在她后面出来的孙如冰伸手向她抓来,「于娘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孙如冰本也不是对于娘子有多上心,只不过看她一个寡妇,长得还不错,又有一个生意红火的饭店,就想娶来人财两得。眼下他倒不能再退了,娶不到于娘子不打紧,但面子可不能再丢了!因此在指挥使府里他已经忍到了极限,现在就想将于娘子抓到家中,快刀斩乱麻,生米做成熟饭。 春花知道孙如冰一真跟在她的后面,当然用心提防。她虽然没多少力气,也不会什么功夫,但身子灵活,又早有准备,因此倒是一下子躲过孙如冰的一抓,口中大喊:「清平盛世,干坤朗朗,你就想当街行凶吗!」 不用说现在还是政治清明的时候,就是乱世中,做恶的人也多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春花就是要挑起卫城的舆论,压住胡指挥使和孙如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春花一面喊一面跑,孙如冰并没有追上来,她奇怪地回过头去,孙如冰被两个人拦住了,可他岂是吃亏的人,因为今天到指挥使官署而没带长枪,便提拳打人。拦他的人也不惧怕,乒桌球乓地拳脚相加,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春花一看,正是卢百户和刘掌柜。 几个回合后,卢百户和刘掌柜架住了孙如冰,孙如冰并不服气,「两个人打一个算什么好汉?有种的我们单挑!」 卢百户示意刘掌柜松手,说:「那我们比划比划!」说着解下身上的佩刀,扔给站在一旁的勇子。 勇子早就站到了春花的身边,他刚刚没法跟着大家进指挥使府,就一直在门前站着,此时过来安慰春花说:「小婶,你别怕,卢大哥说一定要为你撑腰!」 春花看着眼前两个人拳来脚往,不由得担心,勇子好像看出她的担心,马上说:「卢大哥一定会赢的!」 一早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就不少,眼下更是重新聚了一大批的人,围得指挥使府门前水泄不通,尽是给卢百户助威叫好的。边城的人质朴正直,孙如冰在定辽前卫的所作所为早就激起了众怒,只是一般人的心态不愿意出头,但见了有人与他对着干,自然跟着起闹。 这样大的动静指挥使府里岂能听不到? 很快就有两个家兵跑出了指挥使府,喝止住了孙如冰和卢百户,命他们进府。春花和刘掌柜也跟着进去了,那家兵也并没有了阻拦。 第217页 胡指挥使和孙氏还在厅里,一脸的阴沉,孙氏见了孙如冰胸前还有一个脚印,就知道是卢百户踢的,马上就向卢百户扑了过去。 但春花岂能让她过去,如果孙氏出手,卢百户就会很被动,对指挥使的妾室,他不能还手,就是白白挨打。于是春花上前截住了孙氏,与她撕扯到了一起。 春花个子不高,力气也小,就是拼命也不是沷辣刁蛮的孙氏的对手,眼看就要吃亏,屋里又奔出来几个人,赵氏和胡小姐带着几个丫环婆子,一起上前对付孙氏。 很快几个女人扭成了一团,你揪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脸,动作虽然不够激烈,但声音却大得很,哭声叫声骂声乱成了一团。 孙氏力气虽大,但春花是要同她拼命的,用尽全力的打法让她也为难,而赵氏对她的恨比春花还甚,只是下死手挠她的脸,而那位胡家小姐,不会亲自动手,但一直指挥手下的丫头婆子们上前打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胡指挥使气恼地喊,可没人理他。 「都停手!」胡指挥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了,终于让大家都放了手。所有的人都挂了彩,鬓发零乱,衣饰不整。但最惨的是孙氏,脸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痕,配上她此时的表情,很是狰狞。 胡小姐马上跪到指挥使面前,哭着说:「父亲,你不知道你的好名声被人糟蹋成什么样了。」说着便将孙如冰如何欺压定辽前卫的人,如何收取保护费,如何要强娶民女。 「父亲,你哪里知道他们的恶行?可定辽前卫的人不知道你是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许了他们这样做的。」 赵氏也在一旁帮腔,将胡指挥使以前夸得有如包青天,又把现在的定辽前卫说的有如人间地狱。 这些话都是春花教她们的,原让她们找时间与胡指挥使说,可是孙氏这些日子一直独霸着胡指挥使,赵氏和胡小姐并没有机会。 听说指挥使将昨夜犯夜的人叫来训斥,她们就赶了过来,可那时春花已经出去了,正想回内院时,就又听到外面打了起来,赵氏想起了春花对她说的话,再不藉此将孙氏板倒,以后她们母女就没有机会了。 胡小姐先出面也是春花的主意,胡指挥使就是对赵氏再无情,但对自己的女儿也会怜爱的,但愿胡小姐所言能正对胡指挥使的心意。 胡指挥使的表情果然阴沉不定,他确实是不想要这么个坏名声的,女儿的话他不可能不放在心里。可孙氏也上前极力为她的哥哥分辩。 春花脸上被抓破了一条,一只胳膊痛得很,一定是扭伤了,她顾不上去看,拢了拢头发,看着胡指挥使,眼下就看他会怎么决定了。 「卢百户,你为何在官署门前与人争斗?」胡指挥使问。 「指挥使大人,刚刚就在官署门前,孙如冰竟然要强抢于娘子,我不过是阻拦他。」卢百户上前行礼回答。 刘掌柜也上前说明。 胡指挥使截断了他们的话问:「你们与于娘子是什么关系,三番五次为她出头?」 卢百户与刘掌柜均说:「我们与于娘子一起与瓦刺人对敌,生死与共,故而结交。于娘子受欺负,我们定然会出面相帮。」 刘掌柜又说:「孙如冰前番在卫城各商户家强收保护费,将我和几位商户打伤,此事我已经告到指挥同知府上,请指挥使大人一併审明。」 正在这时,有家兵进来通报,「指挥使大人,鲁千户求见。」 鲁千户随即进了厅中,向指挥使行礼后说:「于娘子是鲁家人,也是我的堂婶,现如今有人想逼娶她,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请指挥使大人为我做主!」 说罢,狠狠地看向孙如冰,他是在战场中经历了几番生死的人,平时虽然和善,但到了这个时候,一身的气势也颇为惊人,此时他代表着正义,竟在几息后迫得孙如冰扭过了头。 胡指挥使知道今天的事难有善局了,心里也埋怨孙如冰,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捅了马蜂窝。但再看孙氏,心里又软了下来,暗自沉思如何能把今天的事情含混过去。于是他语气和缓地对春花说:「于娘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春花点头,看着屋子里的人都被胡指挥使挥手喝退,就听他说:「如冰过去是有些不懂事,但你们要是成亲了,他总会收收性子,我也严厉约束他。于娘子不若答应了,我领你一个情,日后在定辽前卫有什么事情,我总会照应一二的。」 比起刚刚直接就做媒,替她定成亲的日子是好多了,但春花依然摇头说:「胡指挥使,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将心比心,你能让你的亲人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胡指挥使收起了和善的笑意,冷冰冰地说:「于娘子是铁了心了?你想没想过你以后还要在定辽前卫开店,就不怕我为难你?在我眼里,不用说你,就是鲁千户,也不过一个蝼蚁。」 「我们故然畏惧指挥使大人,但指挥使大人不要忘记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如果将我逼到绝处,我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到时候,就算我去告御状,也不会让指挥使大人有好结果!」 「指挥使大人也别忘了,孙如冰并不是得罪了我一个人,整个卫城的商户哪一个不恨他入骨,就是平时被他欺负的居民也不在少数,这些人你难道要都一一灭了口?」 胡指挥使所想的不过就是想仗势吓住春花罢了,春花看着柔弱,还真有一股狠劲,要么她也不会敢于从京城逃出来,与瓦刺人对阵,不向孙如冰屈服。她笑笑说:「我已经写了几封信给各处的亲友,如果胡指挥使想硬逼我嫁给孙如冰,甚至想害了我的性命,我这些亲友一定会替我到总兵府或者京城告状,到时候天使降临,胡指挥使难道能封住全卫城所有人之口!真像大白的时候,指挥使大人想一想,你为了孙氏,这样做值不值得!」 第218页 信,春花是一封没写,以她的真实身份,哪里敢把事情闹大了?但她有着现代人独立自信的性格,又在杨府和侯府薰陶几年,眼下她头发凌乱,脸上挂了彩,生起气来竟有几分威势。 更关键的就是胡指挥使做贼心虚,他实在够不上十足的坏人,虽然在军中一直很有威严,但还真是第一次欺负一个小娘子,没想到于娘子一点也没被他吓住,而是反倒将他吓了。 他年过半百,家在京城,总要回京荣养,在定辽前卫也住不了几年了,如果真的出了点事,让总兵府或者是那些正倒处找机会参人的御史们知道,真是太不值得。 看于娘子说话的样子,还满是那么一回事,难道她是有背景的人?胡指挥使惊疑起来,再三打量春花,却越来越觉得于娘子不一般。看她的气度,再看她的细皮嫩肉,他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刘指挥佥事一贯不多管闲事,如今也跟着出头,他家里在京城也很有些权势,没准于娘子也给了他一封信,将自己板倒后,他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卢百户因为上次结亲没成,说不定已经结仇了,他可是樊家的外孙,老爷还挺宠着的,要是闹起来弄个万民上书自己可就惨了。 鲁千户虽然没什么背景,但名声倒不小,在辽东镇都是鼎鼎大名的,惹了他也不划算。 还有那个刘掌柜,上次杀了一个瓦刺人,得了朝廷的旌表,在定辽前卫人缘也不错。 春花最擅长的就是看出人的心思,知道胡指挥使动摇了,马上说:「我到定辽前卫也好几个月了,早就知道胡指挥使保境安民,最为体恤卫城的军民,定辽前卫的人们也都是感激不尽的。卫城里的人都明白,您只是被孙如冰骗了,只要约束好孙如冰,卫城里就会恢复以往的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听了春花的一番话,胡指挥使想了想说:「我约束孙如冰,不让他再去打扰于娘子,事情就此揭过,可行?」 春花自然觉得行,但孙如冰不只得罪了她,她之所以在卫城里徵得这样多的人帮她,是因为这些人都吃过孙如冰的亏,受到过或多或少的损失。她自然没法替大家做主。于是她说:「我自是同意,但别人,我可做不了主。」 胡指挥使与春花达成协议,便将刚刚的人都叫了过来,狠狠在吩咐了几句,大意说以后不许犯夜,不许收保护费之类的。孙如冰固然没说什么,但刘掌柜等也并不敢再说话,毕竟像春花一样与指挥使大人对着干的胆子不是人人都有的,大家只得一一答应了。 看事情就此结束了,春花便请鲁千户一起去店里。以往鲁千户只要到卫城来,都要给春花带些千户所里的土物,并在春花这里落脚,在他看来,卫城里有了亲戚,自然要吃住在亲戚家里,不只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亲戚的情份。春花就特别将饭店后街上的宅子收拾出来一间,每次都将他安置到那里。 而这一次,他却是单人骑马过来的,看着他衣袍和马上的灰尘,春花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消息特别赶过来的。 果然鲁千户说:「小婶,你为什么不早给我捎信?我还是听过往的一个货郎说孙如冰为难你,才赶紧连夜赶过来,昨夜的事情都没赶上。」 春花讪讪地笑了,确实,按这里的思路,鲁千户是她夫家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她出头。 卢百户倒替她解了围,「于娘子是觉得千户所太远了,就没有打扰千户。」 春花便请了卢百户、刘掌柜等人,到店里陪鲁千户吃饭。鲁千户却说: 「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事情,请小婶将酒菜直接摆到我晚上住的宅子里,我与刘兄弟、卢兄弟好好聊聊。」 这样的事情,春花当然照办了,屋子平时也打扫,放了张桌子,把酒菜送了过去。这几个人并不要别人侍候,将伙计们都打发走了。到了晚上,春花亲自过去添酒菜,只见刘掌柜一个人正在屋子的外间坐着吃酒,见到她拦住说:「鲁千户和卢百户喝多了,在里面睡着,于娘子不必进去。」 春花满心疑窦地看着刘掌柜,鲁千户和卢百户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怎么能不多聊一会呢,再说,他们要是睡了,刘掌柜为什么不回家?可她见刘掌柜只是不让自己进里间,却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也只好作罢。 她刚要离开,刘掌柜又叫住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说:「这是卢百户让我给你的。」 春花一看,原来是她送给卢百户的那盒玉容膏。自己与孙氏撕扯时伤了脸,是正应该用些玉容膏。 第二天一早,鲁千户一副喝多了的样子,骑不了马,于是借了一辆马车,让勇子赶车送他离开卫城,卢百户与刘掌柜也热情地将他送出城门。 这边商户们也都很高兴,指挥使亲口说不许再收保护费,大家不免在靖远楼摆了几桌酒庆祝。 春花还专门请了刘指挥佥事,算起来,刘指挥佥事只是几次提出纳自己为妾,让自己心生反感,倒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而且他还出手帮了自己几次。 春花给刘指挥佥事敬了酒,又道了谢,「那晚,幸亏刘指挥佥事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跟着孙如冰他们过来,否则没有人出面给我证实,周百户更要把责任都推给我了。」 「我要是不去,一样也会有人出面证实的,于娘子把半个卫城的人都吵醒了,目的不就是让大家都看到吗?」刘指挥佥事举着杯子,扬了扬眉毛说。 第219页 「可别人说的话哪有刘指挥佥事说的有效力呢?」春花笑着恭维他,又替他倒了一杯酒。 「其实我另有目的。」刘指挥佥事笑着说,身子向前倾,一只手飞快地向春花的脸上摸了过来。 春花向后一闪,但脸庞还是被他的指尖扫到,她不禁沉下了脸,「刘指挥佥事,我们好好说话。」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目的吗?」刘指挥佥事又靠回了椅子,懒洋洋地问,见春花不理他,自问自答地说:「我那天是想捡个便宜。」 「如果孙如冰真的将你抢到花轿里,我正好半路上将你截下来,直接抬到我家,没想到这个孙如冰太笨了!」 「过些日子,我就回京城了,原以为能在回去前能把于娘子接到家里,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春花真不知说什么好,这事大约是真的,那天刘指挥佥事穿得那样整齐,后来到了靖远楼的门前,她还发现他穿的是红袍。而且刘指挥佥事带着几十个军士在晚上出现,也不符合正常的情况。 这人的心思还真复杂,想混水摸鱼,春花嘆为观止。不过她又感慨像卢百户那样不为私利来帮忙的人真是太少了。 没几天,刘指挥佥事离开了定辽前卫,听说他家里人给他在京城谋了个职位。从边城的卫所到京城,就算品级没变,也是高升。给他摆酒送行的人不少,有真心庆祝的,也有想以后在京城有个关系以后好办事。 春花送了程仪,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日子清静下来了,春花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些天后,又听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孙如冰自从那天起,就从卫城里消失了。最初长枪帮里的几个人以为他不好意思出门,也没人去找他,但后来,孙氏派人去找他,才发现他的房子大门紧闭。打开门一看,里面什么东西都一点也没动,但却没有人,在卫城里四处打听,也没找到这个人。 大家都纷纷说他是不好意思在卫城露面了,就趁机着天黑出了城,到别处去了。虽然守城的士兵们说没见过孙如冰出城,但这种说法还是很盛行。 春花惊疑不已,表面却不敢露出声色,偷偷把勇子找来问。勇子平时什么事都不瞒着她,但对这件事却遮遮掩掩,最后被逼无奈,才告诉春花,「孙如冰已经成了废人,手筋脚筋都断了,被送出了定辽前卫。」 「啊!是鲁千户和卢百户?」 「才不是他们一起动的手。」勇子对这一点倒分外执着,在他看来,一对一打斗的才是好汉,「本来鲁千户要收拾孙如冰,后来卢大哥一定要上,说他与孙如冰在指挥使府门前没分出胜负来。后来,卢大哥胜了孙如冰,将他废了后装到车子里,借着鲁千户出城带出了卫城。」 「把他赶走不就行了吗?」春花问。 「小婶,你这是妇人之仁,」勇子不贊成地说:「你和孙如冰结了这么大的仇,他哪能甘心,说不定哪一天在背后就会出手害你。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能先将他收拾了。」 春花摇摇头,这里不是前世的法制社会,而她还是总用过去的思维去想问题,无怪连勇子都不贊成自己。但她还是担心,「这事可别让指挥使大人知道。」 「不会的,知道的人本来就没几个,都是可靠的人!」勇子拍拍胸脯说,对自己也能是其中的一份子与有荣焉。 孙氏找不到孙如冰,亲自出了指挥使府,把定辽前卫翻了个遍,春花这里她也来闹了一回,还砸了几样东西。可没几天,孙氏也消失了。 春花再问勇子,勇子却说真不知道了。 孙氏的下落最后竟成了迷,春花见胡指挥使虽也派人出来寻找,但并不用心。再过了些日子,赵氏请她到府里说话,她见赵氏精神极好,满面笑容的,又赏了自己两只金簪、两只戒指,犹豫了一下,最后一丝想问此事的心肠也没有了。 孙氏兄妹在定辽前卫就如流星般地一闪而现,虽然当时激起了轩然大波,事后也偶有人提起他们,但还是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卫城的人们又被新派到卫城来任职的两位武官吸引住了。 三月底,卫城来了一位指挥佥事和一位副千户。指挥佥事姓池,名润,他的父亲是三品昭毅将军,现在广宁府任巡抚。池指挥佥事原在广宁府也是同样的职务,此次换防到了定辽前卫。 那位副千户姓温,名峻,副千户是袭职,他的父亲早就在战场上亡故,由伯父养大。他的伯父是宣府镇的武官,他原也在宣府镇任职,调到定辽前卫。 这两位的官职在定辽前卫都不算小了,本就引人注目,偏偏一个来自广宁府,一个来自宣府,生得又都好,把定辽前卫这些粗糙的人物都比了下去。卫城里的人们纷纷议论,赞赏的、嫉妒的、不服的,说什么的都有。 做为定辽前卫最大最好的饭店的老闆,春花自然很快就见到了这两位风流人物。池指挥佥事二十几岁,身材高大,皮肤微黄,相貌清瞿,气质儒雅温和,他的到来,把卫城内原来最为文雅的刘指挥佥事也比了下去。 卫城内的军人多是一副武夫模样,原来的刘指挥佥事因为浑身文人气度,在卫城内独领风骚。可现在,无论是年龄、相貌还是谈吐,池指挥佥事均较刘指挥佥事要高出一筹,偏他们官职又是相同的,大家自然要将他们比上一比。 第220页 另一位温副千户,就更加地吸引人,他十七八岁,风流俊俏,剑眉上扬,双目就如那寒星般明亮,鼻樑高耸,嘴角常带笑意,常年习武,使他身姿挺拔,一身英武之气。 他在卫城第一次亮相,身穿大红团花织锦箭袖袍,腰束玉带,脚踏黑色绣五彩云纹靴,披着黑缎子面的貂皮披风,与卫城的军人们站在一起,越发显得鹤立鸡群,光彩夺目。 更要命的是温室副千户不只长得好,他那种自傲中带着些散漫的贵公子做派,是卫城的人们从没见过的,一时间,他的一举一动,简直成了定辽前卫所有目光的中心。 更让卫城里所有的大姑娘和她们的母亲心里一颤的是,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均未婚配。当然他们的情况也不一样,池指挥佥事的夫人于三年前病逝,至今尚未续弦,而温副千户则是尚未成亲。 除却这些表面公开的信息,关于这两个人更为生动、更为隐秘,当然也是更为八卦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内,也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定辽前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据说池指挥使的母亲是一个恶婆婆,对儿媳又打又骂,儿媳妇有了身孕也不停地折腾,结果池指挥佥事的夫人在婆婆的责骂声中突然小产了,然后自己也大病一场,没多久就去了。 池指挥佥事思念亡妻,三年未娶,他的母亲毕竟心虚,就容了他三年。去年年底时,已经为他定好了填房的人选,准备把人迎进门。可池指挥使说什么也不答应,母子两个针尖对麦芒,家里年都没过好。恰好定辽前卫的指挥佥事有个空缺,池指挥佥事便走了门路调到了这里。 温千户也有一番传奇。他从小没了父亲,母亲也早亡,伯父心痛幼弟的唯一子嗣,又怜他孤苦,对他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上心,可是一来二去,倒将他养成了半个纨绔。 为什么是半个纨绔呢?原来温千户的伯父对他的武功和兵法之类的教导从没放松过,与自己的几个儿子一样,武将世家,又有袭职,学这些就如同书生们都要学《论语》差不多。 但此外,温千户的伯父不免对他多纵容了些,衣饰零用,都是上份,又捨不得拘着他,由他在宣府里嘻戏。 等到得知温副千户与一群官宦子弟们斗殴生事,错手将一大户人家的独子打瘫在床,那家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温副千户赔命时,温副千户的伯父只得想方设法,将他调到远远的辽东镇,以摆脱那家的追索。 春花在店里听着大家的八卦,一面笑盈盈地招待来进餐的人。一位指挥使府上的家兵进店说:「于娘子,指挥使有请。」 春花心里奇怪,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整了整衣襟,嘱咐店里的人几句,就随了那名家兵出门了。 指挥使府离靖远楼非常近,但春花这一次去的不是官署,而是后院,就在要进门时,鲁大姐从后面追了上来,「弟妹,我陪你一起去吧。」 春花一笑拒绝了,经历了孙如冰那件事后,靖远楼里的人表面不说,但个个心里都会想了不少。在大家看来,自己已经得罪了胡指挥使,胡指挥使什么时候雷霆一怒,就会对靖远楼下手。 还有一个伙计就在这时辞了工。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春花并不在意,而且她心中清楚,那天自己对胡指挥使的威胁还是有了作用,就算他对自己暗恨在心,也不会立刻就发作。何况,她一直与赵氏有着联繫,听说,胡指挥使现在被胡小姐和赵氏劝得回心转意了,就是孙氏失踪也没太上心去找,应该很快就把自己忘了吧。 可眼下胡指挥使找自己要做什么呢?春花猜不出,她并不知道胡指挥使已经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想来试探她一下。 胡指挥使与春花见了面,和气地说:「这次定辽前卫调防来的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都出身高门,本官准备为他们摆一次接风宴,但家中的原来掌管此事的一位大厨病了,其余的人并不懂得这些,因此想请于娘子来帮忙。」 这样的事情春花还是要答应的,如果将接风宴做好,对靖远楼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春花问:「不知胡指挥使想准备什么样的席面?」 「尽可能做最好的。」胡指挥使其实是想通过办宴席看春花的实力,因此只往最高档的说,这于娘子最好能做出什么样的席面,就说明她有过什么样的见识。 「那么五割三汤可以吗?」 「五割三汤?」胡指挥使沉吟了一下,自己查看了于娘子的路引,又派人去打听了于娘子的一些经历。于娘子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嫁与鲁千户的堂叔,后来公婆相续去世,在家乡无依无靠,才前来投奔鲁千户。 这样的一个小娘子,就算在家里有些见识,但竟然能知道五割三汤,还是令胡指挥使大吃一惊。 明代的宴会最注重的是礼数和排场,通常的筵席要配上音乐或戏文,一开筵就造成隆生而热烈的气氛。而五割三汤,就是指交替着上五道盛馔和三道羹汤,用这个做为宴会的食品的主框架,其间进各种的酒茶、菜餚、点心、粥糜等,是极隆重的宴客馔食。 「于娘子既然精通此道,那就全部委託于娘子了!」胡指挥使想,也许于娘子在哪里听到有人说过五割三汤,但其实未必真的精通呢?但不管怎么样,只有试一试才知道。 第221页 「不知配乐曲还是戏曲?」春花又问,明代时宴会之繁琐,远胜于后世,她在京城时见过几次大型的宴请,幸亏她一向对此道颇有兴趣,倒是暗自记在心里,此时并不露怯。 真正大型的宴会,是要配上乐曲演奏或戏曲的,而定辽前卫这样偏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戏曲班子。 还知道配乐或戏曲,看来真是有些见识的,胡指挥使不露声色地说:「于娘子看怎样好就怎样做。」 「那就请倚红院的倚红老闆带人来唱个堂会吧。」春花见胡指挥使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又问:「不知可有各类的器皿案架?」 正式的宴席对所用的各类东西要求是非常高的,每类食品都要用专门的器皿,五割所用的大型漆盘、蔬品所用的小磁碟、菜餚所用的银瓯、甜品所用的攒盒,酒壶、酒爵、茶钟、茶盏、堆放众多食品所用的木漆架,林林总总,样样都要备齐。 胡指挥觉得自家根本不可能完全备出于娘子提出的这些东西,但他想看看于娘子的本事的心却更强烈了,「我让赵氏开库房,于娘子随意取用。」 「不知指挥使大人准备何时开宴?」 「于娘子几日能备好?」 春花想了想说:「各类水陆珍馐不可能备齐,眼下只能用定辽前卫所有之物,但准备时间却不能短于五日。」 「那就在五日后开宴。」胡指挥使马上定了下来,接着叫来了赵氏,让她为于娘子提供各类物品,又吩咐家里的下人厨房,一切以于娘子马首是瞻。 春花并不知道自己那天的气势让胡指挥使起了疑心,想试探自己,而是以为胡指挥使是为了为难自己,因此她努力准备好这场宴席,事必躬亲,并把靖远楼的宁大厨等得力干将调了过来,一心办好宴会,并严防有人破坏捣乱。 到了宴客这天,指挥使府上聚齐了定辽前卫所有的官员,共有近百人,鲁千户和卢百户这些人也都在其间。春花在厅堂外指挥着整个宴会的进程。 每人面前的案上先摆四十碟果子,胡指挥使做为主人奉觞递酒,然后各级官员序班举酒爵饮酒,阶下鼓乐齐响,倚红院的几个妓子唱起了曲子,宁大厨带着几个厨师上来献第一道小割烧鹅。 之所以叫割,就是所用的禽畜必是整只大块,捧上来气派很大,由厨师当场割开取食。而且约定俗成,几乎所有宴会第一道大菜都是鹅,烧鹅或水晶鹅。 接着一道道的菜捧了上来,山珍海味,自不待说。第一道汤是春花用的是火锅,野鸡做的底汤,每个配上鲜肉、菜蔬,算是给靖远楼做个gg。接着是第二道的烧鹿,此后是烧羊、燕菜、参鲍等等。过了两个多时辰,进了五割三汤,送上甜点饭食,此时阶下的弹唱也换了数班人马,正式宴席算是结束,就可以退席了。 但胡指挥使不动,所有的人也依旧在座,春花让人依旧陆续杂进餚果、酒茶,这种正式筵席结束后,继续在一起娱乐的习惯也是大型宴会后常有的。于是春花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棋桌抬出、摆开马吊、设上投壶等,大家也随意起来,听曲下棋、划拳喝酒,尽随已意,宴席一直从中午开到了晚上。 春花忙了五六天,此时见一切都圆满,便将各项东西交割清楚,带着靖远楼里的人回去歇着,她心里庆幸没出什么事情,又得了一片赞誉,定辽前卫的人十个中有九个半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就是与京中大户人家的宴席有些差距,大家也看不出来。 第二天,靖远楼的名声又上了一层楼,所有的人都在说昨晚的盛宴,去过的、没去的,大家将宴会传得活灵活现,于娘子也更加有了声望。 春花也收到了胡指挥使的打赏,二百两银子,因为所用的材料都是出于指挥使府,春花等于白赚到了这些钱,她大方地给宁大厨和同去的几个伙计分了红,给店里的人发了红包。 银子并不是最主要的,更让春花高兴的是,胡指挥使似乎对自己已经没有反感了,这对自己和靖远楼的将来可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其实,春花没算计过老谋深算的胡指挥使,他在宴会后就派了心腹去探听于娘子的来历。 过了几个月得来的消息与于娘子所说的一样,中间唯一的岔子就是她在京城逗留了几个月,因为生了病,被一家庵堂所收留,在那里受到了杨阁老的幼女的恩惠,养好了病来到了定辽前卫。 当初春花离开京城时,她将实情都告诉了琼花,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瞒住所有的人。琼花早已经将春花留下的所有问题都解决干净,就连真正的于娘子的相关事宜,她也重新打点了,任谁也查不出什么事来。 因此春花顺利地避过了这次身份的危机,而且她还感受到了胡指挥使对她的善意,因为胡指挥使听了心腹的回报后,听到于娘子曾与杨阁老家有所联繫,马上就把春花的行为理解为与杨阁老有关,他虽然没想到春花就是杨阁老的幼女,但平素的谨慎让他还是放下了所有的想法,只留下与于娘子好好相处这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宴会的传闻非常火爆,宴会的主角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也是大家的议论中心,定辽前卫的人不仅对他们过去的事情感兴趣,就是眼下,这两位在定辽前卫有什么举动,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222页 春花在饭店里,听到了温副千户买了勇子家的房子的事,不禁大吃一惊,「那小武和小琴他们如今都住在哪里?」 那位说出这消息的客人也嘆着气说:「如今就在他们那个胡同的一角搭了个棚子,他们家里本来就什么也没剩下,只抱着几条破被搬了进去。倒是勇子爹,天天打酒买肉,就快醉死在棚子里了!」 「这个天气,」春花真不知说什么好了,辽东镇处于北地,气候寒冷,别处的早春三月,在这里还是一片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在外面搭的棚子里住,还不得冻死?「那勇子呢?」 「勇子有什么办法?」那位客人说:「以前勇子爹也不是没想卖过房子,每次都是勇子去寻了买主,将事情搅黄了。可是这一次,他爹见温副千户从外面来,并不知情况,连一句口风都没露,直接与温副千户的长随办了交割,勇子也无法。」 卫城内的人逐年增多,房子渐渐紧了起来,每有人要买勇子家的房子,不只勇子去找,就是卫城里的人也都会告诉这些人勇子家的情况,因此勇子爹一直就没做成这笔买卖。 可温副千户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他在卫城内又没个亲友,何况此事,他并不操心,只是由他伯父给他的长随去管,那长随看了房子,觉得价格也公道,又急着住,也不怕别人骗他,连打听都没打听就去官府办了手续。 「温副千户手下的几个人正忙着收拾房子,说驿站里实在是太脏,副千户从没住过这么破的地方,恐怕他们还不知道勇子家的事呢?」那人接着讲。 「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春花说:「温副千户钱也交了,手续都办了,难不成还让他退回去?只是勇子爹没了房子,他又是如何打算的?」 「勇子爹要带着小武和小琴去南边,说那边容易讨生活,勇子不让,和他爹吵了一架。」另一个正来吃馄饨的客人说:「勇子说他爹要带着小武和小琴去了南边,指不定会将他们俩卖了,因此一直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 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勇子呢?春花沉吟了一下说:「总得想个办法,把小武和小琴接过来。」 只是勇子爹太难缠,春花发着愁。 「于娘子也不必替小武和小琴担心,卢百户把自己家的房子借给勇子住了。如今勇子只要出门,便将小武和小琴锁在卢百户的家里,就怕他爹把他们带走卖了呢。」那位客人说。 勇子确实慢慢长大了,能护住自己的弟弟妹妹了,春花欣慰地想,对鲁大姐说:「一会儿等勇子出军械所的时候,你带些包好的馄饨在外面等他,让他带回家给小武小琴吃,记在我的帐上。」 「好,」鲁大姐答应着,自去收拾不提。 开着店,自然是人流不断,刚刚大家还提到的温副千户走了进来,大家不由自主把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可能是温副千户早已习惯了成为万众瞩目的中主,还是潇洒自如。 他几步到了春花站着的柜檯前面,笑眯眯地问:「小婶,今天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声「小婶」两个字,拐了好几个弯,再加上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在春花身上一转,无限的风流便流淌了出来。 定辽前卫的人□□花,主要有三种称呼,最常见的是叫她于娘子,还有些人叫她老闆娘,这两种都很正常。第三种称呼就是小婶了,因为鲁千户□□花小婶,很多人也这样跟着叫,除了勇子那样的孩子们外,多是一些军士们,语气中多少带着些嘻戏的成份。 春花自然听出这些男人们语气中带着的一些逗笑,但她就如同不知道一样,每于别人叫了,都爽快地答应。 温副千户这样的人,自然会选择□□花小婶,而且还分外的亲热。眼下,他已经在靖远楼包下一个月的饭食。 温副千户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到了定辽前卫很是不习惯,他不只住不惯驿站,就是吃食上也万分挑剔,经过那天的宴会,他觉得在定辽前卫,只有靖远楼的饭菜还勉强能入口,于是一日三餐都订在了在靖远楼里,他每天是要吃三餐的,与卫城里的人一日两餐不同。 春花笑脸相迎,「城外的猎户送来了新鲜的野鸡,煨了汤,又配着做了几个家常菜,烫了一壶麻姑酒,还有刚蒸出来的粳米饭。就摆在副千户平时吃饭的屋子里。」 温副千户笑道:「知我者,小婶也。」又将同他一起进靖远楼的一位男子拉了过来说:「小婶,想来你也认识,这是池指挥佥事,今天我们凑巧碰到了一起,他也吃不习惯府里厨师做的饭菜,我便将他带来尝尝我在靖远楼包的饭。」 春花确实认识池指挥佥事,胡指挥使给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接风时她在厅堂外面看到过他,但池指挥佥事却不一定认识春花,在春花看来,这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果然池指挥佥事没什么表情地跟着温副千户进了房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与老闆娘打招呼。 春花也不介意,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南方风味的素菜送了上去,刚刚准备的饭菜量不大,两个人吃恐怕会有所不足,又加了一碗粳米饭。 定辽前卫产麦不产稻,这里的人们也习惯吃面食,就是早上弄点稀的,也是面条和面疙瘩汤。各种的米饭和粥在寻常人家是很少见的,价格也是面食的两倍还多。 定辽前卫人们的口味也更喜咸喜油腻喜肉食厚味,温副千户从宣府来,不习惯是必然的。想来在广宁府里生活的池指挥佥事也会不大适应,他虽有专门的官府,也配有厨子之类的,但人员却是来自定辽前卫,每天给他准备的自然是定辽前卫风格的餐食。 第223页 更何况,这些天,两人刚到定辽前卫,接连不断的接风宴,连续的酒席吃下来,应该是只想吃点清淡的。 果然,春花的菜对了池指挥佥事的口味,当池指挥佥事与温副千户走时,特别来告诉春花,以后池指挥佥事也要同温副千户一样,在靖远楼包餐,并交了一个月的饭钱,三十两银子。 春花笑着收了银子,又问了问他有什么喜好忌口,特别记在了专门的本子上,并请他若是有什么喜欢吃的,可以让人提前来说,靖远楼会尽量为他准备的。 「不必如此麻烦,」池指挥佥事温和地说:「只像今晚这样的家常饭菜即可。」 春花点头应允。 一旁的温副千户却笑着靠向春花说:「小婶,我想吃那天你做的包儿饭。」 包儿饭是用肉丁、葱、姜、蒜、豆豉等炒熟,拌饭,用时令蔬菜的叶子包着吃,春花笑着说:「你这嘴真叼得紧,那天的包儿饭好吃,是因为用的是新鲜的小鹿肉。要想还吃那个味的包儿饭,就等有了新鲜的小鹿肉,小婶再给你做。」 「等闲了我去打一头鹿来。」温副千户笑着说。 春花赶紧用话拦他,「现在有人到定辽前卫送野味,都是第一个到靖远楼,你不必急,想来过几天就会有鲜鹿肉送来。」 不止是猎户们送野味过来,定辽前卫的军人们也时常到不远处的山里打猎,有时猎物多了,家里吃不完,除了送到亲友家一些,剩下就送到饭店里。春花人缘好,给的价钱又公道,所以大家有了野味第一个送的就是靖远楼。就像春花在路上结识的卢百户和孟百户,就时常带几个人去山里打猎,收穫颇丰,也常送些东西到靖远楼里来。 但温副千户可是娇贵的人,出城有了什么意外,要说是为了猎鹿,那岂不是与自己有关了?因此春花竭力阻止。说了几句好话后,春花将他与池指挥佥事送走。到了晚上,看着店里的客人们都走了,店里的几个伙计笑着围上来。 温副千户最初来店里包餐时,于娘子张口就要了三十两银子,所有的伙计都吓了一跳,不过一个月的饭菜,竟然敢要这么多钱,温副千户不翻脸才怪,可是,温副千户还是笑嘻嘻的,就是跟着他的那个精明的长随也没说什么。 大家都觉得温副千户就是个冤大头,没想到,这样快就又来了个冤大头。要知道靖远楼每个月的流水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这两位的六十两可不是小数。 春花看众人的眼光,明白大家心中所想,就笑着答应这个月的奖金要加多,让大家一片欢呼。 其实哪有白赚的钱子,这特殊的包餐费了春花多少的心思,店里的伙计也都没少付出辛苦。 对于这种特别的客人,春花要提前排好食谱,保证一个月内没有重复的菜色。 就说早晨吧,春花要安排人早起将专门为他们做的粥熬上,根据不同的配料准备的时间也不同,务必要醇厚粘稠。粳米粥、小米粥、红豆粥、皮蛋瘦肉粥、菜粥、鱼片粥……三十天不重样。再配上各色主食,小笼包、荷叶饼、酥饼、枣糕、蒸饺、豆沙包等等也是三十天不重样。 还有就是各色下饭小菜,烤兔肉、烤鸡肉、熏鱼、炸虾球、葱爆羊肉、熘里嵴、炸狍子肉……也都要换着花样做,加上时令菜蔬水果,样样精巧细緻。 中午和晚上就更要在菜色上用心。他们每顿饭后,春花都要看看剩余的菜饭,不断地了解他们的口味并找到不足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若不是在定辽前卫买不到一些高档食材,春花不会只要了三十两,而是还要再加些。这两位出身高门,在家中所用,恐怕比这里还要讲究。 多赚银子不说,还有就是春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混点吃喝,起码每天的稀粥米饭就会多做出来一些,春花本是南方人,也不大习惯天天吃面食,原来怕麻烦并不单做。 温副千户对饭菜很满意,没几天,特别给了打赏。 春花接过温副千户专门送给自己的一块桃红福字纹的缎子衣料后还是有些哭笑不得,这种颜色对于一个还在孝中的寡妇是很不相宜的,但他的一片好心却无法拒绝。 于是这块料子给鲁大姐裁了一件小袄,她和范娘子都是有孝在身,不能穿这样鲜艷的衣服。鲁大姐对这衣料喜欢得不得了,因为这种好料子田掌柜那里只进了两三匹,而且还要一两多银子一尺,她穿在身上,在卫城不论哪里,都吸引了无数羡慕的目光。唯一可惜的是,她偏胖些,皮肤又黑,效果难免要打些折扣。 只是温副千户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小婶,」他把身子隔着桌子探过来,脸就要靠到春花的脸上了,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小婶,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娇的颜色,只有小婶配穿,怎么让那个蠢婆子做了衣服?辜负的我的一番心意!」 春花向后闪了闪,无视他含情的目光,笑着说:「温副千户有心了,我是寡妇,还没出孝呢,怎么能穿那样的颜色?鲁大姐是我的大姑姐,也是我店里最重要的人,她穿了就代表了店里所有的人,就是走在外面,大家也都知道是温副千户打赏的呢。」 温副千户嘻笑着地叫了声「小婶,」又说:「你说的真有道理,但这本是我专门为小婶挑的,我哪里能不心痛?罢了,我再为小婶重新挑一样可心的。」 第224页 春花赶紧说:「靖远楼是做这门生意的,饭菜做得合口味些,都是应该的,温副千户已经打赏了,我们都感激不尽呢,万不能再收赏赐了!」 温副千户笑着说:「我对小婶的一片心意,定是要小婶知道的。」又凑近些嗅了嗅问:「不知小婶喜欢用什么香?」 春花板了脸说:「你这是应该对小婶说的话吗?」不再理睬温副千户。 寡妇门前事非多,并不是虚传,春花自从变身为寡妇,不知遇到了多少朵烂桃花,听说这温副千户就是偷香窃玉的高手,现在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但春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到了辽东镇后,对于打发这种烂桃花很有经验,自己开店做事,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对于这样的人只要表明态度,过些日子,对方自然明了,总不能再死缠乱打,像孙如冰那样的泼皮还是极少数的。 晚上过来时,温副千户来吃晚饭时,笑着往春花手里塞了一个用一块帕子包着的一个小包,「小婶,你瞧瞧怎么样?」春花打开一看,是一只尾端是一朵莲花的银钗,虽是素银的,但做工精巧,打成莲花的银片极亮,发出银制品的光泽,甚为可爱。 「小婶,这个素净,你戴总相宜了吧。」温副千户双眼风流地一转,「我替小婶插上。」 「温副千户,」春花语气中带了些无奈,「打赏店里已经得了,这钗你还是收回去吧。」 「那怎么成?」温副千户眼光一转,便笑着说:「小婶天天给我做好饭好菜,我送小婶支钗子还不是应该的。」 本来就是食客,但温副千户说的,就好象春花是免费给他做的菜似的。 恰好池指挥佥事进了店里,春花便指了指池指挥佥事说:「您和池指挥佥事都是贵人,我们靖远楼多费些心思也都是应该的,温副千户客气了。」 「池指挥佥事,」温副千户笑着转身说:「小婶给我们做的饭菜这样好吃,我送小婶只钗子她都不肯收,你倒来评评理,是不是小婶把我当外人了?」 这话说的,春花扁嘴笑了笑,好像他本来就不是外人似的。 池指挥佥事被无端拖到这一声官司里,他本正想着什么事,被扰了一下,抬头便看到春花正苦笑,把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弄成苦瓜脸,可两颊的梨涡却深深地现了出来,如此地生动,一下子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心突地跳了一下。 池指挥佥事赶紧敛了心神,回到这官司上,倒是没什么难断的。虽然与温副千户相识不久,但却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人长得好,武艺不错,布阵韬略什么都懂,只一样,过于风流。这类官家子弟,池指挥佥事在广宁府见得多了。不过听说温副千户不喜欢□□,也不喜欢大姑娘,专门勾搭小媳妇,如今看来倒不是假的。 于娘子是什么样的人倒不太清楚,但能在定辽前卫开了靖远楼,想来也不是无能之辈。这两个人是郎情妾意,拿他做个幌子,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池指挥佥事不管,他却两头不想得罪,从中和个稀泥,这也是他一惯的风格了。 因此便故作沉思地想了想,才说:「靖远楼的饭菜确实好。温副千户既然是打赏,于娘子就应该接着,我也不能没个表示。」说着,从腰间系的一个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看着有五六两重,丢在柜檯上说:「也请于娘子一併笑纳。」 春花见池指挥使如此说了,便知道他不想得罪温副千户,但又给自己一个下台阶,何况还让自己落了实惠,便笑着说:「指挥佥事既然发话,我岂能不从命?今天得了两位爷的赏,可是个大喜事,我必不能独得了。」 说着叫了一个跑堂的伙计,说:「将这银子称了,按人头给店里伙计们每人一份,都沾沾喜气。」 伙计笑着拿着银子走了。 春花又笑着向在门前抱着留儿看热闹的大丫说:「你每日看着留儿辛苦,店里的赏钱又没你的份,这支钗,我便做主赏了你,戴上吧。」 大丫十岁多了,已经颇知道打扮,见了这支精美的钗子,少年心性,马上将留儿递给春花,自己将银钗戴了,又要找镜子照。 店里的人也好,吃饭的人也好,大家也都纷纷笑着说好,其中有知道温副千户与于娘子两人各自心思的,当然也有人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大家无非就是凑个热闹。 至于惹起这一场事非的温副千户,在短暂的尴尬后,也不得不随着大家一起笑闹了几句,却在心里发下狠心,一定要将于娘子弄到手。 池指挥佥事见事情变成了这样,看了看笑得璀灿的春花和苦笑着维持着风度的温副千户,便携了温副千户的手,将他拉出这尴尬之地,「我们今天碰到了一起,便一同用饭吧,再喝上两盅麻姑酒。」 温副千户自然顺势与池指挥佥事进了房间。 春花马上让人把他们的饭菜端到了一处,若是他们不提,春花从来都是给他们分两处摆饭的。 「于娘子,」春花回过头看,卢百户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店里,身后跟着小琴,「勇子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见了,勇子小武和几个人正四处找他,我把小琴送到你这里来,麻烦你先关照两天。」 春花赶紧应了,「小琴你就不用担心了,就是勇子,见了他也告诉他不必惦记妹妹。」 第225页 说着就让大丫把小琴领到内院,让她们一起与留儿玩,范娘子自会照顾她们。 看卢百户转身要走,春花叫住他说:「卢百户,你先随便吃点什么再走。」赶紧给他端上米饭和两盘青菜,这本是她为自己和范娘子大丫留下来的,眼下时间紧急,就先端了过来。 卢百户也不客气,坐下吃了个精光,这期间,春花又给他包了一大包的馒头和酱肉,带给勇子、小武和找勇子爹的那些人。 卢百户笑着收了,走前他提醒春花,「于娘子,别忘了记帐。」 他和一些常客已经不再每次吃饭时交钱,而是改为记帐, 春花笑着说:「忘不了。」她确实每次都记上帐,只是对于卢百户,她只记一碗馄饨,她添上的东西就算她送的。也不只卢百户享受这种待遇,还有刘掌柜和几个关系很近的人也是一样。 说起来前些天孙如冰的事情结束后,他们见面少了,而且知道孙如冰最后的结果后,春花想对卢百户说些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好,所以见了面反而更客气。而卢百户呢,也似乎有些别扭。 这种感觉只能意会,却没法言传。但真遇到了什么事,就又不一样了,知道对方是最可靠的朋友,连客气话都不必说,就像今天这样。 勇子爹是在第二天找到的。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城外,还是在城内找了几遍没有结果后,大家才想起来问了守城的兵士,有人回忆起看见他出了北城门。 他死在北城门外的一个小土坡下,不知是冻死还是醉死的,总之他死前喝过大量的酒,完全处于酒精麻醉了的状态,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春花去给勇子爹送葬,看到哭成一团的勇子兄妹,她百感交集。虽然她觉得对于勇子兄妹来说,勇子爹就这样死了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勇子他们心里还是不好受。 尤其是小武,他是与他父亲发生冲突最多的孩子,现在却茫然地跪在那里,默默地流着泪。 送葬过后,看着稀稀落落的人们进了城,卢百户带着勇子、小武、小琴走到春花和范娘子身边,说:「于娘子,你能不能收下小武和小琴,让他们在你店里做伙计?」 春花点头说:「就是卢百户不说,我也会让他们过来的,勇子就跟我的亲侄子一样,他们俩也是。」 春花摸了摸小武和小琴的头说:「以后,你们就跟着小婶吧。」 勇子抽泣着说:「小婶,我带他们去写学徒文书,要是他们不听话,你随便打骂。」 这是正常的规矩,送到各店里的小学徒都要立上文书,写明任由老闆管教,生病死亡,老闆都不需要负责任。 春花摇头说:「小武和小琴都是懂事的孩子,让他们到我店里帮忙,就和大丫一样,也不用写什么文书。」 「小婶。」勇子带着小武和小琴围着春花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我们进卫城吧。」春花拉着他们的手,大家一同进了卫城。 卢百户低声对春花说:「于娘子,我原来说要帮你,可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春花想起了卢百户对自己的照顾,不禁露出笑意说:「你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每天还得提心弔胆地防着孙如冰。」 卢百户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我以为你一定会怪我呢。」 「我哪里会那么不知好歹?」春花嘆口气说,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特点,在这里,卢百户的想法才是对的。 「孙如冰只是功夫废了,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做人,总还有活路的。」卢百户见春花嘆气,马上解释说。 春花嘆气并不是因为孙如冰而发的,她是想到了自己在孙如冰强娶的事件中有几次都到了危险的境地,还是在卢百户、鲁千户、刘掌柜等人的帮助下才一步步走了出来,要是没有这些人,眼下的自己还不知会如何呢? 她点点头说:「其实像孙如冰那样的人,不会功夫反倒是好事。正是原来有一身的功夫,总是有倚仗,最后才出了事。」 「孙氏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卢百户又对春花解释。 「我早就不好奇了。」春花看着勇子兄妹们,不再提孙氏兄妹的事,那些都与自己没关了。「从到定辽前卫的路上认识勇子后,我和范娘子就喜欢他。后来又知道了他家的事,更心疼这几个孩子了,他们跟着我不会吃苦的,你就放心吧。」 春花说完后又笑了笑说:「其实勇子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怎么倒成了你来託付我。勇子是叫我小婶的,我总该照顾他们兄妹。」 「勇子爹原来不是这样的,」卢梦生说:「他原来与我爹最好,我小时候对我也是极好。」 春花瞭然地点了点头,卢梦生这样照顾勇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卢百户沉默下来,于娘子为人特别的善良,虽然是个女人,又很讲义气,非常会为人处事,到了卫城时间不久,已经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很多人都愿意和她来往,受了她的好处的同时也肯给她帮忙。 卢百户觉得在于娘子心中,她与勇子的关系是要比自己亲密的,确实也是如此,勇子总是随随便便地就进内院她的屋子里,而自己除了对付孙如冰那段的特殊时候外,从来没迈进过那道月亮门。 但是,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像温副千户那样给她送布料和钗子,想到那天看到温副千户那哭笑不得的样子,他不寒而粟,要是自己也那样做,估计于娘子再也不会理自己了。 第226页 可究竟怎样才能让她也觉得自己和勇子一样,也很想和她亲密些呢? 卢百户努力地想啊想。 春花却没有注意到卢百户在思索什么问题,她带着勇子兄弟三个回了靖远楼,把将来的事情都打算了一下。 勇子以后就住在军械所,他已经是正军了,不好让他住在饭店里。 小武在鲁大姐住的东厢房里分出一间来,对此鲁大姐倒是热情地欢迎,帮着弄好了被褥,又把给小武做衣服的活揽了下来。 小琴则与大丫一起,同范娘子、留儿住在一起。 一下子有了三个半大的孩子,春花觉得责任很重,她将大丫、小武、小琴叫到了一起,问:「你们长大了都想做什么?」 大丫笑着说:「我想像婶娘一样开饭店,挣很多钱。」 小琴怯生生地说:「我想每天都能吃饱饭。」 小武则说:「我想长大了当兵,做指挥使。」 春花点头说:「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梦想,我们就要努力实现。但你们太小,总得学了本事才能实现目标。我想以后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教你们识字,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这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大丫,也不过十一岁,小武和小琴才十岁。现在都成了春花雇用的小伙计,使用童工,让春花心里总是不那么舒服。虽然世情如此,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孩子在她的身边干活,连学堂也进不了,她总是很难忍受的。 不过定辽前卫城没有学堂,几个非富即贵的人家办了个私塾,并不对外。再说大丫和小琴都是女孩,也没法去读书。 春花也曾教过大丫识几个字,只是这半年的时间,一直是忙碌而无序的,并没有成什么。眼下饭店里的事情也都上了轨道,每天抽点时间教几个孩子还不难。 春花又想到了金花几姐妹,她们也应该认字,尤其是金花,要是能读会写,将来一定能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于是她又去了一趟舅母家,舅母对此倒是欣然同意,只是金花不能出门是她大祖父的意思,只能让银花带着下面的妹妹们去学,等回到家中,再教给金花。 金花在饭店中已经识了几个字,知道识字的重要性,也一力促成此事,并对春花说:「大祖父让我在家中呆上半年,等过了这半年,我还去店里,到时候我也会记帐了。」 春花点头,她也很看好金花。 于是,春花的小课堂就开课了,但最初什么都没有,定辽前卫没有书店,连本启蒙的书都买不到,春花只好请去广宁府的人代买。在这期间,她就把饭店里新做的菜牌拿下来,教大家认上面的字。 馄饨、馒头、花卷、馅饼、火锅、素炒菜心、醋熘肥肠、宫爆鸡丁等就成了大家的教材。春花一笔的烂字,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写了让大家看。 过了大约一个月,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论语等书才由来往的客商捎到春花手中,同时买来的还有描红的字帖。至于写字的毛笔、砚台、纸张等东西定辽前卫还能买到,春花早就准备好了。 正式的课程开始了,每天认十个字,再由春花出的十道算数题,几个学生还都认真。春花又把店里的伙计们叫上,只要是想学的,她都会给机会。 一天,勇子过来时带了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几个字问春花。他也同金花一样,春花平时上课的时间他要去军械所,而他晚上过来时,又通常是春花最忙的时候,只好小武学后再抽时间教他。好在他是靖远楼的常客,有什么事情问春花也方便。 春花翻看了一下,是一本杜甫的诗集,勇子所指的正是《望岳》,便笑着表扬勇子说:「勇子还真行,能读这样难的书了。」 勇子笑着说:「这是卢百户请人从广宁府带来的,他说小婶会背上面的诗,他也想学会,可是有很多字他都不认识,只好每天问别人。我见他今天还有几个字没问到,就带来问小婶,回去告诉他。」 其实,杜甫的诗,春花也只会背几首而已。 听勇子说卢百户每天都与金花一起学习认字,她明白了卢百户的想法,他从小在定辽前卫,并没有接触过这些,因此也不懂得怎样开始学习,只是听孙掌柜和自己念了几句诗文,就买了杜甫的诗集来看,好像并不太适合。 于是春花在她买来的书中挑出了《说文解字》、《论语》等几部适合他的书籍,准备送给他。 正是清明节时分。 清明节也叫寒食节,在这里家家都不能举火,只能吃提前准备好的冷食,倒是靖远楼里难得的休闲时光。春花让勇子捎了信,请卢百户扫了墓后来靖远楼。 有几本书春花要同卢百户产交待一下,让勇子传递怕说不清楚。 店里的人都出城踏青了,春花留在店中,这次买书,自己也得了几本新话本,便一面看着一面等人。 卢百户进来时,就看到于娘子还是平时的青袄白裙,头上还插着那根特别打造的银簪,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书,她一面看一面微笑,想来是书中讲了个有趣的故事。 听了勇子叫「小婶」,春花抬起头看到了他们俩,便对也闲坐一旁的一个伙计说了一声,带着他们进了内院。 这是卢百户第一次白天进到靖远楼的内院,院子不大,一根竹竿上晾着些衣物,搭得整整齐齐的,他认出了于娘子的几件衣服,看了几眼后觉得不妥,马上将眼光转到了一旁。 第227页 于娘子倒是没觉察出什么,只是带着他们一直进了正屋东面里面的那间,这间屋子很小,一铺炕,炕上靠墙摆着两只箱子,正中一张小桌,地上则摆了柜子、脸盆架、衣架等,与一般人家的摆设差不多,只是收拾得异常整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卢总旗第一次到一个女人的房间里,不禁有些侷促,可于娘子倒是大大方方的,春花确实觉得没什么。卢总旗是个可以相信的朋友,而且当着别人的面传递东西也不大好,况且这些书又那样沉,让他自己取走最为方便。 进了屋子,春花在炕边摆了两个小垫子,然后请他们坐下,先倒了凉茶水,今天不能烧火,没有热水。又把两个木匣子打开放在炕桌上,摆在他们面前。每个木匣里面都有几个小隔,一个分别装了核桃仁、梅子、杏脯等零食,一个装了枣糕、水晶糕、酥酪等点心,笑着让他们尝。 勇子熟门熟路地挑了几样喜欢的吃了,卢百户却只是饮茶,于娘子好像知道他从来不吃这些东西似的,并不多让,而是转身从炕边打开一个包袱,拿出一本书来,递到他面前。 「这是《说文解字》,可以查到不认识的字,上面有每个字的字义、字音什么的,一套共有十五本。不过我翻过几次,不算是新书了,你先拿过去用吧。」 「好。」卢百户答应着,他一点也没想到春花可能也需要用这套书,因为他认为于娘子一定会认识所有的的字。 春花接着给他讲怎样使用这套书,卢百户听得一知半解。倒不是他太笨,而是于娘子就坐在他的对面,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用带着粉红色指甲的指尖指着上面的字讲着。卢百户想看书上的字,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于娘子的手指上,随着手指的划动而移动,这只小手简直就像用面粉做出来的一样又白又嫩,不对,就是面粉也做不出来那样好看的样子。 而且春花因为是倒着看书上的字,总是有些不便,于是她歪着头,就快把脑袋凑到卢百户的面前了,她的几根头发已经碰到了他的脸。卢百户知道自己应该向后退一点,可他竟然一点也没动。 勇子时不时地钻到他的面前,每次都让他拉回了座位,因为那样于娘子就要离自己远一点了。 「知道该怎么查字了吧?」于娘子突然坐直了身体,笑着问他。 卢百户赶紧点头应是,其实他虽然努力了,但还是没有完全记住于娘子说的话,倒是看清了于娘子的手指关节处的几个小肉坑,随着她的动作出现又消失。于娘子怎么能长出一双这么漂亮的小手呢! 然后,这手指收了回去,马上又换了几本书来,「这几本是四书五经,是读书人科考必需读的,听说科举时都是在这里出题。你粗粗了解些就行。」 「等过一阵子有人去广宁府,再带些兵书来。那些我就更不懂了,但我想你是武将,要是有时间倒可以翻翻。」 最后所有的书都堆到卢百户面前。 「这些书你都看过?」卢百户看着这样一大堆的书傻了眼。 春花笑着说:「我只是知道初学的应该从这些书开始,其实我自己也没读过几本。」 卢百户当然认为她是谦虚,「我回去一定把这些书都看了。」他本来就是个有着毅力的人,杜工部的诗集买回来后,他竟然能从一个字都不认识到背下来几十首诗,靠的就是用功。这些书,只要他天天看,一定会都看完的。 春花自己肚子里面的墨水有限,尤其是这些古文方面的,但她毕竟也上过十几年的学校,见卢百户如此地认真,赞赏之余又说:「我学问不多,但有一句话还是要对百户说,书中固然有很多的知识,但决不能学成纸上谈兵,那样会更糟,还不如不学。」 「纸上谈兵?」卢百户已经偷偷地掐了几下自己的腿,让自己清醒过来,此时倒是认真地听春花说话,见她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 「噢,就是有一个人,兵书读得特别好,但打仗就不行了,国君一定要让他带兵,最后这个国家的几十万的大军都葬送在他的手里。」春花大约讲了讲,又说:「我想,兵书上少不了要讲这件事的。」 卢百户点头,春花这些浅显的讲解让他听得非常明白,不像有些人,说了半天,他也听不太懂。于娘子真有才学,比军械所里的文书都强上一些,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他恭敬地请教,「于娘子,怎么能练好字呢?」 春花最不喜欢的就是练字了,她自己的字就非常糟糕。但看到卢百户一脸的期待,她只好努力回想慧静师太指导她练字时说的话,对卢总旗讲了一遍,又说:「我听说,练字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总得假以时日,才能略有小成。卢百户不妨每晚抽出点时间写写,这些贴子可以在最初时用来描红。」又取了一叠描红的贴子递了过去。 「小婶,你真有学问。」勇子也是一脸的佩服。 春花赫然,「我,我其实没什么学问,只会做点生意。」 于娘子这人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让人难堪,明明学问好得很,还很谦虚,就怕他们这些粗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卢百户笑着道了谢。 于娘子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爽快地说:「这个合用极了,还有给留儿带来的玩具,留儿特别喜欢,我还没谢你呢。」 第228页 卢百户的养父之所以在军械所里,是因为他极为擅长制造修理弓箭,这个技能,他也教会了卢百户。别看卢百户人长得很高大,但手却非常巧,他已经几次给留儿做了玩具,木头车、小弓箭、小人偶之类的,都是极费心思的,有的东西春花看了也很喜欢。 他又给春花做了好几个装东西的小木匣,有的里面还带好几个小隔,春花用来装零食、化妆品、针线等,整整齐齐,特别地实用。 「我这不过是些微末的手艺罢了,哪像于娘子会认字读书,有才学。」卢百户对自己的能力并不在意,但看到自己做的东西于娘子很喜欢真是高兴,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 「会认字读书没什么了不得的,以后人人都会认字读书的。只是到那时,会做这样好东西的人倒是难得了。」 「小婶,我可不信,哪能所有的人都认字读书呢?我上次去广宁府,听说那里有学堂,都是有钱人家才会送孩子去读书认字,我们定辽前卫还没有呢。」勇子一点也不信春花的话,卢百户也不大相信的样子。 其实,在明朝,朝廷建了不少的学校,按规定,卫所应该建学校,但事实上,辽东这里却很少有卫所建了学校,定辽前卫也是一样。 这些事情却不是春花关心的,她笑着问:「勇子,你不是已经会读书写字了吗?」 「我认的字太少了,也写不好。」 「这些事不用急,你想想,一天认十个字,一年就有三千多,常用的字也不过三千多个,认识这些就能自己读书了。」 「真的!」勇子高兴地说,卢百户眼里也闪着兴奋的光。 这之后,春花觉得自己见到卢百户的时候少了,他应该每天都在苦读吧。 过了清明,定辽前卫的人终于换下了厚厚的冬装,而这时春花见到了涂三爷。 涂三爷是带着他的妻弟方正兄弟过来的,定辽右卫的一家布店老闆不打算做了,涂三爷就盘下来了,他打算让方正兄弟就留在定辽右卫负责那家布店,到定辽前卫来,是有事同春花商议。 春花见了涂三爷,自然高兴万分,在这里因为交通不便,亲朋好友们只要不住在一座城里,见面的机会就很少,又没有电话手机什么的,平时只能书信来往。但这样,见到面时反倒格外的亲热。 涂三爷上下打量着春花,不到一年的时间,于娘子竟然在定辽前卫立了足,开了一间不小的饭店,人也比分手时更加地开朗,虽然也听别人说起过这些情况,但亲眼见到却又是另一番感触。 春花也看着涂三爷,他没怎么变样,还是那副和气生财模样,要说多少有些不同的就是更加地躇踌志满,他在广宁府的布店生意非常好,又要在定辽右卫开分店了。 范娘子带着留儿、大丫也来相见,又亲热地问了方太太和涂家两位少爷的情况,想当初,涂三爷一家没少照顾她们。 涂三爷是个周到的人,给所有的人都带了礼物,自然是各色的新款花布,还给留儿带了广宁府的糕点和玩具,大家笑语晏晏,说了一会儿话。 没多久,得了消息的田掌柜也过来了,春花早已经摆了一桌酒席,自己也坐在酒桌上陪他们喝酒、谈生意上的事。在这种场合,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一样,与这些人同桌而坐。田掌柜已经习惯了,涂三爷和方家兄弟心中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就适应了。 方家的两兄弟是方太太的二弟和三弟,老二叫方正,老三叫方雨,相貌虽然不顶好,但都是胖胖和善的样子,又都已经做过几年的生意,特别是方正,极擅言辞,没多久,已经与田掌柜和春花很熟络了。 酒至半酣,涂三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定辽前卫的胡指挥使,年前是不是纳个姓孙的妾室?」 春花和田掌见涂三爷突然提这个,都很好奇点头称是。 「为了这事广宁府里传了一阵子。年前,胡指挥使到广宁府里见上司,结果在广宁府里街上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美貌姑娘,刚想走,却让那姑娘拉住衣服不放。」 不待大家问,涂三爷就笑着说: 「广宁府那样宽的路,怎么就撞上了,自然是有心为之。那姑娘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在广宁府得罪了不少人,便想换个地方,不知怎么盯上了胡指挥使,就一头撞了过来。」 「本来胡指挥使就要发火,但看那姑娘貌美如花,眉目传情,就同意收为妾室了。这明明是个圈套,也不知胡指挥使怎么就一头钻了进去。收了孙氏,以后他就等着孙氏的长兄以后给他带来麻烦吧!」 「你们怎么都是这个表情?该不是孙家兄妹在定辽前卫还是一样的作恶?」 春花与田掌柜互相看了眼,正想告诉涂三爷孙氏兄妹的事情,这时,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屋里众人因为正背后说指挥使,不免有些心虚,都有些紧张地向外看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推门进来的是温副千户,他正倚着门站着看向酒桌旁的几个人,宝蓝色缎夹袍,腰系玉佩,更显得他整个人面如白玉,眉眼俊俏,「小婶,你怎么不管我了?」 春花气得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现在定辽前卫很多人都知道了温副千户喜欢缠着靖远楼里的于娘子,春花已经很无奈了,难道还要把人丢到涂三爷面前吗? 「温副千户!」春花气愤地说:「你在靖远楼吃饭,自有跑堂的招呼,有什么事要来找我?」 第229页 「小婶,」温副千户一点也没怕,他这声小婶拉得很长,「你只顾陪着他们,都不看看那些蠢婆娘给我做了些什么破烂菜,我噁心得吃不进去。」 「吃不进去你就……」春花的滚字还没说出来,池指挥佥事不知从哪里出来,上前拉住温副千户,又对屋内的团团一揖,打断了春花的话:「我这个兄弟刚刚吃了几杯酒,有点喝多了,打扰了各位,恕罪恕罪!」 田掌柜认识温副千户和池指挥佥事,这时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还礼,「指挥佥事客气了,这是广宁府的涂三爷,当年就是他托小人将于娘子送到定辽前卫的,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他这番话一下子就说明了大家的关系,又点出了池指挥使的官职,涂三爷等人听了,马上都站起来行礼请安,又与池指挥佥事寒喧。 春花也冷静下来了,再怎么样,她也不应该同客人吵架。 田掌柜又给她下台阶,「于娘子去看看温副千户那里的饭菜有什么不妥吧,我们都是熟人了,用不着拘礼节。」 涂三爷也笑着说:「是呢,于娘子赶紧去看看,回头我还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同你商量呢。」 春花深吸了一口气,笑笑说:「那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再回来。」 她跟着温副千户和池指挥佥事进了他们进餐的房间,春花气势汹汹地问:「温副千户,你说说,饭菜哪里不妥?」 温副千户见春花气沖沖地样子,小心地把门掩上,马上做出一副可怜相,他小声说:「小婶,要不是菜里有一个虫子,我哪里敢去找你。」 一旁的池指挥佥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在想是不是马上找个藉口离开靖远楼。刚刚他亲眼看见温副千户听说于娘子在陪着几个客人吃饭喝酒后,沉着脸出去,一会工夫儿,再进来时,把一个虫子放到了菜盘里,然后就去找于娘子捣乱去了。 他只来得及阻止他们当众冲突,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来,温副千户丢了面子,不说,于娘子就要吃个暗亏。而且,一会儿温副千户和于娘子争执起来,让他作证明该怎么办? 想走,藉口也不难找,可池指挥佥事却半天没说出来,更是一步也没动。他动了好奇之心,想看看这件事的最后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于娘子,这个小寡妇还没出孝,总是青衣白裙,一点的花纹都没有。头发整齐地挽起来,只简单地插一只银簪,一张白皙的小圆脸,总是笑眯眯的,说不上有多美貌,但确实很耐看。 他第一次注意到于娘子还是上次温副千户送她银簪的事呢,后来不知不觉每次到靖远楼时就喜欢瞧一瞧她在做什么。这个小娘子很会说话办事,在饭店里,总免不了要遇到些不那么顺心的人或事,可她都举重若轻地一一处理了,每每让人吃惊,而大部分的人会都很满意。 眼下于娘子会怎么办呢? 池指挥佥使还没想明白,就听于娘子说:「这种三岁小孩玩的把戏你也拿出来用?」 「哪里?小婶,你快看看,这虫子上面都是油。」温副千户拎起那只虫子,送到春花面前。 春花嫌恶地向后躲了躲,除了孩子以外,谁也不愿意看到一只死虫子,她肯定地说:「这虫子一定不是靖远楼菜里面的。」 「小婶,那怎么可能?」温副千户无辜地眨了眨他的那双美目,我就是吃菜时一下子看到了虫子。 「我们靖远楼的后厨墙角处都撒了石灰,窗户都糊了细纱,所有的用具每天都用开水煮烫,根本不可能出现虫子,不信你同我进后厨看看。」 「小婶,没准是谁身上落了一只虫子,进了厨房后正好掉到了菜锅里,然后就盛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可以肯定,这虫子不是靖远楼菜里的。」春花定定地看着温副千户。 温副千户脑子一转,笑着说:「小婶,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说我们赌什么?要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春花忍着笑说:「好,但要是我赢了,你也一样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池指挥佥事最怕的事情来了,温副千户对他说:「池指挥佥事刚刚看到了我吃菜时吃到虫子了,对不对?」 池指挥佥事努力地想,他怎么说才能两面都不得罪呢? 没想到于娘子说:「这种事情,池指挥佥事也未必清楚,我们不如问问最清楚的那个。」 池指挥佥事听到于娘子这样说,马上应道:「是,是,是,我真的不大清楚。」 温副千户问:「谁最清楚啊?」明明他住菜里放一只虫子,除了池指挥佥事外,没有人看见啊,而池指挥佥事这人肯定不会揭穿自己的。 「当然是这虫子了!它有没有被放在锅里炒过,只有它知道了。」 「啊!」 「啊!」 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都吃惊地发出了声音。 「你用佩刀将虫子切开,看看虫子里面熟没熟,进没进油盐不就知道了?」春花笑眯眯地看着温副千户。 这明明就是一场闹剧,只看温副千户进来后就将门关得严严的,怕外面的人听到,就知道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点茬罢了,这种小伎俩,哪里能骗过闯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春花? 温副千户扔下了手里那只无辜的虫子,笑着蹭到春花面前说:「小婶,我实在生气,你怎么也不肯陪我一起吃饭喝酒,倒是和那什么涂老头,田老头说得开心,你看看他们,个个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两个姓方的,胖得跟弥陀佛似的,亏你看他们不腻!」 第230页 明明涂三爷只是中年,方家兄弟也没那么胖,但温副千户的话还是差一点把春花逗笑。可能温副千户的好相貌还是起了作用,要么就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很快又要离开定辽前卫了,春花其实不那么讨厌他。 但怎么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春花板着脸说:「别忘了你刚刚打赌输了,我的要求就是你不得出现在我的五步之内。」 「扑」地一下,本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而喝了一口茶水的池指挥佥事一下子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春花和温副千户都惊呆了,池指挥佥事虽然和气,但平素一向不苟言笑,举止有礼,现在他竟然能把茶水喷出来! 池指挥佥事自己的吃惊也不小,马上就呛咳起来,春花见他憋得满脸通红,而温副千户只在一旁无措地看着,只好自己上前在池指挥佥事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待他平缓了下来后,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他面前。 池指挥佥事喝了茶水,不好意思地说:「于娘子,失礼了。」 「都是你!」春花指了指温副千户,「你怎么就是不懂事呢?」 温副千户嘻皮笑脸地说:「我就快十八了,早就懂事了。」说着又向春花这里移动几步。 春花赶紧说:「你已经赌输了,可不要说话不算数,离我远一点!」 「小婶,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好,好,好,」春花摆手说:「今天的事我不与你追究了,你告诉我,哪一天离开定辽前卫?我好给你摆酒送行。」 温副千户到定辽前卫来是来避祸的,但他刚刚到定辽前卫没多久,宣府那里就传来好消息,当时他打伤的那位公子遇到了名医,经过医治,身体已经好转,温副千户的伯父又赔礼又送了银子的,那件事情也就算揭了过去,几天前,温副千户的伯父已经派人来定辽前卫走门路,想把温副千户重新调回。 像温副千户这种没有实职的闲散军官,这种调动应该没有多少难度,估计温副千户很快就会离开定辽前卫,春花就见不到这个还没走出叛逆期的青少年了,这也是春花分外容忍他的原因。 「小婶,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我在定辽前卫没几天了,我想你陪我吃饭。」 「你多大了?留儿都不用我陪着吃饭!」这样的要求春花一定不会答应。 「温副千户,我可以天天陪着你嘛。」池指挥佥事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可不是嘛,你也不是没有伴。」 春花马上接着说:「今天的饭菜都毁了,我让人来收拾一下,重做别的来不及,给你们也摆个火锅吧。」 说着也不等他们同意,就叫了人进来,把来的饭菜都撤了下去,摆上了火锅,随便配几个菜,迳自走了。 剩下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两个人,还是池指挥佥事先开了口,「于娘子做生意并不容易。」 温副千户听出了池指挥佥事对他隐隐有指责的意思,收了刚刚的嘻皮笑脸,「我不过是气不忿,我哪里不好了,小婶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 「别看于娘子好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主意着呢。」池指挥佥事说完后就专心吃饭,不再理温副千户的诉苦。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次涂三爷到定辽前卫来,是有事情的,待田掌柜告辞后,他对春花说出了他来定辽前卫的目的。 当初肖鹏与他说好,让他从货款里提出一千两银子给春花,免得涂三爷和春花长途跋涉地带银子,那份银子就一直在涂三爷手中。 最初是因为货物尚未销售出去,他无银支付,后来他有了银子,春花并不急用,那些银子往来捎带也不方便,就还一直放在他那里。 天气回暖,路上也容易走了,涂三爷就想把帐清了。正好又有了定辽右卫布店的事,他想同春花商议一下,先还春花五百两银子,另外五百两他先用着。 「我原来的本钱就少,现在想把定辽右卫的布店支应开,手头还真紧。」涂三爷对春花说:「这一千两银子我都带来了,如果于娘子能借我五百两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按行情给于娘子利钱。」 饭店是回收资金最快的行业之一,春花开业半年多,已经有了积蓄,听了涂三爷的话便说:「涂三爷要是需要就先拿去,用不着利钱的!」 「那就太好了,多谢于娘子。不过利钱肯定是要给的。」涂三爷是在商言商。 春花不再客气,问涂三爷,「不知定辽右卫那边情况如何?」 「定辽右卫离这里一百多里,同定辽左卫人口、驻军都差不多,卫城里如今也很繁荣。」 「不知那里饭店多不多,都是什么样的?」 涂三爷回忆起来,「也有几家,只是都没有于娘子这家大,也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火锅。」他是生意人,马上就想到了,「于娘子想到定辽右卫开饭店?」 春花点点头,她从最初就不是想只在定辽前卫开这一家店,而是想在辽东府甚至更远的地方开连锁饭店。所以她在管理靖远楼时,更注重的建好规章,可以广泛的应用。「涂三爷到了定辽右卫,帮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面开饭店。」 「要是有合适的店面,那于娘子让谁帮你打理呢?」涂三爷问。 于娘子是孤身一人,她又没个亲族,唯一的女儿才一岁多,涂三爷不免为她担心。 第231页 春花笑笑说:「我店里现在就有两名掌柜,还有几个伙计也不错,过几年做掌柜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后我打算在各处开店时派出去,这样还能保持各家店的风格一致。」 涂三爷想到于娘子店里确实人不少,有几个人一看就精明能干,原来于娘子早已经有了打算。他佩服地说:「于娘子,你真是眼光,能看那么远。」 「涂三爷不是也要开分店了吗?你这是表扬你自己吧。」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到新的地方开店,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如何?」涂三爷说。 「那当然好了。」春花也贊同,「我给涂三爷办个优惠卡,以后你到我的任意一家店都可以打九折,这可是我的第一张折扣卡呀!」 「优惠卡?」 春花讲了自己关于优惠卡的打算,对于长期的老客户,一些大客户,店家给予一定的优惠是非常必要的,能更加地吸引客源。 涂三爷听明白春花的折扣卡的含义后,马上就认识到这种卡对保持老客户的作用,「我也应该给布店弄个折扣卡,第一张也给于娘子吧。」 「那好!」春花眼睛亮亮的,「先请涂三爷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过些日子我也去定辽右卫。以后,我们就看谁的分店开的多吧。」 涂三爷达成了目的,第二天就走了,生意不等人。他把那一千两银子都带了过去,春花相信他的目光,特别委託他看到合适的铺子就替她买下来,过一段时间,她也会亲自去。 生意做大了,在一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发展的,那么建立连锁店向其它城市发展是经营的常见策略,但这种连锁店,在管理上也是有一定难度的。由于眼下与前世情况理念都有着严重的差异,前世那些连锁店的模式不能完全照搬,春花只好自己另僻路径。 在没有法律对专利保护的前提下,为了保证经营秘密不被泄露,只有与派出去的掌柜们签定合约,合约要详细规定出资、收益、保密等多个事项,好在这时的人更重信守诺,看重声誉,一般东家与掌柜间都会结下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交情。 自从开饭店,春花就一直在招揽培养管理人材,如今她店里有两个人具备了派出做掌柜的实力。春花便与他们说了情况,并让他们回家想一想,最终把意见告诉自己。 而天气转暖后,她原本就定下的工程也要开始了。 当初春花买下铺子时,还在后面只隔一条街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宅子,这处两进的宅子是青砖砌成,坚固结实,春花请了人将整个宅子翻修成二层,她要用这处宅子开旅店。 定辽前卫往来的人口不少,只有一处驿站,又小又旧又脏,春花当年到定辽前卫时就没能找到住处。现在她依託着饭店,开一家旅店,不只是顺应了形势,而且也会给饭店增加客源。 原本因为饭店的各项事务基本理顺,已经闲下来的春花再次忙了起来,不过她特别享受这种忙碌中的乐趣。 春花是在天已经快暗下来时来看旅店的,工匠们还在忙碌着。翻修房子的工匠们每天的饭菜都由靖远楼里供应,由于春花的大方,他们吃得都很满意,投桃报李,这些人干活特别用心卖力。 「各位师傅,赶紧吃饭吧,饭菜、热茶都送过来了。」 鲁大姐带着几个人端着大盆的馒头、炖菜和一大壶茶,进了工匠们住的屋子里,给他们摆好。 「谢谢老闆娘。」工匠们纷份道谢,收拾工具去吃饭。 春花在正修建中的房子中走了走,一面检查一面思考将来每间屋子的用途,又想着还要在东侧的跨院里给自己和店里的人留出一个小院,将来靖远楼翻修后,她就要与大家搬到这边住。 既然名叫靖远楼,那么怎么也得盖成二层的楼吧,这也是春花早就想好的。 「小婶。」春花正在沉思,听到叫她的声音抬头一看,温副千户从一堆青砖后面露出头来,也不知他怎么进来的。 「这里又脏又乱的,你过来干什么!」春花头痛地说。 「小婶,我不想回宣府去了。」温副千户笑嘻嘻地说。 「不回去了?」春花有些奇怪,「定辽前卫这里又冷又偏僻,哪有宣府好,何况那里又是你的家乡!」 「那你不也是留在这里了吗?」 这倒是事实,她到了辽东镇没多久就有了留在这里的打算,后来在定辽前卫做起了生意,现在竟对这里有了不浅的感情。但她,当初是有着不得已的。 「你还是回去吧,宣府有你伯父,万事都有他照应着,不比在这里孤身一人好?」 「我想留在定辽前卫,就是想和小婶一直在一起的!」 「你这个小毛孩,赶紧离开这儿,别给我捣乱。」春花根本不信温副千户的话,这孩子油滑着呢。 「小婶,是真的,我不走了。」温副千户的语调多少严肃些了,「听说这里与瓦刺人交锋的机会多,也容易立下战功。」 少年人渴望建功立业,这倒是可信的,春花点头说:「那你就与你伯父好好商议,温将军可比你见多识广。」 「我已经同伯父派来的人说好了,也给伯父带了信,打发他们回去了。」 「噢。」春花答应了一声,说:「你别在这里转了,又脏又乱的,一会儿把衣服弄脏了。」 「小婶,我不走了,你高兴不高兴?」 第232页 「高兴、高兴,」春花应付着,心想有温副千户缠着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了,还不如赶紧叫鲁大姐一同回去呢,明天再过来。 「小婶,今晚我到你那里去,你给我留着门。」温副千户忽然伸手揽住春花小声说。 春花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温副千户话里的意思。见温副千户正将脸凑过来,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地拧了一下,因为春花的个子矮,把他揪得弯下了腰,「哎哟,痛,小婶快松手!」 以前温副千户也常常有些轻佻的话语动作,春花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也没在意,今天竟然又更进了一步,眼下恰好没有人,春花就想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因此不但不松手,反而手上加了力气,「温峻!你以后还对小婶这样风言风语吗?」 「不了,不了,快松手!」温副千户高叫着求饶。 春花放开了他,温副千户是男人,听说功夫不错,若是用力,春花自然要吃亏,可他被春花揪住耳朵也只是讨饶,这孩子本质不坏。 「你也说小不小了,总该懂点事,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春花刚想再教训他几句,就听有人嘻笑了一声。她和温副千户一起抬头看去,门口站着孟百户正咧着大嘴笑着,温副千户一见到他,刚刚只是耳朵红了,现在整张俊脸就像刚煮熟,还冒着热气的虾一样红通通的。 ☆、第一百三十章 春花也有些尴尬,加上前世的年龄,她怎么也比温副千户大上好几岁,所以在她眼里温副千户就是个大男孩,再加上前世男子和女子间并不像这里规矩森严,她以前同朋友们在一起也会这样笑笑闹闹的。但眼下揪温副千户的耳朵多少也有些不合宜。 更何况这种事情让别人听到了,怎么也不是好事。虽然她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泼辣能干不大在意名声的寡妇,也不愿意再多上这样一件麻烦事。再说,还有温副千户的名声也要顾及。 春花马上就恢复了平时和善的微笑,对孟百户行了一礼说:「好久不见,孟百户怎么在这里?」 孟百户从总旗晋了百户后到卫城里来的次数多了起来,也常到春花的饭店里吃饭,不过在这里遇到总是有些奇怪。 「我来卫城有些公事,在官署遇到了温副千户,我们就一起过来喝酒,还打了个赌。」 春花凭直觉就知道温副千户今天的举动与这个赌局有关系,刚刚她就闻到温副千户身上有酒味,眼前的孟百户也明显是刚喝过酒的。于是她狠狠看了一眼温副千户,息事宁人地说:「天黑了,我本想看看这房子翻修得怎么样了,现在已经看大不清,不如我们都离开这儿吧。」 说着向外走去,心里却又想起来,鲁大姐送了饭菜早就该回来了,可她与温副千户说了半天的话也没见她过来。她跨出屋门,就看见鲁大姐正在院子门前与一位兵士正说着什么,那人正是温副千户的随从。 孟百户却在一旁笑着说:「温副千户,于娘子可没看上你,这几天的客都由你请了。」 春花听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了,一定是温副千户对孟百户说他和自己关系不一般,结果两人打了赌,春花一阵恼怒,竟拿自己做谈资,火气上涌,恨不得骂上两人几句。 就在话冲口而出之前,她控制住了自己。就是在前世,能干的女人也免不了会受到些议论,到了明朝,对女人如此的苛责的时代,就是在这边城,她以寡妇的身份出头露面,开店做生意,也会受些委屈,想开了也算不了什么。 看孟百户不以为然地样子,他也没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自己在饭店里自然要与各色人物打交道,在寻常人看来很有可能与某些人有着不太正当的关系。 其实孟百户与自己也曾有过共同对敌的经历,很有几分交情,两人也相处得很好。只要他到定辽前卫来,一定要来靖远楼吃饭,照顾自己的生意,与自己来往也总是中规中矩的,她的太太与春花关系也不错,每次来卫城时也会到靖远楼里看看春花。 孟百户能这样说,那就说明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难首要找每个人发火说明吗?说起来这条路也是自己的选择,若是想不被别人调笑,躲在沧浪山庄里就好了,除了家僕,可以不见人。 春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正在修建的房子,靖远楼美好的前景就是前面,她的心被喜悦、满足充实了,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温副千户既然输了,就赶紧掏银子请客吧。」 「看,于娘子也这样说了。」孟百户没发觉出春花在这一瞬间情绪的波动,他笑哈哈地说:「于娘子可不简单,敢拿了弓箭与瓦刺人对射,哪能让你这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给勾搭上呢。」 温副千户刚刚鎩羽而归,他在酒席上吹嘘了小婶对自己不一般,见大家不信,就借着酒劲过来找小婶,他让自己的随从缠住鲁大姐,自己悄悄地熘入了屋子里。小婶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可能是因为饭店那边人多口杂,有所顾及,现在没有别人,总能答应自己了吧。 再说过去就是自己也以为只是在定辽前卫避避风头,很快就回宣府呢,因此小婶不愿意和他来往他也能明白。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虽然娶不了小婶,但一定能和她长久地来往着,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 自己年轻俊俏,过去在宣府镇时就很受女人们的欢迎,愿意跟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多着呢。现了定辽前卫还不是一样,有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总是同自己眉来眼去,只不过小婶却总是油盐不进。 第233页 孟百户竟然偷偷跟着过来了,看到己出了丑,让温副千户很是没面子。但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温副千户也稳住了神,偷香窃玉哪里是每次都能成功的,总还是要慢慢磨的,因此他便又腆着脸说:「小婶,是你害我输了的!」 春花一笑,又好心地说教了他几句,才叫了鲁大姐一同回店里去了。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样的事情要是样样往心里去,那还能做成什么,因此竟把这事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春花虽然忙,但每隔几天一定要去看看金花,这天,给孩子们上了课后,她将店里的事情交给新提拨的两个掌柜,自己带着大丫和留儿,随着银花她们去看金花。 金花就是因为自己才被她的大祖父关在家中,这样一个自由惯了的女孩子,要有半年的时间不能出家门,春花一直都能内疚,总是尽可能地多来看她。 金花虽然不说,但春花能看得出来,她在家里闷得很。让一个从小就自在惯了的女孩整天闷在小小的院子里,对于这种痛苦与无奈,春花是深有体会的。于是她将涂三爷带来的料子挑了几块带了过来,希望金花看了高兴。 金花见了留儿,马上抱过去,大丫比春花还经常到舅母家里来,因此金花虽然有几个月没去饭店了,但留儿与金花一点也没生疏。 然后大家又一起看衣料,这几块料子都是定辽前卫这里还没有的样子,金花果然很高兴,拿着几块衣料比来比去,与春花等人商议哪一块给舅母,哪一块给妹妹们,最后才想到她自己。 春花早就了解金花的这个习惯,她本来就是家里的老大,懂事能干,这几年舅母肚子也没了动静,她是一定要招婿上门的,现在已经当起了半个家,事事以家里人为先。 正是她这种敢于承担责任、擅长关心体贴别人的特点,金花在饭店内的工作也是极为出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出春花所聘用的两个掌柜,只要假以时日,金花一定能负起更大的责任。而且金花经历了这件事后,性子慢慢沉稳下来了,这对她反倒是好事。 一屋子的女孩子们围着几块衣料说说笑笑,尤其是银花,一个顶俩,把屋子里弄得热闹非凡,连舅母进了屋子都没有发觉。 「于娘子来了。」舅母进了屋,见这一群人还在拿衣料比着,就含笑招呼。 春花听了,赶紧过来见礼,又与舅母说话,「我原来在路上结识的布商涂三爷到定辽前卫来,特别给我带几块新式的衣料,我也不能穿,便给金花带过来两块,大家裁衣服吧。」 舅母先抱过留儿逗着说了几句话,又看了料子说:「这样好的料子,于娘子应该留着的,等你和留儿出孝了做衣服穿,总不能一直穿得这样素。」 「衣料不比别的,总是有个时兴,这是现在广宁府里最新的样子,留到以后就成了旧款了,还是趁着天气暖和了,赶紧让妹妹们做了小袄穿。」 银花拿着一块料子说:「母亲,我们大家都说这块紫红色如意纹的棉绫,你做衣服再合适不过了。」 舅母笑着说:「这块料子真好看。」笑容中却有些勉强。 春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果然金花问:「母亲,大表哥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倒没伤筋动骨,身上的几块青紫让我用药酒给揉了揉,脸上那块青总得带一阵幌子。」 春花知道她们说了大表哥就是卢百户,心里也奇怪卢百户出了什么事,但明显就是刚刚发生的事,只有在家里的金花知道,银花几个也不清楚,大家都想问,但谁的嘴也没有银花快,她第一个问了出来,「大表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他们几个臭小子切磋一下功夫,下手狠了点。」舅母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眼里却流露出来担忧来。 切磋功夫,在定辽前卫这里可是很平常的事,偶尔也有失手打了一两下子的,但若是伤了几处,那就不是切磋,而是打架了。 春花在定辽前卫也住了半年多,对于这些事情多少知道些。卢百户他们在自己饭店里小院里也不是没练过手,还第一次听说他受了伤,到了要用药酒的地步。 不待她张口,银花已经又问了,「大表哥是同谁动了手?」 春花也是想问这个问题,见银花问了,便转向舅母,听她说:「梦生不肯说,但我听陪他回来的勇子说是温副千户和孟百户。」 「大表哥与孟百户不是好得很吗?」银花又问。此时大家思路都差不太多,春花也是如此想的。 「谁知道呢?」舅母敷衍着说:「金花,你带妹妹们去看看你大表哥,我同于娘子说说话。」 提到与卢百户打架的是温副千户和孟百户,春花不知怎么就想起他们两人那天打赌事了,她有一种直觉,这事与自己有关,但她也无法再问,过一会儿,她也去看看卢百户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舅母果然有些心烦,把几朵花打发走后,她随手把抖开的料子折起来放在一旁,对春花嘆了一口气说:「指挥使的妾室,真是把梦生害苦了。」 「那事不是早已经过去了吗?也没再听别人说些什么。」春花有些不解。虽然上次卢百户相亲没成,指挥使的妾室说了几句嘲讽的话,但这种事只能充做一时的谈资罢了,而且稍微懂些道理的人都不会在外面多说些什么。 第234页 因此在春花看来,这早就是水过无痕的事了。就是和氏当初说自己和卢百户有什么不妥的传言也已经烟消云散。 「是啊,别人都忘记了,可梦生心里却过不去,怎么也不肯定亲。上次你对我提的孙千户家的大女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还有好上千两银子的陪嫁,可他就是不肯让我去提亲,前两天我听说孙小姐已经订了亲,估计到了年底就会成亲。唉,梦生都过二十了!」 舅母若是不提,春花几乎忘了孙千户的大女儿的事了,当初还是自己把舅母叫了过去,给她介绍了孙千户夫人。后来,她忙着饭店的事,就没再关心,「不过,那时舅母让我劝过卢百户,我记得他并没有把指挥使家的小姐特别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对那小姐母亲的几句风言风语特别地意吧。」 那时候卢百户对指挥使家因为他脸受了伤看不上他似乎还有些不屑,依春花对卢百户的了解,他不似是作伪。 「是不是他不喜欢孙千户女儿那样的,你舅母你问问他喜欢哪一个?」 「我问了几次,他什么也不说,只说现在不想成亲。」 「那就再等等也行,反正卢百户是男子,也不必着急成亲,这种事情总得你情我愿的,没必要逼着他。」 对于春花这种对婚姻顺其自然的态度,舅母一点也不同意,「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哪能随他的便。他的父母去了,我怎么也得帮他张罗着成了亲。」舅母看了看春花又说:「于娘子,梦生、金花他们都佩服你见解不凡,不如你去劝劝梦生?」 春花也正有想问问卢百户为什么打架,听了舅母的话略一犹豫,舅母怕她推辞,马上就又说:「我就拜託于娘子了,你过去在那里说一会儿话,然后在我家吃过饭再走。」 春花只有点了点头,从舅母家告辞出来,几步后到了卢百户家里。 金花姐妹们正围着卢百户说话,春花见卢百户在家里穿着短衣,身上的伤看不出,左脸上一片青肿非常醒目,见了春花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于娘子请坐。」 又叫金花,「你回家取点茶送来。」 春花赶紧拉住金花说:「我刚在舅母那边吃过茶,只不过想过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没什么,我不过与他们切磋一下,大家一时手重了,没收住而已。」卢百户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到西屋拿出来一个带着轱辘的小木头车子来,递给在屋子里倒处看的留儿,「留儿牵着绳子就可以拉着这小车了。」 留儿已经一岁半了,不但走得很稳,就是话也会说了不少,马上笑着说:「谢,谢!」她还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还憨态可掬地给卢百户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福礼,看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春花心里也很感激,卢百户对自己和留儿真的很好,就像他当初答应的,自己在定辽前卫有什么困难,他都努力帮忙。就连留儿的玩具,他都想到了,亲手做了不少的小玩意。 于是便夸赞卢百户手巧,锡花突然道:「大表哥手巧,可是做出好东西不肯给我们。」 「不许胡说,那天你还从大表哥这里抱回来一个小人偶呢。」金花说妹妹。 「我没胡说,我想要那个四个角都用铜包着,还带一把小铜锁的匣子,大表哥不肯给我,只给我一个人偶。」 锡花话一出口,卢百户就很不自在,同样不自在的还有春花,她收到卢百户让勇子给她的好几个匣子,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就是四角都包着铜,还带一把小铜锁。那匣子所用的木材是专门挑出来的,上面的木纹非常优美。 正因为特别喜欢,她就用那匣子装着她的银钱,锁到了柜子里。幸亏没拿出来让锡花她们看到,春花暗自庆幸。 好在大家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小事,就又说到了别处,银花风趣地说:「以前听说书的人说青面兽杨志,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青面,如今我可知道了。」 大家哄堂大笑。 「你们在一起就是开心。」舅母端了茶壶和茶杯过来,「梦生这里平时连火都不烧,什么也没有,于娘子你喝点茶。」 张罗着给春花倒了茶,她就叫着几朵花回家,「一会儿于娘子留下来吃饭,你们都回去帮我做饭。」 就是大丫和留儿,也让她一併拉走了。 春花知道舅母是让自己劝卢百户了,只不过她做得太明显,卢百户已经变得很是尴尬了。到了这样的时候,再转弯末角也没什么用,她索性直接地说:「舅母想让我劝劝你,早日成家立业。」 卢百户低着头说:「我已经对舅母说再等等了。」 「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了,舅母着急些也是自然的。」春花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事,心里还有些不舒服,或者有别的原因?」 「没有,」卢百户抬头看了看春花,又低头说:「我就是想等等。」 「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跟舅母说了吗?」 「到年底,我就会对她说的。」卢百户很肯定的回答。 春花马上懂了,「你是有了心上人了?」 「嗯,现在不能说。」就是卢百户不说出来,春花看他涨红了的脸也能知道。 春花放下了心,卢总旗没有因为受挫后出现心理障碍就好了,「那你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卢百户又看了一眼春花说。 第235页 春花能理解,在这个时代自由恋爱,难度肯定不小,卢百户没有父母,舅母也倒底还远一些,他自己差不多能做主,但女孩那边可能就会有困难,所以他们约了期限。 既然这样,春花便说:「卢百户,你们男人心总是有些粗,你大约没看出来,舅母为了你的亲事发愁呢。她倒底不是你的母亲,对你有些话也不大方便说,你也得体谅她的心情,你对她多说几句让她放心的话,她就会好过多了。」 「我是怕……」 「你人这样好,我想那女孩一定会同意的。」春花明白他的担心,鼓励地说。 卢百户确实是定辽前卫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好女婿、好夫君,春花在饭店里没少听大家对他的赞美,也知道有好几户人家流露出想与卢百户结亲的打算,就不知卢百户中意的人是谁,但他不说,春花是不会问的。 「于娘子,谢谢你来提醒我,我会对舅母好好说的。」卢百户贊同地点头。于娘子真是体贴,说什么又都那样有道理,自己就一点也没想到舅母为难的地方。母亲走了后,最关心自己的就是舅母了,还真得把她心里的疙瘩赶紧解开了。 没想到这样顺利地就完成了舅母的嘱託,春花就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为什么和温副千户、孟百户动手?」 「就是切磋一下而已。」卢百户眼睛不再看着春花。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春花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是与我有关吗?」 「他们说了你的坏话,」卢百户终于抬头直视春花说:「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 果然与春花想的差不多,「其实他们也没什么恶意,我也不在意,我本来就是寡妇,又抛头露面地开了店,还想要名声,那样也太贪心了吧。」 「那天我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刚开始时我也很生气。可后来,我想,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卢百户,谢谢你信任我,还为我出头。但其实在定辽前卫,我起码能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过自己愿意过的日子,这比以前要好得多了,我也很开心。以后你不要这样了,我不希望再连累你。」 春花的话很真诚,她坦白了自己的内心。为的就想让卢百户不再被自已卷到是非中去。 卢百户微微咧了咧嘴,并没有说什么。春花看到他脸上很明显的青痕,想当初卢百户将孙如冰打败还没受伤呢,其实这是春花不懂了,那时的情况更危险,而且卢百户受的伤更重,只是不在表面上。 但卢百户脸上的伤,还是让春花忍住了要说的几句话,只是问:「很痛吧?」 「没什么,」卢百户说:「他们也受了伤。」 「可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春花听了卢百户的话,明白那两个人一定伤得不比卢百户轻,也懂了卢百户话里的自豪,有些好笑地问:「你一个人打他们俩个?」 卢百户点点头。 春花上下打量了一个卢百户,他身材高大,就是在定辽前卫里也算得上最高的几个人之一,长年练武,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的肌肉一定很发达,功夫一定不错。一个人对两个,说起来很容易,其实在现实中是很难的,尤其那两个人也都是练过功夫的。 「孟百户功夫不错呢,」在那次与瓦刺人交锋中,孟百户也是身先士卒,立下战功的,春花自然记得。 「温副千户也是练过的。」 「那就是你更厉害了?」春花有些逗笑地说。 只要是这样,卢百户的脸就红了,他的脸皮还真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花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卢百户真是个好人,在他面前,春花总是特别放得开。她又想起了当年在河边的那一幕,有了那样狼狈的时刻做底线,自己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 又聊了一会儿,春花便说:「舅母让我过去吃饭,我总要过去帮着做点菜才好。」说着便辞了卢百户回了舅母家,其实春花是觉得两人在一起虽然说说话很自在很开心,但万一又让有心人看到了,生出事端就不好了,于是才这样快地回避了。 没多久,卢百户也来了,他从来不做饭,俸粮全都交到舅母家,就在舅母家里吃饭。 过了两天,舅母带着自己做的榆钱糕来看春花,她穿着新做的紫红色如意纹袄,笑语晏晏地说:「于娘子没吃过这土物吧,很清香可口呢。」 春花拿了一块尝了尝,「真好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店里应该也做上一些。」一面装了碟子分给大家吃,问舅母做榆钱糕的方法。 「只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舅母讲了做法,又笑着低声告诉春花,「梦生说今年年底前就会定亲的,让我先别急,只是这臭小子不肯说看上谁了。」 春花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水到渠成,舅母不用担心的。」 「梦生的事一办,我就得给金花招女婿了。」舅母只喜悦了一小会,就又开始愁了起来,「于娘子认识的人多,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这次春花也陪着她发愁,招婿不比出嫁,很多男人不愿意入赘。甚至在明朝的律法上,赘婿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上都很低,金花很难招到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女婿。 「金花好像还没想这事呢。」春花用手支着头嘆了口气说。 「正是呢,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舅母也嘆气,「说是要等十八再招婿呢,让我先给银花相看。」 第236页 金花和银花相差不过一两岁,也确实可以相看了。但银花是要正常出嫁,定辽前卫的好男儿不少,这倒不难。果然舅母同春花说了几个小伙子,都是有意与银花结亲的,「我总想长幼有序,先把金花的事情办好。」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银花闯进后院,泣不成声地说:「娘,爹出事了,你赶紧回家。」 舅母脸色变了,顾不上再和春花说什么,马上就随着银花走了。春花不放心,让一个伙计跟着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自己。 过了一会儿,那伙计跑了回来,告诉春花,卢百户的三舅护镖时遇到了打劫的,受了重伤,刚刚送回家中。 「情况很危险吗?」春花关切地问。 「听说受了好几处的伤,最重的是左腿没了,镖局里带着伤药,他们也都懂些治伤的办法,击退匪人后就赶紧包扎了。命是保住了,只是以后自己不能走路,成了废人。」 做镖局这行就是高收入、高风险的。三舅家以前在定辽前卫过的日子算得上不错的,主要是靠三舅保镖的收入。但保镖的风险也同样大,春花也几次听舅母说再过一两年就不让三舅再出门了,金花急着要学生意也是想早日把家里的责任接过去,没想到,三舅还是出事了。 春花想到白天三舅家一定是人来人往很是忙乱,于是买了些东西晚上过去看望。 不出意料地,卢百户也在。 三舅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被,从被子外面就能看得出来,左腿从膝盖上下没了。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三舅那热情爽朗的样子,春花心里一酸,忍住眼泪上前打了招呼。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天,三舅精神还好,见春花来了,让舅母扶他坐了起来,看着春花笑着说:「我命大,断了一条腿阎王爷也没收,于娘子干嘛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 春花与三舅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很少在一起说什么,但她很喜欢三舅的热情豪爽,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和自己逗笑,眼泪就真的滚了出来。 舅母的眼泪也跟没穿线的珠子一般地掉了下来,春花赶紧擦了泪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盼三舅此后遇难呈祥,一生顺顺遂遂。」 「好,就借于娘子的吉言了!」三舅便说舅母,「于娘子过来,怎么不倒茶?」 卢百户这时已经将茶端了过来,放在春花面前。 春花站起来点头道谢,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与三舅舅母一起说起了话。她并不再问受伤时的事情,只与三舅和舅母说些家常。 正谈笑间,金花进了屋子里,对三舅和舅母说:「于娘子带来了很多的牛肉和牛骨。」 因耕牛是不能随便杀的,因此在明朝牛肉很少能上餐桌,但在卫城情况要特别些,毕竟是离草原很近,有专门的肉牛,但价格要较羊肉贵上很多。春花开饭店,自然与卖肉的联繫颇多,能挑到上好的牛肉和牛骨。 「于娘子破费了!」舅母赶紧说。 春花笑道:「我听说喝牛骨汤最补,正好又认识卖牛肉的。」又将煮牛骨汤的窃门说了。 金花听了后,马上就下厨将牛肉牛骨煮了,要想做好汤,多用些时间是必需的。 春花便说:「金花妹妹真是能干,三舅和舅母什么事情都不必担心。」 舅母早就将眼泪擦了,勉强笑道:「今天家里的事情都是金花张罗的呢。」 「三舅、舅母,你们不用担心,万事还有我呢。」卢百户说。 「真羡慕你们家,总是其乐融融的。」 春花笑着说:「三舅这几天肯定一直没休息好,我也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给三舅请安。」 说着说起身告辞,舅母要送春花出门,春花按住了她说:「让金花送我就行了。」 金花将春花送出了门,春花免不了要安慰她几句,但看她并不惊慌无措,也就放了心,嘱她回去。一旁的卢百户就说:「金花,你回去吧,我送于娘子回饭店。」 春花笑着说:「我自己回去不打紧的,现在天还没黑呢。」虽然春花很少自己出门,但在定辽前卫里,治安还是不错,她自己回也没什么。 卢百户只说:「走吧。」一副肯定要送她回去的样子。 春花便只好听他的了。自己走到了前面,卢百户就在不远的后面跟着,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但入乡随俗,春花自然也不能让卢百户过来并排同行。 还好,卫城没多大,很快就到了饭店前,一路无语,春花转身说:「卢百户进去坐坐?」 卢百户摇了摇头,「你回去吧。」看着春花进了店,才转身离开。 春花进了店里,伙计告诉她,温副千户来了,已经吃过晚饭,正在等她。春花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温副千户了,这些天饭菜都是由他的长随取回去吃的。 春花见到温副千户时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来饭店,卢百户的脸上虽然也带了一块青,但由于他皮肤黑,人又长得比较粗旷,并不是十分地违和。而温副千户这张俊俏的脸上的青痕就万分触目了。 拿开了温副千户一直挡在脸上的一只手,春花就看到左眼及左颧骨上一片青紫,要考虑到这还是经过了几天的休养后的状态,那么当时一定会更恐怖。春花便问:「每天都好好上药了吧?」 温副千户点点头说:「小婶,上次是我错了,以后我不在外面胡说了。」 第237页 「懂事了就好。」春花想,要是打了一架能懂事也不错。 可温副千户马上又扁了扁嘴,「小婶也不去看看我。」 春花的想法马上就变了,这孩子,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一张嘴说话还是原来轻佻的模样。 「你就不能改改这毛病?」春花斥责他,「你也不小了,就这样子,怎么能说上好亲?」 「我才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呢,」 温副千户嘻嘻笑着,配上他青肿的脸,他的表情有些好笑,但他自己显然不知道,「小婶,以后有什么话,我只背后对你说。」 原来还是有进步的,只是这进步,也真不知道算不算是进步。春花恨铁不成钢地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的话要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就不要说了!」 「小婶,你真的不喜欢我?」 春花耐心地对温副千户说:「小婶喜欢你,不过就是像喜欢弟弟和侄子那样的,你对小婶也是一样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温副千户专门喜欢勾搭小媳妇,在春花看来可能是有些恋母情节,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双亲,伯父虽然疼爱他,但怎么也代替不了亲生的母亲,别人都看到温副千户光鲜的一面,春花却能感到他内心的渴望,他不过是个想让别人疼他的孩子而已。 温副千户到了卫城后,对靖远楼的饭菜非常推祟,又第一个在这里包饭,带动了卫城人对靖远楼的重新认识,大大提高了靖远楼的地位,推动了靖远楼收入的大幅增加,只这份赏识,春花就对他有非常的好感,平时也很照顾他。 温副千户也知道小婶对他的喜爱和宽容,这种感觉温副千户虽然说不清,但却能体会到,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感觉,在小婶身上,他总能感到一种类似香甜的气息,使他愿意整天与她在一起,要是能每天都抱着她、靠着她,与她厮混在一起,那是多舒服的事。 在宣府,他也有过几个相好,每个人也都是有差不多的感觉,可是他在小婶身上感到了一种永远不想离开的新体验,让他沉迷。 也许是因为从没得到吧,温副千户这样的劝自己,别看他年轻,对于男女之事,他并不陌生,而且深知其中的三味,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对于小婶,似乎又不全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池指挥佥事温声提醒过自己,卢百户用拳头打醒了自己,小婶不是那种他用金玉钱帛能勾引上手的人,她很正派,虽然见了每个人都说说笑笑,和气热络,但也只是因为她开着饭店,要开门做生意罢了。 以前在宣府时,大家有时攀比般地勾引良家妇人,但也都知道,有一种妇人是怎么也勾不上手的,而这种人并不见得是表面上摆出最三贞九烈样子的人,而是心里有着坚持的人。 遇到这样的人,大家明了后就会退避三舍,温副千户如今想明白了,小婶就是那样的人,除非,可是,温副千户轻轻地说:「小婶,我真想天天和你一起,可是我娶不了你。」 春花知道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虽然对温副千户没有男女之情,但她还是有些感动,只要是真诚的感情,都值得人动容。 而且她虽然经常对温副千户恶言恶语,但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他,对面这样一个如画的青年,实在很难让人对他生起恨意,何况温副千户人并不坏。 至于温副千户直言不能娶自己,春花就直接略过了。她自然知道,顶着寡妇的名头,只要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就不会愿意求娶,这就是世情,春花其实也借着这种世情挡掉了不少的桃花。 「你长得这么俊俏,会娶到好妻子的。」春花半开玩笑地说,把屋子里莫名出现的伤感打散了。 「小婶,」温副千户说:「指挥使向我伯父提亲了,是他家的庶女,就在定辽前卫长大的。」 指挥使在定辽前卫的妾室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么就是曾经让卢百户去相看的那个了,有了卢百户的经历,春花对指挥使家的庶女印象并不好。 「在定辽前卫长大的,上没上族谱?」春花提醒温副千户。 温副千户看了一眼春花,惊异于她能懂得这些,「听我伯父说,原来并没有上族谱,我伯父就一口回绝了。后来,指挥使又特别写信回京,让家中将她填在族谱上了。」 这些高门大户间的联姻,结的就是两姓之好,温副千户的伯父自然会注意这些,春花转念间就已经想明白了。但是,她犹豫一番还是把卢百户的事情说了。 春花第一次看到温副千户嘆了一口气,他不再嘻笑,甚至连平素的玩世不恭的神情都收了,无奈地说:「这事我也听过,她们也是在指挥使请客时见到我的。」 春花想起来,那天摆接风宴时,赵氏和胡小姐是曾到大厅外面隔着屏风向内看过,当时春花只当她们是好奇,并没有太在意。 事情很清楚,温副千户英俊迷人,一下子让指挥使的妾室和女儿看上了,然后就给温副千户的伯父写信,又写信到京城改族谱,这亲事已经启动了很久了,大约在温副千户到定辽前卫时就开始了。 「那你?」春花问。 温副千户也是官宦子弟,有他的伯父给他撑腰,完全不必被迫答应这门亲。而且听温副千户话中的意思,对指挥使的女儿并没有多上心,可他流露的意思却是同意的,这是为什么呢? 第238页 「我伯父给了我两封信,一封信是同意,一封信是拒绝,让我自己拿一封送给指挥使。」温副千户笑着看着春花说。 自己就是想,如果小婶答应和自己相好,那自己就把拒绝的那封信送过去,和小婶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先过上几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成亲,可是小婶就这样不以为然地说把自己当成了侄子和弟弟,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决定把同意那封信送出去了。 春花这边的想法却是觉得温副千户的伯父有些草率,让年纪这样小的侄子自己做主,怎么也不够妥当。但作为伯父,能做到这一点也就算不错了。于是她便说:「婚姻大事,你一定要谨慎。」语气中并不贊成温副千户的这门亲。 卢百户说得对,她们看上的是温副千户英俊潇洒,如果温副千户有了什么意外,夫妻还能和睦吗? 「小婶,你不知道胡小姐的嫁妆有多少,」温副千户笑着说:「现银四万两,还有两万两的各种古玩字画器物,我伯父就是看上了这笔嫁妆。我父母过世时给我留下的钱物不过几千两,伯父有十几个儿子,也不能再给我添太多。」 春花想说钱是能赚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做生意赚钱的。更何况几万两银子没那么容易赚到手。而指挥使的女儿的嫁妆并不比京城里大户人家女儿差,想来是指挥使在卫城所有的积蓄,他在京城的女儿也未必能有这样一份嫁妆。 更何况她与温副千户非亲非故,也没有理由再反对下去。她便问:「想好了?」 「想好了,」温副千户眼光流转,掠过春花的脸,安慰自己似的说:「听说从小就从京城里请了老师来教,应该不错吧。」 「订了亲,你就把心收一收,别在外面瞎胡闹了。」春花说温副千户。温副千户的风流史,春花怎么能没听过? 令春花欣慰的是,温副千户点了点头。 「喝点茶吧,」春花给温副千户倒了茶问:「孟百户受伤了吗?」 「和我差不多,」温副千户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实在是他从小经常打架斗殴,受点小伤也不当回事了,可他却八卦地问:「小婶,你和卢百户相好?」 春花伸手敲敲他的头说:「别乱说,卢百户可是好人。」 「那他那天就像疯了似的,我和孟百户都被他吓坏了,也没敢怎么还手,要不然怎么两个人都被他打了?」 「我们认识时有点特别,」春花把除了在小河边的事以外的情况都一一对温副千户说了,然后告诉他,「卢百户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觉得我没了得人头的封赏,总是有些内疚,因此一直很帮我。」 「要是那时候我在就好,」温副千户神采飞扬地说:「那样小婶你就不会这样不待见我了,没准能同意和我相好呢。」 「你这脑子都想些什么,」春花觉得好笑,「那个时候,命悬一线,你要是在,没准能吓哭了呢。」 「小婶,你看不起我,」温副千户气愤地说:「明天我就找卢百户再打一架,上次见他那个样子,我没放开手脚,这一次吗?我一定打赢他,让他一个月起不来床!」 「小婶错了,」春花赶紧道歉,「就是卢百户自己也说你的功夫不错呢!」看温副千户的神态,春花知道他真的被惹毛了,在这些军人的眼里,要是认为他们不够勇敢,就是最大的耻辱,温副千户年纪不大,可也很有自尊心。 「哼!」温副千户并没有被春花的道歉所打动,他斜着眼看着春花说:「小婶,你早晚会看到我有多厉害!」 「是,是,我等着看到温副千户成为大将军。」春花说错了话,只能陪着小心,自己一直觉得温副千户就是问题青少年,怎么也不认为他能有多大的能力,但现在从温副千户身上却感受到一种气势,这孩子说到了正事上,并不是一味胡闹的,自己以往还真的小看他了。 没几天,温副千户与指挥使家的千金定下亲事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温副千户的伯父派了人,隆重地下了聘,在定辽前卫重新买了一套两进的院子给他们做新房,又请人重新修缮。 指挥使家也派了人到房子里量尺寸,准备打造家俱等。 这门亲事在定辽前卫就相当于前世欧洲王室举行的世纪婚礼,得到了定辽前卫所有人的关注。春花每天在饭店里也听到大家议论纷纷,从聘礼的礼单到嫁妆的多少,再到新房的布置、院子里栽种的花木,每一样都被反覆评说。 很多东西都是定辽前卫的人没见过的,大家艷羡称颂不已。 从此温副千户一反常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怜香惜玉,一改处处留情的作派,就是原来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人也都一下子断了。人也收起了嘻皮笑脸的样子,整天一副严肃端正的面孔,让卫城所有的人大吃一惊之余,又感慨要成亲就是大人了,温副千户总算是长大了。 春花倒非常喜欢这样的温副千户,每于他到饭店来的时候,总是热情招呼,现在总不必再担心他什么时候弄出来留门什么的话来。温副千户在春花面前真的就成了一个可爱的美少年乖宝宝,总是对他笑脸相迎。 涂三爷的信来了,他在定辽右卫给春花买了一间铺子,位置、大小,价格都还相宜,花了四百五十两银子。要知道这一年多,辽东镇各卫所的房子价格又提高了,想再以春花当初的价格捡到便宜已经不太可能。 第239页 春花看了信非常满意,也就将准备已久的定辽右卫之行提上了日程。 店里两个成手的掌柜都回了话愿意去定辽右卫,让春花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只好让年纪大些的毕掌柜先去了定辽右卫,先将房子按饭店的需要进行修缮。 与此同时,春花也让年轻些的耿掌柜负责定辽前卫的生意,她的工作重心就要转移到旅馆和连锁店的管理上。前世她的生意就做到这个阶段,她正准备大展鸿途时生了病,眼下如何继续做下去春花胸有成竹。 集团化的管理千头万绪,她需要制定规程、培养管理人才、开发经营项目,扩大靖远楼的辐射,现在的她身体健康,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进行。 春花决定在端午节前去定辽右卫,为那里的靖远楼开业做准备。 才厨师来找春花,「于娘子,不知道定辽右卫那边需不需要厨师?」 春花笑问:「才厨师想去?」 「要是于娘子同意,我愿意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倒是个好主意,宁大厨在定辽前卫手艺最好,已经带了两个徒弟,店里又是以火锅为主,两位厨师就有些多,但因为当初与绮红老闆有约,春花就留下了才厨师。如今他自己要去定辽右卫倒是好事,总比在那边请到了厨师更了解火锅一些。 因此春花便点头说:「那自然好,才大厨赶紧回家准备行李衣服什么的,这几天就要走了。」 才大厨丧妻已经几年,一个儿子早就成家了,小女儿前不久嫁了出去,倒是没有什么家累,到定辽右卫还方便。 「我想求于娘子帮我提一门亲事,」才厨师微微有些紧张,加快了语气说:「我想娶秋月姑娘,正好带她离开定辽前卫。」 春花呆了一呆,原来才厨师是这个打算。 她先将才厨师带到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刚刚他们只是在院子中间说的话,虽然没人在那里,但保证不了不被别人听到。然后说:「才厨师,有些事就是到了定辽右卫也没有用,人们早晚会知道的。就像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过去的事,大家不是一样清楚?」 流言的传播是不可小瞧的,有时它的速度远远比人们所想到的要快。 「这事我已经想很久了,就算没有到定辽右卫的机会,我也想请于娘子替我去提亲。只是我想到定辽右卫去,我们就不必再与儿子儿媳在一起了。」才厨师语气很肯定,「于娘子不也总是说秋月是个好姑娘吗?」 才厨师与秋月秋叶认识时间要比春花长得多,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只不过是命不好。他丧妻多年,早就动了心思,但一直的所顾虑,最终促使他下了决心的就是于娘子。 于娘子不但将这两位姑娘收下了,替她们说话,还真的待她们如同别的伙计一样。才几个月的功夫,秋月和秋叶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走路说话不再委委琐琐的,人也变漂亮了。 其实以前她们也都长得不差,只是不敢收拾打扮而已,听说于娘子把自己妆盒里的东西都给她们用了。尤其是秋月,本来就清秀,现在把手脸洗干净,又用了些香膏,就是绮红院里的姑娘也没她好看。 春花听了这个消息虽然吃惊,想想后她并不反对,但她怕才厨师以为到了定辽右卫就没有压力了,其实,就是到了天边,该找上门的也一样会来,到那时,他如果抛弃秋月,对秋月的打击就是致命的。 「可是你能保证对秋月一辈子都好吗?」春花问出这个问题后也觉得自己很蠢,但她还是直直地看向才厨师,盯着他的表情。 还好,才厨师很肯定地答应了,总算慰藉了春花的心,她便点头说:「晚上,我替你提亲。」 到了晚上,春花把秋叶打发到范娘子那里,悄悄地对秋月说了。 才厨师已经快四十了,人也很平凡,有着一个厨师们常有的大肚子,这样的人跟貌美如花的秋月比起来真是相差太多了,但他是唯一一个向秋月求亲的男子,也是秋月摆脱这种见不了人的身份的唯一希望。 秋月如果嫁出去了,就是才厨师的妻子,虽然她被瓦刺人掠走过的事实改变不了,但已为□□,大家便会认她的新身份,虽然不至于对她的态度好转多少,但起码出门时不会有人再把她当成坏人,当众调戏她了。 但是愿不愿意,最后还得看秋月的。 睡前,范娘子悄悄对春花说:「于娘子,秋叶一直在哭,说不想和秋月分开。」 范娘子就是这样,知道什么事,都会过来告诉春花,春花点点头,明白秋月是同意嫁人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秋月就对她说:「于娘子,我愿意。但我有个条件,请于娘子再帮我问一下。」 春花点头,有点条件也是正常的。 「我要和秋叶一起嫁过去,如果才厨师同意,我们就嫁。」 春花又呆了,在这里,男人们三妻四妾的不少,但这样姐妹非要同嫁一人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再一想也是情有可原,秋月和秋叶相依为命好几年,肯定捨不得分开,而且对未来的恐惧使她们比常人都要愿意永远在一起。甚至想的再长远一点,就是才厨师对她们不好,两个人也有个互相安慰的。 春花到了辽东镇,还听说过这里极贫困的民堡里有一妻二夫的,一个男人养家很难时,就给家里再招一个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两个人一同养家。 第240页 她总觉得秋月和秋叶的情况多少有些相似,不管春花在心里多反对一夫多妻,此时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都是为了生活,她只能理解。 春花把话传给才厨师,看着才厨师一脸的惊愕,「娶,娶两个?」 三妻四妾固然是男人们的理想,但平民百姓家却不同,首先多娶一个妻子的花费就不小,将来再养下孩子来,更是不小的负担。有人一个妻子尚且养不活,要将妻子卖出去或典出去。 「嗯,」春花答应着,不去与才厨师震惊的目光对视,低下头说:「她们也是没有办法。」 「没办法?」才厨师重复着春花的话,他喃喃地说:「她们真是没办法。」 春花停了一会儿,又对才厨师说:「你先回去想一想,等想好了再回来告诉我。」 「不用了,」才厨师已经理解了秋月和秋叶的心,他点点头说:「那好,就按秋月姑娘的意思办。」 春花又与他商量成亲的事宜,最后商量先在定辽前卫办亲事,这样到了定辽右卫他们的身份就已经明确了,多少要方便些。而且让秋月和秋叶在靖远楼出嫁,靖远楼就是她们的娘家,就是将来她们有什么难处,还可以回来。 过了两天,才厨师请了媒婆,先是将她们的生辰八字合了一下,这是必要的程序,然后就送了几样银饰来做聘礼。按秋月与秋叶的意思,她们俩不分大小,还是姐妹相称,所有东西都是一式两份。 婚期就定在最近的一个好日子里,只有十几天的时间。成了亲后,才厨师与秋月、秋叶就与春花一同前往定辽右卫,在那边的靖远楼做事。 时间这样的紧,定亲后第二天,早上的高峰期一过,春花就带着秋月和秋叶出门买东西准备嫁妆。 秋月和秋叶在门前犹豫着,秋叶低声说:「于娘子,你替我们买吧,银钱都在这里。」 春花一点也不留情地说:「要是能一辈子不出门,我可以替你们去。现在,都跟着我一起走!」 说着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门。 秋月和秋叶到了靖远楼里就没出过门,她们几乎不买任何东西,实在需要什么,就请范娘子带给她们。 春花心里也有些打鼓,她是见过秋月被人拦住的场面的,所以带了鲁大姐夫妻,金花主动要求同大家一起出门。 几天前金花已经说服她的外祖父,回了靖远楼学生意。三舅身体残了,她必须负担起家里的重任。 还好,并没有人打扰她们一行人,大家很快就到了银楼。这家银楼是新开业的,专门经营各种金银珠玉,门面虽然不大,货品种类倒也齐全。因为是平常日子,店里的顾客也不多。 春花进了店,就将一直在她后面的秋月和秋叶拉到前面让她们自己选,她给了秋月和秋叶每人十两银子做添妆。 秋月和秋叶每人都有几两银子的积蓄,绮红老闆对她们不苛刻,到了春花这里,更是免费吃住,她们俩更是把差不多所有的工钱都攒了下来。 而春花添的银子也是店里的定例,每有伙计成亲,春花都给五两银子,但秋月和秋叶没有父母,所以多加了些。 因为她们很快就离开定辽前卫,所以嫁妆也只是以首饰、衣服为主,其它的用品到定辽右卫再添。 店老闆听说靖远楼的于娘子过来了,亲自过来招呼,「于娘子,这是你家的亲友?刚到卫城的?」 春花再看了看秋月和秋叶,明白过来店老闆没认出她们来,原来路上没人来打扰,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秋月和秋叶穿着店里做的红花布袄,下面是本时代百姓家女人们最常穿的素白裙子,头脸收拾得干干净净,相貌又不错,眼下跟在春花的后面,又有鲁大姐金花簇拥着,很多人已经认不出她们了 春花便笑着说:「是我的姐妹,,麻烦老闆帮着选几样银饰,她们就要出嫁了。」 店老闆见有生意,笑容可掬地拿出来几款银簪、银耳环、银手镯、银戒指,除了鲁大姐家的姐夫外,这一群女人都上前参谋。 大丫与小琴也抱着留儿过来了,卫城里没多大,治安也好,大丫与小琴时常抱着留儿到处走,尤其是清明节后,天气已经暖和了,她们三个时常在外面玩。这三人刚刚远远地看到于娘子进了银楼,就跟了进来。 小琴比大丫还要小些,又胆小,春花只让她和大丫一起看着留儿。而小武虽然与小琴一样大,但却懂事得多,已经在店里帮忙了。 留儿一进来后,就伸着小手抓她喜欢的银饰,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春花只好把她一直抓在手里不放的一枚银戒指留了下来,又请伙计们帮着穿上绳子,给她挂在脖子上,逗她说:「母亲就从这个戒指开始给你攒嫁妆吧。」 店老闆马上说:「要是嫁妆,怎好是一个,再添一个吧。」 于是留儿的脖子就先挂了两个亮闪闪的银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一早怎么也登不上,然后就有事,所以发晚了,抱歉!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月和秋叶选得很快,她们挑的都是一式两份,看来以后是想戴一样的了。春花见她们选取的东西太少,又替她们做主,每人又添一副银镯子,一对银簪子,选的都是式样古拙,份量沉重的,最后算帐,每人十两多一点,多的那些就由秋月和秋叶自己添上了。 第241页 在选银饰中间,春花见一个伙计上前与店老闆耳语了一句,便猜出来那伙计认出秋月和秋叶了。看店老闆虽然变了变脸,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春花也只做不知,笑着付了银子告辞了。 春花以为店老闆是为了挣银子才没有说什么,其实当然有这个因素,但还有一点,她没想到,她如今在定辽前卫也颇有些人缘地位,大家也不愿意得罪她,索性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接着就到了田掌柜的布店,田掌柜的儿子正在看店,也是一样,他根本就没认出秋月和秋叶来,还侧面打听了一下她们是谁家的姑娘。春花笑而不答,只是帮她们挑了红色的缎子做喜服,还有够做一年四季各两套衣服、全套被褥的布料,加上棉花、包袱皮等东西,成了亲三年两载都够穿用的了。 她们俩选取的还是都一样的,东西包好后,小田掌柜找了个伙计帮她们送到了靖远楼。 然后又顺便到杂货铺子买了些普通人出嫁时要带的木桶、盆子之类的小东西,春花几个顺利地回了靖远楼。剩下的主要事情就是备嫁了,做衣服、鞋子、被褥,打好包袱。春花本来让秋月和秋叶不必再去干活了,专心在屋子里做针线,但她们俩个并不肯听,每天还是一样的做事,晚上则熬夜做活计。 她们这样的懂事,店里的人也都看在眼里,大家慢慢已经接受春花的观念,并不再对秋月和秋叶避之如虎,就是连鲁大姐,也同店里的女人们一起主动帮着纳鞋底,缝衣服,好在这里差不多每个女人都会做针线,只除了春花。。 人多力量大,虽然准备还不够充分,但到了成亲前的晚上,还是做好了喜服和几套衣服。 春花是经历了一回出嫁的,她当时身上穿的嫁衣,就费了不知多少的人工、金线和珠宝。眼下见到只用一块裁好的红缎子做盖头、没有绣花的红喜服,嘆了一声,「时间太紧,还是过于简陋了。」 鲁大姐说:「弟妹,不知你当年成亲时用的什么?我那时穿的是借来的红棉袄呢。」 春花看到范娘子正看向自己,马上改口说:「我只是看温副千户家里准备了那么久,心想,我们比起他差得太多了。」 鲁大姐笑着说:「温副千户出身大家,自是没法比的。鲁千户当年成亲,也不过是穿了件红棉布袍子罢了。秋月和秋叶的喜服不差了。」 春花赶紧点头称是,又在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穿那么豪华富丽的喜服,不过落得个逃婚的结果,但愿秋月和秋叶比自己的命运要好。」 秋月和秋叶的嫁妆准备得七七八八,但有一件事始终没办好。原来成亲所用的被褥之类的东西,都要请个全福人来帮着缝上几针,成亲的时候,也要有她们送嫁,表示吉祥和祝福。 所谓的全福人就是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人,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时代,这样的人并不多,尤其是边城,战火频发,使得全福人更少,靖远楼里这些女人里就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春花请了几位全福人,可她们都推脱了,其实请全福人来是要打点些银钱和礼物的,以示感谢,在平常的时候,全福人是很愿意出来参加这种喜事的,不但能沾沾喜气还有收入,但就因为中秋月和秋叶的过往,竟然没人肯来。 春花心里不舒服,但她也明白定辽前卫的人是极保守的,她们虽然不再为难秋月和秋叶了,但不可能从心里贊成把她们当成平常的人,尤其是到了出头露面的时候,谁也不愿意。 「多许些银两和礼物,让鲁大姐再去请一请吧。」春花这样想着,刚要将鲁大姐叫来,才厨师过来找她。 「于娘子,我家的邻居弟妹就是全福人,我同她说好了,她明天就会过来。」 春花听才厨师的语气很是平常,但她知道才厨师能请到全福人并不是这样容易的,这些天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 能够对自已未来妻子的事情热心关注,遇到了问题积极出面解决,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吧。 才厨师已经有几天没上工,他在家里收拾房子,准备迎娶,又与春花商议一下成亲的细节。虽然他表面很是镇静,但春花还是感到了他的焦虑。 成亲的消息本来没说出去,但也没有特别隐瞒,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压住了温副千户成亲准备的风声,卫城到处都有人讨论着才厨师和秋月秋叶的亲事。 春花天天坚持在饭店里,俨然成了秋月和秋叶的新闻发言人。无论是谁问,她都笑眯眯地说:「男未婚,女未嫁,不是挺好的吗?」 「听说那天,于娘子还说她们俩是你的姐妹?」 春花无视提问的人嫌恶的目光,还是笑着点头,「秋月比我大,秋叶比我小一点,她们不正是我的姐妹吗?」 虽说问的人不少,但这两天没出现对饭店的冷落情况,反而因为来的人多,饭店的生意还要比平时好一些,到了发嫁前一天,店里倒处是人,让春花不禁后悔,早知这样不如多停业一晚。明晚发嫁前,春花会停业的,因为花轿要从靖远楼出门。本来春花也说在要店里摆酒,可无论才厨师还是秋月和秋叶,都坚决反对,春花知道他们都不预备张扬,也就罢了。 春花看了一眼这两天从军储所里一出来就坐到店里直到打烊的卢百户,他刚吃过了一大碗馄饨,还有春花特别给他添的几张饼,正无聊地看向那些说话的人们。知道他是怕这里出事,才特别到这里消磨时间,便走过去,给他添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放在他手边,笑笑说:「耽误你时间了。」 第242页 「没什么,」卢百户把春花倒的茶一口喝了进去说:「你累坏了吧。」 「还有一天。」春花向他眨了眨眼睛,明天送亲后,她一定要歇歇。 卢百户又问:「听说你要去定辽右卫?」 「是,金花告诉你的吧?」春花不吃惊,卢百户天天与金花见面。 「让金花陪你去。」 「她家里的事多,就留在卫城里吧。」 「没关系,三舅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好好休养,再说还有我呢。」 「那好,」虽然她是同一群人一起出门,而且也不过两天的路程,但春花也不再推辞了,「有金花做伴,我就方便多了。」 「小婶。」春花回头一年,温副千户站在后面叫她,一副我抓姦在床的感觉。春花不与他计较,笑着说:「温副千户,你的饭菜都摆好了,在后院的房间里,我让人送你过去。」 在春花的记忆中,温副千户从没在前店的散桌上吃过饭,眼下见他一屁股坐在卢百户身边,明明前店的空间这样的紧张,这小傢伙还来添乱。 春花就又说:「温副千户,一会儿饭菜恐怕要凉了,你赶紧过去吧。」温副千户每次来前都会让随从过来通知一声,所以饭菜都是按时间准备好的。 「小婶,你让人给我端过来在这里吃。」 春花无可奈何地让人端来了饭菜。 温副千户客气地让了一下卢百户,「卢百户一同吃点?」 卢百户笑着说:「我刚吃了一大碗馄饨,就不用了。」低头喝茶。 「小婶,今天的菜都不是你做的,我一尝就知道。」温副千户笑着说,语气中流露出非常的亲密,看到小婶与卢百户在一起,温副千户很不高兴,虽然他已经下了决心,断了对小婶的念想,但小婶与卢百户这样在一起说话,还是很碍他的眼。 他们间的气氛表面看很是随意,但温副千户还是感到了种特别的东西在两人间流淌,小婶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 「今天我忙得很,没空下厨。」春花安抚温副千户说,她直觉感到温副千户与卢百间有着一种暗流。今天已经够乱了,这两位可别再动手。 「春花妹妹,帮我再添点水。」卢百户说。 春花惊讶地看向他,她是第一次看见卢百户与人斗嘴,而且还是占别人便宜。当然,春花从被卢百户带到舅母家投宿时开始,就按卢百户的称呼叫三舅和舅母,与金花她们姐妹相称,卢百户叫自己妹妹也没什么错。 不过,眼下他拿出来像对金花一样熟络的态度来,指使自己帮他做事,就像他对金花姐妹们那样,春花还是很不习惯。但作为老闆娘,这也是应该做的事,于是笑着答应了,拿着壶添了水送回来,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 温千户的脸都快青了,他平白比卢百户低了一辈,又说不出什么。就想开口让小婶给自己亲手做几个菜,但看店里乱闹闹的样子,也知道不大可能的。要是小婶当众回绝了自己,那不是更没面子吗?就暗自沉思一下,如何给卢百户一个反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婶,我要喝茶。」温副千户说。 温副千户想,他想要喝茶,小婶一定不会拒绝。平时小婶给他上的都是上等的铁观音,那么重新给自己泡一壶好茶,卢百户一定会没面子吧。 春花自然要满足温副千户喝茶的正当要求,她马上拿了一个杯子,从刚刚的壶里给温副千户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温副千户拿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就准备说:「我喝不惯这茶,我要喝铁观音。」 就在开口要说话时,发现他现在喝的就是铁观音,还是平时他喝的那种。 铁观音多少钱一两?小婶不可能拿这们的好茶放在店里给大家随便喝。只能说明小婶对卢百户真的不错,这样好的茶也拿来给他喝,可能卢百户自己并不知道,他哪里能喝出茶的好坏来? 温副千户这一段的分析还算正确。春花确实从来不会应付卢百户,卢百户不只是她的客人,而是她的朋友,对朋友自然要上最好的茶了。 而卢百户对喝茶也确实不懂,他只是觉得于娘子这里的茶好喝,但于娘子这里不论什么都好,馄饨好吃,饭菜好吃,特别是于娘子特别给他添的一些东西,都是她亲自挑的,每一样都合他的口味。 不止是吃的,于娘子帮他选的布料做的衣服,穿上好看;帮他买的书,正好适合自己;她对自己说的话,也都那么有道理,而且还是真心为自己好。 所以卢百户虽然没想到温副千户要茶的目的,但见春花从自己的茶壶里给温副千户倒了茶,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虽然这茶最初是给自己的,但总不能让于娘子再沏一壶茶来吧,那样多麻烦。 温副千户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了,今天他有些失控了。本来他已经放下了过去的种种,包括对小婶的想法,但见到卢百户与小婶在一起说话,马上就想起来那天自己被打了一顿的事,实在是按捺不住。不过,没想到本想找回点面子的自己不经意间已经输了几招。 不行,怎么也得把面子赢回来!否则自己在宣府街面白混了这么多年。 温副千户的想法,春花没法猜出来,但她却感到了他们间箭拨弩张的气氛,可偏偏她又得顾店,想抬脚就走,又不放心。正为难间,就看见池指挥佥事站在她面前温和地说:「于娘子,我过来吃饭行吗?」 第243页 「池指挥佥事,您先请坐吧。」春花热情地笑着答应。要问开店的老闆最喜欢的客人是什么样子的,那池指挥佥事就是标准。 他有钱大方,从来不挑剔,也与惹事生非不搭边。同样的要求,温副千户提出来,春花的感觉就是他在捣乱,而池指挥佥事提出,春花唯一的感觉则是要努力满足客人的正当要求,池指挥佥事提要求的时候太少了。 更何况今天,池指挥佥事就像是专门来给她解围的。 有池指挥佥事这个最擅长做和事佬的人在,春花放心地离开了。 总算熬到了宵禁前,春花送了客人们离开,有了池指挥佥事,卢百户和温副千户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最后春花见他们还一同离开了饭店,春花对池指挥佥事的印象更好了。 关了店门后,春花回房间拿了东西,就进了西屋。 秋月和秋叶隔着炕桌相对而坐,还在忙着做衣服,虽然急着穿的已经做好了,但那天春花买的布料还是太多,她们俩还在赶工。 靠墙摆了一排的包袱,有的已经系好了,有的还没包上,粗粗一眼看去都是她们俩的衣物,再加上几件银饰,就是她们全部的嫁妆。 到了送嫁的时候,也不用算是几抬,由娘家跟去几个人抱着送过去就行了。这样的嫁妆,在定辽前卫,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寒酸。 定辽前卫一般人家的嫁娶也就是这样了。 「于娘子,你怎么还过来,赶紧歇歇吧,这两天你累坏了。」秋月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先看到春花掀开帘子进来,便站起来开口说。 「还行,最初开店时,人少活多,比现在还累呢。」春花摆手让秋月秋叶坐下,自己也脱了鞋在炕桌边上坐了下来,安慰她们说:「别紧张,我看才厨师还是很靠得住,对亲事也上心,全福人的事他就处理得很好。」 秋月和秋叶一提到亲事就很拘紧,春花又说:「你们既然要一起出嫁,以后就同心协力地过日子,有什么矛盾互相间要多替对方想想。」 「放心吧,于娘子,我们俩不会闹什么矛盾的。」秋月低头说:「不管是谁,只要能生下一个儿子,我们将来就有靠了。」 秋叶也点头称是。 「这就好。」春花听到她们的表态,觉得她们比自己更能认清现实,便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她从袖子中拿出了两块金子,递给她们俩一人一块,小声说:「你们把这金子都藏在最保密的地方,就是才厨师,不到真正相信他的时候,也不要告诉他。」 秋月和秋叶看到金子虽然吃惊,但她们早就养成了不声不响的习惯,因此倒还没有发出声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春花。 「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春花指了指自己和她们俩,「赶紧藏好。」 如果才厨师对她们不好,她们至少可以拿着金子去寻条生路,不至于衣食无着。春花又说:「而且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回靖远楼来。」 秋月和秋叶每人握着一块金子,无声地哭了起来,她们平时可能也时常这样痛哭,只有压抑的低泣,想到秋月和秋叶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多少次这样无望地哭泣,把春花的心都要揉碎了。 春花拍了拍她们,「别哭了,明天开始就是崭新的日子了。」 亲事的各项事宜,都由鲁大姐张罗,春花、范娘子都是寡妇,不能出头露面,她坐在内院,听到外面鞭炮齐鸣,想到卢百户答应她今天跟着看热闹的人一直将秋月和秋叶送到才家,也不再担心半路上能出什么事。 其实,定辽前卫的人经历了上次的谣言事件,对秋月和秋叶的印象虽然没好,但也宽容多了。就像那天于娘子所说,时间一长,大家自然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品了。 于娘子最和气不过的一个人,带着个遗腹的女儿开店做生意,每天早起晚睡,等闲不到处乱走,门户也严,绝对是个正派的人。 那两个从绮红院里去的姑娘,也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于娘子干活,从来看不到她们出门。才厨师人不错,也一力说这两个姑娘都是老实人,才要求娶的。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音符,才厨师的儿子和儿媳并不愿意才厨师续弦,将来要是再生个弟弟出来,本来就薄的家产怎么分才好?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小辈,也反驳不了父亲的意思,因此便四处说些不好听的话。 而才厨师,要到定辽右卫去,也是因为想与儿子分家单过,以免彼此生隙。 总之,成亲的第五天早上,秋月和秋叶一早回了靖远楼,大家在一起简单说了几句话就上了车,向定辽右卫出发了。正好有一队军士要去定辽右卫,春花和几个商人也就与他们同行了。 虽然三朝回门时,秋月和秋叶就说才厨师对她们很好,春花还是很注意观察才厨师和她们,到了中午休息时候,春花下了车,饭店的人围坐一起,烧了水,又拿出些干粮吃。 春花一直看着才厨师,见他给秋月和秋叶又拿点心,又递水的,才放下了心,暗自笑了笑。 「春花姐姐,」金花摇了摇春花的胳膊,「池指挥佥事在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只是盯着那边看?」 「谁?池指挥佥事?」春花惊疑地看了过去,果然池指挥佥事正在前面不远处向着她微笑。 她赶紧回个笑脸,起身走过去说:「池指挥佥事,原来我们是跟着你一同出卫城的。」 第244页 「是啊,于娘子到这里坐一会儿,喝杯热茶。」池指挥指着搭好的帐篷说。 春花见他不似虚让,便拉着金花进了帐篷里,见地上铺着毡垫,小桌上放着几碟子点心,还有各种的小吃,一壶热茶。便开心地说:「跟着指挥佥事出门,待遇可真好!」待池指挥佥事先坐下了,自己也拉着金花与他对坐,挑了两样点心吃了。 又喝了一口茶说:「真巧,我们都要去定辽右卫。」 其实根本就不是巧,池指挥佥事在靖远楼里无意中听到于娘子要去定辽右卫。马上就把要去定辽右卫的公事揽到自己身上,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想多看看于娘子,每次同她在一起时都很舒心。 但池指挥佥事当然不会这样说,却问春花:「我一早就看见于娘子了,可你一直在向后面看,不知是看什么?」 春花笑着说:「我是看我的货物啊,若是丢了就糟了!」 池指挥佥事也笑了起来,于娘子明明是在看从靖远楼里嫁出去的两个姑娘怎么样,却又不肯说。她刚刚又皱眉又微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玩,但他也不说破,也跟着逗笑说:「不知于娘子带了多少的金银宝贝,小心晚上我们去打劫!」 春花看到的池指挥佥事总是沉默的,就是笑,也是温和而浅淡的,见他如今这样的风趣,便也打趣道:「只是我们带的都是厨具,池指挥佥事劫走了,吃也吃不得,用也没处用,只得白白替我运到定辽右卫了,我倒省了好些运费!」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春花不是开玩笑,她带了几辆车,上面装的都是火锅和新做出来的烧烤用具,很快就进入夏天了,火锅将会不再受欢迎,该是烧烤登场的时候了。 定制好的第一批烧烤器具,就随着这次出门,一同运到定辽右卫。而下一批的东西一一制好就在定辽前卫用,这样差不多与定辽右卫同时开始。而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已经试用过了,知道该怎样烤肉。 「我看于娘子带的东西有一种铁盒子,长长方方的,还有不少的细铁棍子,那都是做什么用的?」池指挥佥事问。装货物的车子没有车篷,春花也不介意大家看到,因为这东西很快就要亮相了。 春花神秘地说:「池指挥佥事要想知道,晚上准备一只羊就行了。」 调料什么的,春花也都带着了,倒可以准备一场烧烤晚会。 晚上到了驿堡,这里的官兵们见到指挥佥事亲来,热情周到,马上准备了上等的席面。池指挥佥事却先要了一只羊,让人牵了,自己亲自带着去找于娘子。 春花正在洗漱,她倒没有忘记路上的许诺,只是想等饭后再做,听说池指挥佥事带着一只羊过来,也就匆匆地换了衣服,挽了挽头发,出来对金花示意让她接过池指挥佥事的那只羊,又鼓励她说:「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刚刚在车上,春花就与金花商量好让金花负责晚上的烧烤,给跃跃欲试想当掌柜的金花一个像锻鍊的机会。 春花说完,自己只坐下陪着池指挥佥事说话,真的不管金花如何安排了。 金花正有大展身手的想法,眼下饭店里的厨师、打杂的人都有,还有池指挥佥事带来的几个兵士帮忙,很快将羊收拾好,就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支起了烤箱,一会儿的工夫肉香四溢。 又将一张大桌抬到了院子正中,将驿堡送来的饭菜摆上,又放上烤好的肉串,笑着说:「请大家尝尝靖远楼即将推出的烤肉串。」 春花将烤好的肉串先送到池指挥佥事面前,然后是刚刚邀请来的几位同行的商人,自己也拿了一根做示范,从上面咬下一块肉来,示意大家尝尝。 池指挥佥事也学着于娘子的样子吃了一块烤肉。其实烤肉在边城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在行军中得到了猎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架起一堆火,把猎物放在上面烤熟。 就是宫廷的大宴里也有整只的烤羊烤鹅等,他们来时在指挥使府上的接风宴也是那样的布置,现在于娘子这样的法子却很方便,味道也好,她总是这样机灵古怪。 池指挥佥事看向对面坐着的于娘子,她身上还穿着素淡的青袄白裙,头发还湿着,只用一根银簪挽起,松松的就像随时要垂下来似的,耳边的两颗银珠子样的耳环随着她一动就荡来荡去,手里举着一只肉串,巧笑倩兮。 池指挥佥事想起与于娘子认识之后的几件事,将会引起误会的银钗给了一个半大的丫头,审虫子的来历,发嫁两个被瓦刺人掠走过的姑娘…… 听说在他到定辽前卫之前,于娘子还曾经与指挥使的妾兄对峙过,竟然也没吃亏。 也只有这样的聪明狡黠的小娘子,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迅速融入了定辽前卫,让卫城里的人都对她生了好感,提到于娘子,就没有人不说她的好话! 只看同行的商人们,对于娘子都很尊敬佩服,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女人,年纪又小而看不起她。 在于娘子面前,任是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难住她,任是什么样的人都愿意和她结交,任是什么事她都会处理好。而且她还带给别人以轻松愉快,喜欢到她靖远里吃饭的人,不止是爱吃那里的东西,更是喜欢那里的气氛。 要是自己的妻子婉娘有于娘子一半的能耐,用不上一半,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池指挥佥事猛然摇了一下头,自己想到哪里去了?于娘子可是个寡妇! 第245页 不过,于娘子并没有多大,看样子二十还没到,白嫩嫩的肌肤光滑细腻,就像没出阁的姑娘,尤其是她圆圆的小脸上一对时隐时现的梨涡,让自己总是莫名的心动。 池指挥佥事混乱的思路被于娘子打断了,她正笑着问:「池指挥佥事,这烤肉怎么样?」 「好!好!好!」池指挥佥事赶紧点头称赞,又把刚刚只尝了一口的肉串放在嘴里想再咬下一块肉来,结果他这样急切,一下子咬到了串肉的铁钎子,把牙硌了一下,疼得直抽冷气。 春花与金花相视一下,低头抿嘴偷笑。 可一瞬间,春花就止住了笑说:「池指挥佥事根本就没注意到肉串是什么味吧?像你这么吃饭,最不容易消化,对胃不好呢。」 池指挥佥事讪讪地说:「我其实尝了一块,真的很好吃,就想到了以前在军中吃过的烤肉了。」 春花见池指挥佥事脸有些红了,想到人们都传言池指挥佥事家宅不宁,看他平日也时常若有所思,很少有快活开心的模样,明白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便笑着说:「吃这烤肉最好是三五知已,饮点酒,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如今我们不如一人讲一个笑话。」 金花正将第二批的烤肉串送过来,闻言第一个贊成,于娘子笑话最多,她和妹妹们都爱听的。眼下肉烤得差不多了,因此她也站住了,急着说:「春花姐姐,你先讲一个。」 春花却按住了急切的金花,笑眯眯地看着池指挥佥事说:「这可得按顺序来,池指挥佥事可得排第一,怎么样?」春花的意思,自然是不让池指挥佥事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把他的思路引开。 池指挥佥事被问到了跟前,看着于娘子一张关心的笑脸,他明白于娘子是在逗自己开心,一句从没讲过笑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得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说:「五代时有两个大官,一个叫冯道,一个叫和凝,他们的性子正相反,一个急,一个慢。」 他这样语气平平地讲出这样一句话,春花和金花实在觉得不像笑话,但只有礼貌地听着。 「一天,和凝见冯道买了一双新靴,便问花了多少钱,冯道慢慢抬起一只脚说九百文。和凝一听,马上火冒三丈,回头骂僕人,『你给我买的那双靴子,怎么要一千八百文?』和凝越说越气,却见冯道慢慢又抬起另一只脚,慢条斯理地说,『别急嘛,这只也是九百文。』」 金花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春花其实觉得没什么好笑,但也凑趣地跟着笑了几声。 「春花姐姐,该你讲了!」金花笑够了,转向春花说。 「好,」春花并不推辞,说:「我给你们讲一个丑女的故事。」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 有一个丑女遇到了一个和尚,和尚无意瞅了一眼丑女,丑女立刻大发脾气,」说:「大但秃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看良家妇女!」 和尚一听,马上把眼睛闭上,丑女一看,更生气了,「你偷看我不算,还敢闭上眼睛在心里想我!」 和尚无法和她讲道理,只好把脸转到一边,丑女气得双手叉腰,大骂道:「你觉得无脸见我,正是你心中有鬼!」 春花只讲到丑女的第二句话,金花已经乐不可支了,但春花不为所动,严肃地继续说下去,还配合着动作神态,做出丑女气愤的样子,伸手指向前面的池指挥佥事。 池指挥佥事把手中吃了一半的肉串扔到了桌子上哈哈大笑,金花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来,周围烤肉的人也都笑声一片。 春花自己一点也不笑,伸手拿了一串新烤的肉串,慢慢吃了起来。她这个样子又引得大家更是笑个不停。 此时,正是初夏季节,傍晚时分,最为宜人,凉风习习,肉香阵阵,再加上哈哈的笑声,引来了不少的人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 春花趁势便笑着请了这些人品尝肉串,说:「池指挥佥事请客,让我们靖远楼烤些肉串,大家尝尝。」 很快就在院子里聚了一大群人,又摆了几桌,大家接着刚刚的话题,每人讲了一个笑话,驿堡充斥着一阵阵的笑声。 池指挥佥事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他一直在笑,甚至不知自己笑的是什么,但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对面的于娘子。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她的红唇那样鲜艷,她的声音那样清脆,她的举止那样活泼,他恍惚间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从小就循规蹈矩的他自从懂事后就没这样放开地笑过,小时候父母关系不和,见面就吵闹,长大后母亲和妻子关系不好,他回家后听到了的不是母亲的怒骂就是妻子的哭泣,有时还夹杂着小妾的委曲。至于在官署里,从小习读经史的自己与这些大老粗也不是很合得来。 也不是没去过一些地方找乐子,可没几天他就看透了勾栏里的姑娘想要的是什么,花钱自然是应该的,可给了钱又想着进门,进门后又想着当姨娘,接着就是家里更乱了,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最后连原因都没弄清,大家都说自己是无辜的。 别人看到了他是从几岁就被荫封了指挥佥事的好命人,可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自己清楚,远离了广宁府到了定辽前卫,自己才得到了清静,他还以为这样的生活对自己就是最好的了。 现在才明白,人可以笑得开心,自己也是一样。于是池指挥佥事觉得自己总算是放纵了一回,偷得了半日的欢愉。 第246页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双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了昨日的一场院盛宴,第二天的路程分外的愉快,连老天也非常给面子,在晴朗明媚的阳光里,春花与金花把车帘全打起来,看着两边绿色的原野,成片的庄稼、荒地上的野花,还有飞来飞去的蝴蝶。 「我们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好了,」春花建议说:「我到定辽前卫来的路上,就曾到车辕上坐过一阵子,比车里少了些颠簸,而且还能看风景。」 「我怕春花姐姐不肯才没有说呢,要么昨天我就坐到外面去了。」金花看着春花笑道。 真是个乌龙,春花也笑了。 「车把式,」金花从车厢里钻了出去,「我来赶车吧。」 便伸手接过缰绳和鞭子。 车把式看了一眼金花的架式,就知道她是真会,放心地把缰绳交给她,「大姑娘,要是累了,就喊我一声,我到后面拉货的车子上睡觉去了!」 「你会赶马车?」春花也钻出马车,坐在金花身后,奇怪地问。 「会,」金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算不了什么,我娘、银花也都会,以前在千户所我和银花还跟着娘赶车给春耕的人送饭食呢,后来到了卫城,出门的时候就少了,铜花她们也没学过。」 「你真行!」春花艷羡不已。 「于娘子,你们也出来了!」春花抬头看到池指挥佥事骑着一匹黑马立在路边,见她们的车过去,便拉了缰绳子过来和她们并行。 「是啊,这样好的天气!」春花看着池指挥佥事精神焕发的脸,觉得大家都差不多,把这趟出门当成了郊游。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池指挥佥事开心地笑着,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 要是温副千户过来这样说,估计春花会给他一个白眼,金花不会理她。但老成持重的池指挥佥事嘛,她们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可能是池指挥佥事太闷了,找她们聊聊天。 「我们在说学赶马车的事。」春花笑着说。 「池指挥佥事,你会赶马车吗?」金花问道。 金花虽然是个大方的姑娘,但她面对池指挥佥事这样的高官,还是有些紧张的,但经过昨天的烤肉宴,大家立刻混熟了,池指挥佥事这人比大表哥还要好说话,于是她就问了她心中一直奇怪的问题,这些会骑马的大官们会不会赶马车。 「不会,」池指挥佥事反问:「那金花姑娘会骑马吗?」 「不会。我想学,可是我们家没有马。」金花老实地回答。 「于娘子会吗?」池指挥佥事又问。 「我也没有马呀!」春花接着金花的话说,出了卫城里,看到生机盎然的大自然,春花说起话来都要轻快几分。 「等回了定辽前卫,我借你们马练习吧。」 「那太好了!」春花和金花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原来池指挥佥事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们三人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到了定辽右卫,春花见了涂三爷后,就一头扎进了靖远楼的分店。 要是春花刚到辽东镇时,恐怕她会分不出定辽前卫和定辽右卫来,这两两座卫城实在是太像了。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的建筑,就连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的称呼都一样。 涂三爷帮春花买的铺面也在南大街上,只是离城门更近一些,面积比起原来的靖远楼也稍小了一些。但总体的格局不差,也是前店后院的结构。 眼下改建修缮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用的工匠正是涂三爷刚刚请来为他改建房屋的,而他的布店已经开业了。 这家铺面原来是一间做家俱的,布局与春花的要求相差甚远,特别是要重新建厨房和火墙、火道之类,工程量不是涂三爷那里可比的,毕掌柜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而趁着店面修缮的时候,还有各类物品也要准备,春花这次从定辽前卫带来了大量的东西,但还有的物品还要在定辽右卫採购。 这天,春花正与秋月秋叶等人布置修缮好的房间,伙计传话说有人来找她,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涂三爷或方家的两兄弟,他们自己虽然也忙,还是常过来看看,方雨来的尤其的多。 涂三爷几次在春花面前提了方雨的情况,方家同涂家一样,也是小商户,家资不丰,但他家的家规是把资产都留给老大,而其余的兄弟只给少量的银钱,自己出门做生意,这也是方正和方雨跟他到了辽东镇的原因。 涂三爷现在生意做大了,首先帮扶的就是自己的小舅子,方雨以后也会有机会做掌柜的。 方正已经成家了,而方雨还没有谈及亲事,春花明白他是看上金花了。 春花见方雨总喜欢与金花说话,就把金花家里的情况对涂三爷说了。涂三爷听了后便不敢做主,而是给方太太写了信,总归是方太太的弟弟,提不提亲由她来决定。 因为这个原因,方雨时常来店里干点活,吃个饭。春花也不反对,就当是给金花多一点接触的机会,至于有没有缘份,那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春花连头上包的帕子都没解下来,就直接到了前面店里。 结果池指挥佥事手里转着一只马鞭,正在店里看着墙上挂着的菜牌。 这菜牌与靖远楼里的一模一样,但春花倒是理解,池指挥佥事在靖远楼里可一次没看过菜牌,他吃的菜都是春花专门为他订的菜谱。 第247页 「池指挥佥事,你过来了?」春花笑着招呼,眼前的池指挥佥事没有像在定辽前卫总是一套深色的衣服,而换了一身湖蓝色锦缎的春装,倒添了一股子勛贵子弟的风流傥倜。 「啊,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业?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池指挥佥事言语间少了过去的清冷。 于娘子在头上包了一块青布帕子,上面落了些灰尘,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鼻翼还有几滴汗珠。一个小娘子没了丈夫,虽然能干,也是不容易,自己要是能帮点忙就好了。 听着池指挥佥事一连串的问话,春花笑了笑,没想到平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相处时间长了,心里也是热的。那天的烧烤,把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还都很顺利,店面大部分都已经布置好了,就是厨房通向店里各处的火道麻烦些,但近几天也能完工,再有八天就会开业。」 「于娘子什么时候回定辽前卫呢?」 「开业后就回去。」这是之前就定下来的时间表,春花有些明白池指挥佥事的意思,就说:「想来公事已经办好了吧,池指挥佥事请先走吧,我总还要等上几天。」 「噢,公事并没有办完,我也会等上几天的。到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好了。」池指挥佥事违心地说。 公事已经办完好几天了,本没有什么大事,也用不到他这个指挥佥事亲自来,但,他不提出要走,谁也不能说请他走吧。看来还要厚着脸皮在定辽右卫住上几天了。 因为撒了谎,池指挥佥事为了掩饰,马上又问:「我的几个亲随都闲着没事,让他们帮你跑跑腿?」 「我这里没什么事,」春花说:「要是池指挥佥事与我们一同回定辽前卫,那这边的靖远楼开业,还能请您来捧捧场呢。」 「那是自然的,」池指挥佥事答应着,「等于娘子的店开业了,我想在这里回请定辽右卫的官员们。」 「你想要什么样的席面呢?有些材料得提前准备出来。」池指挥佥事如果请客,席面的档次还真不能低了,春花赶紧向店内喊毕掌柜过来,现在新店就都由毕掌柜管事了。 池指挥佥事却不与毕掌柜细谈,只让他的长随同掌柜商量。自己踱到一边,指着春花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本子问:「这是什么?」 春花立刻将本子放在了身后,她的字实在没法见人,只是将另一只手里的用炭条缠着布做的一个简易的铅笔拿到前面说:「我把店里要准备的东西,要做的事都写在上面,完成一项就划下去一项,这样就不容易忘事了。」 「这个法子却好。」池指挥佥事早就知道于娘子会写字,他想看看于娘子都写了些什么,可看于娘子的样子却并不愿意,让他觉得尴尬起来。 「春花姐姐,方三爷给我们送衣服来了。」金花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了,后面跟着同样抱着大包的方雨。金花看到池指挥佥事马上笑着说:「池指挥佥事过来了?」 原来春花给店员们订的制服做好了。因为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人手,春花请涂三爷店里的人帮着做了衣服,方雨来送衣服时遇到了金花。 「我先把东西送到后面,就回来。」金花说着,加紧了几步向后面走去,春花一笑,「金花一定想着学骑马的事呢,她已经惦记好几回了,池指挥佥事一定要言出必行啊。」 金花长在卫城,第一次见池指挥佥事这样儒雅的男子,竟然被他和风细雨般的风度吸引住了,但她毕竟是好人家的女孩,又是情窦初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意。只是以为池指挥佥事许她要借她马练习,她才每天想着与他见面。 而春花没经历爱情,她对于感情的事也是憧憧懂懂的,因此虽然她与金花每天在一起,却没有看出来金花竟然已经对池指挥佥事暗生情愫,她每天听着金花在她耳边提到池指挥佥事,也只往骑马的事情上想,就她自己也盼着学骑马呢。 「那当然。」 池指挥佥事的话音刚落,金花已经从后面跑了出来,还没站稳就问:「刚刚我看见门前拴的马不是那匹黑马,池指挥佥事换马了?」 池指挥佥事与春花相视一笑,果然金花一颗心都在马上,「定辽右卫的冯指挥佥事看上了我的那匹黑骊马,磨了我好几天,昨天我实在受不了他,只好换给他了。」 「这匹枣红马可不如那匹神骏,」金花有些不平地说:「池指挥佥事吃亏了。」 「冯指挥佥事也不是要占便宜,他还送我个美貌的侍女呢。」池指挥佥事说完后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他马上解释说:「我没要,只从他的马鞭里挑了一根象牙柄编金银丝线的。」 把手里的鞭子拿给春花和金花看。 其实这鞭子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大男人用的,他就是想到于娘子要去学骑马,总不能拿一根普通的马鞭吧,才顺手从冯指挥佥事的墙上摘下来,可这话他怎么也没法说出口。 岂不知春花和金花更觉得他是愈盖弥张了,明明拿着一只女人才用的鞭子,还解释那些做什么! 池指挥佥事是个敏感的人,他觉出了春花和金花对他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他的感觉一点也没错。 春花虽然明白这些高官们互赠姬人不算什么,但到了辽东镇,她并没有与这个层次的人接触过,眼下却被提醒了,想到池指挥佥事毕竟不与眼下的自己是一个阶层的人,还是不要来往太多。在他们的眼里,自己这种人是千方百计要巴结着他们的,万一他也像刘指挥佥事一样说要纳自己为妾,又是一桩大麻烦。 第248页 而金花心思单纯,她从小就在普通人家长大,所见的都是一夫一妻,虽然也听到过纳妾的事,但也只觉得是高门大户才有的,根本与自己无关。现在一听到有人赠送池指挥佥事侍女,金花竟像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一般,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金花这才想到池指挥佥事虽然没了妻子,但家里还有妾室,还有侍女,马上就把池指挥佥事当成了不正经的人,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与他多来往呢?更不用说向他借马了! 想到母亲几次说到自己年纪已经大了,该招婿了,要是与池指挥佥事多来往,名声都会变坏吧。于是也下了决心,以后不再与池指挥佥事多话,想学骑马,就等大表哥有了马让他教自己吧。 此时方雨已经跟着金花从里面出来了,他是见过池指挥佥事的,因此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金花马上过去热情地说:「方三爷,你还没喝点茶水呢,我去给你泡茶。」 便带着方雨回了里间,走到门口时对春花说:「春花姐姐,涂三爷还让我把衣服都给你看一看呢,说有不合适的拿回去改一改。」 春花点了点头,金花的脸还变得真快,春花心里突生警惕,天天嚷着要跟池指挥佥事借马学骑马的金花怎么突然变了脸?她没时间细想,她自然不能像金花一样立刻回去,便顺势说:「池指挥佥事也进去喝杯茶?只是里面乱得很,实在不能入贵人的眼。」 池指挥佥事懊恼万分,可他怎么也不能借一个布店的小伙计的光,才混进去喝茶吧,只好客气地说:「我也该回驿站了,于娘子要是定下开业的时间,还让人给我送个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辽右卫的靖远楼分店热热闹闹地开业了,春花请了池指挥佥事、涂三爷、方家兄弟以及一条街上的商家们。第二天,池指挥佥事在靖远楼的分店里摆了几桌席面,把定辽右卫的几位官员们都请到了答谢他们对他的招待。 春花亲自过去加了菜,看到有几个人把她和池指挥佥事一同提起,就更觉得自己前两天的想法不错,虽然她只做没听出来,笑盈盈地请各位多照顾靖远楼的生意,心里却有些不高兴。 池指挥佥事这样的人果然惹不得,那些军官们的打趣他一点也不反驳,只是坐在那里笑,果然在他们的心里根本没把自己这个饭店的老闆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没准大家见他们一同来的定辽右卫,开业时自己请了池指挥佥事,而池指挥佥事又在这里请客,这一系列的事情早让他们想入非非了。 但好在金花一直陪着她,也笑着为客人们上菜,指导他们吃火锅,在定辽右卫,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吃到火锅呢。 而且过几天,她就要回定辽前卫了,出来这么多天,早就想那边的一切了。而那边的人,经历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更清楚自己的为人。 回去时,春花和金花一直坐在车里,不只中午不出来,就是晚上也只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间里。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原因,因此倒是不约而同地窝在一起说悄悄话。 金花是个脾气刚硬的人,这几天的功夫,她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下定了决心,池指挥佥事这样的花花公子并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她已经把自己刚刚萌生不久的少女情怀掐断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要招婿的,要负担整个家,对她来讲以后好好地找个人过日子,照顾好父母和妹妹们才是最重要的。 春花从那天开始,就发现了金花的不对来,但这几天忙忙碌碌,金花又一直回避,她没来得及问,此时她关心地说:「金花,你是不是有心事?」 「春花姐姐,看到秋月和秋叶两个我心里不舒服,我最讨厌两个女人嫁一个男人了。」金花嘆着气说。 春花想明白金花的心思后,就能听懂金花的话了,也跟着她嘆了声气,「唉,她们也是没办法,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个照应。」 做为来自一夫一妻的社会的人还得劝本该适应一夫多妻时代的人接受这样的事,春花觉得很奇怪。不过,金花确实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池指挥佥事并不适合金花。 「我要是成亲,就不让男人再有别人,要是有,我就打断他的腿!」 春花笑了,「我也这样想的。」 「那春花姐姐,你我有空和我一起练功夫吧,你这个样子,只要一动手就会吃亏的。」 春花哈哈笑,「我怎么练也不行啊。再说,金花,有些事也不是靠动手就能处理好的。」 金花也笑了,「是,我知道,我就是想学会你笑眯眯地就能把事情都解决好的本事,爹和娘说我比你差多了。」 「这种事,你经历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次出门,我就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些。」金花打起了精神,颇为自豪地说。 春花也贊同地点头,这次出门,金花确实帮了她很多,而且也飞速地成长着,假以时日,金花一定会担起三舅一家的责任。 金花确实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眼下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垂头丧气而且还有心思问:「春花姐姐,你还想再嫁人吗?」 「看缘份吧。」 「什么样的缘份才行啊?」金花嘻嘻地笑着,说:「前些天还有人找我娘探探口风,问的就是你想不想嫁人。」 「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缘份,可能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吧。」 第249页 「那你喜欢原来的姐夫吗?」 春花差一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夫君」,然后她又想起来自己还真有一个夫君,当然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她踌躇了,怎么对金花说呢? 「春花姐姐,你别伤心,我不该问的。」金花见她不说话,急切地安慰她。 让金花这样想也好,春花又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金花,「你有没有觉得方雨对你挺好的?」 「我要走之前告诉他,我是要招婿的。」春花平静地说。 「啊!」春花大吃一惊,她本来还想先探探金花的口风呢,没想到人家已经挑明说了。 「他愿意当上门女婿就到定辽前卫来,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金花比春花想像得要开放得多。确实,经历了池指挥佥事这一段小小的波折,金花已经不再想什么情了爱了,而一心找个过日子的人。 「那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金花说:「他要是同意招婿,我就答应。」 「那你就是不喜欢他,起码是不那么喜欢他。」春花下了结论。她虽然没经历过爱情,但金花真的太过平淡了。 金花并不瞒着春花,她说起了过去的事,「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要和大表哥成亲,就没想过别的。后来,姑姑、姑夫还有表弟表妹们都出了事,娘告诉我,我和大表哥的亲事不成了,大表哥要替姑夫承继香火。」 春花想起来舅母对她说过的话,「卢百户与指挥使的小姐相亲没成的时候,舅母又想过把你嫁给卢百户,听说那时你不愿意?」 「大表哥是好人,我不是不愿意,是因为我得留下来招婿,银花咋咋呼呼的性子,撑不起樊家,铜花她们都太小。」 没想到金花是这样想的,春花说:「我告诉过舅母,嫡亲的表兄妹成亲,对孩子不好。」 「怪不得我娘后来不提了,我原来还以为她能将银花嫁给大表哥呢。」 「那池指挥佥事呢?」春花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高攀不上,再说我必需要招婿。」 金花很是镇静,她还反问:「春花姐姐,你说我会不会招不到好女婿?」 「我要是遇不到满意的人,肯定不会嫁。」春花说。 「那我也一定要招到满意的女婿!」 她们一起笑了。 然后她们就低声八卦起定辽前卫的一些男子,虽然两人观点很不一样,但也说得兴致盎然,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提到了卢百户。 「你知道大表哥喜欢哪个姑娘了吗?」金花问。 「你也知道这件事了?」春花也没奇怪,舅母最放心的就是金花,告诉她很正常,「我还想问你呢?」 「一定不是定辽前卫的人,可能是他去别的卫所认识的,」金花肯定地说:「在定辽前卫的时候,也没见他常去哪里,现在更是整天在家里看书练字,好像要考秀才似的。」 「你也得抓紧学认字写字,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得会看帐本,会记帐。」 「回去后,靖远楼的帐就由我记吧,有不会写的字我问春花姐姐,或者掌柜的。」 「好。」春花同意。 不同于春花和金花一路上的欢声笑语,池指挥佥事郁闷了一路,可他的性子也不会花言巧语地劝人,只能自己生闷气。到了定辽前卫,春花带着金花与池指挥佥事作别,正因为两个人都对池指挥佥事产生了拉开距离的心思,所以她们格外的客气。 池指挥佥事默默地回了他的官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把事情搞砸,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情绪的变化,春花与金花并不太清楚,他的一个长随倒是左思右想,最后往广宁府池家捎了信。 离开定辽前卫还不到一个月,但回来后,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春花从后门进了院子,可她还是忍不住从月亮门向饭店的后院看上一眼,正是盛夏的黄昏时候,院子里围着假山摆了几张桌子,烤肉的香味瀰漫其间,食客们正在喝酒纳凉。 她不在定辽前卫期间,耿掌柜做得不错! 春花目光一滞,她看到了卢百户,正向她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春花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并用手指在唇边示意了一下,她并不想到前面店里,刚刚从后门进来就是这个意思。 卢百户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向她点了点头,好像告诉她赶紧回去,以免别人看到。 春花回了内院,愉快地洗了澡,抱着留儿玩了一会儿,问了问耿掌柜这些日子店里的情况,与鲁大家、范娘子说说话。 最后她又去看后街上那座宅子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了,下一步就是饭店这边也要加盖两层楼。 靖远楼的长期规划在她的脑海里更加清晰了,连锁店要在辽东,甚至全国一家家地成立,支持这个规划的管理手册已经编写完毕,在定辽右卫开始试行了,还有一项就是由宁大厨负责的靖远楼食谱,也已经有了初步的规模,火锅系列就有十几种汤料,十几种调料,还有上百种的材料,其余的还有炖菜、炒菜、拌菜、主食等等。以后各地的定远楼就要依照这两本册子,形成统一风格、统一风味、统一价格的连锁饭店。 而做为饭店姐妹行业的靖远楼客栈也就要隆重亮相了,以后饭店和客栈相互依託,相互促进,生意将更加的红火。春花把她前世的事业搬到这里,并且一步步地发展起来了! 第250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 ☆、第一百四十章 靖远楼客栈修缮完毕后,先是将饭店部分挪了过来,又将饭店的后院也重新修缮,改成两屋楼,而且春花还在饭店与客栈间修了一条回廊,就是下雨下雪,在饭店和客栈间走动也不用担心淋到雨雪。 春花又从田掌柜那里买了很多的布料棉花,找了些妇女帮着靖远楼客栈准备被褥。 在这个时代,人们出门基本都是自带行李的,但春花还是打算在她的客栈使用一些后世的模式,总会有需要被褥的客人。而且所有的靖远楼客栈都提供被褥,也能使常年在外的人士习惯性地选择靖远楼各处的分店留宿。 客栈还要准备相应的一些日常用品,这些东西春花也要统一订购,既为了整齐划一,也是为了大批购买能够降低价格。 客栈开业前的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好,只等饭店部份修缮结束。 春花被找到了饭店,说是有一位客人要见她。耿掌柜见了她说:「是一位夫人,从广宁府来的,也不说什么事,只是要见你。」 春花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整整衣襟过去了。她最近把饭店的事情都交给了耿掌柜,自己专心负责客栈,已经有些日子没没问这边的事了。 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这是未来的客房,眼下饭店修缮,将桌子挪到了此处,充做雅间。 屋子里正中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穿大红洒金服饰的一位老妇人,桌上摆着几十道的菜餚,似乎都没有动过。十几个丫环婆子分列两旁,将不大的屋子装得满满的,但却鸦雀无声。 这种感觉不属于定辽前卫的,这里的人们在饭店里总是喧闹的,从来没有食不语的讲究,也许他们有些粗俗,但却充满着生活的乐趣。而眼下,春花一进来就感到了一种何曾相识的气氛,好像她又回到了她当年在侯府站规矩的时候。 春花上前福了一礼笑着说:「老夫人,听说您要见我,请问有何指教?」将刚刚沉闷的气场打破。 「你就是于娘子?」老妇人大约有五十多岁,身体很是肥胖,神情十分严肃,甚至带着些不快,头上插了几支昂贵的点翠首饰,这种难得的工艺是春花离开京城后就未曾见过的。 老妇人问得并不客气,但春花还是和颜悦色地答了「是。」 「我是池指挥佥事的母亲。」老妇人一双严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春花说。 怕什么来什么,春花从定辽右卫出来后,就一直远着池指挥佥事,可是麻烦还是找上门了。她感觉到池指挥佥事母亲的来意不善,这种大热天,这么胖的老太太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子虚乌有的事,看来老天爷就是不肯让她太顺了! 「我替您请池指挥佥事过来?」春花问。也是想让对方听明白,有什么事就找你自己的儿子好了,千万别找她这种外人。 「啪!」一只茶杯打在了春花的腿上,然后落到了地上碎了,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厉声喝道:「你一个狐狸精,还摆什么架子!」 老夫人虽然胖,可真是身手敏捷,春花自诩很是机灵,可根本就没来得及躲开,被打了个正着。 「老夫人,我不是你们家的奴僕,请你说话时要注意些。」正夏季,衣着单薄,春花感到腿上一阵疼痛,她忍着痛迎着她的眼睛看了过去,「更何况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儿子不肯回去成亲,不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撺弄的,现在还在装什么!」 「老夫人,你儿子成不成亲,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还继续这样血口喷人,我要请你离开靖远楼,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哗!哗!」几个盘碗都落在了地上,有了准备,春花勉强避开,但身边到处洒的都是菜餚。春花忍无可忍,转身打开了房间的门,指着门外大声地说:「请你离开靖远楼,这里不欢迎你!」 又一个盘子飞了过来,却将正好进门的池指挥佥事打个正着,他身上的玄色袍子上沾上了菜叶,向下淌着菜汤。 早有老夫人身后的僕妇上来为他擦拭,池指挥佥事推开了这些人,对他的母亲说:「母亲,你怎么直接就到了这里?还闹成这样?」 老妇人脸上也有些尴尬,她本是想给春花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更没想到于娘子不但没有伏低做小的意思,而且将大门打开,刚刚听到屋子里声音的人们已经围在了门外,此时正好奇地向屋内张望,这真是让她丢尽了脸面。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给我将这贱妇打上一顿!」老妇人恼羞成怒地说。 「为什么要打于娘子?」池指挥佥事说着,又赶紧对春花行礼说:「于娘子,我母亲脾气不好,请多包涵。」 春花看他狼狈的样子,也不愿再追究,面沉如水地说:「池指挥佥事还请将老夫人请回,有什么事情你们母子说清,不要再到靖远楼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池指挥佥事团团作揖,赶紧上前扶住了他的母亲,半拉半拖地向外走,出了屋门又回头对春花说:「菜钱和打碎东西的赔偿记在我的帐上!」 毕竟是池指挥佥事的母亲,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嘲笑,等这对母子走了,便纷纷问春花何事。 春花既不想将事实说出,也不想对靖远楼有不好的影响——这样的情景大家容易误会为对靖远楼的饭菜不满意,于是她便推说是池指挥佥事母子间有矛盾,看来这对母子也真的有些问题。 第251页 另一边,池指挥佥事扶着母亲回了他的官署,连衣服都没换,挥退了下人,对池老夫人说:「母亲,您想让儿子在定辽前卫所有人面前也丢光了脸了吗?」 「我已经为你选了你表妹做继室,你为什么不肯成亲,又跑到了定辽前卫这个荒凉的地方来,几个月了,连家都不回一趟?还不是有了那个狐狸精!」 「母亲,我与于娘子没有一点的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是您儿子,您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但于娘子是个好人,何苦毁她的声誉!」 「没有关系你一定要陪着她去定辽右卫?还在她的店里请客为她拉生意,又上赶着要教她骑马?」 「这些事情您既然都知道了,也就应该知道我想请她来学骑马,她根本没来。」池指挥佥事摇摇头说:「您安在我身边的人不会没告诉你这件事吧?」 「你回家与表妹成亲,我就让于娘子进门。」池老夫人突然说。 「进了池府,有母亲和表妹,过几天她就会没命的吧。」 「你怎么这样说你的母亲?」池老夫人大声地哭了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丈夫是靠不住的,儿子也是靠不住的,我还不如早一点死了呢!」 池指挥佥事是池老夫人唯一的儿子,池老夫人生了这个儿子后就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了,而她与丈夫以及前房儿子的关系也极差,在池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因此她每次这样哭闹,池指挥佥事都会马上行礼认罪。 可今天,池指挥佥事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跪下请她恕罪,他怔怔地站在池老夫人面前一动不动。母亲看不上父亲给他定下的亲事,对自己的妻子婉娘百般为难,后来又从娘家接来了表妹,两人一起对付婉娘,结果婉娘怀着身子就出了事。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表妹的,甚至婉娘刚没了的时候他还曾想要终身不娶。不过,于娘子却是例外,可池指挥佥事接着便自嘲地笑了,于娘子那样有主意的人是决不可能做妾的,但要是做妻,不止母亲不会同意,就是父亲也会反对。 但他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呢?池指挥佥事静静地想了想,这辈子,他好像从来没拿过什么主意,从小就有荫封,顺理成章地做了武官,长大了父亲给他娶了妻子,母亲给他赐了妾室,家里也好,他自己院子里也好,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用做主,很多事他只像个看客一样,就是婉娘死了,他想隆重地操办一下,都被父亲的劝说和母亲各种的藉口阻止了。 自己想办法到了定辽前卫,这是池指挥佥事为自己第一次作主,但结果很不错,他过上了轻松的日子,一直到现在母亲来到这里。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决定呢? 池老夫人哭了半晌,没人来劝,她抬眼看着儿子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不动,再看着他身上的污渍,突然忘记了继续哭,婉娘的死,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个她不喜欢的儿媳妇在她面前一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让她看到就恨不得发火。 至于自己娘家的侄女,虽然帮着自己说过她几句,但也算不了什么,而这个与自己相当谈得来的侄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要是留在池府,岂不正好? 但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说自己。 想到了这里,池老夫人再一次地悲从心中来,再次大声地哭泣起来,「你看看你的两个哥哥,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再看看你,连个儿子都没有,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儿子,要不是家里乱成那样,他的儿子能小小的年纪就没了吗?池指挥佥事想起了那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总是喜欢藏在他母亲身后看着自己,那时候自己也真混,竟然对自己的儿子也没多几分关注,儿子见到自己这个父亲总是怯生生的。 「要是非让我继娶,那我就娶于娘子,否则我就一辈子不娶了!」池指挥佥事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留下目瞪口呆的母亲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六发错章节了,周日又少更了一章! 今天下午会补更的! 最近写文经常卡,动力也有些不足,请大家多留言给点鼓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看到儿子与自己离了心,池老夫人心里是真的慌了。她顾不上继续哭天抹泪,把给她报信的长随叫来,详细地问了问于娘子的情况,她与儿子的关系如何。 这长随此时心里正乱着,他给广宁府捎信回去前也是几次思量,老夫人的脾气合府上下谁不知道,他捎信后一直提着心,眼下心是落了下来,只是落到了尘埃里,这件事一说开,池指挥佥事一定不会再用自己了,要不是池指挥佥事脾气好,现在自己早就挨了一顿打了。 虽说自已是老夫人娘家带来的人,老夫人也时常问自己池指挥佥事的事情,可是这次好像与平时不同,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于是他急于向老夫人讨好,等老夫人离开时将自己带回广宁府,以免他留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他所听到的关于于娘子的事情都详细叙述了一番。 「怪不得能吊住儿子的心,还真是个有手段的。」池老夫人自言自语道,想了想对长随说:「你去把于娘子给我叫过来,说我对她有话说。」 长随到了靖远楼,找到春花,她正与木匠验看新打出的家俱,听到这长随将池老夫人的话说了,春花一笑,说:「你回去禀报你们老夫人,我正忙着,没时间听她说话,也不想听。」 第252页 长随得这个话,却不敢回去,「于娘子,我家老夫人是诰命夫人,你这样恐怕不妥。」又对春花软语恳求。 「你家老夫人是诰命夫人,与我一介民女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请回吧。」说罢理也不再理那长随,一心验看家俱。 池老夫人听长随的回报,气得又摔了好几个茶杯,她一直就是这样的脾气,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坏,总觉得什么事都不顺心,在池府里没有事还要找个事吵上一通,眼下总算是找到出气口了。 骂了一回后,池老夫人又生出了无奈感,她是诰命夫人不假,但毕竟没有当官的男人的权力,总不能让人将于娘子抓过来,要知道春花之所以不理她也是为的这个原因,要是池指挥佥事或其他官员叫她,她还真只得乖乖地去。 于娘子不肯来,池老夫人在又扔了几个杯子后倒是动脑想了一个主意,她是来自广宁府的,还能被定辽前卫的这个毛丫头弄得没办法了! 过了一天,春花接到指挥使的妾室赵氏的邀请,自从孙氏的事情后,她们就偶有来往,特别是前些时间在指挥使府上大开宴席后,她明显感到指挥使和赵氏对自己又客气了几分,因此赶紧换了衣服去了指挥使府上。 这次她没被引赵氏的院子,而是进了花厅,见到正与赵氏说话的池老夫人,春花明白了赵氏找她来的目的。但面子上却仍然笑盈盈的,客气地上前见了礼,又因为池老夫人穿着诰命的礼服,还得行大礼,否则是有违律令的。 「于娘子,你到我这边坐。」赵氏得了指挥使大人的吩咐,让她以后不得对于娘子无理,也不能得罪她,因此笑着让她坐。她也看出来,池老夫人摆的架式是想让于娘子站着回话了。 春花道了谢,便坐在赵氏的下手,并不开口,只听这两个人谈了些家常话。但赵氏毕竟是受了池老夫人的委託,过了会慢慢将话题转到了这上面说:「前两天的事情都是误会,那些下人乱嚼舌头。如今池指挥佥事对你有意,老夫人便想将你接回池府,给你个名份,总好似在定辽前卫这样不上不下的。」 春花待她说完,马上说:「赵夫人,这话说得我不明白了,别人不知道,夫人是知道我的,我夫孝未满,决不会谈及婚嫁。」 当初就为了这事,于娘子才与孙氏成了仇人,惹出了天大的事,将孙氏兄妹赶出定辽前卫,说起来赵氏也一直记着于娘子的情。她不是没对池老夫人说过,但老夫人却肯定地说于娘子心里早就愿意了,只是拿乔,让她帮着劝劝。 赵氏有些尴尬地「池指挥佥事确定是一片真心……」 「夫人,指挥使大人当初听了我要为夫君守孝,也是一力称赞,」春花不客气地打断了赵氏的话,「夫人若不信我的话,我便与夫人起个誓!」 这里的人特别相信誓言,春花便起誓说:「我夫孝未满,若是谈及婚嫁,天打雷噼……」说到这里,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不必再说了,指挥使大人和我自然是信于娘子的。」赵氏看了看池老夫人,吞吞吐吐地说:「只是老夫人……」 池老夫人心里的火一直向上拱,她真想将手中的茶杯摔向这个不要脸的于娘子,但总算还是知道这是在别人家里,而且还是儿子的顶头上司的家里,便缓缓放松了握紧的手,露出一丝笑意说:「于娘子,我儿既然对你有意,你也不要再拿乔了,若说孝期没过,那等孝满后也使得,我打发花轿将你接进门,总好过现在这样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春花正色说:「不知老夫人这番话是何来历,如今有赵夫人作证,我也将话说明白了,我堂堂正正地做生意,并不怕别人说我抛头露面。至于不守妇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守妇道了,更何况也不用外人来评说。什么接进府里的话,我不答应,老夫人以后还是别提了。」 说完,春花又向赵氏行了一礼,说:「赵夫人,我店里事情正多的时候,请恕我无礼,竟要先告退了。」 赵氏听了池老夫人的话,本来觉得于娘子一定会愿意的,所以才做了这个说客,后来见她们并不投机,想到前两天听到了闲话,又联想到孙如冰那样一个强横的人突然就失踪了,自己才顺势将孙氏弄走,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帮池老夫人说话。 听了春花辞别,她便笑着说:「我也是忘了你一直忙得很。」客气地让人送了春花出去。 池老夫人气得发抖,「竟有这样不懂事的人!」 她在池府里虽然很没有人缘,但毕竟是有诰命的正室夫人,别人就是心里不满,表面上对她也还恭敬,没想到了到了定辽前卫竟然碰上了春花这个硬钉子。 虽然池指挥佥事在定辽前卫做官,但池将军可是在广宁府,因此赵姨娘并不敢轻慢池老夫人,便好好地劝了她一番,又说:「这于娘子也不只是不同意给池指挥佥事当妾室,以前也有几家提亲的,一概都以孝期未满推了,我听着风评,好似以前卫城里的刘指挥佥事也有过那个心,她一样是没同意。人各有志,老夫人也不必勉强,况且池指挥佥事这样的人才,要什么样的妾室没有,明儿个我给老夫人引见几个黄花姑娘。」 池老夫人却有苦说不出,池指挥佥事头一次犯犟脾气,说是要娶于娘子做正妻,她劝说不动,又从三年前婉娘死时起就觉得对儿子有愧,兼怕儿子自此与自己离了心,便想好言好语地收服于娘子给儿子做妾,当然一个开店的寡妇想做正妻是肯定不行的。 第253页 想着有赵氏帮忙,于娘子一定就会同意了,没想到竟然弄个没脸,池老夫人便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很快就告辞了。 过了几天,池指挥佥事再次到了靖远楼,这些日子他的母亲到了定辽前卫,所以他也不再过来吃饭,当然春花因为一直没有到前面店里,她并不是非常清楚。 但她见了池指挥佥事却依旧客气热情,池母与他并不是一样的人,而且池指挥佥事还是她的大主顾。 奉了茶后,池指挥佥事踌躇了一下说:「那天家母多有得罪了,我想在靖远楼摆上一桌酒给于娘子陪个罪,然后我就要送家母回广宁府了。」 自从那天要娶于娘子的话冲口而出后,不论母亲怎样劝说,他就没有改过主意。虽然刚说出这话时他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但后来却越发地觉得这是他埋在心里的想法。 至于开店的生意人不能做正妻,池指挥佥事想都不想地反驳,在辽东府还有把小妾扶正的呢,过去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守规矩,现在想开了,规矩不就是人定的吗?于娘子是正经人家出身,有什么不能当正妻的! 于娘子是寡妇,可自己还是鳏夫呢!于娘子带着一个女儿,自己也有一个女儿。而且他清楚于娘子要是进了门,就凭她的聪明伶俐,家里的乱事一定为难不到她,不论是母亲、表妹、妯娌还是妾室,没有一个能为难得了她,自己也不必再整天愁眉苦脸的,甚至都不愿意回家了。 眼下看到于娘子微微一笑,脸上那对梨涡也像是在对他笑,他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必须将母亲上次大闹的事情揭过去,让这对未来的婆媳慢慢融洽起来。 春花不明白池指挥佥事的心思,但却懂他是想来调节好两边的关系,虽然要她说,她宁愿再也不见池老夫人。但就是看在池指挥佥事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这样做的。 按这里的习俗,池老夫人是诰命夫人,是长辈,就是有什么不对的,也是要于娘子这个小辈、平民去承担,而且春花还要看池指挥佥事的面子。 因此春花笑着说:「哪里,不过是些误会,老夫人如果不生我的气了,我应该摆上一桌酒为老夫人送行。」说着与池指挥佥事定下了请客的日期。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 最近状态不大好,还是请大家多鼓励我,渡过难关。 下定决民,尽力保证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于是春花第三次见到了池老夫人,想到只有池家母子和自己在一起吃饭,春花心里就别扭,但请谁作陪又都不合适。 真正合适的人是鲁千户的夫人,那是她婆家的当家夫人,也是五品的诰命夫人,她的出现还能表明她守孝的决心。可鲁夫人远在几十里外,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将她请来。 与舅母的关系虽好,但春花怕她受不了这老太太的脾气,金花太年轻,鲁大姐太直爽,范娘子太老实……春花左思右想,倒又想出了一个人,温副千户。 果然温副千户发挥了能迷倒所有年龄段女人的功力,很快就让池老夫人笑哈哈的了。她很喜欢这个英俊的大男孩,得知他快成亲了还嘆了一口气,明显是很遗憾,春花就知道她一定有个女儿、侄女或外甥女之类的要嫁人。 温副千户是个人精,春花之前与他含糊地说过两句,他就全明白了,因此他到了后讨好卖乖地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他原来在宣府时常在内帏里混,不仅知道大姑娘小媳妇喜欢什么,也一样懂老太太们喜欢什么。就是老太太身后的僕妇们也都因为有了温副千户在场,不少人露出了笑脸。 酒席按正式的南北开桌,池老夫人坐在客桌首位,因为她年纪大不用避讳,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就与她坐在一起,春花则在下首相陪。 春花客气地为池老夫人奉酒送行,池老夫人也不再提纳妾的事,温副千户说着俏皮话,池指挥佥事竭力两处逢迎,气氛居然很好。 猛喝了几盅酒后,温副千户脸慢慢变红,燥热起来,看着他拉了拉衣领,春花让人送来了热毛巾。虽然正是盛夏,但定辽前卫并不太热,早晚都有凉风习习,只有中午的时候外面阳光直射让人受不了,但屋子里面还是很清凉的,尤其是他们坐在靖远楼的二楼,两面开着窗户,穿堂风一阵阵吹过。 「赶紧用热毛巾擦擦,可能是酒喝得太快了。」春花笑着看温副千户,又请大家都用热毛巾擦擦脸。 温副千户心里却是明白得很,他是看懂了池指挥佥事的心思,心里不快才多喝了几杯,但看小婶脑子里只有生意经,一点也没懂池指挥佥事此举的涵意,又有些开心,他擦了汗笑着说:「果然凉爽了。」 又说:「小婶,池老夫人离开定辽前卫,你摆酒送行,过些时日,我伯父也要到定辽前卫来,到时你也要为我伯父接风。」 温副千户的婚期近了,新家就设在定辽前卫,温将军自然要过来。春花知道温副千户这话是说给池老夫人的,给自己撑面子,也不说破,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恐温将军嫌靖远楼庙小,不肯给面子。」 「那便说好,小婶可不能赖帐!」 春花感到池老夫人的眼风像刀子一样甩了过来,于娘子与温副千户说话这样随便,池老夫人很是看不惯,但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也算明白了,儿子是看上了于娘子,根本不允许自己说于娘子的坏话,自己就当着儿子的面不说好了,反正还有的是别的机会说。 第254页 到了秋天,靖远楼饭店的工程全部结束了,靖远楼的客栈也开业了,因为暗合了定辽前卫的发展趋势,客栈的生意很红火。在春花又推出了住店的客人在靖远楼吃饭可以打折的促销手段,将两边的生意联合起来。 住店的客人在靖远楼里包餐的也不少,店里定了包餐的不同标准,就是有些定辽前卫的单身汉也过来定餐。再有做月饼,准备节礼,编写菜谱等事情,春花每天很少有闲着的时候。尤其是按过为温副千户操办婚宴的事情后,更是脚不沾地。 专门从广宁府採购的香樟木花轿四面刻着麒麟送子、和合二仙、金龙彩凤、喜上眉梢等吉祥图案,四角结着红绸的大花,大红绫罗的轿帏,上面绣着富贵杜丹,又用金银丝线绣出无数的「禧」字。 这样漂亮的花轿因为是胡家买的,只在胡小姐成亲时用这一次,它的奢华把定辽前卫的人都震住了。 同样震住大家的还有温副千户,他身着大红缎子的喜袍骑马走在前面,英俊不凡,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被迷倒了。 还有那传说中的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都用红漆礼盒装着,由军士兵们两人一抬,两抬并排,伴着喜庆的鼓乐在定辽前卫走了一圈,进了温副千户的宅子。 春花只在靖远楼前看了一眼,然后就一头扎到了厨房里,让人将一席席的喜宴排出。几乎整个定辽前卫的人都去吃酒席,女客们在温副千户宅子里开席,酒菜由靖远楼送去,军官们则直接在靖远楼开席。 这场婚礼的宏大规模在定辽前卫是前无古人的,就是以后,估计也很难有人能超过。 靖远楼的人虽然都累得狠了,这次比胡指挥使宴客那次还累,上次只有百十个客人,只是奢华些,而此次,足有几千人吃席。但收入吗?靖远楼里的一个伙计透露说,他这一个天挣了平时好几个月的钱。 认亲过后,温副千户的伯父等人就要回宣府了,春花还真为他设了送行的酒宴。这也是在温副千户提醒下春花才想起来。当时她笑着说了,「温副千户,小婶不是不给你面子,而是温将军这时忙得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这些大人物的送行酒宴都排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理我这个饭店的老闆娘啊?你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小婶,是我伯父要见你。」温副千户成亲没几天,可看着成熟多了,虽然还□□花小婶,但语气不再轻佻。 既然是这样,春花便让温副千户订了时间,温副千户叮嘱她,「小婶,你不用找人陪着,我伯父可是个好人。」 春花点了点头,对于池家老夫人,她不是也没有办法嘛。 温将军年过五旬,相貌端正,和善可亲,他笑着让春花坐了,拿起酒杯来说:「我没教好这个侄子,但他到了定辽前卫竟然懂事了,听说都是于娘子的功劳,多谢了!」说着将杯中的酒喝了。 春花有些惶恐, 「这个功劳我可不敢领。」 「小婶,我记着你一直说我长大了,让我懂事些,还教我一些道理。」温副千户在温将军面前一点也没有这个时代的儿子见到父辈时的谨小慎微,而是有些随便,温将军也不以为意。 在温副千户订婚前,春花确实时常教训温副千户几句,但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不论是温将军也好,还是军中的一些老人,不可能不对温副千户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把这功劳算到自己身上,也只能说是恰逢其时。 每个人都是一样,同样的话可能有很多人说,但能真正听进心里去的,也只有一两次,而这一两次往往都是有些原因的。要说眼下这个原因,应该就是温副千户在宣府出了事,自己心境也有了转变吧。 但现在自然不是提起宣府旧事的时机,春花便奉酒与温将军和温副千户,又把这些意思慢慢说了。 然后大家把话题扯到了别处,天南海北地谈起来,倒还很投契。 等温副千户更衣的时候,温将军对春花说:「于娘子,你很识大体,受了委曲还将喜宴办得很好,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说着拿出一张自己的名贴递给她,「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到宣府去找我,只要能帮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这种名贴起的作用与主人亲至相差无几,是比金银还要难得的东西,春花赶紧摆手拒绝说:「温将军,你误会了,温副千户是靖远楼的常客,我们自然相熟。这次喜宴,温副千户付的银子不少,我还赚了一笔呢!」 温将军这几天听温副千户对他说到于娘子的语气总是亲密得很,他就以为于娘子是侄子的相好。温副千户成亲,于娘子不仅不吵不闹,还帮着把喜宴办得非常漂亮,他才想要见一见于娘子,并想嘱咐他们一下,让他们先收敛些,毕竟温副千户刚成亲,别让岳家不高兴。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温将军虽然意外,但还是笑着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因为他虽然并不相信他们间没什么,却已经肯定眼前的于娘子是个能对温副千户有着很大影响力的人。 「我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留下这一点骨血。不免纵着些,结果却没教好他,心里总是不安。于娘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却通情达理,以后还要麻烦于娘子提点侄子一二。」 春花并不敢应,虽然在她看来,温副千户还小,行事也不够稳妥,但温副千户毕竟已经是副千户了,哪能由她来提点呢。但她懂得温将军的一片心意,便说:「在定辽前卫的这些日子,温副千户已经长大了,温将军不必再担心。再说有什么事他的岳父一定会提点他的,当然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必不会推辞。」 第255页 温将军见她言辞恳切,满意地点点头,一定要春花收下他的名贴。 温副千户再回来,温将军又指点他说:「你既然要留在辽东镇,我也与指挥使大人商量了,让他给你找机会做个实职,或带兵或屯田,慢慢官职升上去,以后再回宣府也成,进京也成。」 春花见温副千户郑重地应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次的见面,春花和温副千户间的友情又上了一层楼,并自觉对温副千户有了一定的责任。这其中,温将军春风化雨的言谈行事起了很大的作用,正与池指挥佥事的母亲完全相反。 所以温副千户成亲几天后,春花一次无意中发现温副千户还是到靖远楼里吃饭,便跟进去问:「你成了亲,怎么不在家中吃饭?」 「家里的饭菜我不喜欢吃。」温副千户笑着恳求:「小婶,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哪天你给我做两个小菜吧。」 春花想了想说:「今天小婶就给你做几个菜。」说着下厨按温副千户的口味做了几道菜,并陪在一边亲自给他斟酒布菜。 温副千户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慢慢地吃了一餐饭,实在不能再吃时才放下了筷子。看春花要开口说话,便抢在她前面说:「小婶,你不用说了。以后若不是与别人来吃酒,我不会自己来靖远楼里吃饭了。」 春花早就知道温副千户是极聪明的,因此温和地说:「要是想吃什么菜,让手下的人到靖远楼里要了带回家里吃,就是想吃小婶做的也是一样。」 「小婶,你真好。」温副千户想上前抱抱春花,但他还是没有,只是笑着离开了靖远楼,以后还真就不单独到靖远楼里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有了大家的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上一篇文也是写到中间最难,差一点就停了,这是通病吗?大家有什么好办法教我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眼到了十月,到了真正的于娘子的夫君三年孝满的日子,这一天要举行正式的祭祀,鲁千户和张夫人也到了定辽前卫参加祭祀。这一年的时间里,春花与鲁家有来有往,相处融洽。 祭祀结束后,春花和留儿换下孝服,再穿素服一个月,就可以穿常服了。其实,大多数的人们在孝期间穿的就是素服,特别像春花这样做生意的,不可能穿着孝服出来,所以这一个月,春花与留儿还是一样穿着原来的素衣。 到了十一月初三,春花一早换了一件桃红色撒花的绸夹袄,湖绿色的裙子,给留儿穿上一套大红的袷衣裤,也算是气象一新。 晨时刚过,春花就见舅母穿着大红的衣服来找自己,马上迎了上去问:「舅母有什么好事,今天穿得这样的喜庆?」 舅母神秘地笑着说:「可不是有喜事!于娘子跟我到屋子里说话。」 自从三舅受了伤,很少看到舅母这样的高兴,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着大红的衣服出门。春花受了感染,也笑逐颜开地给她奉了茶,又摆上点心。 「我是给于娘子提亲的。」舅母喝了一口茶,笑着说。 「提亲?」春花怔了一下明白了,她与舅母关系一直很好,关于自己的亲事,确实有不少人问到舅母那里,但自己与舅母说了自己要守孝后,舅母就再也没有提过这类的事。如今,自己已经过了孝期,再提亲确实不算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在平民百姓家,寡妇大多数都是要再嫁的,特别是辽东镇,环境艰苦,民风更为开化,守节不嫁的寡妇很少,除非是年纪较大的。 「你已经守了三年,足以对得起留儿的爹了。」舅母拍拍她的手说:「于娘子,你年纪还小,总不能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可是,」春花顿了一下,可是她还真没有做好嫁人的准备,甚至她都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可是,我还没想好呢?」 「没关系,你仔细想想,梦生对你可是用了心思的,算着你出了孝,他就让我早点来提亲,这不,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我好笑得不行,总不能天还没亮就来提亲吧。」舅母说着就笑了起来。 卢百户?舅母提亲的人是他?春花怔了一下,但她眼前马上出现了卢百户的形象,想到卢百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等天亮的情景,春花忍不住笑了一下,进入了初冬,定辽前卫这里天亮得很晚,其实现在天刚亮不久。 春花一下子想起前些日子,卢百户对他说有想娶的人指的是谁了。然后与卢百户相识一年时间内的种种事情都涌上心头,自己还真是个反应迟钝的人。 但春花心里暖暖的,她看着笑得十分开心舅母,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在她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舅母看出她的变化,马上就明白于娘子同意了,就笑着对春花说:「我竟然没看出来,梦生有这个主意应该有很久了。他对我说时,我也怔住了。」 「梦生当了百户,已经是军官了,我原来以为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可昨晚这孩子说他只看上于娘子。」 「我当时还说了一句,于娘子可是个寡妇,可梦生说,他不在乎,就是想娶于娘子。我本来反对,可让他这样一说,越细想越觉得梦生说的有理,于娘子这样好的人太难得了,就是寡妇也没关系的,其实梦生的母亲也是再嫁,咱们这里可没人说三道四的。」 第256页 「梦生是个好孩子,听话、懂事,会过日子,从不乱花钱,也不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功夫也好,人也讲义气……」舅母虽然也帮着别人说过亲,但她性格直爽,并不会花言巧语,而是实实在在地扳着手指一项项说着卢百户的优点。 「我都知道的。」春花低声说。确实,结识了一年,她清楚地了解卢百户。 舅母也笑了,她要了春花的八字找人去合,当天下午就回来说八字相合,是上上大吉的好姻缘。 第二天舅母又来下聘,两只银镯、两只银簪、八匹彩缎、八十两银子,春花收下了聘礼。 舅母就与她商量成亲的时间,「就赶在年底前办了吧,梦生和你都不小了,早成亲早日生孩子。」 春花点头说:「都听舅母的。」既然决定成亲了,也没有必要拖下去,而且他们都没有长辈,成亲也不用弄得太复杂。 舅母看了皇历,就帮他们定下了十二月十六的日子,这一天宜嫁娶。又对春花说:「梦生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应该去鲁千户家里一趟?」 春花点头应是,说:「能不能请卢百户过来商量一下。」自从舅母来提亲,春花就没见到过卢百户,大约他是想守着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春花倒觉得无所谓,不见面把一些事情说清,只靠别人传话容易出问题。再说她还有个只有卢百户知道的秘密。 「梦生怕你不想在成亲前见面,才一直没有过来,等今天晚上我就打发他过来。」舅母松了一口气说,定辽前卫的人并没有成亲前不见面的规矩,很多时候男家在给女家买首饰衣料时还要请女方一同去看看,以免买到了东西不合心意。而于娘子是从南边来的,她和梦生一直怕于娘子规矩太重,现在看来是多心了。 晚上,卢百户从军储所回来后就到了靖远楼,春花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屋子,两人坐了下来,一时间寂静无声。 自从卢百户进来后,她一直没看向他的脸,自己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总要大方些,春花在心里给自己鼓励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卢百户,正好卢百户也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遇,一霎间都红了脸,扭开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们再一次看向对方,春花发现卢百户的脸黑里透着红,自己也感到脸上热辣辣的。镇静了一下,春花刚要开口,就听卢百户说:「我想去鲁千户家一次,把事情说明白了,你说好不好?」 春花理解卢百户的思路,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他对春花冒名顶替于娘子一事保持沉默,但如果他们要成亲,卢百户不想再瞒着鲁千户。 春花也同意,她虽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于娘子的事情,甚至还帮着她抚养了留儿,但顶替别人的名字,让她心里有时也会升起一种没有归属的感觉。尤其是鲁千户那样一个讲义气的人,几次为她出头,承担了不少的责任,让春花还生出了内疚。若是此事说开了,将来她也会一身轻松。 「好。」春花看向卢百户,「留儿我带了这么久,我真捨不得,不想将她交给鲁家。」 「没关系的,我对鲁千户说,让留儿跟着我们,我也一定把留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事情说好了,又是一阵的沉默,一点也不似平时他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样子。还是卢百户先开口,「我想把家里重新修缮一下,你说怎么弄好?」 春花想起了卢百户家里清清冷冷的样子,便说:「只要简单粉一粉就行了,被褥帘幔什么的我来准备。」 说完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你把鞋样子给我留下,我总得给你做一双鞋吧。」 于是找了一张纸,将卢百户的鞋样子描了下来。靠手工做衣服鞋子的时代,也有好处,每个人穿的都是量身定做的,尤其是鞋子,完全合脚。 描了个鞋样子不是什么体力活,而且也不用离得太近,但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主要是太紧张了。 春花看卢百户额上都是汗珠,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便问:「还有事吗?」 话一出口,春花也不知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好象是赶人走似的。 「没有了,那,那我走了。」卢百户果然说要走了。 「我送送你。」春花起身站了起来。 「不用了。」卢百户说着推开了门有些慌张地走了。 等卢百户走了,春花才想起来自己连茶都没给他倒上一杯。他们在一起一句卿卿我我的话都没说,也没有许下什么海誓山盟,但春花却知道自己一定会幸福的,想来卢百户也是一样的。 卢百户再次与春花一同前往千户所,其实这段时间,鲁千户时常到定辽前卫来,每次都住在春花的客栈里,如果等上几天,没准鲁千户就会过来。但卢百户与春花还是决定上门拜访,这也是表明他们的尊重。 这与上次一样,卢百户带着勇子,春花带着范娘子和留儿。勇子一路上快活得紧,他得意地说:「我早就说卢大哥要是娶小婶就好了,现在看我当初说得对吧。」 卢百户和春花都不理他,只有范娘子笑着说:「小孩嘴里出真话,勇子可不是就说对了。」 勇子有些不满地说:「我可不是小孩随便说,我是早就看出来的!」 大家哈哈地笑他。 勇子被笑话了,并不生气,又问春花:「小婶,你说我以后叫你小婶呢,还是叫你嫂子呢?」 第257页 「你这臭小子!」卢百户说着就拍了他一下。 又是范娘子给他解围说:「当然要叫嫂子了。」 大家说说笑笑,傍晚时分到了千户所,同样是先吃了晚饭,然后卢百户对鲁千户说了些什么,于是春花就随着他们两人进了千户的官署,这时候这里空无一人,正是说些隐秘的好地方。 大家坐下后,卢百户先开口说:「于娘子不是你的堂婶。」 春花拦住他的话说:「还是我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卢百户和春花订亲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是京城人,因为在夫家过不下去了,就逃到了庵堂,在那里,认识了于娘子。」 「那时于娘子患了时疫,庵堂里的慧静师太尽力救治她,但还是没有救活她的命。于娘子在临终前将留儿託付给我,请我将她养大些送到鲁千户这里,我答应了于娘子,把留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于娘子去世后,慧静师太将她葬在了庵堂旁。而留儿就跟着我和范娘子。」 「后来,我在京城里住不下去了,就拿着于娘子的路引到了辽东镇来找鲁千户,想将留儿送来后离开。可是到了定辽前卫,我喜欢上了这里,有了留下来的心思,后来到千户所,又捨不得留儿,于是一直没有将实情说出,而是带着留儿就以于娘子的名义留在了定辽前卫。」 鲁千户静静地听着,春花详细讲了她与于娘子见面时的情况,于娘子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她的身后事。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她只是一带而过,又将卢百户怀疑自己不是于娘子的事情略去了些细节讲了出来。 然后遇到了瓦刺人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春花说完后,卢百户上前给鲁千户行礼说:「这件事情,小弟一直瞒着千户,千户要是责怪,就责怪小弟吧。」 鲁千户扶起了他,转过来给春花行了礼说:「多谢您将留儿养活,又送到了定辽前卫,鲁某感激不尽,将来于娘子,不,这位娘子,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鲁某一定会竭尽全力!」 「我外祖家姓于,如果鲁千户不在意,就还叫我于娘子吧。」春花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娘家姓氏,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可信的,但天她决定离开杨家时,就打算彻底与杨家了断了。她也给鲁千户行礼说:「到了定辽前卫,鲁千户庇护我甚多,我同样是感激不尽。」 卢百户也上前向鲁千户行礼道谢,鲁千户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卢百户说:「我与于娘子定亲了,在年底前就要成亲。」因为就要成为一家人了,鲁千户对春花的帮助,卢百户也一同感谢他。 「是这样,那恭喜你们了。」鲁千户笑着说。 于是卢百户与鲁千户又商量了一些事情,春花坐一旁听着,最后,他们决定并不对外公布于娘子的真实身份,还是用原来的亲戚关系相称。对内,则是认了干亲,还做为亲戚往来,留儿也先跟着春花和范娘子,等到她大一些,再告诉她实情。这样的结果,春花非常满意,从心里更感谢鲁千户了。 因为卢百户是请了假出来的,他们只能在千户所里住一夜,卢百户和勇子就在官署里住下了。春花则进了鲁家的内院,她将带来的礼物分给了大家,与鲁家的女眷说了自己要成亲的事,又请她们到时去参加婚宴,大家说说笑笑到了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卫城,傍晚到了靖远楼门前,卢百户让勇子去送还马车,自己跟着春花和范娘子走了进去。迎面看到池指挥佥事正从靖远楼里向外走,一个伙计看到春花便说:「池指挥佥事,于娘子回来了。」 春花便知道池指挥佥事找自己有事,便笑着上前问:「池指挥佥事找我?」 池指挥佥事见卢百户与于娘子并排走了进来,卢百户手中抱着于娘子的女儿,一路上还说说笑笑的,心里明白大家都说他们定了亲是真的了,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定亲了?」 春花笑着点点头,她虽然单独与卢百户在一起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对着外人,她一直很大方,「日子定在十二月十六,到时候池指挥佥事一定来喝喜酒啊。」 「好,好,我一定去。」池指挥佥事勉强露出个笑脸,说:「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就急急地走出靖远楼,在门前还绊了一下,幸亏卢百户就在一旁,伸手扶住了他。池指挥佥事站稳后,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就走远了。 春花奇怪地回头看了看池指挥佥事,他平时总是很谦和有礼的,今天怎么大不同平日呢?就说:「池指挥佥事不知有什么事,看样子本来想说什么,后来又没有说。」 卢百户却知道是为了什么,池指挥佥事对于娘子有意,他早就看出来了,但于娘子却不清楚。池指挥佥事明显是因为知道他们定亲了有些失态。但这样的事没有必要告诉于娘子,她平时对这些人的示好就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心做生意。 于是卢百户就含糊了过去,春花说过后也没想听到回答,她只不过是随口说一下而已。这时就到了春花住的院子门口,现在她们搬到了客栈隔出来的一个小院里。卢百户将留儿交给春花,就回去了。 这定辽前卫,虽然未婚夫妻见见面没什么,但要是总凑到一起就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卢百户只将她们送到院子门口就回去了。 第258页 而在他们前一步离开靖远楼的池指挥佥事迷迷糊糊地回了官署的后院,连衣服都没换就躺到了床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前些天去别的卫城办事,走之前,他再次给母亲写信确定待于娘子一出孝就遣人提亲,可于娘子怎么就与卢百户订了亲呢? 池指挥佥事想起上次送母亲回广宁府后,自己在母亲的哭闹中一点也没让步,又一力说服父亲,让家里同意为他聘于娘子为妻。从那时到现在,自己一直高兴地想,于娘子看到自己对她这样的尊重和爱慕,三媒六证地要娶她做正妻,一定会高兴地答应。 看于娘子心无芥蒂的样子,应该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提亲的事,那就是母亲没有请媒婆来。想到这里,池指挥佥事心里说不出有多难过,明明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答应了,但还是没做到。 自己虽说是续娶,但总归是四品的指挥佥事,比起刚刚有了品级的卢百户要强得多了,更不用说池家与卢家巨大的门第之差,如果自己先求娶,或者与卢百户一同求娶,于娘子一定会选自己的。可卢百户与于娘子已经定了亲,机会已经没有了。 在喝了不知多少的酒后,池指挥佥事终于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后,他吩咐下人说他病了,没有要紧事不要来找他,然后就再次醉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天,池指挥佥事被推醒后看到了他的母亲,他揉揉头,有些不太相信地喊了一声「母亲。」 「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池老夫人气愤地说。 池指挥佥事确定是母亲过来了,而不是自己喝多了做的梦,「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你要聘那个小寡妇,我不亲自来一趟哪里放心?」池老夫人刚刚进定辽前卫,并不知道池指挥佥事喝醉酒的原因,这次池指挥佥事手下没人敢去传话,上次那个给池老夫人送信的长随竟然被平素温和的池指挥佥事下了狠心,一家子一同撵出了池府,这种处罚不可谓不重了。 「母亲,我不是说等她一出孝就派人来求亲吗?」池指挥佥事忍着头痛噁心问。 「为什么那么给小寡妇面子,先拖一拖,让她急上一阵子,我再派人去提亲,让她知道我们池家不是谁想进门就能进的!」池老夫人没说的是,她亲自来,就是还打算先看看能不能让于娘子按妾室进门。在她看来,儿子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这个小寡妇辖制住了。 「母亲,你还不知道吧,于娘子已经定亲了,你还是回去吧。」听了池老夫人的这几句话,池指挥佥事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些什么了。 「啊!」池老夫人很是吃惊,「才一出孝就定亲,你没告诉她等等吗?」 「母亲,我同你说过好多遍了,我倾慕于娘子,但于娘子并不知道。」池指挥佥事苦笑着说:「于娘子是个正派人,要是儿子那样说,她根本不会理我的。」 事情竟真是这样,池老夫人想了想,并没有气馁,「没关系的,订了亲也可以退,于娘子听说你要聘她为正妻,肯定能退亲的,你就别管了,明天我去找她。」池老夫人已经不再想纳妾的事了,而且她自己也没注意,她已经把称呼从小寡妇改成了于娘子,从心里相信于娘子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了。人就是这们,轻易能得到的就不会太珍惜,而很难求到的,自然会重视。 对于池老夫人的话,池指挥佥事并不信,但他也没有反驳。就让母亲去做吧,也许于娘子能同意呢? 第二天,池老夫人果然去了靖远楼,让人去□□花。 春花听到是池老夫人,马上让人说她不在店里,上次的腿被打青了一大块,很久才好。她实在是怕了这位老夫人,脾气暴躁还十分地不讲理。虽然后来池指挥佥事又请客摆酒,就算不计前嫌了,但她觉得还是与池老夫人一辈子不见的好。 想了想,春花又告诉伙计说:「要是她再摔东西,你们一定要小心些,别被打着了。再有,只要她吵闹、摔东西,马上派人去找池指挥佥事。」 池老夫人正常来吃饭,春花没法把她赶走,但她若是闹起来,那么就可以找她的儿子将她领走了。想到这里,春花又同情了一下池指挥佥事,他可真不幸,有这样的母亲。 没想到,池老夫人这一次非常地沉得住气,听了这样明显的推脱之辞,她虽然板着脸,但却没发火,对伙计说:「你们老闆娘现在不在,总会回来吧,我就一直等她来见我。」 春花听到了这样的回话,非常无语,她确实不能说自己一直不在饭店。再想到池指挥佥事是个好人,她只有再次勉为其难,进了池老夫人的房间。 这次池老夫人没穿诰命的礼服,因此春花便随便地福了一礼,问:「不知老夫人有什么指教?」 「都下去!」池老夫人挥了挥手,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俩人,春花警惕地向后挪了挪,想着如果池老夫人再摔杯盘,自己怎么躲。 「于娘子,离我近一点,我们好好说说话。」池老夫人努力地笑了笑,只是她太久不笑了,因此露出的笑容非常的生硬,非但没有亲和力,反而让春花觉得有些恐怖。 春花并不走上前去,「老夫人有什么话请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池老夫人没奈何,只得说:「我想给儿子继弦,觉得你还合适,就想同你商量商量。」 第259页 春花目瞪口呆,这个池老夫人真是脑子有问题呀!上次到这里来闹,好象是对自己不满,把池指挥佥事不肯成亲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又似恩赐般地说要纳自己为妾,眼下又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难道她以为自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几句话就让她骗了? 自己是个寡妇,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比起没成亲的大姑娘差得远了。池指挥佥事虽然是继娶,但他的出身决定他的继妻虽然要比起原配差一些,但也一定会是名门闺秀,因此春花一点也不相信池老夫人的话。 但总还是要回答的,春花应付说:「我是个寡妇,配不上池指挥佥事,老夫人还是为儿子聘一个大家小姐为好。」 没想到春花这句推脱的话引起了池老夫人的误会,让她以为春花没说自己订了亲,只拿配不上做藉口,还是对儿子有心,马上说:「只要你起誓,进了门后好好孝敬公婆,疼爱前房的女儿,宽容妾室,我就让你明媒正娶地进门。」 春花却愈加地对这样的池老夫人不放心起来,她赶紧说:「池老夫人,这些我都做不到,你还是别考虑我了,另聘名门淑女吧。」 池老夫人更加地肯定于娘子是欲拒还迎,她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定亲了吗?告诉我是哪一家,我去找他们让他们同意退亲。」 在这里,因为重诺,定下来的事情很少改变。就像定亲,只要下了定,就很少有退亲的,池老夫人这样轻易地说退亲让春花对她的话更加地不相信,她又应付了几句,一心听着外面的声音,刚刚她已经派人去找池指挥佥事了。 池老夫人终于感到春花是在应付她了,她怒火上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手边的一盘子菜向春花扔过去,骂道:「你这个狐狸精,要不是我儿子看上你了,我会到定辽前卫这个破地方来吗?别给脸不要脸,明天我拿池将军的贴子将与你定亲的人拿了,关到牢里,看你怎么办!」 池指挥佥事根本没看上自己,就是看上了,也不过是想纳自己为妾罢了,春花根本不信老夫人的话。 再有,卢百户也是六品的官身,就是池将军也不可能无故将他怎么样,春花一点也不在意池老夫人的话,并且更加地觉得她有些不正常。她不知道,池老夫人由于根本看不起于娘子,以为她定亲的对象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才如此地口出狂言。 总算池指挥佥事在关键时候到了,春花看到仪容不整的池指挥佥事松了一口气,说:「还是赶紧请老夫人回去吧。」 池指挥佥事看到地上的碎盘子,知道自己想到的最坏结果出现了。母亲走后,他就坐卧不安,春花派去的人一到,他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靖远楼。眼前的一幕让他对母亲最后的信任都耗尽了。 池指挥佥事与几个僕妇扶着池老夫人出了屋子,此时的池老夫人看到儿子面如死灰的样子,知道让儿子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她也在想,来之前自己明明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说话,决不会再闹起来的,可怎么又这样了。其实,池老夫人已经改不了自己的脾气了,只是她还没有认识到。 春花叫住了池指挥佥事,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憔悴的脸,以为他是被池老夫人折磨的——谁有这样一个母亲都会很为难的。 池指挥佥事拱了拱手抢在春花前面说:「于娘子,又对不住了,损失什么的,你不必担心,就是我母亲,我也不会让她再来的。」 春花赶紧拦住他的话,看着池老夫人离得远一些了说:「不说这个,我是想提醒你,池老夫人可能是有一种病,叫老年痴呆症,就是年纪大了,头脑不大清醒,你给她找个好大夫看看,平时也注意让人多看着些。」 春花前世有一个朋友的奶奶,原来非常和蔼的一个老太太,就是因为老年痴呆症脾气变得非常暴躁,还动手打人,池老夫人可能就是这样。春花就将前世的事情移到了这里,给池指挥佥事讲了一下。 池指挥佥事苦笑着点了点头。 春花看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又说:「真的,刚刚老夫人将别人赶出去后还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说什么池指挥佥事你喜欢我要娶我做正妻,还有要给我退亲,把卢百户关到大牢里等。」 池指挥佥事只是拱了拱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真心想求娶于娘子,但他现在还能辩驳吗?母亲这样说已经让于娘子认为她脑子不清醒了。其实正是因为是母亲来说,于娘子才根本不信的吧? 要是自己能请到一个明事理的人来对于娘子好好地说清楚,那么事情大约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池指挥佥事更深刻地识到自己的母亲确是一个有问题的人,但她不是年纪大了或者生了病才变成这样的,从他记事起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而自己更是个有问题的人,所以才愚蠢地相信了她,所以自己才会有这样悽惨的结果吧。但到了如今,他只有把苦涩咽下,埋在心里。 春花从此后就再也没见池老夫人,池指挥佥事再次将她送回了池家。池将军本来就不愿意理她,知道了她故意拖延了说媒的日子耽误了儿子的亲事,尤其是池指挥佥事这个小儿子,明显是伤透了心,原来就有些沉闷的人,现在更是什么时候都一言不发,也越发地不上进了,对她更加地生厌。 池将军下了决心,不再让夫人出门见客人,更是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大儿媳妇,就是小辈们每天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只在逢年过节时让老夫人与大家见上一面,平时她只能在自己和院子里对着些僕妇们大发雷霆。 第260页 此时的春花一点也没想到池家这些乱事,她忙着准备成亲。其实亲事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很简单,她和卢百户都没有长辈,又都只是一般的人家。卢百户收拾了房子,添了些用品,春花这里则做了些针线,当然大部分的活计都是大家帮忙,只有卢百户的鞋子是完全由她自己做的。 距婚期没有几天的时候,肖鹏和涂三爷到了定辽前卫。 去年一别后,春花还是第一次见到肖鹏,但他们间一直通信。肖鹏并不知道春花就要成亲了,春花却于早些时候从他的信中得知他要到定辽前卫来,而且知道他到辽东镇是为了了解一下这个大市场。 尽管事先知道肖鹏会在年前来辽东镇,但亲眼看到了他春花还是万分地激动,差一点上去按前世的习惯握一握他的手。 看着涂三爷找了个藉口出去了,春花赶紧问:「如棋怎么样了?她的夫君对她好不好?还有姑母也好吧,表嫂也好吧,你的女儿也好吧?」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杨阁老和太太也好吧,还有林太太、杨二爷、杨二奶奶,他们都好吧?」 肖鹏看着眼前的杨三小姐,头上戴了两支普通的银簪,双手上带着的是银镯,身穿浅红碎花缎袄,素白的裙子在裙边绣了一排小花,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值他从前见过的那个富贵滔天的杨三姐身上随便一件小东西。肖鹏现在还不知道,杨三小姐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夫家的聘礼。 可杨三小姐的一张娇嫩的小脸,在定辽前卫如些苦寒之地,并没有生出一丝丝的苍凉无奈来,竟然愈加地神採风扬。想起当初决然地放大了脚一定要走出宅门的杨三小姐,肖鹏感觉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硬是忍了一年才来看杨三小姐,就是想让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着诸多的难处,哪里有留在内宅的清闲和适意。也许认清了这一点,杨三小姐会回到他的身边,为此,这一年时间,他一定要刘氏服着避子的汤药,决不能生出庶子来。 可他的心意白费了,杨三小姐显然觉得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肖鹏感觉出她渐行渐远,也许永远不可能与自己回去了。可是自己真不甘心,肖鹏安慰自己,就像争取一大单生意一样,不到最后的时候是没有人会轻言放弃的,也许会有个特别的机会在眼前。 肖鹏心里暗自思量着,分析杨三小姐的想法,又仔细打量靖远楼。他是经常出门的人,在外面吃住就是家常便饭,马上就看出靖远楼超过其余客栈饭店的舒适和体贴来。 杨三小姐出了京城一定会做生意,这一点肖鹏自然想到了,但他以为杨三小姐一定会做与纺织相关的生意,毕竟当初他们一同建立了福记,已经有了经验。 可杨三小姐竟然开了家饭店,而且听涂三爷说,她当初并没有用从福记带过去的一千两银子,那样她可动用的资金不过几百两。 靠这几百两的银子起家,现在靖远楼已经有了分店了,听说在定辽右卫的分店生意也很红火。 再看到店里与杨三小姐热情地打招呼的客人们,就知道杨三小姐在这里早就混得风生水起了 真不愧是于半山的外孙女啊! 肖鹏镇静了一下,笑着回答:「妹妹和乔树成亲后过得不错,现在已经有了身子。我母亲、刘氏和孩子都好,她们都给你带了东西。」 肖鹏来时带了两辆大车物品,东西卸下来把春花的小屋占了一多半。 「还有杨家的人都好,林太太也好。」肖鹏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他知道春花只想听到他们平安的消息,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必讲给她听了。 春花果然听到她关心的人都平安,就放下心来,转头去看肖鹏带来的琳琅满目的东西,一瞬间有些失神。自从到了定辽前卫,她虽然并没有亏待自己,但过的日子不用说与在杨府和侯府天差地别了,就是与肖家也没法比。 肖家毕竟在京郊,那里离繁华的京城只有几十里,物资丰富,生活便利。而定辽前卫,则地处边陲,偏僻贫寒。 肖鹏带来的很多东西是她已经久违了的。各色的蜜饯果脯、时新的宫花、精緻的胭脂水粉、高档的衣料、昂贵的补品…… 东西虽然精巧高档,但细一想,真没有春花必须要用的。就好比在杨府和侯府那尊荣华贵的生活不能带给她快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的互动嘛,上一章时想做个说明,是好象太过简单平淡了,但作者就是觉得他们二人间的感情,不是那种浪漫动人的,而是平常又平常,但却宁静,于是就这样写了。 ☆、一百四十六章 肖鹏特别地指着几十匹昂贵的锦缎说:「福记一切都顺利,去年的营利也颇为可观,三小姐的分红我按你的吩咐重新投到扩大福记规模上,今年进了几十台织机,专门织各种锦缎,有织金缎,有妆花缎,这些就是福记出的新料子,不比宫缎差,我特别拿来了一些样子给三小姐看看,……」 春花听肖鹏几句话就说到了生意上,便赶紧提醒他说:「一会儿,我的未婚夫和涂三爷的朋友们会来,你可千万别叫我三小姐,我在这里是于娘子。」 「未婚夫?」肖鹏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定亲了,十二月十六成亲。」春花因为经常要向别人说起自己的亲事,早已经适应了,神色间也很大方,而且眼下她还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各种缎子上,并没有注意到肖鹏的失态,「表哥要是不急的话,就多留几天喝过喜酒再走。」 第261页 肖鹏从震惊再到醒悟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是啊,他早就知道了,杨三小姐这样的一个妙人,肯定不乏求娶之人,就不知是哪一个幸运的傢伙? 自己本来就没有希望,他所想的一线希望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也许自己回到京城后就应该成亲,有好几个不错的人家对他表露出要结亲的意思来,就在这些人家里面选一个吧。 肖鹏在想着心事时,卢百户已经到了,春花还将田掌柜、刘掌柜请来陪客。她要将卢百户介绍给肖鹏和涂三爷,也希望卢百户能与她的朋友们通融洽相处。 她向卢百户介绍肖鹏是她的表哥,与涂三爷所知道的一样,又向肖鹏和涂三爷介绍了卢百户。因为都是熟人,也没有分主客席,而是大家坐在一起,春花就在卢百户的身旁坐了,殷殷地劝大家喝酒吃菜。 肖鹏看到卢百户,心里百般地不满,百户不过是六品的武官,不用说在京城,就是定辽前卫都很不起眼,随着福记的生意越来越好,与自已来往的人不乏高品级的官员,就是这次到定辽前卫,指挥使的一位朋友还托自己给他捎了些东西,自己也会藉此机会前去拜访,一个百户在他眼里实在不够瞧的。 更何况卢百户出身普通军户,长相平平,脸上还有一道疤痕,不用说与当年风流的探花郎相比,就是自己也觉得要远胜于眼前这人。 但就再怎么不平,肖鹏也不得不承认,卢百户是个正派坦荡有担当的人。当初自己给妹妹选婿,看中的也不是人物风流家世不凡,而是要为妹妹找个实实在在能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自己在生意场这么多年,不说目光如炬吧,看人还是准的,杨三小姐想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可以想见,卢百户会对三小姐敬爱体贴,对家庭尽心尽力,就是有了孩子,也一定会疼爱万分的。 肖鹏酸楚起来,杨三小姐从来就是这样,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心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说起来她的目标从来都不高,但能够达到的人却不多,她与她的外祖一样,是用心去看人的。 而一旁的涂三爷则正好与肖鹏想法相反,他觉得这门亲于娘子是高攀了。一个二嫁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孩子,不过是个开饭店的生意人,嫁妆也不多,竟然要嫁一个六品军官,还是原配嫡妻,真是嫁得不错。更何况卢百户相貌堂堂,年轻有为,前程似锦。 这就是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相同的问题得出的不同的结果。 但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酒席上却笑语妟妟。肖鹏和涂三爷都是见识广博的人,田掌柜刘掌柜也都是生意人,擅长与人交流,卢百户的格局也不小,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到了快宵禁的时候酒席方散。 春花与卢百户将肖鹏和涂三爷送回客房,又将刘掌柜、田掌柜送了出去,卢百户站在门前,看周围空无一人,低声对春花说:「你表哥一直对你很好吧。」 这些天春花与卢百户慢慢适应了他们间的新关系,见面也不再尴尬。卢百户虽然知道他们不应该多见面,可差不多每天都有原因要来看看她,然后就要找机会说上几句悄悄话,当然他们也没什么秘密,不过是互相问问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之类的家常琐事,但却很是甜蜜。 「还真酸呢!」春花用手在鼻子旁扇了扇,好象真闻到了什么酸味的东西,笑着说:「肖鹏不是我表哥,他是我一位故交的哥哥,当初我能逃出夫家,多亏了他们兄妹,后来就认了表哥。」 「原来是这样。」卢百户怅然地说。 「他是向我求过亲,不过我没同意。」春花在卢百户面前并不想隐藏这样的事,便坦率地说了出来,「现在他做的生意里有我的股份。」 「肖老闆是个青年才俊。」卢百户的声音听起来涩涩的,他对什么股份没有太在意,肖老闆的生意虽然很大,可那算不了什么,就是于娘子说自己有股份的事,他也没在意,她一个女子,不会有多少股份的。他在意的是肖鹏,那人看于娘子的眼神不对。 「他都有妾室和孩子了,我哪里能再嫁给他?」春花看看左右没人,伸手在卢百户的脸上飞快地划了一下,笑着问:「你吃醋了?」 卢百户像是被雷击了,被震惊得半晌不会动,也不知说什么好。于娘子平时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特别守规矩,与自己也是界线分明。眼下这略有些轻佻的动作是因为他们定了亲后而不同的,他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麻麻的,好象被于娘子划了一下就不一样了,然后他也看了看左右,没人。伸出手在于娘子的脸上摸了一下,真是又光滑又细嫩,然后不知不觉地,他的另一只手也摸了上去,人也俯了过来,捧着春花的脸在上面亲吻着。 男人的气息伴着酒味压了过来,他的吻开始很轻,很快就变重了,在春花的唇上吸吮着,好象上面有着蜜糖一样。春花感觉头晕晕的,大脑一霎间出现了空白,但唇上隐隐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 卢百户紧紧地箍着她,他沉重的呼吸声就在春花的耳边。「别胡闹!」春花含混不清地说着,推了一下卢百户,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千万别闹过了火。 但根本推不动眼前的人,卢百户好象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不停地品尝、索取,恨不得与眼前的人融在一起,春花那点力气他根本感觉不到。 第262页 春花在卢百户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卢百户受惊般地松开了春花,「我,我,」他喏喏地不知说什么好,自己简直成了登徒子了! 不过,这种滋味还真是甜蜜,他虽然松开了怀里的人,但马上感到身体就像空了一样,他还想上前将人抱在怀里,但理智已经回来了,他恋恋不捨地看向春花,春花推了他一下,说:「赶紧回去吧。」自己一扭头进了靖远楼。 春花低头经过店里,目不斜视地疾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拿起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镜中的人面如桃花,眼如春水,红唇微肿,鲜艷欲滴。还真丢脸,春花不敢再看,将镜子扣在了桌上。 春花是第一次与人有肌肤之亲,估计卢百户也是一样! 成亲进入了倒计时,春花最后将一年的收益重新盘了一下,开在定辽右宁的分店已经将今年的利润交了上来,因为交通的不便利,又没有网际网路电话之类的通信方法,春花只是给那边的伍掌柜定了每年应交的额度,多余的就算是伍掌柜的奖金。 而开在定辽前卫的这间店,今年的净收入为一千多两银子,春花将帐目列好,分出十分之一,做为鲁家的分红,准备过几天鲁千户过来给她送嫁时交给他。 池初鲁家投资的二十两银子并不够一股,但鑑于鲁千户对她的帮助,现在分给鲁家一股的分红是应该的。 然后春花就将店里的事情都交给了耿掌柜和金花,并宣布自己要休假到正月过后。就是过了正月,她的重心也不会只关註定辽前卫的靖远楼了,她已经有了资金,要在周围的卫城再开分店。 到了十二月十六,春花穿了大红缎子的喜服,上了花轿,做好的衣服被褥等在前一天晚上就送到了卢百户家里,在新房里陈铺,她只带了两只包袱过去,由勇子和小武抱着,至于嫁妆,谁都知道于娘子的嫁妆就是靖远楼。 轿子在定辽前卫绕了一大圈,晃得坐在里面的春花头晕晕的,在一阵热烈的鞭炮声中,春花下了花轿,拜了堂。成亲的过程并不繁复,很快她就坐在了炕上,酒席都摆在靖远楼,院子里并不喧闹,一群大婶大姐们陪着她在屋子说话。 天气黑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帮臭小子,来闹洞房来了!」舅母笑着说。 果然屋门开了,涌进来一大群小伙子们,大都是军中的人,是卢百户的好友。这些人进来,将原来在屋子里的女眷们都挤了出去,屋子里一片的笑声喊声,卢百户让这些人推到了最前面,在这些人的摆布下坐在了春花的身边。 高门大户成亲时,基本就没有闹洞房这一步骤,就是有,也只是象徵性的。而在定辽前卫,闹洞房可就是真的闹了。 来闹洞房的主力是没成亲的小伙子,这些人精力旺盛,活泼开朗,有他们闹上一闹,喜庆的气氛就更浓了。闹洞房的本意就是驱恶避邪、表达祝福,也能融洽新人间的关系,只要不是非常出格,新婚的人家都愿意让这些小伙子们闹上一闹的。 为了迎娶,卢百户家里的炕烧得很热,眼下听着这些人高兴地叫着嚷着,并一个劲地把卢百户往自己身上推,使他们几次撞到了一起,春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这只不过是个开头,过了一会儿,乱闹闹的局面有了组织,有人被选出来向新人提出要求,第一件就是让卢百户讨来春花随身携带的帕子。 这时的女人们都随身带着一块帕子,平时就掖在衣襟或袖子里,春花今天带的是一块红丝罗帕子,就在她的袖子里。 看卢百户被一波又一波的小伙子们逼着向自己要帕子,可他脸红得与自己的帕子都要差不多了,可就是不肯开口,还努力坐直,以免倒在春花身上,要知道这些小伙子们一直想办法让他倒过来。 春花前世见识过很多的闹喜筵的方法,什么一起啃一个苹果,站在瓶子上接吻、新郎背新娘之类的,因此她觉得这些人的闹法还真不算什么。当卢百户又一次被人拿着手到她的面前讨要帕子时,春花就大方地把袖子里的帕子递了出去。 「嫂子真是好样的!」大家都兴奋地大叫着,嚷着让卢百户把帕子穿过去。春花不知道穿过去是什么意思,看卢百户拿着帕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偷地推了一下他,既然要穿就穿吧。 「卢百户,再不把帕子穿过去,兄弟们就不走了,让你洞房花烛夜陪着大家!」 「卢百户,这是咱们定辽前卫的规矩,咱们这些兄弟们谁也不能违反!」 卢百户终于被这些人逼着将帕子塞进了春花的袖子里,春花这时才明白帕子要从哪里穿过去,原来要从一边的袖子进去,另一只袖子出来! 成亲时穿的衣服是通袖袄,衣服也比较肥,从理论上说,要将一只帕子从一只袖子里伸进去,从另一只袖子里拿出来难度并不大。但,其实,是要经过一个重要部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成亲了! 今天两更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春花明白过来,自己轻易地将帕子给了卢百户是多么的失误,本来可以借着要帕子多赖上一会儿的。 卢百户就是再百般推脱,那只红罗帕也慢慢地移到了春花的胸前,卢百户的那只大手挤到了春花的衣服里,将原来很肥大的衣服撑着紧紧的。春花真后悔自己低估了这里人的开放,就是在前世,也没见过这样会闹的。 第263页 这种接触让他们羞涩万分,卢百户努力不碰到春花,但空间那样的小,又有人在后面推他,紧张得手都抖了。春花看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落了下来,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既然是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还不如赶紧将那块帕子从另一只袖子里拿出来。但卢百户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又想方设法推了半天,最后才不得不完成了这一艰巨的任务。 下面还有新的要求,可卢百户却怎么也不肯动了,春花以后才知道那是多么让人受不了闹法,并深深庆幸卢百户坚持住了。 终于宵禁的时间快到了,舅母带了几个亲友将这些闹个不休的人赶走了。还有人想潜伏在院子里听房,也让舅母一一抓了出去。卢百户将门关好,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虽然原来春花和卢百户很熟,但眼下,屋子里却瀰漫着一种混和着暧昧、尴尬的气氛。 卢百户先开口说话,他问道:「于娘子,你晚饭吃好了吗?」 春花抿嘴笑了,「舅母和金花给我送了饭菜。」 她想起来舅母和金花说,卢百户去给大家敬酒前还偷偷地过去提醒她们别忘记了给于娘子送饭菜。 卢百户看着她的笑颜,也想到了一定是舅母和大表妹说了些什么,搔了搔头解释说「舅母要在这里帮着张罗所有的事,我怕她忙起来忘了。」 他对自己总是这么好。春花收了笑意关心地问:「你喝了不少酒吧?」 「还行,有几个好兄弟帮着挡了些,否则一定得喝多了。」 春花一下想起来一件事,说:「以后不要叫我于娘子了,叫我春花吧。」 「春花,春花,」卢百户低声念了两遍,他以前也叫过她春花妹妹的,但只叫春花还是不同的,他说:「那你叫我梦生好不好?」 春花倒是早知道了卢百户的名字,因此就问他,「你为什么叫梦生呢?」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以为我娘做梦时生了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她是白天生的我。」卢百户怅然地说。 春花想到了卢百户的身世,他的生父并不姓卢,怕引起他的伤感,赶紧问:「你有字吗?」 「没有,要不你给我起个字?」 「我可不行,」春花连连摆手,「还是找个有学问的人,让他帮你起个字吧。」 「以后再说吧。」卢百户听春花这样说,并不在意,他看着春花,然后突然红了脸,低声问:「你洗澡吗?」 春花浑身都是汗,刚刚就想说自己要洗澡,只是没好意思。 听了卢百户的话,她赶紧点头答应了一声,装作没看出来卢百户的窘意,问:「我去烧点水吧?」说着穿鞋下炕。 「不用,」卢百户上前拦住春花,「知道你天天要洗澡,我早请舅母将水烧好了,就在灶上温着呢,我给你端过来。」 说着卢百户出了屋子,很快拿进来一只崭新的浴桶,应该是为了春花才准备的。定辽前卫这里气候寒冷,人们不习惯天天洗澡,卢百户一定是打听过自己的习惯吧。春花看着他取了冷水和热水兑好了,问自己,「水温行不行?」 「行,」春花用手试了一下就点头回答,她不敢看卢百户,低头说:「嗯,你能先出去吗?」 虽然成亲了,可春花还是没有勇气在他的面前洗澡,也许这不对,但她真的很不好意思。好在卢百户并没有反对,他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关上了门。 春花先准备好睡衣,不只是自己的,还有她给卢百户做的,尽快地洗了澡,用事先放在炕边上的布巾擦干身子,穿上睡衣,才打开了门,对外面的卢百户说:「我洗好了。」 卢百户看春花穿得那样的少,马上说:「你赶紧到被窝里,别冻着了。」 春花依言躺下了,就见卢百户脱了外衣,她赶紧闭紧了眼睛躺在被窝里一动都不敢动。就听到屋子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知道是卢百户在洗澡,他并没有换水,就用刚刚她洗过的水。 很快,春花听声音就知道卢百户从浴桶里出来了,便说:「睡衣给你放好了。」可突然卢百户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躺到了她的身边。 急切的吻如雨点般地落在了春花的脸上、唇上,卢百户什么也没穿,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小火炉,被窝里变得灸热非凡。 春花感到卢百户急促的呼吸,他的手在她身上的各处游走,又急着要将衣扣解开,一时间,春花感到一种慌乱,而且她分明感到卢百户的慌乱不逊于自己。 新婚的喜烛是一夜都不能熄灭的,因此春花略睁了一下眼睛,就看到卢百户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用火热的眼神看着自己。春花伸手想推开他,可根本没有用,只好按住了他一直停留在自己颊边的唇,低声说:「我虽然成过亲,但没有圆房。」 「什么?」卢百户的身体一颤,在注重贞操的时代,这可是一件大事。他抚在她胸前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说:「三舅说让我听你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春花却听懂了。卢百户要成亲了,他没有父亲,三舅作为长辈自然要告诉他一些事情,想到于娘子是二嫁的寡妇,自然明白房中的事,于是就让卢百户听自己的,可自己也一样什么都不懂。 可是不懂也不可能就什么也不做。 第264页 卢百户停顿后就更加地急切了,他虽然说不在意于娘子是寡妇,是因为他特别喜欢于娘子。但出于一个男人的心理,他知道于娘子还没圆过房,心里的激动简直无法形容,身体也更加叫嚣着想要更进一步。 春花很快就被脱下了所有的衣服,她羞涩地想蜷起来,可整个人被紧紧地抱住了,她感觉到一直顶在她身上的那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来回试探着,急不可耐地寻找着,她不禁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一阵疼痛将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拉了出来,「痛!」她小声地叫了起来,眼泪都冒了出来,「快起来!」她用力推着将身子全部都压向她的这个人。 可是根本就没有用,卢百户的身材根本就不是她能撼动的,而且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只顾急剧地动着,如痴如狂地发出低沉的吼声。 「痛!」春花控制不住抽泣起来,真的很痛啊。 好在很快就有一股热流淌了出来,事情结束了。清醒过来的卢百户看到了含着眼泪的春花,他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伸手抹去春花脸上的泪。 他的手很大,又很粗糙,但非常的温暖,让春花觉得自己的疼痛也轻多了,她轻声说:「刚刚有些疼,现在没什么了。」 「我,我」卢百户张口结舌地说着,「我真浑!」看那样子恨不得打上自己一巴掌。他猛然坐了起来,将被子掀起了一角,就看到触目惊心的落红。 「你受伤了!」卢百户低头去看。 春花赶紧向被窝里缩了缩,「别,别看!」声音中带着恳求。 卢百户看向春花的脸,在喜烛的红光下,分外的娇艷,刚刚流下的几点泪水,使她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不同于她遇到瓦刺人或者孙如冰时那种柔弱中带着刚强,眼下的于娘子更像一朵娇花,在狂风骤雨下摇曳。 卢百户对春花由然而生出一种恨不得要将她放在自己的心尖上去疼惜的愿望,从这时起,他的这种感觉终生没改变过。 可眼下他的内疚无以复加。自己做了些什么?竟然将春花伤着了。「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春花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没事,听说第一次都这样。」 卢百户这时才想到,自己也曾听军中的人们说过,刚刚怎么就像变傻了一样,连这个都没想起来。然后他就又想起来一件事。 「绮红老闆,绮红老闆昨天对我说,让我轻、轻一点,说你是第一、第一次。」卢百户结结巴巴地说。 「绮红老闆?」春花奇怪地问。 「昨天我在家门前遇到绮红、绮红老闆,不,她应该是等在那里的。」卢百户说话慢慢流畅起来,「我回家时就在门前遇到了她,她对我说了几句话,我不想理她,她便硬塞给我一个匣子,见我不肯要,就说让我给你。」 其实倚红老闆还说让卢梦生到她那里去一趟,她找人教他一下,卢梦生不但当时将她的话略过了,现在也略过去了,他觉得自己没法开口说出来。 「是什么?」春花奇怪地问。 「我也不知道,」卢百户说,「我没看,随手就扔进了西屋。」 依卢百户的性格,绮红老闆给的东西,他一定是很嫌弃的,肯定会扔掉,只是还没来得及。听春花这样一说,他便披了一件衣服说:「我去找一找。」 过了一会儿,卢百户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红漆匣子,上面描着两朵金色的合欢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春花将描花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玉瓶,一只玉盒,都十分的精巧,两张茜红色的带着香味的纸笺上面写着这两样物品的用途:一个是精油,在房事前用的,另一个是药粉,是治疗房事受伤用的。 春花扫了一眼,脸就红了,绮红老闆对于这些太精通了,简直料事如神。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直接将东西交给自己,而是交给了卢百户。 结果卢百户根本没有看一眼这东西,也没想到拿出来用,要知道卢百户把她给的东西留着就很幸运了。 绮红老闆的心思春花不懂,有些埋怨她不把这盒子给自己,自己怎么也会看上一眼吧。其实绮红老闆不把东西给春花,也是有着她的考虑的。一则春花是女孩子,恐怕会不好意思,一则担心卢百户因为这些东西怀疑春花,因此她就想直接对卢百户说清,结果卢百户根本没有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其实卢百户和春花早就彼此互相信任,他们是不同于绮红老闆平日所见的那些人,于是她失策了,送的东西并没有及时用上。 卢百户也看到了上面的字,他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又后悔又羞愧地低声说:「都怪我,我差一点把这东西扔了。」他不敢看春花,嚅嚅地说:「我给你上点药吧。」 春花听了这句话,她的脸也红透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你看不见,还是我来吧。」卢百户虽然低着头,但却很坚持,从春花手中拿了那盛药的玉盒,又去打了一盆水,硬是帮着春花擦洗干净,又上了药,最后将被褥衣服都重新换了新的。 春花换过被子就蒙着头不动,她感觉到那里一阵的清凉,但浑身上下其余的地方,都火热得不知怎么才好,她根本不敢去看被子外面的事。过了会儿,觉出外面很静,她慢慢将头伸出被子向外看了看,屋子里没有人! 第265页 她又听了听,屋子里静悄悄的,卢百户根本不在屋子里! 春花披了皮毛披风,轻轻地出了东屋,到了屋门前,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向院子里看去,卢百户只穿着一条裤子,正在院子里打拳。 数九寒冬,穿得这样的少,在外面打拳,春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外面多冷,赶紧回来!」 「你怎么出来了!」卢百户听到了春花的声音,赶紧跑了过来,将春花从那条门缝中推了回去,抱了起来,送到了屋子里,又帮她解了披风,塞进了被窝里,「我不怕冷,你可不一样,以后不许只穿这么一点就出去!」 春花刚刚被卢百户抱在怀里时就感到了他身上凉凉的,现在看到卢百户赤着上身坐在炕上,微黑的肌肤映出健康的光泽,肌肉分明,胸前长着茂密的黑毛。往下就看到了腹肌……春花赶紧转过头去,屋子里虽然很暖和,但若是不穿衣服一定会冷的。她赶紧将另一条被子拉开说:「赶紧进被窝里,外面冷。」 卢百户依言躺下了,他不敢与春花肌肤相接,只是将春花包在被子中再整个抱在怀里。就是这样,春花也感到了他又一次的变化。 「别,别。」春花低声说:「我们说说话吧。」 「嗯,」卢百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他紧紧地搂住春花,一动不动,口中答应着。 春花急着找话题说,刚巧看到放在炕桌上的红匣子,就说:「你知道绮红老闆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寡妇吗?」 卢百户刚刚在一片混乱中,虽然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的奇怪,但并没有心思去细想,现在他惊奇地点点头说:「你给我讲讲吧。」 春花便将自己与绮红老闆想识的过程讲了一遍,对于一些细节,她说得尤其动人,卢百户认真地听着她讲的故事,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跟着春花的话一喜一悲。 「你真能慧眼识人!」他插话说,「那天绮红老闆给我送这匣子来时,我对她很不客气,哪一天,我去陪个不是吧。」 「唔,好,」春花应着,又说:「你与绮红老闆她们说话可以,可是不许进绮红院!」 「你说什么呢,我不是那样的人!」 看卢百户急着表白,春花轻轻地笑了,「我信你!」 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半天的话,才沉沉地睡了,这一天,他们俩人都折腾得很是疲劳,身心疲惫,倒是睡得很香。 第二天,春花醒得很早,她靖远楼里已经习惯于早起了了。她刚刚动了一下,将她连被子一同抱在怀里的卢百户醒了,怜爱地说:「多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了,」春花向他笑了笑说:「我去做早餐。」 虽然他们俩人可以在靖远楼里吃饭,但春花想,既然他们已经成了亲,还是要自己做饭才有生活气息,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们都可以在家里休息,卢百户也要等正月十五以后才会重新到军储所,而自己则事先声明要过了正月后再管靖远楼的生意,他们正可以过一个温馨的蜜月。 「我去,」卢百户按住了她说:「灶间很冷,你还是在被窝里躺着吧。」 在这里,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是没有男人会去做饭的,春花觉得入乡随俗,怎么也应该由她来做饭,再说她对卢百户做饭也不是很相信,她确实从没见过他做家务,「你哪里会做饭?还是我去吧。」 可是卢百户吞吞吐吐地说:「你不是受了伤吗?」虽然还很不舒服,但也不至于不能起来做饭,但春花听了这话,不好意思与卢百户说什么,于是马上又钻进了被窝。 可是过了一会儿,春花还是赶紧穿了衣服出了屋子,虽然隔着一道门和帘子,屋子里已经能闻到烟味了。 灶间里已经是浓烟滚滚了,卢百户已经把大门打开了,正在努力用一把扇子将烟扇出去,春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让他吃了一惊,他急切地将春花向屋子里推,「你怎么出来了?」 结果可能是忘了屏气,他被烟燻得大声地咳嗽起来了。 春花被推到了屋子里,但她拉着卢百户也进了屋说:「我在靖远楼里可是什么都干过的,你还是听我的,给我打下手吧。」 卢百户垂头丧气地答应了,原本以为做饭是很容易的事,他还在前些天特别注意了舅母和金花她们是如何做饭的。当然他没好意思说自己要学做饭,也没亲手做过,于是真的动手时就出了问题。 费了番功夫,才将过多的柴和煤从灶里抽出,将浓烟放出屋子,春花把卢百户放在锅里的稻米粥煮熟——不用说,这也是按春花的习惯准备的早餐,一问之下,果然是卢百户特别为她准备的稻米。 可春花却为难起来,自己早餐喝点粥自然很好,可是卢百户要是只喝粥恐怕会吃不饱,她正想看看这里还有些什么,打算再做两样饭菜,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卢百户出去打开院门,一会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鲁大姐给我们送的饭菜。」 「鲁大姐呢?」春花问。 「她不肯进来,把食盒递给我就走了。」 春花打开食盒,里面有馄饨、粥、酱肉、小菜等,完全考虑到他们俩人的口味和饭量,靖远楼里的人们真是细心。 吃过饭,卢百户与春花商量,「我们先去给父母上香,然后回来再拜见长辈们吧。」 第266页 春花自然点头同意。 「你先在家里等我,我去借车。」 「不用借车了,我们走着去吧。」春花那次给勇子爹送葬时去过墓地,知道那里并不远。 「不行,你等我。」卢百户坚持说:「你一定还痛呢。」说完就赶紧出去了。 是还有些不舒服,但春花一向觉得自己不是个娇气的人,走点路应该没问题,但她总不能追上去把他叫回来吧。 卢百户借了车,让春花坐在马车上,先出城给卢百户的父母上了香,然后再去了卢百户的大外祖父那里。 这是春花第一次见到樊家老爷子,他平日深居简出,并不常见外人。听说,是他让卢百户在认亲这一天到樊家来的。 卢百户的父母已经去世,因为他父亲是从沧洲独自一人过来的,在定辽前卫并没有父系的亲属。樊家老爷子做为长辈让卢百户带着新婚妻子到樊家认亲,不只是表露了浓浓亲情,还是对卢百户一种支持与肯定。 樊家老爷子年纪不小了,高大的身材依旧挺得笔直,满头的白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春花看过去就生起了惧意,老爷子对自己并不和善。 也是,樊老爷子一定不愿意自己心爱的有前途的外孙娶个寡妇。 春花随着卢百户行了大礼,送上了礼物,是春花专门为樊老爷子亲手做的一双鞋子,卢百户也事先准备了老爷子喜欢的东西,两人在家里又事先商量好了,因此也算准备得当。 樊老爷子给了春花两个银锞子,这见面礼倒是不轻,但显然没有显出亲近的意思,春花自然能体会到这些,但她仍然恭敬地接了。 樊家人口众多,三舅、舅母还有几朵花也到了,还有很多人。行礼、送上礼物,收见面礼,饶是春花八面玲珑,卫城里的人也认识了不少,还是有些晕头转向,实在是人太多了,很难一下子都记住。 樊老爷子留饭,于是春花与一众的媳妇们下了厨,因为大家公认她的手艺好,于是她亲手做了好几个菜。 将饭菜摆上去时,春花发现樊老爷子和卢百户没有在屋子里,直到大家等了一会儿,他们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知怎么,春花觉得老爷子一出屋子就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拿出帕子抹了抹汗水,刚刚做菜时就在灶火旁,现在加上紧张,春花不出汗才怪! 不过,她慢慢镇静下来了,老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像刚刚那样的严肃疏离,而是多了几分的亲昵和宽容,这是为什么呢? 春花与一群媳妇们围坐一桌吃过了饭,樊老爷子将她叫了过去,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对银镯子,递给春花说:「梦生媳妇,这个是你大祖母戴过的东西,你拿去带吧。」 春花知道老爷子几年前丧妻,这银镯就是老爷子的老妻留下的东西。她一眼扫过,镯子厚重而质朴,上面刻着古老的缠枝花纹,因为历时已久,镯子已不再光泽闪亮,甚至有些发乌,花纹中还有一些黑色的印痕。 「不,不,」春花摇着手说:「大外祖父,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只是这对银镯对于樊家也算是一件值钱的物件,而且这恐怕是老人心爱的东西。 「拿着吧。」老爷子一直将手伸着,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说:「我最喜欢梦生的娘,没想到,唉,这镯子是给梦生娘的儿媳妇的。」樊老爷子一定是想起了梦生的母亲不幸中年死于瓦刺人之手,但顾及到大喜的日子并没有说出来。 长者赐,不可辞,春花只有上前接了过来。 冬日里天很短,卢百户和春花吃过晚饭回家时已经天黑了。卢百户出了樊家后就问春花,「你还痛吗?」 他一早上就问了一次,并且不肯让春花走着到城外,一定要去借车。现在车已经还了,春花便起了逗笑的心思说:「你还要借车去吗?」 卢百户左右看了看,突然将春花抱了起来,俯身在她耳边说:「我抱你回去,是不是比坐在车里还好?」 春花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她满心欢喜,伸手环住了卢梦生的脖子,轻轻地上去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低声在他耳边说:「当然你抱着好!」 卢梦生身材高大,春花则娇小玲珑,他们间身高的差距很大,卢梦生固然轻松,春花在他的怀里也感到特别的舒服,就是有些担心让别人看到。 好在天黑了,又是隆冬,路上遇到两次人,卢梦生听到声音就抱着春花闪在路边的暗影里,躲了过去。 这倒有些像是做贼,却又是甜蜜又是刺激,春花见路人走远了,就在卢梦生的怀里格格地笑了起来,在黑暗的遮掩下,她一点点地大胆起来了,一会儿在卢梦生的脸上刮一下,一会儿咬他一口,搞得卢梦生差一点摔了一跤,春花却笑得更开心了。 「你这个小坏蛋!」卢梦生干脆停了下来,在一个转角的阴影中停下了脚步,紧紧地搂住春花,在她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通后才又大步流星地向家里走。 春花知道自己惹了火,赶紧灭火,问:「你对大外祖父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你不是寡妇的事。」卢梦生低声说:「你放心,大外祖父不会对别人说的。」 春花在此之前也是隐隐地猜到了,毕竟这时候的人非常重视这些,她也明白卢梦生怕自己受到偏见和委曲,,可她也担心,「别人毕竟以为我是寡妇,我们也不能说出去,你是不是很没面子啊?」 第267页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寡妇呢?」卢梦生将春花抱得更紧了,他在春花的耳边说:「我只告诉大外祖父,不会对别人说的。」 说话间,他们到了家里,卢梦生将她赶进屋子里,为她准备了洗澡水,春花洗后在被窝里有些忐忑,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好在卢梦生洗了澡后直接进了春花给他准备好的另一个被窝,但他还是隔着被子将春花抱在怀里,与她轻声商量起来明天回门的事情来。 鲁千户和夫人来参加婚礼后就留在靖远楼,他们就算是春花的娘家人,还有肖鹏,恰好这时到定辽前卫,他算是春花的表哥,自然也在靖远楼等春花回门,回门后,他们都会离开定辽前卫的。 卢百户早已经备好了回门的礼物,此时一一地对春花说了,春花见他准备全面,十分地为自己着想,自然是高兴的。 转天回了门,大家各有思量,鲁千户夫妇一个知情,一个不知情,但是都只是开心;靖远楼里的老老少少自然都要为老闆娘高兴,留儿被范娘子硬是留在靖远楼里了,此时也被她教着上前给父亲和母亲行礼,鲁千户已经同意卢百户做留儿的义父。 只有留在这里的肖鹏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想再挑剔一下春花回门时穿的衣服,那红缎子太过一般,但想到当初他说了句杨三小姐的嫁衣料子不好,让她用自己带来的衣料时,杨三小姐就说那料子是她未婚夫的聘礼,自己只好闭上了嘴。涂三爷感到肖鹏的情绪,他是多少猜到些内情的,眼下只做不知道,笑哈哈不停地说话,一力地让气氛更融洽些。 于是靖远楼里热闹非常,在店里遇到的客人们也大声地恭喜着。一大群人围桌吃了一餐饭,宁大厨把看家的手艺都拿了出来,做了满桌的菜。 回门要在天黑前回家,因此卢百户和春花吃过饭没多久就出了靖远楼,辽东镇冬日里的夜晚来得特别的早。 做了晚饭,又烧水洗澡,躺到被窝里,春花听卢百户同自己说起了年礼的事情。卢百户的上司、朋友、亲戚,还有春花的亲戚和客户,都要送上一份年礼,尤其今年他们还是新婚,更是不能忽视这些礼节。这几天他们一定要将年礼备好,并且都送出去。 两人的观点很是相似,就是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也能互相商量着办,所以倒是没用多少时间就定好了所有的事宜,然后才睡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春花就同卢百户将各处的年年礼一一送到了,令人吃惊的是胡指挥使竟然亲自见了他们,态度也还和蔼,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后来回家里还商量了一下,总觉得指挥史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还是过了些日子后,春花才知道肖鹏与胡指挥使不知怎么联繫上了,他给胡指挥使送了一份厚礼,并请他照顾表妹于娘子。 至于其他人,由于他们俩人都有良好的人际关系,每一处都笑着说了些话,也被几处关系很近的人家留了饭。 就连绮红院,他们也去了一次,卢百户同绮红老闆说话时,头都没敢抬,春花也羞得不知说什么好,倚红老闆用一块描金的帕子捂着嘴笑着问:「怎么样?我的礼物还合用吧?」 在倚红老闆面前,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被她嘲笑呢,春花努力回看过去,故做大方地说:「多谢倚红老闆了!」 倚红老闆看看屋子里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妓女,向她们挥一下手中的帕子喝斥道:「去,去,去,离远一点,我有话要同百户大人和太太说!」 看着那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们退得远一些后,她凑到卢梦生和春花面前,用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你们本来有些不搭的,一个高大威猛,一个娇小玲珑,又是血气方刚,初经人事,要不是用我的东西,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年的别扭……」 这也太直白了!春花实在坚持不住,低下头来,卢梦生在一旁偷偷地拉了她一下,春花赶紧打断倚红老闆的话,「我、我们还有几家年年礼没送,就、就先告辞了。」 说完拉着卢梦生落荒而逃,后面还传来倚红老闆戏嚯地招呼声,「没事过来玩啊!」 到了外面,春花看了看卢梦生,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额角都沁出汗了,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拿出帕子给卢梦生擦擦汗,又在自己的额头抹了一把,两人眼光无意间撞到了一起,又马上避开。 「我、我们接着送年礼吧。」卢梦生结结巴巴地说。 春花赶紧随声附和,「好,好,我们就沿着这条大街一间间地送过去吧。」 当然他们也收了不少的年礼,到了腊月二十三,中国人最重视的过年正式拉开了帏幕,东厢房里放着早就买好了过年要用的东西,这间屋子不烧火,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 春花和卢百户也不再出门,一心在家里准备过年。 因为是新婚,打扫屋子,收拾东西基本不用做,于是春花上灶,卢百户打下手,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煎炒烹炸,摆了一桌子的菜。像炸丸子、炸枣、炸套环、炸肉条等都做出来很多,这些东西在冬天放着也不会坏,可以慢慢吃。 吃过晚饭,春花在西屋里转来转去,成亲后一直忙着,她才有时间到西屋仔细看看,于是卢百户也到了西屋,把一本书打开放在了炕桌上读。 西屋里是卢百户放置东西的地方,最多的是成品、半成品的弓箭,其次就是卢百户的一些武器,几把大刀、长枪、短剑。 第268页 春花每样东西都看了一遍,有兴趣地还拿起来试一试,搅得卢百户也不能专心看书了,他干脆放下了书本,给春花讲起了她好奇的东西。 原来做一把弓箭要用两年以上的时间才成,而且里面的工序还非常复杂。卢梦生用和弓箭都是他自己做的,每张弓都有着不同的特点,还有几只弩,能够连发。有弓就会有箭,西屋里的箭也很多,分好多种,有不同的用途。 卢梦生还有一桿长枪,两把腰刀,最好的那把是从瓦刺人那里得来的战利品,也就是他平时系在身上的,还有几把放在靴筒里的匕首。 春花还知道他们新房里炕尾处的多宝格,那明显是仿春花在靖远楼里卧室里的多宝格打的,竟然是卢百户自己做的。 春花将西屋转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了卢百户看的书上,书已经倒扣在桌上了,书面上两个大字很是清晰《六韬》。 因为没听过这本书,春花便伸手指着问:「这是什么书?」 卢百户以为春花在考较他,马上说:「《六韬》也称《太公兵法》,传说是姜太公所做,有六卷,共六十篇,皆言取天下及军旅之事。」 「噢,你竟然能看兵书了!」春花不禁惊嘆,大半年前,卢百户还不大识字呢。 「嗯,有不认识的字就查你送给我的那本《说文解字》,」卢百户谦虚地说:「我就是字写得不好,你再教教我吧。」 春花为难了一下,她的字实在拿不出手,但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也没什么可怕丢人的,卢百户原来还不识字呢,不也没隐瞒吗?于是她便接了笔,等卢百户磨了墨,蘸了墨在一张纸上尽自己最大所能认真写了个永字,虽然瞧着还是很糟,但她也实在就是这个水平了,于是说:「永字八法不知你听过吗?」 没听到户百户回答,春花便抬头去看他,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写的字,似乎是惊呆了。春花眼尖,发现他正将几张纸塞到了炕桌的底下,马上伸手抢出来一张。 这是一张练字用的纸,上面写满了字,一个个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虽然算不上出色,但比起春花的那笔烂字还是要强得多了。 ☆、第一百五十章 想到卢百户刚才的神态,春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才学出众,字也写得漂亮,想把他写的字拿出来让自己指点一下,但看到自己写的这个烂字,又怕自己难堪,赶紧收了起来。 真是丢人,自己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可就是不肯下功夫去练字,直到现在还是一手狗爬字,可卢百户,连个指导他的人都没有,只过了大半年,不但认了字,还能写出像样的字来。 但这几天卢百户对她的宠爱让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不足,更不想像对待别人一样,规规矩矩地说些表扬对方的话,她扔下笔,恼羞成怒地扑到了卢百户的身上,一双手握成了拳头,擂鼓般地打向了他,大声嚷着,「你坏透了!我不依!我不依!」 「我不是故意的!」卢百户一面低声辩解着,一面把扑过来的春花抱在怀里,任她的两只手在他的身上扑打着,不用说春花根本就没用力,就是用力,他也不在意,「小心些,别把手打疼了!」 春花把头扎进了卢百户的怀里,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可不知怎么搞的,转霎间,春花已经坐在了卢梦生的腿上,衣襟大开,里面的大红肚兜也被推了上去,一双白嫩嫩的粉团露了出来,微微上翘,上面那一点嫣红分外醒目。卢梦生低头噙住了一侧,他的一双手在上面肆意地抚摸着。 春花只看了一眼这香艷的场景,马上就闭上了眼睛,这时她也感到了紧靠在卢梦生身体那一侧的腿上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那里,她还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到了现在的地步时,人已经被抱了起来。 卢梦生几步将她送到了东屋的炕上,塞进了被窝,自己转身大步离开了。 洞房花烛夜那次后,卢梦生和春花就一直分住在两个被窝里,也没有再做那种事。 春花能感到卢梦生的需求,但他硬是克制住了。 那一次的感觉对春花来讲算不上愉快,所以春花一直也很庆幸眼下的情况。可她也明白,卢梦生一定很痛苦,特别是今天早上她发现院子里新落的雪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就猜到卢梦生半夜时一定是出去打拳了,她晚上睡得很熟,发现不了,还是这场雪泄露了卢梦生的行踪。春花又是心疼又是为难,这种事,她是不是要主动些呢。 怎么告诉他自己已经好了? 卢梦生把她塞进被窝里,大约就打算去打拳吧? 春花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可她的手却已经抓住了卢梦声的衣襟。 卢梦生已经转身走开了,可被抓住的衣襟让他一滞,他回头看去,春花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她的眼睛半闭着,嘴角紧抿,两颊处的梨涡深深地显了出来,显得很是紧张。可她的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白玉般的小手在玄色的衣服上分外地清晰。 他折回到炕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还疼吗?」 春花摇摇头。 卢梦生动作很快,转眼间,他已经脱了外衣,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手,对春花说:「那只盒子在哪里?」 春花知道他在问绮红老闆的送的那只盒子,洞房之夜后的第二天,春花将盒子收了起来。她伸手指向地上她陪嫁带过来的一只箱子,低声说:「在那里。」 第269页 盒子取来打开后,卢梦生拿起那只小玉瓶,可他太紧张了,动作过大,带起了盒子底下的垫着的一块绢帕,这是那天晚上他们都没有看到的。那绢帕恰好向着春花打开了,上面的图案令春花面红耳赤。她一把将绢帕握在手中,团成一团,塞到了枕下。 卢梦生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他正看着那玉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些涂抹着。 「灯!」春花指了指炕桌上的一盏油灯。 卢梦生上前吹熄了灯。 黑暗中,卢梦生的动作小心翼翼,声音带着压抑,「还疼吗?」 其实还是不大舒服,但春花伸手抱住他,摸到他身上早已经大汗淋漓,知道他现在这样实在很难过,亲吻了他一下,轻柔地说:「一点也不疼了。」 春花的动作和话语刺激了卢梦生,他猛地加快了,然后释放出来。听到他满足的一声嘆息,感到他的酣畅快活,春花觉得自己的不适也轻多了,她一下下地在卢梦生的后背上轻抚着。 「真好!」卢梦生梦呓般地在她耳边诉说着,他的唇和手抚遍了春花的全身,「我还想要。」 一次又一次的欢好让春花知道卢梦生这些天积蓄了多少的热情,慢慢地她也沉迷到其间了。 春花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其实屋子里非常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不知她为什么还要闭着眼睛。想到自己刚刚大脑一片空白,做傻事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身子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春花大口的喘着气,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明明自己一动也没动,可竟然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将头埋进卢梦生的胸前,听着他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搭在他胸前的一只手摸到了长长的胸毛,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捲起几根,「真好玩。」她嘻笑着说。 「你这里才真好。」卢梦生用他的那双大手将她胸前的粉团握着,轻轻地抚弄着,他没法说出来心里无限的喜欢,自从在驿堡的小河边,他看到了春花露出来的一截腰身后,就做了无数次的春梦,梦里都是如此的旖旎风光。 最初每于醒来,他深恨自己无耻孟浪,可明白自己一定要娶春花后,他不再觉得丢人了,春花是他的人,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梦中,都是他的。想到这里,他又一次的忍不住了。 洞房花烛夜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但那时的兴奋他却永远不会忘,可今夜,却更是一种甜蜜的感觉。他尤如最辛勤的蜜蜂一样,尽情地采着花蜜…… 卢梦生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虽然隔着窗纸,他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怀里的人。春花还在熟睡。昨晚他没少折腾,虽说问了几次她都说不疼,可后来整个人都软得像面条一样,由着他索取品尝,现在他不禁后悔应该少要两次。 雪白细嫩的小脸就躺在他的臂弯里,卢百户细细地打量着春花,皮肤就像最好的白瓷,一丝的瑕疵也没有,长长的睫毛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根根的可以数出来,红润润的小嘴微微嘟着,好像昨夜正在亲吻着自己的时候就睡着了。卢百户最喜欢的两个小小深深的梨涡现在并没有出现,而他细细地看去,那里同别处是一样光滑的皮肤,为什么会在她展开笑颜时会出现梨涡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他的心思又被春花的手臂吸引住了,她两只手臂都搭在自己的胸前,下面的那只看不大清,可上面的小手就在他的下颌下面没多远,白嫩嫩肉乎乎的,一只手指上绕着一根胸毛,她昨夜就是这样调皮地逗自己玩。白白如莲藕的手臂那样的美,这种形容是他在书上看到的,其实他从小在辽东镇长大,并没有见过莲藕,但他想不管莲藕是什么样的,一定没有这只手臂漂亮。 可被手臂遮住了的那一片春光却更加地引人入胜,白白的软软的,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红樱,他的大手恰好可以一边握住一个,再亲上去,味道香香的。想到这里卢梦生口干舌燥起来,下面早就有了变化。 春花也醒了过来,而且马上就感到了那个顶在她身上的硬物,她脸一红,「哎呀,起晚了!」说着就要起身。 卢梦生见他刚刚还在琢磨的两个小梨涡一下子跳出来同他打个照面,心动神摇,想也没想,整个人就压了过去,将那早就叫嚣着的东西放到了他最渴望的地方,兴奋地大动起来。 昨晚在那里留下了许多的津液,所以还是那样的滑润,又因为光线射进了屋子,卢梦生能看到两人相连的身体间的变化,这种刺激让他几欲疯狂。 过了半晌结束后,春花再不提起身的事了,她根本起不来了。她狠狠瞪了卢梦生一眼,「不许再胡闹了!」 卢梦生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在想昨晚做得太多,可一早怎么又控制不住了,而春花自觉得带着威胁的眼光,他却自动接收为含情脉脉,实在是刚刚的欢好给春花眼中脸上都增了一抹春色,无比的动人。 但卢梦生也知道不能再闹下去了。他赶紧起了床,也不顾今天没有练拳——要知道从七八岁起他就一直没间断过,到厨房先将灶火吹旺,添了煤将早餐煮上,然后又烧水,身上粘粘的,春花一定要洗澡。好在这两天,他已经学会了做这些简单的活计。 春花就在被窝里吃了早餐,「我自己能吃的。」她靠在用被子堆起来的座位上,身上也围着被子,想夺过卢梦生给她餵粥的汤匙。 第270页 「宝宝,听话,你累坏了,不要动,我餵你吃。」卢梦生不肯把汤匙给她,将炕桌摆在她面前,一样样的餵她吃,「你吃得太少了,多吃点。」 「你也吃。」 「好,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比餵她吃饭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卢梦生还一定要给她洗澡,春花的拒绝根本无效,可是卢梦生将春花抱到浴桶里时,春花突然发现自己一只脚上的白绫袜子和大红睡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自从成了亲,春花就一直没有光过脚,一定是昨晚疯狂时不小心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又要开始奋斗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花将身子蜷在一起,一双脚藏在最底下,紧张地说:「快把袜子递给我!」 虽然成亲没几天,但春花的这个禁忌卢梦生已经知道了。在他们的亲热中,只有这双脚是春花决不许他亲、不许他碰的。其实卢梦生本来没有注意到春花的脚,在辽东镇缠足的人很少,人们也不大关注这些,而卢梦生一个男子,对这方面则完全忽视了。 但春花这样的在意这一点,倒让卢梦生关注起春花的脚了。他温和地说:「宝宝,你的脚怎么了?让我看看。」 「不,」春花摇着头说:「我的脚原来缠过足,后来又放开了,上面有很多伤疤,很难看的。我不想你看到,快把袜子递给我!」 卢梦生将袜子递给了春花,看她躲着自己在水中穿着,本想再问一问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她只顾着将脚藏起来,却忘了她别的地方什么也没穿,春光外露,就被吸引过去了。 上上下下,春花身上每个部位都让卢梦生摸了个遍,当然他是在帮着洗澡的藉口下进行的,只可惜浴桶太小,卢梦生想进去却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最后春花从浴桶里被转移到了炕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 那双湿漉漉的袜子实在碍事,卢梦生两下就它们都撸下来扔到了浴桶里,一只手扶着春花的一条腿尽情地出入,春花紧张得身子都绷了起来,平时她并不喜欢看自己的脚,更不喜欢别人看到,每天洗脚时都要避着人,而且她先后在脚上抹了很多的玉容膏和润肤膏之类的东西,但并没有改善多少,这些陈年旧伤是永远也好不了的。 现在这双脚就明晃晃地露在了外面,让春花心里很别扭,自然心思根本没在眼下的运动中。 感觉到春花的不对,卢梦生停顿了一下,宝宝昨晚很配合他的,而且分明也很享受他的疼爱,可现在却别扭得很,「怎么了?」 春花已经把腿盘在他的腰上,将自己的脚藏在了他的身后,不让他看到,「让我先穿上袜子和睡鞋。」 卢梦生却不肯离开她的身子,他低头在春花的胸前不停地吸吮,含糊地安慰着她说:「脚上有点疤算什么,我脸上还有疤呢?」说完抬起头来将脸上伤疤对着春花让她看。 卢梦生脸上的伤疤已经不那么触目惊心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春花伸出舌头在上面轻轻舔了一下,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伤疤难看,倒觉得与他身上的英武之气很相配。这与自己脚上的伤疤不是一样的,她看着卢梦生因□分外动容的脸不讲理地说:「不许看,就是不许看,我想让你觉得我哪里都是最美的!」 「宝宝本来就是最美的,哪里都最美!」卢梦生说着将头低了下来,噙住了她的唇,用舌头在上面一次又一次地扫过,然后一路向下,春花就被这样逗弄得在他的身下化成了一滩春水。 春花果然被他慢慢地迷惑了,身体放软,随着他在云端遨游。淋漓尽致后的春花短暂地迷糊了一小会儿。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浅红的小袄,一条绿色的撒花散腿裤,一双脚上整齐地穿了一双白绫袜子,大红缎面睡鞋。 春花猛然间将脚缩了回来,用被子盖上,语气里不知不觉地带了些自卑和担心,「你看过我的脚了?」 「你醒了?」卢梦生正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的炕桌前看着,闻言转过身来,「你不是不许我看吗?我隔了被子替你穿了袜子和鞋子。」 春花仔细看了看卢梦生的脸,很是平静自然,带着满足后的舒畅,她并没有看出来卢梦生骗了自己,在春花的认知里,卢梦生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从来不撒谎,而且这样的行为确实也符合卢梦生平素的做事方式。 其实春花虽然精明,但对男女之情了解不够深刻。对于朋友,卢梦生确实会那样做,但对于妻子,则不一样。成亲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卢梦生根本就与平常外人面前冷静自若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同,而且他觉得夫妻是最亲密的,并不用互相瞒着什么。 但卢梦生还是撒了慌,他的谎言没有被揭穿,是因为他并不心虑,他可不想自己心爱的宝宝知道了真相而不开心。 因为他看到了春花的脚,大吃了一惊后就是心痛,脚弄成了这个样子,当时的春花受了多少苦啊,怪不得春花常常眼热地看着金花姐妹们的天足! 卢梦生原来对女人缠足并不在意,眼下他却恨起了这种习惯了,如果春花没有缠足,她一定有一双漂亮的脚丫,就像她那双好看的小手一样,她一定会调皮地将脚丫伸到自己怀里,自己一定也会亲个没够的。 事实,卢梦生也亲了春花的这双小脚,只不过他是偷偷的。这双脚上虽然有很多的伤痕,又有些畸形,卢梦生并没有嫌弃,只要是春花的脚,不管什么样,他都会喜欢的! 第271页 春花的小脚虽然有疤痕,但白白嫩嫩的,比起自己又黑又大的脚要好看得多了。再说自己脸上还有伤痕,也没见春花嫌弃,她刚刚还亲了一下呢。 卢梦生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惜福,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珍惜。春花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他越看越好,现在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在卢梦生眼里,恐怕也没有他的宝宝好。 再者他从认识春花后,先是对她充满怀疑和敌意,到宽容,再到心生敬意,然后慢慢地喜欢她的为人处事,最后就是要将她娶回来,这种情像种子一样种了下去,早就长成了不可动摇的参天大树。 卢梦生轻轻地拿起春花的一只脚,爱怜地捏了捏那只红绣鞋,又亲了一下,说:「这么小的脚,真可爱。」 春花被彻底骗了过去,她想看到她的脚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卢梦生眼中脸上的喜爱不可能是假的。她蹭到卢梦生身边,撒娇说:「你以后不许看我的脚。」 「那好,」卢梦生笑着逗她说:「那别处就要让我随意看个够。」 两人又笑闹到了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卢梦生与春花整天的腻在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他们连半个时辰也捨不得分开,做饭要在一起,一个烧火一个掌勺;打扫卫生要在一起,一个擦灰一个扫地;看书要在一起,卢梦生坐在炕桌前看,春花则躺在他的腿上看;还有卢梦生练字时——春花终于明白他的字为什么要比自己好了,他每天要认认真真地写上一千个字,有空时写得还要多,春花就坐在一旁看,她虽然不喜欢自己练字,但喜欢看卢梦生写。 卢梦生怕她伤心,每次练字还都要安慰她,「我的宝宝厉害着呢,做什么都行,只是不愿意练字而已,要是想练,几天后写得就会比我还要好。」 春花居然厚着脸皮点了点头,「算你识相,以前静慧师太让我跟着她练字,我就是不喜欢,总是不大上心。要是我那时认真练,现在一定比你写得好!」 「那当然,」卢梦生贊同地亲了亲她,「我的宝宝长得这样漂亮,又懂事明理,还勇敢大方,再好不过的人,我就是有福气,抢着娶到了手。」 春花脸皮再厚,也有些汗颜了,「其实我没那么好,也就是你看上了我,觉得我是个宝。」 卢梦生说着说着,突然把手中的笔放到了一边,转身将身边的春花抱了起来,在炕上的一只箱子上铺了被子,将春花放了上去,熟练地解开衣裤,撩拔着她,站着缓缓将自己的那件东西送了进去。 「你就是我的宝。」卢梦生在里面用力顶了顶,又在春花耳边低声笑着说。然后他从春花的额头开始,一点点地亲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到了脸颊,用舌尘在春花的小梨涡里轻轻地戳弄着。 他身上的气息完全覆盖住了春花,这种气息并不是来自香料或其它,而是源自卢梦生的身体,淡淡的,是男人的味道,在这种气息包围下,春花觉得愉悦而舒适。 但她还是有些害羞,屋子里还有灯光呢,卢梦生不肯将灯吹熄,春花闭着眼睛,将头侧到一面,好像想避开卢梦生的直视一样,但她的双臂紧紧地环住卢梦生的脖子,由他在自己身上尽情地驰骋。 他们这几天在屋子里每一个地方做,随心所欲地体验着新婚的快乐,尽享二人的世界。而且这种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如今他们两人已经非常熟练,而且还深深地迷恋其中的乐趣。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卢梦生就与春花商量,「今晚,我们把留儿接来过年吧。」 这倒是应该的,对外面的说法,留儿是春花的亲女儿,卢百户的义女,成亲时就应该把她带过来。 但那时范娘子找了一大堆的藉口,不外是留儿已经习惯跟着她和大丫了,还有住靖远楼要方便些之类的,硬是将留儿留在了靖远楼。现在看,春花非常地感谢她,这些日子她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照料留儿,就是肖鹏从京城过来,她也没多少时间陪陪他,只在最后为他送行。 不过,留儿一个人过来肯定不行,大丫是一定要跟着的,还有就是范娘子,总不能让她们母女分开。再想到宁大厨、鲁大姐夫妇,勇子兄妹三人,他们都将在靖远楼过年,春花做为老闆娘,怎么都要表示一下关心。 于是春花从卢百户的身上坐了起来,问:「我们到靖远楼与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好不好?」 这里可不是前世,很多人还要到饭店里吃年夜饭。除了身在异乡的人以外,大家都要在自己的家里吃年夜饭、守岁。卢梦生虽然平时很大度,但这样的事情不知他能不能接受。 「嗯,」卢梦生果然犹豫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春花的意思,就爽快地点头说:「好,我们到靖远楼里吃年夜饭,但回家里住。」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安排,春花上前抱住他的脖子,「谢谢你。」即使是夫妻,卢梦生这样为她着想,春花也是感动不已。 到了除夕的下午,春花换了一身红色富贵花开的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戴了卢梦生给她做聘礼的银饰,又给卢梦生挑了一件大红团花箭袖袍,帮他将头发挽好,别上一支玉簪,两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到了靖远楼。 靖远楼里很是寂静,为新年准备的交子、各色菜餚已经卖空,店里的伙计们也大多回了家,只有鲁大姐、宁大厨夫妻、勇子兄妹三人加上范娘子母女、留儿正在准备年夜饭。 第272页 他们还延续去年的做法,把滞留在靖远楼的几位行商也请来一起过除夕。卢百户和春花的到来让他们吃惊之余非常开心。 春花抱着留儿,听勇子跟她笑嘻嘻地说着话,「鲁大婶不让我去百户家里,说你们要准备过年忙着呢,我说我去帮着干点活,她们也不让,只让我呆在靖远楼里。」 春花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她用留儿挡住自己的脸,含糊地回应了两声。这些日子,她和卢梦生确实很忙,忙得将大家差不多都忘了,而且他们也真的不需要别人去帮忙,不打扰他们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春花偷眼看了一下卢梦生,男人的脸皮还是要厚一些,要不就是因为卢梦生长得黑,春花见他的脸没怎么红,反倒坦然自若拍了拍勇子和小武的头问:「你们这些天都好好认字读书了吗?」 他这样一问,把春花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也顺势检查了一下这几个孩子的功课,她在成亲前是给他们留了作业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有人提出的问题,确实,在缠足的年代,小脚的女人,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脱掉鞋袜和缠足布的,鞋子有各种各样的,睡觉时要穿睡鞋。至于洗脚,一定要偷偷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靖远楼里其余的人自然不会像勇子这样的半大孩子一样不懂事,他们暗自打量了卢百户和老闆娘,见卢百户在平日的严肃庄重中又添了些随意,而且他的眼光时不时地就转向老闆娘,就知道他这些天心情好得很,对老闆娘也真的上心。 而老闆娘脸色更加地娇艷了,气度上也有些改变,原来虽然表面上总是笑吟吟的,但骨子里却带着刚强,眼下这刚强却不显了,人就显得更娇弱了一些,好似那带刺的玫瑰没了刺,只剩下又香又美的花朵。 看着老闆娘神色变化之大,就像大姑娘出了阁一样。再看卢百户对老闆娘一往情深的模样,大家都为她嫁得良人感到高兴。 范娘子找了个时机,对春花说:「老闆娘,留儿再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好了,靖远楼和卢家这样的近,你想看留儿还不方便?过些日子你若是有了身子,更是不能亲自带孩子。等你生了小少爷,我和大丫再带着留儿过去,给你们看孩子。」 春花见她一下子想了这么远,要知道自己还没想到孩子的事呢,明白她们这些过来人还是有经验,又是处处为自己着想,自然感谢,便点头同意了。反正她过了正月,也会经常到靖远楼里来,也不算与留儿分开。 至于眼下,还是卢百户和自已过二人世界的好! 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晚上,宁大厨上灶、春花也炒了几个菜,分了男女两席,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饭,喝了酒,又到南大街上放鞭炮。南大街本来就是定辽前卫最繁荣的一条街,现在虽然很多商铺歇业了,但由于南大街还是定辽前卫最主要的街道,因此这里有不少的人,孩子最多,都在放鞭炮。 卢梦生拉着春花一起放了几个声音特别响的鞭炮,据说这样,小人鬼魅都会被吓跑,明年的日子就会过得红红火火。 快到亥时,卢百户与春花离开了靖远楼。因为是除夕,宵禁向后延了,外面的人也很,卢梦生想抱着春花的想法也没实现,于是他们手拉着手回了家。 春花走之前就和好了面,拌了馅,到了家里,很快就包出几十个饺子,卢梦生烧好了水,煮了饺子端到了桌上。又摆上炸丸子、炸肉条、炖鸡、熏鱼等早就准备好菜餚,加上她特别买到的两样青菜,年夜饭算得上丰富多彩。 卢梦生捧出了一坛麻姑酒,给自己和春花各倒了一杯,两人对坐饮酒守岁。卢梦生本来就喜欢喝几杯,春花也有点量,两人谈天说地,互诉衷肠,一直坐到了天明。 迷迷糊糊地睡过一小觉,春花与卢梦生到处拜年,又有人留他们吃年酒,第一个是三舅家,接着还有卢百户的几位好友,又有春花的朋友们,初二时他们与鲁大姐一家三口带着留儿去了鲁千户那里拜了年,春花在这里没有亲戚,以后她就同鲁大姐一样,把鲁家当成她的娘家。 鲁千户一大家人对春花更加地热情。春花成亲前将靖远楼的分红一百两银子给了鲁千户,鲁千户推让后还是收下了,因为春花说有鲁家做为靖远楼的股东,靖远楼的生意更好做些,而且这笔钱可以为鲁家出嫁女添妆,留儿将来也要从中受益的。 鲁千户回到千户所就将这事宣布了,并说此后鲁家的所有出嫁女的嫁妆都要加厚,这种惠及整个鲁家的事情,自然让大家心生感激。 而鲁大姐这次回千户所,也算得上衣锦还乡,她如今也算是在卫城见了市面的人,自然被一群人围着打听外面的事。 而且鲁大姐夫妇就如多米诺骨牌里第一张被推动的牌一样,原来所有鲁家的人都安于在千户所里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生活,这以后就又有人纷纷离开千户所,到定辽前卫,甚至到更远的地方,给人做工,或者做小生意,几十年后,鲁家人在大江南北都有了分支,其中不乏成功人士。 而引起这一切最初的推手卢百户的太太春花此时正与鲁千户夫人,还有一众的女眷们在一起说话,今天还有好几个鲁家的出嫁女回门,大家在一起闲话家常。 卢梦生则与鲁千户等男人们在一起喝酒,谈论着千户所的农耕、兵士的操练、甚至瓦刺人的动向等这些男人们感兴趣的话题。 第273页 春花与鲁大姐等人在千户所里住了两天后才回来,到了家里,她与卢梦生商量,「我们定个日子将亲友和好朋友都请过来吃顿饭吧。」 最后定在初六,他们将亲朋好友们请到了靖远楼,开了几桌酒席,请了年酒。快散席时,剩下几个梦生的好友,大约是喝多了,闹着说是在靖远楼吃的酒不算,一定要明天到卢家吃酒。 春花见卢梦生略一犹豫,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太辛苦,就笑着说:「百户同我说过,他成亲了,总要请一请兄弟们,择日不如撞日,那么我们就定在明天吧。我一定亲手给大家做几道好菜!」 送大家离开时,春花又叮嘱道:「有太太的要把太太带来呀!」 卢梦生与他的朋友们间很是随意,并不像春花这样热情招呼,友情很深的人反倒不必客气。他招呼着正巧碰上今天到靖远楼里吃酒的几位军官,他们刚巧今天也到靖远楼喝酒,又正好听到他要请客。 这几位军官春花也都认识,有池指挥佥事、温副千户等,与卢梦生平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他们的两个圈子代表的基本是卫城里的上下两个阶层,这两个阶层虽然没什么矛盾,但来往也不多。 只不过是刚刚一起喝了几杯酒,又当众说了要请客的事,卢梦生怎么也要让一让大家,这就是个面子情,当然这些人也不会来的。 回去的路上,卢梦生果然说了,「在靖远楼请客也就罢了,在家里请你就要挨累了。」 春花扶着他的胳膊,他们间身高的差距很大,卢百户身材高大,春花则小巧玲珑,站在一起,春花的头顶尚不能到卢梦生的肩膀。好在这里并不讲究男女身高相差最好在十五到二十公分,这样看起来最为合谐的说法,春花也绝不会提这些的。 她扶着卢梦生的手臂,把自己的重量分了一半压在他的身上,心里满是被宠溺的幸福,「放心吧,我能干着呢!」 「那我们明早就将能提前准备的东西都做好。」卢梦生对春花说。 客人是下午才会来的,当他们来了后,卢梦生就不能再帮着自己干活了,这是此时的风俗,要是他们不遵守,会惹人笑话。所以卢梦生就想在他们来之前做好准备的工作。 春花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明天去多买几坛酒放在家里,别让人以为家里的酒不够喝,下酒菜你就看我的吧。」 这样的一个小型聚会,春花胸有成竹,有些东西今晚就要准备出来,还有的要明天做。 春花先不回家,绕到了西大街的老王家,他们家有城外的亲戚专门种菜,就在他家寄卖,冬天时也有专门在温室里种出来的新鲜蔬菜,只是数量少,价格非常昂贵。 春花进了门笑着说:「明天家里要来客人,多给我留几样蔬菜。」 看靖远楼的老闆娘来了,这可是老王家的老主顾,老王满口答应:「明天菜一送来,我就亲自给卢太太送去。」又问:「这蒜苗是自家种的,明天再割一把炒菜也不错。」 在定辽前卫的冬天里,最普通的新鲜蔬菜是蒜苗,把大蒜摆在沙土箱子里,放在温暖的炕上,勤浇水,就能长出嫩绿的蒜苗来,而且割下去一茬还能再长。老王家的火炕上就整齐地摆着一排排的木箱子,木箱子里的蒜苗有高有低,一看就不同时间种下去的。 春花笑着点头答应。 回家前顺路到舅母家说好要借炕桌、碗筷等等的各类东西,卢家可没有那么多的家底。舅母已经知道她要在家里摆酒,也笑着贊成,「这些臭小子们,谁娶了媳妇,就一定要到人家去闹上一闹,非要新媳妇给他们做菜,你请了他们,也是给梦生做面子。明天让银花把东西拿过去,还能帮你打打下手。」 金花每天都要去靖远楼做事,家里剩下最大的就是银花了,她的年纪也不小,能给春花帮上忙。舅母这是为了她好,春花点头称是。 走前,舅母又拉住她嘱咐说:「这些臭小子们一定会给你敬酒,其实是想把新媳妇灌醉了,你可要小心一点!」 第二天一早,勇子就过来帮忙了,这次靖远楼里没人拦着他,接着银花也带着东西到了,她又与卢梦生回舅母家里取了一次东西,才将昨天说好要借的东西全部拿过来。春花昨晚已经与卢梦生一起将东西屋重新整理好,西屋里给男客用,东屋则是请女客。 剩下来就是准备酒菜了,这些军人们喝酒不用先摆果碟,他们不喜欢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春花直接做了八个冷盘摆在桌上,荤素搭配合理,又用野鸡熬汤,做了个火锅当主菜,备了猪牛羊肉鱼丸、豆腐、小青菜等涮锅。等客人一到,陆续再炒了几个热菜端上来,就是很丰盛的家宴了。 「大表哥原来可是从来不进厨房的!」 银花见卢梦生一直在厨房转,就大声地打趣他,「表嫂,以前每次大表哥添饭都是让我们给添的。」 辽东镇这里的男人确实不做家务,卢梦生也不例外,可是他总不能说他自己一分种也不愿意离开太太吧,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家里这不是第一次请客吗?我怎么也要过来看看吧。」 银花还是单纯,马上就被转移了话题,「大表哥,你就放心吧,表嫂准备了这么多的好吃的,你的兄弟们一定会赞不绝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春花是会回京城的,但还要等很久的,毕竟是新婚,总在秀些恩爱。 第274页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按定辽前卫的情况,春花准备的家宴算是高标准的了,她当然要给自己的丈夫做面子。肉菜不消说了,尤其是老王给春花送来了好几样冬日里少见的蔬菜,冬日里的黄瓜干豆腐丝、陈醋菠菜等可是很吸引人的眼球和胃口的。 客人来之前,春花将做好的菜的分出去一部分,让卢梦生给三舅送去,三舅母做了好吃了也时常给他们送过来些。卢梦生听春花这样说,就向着春花笑了笑,他与三舅舅母间亲如一家人,春花这样想着他们,让他心里很是妥贴。 到了未正时分,客人们先后登门了。在定辽前卫,人们的习惯是两餐,冬天里天黑得早,晚餐就吃得早,尤其是这种酒宴,往往能喝上几个时辰。 卢梦生这些好友,基本与他的年龄相差不多,大约有一半成了亲,一半还是单身。成了亲的就按春花所邀,带了媳妇过来。春花就将女人们让到了东屋的炕上,先是上了茶,让银花帮着照看,自己又到西屋里给大家添茶倒水。 申时一到,春花就招呼勇子、银花等将两屋子的茶水撤下,摆上冷盘,将热菜炒了,又端上火锅,又给大家倒了酒,男客上的是麻姑酒,女客这边除了麻姑酒,又上些野葡萄酿的酒,春花在里面兑了些果脯和冰块,很适合女士们喝。 正要开席,门又响了,春花和卢梦生分别从东西两屋迎了出来,在门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样的不解,明明人已经齐了,能是谁恰好在这个时候来了呢? 打开大门,温副千户和太太一同进门。这对夫妻长相都好,一个俊朗一个秀美,身上的衣物也焕彩夺目的,在卫城里就是神仙般的人物,进了卢家竟然让普通的宅院颇有蓬荜生辉的感觉。他们华贵的外表与卢家简朴的情景并不太搭调,让春花和卢梦生怔了一下。 昨天在请酒时,卢梦生确实请了池指挥佥事、温副千户等几位军官,但鑑于大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卢梦生也好,春花也好,谁也没想到温副千户能来,而且还是带着太太一同前来。 但来者都是客,卢梦生和春花怔了一下后,更热情地将他们让进屋子里,温副千户还带来了正式的八礼盒,春花见卢梦生接了过来时又停顿了一下。 卢梦生这些朋友们不管现在是普通的军士还是当了总旗、小旗,都同卢梦生一样,出身出普通军户之家,虽然也讲究礼尚往来,但却没有人带正式的礼盒过来,就说这此宴请,有人也带了礼品,不过是一块肉、两包点心或一块料子之类的,因此温副千户的礼盒就让卢梦生很不适应。 但卢梦生毕竟是对这些小事不大在意的男子,他放下礼盒,将温副千户邀进了西屋。这边春花也赶紧请温太太到东屋的炕上坐,屋里的几位女眷见到了温太太,都知道她是胡指挥使的小姐,也把刚刚的随意收了,恭敬地请她上座。 温太太也没推让,就坐了上座,春花看她的神色,颇有些目下无尘的意思,带着傲气与大家说了两句话,便看着桌上的饭菜不语了。 春花重新拿了杯盏,问了温太太,给她倒了杯野葡萄酒。大家也是第一杯酒,此时便一同喝了。酒一喝下去,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只有温太太品了一下,脸上微微露出些惊诧的神色,又很快掩饰下去,什么也没说。 春花心里暗笑了一下,野葡萄酒在辽东镇不算稀奇,但她招待大家的是最好的酒,又经过她加了果脯等调和了,再配上冰块,味道很是可口,也算是个新生事物吧。 温太太明明也觉得不错,但又将赞赏的话咽了回去。她这种表现不过是个不大懂事的大家小姐,自觉得高人一筹,怕表扬别人家的东西好失了自己的身份。 有过这么多的经历,春花轻易不会为一点小事计较长短,但自己成亲后第一次在家里请客,她还是很想争一口气的。 看着温太太只是慢慢品着酒,却一口菜也不动,春花便笑着让她,「温太太,您尝尝火锅的汤,是用野鸡吊的,味还算鲜。」 温太太蹙了蹙眉说:「你们吃吧,不必管我,我一向讨厌葱姜蒜,这桌上的东西恐怕我都不能入口。」 春花面上还在微笑,心里却一下子想起来温副千户成亲后先是一直在靖远楼吃饭,后来虽然不来了,但还是让下人天天从靖远楼订餐的事来。原来春花一直觉得温副千户有些不懂事,现在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温太太是这样的口味,与温副千户成了亲后,家里的厨师也都是她带过去的,所做的饭菜应该也是这样的,因此温副千户才要到外面吃饭。 温副千户的事情毕竟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她现在却愁了起来,她前世就开过饭店,也见过有的客人不吃葱姜蒜的,但像现在这样,饭菜都已经做好了,突然来了一个特殊口味的人,还真难办呢。 但总不能让客人只喝点酒,别的就什么也不吃吧。 春花让大家先吃着,自己下了炕,到了厨房,打算给温太太重新做上几样她能吃的菜,厨房的几个人马上就站了起来。 这几个也是温副千户带来的麻烦。 卢梦生的朋友们都出身普通的人家,家里是没有奴婢的,不只是养不起,就是按律法,普通人也不允许蓄养奴婢。因此他们只是自己来,或者带着媳妇。 而温副千户带了一位长随,温太太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再加上一个车夫,共五个下人。这五个人又不能与主人同席,可卢家并没有其它的屋子了,两侧的厢房根本没有烧火,没法用。 第275页 春花只好将卢梦生平时用的一张做弓箭用的地桌拿出来摆在厨房,请他们在这里吃饭了。 好在各类的酒菜准备得足够多,分出来一些就行了。 春花到了厨房做菜,便打扰到了这几个人。 「你们继续吃吧,我给温太太加两个菜。」春花客气地说。 跟着温太太过来的那个婆子便说:「卢太太不必忙了,我们家小姐等闲不吃外面的东西。」听她称温太太为小姐就知道这婆子是指挥使府上陪嫁过去的人,语气中多少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 春花并不与她治气,又暗暗拉住跟着她出来的银花,怕她一气之下说出不吃外面的东西就不该到别人家做客之类的话来,笑笑说:「也不麻烦,只是随便做上两个小菜。」 说着让银花将锅反覆洗了,以清除原来的味道。自己拿出几棵白菜,只取中间的几片,斜着切好,只加清油、酱油炒。这个菜最关键的选不大不小的菜叶,一小盘菜要用好几棵的大白菜,还有火候要正好,这样炒出来的菜又脆又甜,每块菜上的斜切口上被几滴酱油染上颜色,就象在白玉上加了金边一样,别看用料简单,但却是最能看出功夫的菜。 春花做这个菜也是有原因的,在普通人眼里冬天的蔬菜是少见的,但对于温太太,却算不了什么,而大白菜,温太太可能却不常吃。所以明明家里还有新鲜蔬菜,春花却不用,只选这些寻常的东西,这些东西做的菜,才能更吸引温太太。 再有把豆腐切成连刀片,中间夹了虾蓉后用油煎成两面金黄色,用晒干的荷叶包裹着肉丸蒸得嫩嫩的,山楂肉加糖拌煮熟的银耳等,最后又新备了个火锅,只给她少配了点菜蔬和鱼丸,但样样精緻。 所有的菜餚都没有放一点葱姜蒜等调料,特别地对着温太太的心思。 跟着温太太来的婆子再怎么自傲也不敢过于拿大,便跟着给春花打下手做菜,见春花做了这么几个别具匠心的菜,也暗自吃惊,说:「卢太太真巧,想来小姐也能吃上几口了。」 春花含笑应酬了几句,她如此地费心为温太太做菜,就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家宴,她要让一切都圆圆满满的。 「这几个小菜和这个火锅都没有放葱姜蒜,温太太可以尝尝。」春花将新做好的菜送了上去,笑着对温太太说。温太太用筷子只夹了一点点意思一下,她本来也没打算到这里真的吃什么,但尝了一点后却没有像她原来所想的那样放下筷子。几道菜各有特色,明明是临时凑出来的,而且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食材,可味道却不一般。 温太太能来卢家,当然是因为温副千户让她跟着一起来,但若是别人家,温副千户就是怎么劝说,她也不会答应的。但听说于娘子成亲了,做了卢太太家,她却想好奇地来看看。 上次就是这个小寡妇在指挥使府里办了一场大宴,那时母亲和自己真是被惊呆了,没有想到这小寡妇还真有些见识。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父亲还曾告诫自己不要对于娘子无礼。本来自己因为于娘子嫁了卢百户,对她又生出来些轻蔑的心思,卢百户也曾想求娶自己,可自己却没看上他。眼下,卢太太这几道菜端了上来,她不知不觉地收起了自己的轻视。 不只是因为菜做得非常高明,还有上菜的粉彩碗碟,可不是凡品,就是自己的娘家也未必能找出来与这套餐具相比美的瓷器来。 怪不得父亲怀疑于娘子在京城曾经遇到过贵人呢,这个于娘子要不是命好地受了贵人的提携,怎么会有这份的见识和气度? 还有,年前有个肖老闆去拜访父亲,还送了厚礼,请父亲关照他的表妹于娘子。听父亲说,那个肖老闆的生意做得很大,而且背后隐隐有贵人撑腰,这恐怕也与于娘子有关。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春花多少猜出了温太太的一些想法,她拿出了最好的磁器添菜,也是有压一压温太太的傲气的意思。但东屋里的女眷们人少,也不像男人们那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叫嚷,气氛并不好,她还要想办法。 原来温太太坐在正中,并不肯轻易说话。有时有人与她说些什么,大约是她不喜欢听的,便只做听不见似的,也没有人敢再说上一遍,慢慢地大家的话就少了,于是屋子里就有些冷清。 春花便笑语晏晏地与大家说话,她先说些平常人家的家长里短,引得几位女眷慢慢地热络起来了,而温太太的喜好,春花也试探出来了,每到提到京城时,温太太便也能搭上几句话。 于是春花的话中讲了一些自己在京城时的一些见闻,果然引得温太太也加入了谈话圈子。别人自然更感兴趣,这里人因为少有出门的机会,对于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何况是繁华富贵的京城呢? 温太太听春花说得有趣,就接话说:「父亲想让温副千户在辽东镇屯田,现在朝廷很重视屯田,容易立功升职。以后再请伯父帮着想想办法调到京城,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长住京城了。」 她的这番话是有些炫耀成分的,春花与大家一同恭维她,「温副千户有才干,又有岳父和伯父一力扶持,将来一定前程似锦,调到京城做官,就是封侯也不是不可能啊!」 温太太终于露出了笑脸,慢慢融入大家的的闲话中去了。 春花见温太太和大家谈到了一起,便又悄悄与银花出去,为大家添菜添汤烫酒,送上事先备好的各色糕点、还有新煮的果料汤圆和肉馅的饺子。 第276页 西屋里人多,气氛也热闹得多,勇子和卢梦生都坐在炕沿上,他们俩一个因为是主人,一个也算得上半个主人,所以都在下面陪客。春花为大家送了新的菜餚,卢梦生便拉着她说:「太太,我们一同敬大家一盅酒吧。」 他们成亲后,卢梦生在外人面前称她为太太,而在家里则叫她宝宝,春花也已经习惯了。 春花便客气地与大家说些多包涵的话。她特别注意了温副千户,见他同样被推举到了炕里面的上座,毕竟他的官位最高,但看上去与大家倒还融洽,还笑着同大家与自己打趣地说笑了几句,又说些酒菜味道都好的话。 这些小伙子们后来也笑闹着进东屋给春花敬酒,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太太在场的原因,大家很是斯文,包括温副千户在内,春花与女眷们只浅浅地喝了一杯酒,参考舅母的话,春花也算是逃过一劫。 家宴非常成功,所有的人都尽兴而归,春花与卢梦生在门口送大家出门,女眷们虽然也有稍稍喝过量的,但总还都清醒着,男人们就不一样了,有的人已经醉得很了。 卢梦生作为主人,自然没有喝太多,他与勇子分别将两个大醉的人送回了家,还有一个醉了的是温副千户,他带来了下人,自然不必为他担心。 等卢梦生再回来的时候就是他一个人了,勇子已经直接回了靖远楼,春花和银花已将屋子收拾干净,剩余的菜都倒入一只木桶里,一会儿由银花带回家里餵猪。卢梦生又将银花送回家,并将从舅母家借的炕桌一併还了回去。 至于碗筷,春花现在只来得及将它们都放到了木盆中,并没有清洗。 「你先到炕上躺着歇一会儿,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再做。」卢梦生躲开银花,低声嘱咐春花,并用手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把,似乎在强调他的话。 春花点了点头,果真坐到炕上休息,这一天,她确实累得不轻。做饭做菜用的是体力,可与大家周旋用的是脑力,尤其是有了温太太这个另类,把家宴的气氛调整到和乐融融的状况可不容易! 卢梦生很快就回来了,先是将洗澡水给春花备好,又殷勤地要帮春花洗,当然春花想要拒绝是不可能的,然后就进了被窝。 春花推了他一下,见一点作用都没有,便嘀咕着说:「那么多碗碟还在盆里泡着没洗呢!」 「唔,没关系,明早我会起来洗好送到舅母家里的。」卢梦生的嘴里含着他最喜欢的雪团上的红珍珠,吐字不清地说:「你别想着那些碗碟了,只想着我!」 春花在他□着的肩头咬了一口,却让他更加地兴奋,低声叫着「春花宝宝,春花宝宝!」 厨房那满满一盆未洗的餐具就被忽视了,春花渐渐地沉迷了进去,听卢梦生在她耳边问着:「好不好?」 她便用自己的双腿更紧地盘住了他的腰,先咬了他伸向自己的耳朵上的耳垂一下,带着兴奋和羞意哼哼着答道:「好。」 其实不用问,卢梦生也是知道春花的感觉的,他们是那样的契合,宝宝一心让自己快活,自己最想的就是看到宝宝在自己的怀里兴奋又满足的样子。但春花的这声肯定,还是霎间让卢梦生有一种要爆炸开了的感觉,他又深又急地加剧动了起来。 这一夜,春花睡得分外地香。第二天一早,她又享受到了床上吃早餐的待遇,但她总觉得卢梦生有些别扭,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且拦着她不让她去厨房。 「怎么了?」春花忍不住问了。 「那个粉色的瓷碗碎了一个。」卢梦生有些紧张地看着春花,安慰她说:「等有人到广宁府,就请他们帮我们再买一套!」 那一套粉彩瓷碗共有八碗八碟,还配了八个调羹,并不是从广宁府买的,而是在定辽右卫,说起来也是一件巧合的事。 春花在定辽右卫筹建新店时,与卖餐具的杂货店店主很快就熟了,有一天店主就给她看了这套碗碟,其实店主并没有指望春花会买,而是想说明一下他虽然在定辽右卫这个小地方做生意,但他的祖上可是从江南过来的,而且过去他们家的生意很大,经营过很多值钱的瓷器,这套粉彩碗碟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这套碗碟,确实是好东西,与春花在杨府所用的瓷器不相上下,就是店主,也并不清楚它真正的价值,只知道是他的祖上留下来的,放在店里多年,算是镇店之宝了。在定辽右卫那样的地方,是没有人肯出那么多钱买这种东西的,店主早已不指望将它卖出去了。 可不知为什么春花就喜欢上了,但犹豫了几次她也没有捨得买,实在是太贵了。可成亲前,她又特别带信託伍掌在那边帮她买了,伍掌柜努力讲了价,最后花了二百两银子将这套碗碟买了下来,专门挑个细心的人带回定辽前卫给春花。成亲后,春花与卢梦生平时吃饭时就用这套瓷器。 昨天请客时,春花本来没打算拿出来用,但后来因为温太太的傲气,她为了压住她,加上多少有些女人的虚荣心做怪,就拿来给女客用了,果然也得了一片的赞嘆,温太太也因此收起了不少的骄傲。 说起来,春花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说前世,就是她在侯府,用的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凡品。她虽然从不摔东西,但是一样是不拿那些好玩意当一回事的,送人的、弄坏的不计其数,她也从没上心过,大半的嫁妆她都败光了,也没手软过一回。就因为那些并不是真正是她的,而且知道杨家无法收回,不想留给郭家人一丝一毫。 第277页 但这套粉彩瓷碗是她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又是专门为了自己的小家所购。初听到打了一个,不再成套了,心里竟然很心疼。她已经将卢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将她亲手置办的这些东西当成了最心爱的。 但怎么捨不得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与卢梦生生气,而且不用说,卢梦生一定是一早起床洗碗时不小心将碗弄碎了。他知道春花喜欢这套碗,才这样的紧张,其实还不是重视春花! 春花心里一暖,她凑上前去轻轻地亲了一下卢梦生说:「哇!你洗了那么多碗只打碎了一个!真了不起!」 然后就笑了起来,春花越想自己的话越觉得好笑,笑得在炕上打了两个滚。卢梦生被打趣后,先是一怔,他平时虽然也很随和,但总归是端方过日子的人,并不会说这样的俏皮话,在定辽前卫这样的边城听的也少。 「你这个小坏蛋!」卢梦生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上了炕一把将春花按住,打了一下,「竟然敢对我说风凉话。」 他的手落下来是那样的轻,根本算不上打人,抚摸还差不多,而且他一直不停地摸了下去。 春花觉得身上还乏着呢,就按住了他的手说:「你且停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呢。」 到底是歪缠了半个时辰春花才能说起这重要的事情。 「昨天温太太无意中说,胡指挥使想让温副千户去屯田,说现在朝廷很重视屯田,容易立功升职。」春花将温太太的原话对卢梦生讲了一遍。 卢梦生原来并没有太在意春花的话,以为她不过是说笑,可他听了后知道,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其实春花毕竟有着极宽的眼界,极多的见识,温太太一说出那几句话来,她就明白这个消息的重要性。 卢梦生沉吟了一下,「我早就不想在军储所了,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去屯田。」 卢梦生的军职袭自他的养父,最初是军储所里的小旗,参加永乐皇帝的亲征时,曾立下军功,从小旗升到总旗,后来又与瓦刺人打了一个遭遇战,再次立功,累功封为百户。 百户是六品的武官,但像卢梦生这样并没有实际的职位,他还一直在军储所里负责管理维修军械,与温副千户是个闲散军官略有相似,一样是没有真正的职位。作为一个有抱负的人,他一定渴望着自己能从军储所里出来,管理军士,建功立业。 这些春花都懂,而且她也不反对,卢梦生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帮着出主意说:「听温太太的口气,大约过完年就能有消息了,我们不如去走走她的门路,请胡指挥使也安排你去屯田。」 不管是上面的意思,还是胡指挥使只是为了她的女婿做打算,真正安排温副千户去屯田时,是不可能只安排一个人的,总会有几个人一同去,卢梦生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说起来,卢梦生几次立下战功,在定辽前卫也算得上很有名气的年青将领了,有什么好机会给他也是应该的。但这与同瓦刺人交战不同,不能只是等着机会,还是主动出击好。 说起这样的事,卢梦生并没有春花有经验,他听春花说的很有道理,便同意了,两人盘算着过几天去温副千户府上拜访一次。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料就在卢家宴客后的第二天,卢梦生和春花接到了温副千户下给他们夫妻的帖子,正月初十温家宴客,请卢梦生带着太太去吃年酒。 这种请客前下帖子,也是卢家这种小门小户平时遇不到的,他们间有什么事只是口头说一声,从来不用什么帖子。要知道很多人还不认字呢,下帖子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还是他们这个小家第一次收到帖子呢。收了贴子是要回的,春花自然懂得怎么回帖,但她的字太烂,只能指导卢梦生写了回帖。两人相较,还是卢梦生的字稍稍能拿出手。 鑑于上次温副千户上门送的八礼盒,这次卢梦生与春花上门吃年酒,必需要准备像样的礼品,更何况他们还打算走温太太的门路,请胡指挥使给卢梦生安排一个百户的实职。 恰好上次肖鹏来时给春花带了不少的东西,现在就很合用。春花回了靖远楼里,拿回了四匹妆花缎,两匣子新式样的宫花,两匣子京城里有名的点心,还有一包上等的燕窝。 肖鹏给春花送的东西,春花并没有带入卢家,她怕卢梦生看出不对来,怀疑自己的身份。其实现在一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春花就心虚得很,卢梦生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可她却瞒着他不少的事情。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呢? 春花收拾好了两个包袱,并不急着去找卢梦生,刚刚他们一进靖远楼,就有几个来喝酒的军官将卢梦生拉去一起喝几杯酒,这种时候,还是给卢梦生一些自由和面子好。 春花便与留儿一起玩了起来,又看了勇子、小武、大丫和小琴的功课。因为在节日期间,靖远楼里并不忙,范娘子等人有了时间也过来一起说说笑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卢梦生进来了,他向着春花笑了笑说:「等急了吧。」 「不急,」春花也笑着答:「正好我们在一起说一会儿话。」说着与范娘子等人告别。 卢梦生伸手接过春花拿起来的包袱,自己背在身上,与春花一同回家。一路上,春花听着卢梦生给她讲今天遇到的几个军官和他过去在一起打仗的事,第一次听他讲话时有些走了神,她不知自己怎么说自己过去的事。 第278页 进了屋子,春花将包袱放在炕上,连衣服也没换就拉住了卢梦生说:「我听你给我讲过去的事,也想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你,可是,我不知怎么讲好。」 春花在路上后来情绪不高,卢梦生已经感觉到了,虽然他们成亲没多久,但彼此已经很熟悉了,尤其卢梦生很注意春花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他早就知道春花的身份是有问题的,觉得自己理解春花。 一个从夫家逃出来的女子,冒着一个已死的寡妇的名字,到定辽前卫这样荒凉的地方谋生,不用说这其中有着多少的不得已。春花的过去本就该深深地埋在驿堡边那无人知道的大树的树洞里,但却被他无意揭开了,但他并不想再继续揭下去。 因为那样对春花来说一定会是痛苦非常的! 春花的夫家,一定对她非常的不好,而她的娘家,早就不可能再认她了。她过去的亲友,应该已经不记得这个小女子了,现在她有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宝宝,」卢梦生把春花抱在自己的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过去的事情你就彻底地忘记了吧,你现在是我的太太,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春花伸手揽住了卢梦生的脖子,抬眼看向他,他的眼睛很大,目光是那样的纯粹,里面只有一个自己。看着卢梦生瞳仁里的自己笑了起来,春花才察觉到自己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有这样爱自己,自己也爱他的丈夫,夫复何求? 虽然有些事情他们并没有说清,但春花却知道他是理解自己的,就是以前会莹绕在心里的一点孤独,现在也全被这种理解驱散了。 春花也没有想到,这一页就这样容易地揭过去了。 卢梦生看到春花准备的礼品,虽然他并不太认识这些东西,但还是能看出来价值不斐,他不安地说:「肖老闆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你,我也没还礼,不大好吧。」 不管是亲戚还朋友间的礼尚往来,讲的就是有来有往,肖鹏送的东西明显超出了卢梦生能接受的限度,而且他也曾看出来肖鹏对自己是有些想法的,春花明白他的心结,「我过去救过肖大哥的妹妹,他一直很感激我,才帮我逃了出来,而且他妹妹成亲时我是送了大礼的,这些就算他们还我的礼,我们收下没什么。」 卢梦生不可能想到春花和如棋的经历,但他本是豁达的人,又信任春花,要是春花真的与肖鹏有着什么,也不会到定辽前卫来了,所以他便将这唯一的担心也放下了,只是不同意将燕窝送出去,因为他听春花说燕窝对女人有滋补的作用,送温太太正合适,「这些留着你自己吃。」 春花能说她过去连极品的血燕都不肯吃吗?她抱着卢梦生撒着娇说:「我从来不肯吃这些东西,不是捨不得,而是不信。你想你的身子这么好,是靠吃什么补品了吗?」 卢梦生本来非常坚持,但让春花这一句话问住了,他从小粗茶淡饭地长大,任何补品也没吃过,但身体强壮健康。 春花怕卢梦生逼着自己吃这些燕窝,又说:「《黄帝内经》里讲,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只要好好吃饭,心情愉快,再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身体自然就会健健康康的。」 春花虽然看着娇滴滴的,但其实她在靖远楼里每天总是忙忙碌碌,工作量很大,但她一直乐在其中,身体也比在杨府和侯府里还要好。 最后卢梦生只同意送出一半的燕窝,剩下的他还是想留下来给春花吃。最后剩下的一半,还是让春花偷偷地送回了靖远楼里做菜用了,她原本就对吃补品一点兴趣都没有。 到了初十的未时三刻,卢梦生带着春花按帖子约的时间到了温副千户家的门前,早有下人在门前等候,将他们引入温府。 温府是个两进的院落,崭新的朱红大门上面新刻的砖雕门檐非常气派,正对着大门的影壁上画着一只猴子骑在一匹马上,寓意着马上封侯。绕过影壁,就是宽敞的外院,温府自然不同于卢家那样,而是讲究规矩,内外有别,春花在这里就与卢梦生分开了,她被人引进了一侧的垂花门,进了内院。 虽然是隆冬,院内的花木凋零,但一圈的游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却喜喜庆庆的,上次跟着温太太到卢家的那个婆子在正屋的门前迎着春花,将她请到了屋里。 二进院落里的正屋是五间,春花进了东面的外间,临窗一铺大炕,上面铺着大红的锦褥,炕上摆了一个张炕桌,一个耸肩花瓶里插着几支五彩的孔雀尾羽,一个圆茶盘里放着金边描花茶壶,周围四只同样花纹的盖碗。 温太太正在炕桌旁的一个坐位里半躺半靠着,听带春花进来的婆子回,「卢太太到了。」缓缓地坐了起来,做势要起身来迎春花,「卢太太,怠慢了。」 春花岂能让她真地站起来,马上快步上前按住了她,「温太太,别客气,几日没见,觉得您怎么有些瘦了?」 温太太确实瘦了些,而且还有些没精神,她也丝毫没有掩饰这些,整个人都带着些慵懒。她在春花的示意下又半躺回了座位,带了些骄傲和羞涩说:「我有了,才知道的。」 本来春花对她刚刚的表现颇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听了这个原因,倒也不会再计较她的态度了,有了身孕的人确实要娇气些,「那温太太可得小心些,尤其是头几个月,可要慎重些。」 第279页 春花虽然不大懂女人生孩子的话题,但经历过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多少也知道些,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生过孩子的人,怎么也得说上几句相关的话。 温太太点了点头,看丫环给春花倒了茶,便示意了一下,请她喝茶,说:「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想起来那天与卢太太在一起说话很是热闹,便请卢太太来陪陪我。」 春花这时才明白,原来这次女客确实只请了自己,而不是自己是第一个来的,别人都没到。 温太太还在指挥使府上时,就有些孤傲,在她看来定辽前卫的女儿家,并没有人在身份上能配得上与她来往的。成了亲也是一样,卫城里几个高级军官都没有带妻子来,身边陪着的都是小妾,虽然有几个千户和副千户是有正妻在定辽前卫,可以走动,但这些人年纪大都数都比她大上不少,出身也差多了,温太太从心里看不上这些人,也不愿意与她们来往。 可卢太太则不同,温太太觉得上次在卢家过得很愉快,她将这归功于卢太太曾经去过京城,有一个还在京城的表哥。所以这次温副千户要请客,就加了卢太太这唯一一位女客。 春花笑着陪温太太说话,她这次来也是有求于温太太的,所以把身段放低,专拣些温太太喜欢听的事来说。 一时间,酒菜端了上来,春花尝了尝,味道自然是不错的,便又想起了温副千户,不知他为什么不在家里吃饭,就是不加葱姜蒜之类的东西,这样的饭菜也不逊于靖远楼。 春花吃得还好,可温太太却吃不下去,她只挑了两样浅尝辄止,但还是很快就反胃了,一群婆子丫头们又捧了漱盂、铜盆、布巾等前来侍候,折腾了半天才止住,但温太太已经完全没有食慾了。春花自然也放下了筷子,她关切地说:「温太太只吃这一点怎么行,总得想想办法,做些可口的才行。」 温太太看了看春花,欲言又止,还是那天去卢家的那个婆子,春花听温太太叫她牛妈妈,上前笑着对春花说:「卢太太,老奴冒昧地插一句话,我们小姐这两天什么也吃不下,却馋那天在卢府里吃过的金边白菜,老奴斗胆求卢太太给小姐再做一次。」 温太太听牛妈妈这样说,马上喝斥道:「胡说些什么,还不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春花嫁了卢梦生后,身份已经是官太太了,不比昔日只是饭店的老闆娘。现在让她给温太太做菜,就有些看轻她的意思,春花也看出来那牛妈妈说的话其实就是温太太的意思,只是温太太不能自己说,如果春花拒绝了,那就无法转圆了。 时下的风气,也确实有一些人会拒绝的,这时人们还不似后世的人,对于气节风骨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扔掉。 可春花却不是这样想的,温太太大故然有些不大懂事,她本来就是在深宅内院长大的不通世情的娇小姐,但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一个馋嘴的孕妇,怎么也要照顾的。于是她便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看府上的厨师也是个高手,我只要指点几句,一定会把这个菜做得比我还好,温太太就等着品尝吧。」 春花虽然并不介意在别人家做菜,但她有过太多的经历,最擅长的就是角色转换,现在她已经是个小官太太了,应有的体面还要留着。更重要的是她还要维持卢梦生的面子,总不能让人用她给温太太做菜的事做为嘲笑卢梦生的藉口吧,可指点厨师几句却不算什么。 她这样的举措在这种情况下是最恰当的。温太太感激地点了点头。 「卢太太放心,」牛妈妈也马上说:「不管是什么密方,在我们府上都不会流传出去的。」 「不要紧的,」春花摆着手说:「也算不得什么密方,温太太若是还喜欢哪道菜,一併说出来,我好对厨师说。」 做菜自然是有些秘方的,但更多的是靠厨师的悟性。其实温太太是对厨艺一窍不通,否则只要吃过一回,大约就能明白那个菜的关键,有经验的厨师听了就能做出来。 厨师很快就来了,春花果然将那天的几道菜的秘决一一说出,温太太最终还是含羞说那天的几道菜她都喜欢。窗纸一捅破,厨师马上就明白了,按春花的说法备了料,很快就重新摆了席。 温太太可能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吃了对口味的菜竟然没少用。春花也跟着尝了尝,温府的厨师做的果然不错。 再次撤了饭菜,温太太便心情很好地与春花聊天,春花便趁势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问:「不知温副千户什么时候能放出去屯田?去哪里呢?」 温太太虽然在指挥使府上长大,但却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否则那天,她在卢家也不会随意说出那些话了。眼下,她正把春花当成最合心意的人,便笑着说了:「过了年,消息就会放出来,在定辽前卫西北边,有一大片荒原,瓦刺人已经从那里全部退了出去,按上面的意思,打算先放上几个百户所,垦荒,以后发展成千户所,还有可能建新的卫城。」 春花仔细地看着温太太的表情说:「那天我无意与卢百户说了此事,卢百户也想去屯田,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呢?」 温太太毫不在意地说:「过年时,我听父亲说这一次要开三处的百户所,选了三个百户,就有卢百户一个,还有一个姓孟,一个姓周,由副千户统管。」 第280页 胡指挥使还是很公正的,卢梦生、孟百户都是卫城里最为优秀的年青人,安排他们去屯田是顺理成章的。 「既是这样,正合卢百户的心意。」春花笑着说:「就怕这种事情现在只是说说,并没有定下来,到时候会有变化,我们会白欢喜一场。」 温太太这时也听懂了卢太太的意思,过去,她也见有人求姨娘办事,现在第一次有人求到了她这里,她便点了头说:「我回家对父亲说一下,把卢百户的事情定下来。」 春花就笑着问她指挥使喜欢些什么,暗示自己要去给指挥使买礼品送过来。温太太自然听懂了,她矜持而得意地笑着说:「用不着,我的话父亲一向从不驳回的。」 「那就谢谢温太太了!」春花说着便起来欲福上一礼,温太太让丫头婆子们扶住了。 春花又与温太太说了些美容打扮的话题,在这些女人们最喜欢的话题上相谈甚欢。直到前院的席散了,春花才与卢梦生一同告辞了。 回到家里,春花将温太太的话说了出来,两人放下了心。温太太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她不但没有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必要。 他们都知道温太太口中的那个姓孟的,应该就是上次与卢梦生一同运军械的孟百户,至于姓周的,就连卢百户也没想起来是哪一个。 卢百户在外院却没听到这样重要的消息,温副千户毕竟要比温太太这样的内宅女子要精明得多,不会轻易说出这些内幕的。春花得来消息,也可以算是成功的夫人外交了。 夫人外交春花并不太懂,不但根本就没法与前世那些上了媒体的夫人们比,就是比她在明代的姐姐琼花也相差甚远,但她人缘好,虽然不是刻意,却打听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结果是相当理想。 过了两天,温太太打发人来对春花说,她回娘家时对父亲说了,卢百户去屯田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只等过了十五就会公布。 于是春花再次去看温太太,并没有与卢梦生一同去,卢梦生要是去了,就要与温副千户在一起说话,她和温太太间的事还是不通过温副千户的好。 但卢梦生还是将她送到了温府的门前,因为春花带了些谢礼,其中的两匹织金缎的重量可不轻,还有肖鹏给她带来的一些小玩意,正是温太太非常喜欢的。 果然温太太看了春花带来的装在雕花象牙小盒子里的各色胭脂水粉,爱不释手,她从小父亲从京城给她请来了一位教导嬷嬷,从那位嬷嬷口中,她就一直对京城有着非同一般的想往。 她听说那里的城墙是那样的高大,那里的府第是那样的轩昂,那里的人物是那样的俊秀,那里的物产是那样的丰富……温太太最大的理想就是将来到京城去生活。 其实,她这样想,还与她心里的一个小角落里隐藏着的一个潜意识有关。胡指挥使的父亲是永宁侯,她本就应该是侯门千金,但由于是姨娘没有被侯府接纳,自己也没被送入侯府教养,而且一直没上族谱。 后来为了与温副千户成亲,父亲求了祖父,才将自己记在了族谱上,这样温太太对自己是侯门千金的归属感就更强了,天子脚下的侯府才是她的家,那里美轮美奂的生活才是她应该享受的。温太太平时所用的东西就大部分来自京城,她对那里的一切都有着一种神往。 京城的东西实在是太精巧了,就像卢太太带来的这些,虽然父亲回京城时也会给她带回来一些小东西,但一个粗线条的父亲怎么及得上专门做过这类生意的肖老闆会选女人喜欢的物件呢? 春花就此被温太太引为在定辽前卫的第一位闺蜜,也是她唯一一个,因为别的人她实在不屑于往来,只有卢太太还算是勉强够格。对春花来说,与夫君未来上司的太太相处融洽也正是她要做的。 因此春花此后也多次来看温太太,她有了身孕,不免有些多愁善感,比平时喜欢找人说说话。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定辽前卫自然灯火闪烁。一年前的今日,春花刚刚在定辽前了落脚不久,当时元宵节时,靖远楼只是在门前点了一排的灯笼。如今,靖远楼在新起的二层楼顶搭了五尺多高的灯架,上面用小灯笼排成了大大的靖远楼三个字,在卫城各处都能看得见。 靖远楼门前,摆出了一排的桌子,上面用竹竿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写着谜语,猜中了,就送一份汤圆,既可以要一碗刚刚煮好的,也可以要冷冻的,当然这汤圆也是向外出售的。 因为谜语都不难,引了无数的人上前去看,不识字也不要紧,有人会将上面的谜语一个个念出来,因此靖远楼前围着的人最多,大家的笑声也最大。 春花拉着卢梦生站在远处看着这里热闹的场景,「耿掌柜和金花真能干,这些都是他们俩张罗的。」 「你不是给他们写了个计划书,让他们按着行事吗?」卢梦生笑着说。 「就是有计划书,落实下来也不容易,」春花斜了一眼卢梦生说:「我也想上去猜个灯谜,好赢一碗汤圆吃。」 「你又胡闹,」卢梦生握着春花的手说:「想吃什么馅的汤圆,回家我煮给你吃。」 春花确实在说笑,她怎么能去自己的店里猜谜呢,于是她就拉着卢梦生走了,「我们去别家猜谜,我猜谜可厉害了!」 春花不是在吹牛,她虽然学问不深,但脑瓜极灵,确实擅长猜谜。她一间间铺子走过去,每间都猜上两个灯谜,得了不少的小东西,卢梦生手里都拿不住了。这还是因为大家都认识,她不好意思猜得太多。 第281页 「宝宝,你怎么这样的聪明?」卢梦生手里一串杂七杂八的小玩意,用景仰的目光看着春花。 春花倒难得地谦虚一次,「其实不是我聪明,是这些谜语都不难,如果是难的,我也猜不出来。」定辽前卫的灯谜比较粗浅,谜底大多是日常用品,还真难不住春花。而她在京城虽没去外面看过灯,但就是在郭家也见过些文人们编的灯谜,真的不知所云啊。 春花这样一本正经,卢梦生看着好笑,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他自己手里又拿着一大堆的东西,真想上去捏捏她的脸。两人只顾着说话,便没有太仔细看着路,与一个人碰上了。 「小心些,别碰了我家太太!」 春花被推搡了一下,卢梦生赶紧将她护在怀里,沉声责问:「是谁在推搡我太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花听着刚刚推她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拉了卢梦生一下,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说话的正是温太太身边的牛妈妈,再向后面看去,温副千户和温太太一併走了过来,牛妈妈与几个下人簇拥在周围。其实春花并没有碰到温太太,而是与那牛妈妈碰了一下。 牛妈妈也看出来春花了,马上笑着上前行了了一礼说:「老婆子没看清是卢太太,得罪了。」 春花明白,温太太有了身孕,想出来看灯,又怕被人碰了,就有些小心些过头了。自己虽然被推了一下,但并不重,也没怎么样,这种小事,用不着计较,于是便笑着与打招呼,「温副千户与太太也出来看灯?」 卢梦生明白了情况,也放下了刚刚的事,上前招呼温副千户。 温太太见了春花,倒是很热情,便扔下温副千户与她一同走,春花只好与她并行,将卢梦生留在了后面。 「怎么买了那么多?」温太太看到卢梦生双手里拿了那么多的东西,不禁奇怪地问。 「都是猜谜赢来的,」春花笑着问:「温太太拿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听说是从各店铺里赢来的东西,温太太立刻不感兴趣了,「定辽前卫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用的物件都是在京城和广宁府里买来的。」 对了,这位太太是有这个习惯,春花刚刚忘记了,她笑笑不再客气了,正好她们路过一家竹器店,见外面挂着灯笼,春花便笑着说:「我们去这家猜猜灯谜?」 温太太见春花兴致盎然,也被她感染了,点头随她过去了。 高高挑在上面的一个红灯笼上写着「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便马上回身去找卢梦生。此时卢梦生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了,春花说了谜底,又指着上面摆着的一只竹编的带梁的小筐说:「我要那个。」 卢梦生果然上前对店家说了谜底,又拿回了那只小筐。春花将卢梦生手里的东西一一放了进去,一把筷子、一包针、一块火石、一只木偶,林林总总十几样东西,都是这样的小物件。春花要赢这只筐就为了装这些东西。 这时温副千户也猜中了一个谜语,也拿了一只与刚刚春花选中的一模一样的小筐,递给温太太。温太太接过了,看也没看一眼,就递到她身边的一个丫环手上,说:「这粗糙的东西我可用不上,赏你了。」 春花看到温副千户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扭头向前走去,便打消了自己想再猜一个谜语的打算----她原来一直是每家猜两个谜语的,对温太太低声说:「副千户是为你猜的谜语呢,想让你高兴。」 温太太却高声说:「我让他派人到京城给我打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他不肯答应,想拿这个破筐子应付我,没门!」 刚刚遇到温氏夫妻时,春花就感到他们虽然一同看灯,但并不亲密,眼下更证实了这一点。 春花见温副千户向前走得更快了,就知道他一定听到了温太太的话,不禁也皱起了眉,夫妻俩就是有什么矛盾也不该在外面说出来,可是她又不能劝眼前的温太太,恐怕现在的她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一副红宝石头面虽然贵重,但对这俩人却不算什么,他们的矛盾决不止是一副头面那样简单,但春花无意追究。她笑着岔过话题,与温太太说起路边的灯笼,再也没有猜谜的心思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些没什么意思的话,春花在心里打算怎样摆脱温太太,她想和卢梦生继续高高兴兴地看灯。就在她东张西望时,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勇子和留儿等几个人。 刚刚春花到靖远楼时,得知范娘子打发他们先出去看灯了,大约就是打的不让他们扰了春花和卢梦生的主意。范娘子是知道春花的一些实情的,她总怕留儿给春花带来麻烦,毕竟留儿不是春花的亲生女儿。 春花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赶紧大声喊了起来,勇子听到了,带着他那一小队人走了过来。大人们都在忙,勇子就是大人了,由他领着这几个孩子。 此时卢梦生也听到声音过来了,他从勇子背上把留儿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把那只篮子交给勇子。勇子等几个也猜到了些谜语,便将东西都放入了篮子。 一阵的忙乱,将刚刚的尴尬带了过去。 留儿坐得这么高,心里又高兴又得意,她现在已经两岁多了,话说得很清楚,一路上有她在,一点也不清静:一会儿指使着她的父亲快走;一会儿要买灯笼;一会儿闹着要提着篮子;又闻到了香味,要吃路边一个人卖的五香狗肉。还有小武、小琴、大丫几个半大孩子,在春花面前从来都是自在惯了的,终于闹得温太太不胜其烦,与春花打个招呼分开了。 第282页 春花客气地与她作了别,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于是一行人每人提了灯笼,吃了狗肉,又将卫城的四条大街逛了个遍,过了子时,见留儿已经在卢梦生的怀里睡着了,才将孩子们送了回去,他们俩人回了家。 「温太太那人,你若是不喜欢就不用再应酬她了。」卢百户帮春花换衣服时说。 「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春花脱了外衣,泡在浴桶里洗澡,帮她洗澡的活早有人抢了去,并不用她自己费力,「再说也不是为你才应酬她的,还记得孙如冰的事吗?就是那时,我请人为我引见的赵姨娘,从那以后就与她们母女有来往了。」 春花说的是事实,就是不为了卢梦生的事,她开靖远楼也一定要应酬卫城里的官员及眷属,再说,这对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春花也算不了什么。她笑着抱住卢梦生的一只胳膊说:「这样的事我做得很好的,但如果遇到像孙如冰那样不讲理的,就得你负责了。」 卢梦生听了春花如此妥帖的话,心里舒服极了,他的太太说什么都是又有道理又让自己爱听。其实他也明白,日常过日子,总不能都是快活轻松的事,总会有些不愿意见到的人或事,遇到了不可能都要躲过去,就像这个温太太。 他本来是心疼春花才这样说,春花不但明白他的意思,还安慰的他。他在春花胸前已经洗了好几遍的地方揉搓着,头凑向春花耳边说:「我会努力上进,以后让你也做个尊贵的诰命夫人,不用再应酬那些不喜欢的人了。」 春花曾经是诰命夫人,不过她一点也没把它放在心上,而且抛掉了那个身份逃到了辽东镇。她如今是寡妇再嫁,按律不能封诰命的。卢梦生不懂,才会这样说,但春花还是感动极了,她并不说破,「那好,本夫人命令你赶紧不要再洗那里了,你已经洗了好几次了!」 卢梦生也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又急不可耐地将她从水中抱出来,自己匆匆洗了一下,心痒难耐地钻进了被窝。 过了正月十五,卢梦生就恢复了每天到军储所的平常生活,春花便不顾他的反对,天天早起来给他做饭,将他送走后在家里收拾卫生,空余的时间还给他做了两样针线活。 过了正月,她也会忙起来的,因此现在她要认真享受这静好的时光。 温太太提前透露给春花的消息也很快就公布了,卢梦生回了家告诉春花,一切与温太太说的一样,温副千户统管新设的三个百户所,他驻在三个百户所中离卫城最近的那个。 「副千户问我是否想与他驻在一处,」卢梦生对春花说:「我对他说我想去最西边的那处。」 春花并不懂哪一处有什么不同,卢梦生便细细地给她讲:「温副千户所驻之地自然是最好的,离卫城最近,而且与他在一处,自然也会有些方便条件的,但同时也会处处受制掣。最西边的百户所,虽然荒僻了些,但开垦土地不受限制,正好可以大展拳脚。」 卢梦生平时于屯田练兵打仗的事情分外上心,平时也时常琢磨这些事情,春花看到他表面的平静下掩盖不住意气风发,便也替他高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喜欢做生意,先后开了福记和靖远楼,每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而卢梦生一定也是想有机会大展鸿途的。 命令虽然已经下来了,但实际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温副千户过几天就要带着三位百户到屯田之所察看,上面虽然已经划下了大略的位置,但那里的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这又涉及及到一件事,要再买一匹马。 卫城里给每一位百户都发了一匹马,但卢梦生此次出去,他带的军士,也就是勇子却没有发马匹。那么远的路,如果没有马,勇子只能跟着跑过去,虽然不少的军士都是那样的,但春花可捨不得,于是就与卢梦生商量要给勇子买一匹马。 最后他们议定,将卫城里发的马给勇子骑,再买一匹好马卢梦生骑。卢梦生本来就喜欢马,以前也动过几次心思要买,只不过因为一系列的现实困难而没有实现。 在边城,一匹普通的马大约十两银子,卫城发的黄骠马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而更好的马,就像前世的各种名车一样,多贵的都有,最后卢梦生请了懂行的人陪着他到马市,花了一百两银子挑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将发下来的那匹黄骠马给了勇子。 两匹马牵进了卢家,拴在西侧的围栏里,又添置了餵马的马槽、饲料等东西,将卢家原来的清静的小院变得有了生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了马后,勇子兴奋的心情难以压住,他只要有时间就泡在卢家,看着他的马,那神情,比前世第一次买了车的年青人还要激动。卢梦生其实也差不多,他每天半夜里还要去给马添一次草料,并用他从懂马的人那里学来的话对春花说:「马无夜草不肥。」又给春花讲了马的很多知识,什么喜欢干净,要每天打扫马棚;要注意它的蹄子;干草要怎样切…… 春花听厌了,便打了哈欠说:「我嫉妒那匹马,你对它比对我还好。」 「没有,没有,」卢梦生赶紧表态,他从小在严肃的边城长大,并不会说些俏皮话,而是诚心诚意地解释,「我怎么会对马比对你好呢?你才是我心中最宝贝的。」 春花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没出正月,温副千户带着卢梦生、孟百户、周百户和一队军士们出发了。春花看着卢百户和勇子骑着马,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准备离开卫城,忍不住又叮嘱一遍,「在外面要小心着凉,喝水要先烧开,别饿着自己,没有饭吃时从包袱里拿出肉干和烙饼吃,别忘了要热一下……」 第283页 勇子笑眯眯地点头说记住了,又问:「小婶,人成了亲都会变得罗嗦吗?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卢梦生看春花红了脸,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多嘴!」,对笑着对春花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勇子的,等我回来就到靖远楼里接你回家。」 春花笑着向他挥手,一转身就掉下两滴泪,又赶紧擦了,以免让别人看到笑话。她打起精神回了靖远楼。因为卢家只有她一个人,卢梦生就把她送回了靖远楼住,这样他也放心。 七八天后的一个晚上,天已经全黑了,春花与金花耿掌柜一起商量完事情,正与留儿大丫和小琴一起读书,鲁大姐进来将说有事,并让孩子们都回了西屋睡觉。 春花便笑着问鲁大姐有什么事,鲁大姐见屋里没人了,打开屋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进了春花的东屋。 「梦生!」春花刚要叫出声,却让卢梦生将她的嘴捂住了,「别人不知道我回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春花奇怪地问。 「我先洗个澡,一会儿再说。」卢梦生满脸的鬍子都长出来了,走时穿的衣服从出门后就没换过,现在形容很是狼狈。 鲁大姐体贴地帮春花准备好了水,将门关上出去了。自从有了孙如冰的事,鲁大姐夫妻与卢梦生的关系要比别人不同,卢梦生此次偷偷进来也是找的鲁家姐夫掩护。 不过,眼下他们都成亲了,还为什么要躲着别人呢?春花哭笑不得听卢梦生讲了事情的原由。 他们这一行人这次出门都顺利,要做的事情也都定好了。不过,在去的时候,他们就在离卫城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天,本来那天可以多向前赶几十里路的。回来时,也是一样,其实今天可以进卫城的,但温副千户又停在了那个小村子里。 原来那个村子里有温副千户的一个相好! 卢梦生很是看不惯温副千户的所为,就带着勇子先走了一步,让勇子牵着马在卫城外的一户人家借住了下来,自己借着天黑进了城,进了靖远楼。为了保住温副千户的面子,明天他还要一早就出城,在城门外等温副千户一同进城。 这叫什么事呀! 春花一面听他说话,一面帮他洗净了这些天的污垢,又喊鲁大姐帮忙换了水再冲上一遍。 空了这么多天,卢梦生早就忍不住了。只不过在靖远楼,他不好意思闹出动静来,便紧紧地搂住春花,无声而尽情地动做着。 春花缩在他的怀里,在间歇时娇喘着问他:「你以后会不会像温副千户这样?」 「不会。」卢梦生心思并不在这里,他含糊地答应着,手上嘴里都没有闲着。 春花却愈加担心起来,就像温副千户如此行事,卢梦生不贊同,还不是要给他遮着盖着。将来,卢梦生有了这样的事,一定也会有人帮着他瞒着的。更何况,温副千户是指挥使的女婿,太太又有孕在身,才需要瞒着些,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瞒都不需瞒的。 成亲时,春花自然相信卢梦生,可现在她的念头却有些变了,卢梦生成了六品官,接触的人也不再只是三舅那样纯朴本分的人,恐怕也容易被带坏了。想到这里,她用力掐了掐卢梦生的手臂,让他从满脑子的绮思中清醒过来。 「你确实不会?」春花追问。 卢梦生终于看出来春花的担心来,便轻轻地笑着说:「放心吧,我的宝宝,我发誓,我要是收人,一定要先经过你同意。」 果然,卢梦生已经变坏了,他认为温副千户的错误不是有了相好的,而是没有告诉他的太太。 春花还没想好怎么教育要学坏的丈夫,却被堵住了嘴,一波又一波地快感向她袭来,让她只有先放下心事,沉浸在眼前的欢好中。 她最后模模糊糊地想:「还来得及,卢梦生答应要收人先经过自己,现在他还没对自己说,就是没有第三者了。」 卢梦生则把他刚刚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是他不重视誓言,而是他说的是这个时代主潮流的标准答案,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丈夫了,他自然能做到这一点。他不知道春花因为他的这句话心里难过了一阵子,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不会那样说的。 说到底,还是巨大的代沟,相隔了几百年的观念,没有碰撞才是奇怪呢? 闹了大半夜,卢梦生睡了一觉后就又在天还没亮时悄悄离开了靖远楼,然后他又跟着温副千户他们一同进了城,到指挥使府上禀报了他们的所见。 此后卢梦生就一天天地忙了起来,筹建一个新的百户所,要做的事情可不少。春花本想与耿掌柜一同去附近的定辽中卫和东宁卫,成立新的靖远楼,但看卢梦生不可能按以前他们约定的那样陪她出门,便让耿掌柜和宁大厨两人去了。 形势总是变化的,春花不得不重新打算。以后靖远楼的分店还要越开越多,根据现在的情况,她不可能能每处都去。成立一个类似委员会的机构负责此事,最终结果由自己确定。而且这个委员会还可以巡视各地的分店,找出缺点,现场指导,统一风格,加强管理。当然她也要给委员会里的成员分一些股份,这样大家会更加用心的。 这是个好主意,春花是个行动派,有了主意,她便开始定章程。至于她自己,她要同卢梦生到新的百户所去。她的思想有些守旧,觉得夫妻还是应该在一起,现在卢梦生去屯田,那里一定很艰苦,她一定要陪着他,帮着他闯过重重难关,更何况她是个生意人,在哪里都能做生意,倒不必非要拘泥于一处。 第284页 到了三月,天气刚刚转暖,从山东河北等地而来屯田的以及从定辽前卫抽调来的军户们已经集结到了一起,而朝廷下发的农具、耕牛和种子也差不多同时到了。卢梦生就要带着军户们前去尚是一片荒野的百户所。 这天卢梦生回家吃了晚饭后,与春花商量,「朝廷发的种子、农具、粮食都不大够,耕牛尤其的少,几十户人家只有十几头,我想这样今年垦荒的田亩就会很少。宝宝,我想把家里的钱拿出去多买些耕牛之类的东西,待秋收再还回来,行不行?」 春花从柜子里拿出当初卢梦生给她做的木头匣子,打开小铜锁,里面装着他们俩人的全部家当。卢梦生与她成亲后,就将自己手中的所有银子都交给了春花。 春花将里面的东西都点了出来,春花的银饰,有她自己的,也有聘礼,还有亲友们送的,加上些散碎银子,被她又收到了匣子里,这些是不能拿出去的。 其余的就是少了两块的一百两金子,胡指挥使的妾室送的几件金饰,还有八十两的聘礼和卢百户成亲后交给她的二百多两银子。听说这些银子大部分是卢百户与瓦刺人交战时缴获所得或者是立下军功所的封赏,还有少部分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和他打猎之类的收入。 春花把这些东西用一块大帕子包了递到了卢百户的手边,「你先拿去用吧。靖远楼里的收益我一直没拿回家来,想再开个分店,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把那份银子凑出来。」 春花一直在靖远楼里每月领十吊钱生活,扣除给大丫和范娘子照顾留儿的费用,她所剩余的钱也不多,但好在她也没什么花销。靖远楼的收益她都用在扩大再生产了。 卢百户看春花如此干脆地拿出了两人所有的积蓄,心里自然无比地感动,他抱着春花说:「靖远楼的收益还是不要动用了,这些金饰你留下戴,金子也留下一半吧。」 春花笑着将金饰的来历说了,「这些金饰我一点也不喜欢,才不要戴呢。」 春花骨子里其实很骄傲的,她才不要戴一个妾室赏她的东西!卢梦生看她一真戴着聘礼的银饰,马上就理解了她,从帕子里拿出来一百两银子说:「明天,我陪你去买几件金饰。」 金饰春花还真不稀罕,但卢梦生要给自己买嘛,春花还是很高兴。 她又告诉卢梦生少了那两块金子的去处。卢梦生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宝宝真是与众不同,他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想将她永远地抱在怀里。他前世一定是修了非常多的福,才娶了这么好的妻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卢梦生好久才从心潮澎湃中平复下来,他郑重地说:「这些钱算我先借你的,等屯田有了收成,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春花本来懒洋洋地躺在他身边,闻言就含笑坐了起来,顺手从桌上摸过一根镇纸,这是卢梦生练字时用的,掂在手中说:「你说错了,我要打你呢。」 卢梦生一想他刚说向春花借钱,知道春花听了一定不舒服,其实他不过是想说,他一定会把钱挣回来的,「我重说,」他亲了亲满脸笑意的春花说:「这些钱是我们的,这次对了吧?」 春花调皮地拿着镇纸轻轻地打了卢梦生一下说:「又错了。」她一手揽住卢梦生,一手虚揽着桌上的银钱,故做贪心地说:「都是我的,你,还有这些,都是我的!」 卢梦生被逗笑了,马上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到了她的身体里,说:「宝宝说得对,都是你的,现在就给你。」 两人在一起笑闹不提,第二天一早,卢梦生先找人去买屯田需要的东西,春耕在即,这些东西有银子也并不好买。春花与定辽前卫的商人们都很熟,所以她先陪着卢梦生一同去拜託大家帮忙。 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卢梦生又陪着春花去了银楼。卢梦生不会选首饰,只是在一旁看,春花便选了一对带着如意纹的金镯子,一对云纹金簪,一对金花卉耳环,到了挑戒指的时候,春花便想自己和卢梦生买一对对戒戴,可一贯听话的卢梦生却不肯要,他将春花拉到了边低声说:「我不戴那东西。」 看卢梦生为难的样子,春花忍不住想笑,她想了想,在定辽前卫,确实没见过男人带这类的物品,便说:「我也不喜欢戴戒指,干活不大方便。你若不肯戴,我们就不买戒指好了。」说着就要结帐。 这时店老闆从里面匆匆出来了,刚刚有贵客进门,他便没能来陪卢百户夫妇,如今送走了贵客,他就赶了出来。听到卢太太不喜欢戒指要结帐的话,马上说:「不喜欢戴也可以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上次鲁小姐那样戴了两个银戒指后,卫城里不少人家都学着那个样子给孩子带两个银戒指玩。鲁小姐这次要是换上两个金戒指,大家还会羡慕地跟风。」 店老闆口中的鲁小姐就是留儿,那次春花随意让银楼将两个戒指用络子系了,给留儿挂在脖子,确实引领了卫城的新时尚,其实在前世这是常见的首饰佩戴法。 店老闆说完后,又想起了鲁小姐不是卢百户的亲女,也不知卢百户愿不愿意给这个拖油瓶女儿花这么多银子买金戒指,便留神看着卢百户的脸色。见卢百户神色一点也没改,点头同意了,就赶紧让一旁的店员去打络子,「要用大红夹金丝的那种最贵的线,这样打出来才能显出小小姐的富贵!」,为了顾及卢百户不喜欢听到卢太太前夫的鲁姓,已经将鲁小姐改口称小小姐了。 第285页 这一会儿就卖出去一对金戒指,春花佩服地笑了笑,店老闆的生意经真好!可是她笑得太早了,店老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就看清了形势,又对卢百户推荐起一款金项圈,「这项圈,卢太太戴再富贵不过,不信请卢太太试一试。」 卢梦生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懂,听了老闆的话,真就拿过来让春花试一试。春花长着小圆脸,最适合戴项圈,当初她在京城时,首饰中最多的就是各种昂贵的项圈,不过出了京城,倒是再没戴过。此刻,她挡住了卢百户伸过来的手说:「这项圈怪沉的,还是不要了。」 她是在提醒卢百户,这么沉的项圈要好几两金子才能做出来,一定会很贵的,不料卢百户本来就想给她买些好首饰,他看身边的人把金饰当成最好的,也就这样以为了,并不明白镶嵌珠宝的首饰才是最贵的,否则就会去看嵌宝的首饰。春花的话他自然听明白了,他的宝宝明明有那么多的金子,可都不捨得买一件贵些的金饰,偏自己原来一点也没想到。 于是,卢百户轻轻地拿开春花的手,将项圈给她戴上了。金灿灿地项圈发着柔和的光,胸前垂下做成各种花的形状的金坠子,衬着春花雪白的小脸真是漂亮极了。 「我们要了,」卢百户就是再不懂,也看出来春花戴这项圈有多漂亮了,马上就定下来要买,「算算多少银子吧。」 春花还想反对,但看卢梦生肯定的神色,就没有开口,她又想起前世好象在哪里听过,丈夫若是肯给你买奢侈品,千万不要推掉,于是跟在卢百户身边不吭声了。 结果原来预算的一百两银子没够,卢百户毫不心痛地又拿出了银子付帐,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买东西怎么会捨不得呢? 这个案例店老闆以后时常拿出来讲给自己的儿孙们听,这是自己做生意最成功的典范之一,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将要离开的客人留下,而且卖出去了一个昂贵的金项圈,一对金戒指! 造就了店老闆人生的一个小巅峰的卢梦生和春花正一面走一面笑着说话,「项圈就这样戴着吧,别的东西包起来。」 「那就戴两天好了,等到了百户所,肯定不能再戴这样贵重的首饰了。」 「百户所?你要去百户所?」卢梦生被春花的话吓着了。 春花也被卢梦生的语气吓了,「你不是要去百户所吗?我自然也要跟着去啊,有什么不对吗?」 「可,可那里还是一片荒地呢!」卢梦生说话都没有那么流畅了,「你可不能去那样的地方。」 「那些去屯田的军户不都带着家眷们吗?」春花反驳道:「她们能去,我自然能去。」 「那怎么一样呢!」 两人头一次拌了几句嘴,沉默着回了家。进了家门,卢梦生就赶紧说:「宝宝,不是我不让你去,你想现在那里连房子都没有,你去了住哪里?这时候,外面还那样的冷。」 春花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便说:「我其实是很能吃苦的,靖远楼刚开时,也是冬天,每天我都早早起来,包馄饨、准备小菜,白天应酬客人,一直忙到晚上,比所有的人干的活都多!」 「宝宝,我可不想你还吃那么多的苦。」 卢梦生这样一句话,春花掉了泪,却更坚决要同他一起去了。卢梦生见说不服春花,又不想与太太争执下去,便放下了这个话题,对春花说:「今天我们在银楼时,店老闆先是没出来,你知道他陪的是谁吗?」 「肯定是个贵客。」春花正将新买来的金项圈拿在手里看。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漂亮的首饰,过去的她虽然有那么多珍贵的首饰,但没有心情去欣赏,只是戴着显示自己的出身和富贵,好压住郭家人,现在放松心情,看着卢梦生一定要给自己买的首饰,越看越满意,对卢梦生的话也不大留意。 何况卢梦生不想再谈去百户所的事,春花也一样有默契,眼下争这些有什么用?她已经有了打算,只是她不知道卢梦生也是有了打算。 「是温副千户。」卢梦生为了转移话题就告诉春花,果然将春花带到了八卦里,马上去关心温副千户到银楼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呢?」 「那时我正对着后门,看见一个人从后门离开了,看身影是温副千户。」卢梦生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就看见店老闆出来招呼我们了。」 卢梦生箭术高超,目力特别好,春花自然相信他的结论,便分析道:「温太太是不可能用定辽前卫的东西的,那么温副千户就是买给他的相好的了?」 说到这里,春花想起了那天卢百户回来时的事情了,他那时说的话还记在她的心头,让她只要想起来就不舒服,马上放下了手中的金项圈,拿起镇纸来,凶狠地说:「我还要找你算帐,你老实交待,那天你对我说要是收人会先告诉我,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卢梦生不意春花又问起了这个,他早忘了那天说的话,但明白自己是受了温副千户的牵连了,马上表态,「我可没有什么人,我也不会瞒着宝宝的。」 「那你说,」春花将卢梦生推倒在炕上,自己骑到了他的身上,手里举着镇纸,威风凛凛地说:「以后你收不收人?」 卢梦生终于想起了那晚的事,他不过是针对温副千户瞒着温太太在外面收人说的一句话,没想到被春花如此理解了,当然他其实没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但,他是知道春花曾经从夫家逃出来就是因为她的丈夫对她不好,一年收了六个妾,所以他认为,春花一定最讨厌妾室的! 第286页 于是卢梦生想当然地认为春花以前一定被妾室欺负了,因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他心疼地说:「我保证不纳妾,你就放心吧。」 卢梦生不但没觉得春花有些善妒什么的,反倒认为自己没早说清楚,让他的宝宝心里害怕了,更心疼春花,反覆安慰她说:「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倒把举着镇纸打算好好教导丈夫的春花弄得讪讪地放下了镇纸,他表现得这样好,实在是用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 过节出了一次门,后两天只有一更,最近有些忙,恐怕补不上了,不过一定确保每天一更! ☆、第一百六十章 转眼间,就到了卢梦生要离开卫城的日子了,屯田的军户们已经带着新发下来的耕牛、种子、农具与温副千户所带的大部队先行一步了,三个百户所从定辽前卫的方向看,呈倒品字排列,到卢梦生的百户所要先过温副千户的驻地。 卢梦生则是押着一批补发军械最后离开卫城,而这批军械是刚刚到达定辽前卫的。军屯的人从来都是不只要屯田,还有防守的职责,没有武器是肯定不行的。 这两天,春花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她备了几大车的东西,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都包含了,就等着与卢梦生一同出发。春花收拾东西卢梦生看得清清楚楚地,他也不再反对了,因为反对肯定是无效的。 春花笑着哼着小曲,又仔细把家里检查了一遍,贵重物品已经收了起来,粮食等不能久放的东西送给了舅母,最后还会把钥匙也留在舅母家,但各处还是要弄好,毕竟要很久才能回来。 卢梦生这些天第一次回来这样早,春花便笑着跟他商量明天出发的事,又板着手指头算了一遍带着的东西,「就算那里只有一片荒地,我们也能在那里过上正常的生活。」 卢梦生并不反驳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绢布来,给春花看。 春花的脸一下子羞红了,正是绮红老闆送给他们的!那天春花急切间将绢布塞到了枕头下,第二天,因为卢梦生也与她一直在家里,她便趁着他不在屋里时随手将绢布夹到了多宝格上面的一本书里。 春花夹到这本书里也是想了一想后才决定的。卢家很小,也没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放在箱子柜子里怕找东西时不小心翻到,而这本书,是卢梦生最初识字时春花送给他的,现在他早就不再看了,家里也没有别人来乱动,虽然摆在外面,反而更安全。 可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卢梦生这次要去百户所,他便将所有的书整理了一遍,还挑了一些准备带到百户所,于是就看到了。 卢梦生是早上看到这块绣着各种图案的绢布的,一见之下血气贲张,可那时春花已经去靖远楼准备她的东西去了,于是他只好压下心里的绮思,到军储所里将最后的手续都办好了,又找鲁大姐几个人拜託些事情,回了家。 现在见了春花,哪里还能忍得住,一阵的狂风骤雨,让春花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到了晚上,他还很兴奋,做了一次又一次。春花有些受不了,低声说:「我们又不分开,来日方长。」 可卢梦生不管,他试着各种的花样,春花只有由着他了,反正明天她坐在车里,也不用动。春花在半夜时被弄醒了时还在这样想。 等她醒来时才发现什么都不对了。 窗幔严严地挡住了外面的晨光,身边的人早就没了踪影,看着闻声进来的鲁大姐,春花一下子都明白了。 卢梦生不再反驳自己要去百户所的言论,根本不是默许了,而是他以退为进,将自己彻底骗了。什么不用找马车和车夫,到时候让运送军械的军士们装到送军械的车上就行了,什么让自己先睡着,他先去看军械装车,最后会来叫自己,还有什么什么的,都是他在骗自己! 春花也算是有不少的经历了,被骗得这样惨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卢梦生,她没想到他竟然还会骗人,其实春花因为脚的事情已经被骗过一次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而已! 鲁大姐就是卢梦生的帮凶,但对着卢梦生,春花可以又打又闹,对鲁大姐,春花先是庆幸卢梦生走前给自己穿好衣服,没让自己光着从被窝里无法钻出来,然后就是听了鲁大姐的一大堆规劝。 是的,这些规劝春花都明白,她也去过鲁千户所在的千户所,知道那里条件艰苦,而还没建成的百户所会更艰苦。可是,就是再说什么也没用,卢梦生已经跑了,听说是提前打开城门走的,现在想追也追不上,更不用说她想带着准备好的一大堆东西,又没有马又没有车。 看春花并没有发火,鲁大姐松了口气,卢百户走前一再叮嘱她,要是太太发火,一定让她发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然后再将太太慢慢劝好。并将她接到靖远楼里住,每天要提醒她按时吃饭,晚上帮她弄洗澡水,还有一大堆的事,真不能想像卢百户那样杀伐决断的人能说出那么多的废话来。 不过,卢百户对弟妹可真好,鲁大姐第一次见到对女人这样好的丈夫,就是当初弟妹再嫁前,她也认为卢百户是良配,但也没想到他能好成这样。 当然弟妹对卢百户也是好得不得了,还是一片荒地的军屯,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要跟着去,谁也拦不住,还不是想到那里好好照顾卢百户的起居! 第287页 看春花平静地答应跟自己回靖远楼里了,鲁大家以为这件事就算解决完毕了,其实她想错了,春花在心里正酝酿着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去追卢梦生是不现实的,但过些日子她总会到百户所! 春花是什么样的人,定辽前卫还没有一个真正了解的,她要是就这样就放弃了去百户所,那她就不是春花了! 她要做更全面、更适合的准备,然后到百户所里去,让这些人都看看,她不但能在定辽前卫生活得很好,在百户所里也一样生活得好,当然还有在京城里的杨府和侯府也能生活得好,不过这些别人不知道的,就不用提了吧。 要知道春花的名字就是来自春天灿烂的花朵,象徵着的就是顽强的生命力、蓬勃的生机! 春花回到靖远楼后又走上原来的生活轨道,她还抽时间带着靖远楼里的几个人去了一次定辽中卫和东宁卫,确定下来在东宁卫先开一个分店,明年再开定辽中卫的分店,这样就能余出一部分资金来,在人手上也会有个缓冲。 而且此次开分店的具体工作就是新成立的靖远楼管理委员会依照章程办的,春花只在一旁起了指导作用,以后她就是不在定辽前卫,遇到特别的事情,也会有委员会负责的。 至于余下来的资金,春花自有她的用途。 温太太又请了春花过府两次,她现在已经显怀了,过了噁心呕吐吃不下东西的时候,食慾已经大好,人也胖了一些。春花因为知道了温副千户的秘密,在她面前总有些心虑,便更想逗她开心,好在温太太高高在上惯了,并不太注意别人的心思,也没发现什么不对来。 只是春花打听新的军屯是不是有人要到定辽前卫来时,并说出自己想跟着一同去百户所时,温太太厉声说她,「你傻不傻呀!那样荒凉的地方,就是卢百户拿八抬大轿来接你,你也不要去!」 春花不愿意与孕妇争论,就摇了摇头,问起了温太太的身体。 走前春花给牛妈妈塞了两个银锞子,请她有了温副千户回来的消息派人来告诉自己,并嘱咐牛妈妈,鑑于温太太的情况,这事就不必告诉她了。温副千户做为三个百户所的上级军官,一定会负担起百户所与卫城的联络,他一定会比卢梦生多很多机会回卫城来。 春花想去百户所,为了保证安全,是不可能自己带着车队就走的,还需要要等着时机跟着军队一起走。那么她最有可能的就是跟着温副千户一起出发了! 春花的预计一点也没错,清明节刚过,温副千户就回了卫城,春花带着鲁大姐当天就去拜访了他。温副千户整个人黑瘦了些,人也显得成熟多了。听春花说了她的想法,温副千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慢慢又散发了出来。 春花便不客气地催促了几次,她现在是温副千户下属的家眷,完全有资格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温副千户最后若有所思地答应了,并告诉春花,他这次回来是支取俸粮的,带着车队,春花跟着一同走倒还方便。 春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出了屋子,正好看到牛妈妈站在廊下,仿佛刚想走开还没有来得及,看样子牛妈妈一定偷听了温副千户和自己说话,但她并没有太在意。温太太对温副千户管得严,定辽前卫的人们都知道。 情况虽然尴尬,春花倒还能自如地处理,她似什么也没察觉,笑着与牛妈妈打招呼,「谢谢妈妈告诉我温副千户回来的消息了,我如今要去百户所了,今天顺便与温太太告辞一声,妈妈请人帮我通传?」 牛妈妈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勉强笑着说:「老奴给卢太太带路。」说着就请春花一起向后院走去。春花注意到牛妈妈带了不少的人,想到她一定是有事,于是笑着说:「牛妈妈,你忙着,随便找个小丫头带我过去就行了。」 「老奴也没什么事,正要回后院呢!」牛妈妈说着便带春花进去看温太太。春花把刚刚在前院与温副千户所说的事情都告诉了温太太,又向她辞行。 温太太看春花的目光有些奇怪,原来她得知春花打听温副千户什么时候回家时就多想了些事情。 温副千户成亲前的风流史,她慢慢也知道了些,毕竟出了指挥使官署,与外界接触就多了。她听说温副千户曾经对于娘子献过殷勤,是不是他们间有些什么呢? 温太太心里不舒服极了,便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经常遣人找春花来说话,可巧春花一心忙着靖远楼的事,也没怎么过来。 今天温太太特别让牛妈妈去告诉卢太太温副千户回来了的消息,而且还自作聪明地设了局,她安排了人在外院听着,并准备捉姦。结果卢太太在外院大大方方地同温副千户说话,原来她是想去百户所看卢百户! 那么卢太太是因为自己不贊成她去百户所才特别瞒着的! 春花没想到的是温太太在后院早就知道她进了温府,而且已经听下人把春花与温副千户的对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要知道府里的下人大都来自胡家,温太太的心腹要比温副千户的多,也占着上峰。 好在春花坦坦荡荡,也没想瞒温太太什么。正因如此,温太太这个最反对春花去百户所的人因为心虚,并没有再劝春花。春花见温太太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反对自己去百户所,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回了家。虽然温太太和牛妈妈神色间躲躲闪闪的样子,让她也有些迷惑,只不过这种大户人家,隐秘事自然多,眼下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更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288页 到了出发的时候,春花请了鲁大姐夫妻陪着她,一方面是为了路上方便,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有人说她的行为不得体。她还将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的两只大狗带了出来,有了这两只听话的大狗,她的底气也壮了不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卢梦生走了,鲁大姐是拦不住春花的,她只好跟了来,心里在想,卢百户见了他们这一行人会怎么样呢? 运粮队的车大部分是牛车,走得非常的慢,他们中间在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夜,春花可以肯定这个小村子就是温副千户的相好住的地方,但她却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午后才到了第一个百户所,也是温副千户居住的地方。 这里的百户是春花认识的孟百户,他同温副千户一样,也是又黑又瘦,得知春花要去卢百户那里时,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一路上,这样的目光春花看多了,她也不以为然。 春花便住了下来,温副千户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她和鲁大姐,他则与孟百户挤到了一起。 春花住在这间低矮的土坯房里,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气压真的有点低,感觉压抑得很。路上虽然累,但她还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过了一天,卢百户带着人来领俸粮,他见了春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上来将她抱了起来,引起了一片的闹笑声。在这闹笑声中,卢梦生讪讪地放下了春花,急切地问:「你怎么来了?」 卢梦生方正的脸上颧骨更为突出了,原来棕黑的皮肤完全成了黑炭一般,而且他留起了满脸的鬍子。他刚刚抱起自己时,春花分明感到他身上的骨头比原来要分明多了。可春花忍住了眼里要冒出来的泪珠,灿烂地笑着说:「百户,你不是说让我过一个月来这边吗?我就按你说的时间来了。」 看春花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与自己打趣,卢梦生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春花自作主张来的,想板起脸来,又实在板不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顺手摸了摸拴一大车上的两只大黑狗,听它们向自己大声吠着,好像在诉说着思念。 鲁大姐在一旁帮着打圆场「不知道百户哪一天回去,我们好准备准备一起走?」 「两个百户所相距几十里路,」卢梦生回答说:「我们明天一早走,不过……」 春花才不管卢梦生说了一半的话省略了什么意思,笑着和鲁大姐去给大家做饭去了。 到了这里,春花自觉地给温副千户和孟百户做饭,卫所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女人们做家务,男人们到外面干活是很很正常的事。今天,卢梦生来了,她更要大显身手。 温副千户让人杀了一只羊,春花煮羊汤、烤羊肉串、酱羊排、烧羊腿,做了桌子的羊肉菜餚,还从自己带来的大车上拿了食材添了些小菜。 为了配得上这样好的菜,温副千户拿出来最好的金华酒给大家喝。不过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小婶这两天也一直给自己做了菜,可今天她做菜的样子都变了,做出来的菜好像都不一样了,分外带着些容光焕发。 难道见了卢百户就能高兴成这样?嗯,他们成亲后确实与自己不一样,在灯节那天自己也不是没见到过。 温副千户看向卢百户,难得吃上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餐,别人都兴高采烈,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温副千户知道他在为小婶的到来发愁,说实话,要是自己也会发愁的。虽然小婶说是卢百户让她来的,但其实是怎么一回事,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与卢梦生差不多同时来领俸粮的周百户也算精明,大约也猜出□□不离十。 只有孟百户这个直筒子,喝了几盅酒,便自以为好心地劝着卢百户:「卢老弟,你怎么让弟妹过来了?是不是实在忍不住了?」说着还向下看了一眼,又语重心长地说:「瞧你那娇滴滴的小媳妇,你就忍心让她住窝棚?过几天就赶紧让人送她回去吧。」 卢百户的脸黑得不能黑了,他真明白愁肠百结是什么意思了,孟百户的话虽然不用理他,他是决不会向别人解释根本不是他让春花来这里的事。他在发愁春花如果跟他到了百户所,哪里有地方安置她?就像孟百户说的那样,难道让她住窝棚?每天吃什么?用什么? 还有当初自己骗了春花跑出来的事,该怎么交待? 春花时不时地送菜过来,笑吟吟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划过,好像就是在提醒自己这件事呢,所以面对着一个月没见过的美食,卢梦生也没多少食慾。 上座的温副千户看得分明,他第一次当有实权的官,伯父在信中谆谆教导自己,自己年轻,又是袭职,手下的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年纪又比自己大,有些不服气是自然的。伯父要自己平时不要拿架子,与他们像兄弟一样相处,这些人粗人感念于此,自然不好为难自己,而到了面临大事时,自己就要毅然担起责任,统领部下,杀伐决断,威望也就立了起来。 伯父他老人家说的都对,三个百户表面上尊敬自己,但实际上则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卢百户和孟百户,自己眼下也不与他们计较,该做的事,都要做得找不出错来,等将来有了战事,再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能耐,总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温副千户就按照伯父的教导,出手帮卢百户解决眼前的尴尬局面,他倒了一杯酒对着孟百户说:「来,我们兄弟俩喝一杯!」总算把孟百户的嘴给堵上了。 第289页 卢梦生耳边少了孟百户的劝告,感激地向温副千户笑了笑,给温副千户倒了酒,自己也倒满敬了他一杯,「多谢温副千户将我太太带到这里来!」 三个百户里,对温副千户最为驯服的是周百户,他原是周荣的远房叔叔,上次周荣因为孙如冰的事情被贬为普通军户,周百户就千方百计地钻营,将周家的百户袭了----他也是周姓族人,找了胡指挥使的门路,办了袭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次他因为有门路,也跟着来屯田。 与卢百户和孟百户是自己真刀真枪靠军功起家的不同,周百户的底气却没那么足,因此他对温副千户倒还巴结。 擅长走门路钻营的周百户自然看懂了眼前的局面,便赶紧给大家倒了酒,敬了大家一杯,又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春花将新做好的菜送上来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其实,温副千户这里专门有两个妇人服侍,她做好了菜让她们上菜也可以,可是她还是让她们看着灶火,自己端了菜过来。 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傢伙!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春花放好了菜,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给温副千户布了菜,然后是孟百户,再就是周百户,最后她到卢百户身边,给他布了喜欢的菜,偷偷在下面掐了一下他的腿,脸上却什么也不露,笑着问大家:「菜还合口味?」 又笑语殷殷地与大家说了些场面话。 后来,他们终于在土坯房里单独见面了,卢梦生个子高,低矮的土坯房里他根本站不直,他躬着身子站在春花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还不赶紧坐下!」春花气哼哼地说。 「宝宝,」这房子一点也不隔音,周围又有不少的人,卢梦生的声音放得低低的,「东西我带回去,你就赶紧回定辽前卫吧。」 春花斜了他一眼,「你有本事再将我骗回去!」 眼下卢梦生就是再有本事也没有地方施展,这里只有两间土坯房,一间是温副千户的,一间是孟百户的,晚上睡觉时,春花与鲁大姐睡一间,卢梦生只能与那两位挤在一起。 看卢梦生理屈辞穷,春花狠狠地威胁他,「等到了百户所,看我怎么收拾你!」转眼笑着喊鲁大姐,「大姐,我们一起去打水洗洗睡吧。」 卢梦生只有灰熘熘地出去了。 第二天,春花起了个大早,她将温副千户的小屋收拾了一遍。这间屋子里,华贵的东西与百户所里的土物杂放在一起,一看就是没有女人好好打理,又将昨晚她理出来要留给温副千户的几样东西放在土炕上,这些都是些温副千户这里所需的实用物品,等走时让卢百户与温副千户说一声说行了。 还有送给孟百户和周百户的东西,也都打点好了,只等卢百户送过去。她从卫城过来,给他们带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再与鲁大姐和姐夫作别,春花不用他们再送了,从这里回定辽前卫还要容易些,总要比到了卢百户屯田的地方要好得多。她带来的马车大都是买下来的,只有两辆是租来的,正好由车夫们带着鲁大姐和姐夫一同赶回去,而留下来的车子,就由卢百户手下取粮的人赶去卫所,他带的人手足够用。若是不够,可以从温副千户这里借些人,这些事情春花来时就有打算,昨晚也安排好了。 春花出了小屋,就见到卢梦生正在外面等着自己,说:「太太,百户所那边实在不适合你去……」 春花不接他的话,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一让他帮着做了,然后就上了车,跟着运粮的车队出发。车没有篷子的,上面装了不少的东西,春花就坐在勉强挤出来的地方,坐累了就下车走一会儿,走累了就回去坐着。 她与同行的军士们说着闲话,很快就与大家熟悉了,倒是卢梦生,虽然骑着马在一旁同她走了一路,却没多说什么。 由于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路,又有不少的牛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差不多用了一天,春花才到了正在建设的百户所。 远远的一道围栅将几十个窝棚圈在一起,看到是运粮的车队,守栅栏的人将木栅门打开,将车队放了进来,并奇怪去时都是牛车,回来时怎么多了好多辆马车? 春花一路上看着百户所里的一切,围栅里有一道深深宽宽的沟堑,车队经过时要放上专门的木板,一模一样的窝棚整齐地排列成一个方阵,方阵最东边有一个大大的棚子,下面放着几口大铁锅,是做饭的地方。西边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应该是操练用的。 百户所里的管理模式在路上春花就听军户们说了。 分给卢百户的有七十几家军户,每家有一名正军,有俸粮有军饷,这些人是屯田的主力。按照朝廷的规定,每个正军耕种50亩土地,但事实上,耕种的田亩数还是得看具体的情况,在内地有的军士只能分到十五亩地,而边远地区,每个军士则可以多耕种一些土地,最多的可以达到一百亩。 眼下,每个正军能分到多少土地,还要看能垦出多少荒地。 为了多开垦荒地,卢梦生在百户所里实行了鼓励屯田的政策,家里有余丁的,可以同正军一样参加垦荒,可分得正军一半的田亩,就是妇女,参加垦荒,也可以分得正军的三分之一田亩。而且所有参加垦荒的人每天可以在百户所里免费吃一顿午饭。其余所有事务的安排也都是围绕着屯田安排的。 第290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卢百户让人先将粮食卸在棚子中间的那片空地上,自己亲自牵着春花坐的马车到了他与勇子住的窝棚前来安排春花。 车停了下来后,卢梦生将春花从车上扶了下来,喊来一个叫齐嫂的中年妇人,对她说:「你帮着太太收拾收拾。」 春花在一旁,也笑着叫了声「齐嫂」,看着齐嫂虽然还有些懵懂,但马上对着自己行了一礼,称自己「太太」。便对卢百户说:「你不必管我了,我自己收拾。」 卢百户确实也顾不上管她了,垦荒的正军们这就回来了,领来的粮食马上要发下去,而且一路上又有几个人对他说了几件事都要他去处理。 春花笑着向他挥手,她明白卢梦生身上的责任有多大,俸粮朝廷只供应到秋天,如果种不出粮食来,这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都要挨饿。而眼下,百户所里的事情又都要他来操劳。 就象在路上,明明同行了一天,可他们却没多长时间在一起说话,一是不方便,二是卢梦生的事情太多。 春花心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给他添了不少的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开始了做事。 春花先仔细看看眼前的窝棚,这个简陋的窝棚是用两个长方形的木栅相对着搭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两侧的三角形封口一面用木栅封死,也铺着干草,另一面做为门,挂着个草编的帘子。窝棚四周挖了浅浅的水沟,防止雨水流进来。 窝棚里的空间不大,比温副千户住的土坯房还要低矮狭小得多,春花的身高也不能站直身子,进了里面只能坐着或躺着。窝棚里舖着被褥,春花认出来正是她给卢百户和勇子准备的,比走时少了两床被子,不用说肯定是送给缺少被褥的人家了。 被子有些脏了,胡乱堆着,上面随便地堆放了几件衣服。 春花用手摸上去,衣服被褥略有些潮,于是就将它们连同下面垫着的毡子都拿了起来,铺到了窝棚上面,趁着还有阳光,晾一晾。 毡子下面的干草有些湿了,春花也将它们都清了出去,窝棚里露出了平整的地面。咦?应该铺在下面的油布怎么没了? 一定也是拿去做别的用处了,春花无意去追究。她到车上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块新的油布来,刚刚铺好后,就见齐嫂抱着一大捆的干草过来了,跟在她身后还有两个半大女孩,每人也抱着一捆干草,春花看着她们铺好干草,就到她带来的车里拿出新带来的毡子和被褥,一样样铺好。 这一次,齐嫂和她的两个女儿并没有上前帮忙,春花拿出来的被褥太干净漂亮了,她们简直不敢伸手去碰。春花又拿了块花布和剪子来,比着窝棚的四壁裁了,拿钉子钉在四壁,而草编的帘子里面也用针线缀上一层布----这是齐嫂带着她的女儿们做的。 起码现在不至于一动就被木板上的木刺扎到了,春花刚刚铺被时已经被扎了两下,在窝棚里,除非一动不动,否则就会碰到板壁的。 春花又将几样必需品拿出来摆在一边,又将两只大黑狗从车上解下来拴在窝棚边上,她不敢将它们放开,百户所里的小孩子太多,万一咬了谁不好办。然后她就无事可做了,实在是窝棚里太小了,既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也放不下什么东西,好在她带来的车子都盖有防雨的油布,还是先放在上面吧。 收拾东西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接着就是要垒炉灶。春花见许多窝棚前都用石头搭了一个灶台,上面放着锅,有些人家还专门搭个小棚子,以遮挡风雨。可是这石头从哪里能找到呢? 春花就问了齐嫂,齐嫂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只一会儿,就搬来了三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在离窝棚有些距离的地方挑了个较高的地方摆好了石头,她们还给春花送来了一些引火的干草和木柴,还有一大盆水。 后来春花才知道这三块石头是齐嫂家的炉灶,听说自己要用,她就把自己的搭炉灶的石头拿来了,当晚因为没了炉灶,她家很晚才吃上饭。 春花问齐嫂百户所里的时间安排,「大家晚上什么时辰回来?」 「也不知道准确的时辰,看天要黑下来了,大家就收工回来了。」 也是,这里没有时钟,也没有打更的,大家根本没有准确的时间,不用说,早上肯定是天亮了就起来。 春花就转移了话题,又悄悄打量着齐嫂,三十多岁的年纪,靛青染色的土布袄裙,脚下也是同样青布面的的鞋子,她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小红,小的叫小兰,也穿着同样质地的衣服,只是上衣染上了些花色,都收拾得很干净。 于是春花就笑着与她们说些家常,齐嫂的丈夫是老儿子,上面有好几个姐姐,都嫁了出去,婆婆还健在,已经过了七十,是百户所里最高寿的。齐嫂生了四个孩子了,老大老二就是春花见到了小红和小兰,老三老四都是儿子,叫小虎和小牛,齐嫂指着一旁探头探脑地看向春花的一大群孩子中的两个说:「就是那两个调皮鬼。」 齐嫂刚刚把手指向他们,春花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一群孩子们已经一闹而散了。春花笑了,到车里找出了一大匣子糖果来,笑着向又慢慢地露出头来的小孩子们招手说:「来吃糖!」 果然就有胆子大的孩子过来要糖吃,看着一只只的小黑手,春花拿糖的手顿了一下,这里的糖是没有包装纸的,要直接拿在手里,她想了想还是说:「把手洗干净才可以吃噢!」 第291页 怕孩子们以为自己是骗他们,就回头看小红和小兰,见她们的手虽然粗糙些,但洗得干干净净,就把匣子伸到她们面前说:「你们的手干净,先尝尝这糖甜不甜?」 小红和小兰先是推拒了一下,她们虽然还小,只有十三四岁,但在这里女孩子这们大了,就不算是孩子了,要帮着家里做些事情。春花将她们当成孩子对待让她们很不适应。 但在春花的坚持下,加上那些圆圆的糖球对她们的吸引,她们还是看了看齐嫂,在她的点头默许下每人拿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于是,一大群孩子们四散跑开了,很快洗了手回来拿糖吃。春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只好把小红小兰叫来,让她们帮着发糖,自己则将围成一圈的孩子们组织起来排成一队,「别抢,每个人都有了,排好队来领。」 军屯里的孩子们很是质朴,他们只是不懂排队而已,只要告诉他们,虽然个个心急难忍,但队伍排得还是非常整齐。 因为每家都好几个孩子,虽然只有七十多户人家,却发出去不少的糖,一匣子已经见了底。小红将匣子盖好,送还给春花说:「太太,每人都拿了一颗。」 春花笑着说:「剩下的你们姐妹拿去吃吧,就算谢谢你们来给我帮忙。」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譁,春花抬眼看去,在夕阳的余晖中,一队人穿过木栅栏,进了里面,走向了放粮食的空地。看周围的窝棚前已经有人开始做饭菜了,春花也赶紧忙了起来,又催齐嫂赶紧回家做饭。 齐嫂笑着说:「家里还有点蒸好的馒头,只要回去煮点汤就行,不急,我帮太太做饭。」她看着春花拿出一块腊肉切成丁,在锅里炒得半熟后加水,加洗好的米,一起焖上,从大车里拿出食材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个汤,在里打了好几个荷包蛋,又放了不少的虾仁、紫菜等。想帮忙也帮不上。 春花正在忙碌着,就听后面有人喊「小婶,小婶!」 回头一看,正是勇子。卢梦生去取粮,并没有带他,他刚刚回来听说百户太太来了,就一路跑了过来,到了春花面前才停下,差一点扑到春花的身上。平时他已经改口叫春花嫂子了,但现在他又忘了,把最初的称呼叫了出来。 春花也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勇子好象长个了!」 勇子还是那样单薄,一张小脸黄里带着黑,可他的个头好象长了一些,就快与春花差不多高了。 「小婶,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们啊!」春花可不敢同勇子说是卢梦生让她来的话,因为勇子这傻孩子一定会反驳说,卢大哥才捨不得你来呢。 听说来看卢大哥和自己,勇子高兴地笑了,「我们都好着呢,现在已经开垦出来上千亩的地了,等秋天,一定能打很多的粮食!」 「你们真能干,」春花拿起一条布巾,指着一盆水说:「你先洗洗,等你卢大哥回来再吃饭。」到了百户所,勇子的卫生情况堪忧。春花昨天见到卢梦生时,见他还算整齐,如今也明白他是为了去见温副千户特别收拾的,因为只看窝棚里的被褥就知道这两人一定很邋遢。 勇子知道小婶最爱干净,二话不说,马上把头脸和手都仔细洗上两遍,才跟在春花身边转来转去。 一个月没见面,勇子和春花都有太多的事要说要问了,正说得开心,就看见卢梦生大步走了回来。 勇子早将盆里的水换成了干净的,春花也过来递上了布巾。那边齐嫂摆上了一只简陋的小桌,两只小凳,便告辞了。春花过后才知道这桌凳是专门给卢百户吃饭看书写字用的,也算是百户所里一件奢侈的物件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形势,春花明白了,她在百户所里的第一顿饭要户外吃了。不过还少了一个凳子,勇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木板,就坐在那上面。 春花把饭盛上来,笑着说:「第一顿饭,就是随意弄的,你们也将就着吃吧。」 勇子已经端起了碗,大口地往嘴里塞着饭,还一面说:「小婶,这饭是我到这里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慢点,还有荷包蛋呢。」春花又将汤端了上来,几只荷包蛋分给了卢梦生和勇子。自己喝了一碗汤,又吃了半碗饭。这样简单的饭菜还说好,可见他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不过,我们现在每天都吃三顿饭,每顿都能吃饱。」勇子看卢大哥瞪了自己一眼,才想起来要是说平时过得不好,小婶一定会心疼他们的,就马上补充。 春花笑着点头。 卢梦生也大口地吃着饭,和昨晚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不同的是,他现在的心已经落了地,春花已经到了,再说什么都晚了,她那么聪明有主意的人,肯定会在这里住上些日子,自己就赶紧想办法让她在百户所里过得好些吧。 看看手中盛饭的碗,正是从家里带来的那套粉彩碗,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暖意涌了上来,更觉得不能让春花在百户所里受委曲。 饭刚吃完,齐嫂又过来把桌子收拾了。春花也没拦着,因为来了一大群人看望春花。 卢梦生手下有两个总旗和十个小旗,他们都带着太太过来了,每个人都带来了小小的礼物,有几个鸡蛋,有一块腊肉,还有一块花布之类的,有的人还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礼物太寒酸。 礼物确实很薄,但在现在这种最困难的情况下,大家的礼物还是弥足珍贵的。天色很快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家在地上笼起了一堆火,围着火坐在一起。 第292页 春花拿出来两包点心请大家吃,又泡了茶,然后就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表扬着卢百户,仁义、公正、能干、勇敢……她心里也甜丝丝的。她能听出来,这些人对卢梦生的敬佩是真心的。 时候不长,卢梦生赶人了,「明天还得早起干活,都赶紧回去睡觉吧!」 就有人笑出了声,对于这种带着某种含义的笑声,有人又说:「百户把鬍子都刮干净了呢!」 今天一早春花就注意到卢梦生把鬍子都刮干净了,他知道她喜欢他不留鬍子的样子。听到有人这样打趣,春花羞红了脸,好在只有一堆火,光线并不充足,但愿大家都看不到! 卢梦生大声说:「笑什么笑,明天起不来,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们!」 有人就更大声地笑了,卢百户说得挺凶,其实还真没见他动手打过人。不过,每天高强度的劳作,大家都很疲乏,便也听话地回去休息了。 这边,齐嫂已经烧了不少的热水,卢梦生到车上找出浴桶,将窝棚里被褥卷了起来,把浴桶放在油布上,他知道春花在温副千户那里没洗上澡,一定正难受着呢。 勇子已经按他的吩咐带着行李到别的窝棚里住。 春花进了窝棚,看着放好了温水的浴桶,有些不安地说:「以后我不天天洗澡了。」 不只是太麻烦,而且也太另类了! 「你只管洗,就是别着凉了。」卢百户微笑着说:「晚上不要洗头,窝棚里透风,小心吹了头。要想洗头,中午暖和的时候再洗。」 「那你出去帮我看着点,」在窝棚里洗澡,春花总有种不安全感,「我一会儿就洗好了。」 卢梦生果然到窝棚门前站了会儿,听春花在里面叫他才进来,把春花先放在被子里裹上,自己也洗了洗,将浴桶拿了出去。 近一个月没在一起,不只卢梦生急切得很,就是春花也想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辽东镇的初春春寒料峭,但四面透风的窝棚里却一片的燥热。 春花推着不肯出来的卢梦生说:「快睡吧,你已经很累了,不许再闹了。」 「宝宝,宝宝,」卢梦生比在家里时还要粘人,「这么久了,我不够,实在是不够,再来一次好了。」 春花还要再劝他,不过,那里已经又有了变化,他已经再次开始了,「今天是特例,以后不可以了。」春花低声说着,可她的话最后的几个字已经被堵在了嘴里。 一早晨,她还在迷糊中,就又被人得手了,卢梦生事毕后满意地笑着说:「你多睡一会儿,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管,就让齐嫂做。白天也不要离开这里,外面不那么安全。」 好在,今早卢梦生要穿的衣服和下饭的小菜她昨晚已经准备出来了。 春花应了一声后便又迷糊了一会儿,等她再醒过来,外面已经大亮。她赶紧穿好外衣,卢梦生已经将内衣给她穿上了,在这里,不同于在定辽前卫,没有城墙,危险就大多了,卢梦生自己也是穿着衣服睡的。 春花走出窝棚,齐嫂正在窝棚前坐着,见了春花,马上站起来喊了一声「太太,」又说:「太太赶紧吃饭吧。」 春花见桌上摆着一碗粥,一碗鸡蛋酱、一碟不知什么青菜,齐嫂又打开一只匣子,里面一半是肉脯,一半是金虾,正是昨晚春花给卢梦生留出来让他早上吃的,就知道是卢梦生吩咐她这样准备的。 果然,齐嫂说:「百户带着大家开荒去了,让我一定伺侯好太太。今天的早饭也是百户吩咐的。」 春花听卢梦生告诉她,齐嫂以前曾在有钱人家的厨房里做过帮佣,做得一手好菜,人又干净能干,卢百户已将自己的俸粮交给她,平时的早餐晚餐都由齐嫂做了给他送来。 「百户一早吃什么了?」 「吃了一大碗的面条,里面我还放了昨天剩下的腊肉和青菜。」 春花点点头,吃了饭,看齐嫂收拾好了,就问:「他们在哪里开荒,齐嫂带我看看去吧。」 「就在堡外面,」齐嫂说:「不过,外面不安全,百户不让太太出去。」 春花笑了起来,这个卢梦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呢! 齐嫂为了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信性,就又指着散在空地上的一群孩子们说:「太太,你看,孩子们都不能随便出去,就是怕他们出事。」 可我是大人啊,春花在心里腹诽着,却不出声辩解,突然看到空地边上摆着一块块的黑土块,好象昨天还没有,便问:「那是什么?」 「那是土坯,」齐嫂笑着告诉她,「今早百户领着大家打的。」 噢,这个时候,砖是很少见很贵的东西,就是在定辽前卫,也有很多人住着土坯房,土坯是最易得最廉价的建筑材料。虽然见过土坯房,可春花却没见过正在做的土坯,她好奇地说:「我们去看看。」 光滑地平地上一块块紧实的黑土块整齐地排列着,春花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齐嫂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没见过这个,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方木框说:「把土加上草和好了,填在方木框里,压实,再拿下木框,就成了土坯。放土坯的地上要先洒上草木灰,防止粘上。」 「原来这样简单!」 「太太,打土坯可不简单,能打好更不容易,而且还非常累的!」 春花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着很好做,其实真的动手去做,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第293页 春花把百户所里各处都看到了。那道沟堑确实不能随便出入,做为通路的木板平时是收着的,沟前有佩戴刀箭的军士把守,春花打听了,正军们轮流守卫与垦荒。 围在沟堑里的地方不大,春花很快就转到了做饭的大棚下面。几个妇人已经开始为午饭做准备了。见到春花,都笑着打招呼。 原来这些人昨晚都来看过她。 春花与她们说了会儿话,就明白了,做午饭的事情由两位总旗太太掌管,她们俩一起负责保管粮食,大棚子底下有一座木板房,那就是整个百户所的库房,钥匙就在两位总旗太太身上,只有她们俩都到了才能打得开锁。 每天两位总旗太太确定每顿饭用多少东西,带着几位小旗太太做饭。她们这些活也是有报酬的,到了分田的时候,每人也可以同参加垦田的妇女一样分到正军的三分之一土地。 可她们的活计自然要比垦田要轻松不少,不用说,这是特别照顾这几位太太的,明朝毕竟是个阶级社会。原本齐嫂也是其中之一,她的丈夫虽然是个普通军户,但因为她会做菜,卢百户就特别照顾她,让她加了进来。 因为春花的到来,卢梦生今早特别说了,让她不要去大灶上做事,专门照顾太太。并且说只要她把太太伺候好了,他是不会亏待她的。 春花见几个人将昨天就发酵的面拿出来,揉上硷,用大锅蒸着一锅又一锅的馒头,又把明天要做的面拿出来和好,放起来等着发酵。还有几个人把几种青菜,有一种是早上她吃过的,择出来洗净,切成段做汤。 做好的东西放在大木桶里,装上马车,中午时分,马车出了百户所,给垦荒的人送饭去了。 春花跟着她们出了百户所,齐嫂见劝不动她,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些孩子们,他们把送饭当成放风了,一大群人在车后面走着,一路上春光明媚,大家欢声笑语。 百户所近处的土地已经开垦完毕,大家跟着车子走出去了很远。 空旷的荒野上,有一群人在劳做着,长枪和弓箭有序地摆在一边,两个巡逻的军士手持铜锣在远处走动。 春花远远就看到卢梦生了,他已经换下了早上春花为他准备的棉绫衣服,只穿着一条旧黑布裤子,挽着犁走在田地里,在他的身后,长着青草的土地翻起了黑色的浪花。 而卢梦生就像有感应一样,他突然抬起头,与春花眼睛对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花从定辽前卫出来时穿着一身昂贵的妆花缎裙袄,但到了温副千户的驻地后,她明白自己打扮得不大适合,就换了一件普通的红缎衣服,可到了这里,看了周围人简单的装束,还是觉得不对,今天就穿了银红绫夹袄,月白色的绫裙,头上插着卢梦生给她买的金簪。 但这样的装扮与百户所里所有的妇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但春花一则是没有土布的衣服,再则她是百户太太,自然要比别人穿得好一些,也是给卢梦生做面子。 卢梦生看着春花裊裊婷婷地向他走来,身边跟着两只摇头摆尾的大黑狗,就像传说中的仙女一样,先是觉得不是真的,他眨了眨眼睛确定那就是春花后,马上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一早穿上了春花为他专门准备的一套好衣服出了门,不过,到了田间他就换了下来,本想回去前再换上,可眼下被春花抓到了现行。还有,自己现在的样子,春花会不会嫌弃? 这边,陆太太----她是陆总旗的太太,正敲着木盆喊正在耕种的人们来吃饭。很多人围了上去,春花对这些声音置若妄闻,只是看着卢梦生,这样的卢梦生简直就像一座雕像。 卢梦生也看着她,他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挽犁的绳子,向春花走了过来。春花见他晒得黝黑的身上淌着豆大的汗珠,赶紧拿出来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拭起来,「外面还这样冷,你又出了汗,赶紧先将衣服穿上!」 卢梦生听话地把挂在树上的一件上衣披上了,春花见大家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吃饭,就对一直看着她不说话的卢梦生说:「你也先吃饭吧。」 陪着卢梦生到了小河边洗手,看他洗好了,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又随着他到了一棵大树下,卢梦生将树上的衣服拿了下来,铺在了地上,春花就坐了下来。 齐嫂端过来两个大碗,一碗清汤,另一个碗里装着两个大馒头,就放在他们的面前。这时勇子也拿了两个馒头,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就坐在春花身边吃了起来。 春花环顾一下周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午饭,想起了卢梦生刚刚辛勤的劳作,就知道他一定是按书上所说的「身先士卒」来身体力行的,她虽然心疼,但卢梦生的公事,她是不会干涉的。 她也觉出,卢梦生见了自己,就有些别扭,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听话,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便将馒头递到他手边,示意他快吃。又感觉到周围的人们偷偷看她的不少,便笑着回看过去,自己是要留在百户所里的,总要慢慢融入。 被她看到的人都低下头或转过脸去,春花又发现了一件事,很多人将发下来的两个馒头分给自己的孩子们一些。春花不是不通世情,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在这里大家平日都吃两顿饭,而且很多人家是吃不饱饭的,中午这一顿算是百户所里加的,就有人自己捨不得全吃了。 第294页 怪不得那些孩子们来时那样的兴高采烈! 卢梦生顺着春花的目光看去,就见百户所里一位参加垦荒的妇人将一个馒头分成五份递给每个孩子一份,又听春花嘆了口气,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告诉她:「所有人的俸粮和军饷我都一点不差地发了,就是最穷的人家也没有饿死人的。中午的饭是我另拿钱买的,要求每个垦荒的人最多只能分出去一半。」 军士们的军饷和俸粮时常拖延,有时还被剋扣,这也是上千年的弊端了。以春花极少的历史知识,她并不知道眼下差不多是明朝最好的时候,各层军官对下面的剋扣是最少的,但就是这样,普通的军户过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卢梦生这样说,那就是有时他要拿出些粮食和银两来贴补俸粮和军饷。而中午为大家加这顿饭,更是沉重的负担。至于必需要求这些人不能都分出去,是为了下午有体力干活。 春花伸手在卢梦生的馒头上揪下来一小块放在嘴里,馒头是用粗磨的麦粉做的,放到前世,属于健康食品,可在这里,却是最便宜的东西,而且因为简单的做法,咽下去都有些难。 赶紧喝了一口卢梦生递过来的汤,春花才将那馒头咽了下去,她摇着头拒绝了卢梦生让她再吃一块的邀请。不过,这馒头虽然粗些,但份量却很足,看着卢梦生一会儿就全都吃到了肚子里,春花明白他瘦得这样明显,不只是累的,还是因为缺乏营养,这些人也是一样。 饭吃过了,春花看有的男人就躺地了地上睡着了,而妇人们则拿出带来的针线活,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一面干着活,一面闲话家常。女人们的体力虽然没有男人好,但韧性却更强。 而送饭来的妇人们,吃了饭后,每人都拿出了筐和小铲,散在荒地里挖起野菜来,这时春花才知道,怪不得她认不出那种蔬菜,原来是野菜! 她也明白了,今天挖的野菜就是明天的主菜! 干了一上午的活,勇子累得躺下睡着了,卢梦生陪着春花走在小河边,此时的辽东镇,生态环境好得不得了,青山绿水,沃野千里。新建的百户所就在这条几丈宽的小河旁,开垦荒地,也是沿着这条小河的两岸进行的。 但几丈宽的河岸却没有开垦,以避免河水涨落淹没庄稼。所以这里绿草如茵,到处都开满了一种黄色的小花,间或有几朵白色的、粉色的和蓝色的,使河岸边这块土地就象一块漂亮的大绒毡。 春花挑那最好看的小花采了几朵,卢梦生接过去,几下就编成了一个小花束,他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睡觉的睡觉,做针线的做针线,挖野菜的挖野菜,便将那小花束挽到了春花的发间。 春花却于这一瞬间感到了无数的目光注视了过来,但她不同于这里的女人那样保守,而是大方地看向卢梦生,微微向他笑着。 卢梦生却害羞了,他转过头去,指着远处的一带青山说:「那山里的野花才真漂亮呢,有碗口大,各种颜色的都有,等春耕过后,我会给大家放一天假,那时候我骑马带你去看看。然后,你就回去吧,等堡墙建成了,房子也盖好了,我去卫城把你接来。」 他说着,低头看着春花脚下的大红缎鞋,已经沾上了不少的泥巴,这里条件太艰苦了,并不适合春花。 春花把脚往裙子里收了收,自动把他后半句话滤过了,只是问「真的吗?那我可要多采点花摆在……」是啊,摆在哪里呢?窝棚里没有摆花的地方啊,但春花脑瓜转得快,马上就接着说:「可以吊在棚顶上,我们一躺下就能看到。」 怕卢梦生再提让她走的话,春花就指着挖野菜的人说:「可以找一块地,种点菜,小白菜、小菠菜什么的,长得很快的。」 「先把粮食种上才是最重要的,菜吃不吃都行,等种完粮后再说。」卢梦生解释。 卢梦生肯定不懂营养搭配的说法,也是,一个明代的人,怎么能知道蛋白质、脂肪、淀粉、维生素、蔬菜纤维之类的知识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春花让卢梦生赶紧去睡一会儿,可他不肯,就陪着春花坐在小河边说话,过了午休的时间后,便又叫着大家去干活了。 春花等送饭来的妇人们每人都挖了一筐的野菜,拉着马车回去时,就跟着她们往回走,快到百户所时,看到一个健壮的男人用扁担挑着七八只绑了脚和翅膀的活鸡也向百户所走去。 那男人认识齐嫂,便走过来说:「一早卢百户派人让我送几只鸡交给你。」 齐嫂并没有吃惊,一看就是事先知道的,点头说:「正好碰上了,你就把这些鸡放在车子上吧,我带回百户所就行了。」 那男人感谢地说:「这当然好,免得我还要多跑路。」又从扁担上拿下一只筐子,也递给齐嫂说:「我顺便拿了点蘑菇来,这个炖鸡吃最好了。」 齐嫂将蘑菇也放到了车上,笑着谢了,就说:「我也不虚让你了,赶紧回去吧,还要赶很长的路呢。」 春花这时已经走到了前面,她行了一礼问:「这位大哥,你住在哪里?」 那人见到春花颇有些疑惑,看了看齐嫂,齐嫂马上说:「老黄,这是百户的太太。」 「太太,」叫老黄的人神色恭敬起来了,还了礼说:「我住在山脚下的黄家屯里。」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山。 第295页 「屯子里有多少人?是种田还是打猎?」 「屯子里有二十七户人家,每家都种了点田,有空时也去上山打些猎物。」 「屯子到这里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 「有二十多里地呢,要走一个多时辰。」 「那你们屯子里养了多少鸡呀?养猪了吗?」春花没想到百户所附近竟然还能有村屯,非常的兴奋。 这个小屯子里的人是两年前从关内逃荒出来的,都是黄姓的族人,走到了这处山野间,就依山建了房子,慢慢过起了日子,在辽东镇,这也是常见的,如果他们聚居的人群数量慢慢增多了,官府知道后,将他们列入黄册,就形成了与军屯相对应的民屯。 老黄虽然奇怪春花的问题,但因为她是卢百户的太太,还是毕恭毕敬地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春花本来正觉得一筹末展,现在已经有了主意,这一会儿,她已经知道黄家屯里可以买到鸡,又听说村屯里还有几头上百斤的猪,差不多家家都有腊味,如果想买,价格都不贵。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花同老黄商量,「老黄,你把我的大车赶回家,替我再买些东西,明天用大车拉来,行不行?」 「太太,」齐嫂将春花拉到一边低声说:「百户给你已经买了这么多的鸡,每天吃一只,也能吃上好几天,等吃完了再买好了。」 春花不答她的话,也低声反问道:「老黄是可靠的吗?」 「可靠,我们刚到这里时,因为砍木头,与黄家屯里的人打过一架,卢百户一个人和他们单挑,将他们屯的人都打败了。从那以后,这些人就真心敬服卢百户了,这不,卢百户让他送鸡来,他就急着送了过来,说过几天还会再送几只来。」 「那就好。」春花已经转身又同老黄商量了。 「就听太太的吩咐,但我不会赶车,不过,我们屯里的二哥会,我赶紧回屯里把二哥找来?」老黄听了春花的话答道。 二十多里路,他这一来一回的,就得到天黑了。春花有了主意,「我会赶车,你就跟着我走吧。」说着将老黄邀进了百户所。 进了百户所,春花腾空了一辆大车,请人帮她套上了车,她说自己会赶车,是真向金花学过一会儿,当然时间很短很短,可她并没有套过车。 好在,刚才的几位妇人中就有人会套车,然后春花就戴上手套,她来前特别做了好几副,拿着鞭子,坐在了车辕上,请老黄也坐上了车,带着她的两只大狗就要出发了。齐嫂赶紧也上了车,「我陪太太一起去。」 「不用了,」春花说:「我带着大黑和二黑就行了,齐嫂将鸡杀了收拾出来,等我回来炖,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鸡我让小红和小兰收拾了,这些活她们都会干,」齐嫂抓着车辕,怕自己掉下去,春花的车赶得并不稳,「百户让我陪着太太的。」 「又没有什么危险,怕什么?」春花刚刚当着大家的面问了关于安全的问题,瓦刺人是有可能来犯边,但自从前年皇上御驾亲征过后,这一带已经看不到瓦刺人了,而且按老黄的话说,要是怕瓦刺人随时来,就不要到这里来好了,哪里都有可能出些意外,要是总想着这些意外,就没法活了。 就是这样的,就像前世,大气污染很严重,可大家还都在呼吸,食物里有致癌物质,可谁也没绝食,车祸和飞机失事也时有耳闻,可大家还一样出门。春花听了老黄的话,笑着看了齐嫂一眼,她为什么那样说春花明白得很。 可春花并没有一定要齐嫂留下,有人陪着她也很好。 二十多里的路,赶着马车走又轻松又迅速,作为前世就会开车的人,春花很快就在路上完善了赶马车的技术,还没到黄家屯,她已经游刃有余了,其实她应该庆幸,她买来拉车的马拉了几年的车,性子又温顺,才让她如此顺利地赶到黄家屯。要知道赶马车的技术含量要比开车高得多。 齐嫂也是到过这个黄家屯的,她那次来是因为孩子生病了,来买点野味。现在她张大了嘴看着百户太太拿出银子来,差不多将小村屯里的东西买空了。 「嗯,杀猪,」春花思量着,虽然百户所里一定有人会杀猪,但那些男人都很忙,她不能打扰他们的正常工作,就像刚刚领着守门的小旗要赶车送她被她拒绝了一样。「那就麻烦你们帮我杀好了送去吧,要多少工钱?」 「要什么工钱?把下水给我们留下就行了。」老黄笑着说。 齐嫂马上清醒过来了,杀一头猪要一整副下水?他们还真敢要价!「那不成,猪肝和猪心得给我们留下。」 「齐嫂,猪肝给我们留一半行不行?」 「只能是小半。」齐嫂很坚决地说。大家都知道,猪肝天生就分成两块,一块很大,另一块就小得多了。 春花本来觉得这里的东西已经很便宜了,比定辽前卫便宜一半,要知道这里交通太不方便,就是有些物产也很难运出去。但听了齐嫂的话,也马上跟着说:「猪头、猪蹄我都要,一定收拾好了给我带回去。」 春花爱吃猪蹄,那里含胶原蛋白多,最有美容功效了,而卢梦生最喜欢吃猪头肉。 成交后,老黄的那个会赶车的二哥赶车将她们送了回来,还有一大车的东西,蘑菇、木耳、松子、榛子、核桃,还有更多的东西一次拉不回来。卸下东西后,老黄的二哥又将车赶走了,春花已经答应将车借给他们,用来给自己送东西。 第296页 「太太,你的车他们一定还会作别的用。」齐嫂说。 「用就用吧,」春花不以为然,「在百户所里也是闲着。」 齐嫂不吭声了,她忘了太太是有钱人,听说她有一个大饭店,有两层楼,里面雇了不少的人干活,就是卫城里最大的官也请她去做席面。而且她做起饭菜来确实很不一般,就像眼下炖鸡,也与她平时的方法不同,齐嫂一面打着下手,一面暗暗记在心里。 太太是很讲究的人,吃的东西不仅要干净,还要生熟分开,切菜的案板有两个,刀有好几把,做菜做饭的锅也要分开,还有放东西的碗碟杯盘,也分成好多种,齐嫂都要努力记住。 鸡炖了一个时辰,肉香四溢。可是,夕阳已经快落山了,可卢梦生和勇子还没有回来。 看着别人家的窝棚前已经开始吃晚饭,自己摆在桌上的几个炒菜也快凉了,春花焦急起来,听别人带话说,卢百户和勇子说晚一会儿回来。 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呢? 齐嫂也奇怪,「百户总是同大家一起回来的,今天怎么晚了?」 两人正猜测着,总算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里,卢梦生和勇子走了过来。勇子几步先跑到春花身边说:「嫂子,你炖鸡了吧,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春花打量了一下他们俩人,头发都是湿的,倒是洗得干干净净,「你们到河里洗澡去了?」 「是啊,」勇子像小大人似的说:「干一天的活,身上都是土,要是不洗一下,衣服都弄脏了。」 话是勇子说的,但主意一定是卢梦生出的。 衣服重要人重要?用那么冷的河水洗澡,要是病了怎么办?春花沉下脸来,斜了卢百户一眼,因为外面的人很多,她不能多说什么。便不理卢梦生,到了灶前,将正在炖着的鸡肉盛出一大碗来,递给齐嫂说:「炖得很烂的,端回去给婆婆吃吧。」 怪不得自己说炖一只鸡,可太太一定要炖两只,原来还给自己家一大碗,齐嫂赶紧推拒,「不,这是百户专门给太太买的。」 「我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春花把碗硬塞到她手里,摆手让她回家。 齐嫂只好端着鸡肉向自家的窝棚走去,就见她的婆婆和小红走过来了,马上迎上去说:「婆婆,你怎么过来了?」 「我见你这个时候还没回去,就来看看。」齐嫂的婆婆虽然过了古稀之年,但耳不聋眼不花,前两年还能下田,眼下也干些家务。看到了齐嫂端的鸡肉,便指了指,问:「这是要端到哪里?」 一旁的小红已经忍不住凑上来闻闻鸡肉的香气,孩子们好久没吃上一次鸡肉了,自然馋得很。 「百户太太给婆婆吃的,」齐嫂将那碗鸡肉交给小红端着,自己就想回去,「刚刚百户回来晚了,太太很不高兴。我去看看。」 婆婆笑着拉住她说:「你去干啥?那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没了外人,一会儿就好了,你就别去添乱了!」 齐嫂回头一看,卢百户正将一碗鸡肉端给勇子,并将几张烙饼放在上面说:「你去找他们一起吃吧!」并向勇子悄悄地示意着。勇子就端着碗飞快地跑了。 然后卢百户就老老实实地坐饭桌前,没了平时的气势,细心将几块鸡脖子挑出来放在太太的碗里说:「你最爱吃的。」 太太则将一个小酒盅递到了他的手里,脸上早就又是笑吟吟的了,「河里水那么凉,再不许去了!衣服脏了我给你洗,要是人病了,可怎么办?」 卢百户点着头,说什么齐嫂没听到,婆婆已经拉着她走了。「婆婆,你说的真对。」齐嫂感慨地说:「婆婆,你说卢百户那么刚强的人,怎么就被娇滴滴的太太管住了呢?」 「这就是月下老人牵的红线,谁想解也解不开的。」 「对了,婆婆,今天太太到了黄家屯里买了一大堆的东西,还不让我告诉百户,你说她这是要干啥呢?」齐嫂把今天她的见闻说了出来。 「太太行事是同别人不一样,」婆婆见多识广,但也猜不透,便说:「既然百户让你伺侯太太,你就好好地伺侯,什么都听太太的就行了。」 这边卢梦生和春花吃过了饭就躺在窝棚里,在定辽前卫晚上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里更是这样了,甚至连坐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进窝棚里只能躺着。春花靠着卢梦生问:「你平时晚上都做些什么?」 「吃了饭就看一会儿书,有时练几个字,困了就睡觉。」 「那想我吗?」 「白天总有事情,不怎么想,可晚上没人的时候就非常想,有时都想得睡不着觉。宝宝,你想我吗?」 「我也差不多。」 春花感到卢百户搂住她的手又紧了一紧,「今天,我给你丢人吧?」 「丢人?」春花不解。 「我今天去挽犁,」卢梦生在她耳边解释着,「耕牛不够用,别人都没有我有力气,再说我也不是天天做的。」 「啊!我也很心疼你这样辛苦,可是丢人,没有啊。」春花也很奇怪卢梦生的话,靠自己的力气干活,是最光荣的,「再说,你当时的样子,好酷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是春花第二次说自己酷了,第一次自己没听明白,她还给自己讲了一下,听说是她的家乡话,就是有男子汉气慨的意思。卢梦生从春花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喜爱,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原来以为晚上回来时春花有些不高兴也有挽犁这一件,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第297页 想到这里,卢梦生刚才就蠢蠢欲动的念头就更抑制不住了,他想钻进春花的被窝,可春花刚刚就同他说好,现在他每天太累了,床上的事必需有节制。 卢梦生一动,春花自然能察觉,这么小的窝棚,一个人动一动,另一个肯定会知道。她把自己的被子裹得更紧,像一只小蚕蛹,只伸出一只白净净的手指头,点着卢梦生的额头,「刚成亲的时候我随你闹,现在你都瘦了,要好好保养。」 卢梦生更忍不住了,「我瘦一点也没什么,力气比过去还大呢,」他辗转反侧,在春花耳边不停地说:「那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折腾了半天,春花只好松了口,「只能一次。」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妇人常用不让上床来威胁丈夫,而且还很有效。以后,她也试着用了几次,效果真的不错! 转天垦荒的人走了没多久,老黄就同他的二哥将猪肉送了过来,「太太,我们按您的吩咐,半夜里起来杀的猪,天一亮就赶车出来了,还带来些你昨天没运回来的东西。」 春花将东西收了,又让老黄把马车赶到做饭的大棚下,将猪肉卸了下来,对管事的陆太太和文太太说:「把这头猪添在午饭里吧。」 这是黄家屯里现在最大的一头猪,这家去年养大了两头猪,最大的过年杀了,另一头就没捨得杀,正好让春花赶上买了下来。虽然没有称,但怎么看着也有三百多斤重,眼下分成两片摆在那里,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从内地迁来的军户都是出身贫苦人家的,就是丰年也吃不上几次肉。自从遇到了荒年,他们从去年到现在没吃过猪肉。而从定辽前卫抽来的几家军户过去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他们上一次吃肉的时间倒是一样的,就是前些日子,黄家屯的人给卢百户送了一只狍子,卢百户让煮了分给大家。 而且这时候的人可不认为野生的狍子比猪肉健康有营养,而是觉得狍子肉不够香,没有猪肉好吃。 可眼下这样肥的一头猪,现在要都做了吃,每个人都能吃上一大块肉吧。有人已经咽起了口水。 文太太,她是文总旗的太太,平时不大爱说话,比陆太太文静多了,她上前去春花说:「太太,这样大的一头猪,还是分成几次吃吧,这天气放几天没事。」 「没关系的,明天还有。」春花答道。她也是算计过的,这猪虽大,但这里的人那么多,第一次杀猪,怎么也要让所有的人都吃到一些,必需都做了。 文太太虽然不贊成春花的浪费,但听她这样说,并不敢反驳,便说:「太太,我们先将肥肉切下来些熬成油留着以后做汤时加上些可好?」 春花见文太太这样会过日子,也明白了别看陆太太嗓门大,但两人中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文太太,就点头同意了。 几个妇人就忙碌起来了,并又临时找了几个人帮忙,要想将一头猪都切成肉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春花见她们的菜刀太少了,又回去把自己切肉的刀拿了过来,可她要切肉,去被大家拦了下来,这么娇小的太太哪里能干得动活! 春花就去帮着蒸馒头,大家也不肯让,最后她只管放调料,这一点大家都愿意让她做,虽然她才过来两天,但大家都知道她极会做菜。 文太太带着人将肥肉切成厚薄适中的大片,在一口大锅里添了少许的水,就将这些肉放了进去,不停地翻动,很快就熬出了猪油。在这里,肥肉是要比精肉贵的,就是因为能熬油吃。 慢慢地肥肉片变小了,成了金黄色的油渣,文太太就将油渣用漏勺捞出来,装了一小盆,送到春花面前说:「太太,用这个油渣打饼很好吃的。」意思是让春花拿回家里。 春花摇头,看着棚子外围得里外三层的孩子们,说:「给他们吃吧。」 孩子们一闹而散,一会儿的功夫,都洗了手,排成一队来领油渣。春花在给孩子们发过糖后,还发过一次核桃和松子,这些孩子们已经知道她的规矩了,只有冼干净手排队才能得到东西。还真是聪明,不过就是日子过得太苦了,前世没人肯吃的东西,到了这里都成了宝。 因为只有春花一个闲人,于是她便拿着盆子,让每孩子上来拿一块。剩下的,自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吃了,又递给每个人尝,「文太太的手艺真不错,这油渣熬得恰到好处。」 这些妇人也一样很久没吃肉了,就是有肉吃时她们吃得也是最少的。上面有长辈,中间有丈夫,下面有孩子,她们永远是要舍已为人。春花自己先吃一块就是想让大家也都尝尝。 可大家也只是各自尝了一块,剩下的由文太太收了起来,「明天放在馒头里也很好吃。」 还能那样做?开过饭店的春花从没听过,她不敢置喙。 第一锅肉煮好了,这边各家也都派出了人拿着器皿等在棚子外了,春花刚刚与文太太等人商量,共煮了两锅肉,一锅分给百户所里的所有人家,第二锅才要送到垦荒的人那里。 给大家分肉也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春花和大家都推举文太太去做。文太太拿一个大磁碗,仔细估量了一下已经倒到大盆里的肉,然后盛好一碗肉,力争数量相同、肥瘦相当,再添满汤,倒入每一户人家的碗中。每一次都忘不了说上一句,「这是百户给大家添的菜。」 春花汗颜,她若不让文太太这样说,她就会说:「这是太太给大家添的菜。」既然阻止不了,那就让她说是卢梦生的主意吧。而按正军人数分东西是百户所一惯的管理方法,春花也不可能改变。 第298页 差不多每一家都领完,第一锅肉也分得差不多了,有一家只有夫妻两个,现在都在百户所外,还有一家留在百户所里的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也不能过来领,文太太心里都有数,找来一个妥当的人替这两家领回去。 第二锅肉做好了,又将野菜放了进去,大家就赶紧装车送饭。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可好饭不怕晚,大家很有底气地走了出去。 春花再看到卢梦生时,他正光着膀子,挽着犁埋头耕地,那动作,那肌肉,要是在前世,摄影家看了,一定会给他拍上一组照片,用什么「力量与美」之类的词来命名。 春花看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突然觉得他是为了给自己看才专门在这个时候挽犁的!这个人还真幼稚! 果然,卢梦生到了春花面前悄悄问:「我酷不酷?」 卢梦生想起了昨晚宝宝在自己怀里说的话,她说自己身材超级棒,胸肌、腹肌都特别的健美,她还说了几个名词他没记住----那时候他兴奋得顾不上弄清楚,后来他们就抱在一起睡着了。 「酷极了!帅呆了!」春花给他擦了擦汗,将衣服帮他披上,在衣服的掩护下掐了他一把,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是在调戏自己呢? 两人坐了下来,这次春花有备而带,拿出一块油布铺在地上,对卢梦生将昨天她去黄家屯的事告诉了他,因为陆太太已经在旁边大着嗓门喊着:「今天百户给大家添肉菜了!」而且阵阵肉香已经传了过来。 「你呀!」卢梦生不知说什么好,又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赶车的?」 这样就矇混过关了?春花赶紧说了她同金花学赶车的的事,不过,她刻意把学习时间太短忽略了,而是吹嘘自己的车赶得有多好。 其实不是她矇混过关了,而是卢梦生想起了自己认识春花这些时间了,知道他的太太表面上看着娇滴滴的,其实心里却刚强,这样的行事正符合她的性情。而他正是喜欢这样的春花。 从这以后,卢梦生就没再提让春花回定辽前卫的事,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他是阻拦不住春花来这里的。 他们正说话间,齐嫂将饭菜给卢梦生送来了,这次却有春花一份,「文太太一定让我端过来的,太太也跟着忙了一上午。」 春花并没有拒绝,这是她融入这里的开始。于是她掰了小半个馒头吃了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忙了半天,她正好有些饿了。 吃上一会儿,春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勇子没跟过来一起吃饭。「勇子呢?」 「他有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小伙伴,一到吃饭时就来找他,你就不必管他了。」勇子是有几个很好的小伙伴,也确实常来找他,因为别人还算是孩子,他却已经是正军了,这些孩子们就把他当成了小头领。但他不来吃饭,却是卢百户专门与他谈话的结果。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快黑时才回家,中午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与宝宝在一起,哪里能让勇子一直搅在他们中间呢。 春花倒没怀疑,在这种如胶似漆的时候是想不起别人的,她在碗里挑挑拣拣地选了块肉吃了,又吃了几根菜,将自己的碗推到卢梦生面前。最后,馒头还剩了一个,卢梦生也吃不了那么多,春花只好送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春花将带来的枕头放好,让卢梦生躺在上面,又给他肚子上搭了一个小夹被,这都是她专门带来的。春日正午的阳光照下来,暖暖的,她坐在一旁与他说着闲话,「你说大黑和二黑还能不能回来呀?」 春花的那两只狗,从小就抱来了,而且一直用肉餵它们,可到了温副千户那里,那天杀了羊,春花挑拣了两块肉骨头餵狗时,就看到了别人责备的目光。她也明白人都吃不上肉,自然不能餵狗了。于是大黑和二黑一直就饿着,因为春花餵馒头它们不肯吃。 本以为过几天就好了,许多家的狗就只餵馒头,但昨天她去黄家屯带着它们,结果回来时两条狗不知去了哪里。 卢百户知道这其中的原故,「我看它们去找肉吃去了,你也不必担心,这里山上兔子、野鸡都很多,等它们吃饱了就会回来的。」 「但愿吧。」春花说:「你不是喜欢吃猪头肉吗?猪头我留下来了,等一会儿回去我就给你做。」 「太好了,多弄点蒜。」 「好,我听说这里还有一种野葱,等会儿我找找,多放点葱味也好呢。」 看着卢梦生慢慢睡着了,春花轻轻起了身,拎起她带来的小筐,跟着大家去挖野菜去了。 荒野里的野菜并不少,春花先是学习了一会儿,能认出几种野菜,然后就自己去挖了。同那些妇人一样,将裙子挽起来一半,蹲在地上来回挪动,春花手脚颇快,一会儿功夫就挖了大半筐的野菜。 「你一直这样蹲着,该容易头晕了!」卢百户大步走过来,将春花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头晕,倒是腿有点麻。」春花站了起来,看到卢梦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她也看了一下,就是他们认识时她用来刺卢梦生的那把,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用这把匕首挖野菜?」卢梦生有些急切又有些气愤地问。 「是啊,我只有这么一把匕首,」春花点头答应着说,看他对自己摆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来,便小声嘀咕说:「我没有铲子。」 第299页 百户所里不止是做饭的妇人们来挖野菜,还有不少的孩子们也出来挖野菜,因为这时候家家都没有菜,一把洗干净的野菜,加上一碗酱,就是极好的下饭菜了,要是酱是用鸡蛋炸过的,那就是无上的美味。所以每家都有一把或几把小铲子,或小锄头、小钯子,大家用它们来挖野菜。 昨天春花见了,并没有让卢百户给她弄来一把,因为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去挖野菜的,想了半天,又拿出了这把匕首。 看卢百户不吭声,她以为卢百户认为用匕首不方便挖野菜,便安慰他说:「其实这匕首用顺了,比锄头都好用,你看,只要这样一剜,就将根剜断了,直接就扔到了筐子里,你看,我是最后开始挖的,现在筐里的菜不比她们少多少。」 就是手最快的文太太和几个人也不过是比春花多上浅浅一层而已,这把匕首功不可没,春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用它挖野菜?」卢梦生重复了一遍,心疼极了,「这把匕首用一千筐、一万筐野菜也换不来!」说着将匕首从春花手中接过来,用衣襟擦去上面糊满了的泥土,还好,不愧是削铁如泥的匕首,宝珠蒙尘后仍旧锋芒毕露。 这把匕首的价值春花原来并不知道,但看卢梦生的脸色,她终于懂了。卢梦生最喜欢的就是各种的武器,他对自己那把腰刀,就非常的爱惜,眼下看到春花这样暴殄天物,他真有些不高兴了。 可看到春花刚刚灿烂的笑脸一下子暗了下去,卢梦生后悔极了,「宝宝,你别生气,我不该说你,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浪费了。」 春花低头不吭声。 「你挖得是真快,没想到这把匕首能让你这么用。」卢梦生还是有些心疼地说:「我就是想你要是换个别的东西来挖野菜就更合适了。」 「那你给我准备一个小铲子,要很好用的。」春花抬起头来向着他笑了,两个梨涡深深显了出来,那样的调皮和可爱。 「其实,你用这把匕首也行,正好你也用惯了。」卢梦生突然觉得刚刚自己大错特错,只要他的宝宝心里高兴,用什么挖野菜不行呢? 他和春花都没注意到,就因为这把匕首,把春花出来挖野菜的事揭过去了,本来卢梦生过来是为了反对她挖野菜的,后来就变成了讨论用什么挖野菜了。 春花并没有生气,她来自物资极大丰富的前世,又在杨府和侯府过着奢侈的生活,对很多东西确实不够爱惜。她能懂得卢百户对最喜欢的东西的珍重。她将匕首收入鞘中,认真地说:「既然你喜欢这匕首,就给你用好了,我只会用它挖野菜。」 听她说得这样有趣,卢梦生不禁一笑,「这把匕首狭长短小,不是我们军人用的,你还是留着吧。」 嗯,卢梦生拿着这把匕首确实很不搭,春花将匕首收到了怀里,说:「以后我不用它挖野菜了。」 「既然是从二哥那里要来的,还是爱惜些好。」卢梦生也说。 是啊,她身上只剩下这把匕首和她身上带着的那块玉是杨府的,让她思念起好久没想到的杨府亲人们了,但愿他们都好。 卢梦生看到春花神色黯然,就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娘家,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赶紧找话题说:「你这双红色的羊皮小靴子穿着很好看。」 昨天穿的绣鞋并不适合这里,于是春花今天换了一双羊皮小靴子,她也笑了笑说:「昨天的鞋脏了。」 笑容倒底还是有些牵强了,即使卢梦生又给她采了一把好看的野花。 回百户所后,春花炖了猪头和猪蹄,并用野菜拌了个凉菜----她挖的野菜与别人一样交上半筐,还剩下不少。再有就是做了个炒猪心、囟猪肝。 晚上,勇子又要去与他的小伙伴一起吃饭,春花便多多给他挟菜,告诉他,「这猪肝可要多吃点,对眼睛好,我给你带多些,小伙伴要是想吃,你也分他们点。」并没看出来他有些不情愿地走了。 因为卢梦生一直在她和勇子之间晃来晃去,挡住了春花的视线。 就剩下两个人吃饭了,卢梦生将窝棚里的被褥卷了起来,把饭桌挪到了窝棚里,他给春花也倒了一盅酒,与她浅酌慢饮,温和地哄她高兴。因为窝棚里的地方极为狭窄,他们只能并排挤在一起,于是卢梦生便在春花她的耳边说:「没有娘家也不要紧,你不用娘家给你出头,我发誓一辈子都不欺负你。」 春花伏在卢梦生的怀里轻轻地哭了,她实在不能忍受那种生活,才抛弃了杨府的亲人到了辽东镇。虽然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京城,可她那时的心中哪里能没有傍徨?她庆幸自己的幸运,遇到了卢梦生,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她得到了更多,今天她起了思念亲人之情,但她一点也不后悔走了如今的路! 黄家屯再送来的猪就没有第一天的那样大,但供给垦田的人们吃还是足够了。卢梦生见春花连续几天为大家加了肉菜,便对她说:「你也不要总是这样做,虽然这里东西便宜,但也没有让你一直出钱的道理。」 春花给他讲了简单的营养学,看他半信不信的,知道这些知识对跨越几百年的人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说:「过几天就能看出来效果了,摄入一定量的蛋白质后,大家干活会更有力气,身体也会更好。」 这倒是对,卢梦生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不到晚上,大家就没了力气,现在比前些天是好一些了。他是习武的人,也知道吃肉能长力气,但春花这样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到。虽然有好几个词他没听懂,但想想还真有道理。 第300页 见卢梦生动摇了,春花就趁势说:「你再观察几天,总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听我的吧。」 黄家屯不过是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屯子,没多久,屯子里的鸡、猪、腊味和鸡蛋就都让大家吃光了,当然还有几家猎户上山打的野味。但这时候春花托人去卫城周围买的羊群也到了。于是百户所里每天都要杀一只羊,卢梦生已经认同了春花的理论,明白一定要给军士们吃上一定量的蛋白质,便将这笔支出算到百户所的开销中。 不过,春花并没有让他真的将这些东西作价给自己银子,她知道百户所里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卢梦生就记上了帐。 另外卢梦生还让人种上了好几亩的菜,因为春花说,菜里也有很重要的东西,叫维生素和粗纤维,人每天也要吃上一些身体才能健康。春花自己就很爱吃蔬菜,而且每天也会让他多吃些。 大黑和二黑终于在失踪了几天后回来了,而且它们是衔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的。春花便笑着对卢梦生说:「大黑和二黑一定是想给我带些野味吃。」 卢梦生倒有些不以为然,他从小也养过狗,也带着狗到过山中去打猎,那天大黑和二黑失踪他就没太在意,现在回了也没什么。他告诉春花:「大黑和二黑是狼狗,可以带着去打猎的。」 言下之意,带回来一点猎物不稀奇。 春花还是高兴得很,这两条狗真是太懂事了。 从这以后,大黑和二黑就时常出去,春花也不再管它们了,反正吃饱了,它们也就回来了。 她看着自己攒下来的羊皮越来越多,从中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决定自己要再多买些羊,以后她养羊,收羊毛,又增加了一个新的产业。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一天,春花起来后,就看到卢梦生竟然在百户所里,他正领着十几个人在离自己家窝棚不远的地方忙着什么。春花便问齐嫂,「百户他们在做什么?」 「太太不知道?」齐嫂奇怪地问:「百户在盖房子。」 春花好奇地看着怎样用土坯盖房。他们将已经晒干了的土坯一块块地垒起来,因为这土坯比砖要大一些,所以这工作并不难。土坯垒到一定的高度就搭上几根长木头做横樑,上面铺上稻草,最后再糊上泥,还要在土坯墙的外面也糊上泥,就算完工了。盖这间屋子,十几个人只用了不到半天,还真是快! 春花从看到卢梦生盖土坯房开始,就知道他要在家里吃午饭,于是看热闹之余也没有忘记准备做饭。等卢梦生中午回来吃饭时,待他刚一坐到桌旁,就将一张卷好的春饼递给他。 卢梦生一边吃一边说:「烙春饼多费时间,你让齐嫂蒸点馒头就行了。」 春花笑着说:「昨天我突然想吃春饼了,今天就烙一些。」卢梦生一直不挑吃喝,可春花心疼他每天这么辛苦,虽然这里实在是没几样可吃的东西,可她总是想办法给他换着口味做好吃的。 卢梦生哪里不知道春花说她想吃是假,为自己做才是真。便说:「再忍一两天,我们就搬到屋子里住了,你白天愿意躺一会儿,看一会儿书就会有地方了。」 「这屋子是给我们住的?」春花很是吃惊,卢梦生一点也没露口风,怪不得齐嫂见自己问她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对呀!」卢梦生理所当然地说:「你来了第二天我就带人打土坯了,昨天看着土坯干透了,今天就盖房。」 是啊,正是自己到了后才开始准备的土坯,春花暗笑自己迟钝,又问:「你原来不是说不让我多住吗,怎么还打算盖房子呢?」 「不管你住几天,我都要给你盖房子。」卢梦生肯定地说。他自己是打算与军士们同吃同住,打仗时还要身先士卒。但他的太太,可不能受这些罪。他一定要尽最大的可能让太太过上好日子,他眼下只能盖个土坯房给春花住,等到将来,他一定会让春花当上诰命夫人,住上带院子的大房子! 又过了一天,土坯房晒干了,春花高高兴兴地地搬了进去。虽然这房子很简陋,里外两间,里面带一张大炕,也是用土坯垒出来的,外间则垒了个灶台,窗子很小,木门非常简陋,但毕竟是一间房子。 春花很快就将屋子布置起来了,炕上先用油布铺了,再放上坐褥,周围的墙还是用花布蒙上,里外屋间挂上一块帘子。她又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一一放置好了。大车就交给了卢梦生,反正百户所也很需要。卢梦生还抽空做了个小炕桌,春花就将它放在炕上,原来的就放在外间的地上,有人来了也可以摆茶摆点心。 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住进土坯房没两天,一场春雨在夜间不期而至,到了白天,一直没停。 春花从早上起就没有出去,不只是她,遇到这样的天气,所有的人都不用上工。吃了早饭后,春花窝在炕上,这里比窝棚是强一些,但空间也不大,而且土坯房窗子很小,糊了一张纸后透过的光并不多,屋子里光线很暗。 最关键的是没什么事情可做,春花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她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出去检查守卫情况的卢梦生浑身湿淋淋的回来了。看着他用热水擦拭一下,就上了炕与自己凑到了一处,春花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我好无聊。」她靠着卢梦生说。 第301页 「在百户所里就是这样,」卢梦生抚着她的头安慰,「我刚来时有时也觉得很无趣,连个朋友也没有。可现在与大家熟悉了,大家也能在一起开开玩笑说说话,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自做孽,不可活。」春花听到卢梦生的话,不但没有同情他,反倒想起了往事,「那时我要陪你一起来,可你,硬是把我扔到了家里。可怜我还跟好几个人打了招呼说我要去百户所了,然后,然后我再见到那些人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想到那天早上的事,春花气不打一处来,「我决定要惩罚你,我算算告诉了几个人,后来解释了几次,我们就多少天不住在一个被窝里!」说着伸出手指,一个个搬着,算了起来。 其实卢梦生刚刚说了那些感性的话,心里已经想起了没有春花的日子,他那时是多么的难耐,比他成亲前难过得多。他已经在想,今天下雨,正好可以补上那一个月的部分损失,可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于是他想尽了办法来磨春花,就在春花有所松动时,传来了敲门声。 「卢百户,您给我们评评理。」两个军户一同进来了,异口同声地说。 这种事情从建百户所后就没停过,在辽东镇,百户不只是武官,还要负责所在地的所有民政事务。百户所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大到狱讼,小到吵架,都由百户来负责。 春花刚来那几天,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来打扰她,再说那时从田里回来天色就已经黑了,事情也要少些。可今天一下雨,大家都闲着,积蓄了几天的冤屈让这两个人想到了来找百户。 卢梦生耐着性子坐在外间的小桌旁,听他们各自说各自己的理。 两家都有几只鸡,只是老赵家的一只鸡不知为什么就专门喜欢到老刘家的鸡窝里生蛋。老赵家每次发现后都去老刘家将鸡蛋要回来。但过了几次后,老刘家就不肯还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刘也觉得很冤,因为老赵家的鸡每次到他家的鸡窝里去,就要从他家拿走一只蛋,几天下来,他就觉得自家收的蛋比平时少了。这就说明,老赵家的鸡不是每次到他家的鸡窝都会生一个蛋的。 春花出来给他们倒了茶后就回了里间,她听了这个官司后,很替卢梦生发愁。这种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谁能去监视一只鸡倒底生了蛋没有?又或者能鑑定出一只蛋是哪一只鸡生的? 她不禁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卢梦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卢梦生先是给这两个人讲道理,希望他们能退让一步,可是,就因为这几个鸡蛋,两家先是孩子们打了一架,然后是女人打了一架,最后两个男人也弄得面红耳赤的。每家人都钻进了牛角尖,这时候很难用道理说得通。 鸡蛋的官司还没断明白,又有人来了,是一个姓孙的军户,刚敲了一下门,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说:「百户,我儿子昨晚就有些发烧,实在是担心,您知道我老婆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就厚着脸皮来求百户给几丸药吃。」 话说得很急切,又有些颠三倒四,但还是很容易明白的。 卢梦生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你去找万军户,我拿来的药都在他那里保管着,就说我说的,给你取几丸药。」 当初卢梦生走时,春花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他悄悄地离开时,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和一些物品倒是都带走了,那里面是有一些药丸。春花这次到百户所时,也没有看到那些东西,原来是已经充公了,放在一位略懂医术的军户那里。 那些药中是有治疗风寒的。 老孙说着感激的话走了。 卢梦生这时又转向了鸡蛋事件,他见说了半天,见两个大男人还都为了这么点小事事寸步不让,便沉下声音问:「你们要怎么样才满意?」 「我家的鸡在老刘家下了五个蛋,他应该都还我。」老赵说:「以后我们家的鸡到他家下的蛋也应该都给我。」 老赵的话音刚落,老刘便嚷了起来,「百户,您听听,有这个理吗?他家的鸡到我家鸡窝里,还要我负责给他一个蛋。要是那些样的话,我就让我家的小子看着鸡窝,只要别人家的鸡进去,就给打出去!」 「我也不是不想看着那只鸡,可是就是看不住,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打出去了!」 「你这不是存心想把我家的鸡打坏吗?要是鸡打坏了,再也不生蛋,那还不如把鸡杀了吃呢!」 「老刘,你给老赵五个鸡蛋,以后老赵家的鸡再到你们家鸡窝生蛋就都是你的,老赵你回去管好自己家的鸡!」卢梦生快刀斩乱麻,「你们都回去吧,两家不许再吵闹了,为了几个鸡蛋,丢不丢人!」 老赵和老刘走了,世界清静了。 卢梦生回到了里间,见春花正靠着被子随意翻着他的一本兵书,笑着说:「清天大老爷下衙了!赶紧喝口茶润润喉。」 在卢梦生的认知里,读书是很严肃高尚的事,要端正地坐下来专心去看,每一次他读书写字前,都要先洗干净手,坐正了将书打开。而春花却从来都不把读书当作了不起的事,总是随随便便的,有时还能看到她在被窝里看书。 甚至她还有些瞧不起读书人。真不懂出身读书人家的她怎么会这样。但卢梦生却总被这样的她迷惑。 第302页 本来好事已经差不多了,都是老赵和老刘,耽误了多少时间,所以他刚刚给他们断事也急躁了些,现在还得重新开始。 卢梦生努力想办法,他想起了练字,春花非常喜欢给自己磨墨和看自己写字。果然一听他要练字,春花马上起身给他磨墨,磨了一池的墨后,就用双手支着头,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写字。 到了百户所后,练字不可避免地被耽误了,卢梦生写了几页都很不满意。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写顺手了。 看卢梦生将孙子兵法默写下来,春花帮他将写好的字一张张的晾在一边,摆得小小的土炕上满满的,她自己就是缺少这份决心和耐力才练不出好字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还记得这首《前出塞》吗?」卢梦生将杜甫的那首诗写下来递给春花。 「怎么能忘呢?」春花将这首五言律诗读了一遍,说:「你这篇字写得真不错,我拿点好纸,你再按这样写一张,我将它挂在墙上。」 「那可不行,」卢梦生从没想到自己的字能挂在墙上,便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你要是喜欢字画,等我们有机会去广宁府时,买一副就好了。」 「不,我就喜欢你写的。」春花见过多少好字画,有许多还是难得的真迹,可她觉得在家里挂上卢梦生自己写的字就很好,她笑着说:「你要好好写一幅字给我。」 「那好,我写。」卢梦生痛快地同意了,「但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好。」春花说着说去找纸,卢梦生平时用的都是专门练字用的纸张,是不能用来写字挂出去的。 可她已经被卢梦生抓在怀里一件件地把她的衣服解下来,春花感觉自己被骗了,「你还没写呢!」 「你不是说写字前要先在心里思量一下吗?我先想想怎么写好。」卢梦生刚刚将人送走时就已经将门闩上了,蓄谋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再说,我现在心里就想着这事,字怎么也写不好。」 「我只答应你一个条件。」过了一会儿,春花对着精神倍增的卢梦生说:「你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的条件也不是一次啊。」卢梦生也学会了耍赖皮。 两人闹得正开心,又有人敲门。 春花赶紧推卢梦生起来。 可卢梦生却没动,就在屋子里问:「什么事?」 「百户,」是齐嫂的声音,「老赵请我帮他问一下,百户太太还买鸡吗?他想把家里的那只母鸡卖了,与黄家屯卖的鸡一个价就行。」 百户所里也有几家军户家里养着几只鸡,一来他们是为了留着生蛋,一来是卢梦生不愿意买他们的,不管多少钱都不合适,于是才让黄家屯的人送鸡来。现在老赵一定是不想再要家里那只惹事生非的母鸡了,就想到了卖给春花。 别人家也未必能捨得买。 「行,晚上就炖上吧。」卢梦生一面说着,因为放下心,下面也动了起来。 春花拿被子蒙住脸,真是太丢人。 好在卢梦生是个守诺的人,等闹够了,他给春花写了那首诗。他先是练了十几遍,又写了好几张,最后挑出来一张最好的,给了春花。他没想到了是,他写的这首诗就一直在他们的房间里挂着,早知道能挂这么久,他应该多要点条件的。 春雨贵如油,一场春雨后的几天内,百户所的春耕全部结束了。 卢梦生也实现了他的诺言,给百户所的人都放了一天的假,他自己骑马带春花上山。 卢梦生的枣红马很是神骏,春花就坐在马前他的怀里,风驰电掣般地过了黄家屯,要比她上次赶马车来要快得多。 一路上,他们看到成片的农田,还有开满鲜花的田野,进了山里,景色渐渐变了,树木丛生,遮荫蔽日,而原本就不太明晰的路已经完全没有了。 再向前走,转过大山,一片山谷展现在大家面前,数条山溪淙淙流下,溪水清洌,两岸的野花正如卢梦生所说,已经不似小河边细碎的小花,花朵硕大,以一种碗口大的蓝色花朵为主,其间杂着艷红、黄色、粉色的大花,虽然叫不名字来,但花朵艷丽,动人心神。 更为让春花痴迷的是山谷间各种美丽的蝴蝶,五色缤纷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大自然的造化真是神奇! 这里的蝴蝶太多了,简直伸手就能捉到,卢梦生放了马儿的缰绳,让它自在地吃草,他为春花捉到一只最大的花蝴蝶,可春花不忍心,拿在手里看了良久还是让它飞走了。 但美丽的鲜花她还是要采的,她只挑最漂亮最大的去采,卢梦生也是一样,他每採到一朵漂亮的就替她插在头上,春花便也将自己手中的花替他也插了一头。这时候男人们也是可以簪花的,当然卢梦生不太习惯,但在这种没人的时候他却愿意被春花摆弄着。 看着头上插了十几朵花的卢梦生,春花笑得肚子疼,但她到了小溪前看着溪水里那个满头鲜花的女人时,又笑得差一点掉到水里。 「离开这里前,我们谁也不许把头上的鲜花摘下来。」春花要卢梦生与她击掌,「不许反悔噢!」 他们沿着山谷的一侧向半山腰走去,这里的树林里以松树为主,很多松树都有合抱粗,上面有很多松塔,也不知挂在上面多久了。偶尔有一只金红色的松鼠跳了出来,光灿灿的大尾巴就像是金子做的。 第303页 春花按住了卢梦生要拿弓箭的手,「别射它们,多可爱呀!」 卢梦生不能理解春花不让他打猎,但他并不吭声,只是将弓箭重新背到了身上,只要春花高兴,他不打猎也没什么。 还有一只长着五彩尾羽的野鸡被他们惊得飞了出去,他们还看到一只褐色的兔子。突然,春花看见一条手臂粗的棕黄色带着斑斓花纹的蛇盘在一块能晒到阳光的大石头上,就像一条花腰带一样,她蹭地蹿到了卢梦生的身上,「蛇!」 卢梦生早就看到了,他不慌不忙地将春花抱住,笑着拍拍她说:「没关系,你不去惹它,它不也会来惹你。」 「可,可是蛇有毒的,会毒死人!」在春花的意识里,是蛇就是有毒的,而且还是非常恐怖的存在,她环着卢梦生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我们快回去吧。」 「这山里大部分的蛇都是没毒的,」卢梦生发现春花真吓得不轻,就将她更紧地搂住了,轻描淡写地说:「我肯定这蛇是没毒的,再说它现在刚吃饱,正在消食呢,你就是拿根棍子去捅一捅它,它都不会理你。」 说着折了一根树枝递给春花,「我抱你去试试?」 「不,不,」春花知道自己是大惊小怪了,但她接也不接那棍子,「我才不想去惹事生非。」 「蛇肉很好吃,不如我去把它抓来,晚上我们吃蛇肉?」卢梦生觉得这条蛇真的很可恨,把他的宝宝吓坏了。 在有些地方,蛇肉是一道名菜,不过春花还真没见过,也没做过,她反对,「虽然很讨厌这条蛇,可一点也不想让你去抓蛇。」 「蛇并不难对付,」卢梦生告诉春花,「听说过打蛇打七寸的话吧,不要怕它,看准了,就捏住它的七寸。」看春花对此是真不感兴趣,他就不说了。 不过,卢梦生倒觉得春花被吓后的样子真是可爱,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盘到了他的腰上,刚刚自己要背她一会儿,她说什么也不答应,现在却赖在自己的怀里不下去了。那条蛇也不只是做了坏事嘛。 换了一个方向,卢梦生怕春花觉得无趣,就指着一株大树上的一个小小的白色东西说:「你看那是什么?」 春花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想了想说:「是猴头吧。」应该是山珍中的猴头菇,春花平时见到的都是晒干后的,比这一个要黄一些,小一些。 「对,」卢梦生点头说:「你知道猴头菇是一对一对地长着的吗?」 「不知道,」春花第一次听说,猴头菇竟然要成对地生长? 「只要看到了个猴头菇,只要到这棵树的另一面,就会找到另一个。」卢梦生说着,就抱着春花绕着这棵大树转了一圈,在树的背面找到了隐在一丛树叶后的另一个猴头菇。 「能把它摘下来吗?」 「当然能。」卢梦生将春花放下,几下子爬上了那棵大树,小心地将两个猴头菇摘了下来。 猴头菇白白的,上面长着许多白色的像毛发一样的小刺,就像一只小小的猴头,就因为这个大家才叫它猴头菇。春花用裙子兜着它们,因为新鲜的菌类是很容易弄坏的。 他们又找到了几对猴头菇,然后发现地上有很多的蘑菇,这种蘑菇也是长在一起的,或是长成一个圈,或是长成一排,找到一个,在周围仔细找一找,就能找到一堆的蘑菇。 「我们要带个筐子来就好了。」春花的裙子里兜了满满的蘑菇。 「我给你编一个筐。」卢梦生拉着春花向山谷下走去,在一丛灌木中砍下一些柔韧的枝条,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一只带提梁的筐,将所有的猴头菇和蘑菇放了进去,春花又去採花,在筐的周围插上了一圈的花。 回到了小溪边洗手,春花看到了一条小鱼,「小溪里有鱼!」 卢梦生又编了个筐下了水去捞鱼,春花在一旁指着,「那里,那里有鱼!」卢梦生就按她指挥把筐子放下去。一会儿功夫,竟也捞上几条两三寸长的小鱼。 「我们下次带个锅来,那样就可以做鱼汤了!」春花小心地烤着几条鱼。 中午的野餐就在山谷间的小溪边,铺开油布,摆放上了准备好的各类食品,还有新烤的小鱼,她倒上带来的酒,「干杯!」 「干杯!」 吃饱了饭,他们就躺在油布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潺潺的水声,身边是盛开的鲜花,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也比不了。 卢梦生还干了些坏事。春花抚着他健壮的胸膛和漂亮的腹肌,满意地感到,她这些天的努力没白费,卢梦生前些天瘦下去的肌肉又长了回来。 ☆、第一百七十章 第二天,春花就与陆太太和文太太说了山谷里的蘑菇,果然她们的眼睛都变得亮闪闪的。陆太太大声说:「百户太太,你带我们去采些蘑菇吧!」她们到这里也不过比春花早一个月,对周围情况并不熟。 春花就知道大家一定愿意去采蘑菇的。不只可以现在吃,还可以晾干了留起来。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春花让文太太算一下有多少人,她打算自己赶马车带大家去,当然以不影响百户所里的的正常工作为前提。 刚吃完晚饭,文太太和陆太太一同来了,她们坐在春花家的炕上,喝着茶,将要去的人数说了出来,春花被一百多人的数字惊呆了。 差不多百户所里近三分之一的人口! 第304页 「怎么能这么多人?」春花问。不待她们回答,心里也明白了,能去采些蘑菇改善伙食,也许还能卖出去补贴家用,每一家能出去的男女老少一定都要去的。春花觉得责任重大,她说:「要是这么多人去,还要与百户商量一下。」 说着要出门将卢梦生找回来,他刚见两位总旗太太来,躲了出去,只有这么一间屋子,确实没有待客的地方,他若是在,两位总旗太太就没法坐了。 「太太,」文太太拦住她说:「我们来还有一件事情与您商量。」 「是啊,百户太太,恰好春耕已经结束了,我和文太太就想把百户所粮食仓库交给您,这事还是您来管合适。」陆太太快言快语地说。 在明代卫所,低层军官和军士们的妻子也都算是卫所的成员,她们也负担着一些责任,特别是在墩台等处,还要将她们的名字也登记在册,当然这种登记在册是刻在墩台的石头上,为的就是约束她们。 可以说春花也有管理百所的一些责任,但她并不想接这个活,不是要逃避责任,而是陆太太和文太太管得很好。当然春花也没想闲着,她可以做点别的。 「这些事务你们做得都井井有条,百户也非常满意,就不要易手了。」春花暗中帮卢梦生算过帐,得出的结论是她们很廉政勤俭。 最初文太太和陆太太都以为百户太太不会住太久,而且也并不信任这个娇弱的百户太太能够管得了这些杂事,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都知道了百户太太的能力,也心悦诚服地想把手里的大权让出去。 文太太先抿了抿嘴,她说:「可是……」想劝劝春花。 春花摆手说:「百户所里这样集体做午饭不会太久的,过了秋收就一定会停下来,你们就一直做完,善始善终。」 百户太太既然这样说了,两位总旗太太就没法反驳了。 春花将卢梦生找回来,对他说了采蘑菇的事。 「嗯,」卢梦生略一沉思,便说:「春耕已经结束,这几天我带着大家打些土坯,还要去砍些树,先把房子盖起来。既然这样,你们不如跟着砍树的人一起去山里,晚上也一起回来,还能相互照应着些。」 「这当然好。」春花问:「是不是有车去呀?」 「百户所里所有的车都去,要把砍下的木头拉回来。」卢梦生告诉她,「你们一早就跟着车去,下午,再让车把你们提前送回来。」 「太好了!」春花和两位太太都很高兴,如果有车送大家,路上能节约不少的时间,而且不管采了多少,都能拿得回来。 文太太和陆太太走了后,春花就缠着卢梦生给自己再编几个筐,她觉得明天自己一定能采来好几筐的蘑菇,只是家里只有上次在山上临时编的小筐。 「你采那么多做什么?」卢梦生说:「家里不是还有一些你从黄家屯买的蘑菇吗?」 「那些都是去年的干蘑菇,味道早就不好了,我要多多地采些新鲜的,冬天时我们炖鸡吃。」春花又想到了一件事,「说到炖鸡,我们得养些小鸡,到了冬天,正好可以吃。」 「你还能养鸡?」卢梦生不信。 春花爱干净,她和卢梦生刚成亲的时候,舅母就说让她养几只鸡和一头猪,她说什么也没答应,要是院子里多上一头猪和几只鸡,那会乱成什么样? 「我是不想自己养,可我决定买些小鸡,拜託别人帮我养。」春花宣布,然后她真的买了些小鸡,请了一个军户的母亲帮她养,可在商品社会打过滚的人不可避免地从养几十只鸡慢慢变成了开一个养鸡场,而且还琢磨出养野鸡的方法,当然这是后话。「眼下,你先帮我编几只筐。」 「你采一筐就够了,然后跟着运木头的车早些回来。」卢梦生不答应,他的宝宝可不能那么劳累,采上一整天的蘑菇。 春花不理他,待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坚决不肯让卢梦生进她的被窝,「你要是不给我编筐,就别想了。」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第二天到了山里,卢梦生先给春花编了好几个筐,他因为答应编筐而得到了好处就不用多说了吧。 山谷里,男人们在伐木,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在采蘑菇,互相间能看到对方。春花眼尖手快,很快就采满了一筐,放到大车上。她抬起头看见卢百户,他正带着几个人将一棵放倒的大树分成几段,用绳子拖下山来,放在车上,很快,第一批木头运回了百户所。 又长又粗的木头可以盖房子、打家俱,而那些枝桠,则可以烧火用。 中午运木头的车子又给大家带来了午饭。当然只有那些军士们的,采蘑菇的人们也拿出了自带的午餐吃了起来。春花吃了一口自己带的烙饼,尝尝分给卢梦生的馒头,又把刚做串的烤蘑菇串递给卢梦生一个。 这一次,春花还是没有做上鱼汤,卢梦生那边一直都忙碌着,而这边的人也都一心用在采蘑菇上,甚至那些七八岁的孩子也没人下水去抓鱼。于是春花便串了几串蘑菇,用火烤了吃。 「你已经采满两筐了,一会儿就先回去吧。」卢梦生一面吃一面又劝春花。 「不行,我还要再采些。」春花指着文太太的筐子让卢梦生看,「文太太採得比我还多,中午吃了点东西又去采了。我总不能比她少太多吧,还有齐嫂,带着小红和小兰,收穫也不少。」 第305页 到了回去的时候,大大小小装满了蘑菇的筐堆成了小山,大家只能跟着车子走回去。春花倒是受了特别的优待,坐在卢梦生的马上先回了百户所。 等蘑菇运了回来,春花看文太太将自己采的蘑菇拿出来半筐,便也同样拿出了那么多交给文太太,这是留给百户所里做饭的人。就像陆太太和文太太两个人就得轮流去。 现在整个百户所里的空地差不多没有了,操练场上是一排排的土坯,各家窝棚前是摊开的蘑菇,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但都等着晒干。 第二天,她们再次去采蘑菇时,在黄家屯的路口,遇到了黄家屯的妇人们,她们每人或背或挎,也带着筐子出来采蘑菇。 一个长相风流俏丽的二十几岁的少妇看到春花便说:「百户太太,你那么有钱,怎么还去采蘑菇?」 春花见过这少妇一次,她是黄家屯的人。当初她到黄家屯买东西时与她打过照面,但没有说过话。有钱和采蘑菇有什么关系?再说她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太友好的意思,春花听了她的问话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陆太太抢先替春花说:「这蘑菇又不是黄家屯的,谁愿意采不行?」 「哟,瞧这位大嫂说的,这蘑菇虽然不是黄家屯的,但毕竟是我们黄家人先发现这座山,先在这里住下的。」 听这两个人的话音,春花想起来她曾听说过,百户所刚建时,卢梦生曾与黄家屯的人因为伐木发生过冲突。那这少妇的话里应该有些别的意思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山不管是谁先发现的,谁先住下的,都是皇上的。」春花义正言词地说了这一番话,让那位少妇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说话间,马车就将黄家屯的人超过了,陆太太兴奋地说:「太太,你真有学问,你看黄家屯的妇人们,干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同车的人们也都嘻笑言开,七嘴八舌地给春花讲当初黄家屯的人不肯让百户所的人上山伐木的事。「总以为这座山是他们的,还是太太说得对,这山是皇上的,我们自然可以随便伐木、采蘑菇了!」 「太太,你不知道,这些人特别瞧不起我们军户,总觉得要比我们高上一筹,还是您到他们屯子里买了那么多的东西,他们才收敛些。」 在明代,军户的地位确实不高,而且随着边患慢慢平息还会越来越下降。这是因为朝廷对军屯收的税赋要远远高于民屯,有的时候要高出一两倍,还有军官们的二次盘剥,军户的日子就要普通民屯人们差得多了。 而且,百户所落到了这里,对黄家屯的人肯定会有影响的,第一步就是争夺资源,就像百户所来了这么多的人采蘑菇,黄家屯的人就深受影响,近山的蘑菇采完了,只能向远处去了。 两个利益集团,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但山这样大,只要双方克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另外,百户所的出现对黄家屯其实有着更大的正面作用。不说能对抗瓦刺人,就是日常生活,绝对会给这一带的经济增加不少活力的,只不过百户所眼下才成立,百废待兴,大家也看不到那么远罢了。 春花待大家发出了心里积蓄的火气后,笑着说:「这些话说过也就罢了,我们不必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努力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百户所的人采了一会儿蘑菇后,黄家屯的人才到,也同大家分散在这片山谷中采起了蘑菇。休息时,刚刚那位少妇又过来与春花搭讪。她叫黄五娘,二十刚过,是黄家的出嫁女,过年前死了丈夫,回了黄家屯的娘家。 春花见她主动过来,话语中也不似刚刚那样夹枪带棒的,而是曲意结交,便也笑着与她说些家常,听她打听自己的情况,就说了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虽然刚刚有些龌龊,但经过在一起劳作,很快黄家屯的女人与百户所的女人们中午时就能坐在一起说上话了,而那些半大的孩子们有脾气相投的,更是打成了一片。 晚上,春花就让赶车的人帮她们把採好的蘑菇送到黄家屯附近,装蘑菇的筐并不沉,只是看着体积很大。 一连过了十几天,终于砍伐的木头已经足够盖房子、打家俱和其它的用途了,而她们常去的地方蘑菇已经很少了,大家甚至还向大山里面走了一段,但听说里面有老虎,于是采蘑菇的活动就停了下来。 蘑菇这种东西,采来时显得很多,因为有车,每人差不多每天都能采上几筐,但晒干了,就变得非常的少,春花也同大家一样,将半干的蘑菇用粗线串起来,挂起来让它们完全干透。整个百户所里散发着蘑菇特有一种味道。 卢百户看着春花很是心疼,这些日子的劳作,让春花比过去黑了一些,手也比过去粗了。不比在定辽前卫的家里,他不让春花做粗活。现在他从早忙到晚,就是在百户所内也没有多少时间与春花在一起,有时就管不了太多。 「别心疼了,过些天就好。」春花说着把擦手的香膏递给卢梦生,让他给自己仔细均匀地涂上一层。 「不要再整天跟着她们一起忙了,你是百户太太,可以不干活的。」 「那百户可以不干活吗?」春花反驳道。 「我是男人,自然要干活。」卢百户笑着说:「这几天,卫城里要派工匠过来建堡了,还得派人去採石,用石头和石板的地方多着呢。我还想建个砖场,以后百户所官署和军户们的房子都要建成砖房,从现在就开始烧砖才来得及。」 第306页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卢梦生时常把自己的一些计划对春花说起,春花有什么好的建议也会告诉他,并常让他获益良多。有时卢梦生很是吃惊于春花灵活超前的思维,每于这时,他就会抚着春花的头说:「你这个小脑瓜怎么这样聪明!」 春花总会笑着自夸,「你才知道自己的太太这样聪明!」她也很欣赏卢梦生做事的态度,他很务实,定的目标并不高,眼光也不深远,可总是实实在在的,一步步地前进。 春花想到这十几天来,百户所内景象一新,所有的窝棚都消失了,代之而出现的是一排排的土坯房。有趣的是卢梦生在建房子的时候,都像排兵布阵一样,百户所的房子从外面看,就像一道道的城堡,整齐异常。 「百户所的人手太少了,只靠上面派来的工匠和百户所里的人,今年恐怕建不完堡墙。我想请鲁千户、王百户等几个人找卫所里的余丁来帮忙,工钱先欠着。」卢梦生的朋友很多,这个时候很需要朋友的帮忙。 而且他的朋友还真给百户所里帮了大忙,特别是砖厂,并不是有人有物就能做的,需要技术支持,他一个做百户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会烧砖的人。 春花伏在卢梦生的膝上,享受着他为自己按摩着双手,只有这样,香膏才能吸收得快,真正地起到效用。听了卢梦生的设想后说:「我还可以拿出钱来,你需要多少?」 「不用了,」卢梦生说:「民户的工钱我每月一付,而军户们的,等秋天粮食下来了,再给他们结帐,有些关系好的,还可以明年再付。」 春花坐起了身子,看着卢梦生认真地说:「我很有钱的,真的,比你想的有钱多了,你要是需要……」 卢梦生按住了她的嘴,亲了亲她说:「宝宝,我知道你有钱,可拿出这些钱已经足够了,温副千户也不过给他那个百户所里添了几十头耕牛而已,周百户更是只用卫城里发的东西,我们这儿已经是最好的了。」 看卢梦生如此的坚决,春花也不再多说,卢梦生是不可能想到她有多少钱的。 不过,来百户所里干活的人们已经非常满意了,工钱定得不低,每天有三顿饭,量很足,中午还有肉。所以,整个夏天,百户所里最多时有几百个壮年男子来干活。採石、烧砖、夯筑堡墙,每一项工作都做得热火朝天。 卢梦生忙得脚不沾地,春花的事情也不少。偶尔百户所里的女眷们有些争执,会来找她评个是非,这些人已经非常敬服百户太太了。 还因为她这里各样的东西很齐全,也时常会有人来借些物件,百户太太虽然是个有钱人,但为人又和气又善良。 另外,百户太太是个有学问的人,好多人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也会来找她,就像眼下的陆太太。 陆太太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鼓了出来,其实春花刚到百户所时,陆太太就已经有孕在身了,可是因为那时穿得多,孩子月份也小,春花并没有看出来。 午饭后,陆太太趁没有人的时候,悄悄来问:「太太,您才学高,能看出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吗?」 陆太太已经生了三个女孩了,她现在就盼着能生一个儿子。春花知道她心里所想,虽然她真的不会看,但还是说:「是儿子的可能性大吧。」 这样一句话,就让陆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 春花给她倒了一碗刚刚在井水中镇过的绿豆汤说:「放了一会儿,已经不太凉了,不知道孕妇喝行不行?」 陆太太接过来一口喝了进半碗说:「哪有那么多的说法?我正热着呢,这绿豆汤真甜!」将一碗都喝了进去后笑着说:「百户太太,你对百户真好,每天的吃食都做得这样细緻。不过,百户对太太也真好,既怕太太累着,又怕太阳晒着,风儿吹着!」 没错,这绿豆汤是春花专门门给卢梦生做的,他一到家就可以喝上一碗,凉凉的,解毒消暑,卢梦生不喜欢吃杂七杂八东西的人,却很喜欢喝这个。 而陆太太话中另外一层的意思是指,前两天春花有一次中午时在外面做事,正好遇到了卢梦生,看到春花出了一头的汗,卢梦生也忘了周围都是人,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外面让太阳晒着。」 结果这话就被这些太太无数次地打趣她,春花估计一定也有男人打趣卢梦生,只是他不肯与自己说罢了。 春花的脸红了红,转移了话题,劝陆太太说:「其实生男孩女孩都不要紧,你年纪也不大,以后还能生的。重要的是保养好身体。」 陆太太有了身子,还是同别人一样做事,一点也不娇气。 面对春花的担心陆太太只是一笑,「我都生了好几个了,还不都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孩子们身子也都很壮。」 是啊,百户所里还有几个怀着身孕的妇人,也是一样的做事,就没有一个整天躺在床上养胎的。 陆太太又拉着春花关心起她的肚子来了,「你和卢百户成亲也半年了,应该也快了。」 「我倒是愿意再过一两年有孩子。」现在的两人世界多好啊。 「那怎么成?还是早生个儿子好。你看文太太,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在家里婆婆都不敢对她说句重话。文总旗也听她的。」 春花就是再不以为然,也得承认,在这里,能生儿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第307页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一阵嘈杂----正是夏季,门窗俱开,外面的声音能清楚地传进来。陆太太比春花还要敏捷地跑出去,春花也跟在了后面。 原来,一群男孩子们趁着大人没注意跑到了筑堡墙的工地去玩,不小心将一个大石锤从墙上碰到了地上,砸到了一个男孩子的腿,骨头折了。 现场管事的小旗黑着脸喝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不是说过不让孩子们到这边来玩吗?」 卢梦生也来了,他看起来对那孩子的父母也很不满,但却没再说些什么,只吩咐赶紧找那位懂些医术的万军户来,并把跌打损伤的药取来些。 百户所里没有专门的医生,大家有病都只是靠自身的抵抗力,这也是平民百姓的常态。这个时代看医生吃药是很昂贵的,生了病能弄点药来吃,就是很奢侈的事了。万军户原来当过兽医,自从卢百户让他管着那些药丸后,就成了大家公认的医生。 万军户看了半天,将孩子断了的骨头接上了,用小木板固定夹好,对孩子的父母说:「这孩子的腿和脚都伤得很重,将来走路可能要有点问题。」 那就是说这孩子将来会瘸了。 看着孩子的父母伤心地把孩子抱走了,春花心里不是滋味。要是前世,发生了这样的事,虽然父母也有责任,但主要的责任则在施工这一方。但现在不是这样,责任百分百是孩子和他的父母的。而且就算不说责任,伤害已经形成了,怎么也无法弥补。 其实,孩子很无辜,他们毕竟还不懂事;他们的父母也很无辜,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照看孩子;但筑墙的这些人更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他们只是负责筑墙的。 在春花心里仅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的事情清晰起来了。 晚上,她对卢梦生说:「我想把百户所里的孩子都组织起来,教他们读书认字,这样,他们也没有时间到处乱跑了。」 「教他们读书认字?」卢百户户疑惑地问。 准备其实在明朝,富裕的地区百姓受教育的比例还是不小的,甚至朝廷有规定在每个县里都建有学校,卫所里也是一样的,但事实上,并没有做到,特别是辽东如此的偏僻贫穷,比起关内差远了。因此所有人都认为,教军户的孩子读书认字是笑谈。但春花毕竟经历过全民普及义务教育有年代,在她看来,这算不了什么。她坚决地点了点头说:「是。」 卢百户突然想起来,当初自己曾听春花说过以后人人都会会读会写的,那时他不相信。可此时他却有些信了,他的宝宝这样说了,一定是有道理的,她想怎样做就做吧。「可是,哪里有足够的书和笔呢?还有桌子、椅子……」 「是啊,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会想办法的。」春花坚决地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二天,春花就开始了学校的筹建工作。 她让齐嫂和她的女儿小红和小兰先做她的助手。 校舍,现在肯定没有,就先借用操练用的空地,反正军士们只在早上操练,学校要在白天上课,时间不冲突。 没有笔墨纸张,也好办,先用家里的,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没有孩子肯来学习,这可是个大问题。 春花看到好不容易找来的几个孩子根本坐不住,在操练场里到处疯玩,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嘆了口气,自己要给他们先讲讲读书认字的重要性,可没一个听了进去,失败呀失败! 可是遇到失败就打退堂鼓,那可就不是春花了。 第二天,春花带了几张纸来到了操练场,每一张纸上都是五个简单的字。这几张纸当然不可能吸引任何一个孩子,但她同时带来的满满一篮子茶叶蛋却像吸铁石一样将孩子们差不多都吸引过来了。 孩子们洗了手,又排了队,但规矩变了,八岁以下的孩子领到了鸡蛋,而八岁以上的孩子必须会认这五个字后才能领到鸡蛋。 小红和小兰事先经过春花的指导,现在她们俩教这些孩子们认字,而学会了的孩子只要到春花面前将这五个字都念出来就可以领到一个鸡蛋。 聪明的孩子只教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些字,而稍差一些的,几遍后也就差不多了,春花准备的字是极简单的。只有一个孩子用了半个时辰还没全记下来,春花亲自己领着他念了好多遍,才将他教会了,发下了鸡蛋。 能买到了鸡蛋都吃光了后,春花又用了榆钱糕、松子糕、核桃糕等等替代,效果还是不错,百户所的大部分孩子们每天都来报到。齐嫂现在的任务就是给孩子们做这些吃食,作为来听春花课程的奖励。 春花与最近开始到百户所做生意的货郎联繫上了,请他给自己多带些糖果来,保障了日常供应不间断,这东西对孩子们的吸引力可不一般。 第一天学五个字,第二天再加上五个,就变成了十个,第三天是复习学过的十个字,第四天再学习…… 不知不觉间,百户所里大部分的孩子都能认几十个字了,而且,孩子们行为举止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春花一点点地改变着这些孩子们,他们变得爱整洁、有秩序、懂礼貌了。 每天一早,大部分孩子们都要为家里做些事,最通常的就是为猪、鸡准备饲料。要知道百户所的人家靠着按时发下来的军饷,大多数都添了猪、鸡,把日子过了起来。 第308页 巳时左右,大家就习惯性地聚到了操练场,在一起认字,吃东西。 再接着,孩子们一同出了百户所,到外面去打猪草,这是猪、鸡的主食。活干完了,再玩上一会儿,回家的时间就到了。 春花还找机会领着他们参观了夯土筑墙、烧砖、盖房子,孩子们对这些事情很好奇,但真地看到了,甚至亲手做过了,就不那么好奇了。藉此机会,大家也明白了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盛夏最热的季节里,百户所里第一间青砖建筑----百户所官署建好了。春花比卢梦生还盼着这间建筑的建成,因为她的学校终于有了上课的地方。 百户所官署的东面附带着一间极大的演武厅,春花早就同卢梦生说好,演武厅闲着的时候,她要用这里给孩子们上课。 刚建成的演武厅里空荡荡的,春花请木匠打了几排简易的长条木桌和木凳,平时摆在演武厅的周围,上课时,则挪到中间。从卢梦生的书箱里借来的一本《论语》就是教材,同样来历的纸和笔还不够分给大家,只能先是公用。 在这样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有些东西不是用银子就立刻能买到了的,但这种简陋并不能阻止学校的正式创办。 眼下最缺的是个先生,不过春花已经有了人选,她到了胡家。胡家是罪臣家眷,被罚入军户,这家人在百户所里人丁不旺,并不起眼。 夏日天长,刚吃过晚饭天还亮着,胡家人全家都在,作为正军的胡沂二十岁左右,相貌燻黑,皮肤粗糙,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曾为书香门第的后代了。而知道些内情的春花则看出他骨骼纤细,行动有矩,是受过长辈严格管束的。 胡沂的母亲,刚明显出身于大户人家,举手投足间,还留有昔日的风韵气质,只是她一直病卧在床,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全白了,也失去了所有的美貌。 胡沂的弟弟胡湛只有十二三岁,个子不高,相貌清秀,身上穿着一件补了几处的蓝土布袢袄,一看就是哥哥穿过的,过长的袖子卷上去几折,但洗得干干净净,露出来的一双手,虽然粗糙,但也不带一丝的泥垢,不同于百户所里其它的孩子。 春花要请的先生就是胡湛。 从她开始教孩子们认字起,她就发现胡湛每天都是第一个认识了所有的字,第一个领走春花所备的零食或点心,他并不立刻吃掉,而是拿回家里,听说是给他的母亲。 最初,春花以为他很聪明,但后来就知道他是认字的了。拿来《论语》,这孩子不仅能流利地背诵出来,还能讲解其中的意思。甚至他还能写一笔好字,比卢梦生要好得多,更不用论及春花了。 问过卢梦生后,春花才知道了胡家的来历和情况。 永乐初年,方孝儒拒不奉诏,惹得皇上诛了他的十族。而第十族就是他的师族,有他的朋友和学生们。胡沂的祖父被牵连诛杀,胡家被抄没,后来成了军户,辗转到了百户所。 胡湛的祖母和母亲都熟读诗书,她们从小教胡湛读书,期望他将来能重振家声。而这个孩子恰好非常的聪明,过目成诵。但胡沂,却由于身为长子,摆脱不了军户的身份,反倒还没有像弟弟那样读书用功,况且自从他的父亲过世后,他成了正军,也没时间读书。 见百户太太来了,胡母赶紧从土炕上起来,给春花倒了茶水。军户家里大多穷困,买不起茶,只能将麦粒炒熟煮水为茶,胡家也是如此。春花见倒茶的是一只木碗,但洁净异常,便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将来意说了。 胡母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诧异,儿子也对她说过百户太太非常喜欢他,时常多给他些鸡蛋、糕饼、糖果等,还让他帮着写字。 但也不是没有顾虑,「湛儿太小,学识又浅薄,恐怕会有负百户太太的委託。」胡母迟疑了一下说。 春花却对站在一旁的胡湛说:「你给你娘和我讲一段《论语》。」 胡湛从一口箱子中拿出来一本残破的《论语》来,请春花指出一个段落,便逐句地讲了起来,态度大方,语言流利,词藻优美。 儿子的学问虽然是胡母亲授的,但看着眼前虽然还充满着稚气却文采卓然的儿子,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自从胡家落难后,人口凋零,婆婆的性子极要强,先是教养小叔,小叔生病没了后,又一心教养湛儿,自己在婆婆去了后,也没放松对湛儿的教导,如果婆婆亲眼看到如此的情景,该会多么的骄傲和高兴。 恨只恨自己是个女流,在闺阁中对制艺没有用过心,现在只能粗浅地教儿子些启蒙的东西。 「胡湛的学识,不仅在百户所里是最高的,而且这孩子聪颖异常,将来必然能成材,您就不必担心了。」春花拿出十两银子和四样礼品说:「这钱是今年的束修。」又拿出两匹青布说,「这布给湛儿做两件长袍吧。」 胡家日子清苦,但这样的人往往很清高,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春花做足了请师的礼节,多加的布,为的是给胡小先生做件长袍,先生嘛,总得穿件长袍去上课。 胡母心里早就同意让胡湛去做先生了,只不过是谦虚一下。眼下见百户太太给了这么多的束修,急忙反对,「湛儿一个小孩子,怎么也不能要这么多的银子!百户太太只要留下两匹布就行了。」 第309页 春花笑着说:「湛儿虽然小,但学问不差,应该比着外面的先生来。我想整年的束修应该是二十两,今年还剩下半年,就拿了一半过来。」 外面的先生每年的束修也不尽相同,但二十两不算少了。但在这荒凉的卫所里,给这些确实太多,何况百户太太开口抬举胡湛,就是不给束修谁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胡母便坚辞不受。 春花又笑着说:「不收束修或者束修太低,别人还会以为湛儿的学问不好呢。」 确实,外面的先生束修差距非常之大,就是因为学问差距大,那些巨儒收学生,不只是束修贵,还要挑学生,就是这样,很多人还得找门路才能将学生送过去。而乡下的私塾先生每个学生家不过给上一吊半吊钱。 给自己儿子定下了这样高的束修,也是表明了胡湛的才学很高,明白了百户太太的苦心,胡母感激地点头同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既然有了教室,一切就更加地走向了正轨。春花先成立了一个幼儿园,否则带着孩子来上课的大孩子们根本没法专心学习。幼儿园的阿姨也是由这些大孩子轮流做,她们没听到的内容再由别的孩子给补上。 学习时间也变得规范了,依旧是每天上午上课,下午让孩子们做家里的事,学校也要考虑百户所里的实情。每天零食变成了中午的一顿点心,春花先请文太太和陆太太她们为学校的孩子们做,东西由春花拿出来。每个做饭的太太都有孩子在学校里读书,所以大家都坚决地拒绝了春花要付的工钱。 春花便笑着接受了,等学样建好了----卢梦生看到孩子们的变化,现在已经同意建一座学校,此时正在施工中,她要专门请人到学校做午饭。 学样第一天开学,孩子们坐在宽敞大厅里的条凳上,他们的前方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是老师的位置,墙上则帖着一些写好的大字,这是胡小先生昨晚写出来的。 一切都很新奇,但在胡小先生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时,秩序就完全乱了,女孩子们议论纷纷,男孩子们有的干脆不服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是胡湛给他们当先生呢?要知道他们家在百户所可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因为又穷又没力气,他的大哥过了二十还娶不上媳妇,没人愿意将女儿嫁到他们家! 倒不是这些孩子们在意胡家为罪臣之后,他们根本就不懂得这些,而且,方孝儒的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不用说百姓们,就是朝堂上也没有人再提,要知道方孝儒的事迹早已经得到了百姓们普遍的景仰和怜惜,方家的后代也有幸存下来的,方孝儒的师族更是早有复出者。 如果春花通晓历史知识,她就会知道过不了几年,永乐帝的儿子就为方孝儒案牵连的很多人平了反,而一百多年后永乐帝的子孙更是下旨下将方孝儒褒录为建文忠臣,建表忠祠于南京,并释所有坐孝儒案者。 这些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胡家的来历,他们只是暂时不能接受一个原本寻常甚至不如他们的同龄人做为他们的老师而已! 春花带着小红和小兰将乱成一团的教室重新管好,对孩子们说:「胡小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学问却特别的好,比我要好得多。我特别将他请来给大家讲课的,大家对他要尊重,比对我还要尊重。」 「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只要认字,还要学习写字,读一些文章,明白做人的道理。而且每天授课结束后,由胡小先生考过大家,选出学的最好的五名学生,每人奖励一个制钱,大家一定要努力!」 说着将放在胡湛桌上的一个装满新制钱的匣子拿出来给大家看。崭新的制钱用一条鲜红的绳子串着,发着诱人的金属光泽,把孩子们的心都紧紧地抓住了。这些孩子们也就是在过年时能得到一两枚制钱,一枚制钱能换得两个鸡蛋、十颗糖或者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教室的纪律立刻就好了,胡小先生因为这些制钱也确立了威信。 每天先认字,再学一小段《论语》,然后教每个孩子写字,以前一是没有条件,二是春花没有信心教别人写字,孩子们只是认了些字,但都不会写。 胡湛先是让大家先拿着木棍在桌上划,记住笔划,然后依次教每个人用笔,纠正写字的姿势,因为笔墨的数目实在有限。 看着学校渐渐上了轨道,春花开始努力争取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于是晚上她开始了走访。 每一个目标就是那个被石锤伤了腿脚的孩子,因为腿上还上着夹板,他只能每天都躺家里的土炕上。孩子们的父母听了春花的话后,并不反对他对学校读书,只不过他们一脸为难地看着春花说:「家里别的孩子们都去,中午还能吃到点心,前天小三还得了个制钱,俺们自然愿意,只是老大腿断了,怕去了给百户太太添乱。」 春花笑着说:「这孩子自己在家里也寂寞,不如就跟着大家一起到学校认几个字,还能与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至于添乱,那倒是没有的事,孩子们多可爱呀!」 于是就定了下来,孩子的父母请邻居的一个大孩子每天将自己家的老大背到学校,中午吃过点心再背回来。 第二家则有六个孩子,大些的三个男孩都没有去学校,说起来与春花还有些关系。她先后买了几百只的羊,虽然大部分都杀了吃肉,但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需要有人照顾这些羊,特别是她还留下了母羊和小羊,准备以后发展养羊业。 第310页 于是她便请了百户所里的几位退了役的老军帮着她放羊,每个月都有工钱,而且看羊的工作还能得到羊奶、羊肉、羊毛等,是百户所里的少见的肥差。 这三个大些的男孩都随着爷爷一起放羊,没时间去学校上课。孩子的父母也一点也不愿意让他们去上课,放羊的活又轻松又自在,百户太太很大方,每月的工钱不算,还有不少的好处,要是这三个孩子不去,老爷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不能照看这么多的羊,只得雇别人帮忙,那么得到了利益不就少了吗? 而学认字写字能有什么用,能当吃还是当喝呢?当然,他们当着春花的面不能这样说,但婉转地表明了态度。 春花便说:「是啊,眼下孩子去读书,不会见到什么成效,甚至还可能影响了家里的收入。可是从长远看,得到了好处却是无法是眼下的这点小利能比得了的。」 「羊太多可以分出去一些给别人看顾,不能只为了眼下多赚些钱,把孩子最好的时光浪费了,等长大了,再想学习,就要比小的时候难得多了,也不见得会有这个机会。」 军户夫妻唯唯地听着,但明显并没有听在心里,放羊得的好处才是对他们真正有吸引力的。 春花看了出来,她便举例说:「我以后一定会开一个大些的养殖场,里面不但要养羊,还要养牛、养鸡,甚至还有别的。到时候就要请管事,管事是必须会记帐的,不识字的人当不了。你们家的孩子将来是打算一辈子放羊还是想当个管事呢?你们夫妻好好想一想再给我回话。」 对于这些见识不广的军户们,对他们说什么事情就要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再让他们自己去判断。 还有几家与第二家相似,春花也一一去游说了一番,看着有几家颇被她说动了,有的直接表态让孩子去上课,就是没答应的也多数动了心。 这一天,春花专门在下午时去了裴小旗家,裴小旗的儿子是去了学校,还是个成绩颇为优秀的孩子,可他家的两个女儿都一直在家里,帮着她们的母亲做针线。裴小旗的太太女红特别的好,平时轻易不出门,在家里做针钱卖,因为她的活计好,有了这项收入,家境不错,在百户所里能排上前列。她也是没参加做饭的小旗太太之一,因为她不用靠做饭挣钱生活。 下午光线好,正是做针线的好时候,春花带了一块缎子、一块棉绫去了她家,卢梦生的衣服损坏得特别快,自己只学会了做鞋,内衣也能做,但外衣,她还是不敢尝试,恰好请裴太太帮着做几件,顺便看看她的手艺,听说百户所里很多人都请她裁衣。 裴太太家里只养了几只鸡,没养猪,这在百户所里是很少见的。春花进了门,就见她正带着两个女孩在炕上做活。见了百户太太赶紧下来把她往炕上让,又泡了货真价实的茶请春花喝。 裴太太随着丈夫去过卢家,春花也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知道这是个秀外慧中的妇人,便客气地先说了要给卢百户做衣服的事情,又问:「用不用我让百户过来一趟,你给他量一量尺寸?」 裴太太笑着说:「我只要看到过人,就能知道他的尺寸,不必再量。百户太太略等一两日,我便能把做好的衣服送到家里,不知太太想做什么样子的?」 春花便说了样子,「裴太太不用急,百户也不赶着穿。等做好了,只管让人叫我来取,一併把工钱奉上。」 「小儿跟着百户太太读书,已经得了恩惠了,哪里还能收百户太太的钱呢?」裴太太坚决地说。 春花自然不肯,便与她客气了几句。 裴太太就笑道:「那百户太太把零碎的布头给我留下就行了,平时百户所里的人来找我裁衣服也都是将布头给我留下来顶工钱的。」 春花知道这是裴太太给自己的优惠,别人只是裁衣而已,可她不仅要裁还要缝。但自己带来的两块布料份量都很足,做好衣服后还会剩些布料,裴太太并不会吃亏,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话题就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春花就说:「我还有一件事,就是想问问裴太太为什么不让女儿去学校认些字?」 「女孩子家,学会针凿女红,嫁到别人家能够做个好媳妇就够了,认字有什么用?」裴太太理所当然地说。 她这种观点是春花要面对的最大困难。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这样重男轻女的思想呢,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眼下百户所里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能到学校学习的最主要人员构成就是这些女孩子们,原因自然就是裴太太所说的。 而且大多数人家对于年纪小些的女孩并不在意,跟着到学校去有百户太太看着,学不学些东西都不重要,还能免费吃上一顿点心,所以一般稍小些的女孩还都能上学。 可年纪再大些的女孩子则不一样了,每家的针线活本来就不少,要知道这时候人们身上穿的一针一线都要自己去做,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再者大些的女孩也就差不多要出嫁了,还有总要绣些嫁妆出门吧,所以跟着春花上课的基本没有十三四岁以上的女孩,小红和小兰就是最大的。 而裴太太的两个女儿,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的样子,也从没去过学校,就是更为显眼的事了,所以春花在解决女孩上学的时候就先挑了裴太太这块硬骨头来啃。 第311页 「能读书明理,学会认字看帐,才能真正地将家里的事情管好,做个好媳妇啊!」春花笑着说。 裴太太还是非常的客气,对百户太太的话,虽然她并不同意,但她并不会反驳,只是陪着笑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能用得上那些。」说着指着她刚刚放在土炕上做了一半的活计给春花看,又说:「这两个女儿,我只想教会她们做好针线,到夫家也有立足之地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春花见裴太太虽然话语平和,但却掩不住自得之色,而她的眼光也被裴太太的针线活吸引了。 那是个红布底子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活计鲜亮,忍不住拿在手中细看起来。荷包针角细腻,图案配色得当,绣法娴熟,虽然春花曾见过不少漂亮的绣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荷包绣得很好。 再细看裴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身上穿的不是百户所里寻常人家穿的土布衣服,而是机织的棉布,花样选得又恰恰好,衣服做得也精緻,衬得这母女三人皮肤白细,容貌秀丽。 再向下看,裴太太与大女儿都缠了小脚,尖尖翘翘的红绣鞋精緻干净,一看就是不怎么出家门。最小的女儿虽然不大,还没来得及缠足,但也同她的母亲姐姐一样,文静地坐在一旁,手里也拿着活计。 裴太太笑着告诉春花,「这种荷包,卖杂项的陆货郎收别人的只给八个钱,我做的他给十个钱,我一天最少能做四个。而且,到了百户所后,百户从来都是按时足额的发俸粮和兵饷,家用就够了,这两个月我就将活计都攒了起来,等秋收后小旗有空带我去定辽前卫一次,那里的铺子一定能给我十五钱一个。」 要是一个月能挣两千个钱,那可不少,在辽东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靠干活也就能挣到一吊钱,怪不得裴太太这样的自信。她在家里的收入不比裴小旗少。 春花赞赏地看了看裴太太攒下来的一包袱的荷包,样式都差不多,图案也就那么几种,鸳鸯戏水、富贵花开、喜上梅梢等,都是一样的精緻。 裴太太又拿出一个稍小的包袱,打开看,也是一样的荷包,与她做的相差无几,细看手法略显稚嫩,「这是老大香云做的。」 再将老二香巧手中的活计给春花看,香巧正将一长条青布缝成一根细绳,不用说是在练基本功,春花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做盘扣的材料。就是这么一根简单的细绳,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可五六岁的孩子缝得整整齐齐,针角细腻,比春花用心做的都要好。 「你们母女三人的女红可真好!」春花由衷地赞美。 看百户太太一脸的钦佩,裴太太升起了自豪和骄傲。她嫁到裴家,就凭自己的一双手,赢得夫家上上下下高看一眼,自家在百户所里过的日子比别人家都要好,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 别人家都是男人们在家里吆五喝六的,可自家的丈夫去对自己敬重有加,就是公婆也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体贴地不让自己做粗活,尤其自己生了儿子后,更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一样,还不是靠自己的手艺? 到了这个百户所,卢百户是个宽厚体恤的人,从不剋扣兵饷和俸粮,自家的日子更好过了。自己攒下的针线活就准备存着给儿子娶媳妇,至于女儿的嫁妆,自己也不会少了她们的,但女儿们最重要的嫁妆是自己教会她们的针线活。有了这个手艺,在夫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女儿们她从小就好好教养,香云做的活计,不细看已经与自己区分不出来,老二香巧,已经入了门,将来也不会差。一想到这些,裴太太就由衷的高兴,而眼前的百户太太分明也被自己的针线迷住了。 于是裴太太就像献宝一样的把自己的一些手工拿出来给百户太太看,「这些都是盘好的扣子,也有人买。各种价格不一样,这种最简单的一字扣,不值钱。像这样的琵琶扣、梅花扣、蝴蝶扣、金鱼扣就能卖得出价了。」 在这里,衣服上是没有纽扣的,除了用衣带来束缚衣服外,就是用这种盘扣了。其实盘扣是古老的中国结的一种,也叫盘花,自从元朝以来,逐渐在衣服上广泛应用。裴太太拿出了几十种各式各样的盘扣,把春花看得目不暇接。 每种盘扣都是那样可爱,裴太太把它们缝在一块白布上,不论是青色的、红色的还是黑色的,都是那样的醒目,要是拿到前世,就是最好的工艺品。当然在这里,裴太太做的几样复杂的盘扣,也不是平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春花喜爱异常,赞不绝口,问:「裴太太,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盘扣和络子是一个道理的,」络子就是中国结,裴太太答道:「我会打好多种络子,什么如意结、双喜结、祥云结、五福结,我都会。百户太太要是想打什么络子只管拿来,一定包你满意。」 春花想起了自己的那块玉,离开京城时间越久,她思念父母的时候也越多,于是便把那块玉又戴上了。此时,她从衣襟里将玉拿了出来,说:「这块玉的络子旧了,那就烦裴太太帮我打根络子。」 裴太太帮春花解下那块玉来,只瞧了一眼那玉,便细细地看着原来的络子,说:「打这络子的姐姐是个手巧的,花样也巧,我得好好想想,重新打个什么样的络子,让这姐姐见了不至于说我配的络子不好。」 第312页 春花见她有这样的好胜心,不觉一笑,想说打那络子的姐姐是不可能看到裴太太打的络子的,但又掩住了口,这些过去的事早就应该埋在心底,可能是日子过得轻松了,有时就随意些了,就像这玉,以前的她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裴太太的心思却全在络子上,她自觉女红出色,可眼下的旧络子却很是不俗,她是一定要打出比那还要好的络子来的,「这种几乎透明的玉配上五彩丝线是很出挑,不过,这次我还是给太太换个样子。用什么好呢?红色的络子太多了,不若我们就用石青?很少有人用这个颜色打络子,但百户太太皮肤白,戴在身上肯定好。但只用石青,又太过寻常,加金钱太俗,就加上些银线。对,就是这个样子,百户太太,你看好不好?」 春花见裴太太打开了箱子,取出来一个包袱来,珍而重之地打开了,里面放着各色的丝线,看那线的颜色光泽就知道不是寻常的东西。 「这丝线是我成亲时娘家的陪嫁,现在可看不到这样好的线了。」裴太太给春花看了,然后就挑出丝线配好了打上络子了,还一面问:「太太,你喜欢哪一种的花样?」 春花见她完全沉迷了进去,就是裴太太的两个女儿,也都放下的手里的针线,凝神屏气地围着她看,便说:「裴太太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打,我就听你的了。」 裴太太闻言便不再与百户太太商量了,她也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一定会打出最漂亮的络子的。 春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太太,只见她手指如飞,有时飞快地穿针引线固定一下,没用多久已经打好了一根络子,让春花看。 与上一根五彩丝线所打的络子不同,这根络子要素一些,但却更显那玉的晶莹,而且裴太太最后在石青中不只加了银线,还加了一绺艷红,沉稳中又显出一丝俏色,春花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衬得自己莹润的肌肤更加地迷人。 裴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将自己身上挂的一枚金制钱和两个女儿身上的银锁给春花看,看的不是首饰,就像刚刚裴太太的心思根本没有被那块玉吸引到,而是她用心打的络子,每一个都别出心裁。 裴太太家里精巧的东西还很多,炕上摆的小坐垫是用碎花布拼的,又花俏又实用,挂在卧室门上的帘子下摆将布的纬线拆了下来,一绺绺的经线打成结,随着微风摆着…… 裴太太正是靠着这些过着自己满意的日子,而且也想将这种方法传授给自己的女儿。而且她在向春花展示着这些时,也是在表示出她的想法。 春花却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说动裴太太了,「不知裴太太听过苏绣吗?」 「当然听过,我小时候还亲眼见过呢,那么一小块桌屏,竟然要卖几十两银子。」 「那还是寻常绣娘绣的,若是有名气的绣娘,价格还要番上几倍。」春花想起曹姑姑送给自己的那一副牡丹绣品,便对裴太太描述了一下说:「听说京城里的贵妇们都很喜欢,现在是有价无市呢。」 裴太太露出神往来,「那些人的手得有多巧啊!」 「其实若是论手巧,裴太太并不比她们差。」 「那怎么可能?」裴太太。 「这是真的,」春花肯定地说:「差的是眼光、胸襟和知识底蕴这些东西。」 春花的知识底蕴也很差,但她毕竟有着不凡的见识,便讲给裴太太,「你的绣工当然不错,但所绣的无非总是这几种通俗喜庆的样子,绣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匠,而那些人,已经从匠中脱颖而出,成为艺术家了。」 「匠和家的区别,不再是只看手艺的好坏,而是看作品中的神采和含义了,看看你的作品能不能感动别人,激起人们的共鸣。」 春花是个生意人,对艺术的了解实在有限,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对裴太太说出这些话,但这些却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裴太太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只是没有机会扩大自己的见识,而春花的话如醍醐灌顶般地惊醒了她,她喃喃地问:「怎么才能让作品中有神采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裴太太的疑问,春花可以解答,「读书就是一种方法。」 读书肯定不是万能的,但通过读书,确实能使人增加见识,拓展胸襟,懂事明理,而这些又都会反应在人的作品里。人们常说的「字如其人」就是这个道理。 裴太太确实聪颖过人,她想了想就懂了百户太太的意思,像她这样一个整天在家里闭门做针线的女人,手再巧,但因为见识有限,做的活计也只能是普通的物件。女儿只跟着自己在家里,将来也不过是同自己一样,总要让她们读书,增加见识,才能超过自己。道理一想通,她很快地下定了决心:「明天,我就让香云和香巧去上学。」 可是春花在裴家坐了半天,她早就又有了一个新想法了,并不满足于裴太太只把孩子送到学校,「裴太太,我想请你去学校当老师,教大家女红。」 现在学校里只教大家认字,固然是有用的,若是能增些实用的课程就更符合百户所的实情了。春花早就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落实到实际中,这次与裴太太的见面使她马上下定了决心。 百户所里的孩子将来能够读书考秀才的不会多,大部分人还是要在这里过上一辈子,那么女孩子多学些女红,男孩子多学些技能都是非常实用的,也能使她这个学校创办得更有意义。 第313页 「这……」裴太太面露难色。 春花有一丝瞭然,「裴太太,你只要教大家些普通的针线就行,如果有些家学的秘密,可以不说出来的。」 「不是,做针线靠的是手熟和悟性,倒没什么不能教的,至于学成什么样就在个人了。」裴太太低声说:「我不敢对着大家说话。」 虽然在家里接待自己很是大方,但春花也想起来裴太太很少出门,在外面很是腼腆,也不怎么说话。 「这不要紧,到时候我陪着你。」春花很是高兴,她又解决了一个问题,她对裴太太说:「我订了一批布,给学生们做校服,过几天就能送来,到时候你再开始教大家就行,不如我们就从裁衣开始学?」 「那可不行,」裴太太说:「还是先学些简单的缝纫,以后再学裁衣。」 「怎么学,裴太太安排就好了,」春花贊同地说:「到时候,设计校服还是要裴太太帮忙。」 春花又去了几家,来上学的孩子又多了些。于是她又加了算数课,这门课先由她来教授,从最简单的数字相加减到粮食的称量、土地面积的计算,都是极为实用的。每次课后,也同样选出五名成绩优秀的孩子给予奖励。 没几天,春花一直盼着的东西送到了,书本、笔墨、衣料还有一些用品。春花手中的钱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想买这些只有从肖鹏那里提些银子。于是春花给肖鹏写了信,又委託他帮着买了东西,从京城运了过来,虽然长途跋涉,但要比在广宁府买便宜多了。 随车送来的还有三千两银子,春花交给了卢梦生。 百户所里要花钱的地方非常多,而朝廷拔下来的银子又太少,春花见卢梦生将一些明明可以今年建好的工程先放置了,就知道他的资金不足。 「哪里来的这些银子?」卢梦生白天在别人面前不能问她,到了晚上,就马上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他看了看箱子里的匕首还在,又上前解开了春花的衣襟,看看她胸前挂的玉,怕春花是用这些东西换的银子。 「我早就告诉你我很有钱的。」春花怕卢梦生不肯用她的银子,就坐在他的怀里,看着卢梦生本来是想查看那块玉,然后又顺着玉摸向了别处的手,将衣襟多解开两个扣子,然后撒娇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听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知道这时候的他最好说话,「你只管用,就不必再管了。」 果然卢梦生顾不上再问了,但这么大的事,春花是不可能矇混过关的。但卢梦生再问她时,她已经很睏倦了,而且她见卢梦生已经同意收下银子先用来建设百户所,就放下心来,有些含糊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在福记有股份,你要想知道,哪天我把帐本给你看。」 卢梦生想,帐本他还是不要看了吧,那毕竟是春花的嫁妆,想到他的宝宝可能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自己,就又叮嘱春花说:「百户所里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再操心。」 心里却又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把宝宝的嫁妆补回来。 送来的东西春花一一分配得当,每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笔墨纸砚和课本,春花将胡湛叫到了家里。 胡湛穿着一穿青布文士袍,手里拿着一本春花刚刚发的崭新《论语》,面色沉静,举止有矩,他对春花行了礼后就稳稳地站在了一旁。 在学校里,春花从来都是把他当大人看待的,因为他的身份是先生。可是到了家里,春花就笑着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拿出点心来请他吃:「到我这里就不要拘紧了,这是从京城带来的点心,你尝尝。」 虽然认识了一段时间,但胡湛从来不像勇子那样,对春花亲亲热热的,他从骨子里就是文人的后代,总是有些客气和疏离。就是听了春花的话,拿起一块点心来吃,动作也是沉稳和克制的。 吃了一块点心,胡湛就不肯再吃第二块了。 春花便笑着指着一个包袱说:「你是先生,我多给你买了一些书,还有一盒子湖笔,几块徽墨,几刀好纸,你拿回去用吧。」 胡湛起身就跪了下去,春花手疾眼快地将他拉住了,见这孩子把头埋在自己的膝上,并不抬头,而肩膀一直在耸动,就知道他哭了,又不想别人知道。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说:「你只是个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春花对胡湛了解越多,就越觉得他太懂事了。每天一早,他要去打猪草,回家餵猪餵鸡,做饭,然后来上课。下了课后,也要回家里做各种的家务,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大部分的时候都卧病在床,他的哥哥每天要出去操练、做工,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分担家事。 但就是这样,胡湛对自己要求仍是极严,他每次上课前都会细心地准备,对学生们要求也很高,每一次考试都特别的认真。面且他每天还要写三千个字,从不间断,因为没有足够的墨和纸,他就用笔蘸水写,一只笔用不上多久,笔毛就被磨秃了。 有一次,春花发现他的胳膊肿了,就劝他每天少写几个字,可他却摇头不听,在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希望了,早就把小小的孩子压得没有了童年。 胡湛哭了一场,起来擦干了眼泪,又恢复了沉静的模样,谢了百户太太,又看了百户的书,说要借几本回家读。 春花看着胡湛,暗暗嘆息了口气,胡湛是一定要走上读书出仕的路了,军户家的孩子只要不是正军,也可以参加科举,但没有授业的老师,没有学习的环境,没有充足的家资,最关键的是,胡家的过去使胡湛的路很难很难。 第314页 考虑到胡家的背景,他恐怕永远不能从科举出身,堂堂正正地做个官,而只能是做幕僚之类的。 不过,胡湛,包括胡家所有人已经下定决心,谁也不可能改变了,而且这里面也有着春花的推手,当然她本是无心的。 百户所里其他的孩子们则都兴奋异常,每人都发了文房四宝,百户太太还买了那么多的布,要给每个孩子做新衣服。 很多孩子过年也不一定能做上一件新衣服,特别是排行在后面的,总是穿上面的哥哥姐姐们的旧衣服。而百户所里大多数的人家穿的土布衣服都非常厚实耐磨,有的衣服还能穿上两代人。 所以春花新买来的棉布就更让孩子们喜不自胜了,这样薄而漂亮的布,就要给他们做新衣服了吗?不用说爱美的女孩,就是男孩们也关注着。 就在这种情况下,裴太太的女红课开课了。春花用的是同胡湛一样的束修请的她,让裴太太颇为不安,她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但却同样与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一个只是会手艺的妇人怎么能比得了会读书的先生呢? 但与她已经熟悉了的百户太太不由分说地将将礼品和束修硬塞给她,还打趣着说,如果将来她成了艺术家,用这样低的价格请她上课就是百户所的孩子们占了大便宜了。然后便拉着她一同去看那些布料,百户太太要她决定校服的样式。 小小的百户所里什么消息传播都是极快的,裴太太的课分外地受追捧,在午后吃过点心,女孩子们留了下来开设针线课,又过来了十几个大女孩,她们也想跟裴太太学针线。 只要是来学习,春花都欢迎。 校服的样子,裴太太早已经想好,春花便请裴太太先为每位女孩裁一件衣服。裁好衣服,裴太太并不让她们缝纫,而是拿些碎布让她们先缝上一些,经她看过同意了的,才能开始做衣服,她认为不合格的,还需要再练习。 这样第一次的课就上了两个时辰,还是春花看天色已晚,硬是叫停的,否则大家还都围在裴太太身边等着她给自己裁衣,将自己做的针线给她看,盼着她能通过。裴太太刚到教室时的侷促早就在她拿起剪刀针线时就消失了,她一提起针线活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自然就不再紧张了。 女孩子们的衣服裁了好多天,这期间大部分的女孩被允许开始缝制新衣了,看着裴太太的课已经将整个百户所里的女孩们都吸引过来了,甚至有些年轻的小媳妇也自带针线来这里做活计,为的就是想听到裴太太的指点。春花不禁哑然失笑,现在她不用再去挨家动员女孩子们来上课了,她们已经主动过来了。 年纪小些或者经裴太太认定还不能做衣服的女孩子们先用裁衣剩下的布缝些简单的东西,像做些小被子、小帕子、小坐垫之类的,不但能练习,也还实用。 在裴太太的手中,没有一丝的布料会被浪费,她思维缜密地安排了布料的用途,裁衣、做门帘、做荷包、做鞋面等等,实在太碎的布则留起来,准备打成袼褙做鞋底。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春花看着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裴太太,刚刚过去了几天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整天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她的大女儿则是另一个小集团的中心,要知道香云年纪虽不大,但针线活已经与其母不差多少了。 春花放了心,拿出自己的活计来。 卢百户的衣服裴太太很快就做好了,春花打开送来的衣服,见剩余的大块布料也包在其间,就拿给了裴太太。裴太太却说,她原说要留下只是零碎的布头,怎么也不能要这样大块的布料。 两人推让之后,裴太太虽然留下了布料,但还是用剩下的布料裁了几个荷包、帕子、鞋面给了春花,于是春花手里就拿着一块缎面的大帕子将四边包上边。 这种活简单,但要求却很高,针角必需整齐细密,春花每日只做一点,因为做多了,她就没有耐心了。 好在,跟着大家一起做针线,比自己一个人做有趣得多。用了几天,春花缝好了一只大帕子,然后又做了一个素面的荷包。而鞋子,裴太太让她等一小段时间,给学生们做好了夏装,她也要带着大家做鞋,那时春花也一起做最好。 等到卢梦生要到温副千户那里领粮饷时,春花让他换上新衣。 天色还没大亮,卢梦生就要出发,春花只穿着一身睡衣,也从炕上起身,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将荷包给他挂在腰间,「旧荷包里的东西已经拿出来了,加上新帕子一同放到了新荷包里。」又告诉他,「这个可是我亲手做的噢!」 「宝宝真好!」卢梦生满意地亲了一下春花,他知道春花不擅长针线,给自己做东西就是因为喜欢自己。转身将春花抱了起来,放到了炕上,「夏天里晚上太热睡不好,早上正凉快,你不要起来,再睡上一觉。」 「本来我是不睡懒觉的,自从嫁给你,好像就没早起过。」春花笑着嘀咕,「我成了懒婆娘,将来你可不许嫌弃。」 「以前在靖远楼晚上见到你,总是睡不够的样子,那时我想,你要是嫁给我,总要让你睡个够。」卢梦生怜爱地说,又告诉她,「我告诉齐嫂晚上过来陪你,明天我就回来了。」 卢梦生总是这样,每当他要出门,总要将春花的一切都安排好,好像春花不会照料自己似的,但春花听了心里只是高兴,觉得比喝了蜜还甜。 第315页 虽然只出门一天,但两个人还是依依惜别。 等领了粮饷回来后,卢梦生进了屋子,先喝了一碗他最喜欢的绿豆汤,又用春花给他准备好的水洗了洗,浑身粘粘热热的感觉没了,他舒服坐在炕沿边上,由着春花给他一下下地把头发梳通顺,说起了温副千户的情况,「温将军给温副千户送来了不少的工匠,那里堡墙建得也很快。最近又建了个砖场,听说也要盖砖房。」 温将军给温副千户送人送物不稀奇,但温副千户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建砖场,春花就笑着说:「建砖场的主意一定是向你学的,你还真不了不起,连副千户都看你怎么做。」 外面的人称赞卢梦生的多得很,可是春花这句赞扬还是让他比刚刚喝了一杯凉凉的绿豆汤还要舒畅。春花见卢梦生脸上可疑地红了一下,马上就笑闹着与他逗笑,「卢百户大人英明伟大,三个百户所里你这里建得最好了!」 这样的调笑,卢梦生永远不是春花的对手,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三下五除二地关门、铺被、脱衣服,春花拿被子抵挡,可最后当然是逃不过去,她轻轻地哼哼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是君子。」 「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卢梦生心情愉快地说:「再说你那样一笑,实在是太漂亮,我就忍不住了。」 「我哪里有那么漂亮?」春花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她对自己和容貌也很满意,但她也知道自己离绝色美女还差得远了,「等你以后见到了真正的美人,就会觉得我不够漂亮了。」 「才不会,」卢梦生坚决地说:「我的宝宝是最漂亮的,谁也比不上宝宝漂亮。」他尽情地亲吻着春花两颊的梨涡,这是他最喜欢的。不过他还喜欢她的大眼睛,红润润的嘴,还有身上那雪白柔嫩的…… 闹够了,两个人才开始吃饭、做正事。领了粮饷后要记上帐,卢梦生还要看书、练字,而春花也要看帐,前几天,三处的靖远楼都将上半年的帐送了过来。 到了睡觉前,卢梦生想起来一件事,对春花说:「你与黄家屯的人不是很熟吗?认识一个叫黄五娘的寡妇吗?」 「认识,」春花说:「上次我们去采蘑菇,吃饭时你也见过的,二十多岁,长得很俏丽,还与你说过几句话。」 卢梦生一副茫茫然地样子,他平时从不会去盯着女人细看,当然除了自己的太太,对于黄五娘他并没有留意,至于说过话,肯定也是随口的问好。春花这样一说,他只想起来采蘑菇时春花一脸兴奋,争强好胜的样子,不禁有些意动,马上压了下去,说:「古小旗看上她了,想托你去说个媒。」 古小旗,春花认识,他也是来自定辽前卫,外表看起来很周正,身高体壮、孔武有力,正是典型的辽东人。他的老婆前两年死了,家里有母亲,还有两个女儿。春花对他的两个女儿都很熟,大女儿八岁多点,是个懂事能干的孩子,小女儿才四五岁,每天都跟在姐姐后面,很是乖巧可爱。 「古小旗为人怎么样?」春花也做过媒婆,秋月和秋叶的亲事就是才厨师托她说的,而且还成功了。眼下,她想了想又问:「他家里情况如何?他母亲人好不好?」 卢梦生见春花很是认真,便告诉她,「古小旗是个汉子,功夫好,讲义气。至于他的母亲,我不知道。」又问春花,「你问他的母亲做什么?」 春花听了卢梦生驴唇不对马嘴的介绍就觉得可笑,见他又问这个幼稚的问题,本想笑话他,但想到了刚才自己和他逗笑的结果,便收了笑闹的意思,告诉他说:「你们男人想事情与女人不一样,你们觉得最重要的是会功夫,讲义气,我们女人觉得这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自己好。」 「问到古小旗的母亲的原因,那是因为在实际生活中,婆媳关系非常重要,媳妇每天与婆婆在一起的时间比丈夫都要多,如果婆婆不好,媳妇很难做的。」 春花想起了池指挥佥事,「你知道池指挥佥事的母亲吧,池指挥佥事的太太就是她害死的。不知怎么回事,她以为我和池指挥佥事之间有什么,还来找过我几次麻烦。」春花的事情并不瞒着卢梦生,她见卢梦生愿意听,就将池老夫人几次到靖远楼,还有请胡指挥使的妾室赵氏帮忙说话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对池指挥佥事的心思,卢梦生比春花要清楚得多,他见春花枕着他的腿躺着与他说话,便将春花的头发拆开,拿了一把桃木梳子一下下地梳着她光滑黑亮的头发,心想春花明明是个极机灵的人,却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并不太明白,池指挥佥事是想娶她的,她却一直认为池老夫人在胡闹。 但他并不说破,而是好奇地问:「如果池指挥佥事真心想娶你为妻,你会愿意吗?」 「当然不会了。」春花翻了个身,将另外一面的头发露出来让卢梦生给自己梳,虽然对卢梦生的问题不大经心,但却非常坚决地说:「不说他家里还有几个妾室,就是他的太太在家里一直被他的母亲虐待,他做为丈夫却根本不管,这样的人我哪里敢嫁?」 卢梦生凭直觉知道,春花以前的夫家的婆婆一定也不会是个善良的人,但他却没有问,他并不想让他的宝宝再想到过去不愉快的事。但他又问道,「听舅母说,也有几个不错的小伙子想娶你,你却都没有答应,却答应了我,为什么?」 第316页 「有吗?」春花想了想说:「我都忘记了,应该是因为我那时夫孝未满吧。」说完,自己也笑了。 所谓的夫孝未满,卢梦生早就知道是假的。但成亲后,他知道春花还是个黄花姑娘,也有些疑惑,如果春花将自己的实际情况透露出去,本能嫁得更好,要知道,春花人长得好,会经营,嫁妆也不少。 说起春花的嫁妆,大家都知道她有靖远楼,但其实卢梦生早就知道她还有金子,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到百户所后,春花至少拿出来七八千两银子用在各方面,他不知道她的嫁妆有这么多!肯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给丈夫用,这样的媳妇谁不喜欢? 「其实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成亲,就是一心想做好生意。」春花回忆着那时她的想法,「不过,你让舅母来提亲,我就想,这么好的人要是不嫁,将来一定找不到了,就马上同意了。」 「我有这么好吗?」卢梦生有些赧然地问。 「那你让舅母来说亲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春花反问道。 「我想你那时对外面说夫孝满了,肯定要说亲,我就第一个去提。」卢梦生也想起了那时自己的心情,「我也觉得你一定会答应嫁给我的。」 两人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春花在想,这真是缘份。而卢梦生则在想春花的话,她说女人最重视的丈夫对自己好,自己确实对自己的宝宝好,自己的太太自然自己最疼!但想到春花这样夸赞自己,一时间也顾不上古小旗的事了,先吹了灯,好好地疼爱了自己的宝宝一番。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闲来无事的时候,卢梦生给春花讲起了婆婆的事。 春花以前就曾听舅母说过,金花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很像她的姑姑,也就是卢梦生的母亲。 卢梦生的话也证实了这点。他说他的母亲性格刚强,功夫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好的。听说在卫所时,遇有瓦刺人来袭,她曾经上过战场。 而卢梦生自从记事起,就是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因为家里没有男人,也就无法分到田地,母亲靠给人浆洗衣物、打短工维持生计。 有一次一群男孩子嘲笑他是个没爹的孩子,他人小力单,被人欺负了,哭着回家。他母亲拉着他去找那些孩子,让他上去把挨的打找回来,以后他就下了决心,用心练武,没再被人欺负过。 卢梦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病了,母亲借钱请医生给他看病,等他病好了,浆洗衣服怎么也攒不够借来的钱,母亲就把他托给舅母,自己在冬天里一人进了深山,过了两天才出来,打了一头狼,将狼皮卖了,还上了钱。后来,他们母子就时常上山打猎,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些,卢梦生的身手也借着打猎练得更好。 后来母亲与继父成了亲,给他改姓卢,在此之前他一直姓樊,继父性格和善,待他也不错,有了弟弟妹妹,一家更是其乐融融的。而母亲从来没因为弟弟妹妹们而对他有一丝的忽视。因为舅母没有儿子,就说好了让他以后招婿到三舅家,因为他不用给卢家继承香火,而三舅家也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的。 卢梦生说到了这里,已经哽咽说出不话来,春花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陪着他哭得一塌糊涂。听卢梦生半晌后在她怀里说:「母亲总对我说,男子汉要有担当,不只是外面的事,就是家里也是一样,要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好。」 卢梦生很少提起他的母亲家人,说起这些,一定是因为春花对他说起了婆媳关系。春花听卢梦生对婆婆的描述,得知婆婆受过这么多的苦,但还是那样的坚强,心里对从未谋面的婆婆非常的敬重。她肯定地说:「我最佩服的就是这样性情的人,如果婆婆还在,我们一定会谈得来。」 「母亲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的。」卢梦生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卢梦生的性格应该是深受他的母亲影响,开朗豪爽,有责任感,热爱家庭,春花很感激婆婆,培养了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做了自己的丈夫。又想到卢梦生从小受的苦,不免又多心疼他几分,平时对他更好了。 隔天,春花非常认真地打听了古小旗家里的情况。古小旗是个能干的人,对媳妇很好,不过他的媳妇没福,得病去了。古母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平时虽然严厉些,但古小旗的太太病死前,古母将自己戴了多年的银镯子都卖了,就是为了给她延医买药,大家都说她是个好人。至于古小旗家里的日子,要比普通的军可弦恍裁皇裁刺乇鸬模荒芩闶瞧狡桨伞 知道了这些基本情况,春花就问了前来百户所里做工的黄二,「我想帮黄五娘说一门亲,不知同谁说好呢?」 寡妇再嫁,多是自己做主,但也有娘家或婆家拿主意的。 黄二就笑着说:「五娘自己有主意,她的亲事只有她自己做主,百户太太直接对她说就行。」 这样就更好了,春花挑了个日子,和齐嫂一同去了黄家屯。黄五娘回娘家后,因为父母已经没了,就跟着哥哥嫂子住在一起。春花打听屯中的人,直接去了黄五娘的兄嫂家。 黄五娘却没有在家,她的哥哥就出去找她,留下嫂子陪春花说话。春花就将她想给黄五娘和古小旗做媒的事情说了。又将古小旗家里的情况如实介绍了一下。 黄五娘的嫂子笑着听了,介绍了一下黄五娘的情况,她是四年前出嫁的,在原来嫁的那家生了两个儿子,丈夫去了后,都留给孩子的祖父母,她只身回了黄家。但对古小旗的求亲,她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小姑是二嫁,自然由她自己,等会百户太太见了五娘,就亲自己与她说吧。」 第317页 可等了一会儿,黄五娘的哥哥回来了,说黄五娘与邻家的女人们一起上山采野果了,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 既然等不到人,春花便起身准备先告辞了,并与黄五娘的兄嫂约定时间再来。 黄五娘的哥哥想了想对春花说:「哪里好意思再麻烦百户太太跑一趟呢?想来百户太太保的媒一定不错,过几天是百户所沐休的日子,那天陆货郎会到百户所,黄五娘她们每次都要去的,我就做主让她嫂子陪着她去找百户太太,顺便相看一下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女方到男方那里相看在辽东镇也是常见的,因为顺便还能看看男方家的实际情况。春花听了后就应了下来,回去后与古小旗的母亲说了,约好了时间不提。 春花有了时间,准备把自己的新家布置起来。这段时间她确实有些忙,百户所官署的演武厅交付使用时,新家也差不多建好了。因为按照这里的规矩,官署后面就是官员的住宅。那时春花急着先将学校办起来,就没有顾上管自己的家,眼下离定好搬家的日子没几天了。 就因为春花一直没有时间细看新房,卢梦生已经很着急,也有些委曲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新房是他为春花盖的,现在却没有受到春花的重视。因此春花一说要来看房子,他压抑不住献宝的心情,连晚饭都吃得匆匆的,急着放下了碗带春花来看。 进入百户所官署,穿过大堂,走进后门就是他们的新家。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因为没急着搬过来,因此这里的后续的工程做得比演武厅好,不像演武厅里还是春花带着孩子们自己打扫的。 新家墙壁雪白,地上的青砖干干净净,就是土炕上也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子里的家俱也都配备得很整齐。 按他们事先商量的,第一进的屋子给卢梦生做外书房和会客间,来了客人还可以做宴客厅。春花指着东屋的书架说:「我们把你的兵书都摆到这里。」又指着宽大的书桌说:「以后你练字就有了正经的地方了。」 「好,」卢梦生也一直脸上带着笑意,「你不是让勇子也先同我们一起住吗?他已经来看了好几次房子了,特别喜欢东厢房的布置,就盼着同我们一起早点搬进来。倒是你,比我还忙,一次都没看过。」 春花挽着他的手臂一同进了东厢房,屋子很是宽敝,里面一铺大炕,炕上有两个箱子,地上摆着柜子、书桌、衣架、脸盆架等物,都是崭新崭新的,这一切都是卢梦生用心操持准备的,有些内疚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表现,把新家布置好!」 「我知道你这么忙都是为了我。」卢梦生见春花的温言笑语,似有赔罪的意思,马上又替她开脱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里面一进,按通常的习俗,这里就是内院了,明亮宽敞的五间砖房很是气派,里面的布局都是按春花的要求建的。清一色的油松家俱只上了清漆,露出天然的木纹。 厨房设在西厢房,用火墙和土炕将正房连接起来,这样,正房就不必设置炉灶了,而在正房最东隔出一个小间,做为专门的净房,夯筑地面的土里掺了糯米汁,又光滑又不透水,空间足够大,又有小门与外面相通,收拾卫生很方便。 净房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浴盆,这是春花特别要求的。 春花最满意的就是这间净房了,她高兴地说:「对,我就要这样大的浴盆,洗澡时能在里面能躺着。」定辽前卫卖浴桶的只有一家,而且还都是小小的,只能一个人在里面或蹲或坐着洗,眼下能有机会好好地享受洗浴的乐趣,春花兴奋异常。 卢梦生把头凑过来低声说:「宝宝,你要这么大的浴盆,是不是想试试那个鸳鸯戏水?」 什么鸳鸯戏水?春花一怔后满脸飞红,倚红老闆给他们的绢图上是有这个,不过,想要个大浴盆就能如此联想,看屋子里没有别人,春花立刻掐了卢梦生一把,「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卢梦生任她掐自己,春花虽然经常动动手,可她从来捨不得用力,而卢梦生更是把这当成闺房乐趣,当下抱着春花就亲,一面深悔自己怎么没把被褥抱过来一套,那样不是现在就可以…… 春花见他只是亲吻,并不接着动作,知道卢梦生顾及的是这里的炕上只铺了蓆子,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反倒生起了挑逗他的心思,将手伸到他的衣服里,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抚摸着。 卢梦生哪里还能受得了,一双大手灵巧地解开春花的扣子,揉捏着她胸前的两团,将她挤到了墙上,气息愈发地急促了。 春花提起约旱娜棺樱痔媛紊饪刍纷∷牟弊樱扰淘谒难洌潘础 夫妻间的事情,若论需求,自然是卢梦生要强得多,不过,春花却更讲情趣。两人在即将入住的新房进行的一场情事带着别样的感觉,住进新房后很久,卢梦生还时常想起来,又重温了好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嫣然、阿靖的地雷! 写文是因为兴趣,但一路写来,也有很多难处,有时也质疑是不是要坚持下去,但每一次的犹豫都被大家的支持打消了,再次谢谢你们!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新房子里的各种器具都已经完备,春花的任务是做些幔帐椅袱门帘等。好在,她在给学生们买布时想到了自家的需要,也同时让肖鹏给她带了一批的料子,此时拿了出来,挑选了自己满意的颜色花样,就开始动工了。要是只有她一个人,那大约要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完。可是百户所里的太太们差不多都过来帮忙了。于是最后她反倒没做上多少针线,而是忙着给大家泡茶、递东西、打下手。 第318页 裴太太负责裁剪,所有的东西她的心里都有数,只是百户太太想要的一种窗帘,她从没听说过。窗子就是为了透光的,平时总觉得透过来的光不够亮,为什么要用帘子挡上呢?而且百户太太还说要用一种铁环将这种窗帘挂在窗上的一根横木上,能完全打开或合上。 虽然百户太太说只要裁成两个方块就行,但她还是坚持到新房里看了一下。内院里的窗子上早已安好了横木,上面有二十几个铁环环在横木上,百户太太就说要将窗帘挂在铁环上,可以自由地打开拉上。 裴太太不由得佩服百户太太心思之巧,马上就想到了这种帘子可以用在别的东西上面。她心里又想,百户太太真是个特别的人,她的见识可不一般。 那天她劝自己的话,就像给自己打开一道从来没开启过的大门一样,从这道崭新的大门,自己看到了数不清的风景,甚至有一种笼中的鸟飞到天上见到广阔的天地一般的感受。 从那天起一直到现在的这些日子,裴太太平时做针线时脑子里就不再像过去那样清静了,只要有空闲时间,她就在不停地思考,虽然她还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有一种东西在她的心里好像随时要破茧而出,但又一直没有冲出那一层薄茧。 为了冲出那层阻挠着自己的屏障,裴太太每天与女儿一同去识字,听胡小先生讲书,看他写字,她若有所思;每天看到百户所的景致,她若有所思;女儿向着她露出笑脸,她若有所思…… 在与百户太太一起选布匹做窗帘时,裴太太走神了,她问百户太太,「那天你对我说的感动人心的作品,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春花将手中灿如同云霞般的一匹锦缎挑出来,准备用它来做卧室的窗帘,听裴太太问话,再抬眼看到她如梦般的神色,就知道她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这些日子她时常这样。她笑着说:「我虽然会看,但也只是会看而已,并不懂得那些感人至深的作品是如何才能产生,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俗人。裴太太,你现在的心境,早已超过我许多了,在这方面我帮不上你。」 「是啊,只有我自己能帮我自己。」裴太太慨嘆一声,低头将窗帘裁好,对春花说:「这窗帘的边上,要是能滚一道阔阔的边会更好看,下面再打上一排络子缝上。」 对,前世窗帘就是那样的,春花没说出来是因为她觉得太麻烦了,而工期又太赶。 可裴太太这样唯美主义的人是不会这样想的,她将做窗帘的活包了下来,拿回了自家。 到了搬家的皇道吉日,卢梦生特别给百户所里的人放了半天的假,不多的东西搬了过去后,就是一顿大餐。几口大锅煮着羊汤,文太太和陆太太带着人不停地烙着油饼,大家随意吃。 这是百户所里的一件大事,百户所官署建成并开始使用了! 要知道百户所官署和后面的住宅并不是卢梦生和春花的私产,而是百户所的。不过,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些,卢梦生和春花对这所宅子的感情也是一样,这是他们用尽心血建成的,也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建设的新家。 一切都让春花满意,被褥帘幔都是她亲自己挑的,炕上多宝格里放的书是她平时看的,衣服、日常用品都放在屋里的箱柜中。 炕桌上一个琉璃瓶里插着一大束野花,旁边放着雨过天晴色的茶壶和茶杯,卢梦生正坐在桌旁看一本兵书,他一点也不习惯到书房去看书,只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就把书拿了回来。春花想,卢梦生大约不会搬到外院去看书了,那么明天再添一个炕桌专门放他的书和笔墨好了。 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住这样大的炕,春花高兴地在上面打了好几个滚。这里要比卢家的小院大得多了,收拾得也更好。虽然春花曾住过的杨府和侯府都要豪华舒适得多,但在那时,她先是每天殚精竭虑地想破坏自己的亲事,然后就到了处处都要争斗的侯府。卢家的小院虽然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但总与自己用心设计的房子不同。 卢梦生将正在炕上翻滚的春花拦腰抱住,问道:「想不想将留儿她们接过来住些日子?」 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总算有了房子,春花知道卢梦生是体贴她,但她想了想还是说:「今年就不要了,很快就秋收,那时候还是忙,然后天气就冷了,这里怎么也不如卫城里方便。明年,明年春天我们将范娘子、大丫和留儿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卢梦生点了点头,他合上了书,与春花商量起了百户所的事。「学校里面的桌椅都打好了,还有你说的做幼儿园的屋子、做饭的厨房、男孩子们学木工的屋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要你陪我去,」春花躺在他的怀里说:「还有上次学校开学,你说太忙了没去,这一次你一定要去,还要给大家讲话。」 「学校办得是好,大家现在都交口称赞。不过,那可都是百户太太的功劳,还是百户太太去讲话吧。」 春花斜睨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是在请我的丈夫,我是在请百户所里最高的官员卢梦生百户。我们学校需要百户所里的支持!」 「哈哈,」卢梦生被春花的话逗笑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做,这还不够支持?」 「我要的可不全是物质的支持,还有精神上的。」春花点点卢梦生的头说:「你给大家讲讲,你怎么从一个字都不认识到现在读了这么多的书,让孩子们更有信心学习。」 第319页 卢梦生很为难地看着春花,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不是他所擅长的,他更愿意实干。 不过,卢梦生倒底没拗过春花,在学校的成立大典上还是说了几句话,当然不外是勉励大家好好学习,不过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一句也没提。这都是后话了。 「宝宝,这些天你一直这么累,休沐那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卢梦生心疼地摸了摸春花的头说。他的宝宝把差不多整个百户所里的孩子们都劝到学校学习,费尽心机地给他们安排了适当的功课,就是她自己也时常给大家讲课。 百户所里也总有一些妇人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来找她,她从来都是客气地接待她们,断起事来,比自己要好得多。以至于差不多的事,现在已经没人找到自己这里来了,要知道自己最怕的就是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还有为了搬家,她又忙了好几天,实在是那些东西自己弄不好。卢梦生看着浅粉色的窗帘、门帘,炕上铺着的棕色团花图案的坐垫,炕桌上的花瓶……每一样他都觉得格外的好,这些都是宝宝一样样用心挑的。 「休沐那天,我和黄五娘、古小旗他们说好了,那天相看。」春花想想说:「等相看完,你骑马带我出去跑一跑吧。」 「好,就是时间太少了。相看总要吃饭的,等吃了饭就到了下午。」卢梦生说:「上山时间不够,那我们去看看百户所里种的田行不行?」 「行,从春耕后,我就没去远的地方看过,麦子长得好吗?」百户所里种植的主要作物就是麦子。 「好,老人们都说今年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一定能不错。」卢梦生告诉春花,「前些天我们去种的大白菜和萝蔔也都长出苗了,收过麦子,就可以把这些菜收了,冬天大家也有蔬菜吃。」 春花听卢梦生提到百户所的事情,平常的脸上焕发出光彩来,这是自信和成功的光芒,让她想起百户所的变化。 堡墙很快就要完工了,高两丈多,宽厚结实,两个大门都是用厚厚的木板做成,外面包着铁皮,钉着铜钉。有了堡墙,百户所的安全就有了保障。瓦刺人来犯,凭着堡墙就能将他们挡住,大家都能安心过日子了。 百户所内关帝庙、钟鼓楼、官署、学校等公用建筑都已经完工或即将完工。军户们住土坯房的日子也快结束了,下一步就要给军户们盖住宅,听卢梦生几次说秋收前一定让大家都先搬进新家。 她拉住卢梦生的手说:「你真很厉害,不声不响的,就做了这么多。过去我以为你只会打仗呢!你怎么知道百户所应该这样建?」 百户所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百户所的建设中,虽然卫所派来了工匠,对百户所进行了一定的规划,但整个百户所的建设还是由卢梦生一手负责的,可以说是按照他心目中的蓝图来实现的。这种高屋建瓴的眼光春花自己不具备,她是真心佩服卢梦生。 「我从小就在卫所长大,对卫所自然熟,又有很多当总旗、百户的朋友,平时就留心听他们说一些事情,到了自己当百户,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还有,没有我的春花宝宝,我一定做不了这么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两天,今天也只能一更了. 沐休的日子倒了,看看时间,春花换了一身湖绿色府绸衣裙,头上插了两样金饰,让卢梦生看,「我像不像媒婆?」 百户所里没有专门的媒婆,古小旗请她做媒应该是觉得她与黄家屯的人很熟,再加上她是百户太太,请她说亲分外有面子。 而春花觉得,相看亲事算得上是一个正式的场合,总要打扮得体面些。这体面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还要为了卢梦生、甚至百户所。 卢梦生闻言笑了起来,「这么漂亮的媒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两个人逗笑了一会儿,可看看天色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了,黄家屯里的人还是没到,春花急了。古小旗母子二人正在家里等着呢。 想到这个时候人们普遍没有钟錶,对时间估计可能有误差,再加上黄家屯到百户所的路并不近,春花决定自己到百户所的堡门前迎一迎黄五娘姑嫂。如果她们还是按原计划先到百户所官署找自己,那时间一定会来不及。 好在,春花到了堡门前不久,就接到了黄氏姑嫂。她不免有些急切地说:「遇到什么事了耽误住了吧,已经有些晚了,我们就直接去古小旗家吧。」 黄五娘的嫂子脸上就露出了特别的表情,春花对于别人表情的变化非常敏感,马上就问:「怎么了?」 「五娘不愿意,是她的哥哥一定要她来相看的,说已经答应了百户太太,不管怎么样,也来相看一下,过后就说没相上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春花马上看见黄五娘,见她穿着粉红色的棉布小袄,杏色的棉布裙子,夏日里衣衫单薄,尤其显得她曲线玲珑,就像成熟的蜜桃一样。她这样的装扮,谁能猜出黄五娘是不愿意的呢? 春花见黄五娘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头上、身上盘旋,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不大高兴,但却没法去说些什么。当初没与黄五娘直接说定是她的疏忽,她总不能指责黄五娘打扮得如此出色吧。 但黄五娘的神色确实很淡定,她一定知道她的嫂子与百户太太在说着什么,可却没有这个时代女子们通常所有的羞涩和不安,她的一双美目已经从她的身上转移走了,正左顾右盼的,不知在看什么。 第320页 春花想了想说:「如果五娘不愿意,还不如就不相看了,我去对古小旗一家人解释。」 「那样多不好,」黄五娘的嫂子说:「让百户太太在中间落埋怨。」 要想不让我落埋怨,为什么不早些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呢?黄家屯里也有好几个人都在百户所里干活,他们经常来往于黄家屯和百户所。春花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却没有说出来。 正在踌躇间,古母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热情地拉着黄五娘说:「这是黄五娘吧,真巧,我刚出来,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们。正好,就一同到家里坐坐。」 古母会出现在这里,很是出乎春花的意料,大约是她看时间已经过了,便急着出来看看。 黄五娘的嫂子有些尴尬,她看了看百户太太,而百户太太也在犹豫。可黄五娘替她们解决了眼下的难处,她由古母拉着向古家走去。春花和黄五娘的嫂子只有跟在后面。 快到古家的土坯房时,春花就闻到了炖鸡的香味。请女方到家时相看,中午是一定要留饭的。古小旗很是重视今天的相看,特别请了齐嫂来帮忙做午饭,这些春花都知道。 看关古母和黄五娘相谈甚欢,春花心里想,大约黄五娘改了主意?她向黄五娘的嫂子看过去,她的眼睛里也一样带着疑惑,大约与春花想的一样。 吃过午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当然是女人们在一起聊,古小旗坐在一边,话不多,但几次殷切地给大家添茶水,表露了他的情绪。 「我们也该走了,到黄家屯的路可不近。」黄五娘的嫂子终于开口了,春花也贊成。 出了古家,春花便说:「到家里坐一坐吧。」她想问问黄五娘到底是什么态度,因为她作为媒人,一定要给古家回话。而这些事情,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嚷得人人尽知。 「那好。」黄氏姑嫂都应了,随着春花进了百户所的后院。 「百户太太,你家里可真漂亮,我能到外看看吗?」黄五娘目光灼灼地说。 春花见到黄五娘进了门,眼睛就没闲着,也能够理解。这里的砖房非常少,尤其是百户所官署这样一片大的青砖建筑,非常显眼。不只黄五娘了,她的嫂子也是如此,甚至百户所里的人们最初进来时也都是惊嘆万分的。 客人想到处看看,不算是过分的要求,春花点头同意,带着她们将内院走了一遍。恰好东侧门开着,黄五娘在春花之前先迈步走了进去,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东侧门通向一个小花园,这小花园正是在演武厅的后面。现在只是简单地围了起来,里面并没有动工,保留了原来土地上的十几株大树,和一片草地。 春花也跟着走了进去,原以为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卢梦生和勇子正在挖土,一旁的地上放着一堆蔓状的枝叶,上面还带着些青涩的小葡萄。 「百户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黄五娘几步已经抢到了卢梦生面前。 卢梦生抬起头,看着春花和煦地一笑,又回答黄五娘道:「搭葡萄架子。」 虽然是回答黄五娘的话,但春花知道卢梦生也是在告诉自己。当初他留下这个小花园就是为了自己,眼下又是为自己搭葡萄架子。要知道自己想在靖远楼里搭个葡萄架子的想法也不过只对了几个人说过,没想到他就知道了,还亲自来做。 勇子住进百户所里,每天都与春花见面,此时也说:「嫂子,百户说你今天有事,我们刚刚骑马去了山里挖山葡萄,移植到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春花微微一笑,她的花园里不会有太湖石,不会有名花异草,也不会有亭台楼阁,但有了卢梦生为了她亲自搭的葡萄架子,她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太太了! 「这种山葡萄很酸的,不能吃,只能酿酒。」黄五娘依然兴致勃勃,她上前指着卢梦生挖的土坑说:「这东西很容易活,百户用不着挖这么深的坑,木头架子应该这样搭。」一面说着一面比划着名。 卢梦生听她好像很内行,就客气地问了几句如何种葡萄的话,春花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见他们说得热火朝天,找了个机会插话道:「黄五娘,我们进屋子里商量一下事情吧。」 黄五娘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刚刚在她的指导下栽种的葡萄,但也没多说什么,就随着春花进了屋子里。 春花倒了茶,直接问黄五娘道:「我怎么给古家回话?」 「嫂子事先不是说了吗?军户太穷了,我不会嫁军户的!」黄五娘很干脆地说:「就他家那土坯房,谁能愿意嫁过来!」 春花真想指着鼻子问她,既然不同意,为什么要去古小旗家,还在古家吃了中饭?还有为什么与古母聊得那么火热?对古小旗又笑语晏晏的?可她还是没问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做事方法,黄五娘的行为虽然不妥,但也算不得是多大的错误。 只不过春花对她的印象彻底变坏了!因此本可以提醒她,百户所要给所有的人都盖新砖房,古小旗很快就会分到砖房的事她也没说出来。 黄五娘的嫂子看出百户太太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便拉着黄五娘要回家,对春花赔礼道:「麻烦百户太太了,我们得赶紧走了,虽然夏天白天长,但太晚回去还是不好。」 春花也没有再像平时一样客气地留客,而是马上就将这两人送了出去,她发愁怎么去给古家回话。眼下去说肯定不合适,还是再等上两天吧。 第321页 春花换了衣服进了花园,葡萄已经栽好,卢梦生和勇子在搭木架子。见她要来帮忙,都赶紧阻止她「这木头上面带着刺,别扎了手」! 春花笑着扬了扬手说:「我戴着手套呢?不会扎到的,我们三个人做起来用更快。」 他们三人说笑着搭起了木架,木棍下端深埋到土里,又将野葡萄的枝蔓放到了架子上。勇子问:「嫂子,黄家屯的人找你有事吗?」 勇子只是半大孩子,在这方面他比起同龄的孩子还要晚熟,春花便含糊着说:「在一起说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在勇子并不追问。 春花做着扶木头递东西这些轻巧的活,环顾四周对卢梦生和梦子说:「那两棵大树离得那么近,我们可以安一个鞦韆玩。」 「那好办,明天我去找木匠给我们做个鞦韆,再找两根长绳子系在树上。」勇子笑着说:「等明年春天把留儿接来时,我推着她玩。」 「到时候我们把小武、小琴还有范娘子大丫他们都接来。」春花告诉勇子,「我们赶着马车带他们到山里去看看,他们一定都有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小武见到我有一匹马特别羡慕,他也想学骑马,但有了马后,我很快就来百户所了,也没来得及让他多骑几次。如果他们都能来,我就教会小武骑马。」 「我也想学骑马。」春花听了勇子话,也被吸引住了。 「你不用学了,」卢梦生抬起了头,对她笑着说:「想出去我带你骑马就行。」 勇子在一旁,真是很碍事,春花心里想上前亲卢梦生一下,但却还站在那里扶着一根木棍,看着卢梦生将它固定好,笑着说:「我也想自己骑马,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赛马了!」 ☆、第一百八十章 晚上睡下的时候,春花就将黄五娘的意思告诉了卢梦生。卢梦生大为吃惊,「古小旗对我说,黄五娘对他有点意思,他还说只要去提亲,就一定能成功呢。」 「噢,」春花沉吟了一下,「是不是古小旗误会了?」 「这,」卢梦生迟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但是,「黄五娘看起来很爱说笑,脾气很爽快的。」 春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刚刚她怕伤害同为军户出身的卢梦生的面子,并没有直接将黄五娘的话告诉卢梦生,可卢梦生竟然对黄五娘印象很好! 春花早就认识到,对于一个女人,男人和女人的看法可能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相反的。没想到她很不喜欢的黄五娘,卢梦生却觉得不错。 她心里酸熘熘的很不舒服,于是顾不上再遮掩什么,马上就将黄五娘看不起军户,说军户穷的话说了出来,又火上浇油地说:「其实在相看前,她就不同意,不过是她的哥哥当初答应了我,才不得已过来相看的。」 卢梦生很是吃惊,春花说的话他自然相信,可是没想到黄五娘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刚刚她还热心地指导自己种葡萄呢。他想到了古小旗,可能就是因为黄五娘这样爱说话才会误会的吧。想到这里,他怕春花给古家回话时为难,便说:「这事你不要再管了,明天我去同古小旗说。」 春花松了一口气,她还真不知怎么与古小旗或古母说好。但想到古母对她那样的热情,又很盼着古小旗赶紧续弦,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古小旗想续弦,我们百户所里马家的大姑娘不是很合适吗?」 「你是说马途的大妹妹?」 「是啊,马途的母亲几年前没了,马家大姑娘为了守孝和照顾弟弟妹妹们,耽误了成亲的时间,今年正好二十。我听说马途已经订了亲,今年年底就会成亲,马大姑娘等弟弟成了亲,家里有了主事的,就要说亲了,岂不是正好?」 「我和古小旗说。」卢梦生也觉得不错,点头贊成。 可第二天他回家后,就对春花说:「古小旗不想娶马大姑娘,你看看还能不能帮他再说一门亲,最好不比黄五娘差。」 春花马上就明白古小旗为什么不同意了。马大姑娘身高体壮,相貌一般,更何况她整日里操心一家的柴米油盐,烧火、做饭、砍柴、餵猪样样都亲力亲为,不能像一般人家要出嫁的女孩很少干粗活那样注意保养,就显得有些粗糙。 「其实,马大姑娘长得不丑,要是好好收拾收拾,也能算得上中等容貌。」春花中肯地说:「马大姑娘眼睛长得很大很好看。」 看卢梦生不语,春花又说: 「你看马大姑娘的小妹就长得白白的,很是可爱的样子,其实她们姐妹很像,不过是马大姑娘每天操心忙碌,她妹妹只在家做针线的缘故。」 「我们先吃饭吧。」卢梦生在春花说话间已经换了衣服,洗漱了一番,「今天做鱼了吧,我和勇子进门时闻到了红烧鱼的香味。」 卢梦生与春花不同,有君子之风,轻易不会评论别人,他不接春花的话那就是不贊同,春花有些不服气地说:「马大姑娘多能干、多贤惠的人,你们男人真没有眼光!」 「嫂子,」勇子也洗好了,笑嘻嘻地说:「古小旗说一定要找漂亮的,我都听到他和百户说了。」 这些蠢男人就是这样只会看外表,不会看心灵的吗?卢梦生没有说话就是贊成古小旗的意见了,春花瞪了一眼卢梦生,把他也归到了这类人中。但有勇子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倒好酒的酒盅递给卢梦生,又递给勇子一碗饭,「今天的鱼是黄家屯的人从河里打出来的,最大的几条都送到我这里了。 我还对他们说,以后捞到鱼我都要,吃鱼比吃肉对身体更好。」 第322页 说着给卢梦生和勇子各挟了一块鱼,他们俩都是宁愿吃肉的,不过,在春花的努力下,他们也逐渐改变了口味。 「小婶做的鱼我也爱吃,尤其是红烧鱼。」勇子本能地感到小婶听了他的话后有些不大高兴,便讨好地说,他有时会忘记称春花为嫂子,大家也都习惯了,也没人去纠正他。 春花确实有些别扭,卢梦生也是看中了自己的容貌才娶自己的吗?如果自己没有雪白的皮肤、不俗的相貌,那么他不会来提亲吧。 等卢梦生晚上想抱着春花时,春花便忍不住问他:「如果我长得就像马大姑娘一样,你不会娶我吧。」 「我喜欢的是你。」卢梦生亲了亲她的脸说。 「你喜欢的是我的这张脸,而不是我的内心,对不对?」 「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卢梦生说着手就没停下来。 要是平时,春花最喜欢听这样的话了,可今天她却闹起了别扭,「我觉得你喜欢的不是真的我,而只是我的外表。」说什么也不让卢梦生继续下去,闷闷不乐地挪到了离卢梦生远远的地方躺下了。 卢梦生并不明白春花怎么不高兴了,她长得好看,自己喜欢,但春花的行事为人,他也喜欢。这怎么能一一分出来呢?但他最捨不得春花不开心了,马上跟着挪到了她的身旁,俯身看向她,一只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说:「宝宝,怎么不开心了?」 「你说,你真正喜欢我什么?」春花握住他的手问。 卢梦生有点被春花弄糊涂了,他可不像春花从小生活在一个开放的时代,关于男女婚恋的信息扑天盖地,还有各类的分析讨论,春花所提的问题就是她前世不知在哪里听到过的。 而这对卢梦生则完全是陌生的,他小时候只知道自己长大后要娶媳妇,而长大后他明白了娶媳妇要娶个贤惠能干的女人,再以后,就是春花走进了他的心,他想自己要娶的媳妇就是春花这样的。 春花的意思他确实不太懂,但他明白,他喜欢自己的太太,喜欢她的一切,「宝宝,你说的那些不都是你自己吗?我都喜欢,有的时候,我自己也分不出更喜欢哪里。」说着他轻轻地吻着春花,「这里我喜欢,这里我也喜欢,还有这里,都喜欢。」他甚至亲了亲春花的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虽然他看过这双脚的样子,但他还是喜欢。 「你看看,我的手已经比过去粗了,以后我还会变老,变丑,是不是那时你就不喜欢我了?」春花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卢梦生面前说。 卢梦生看着春花笑了, 「还记得最初我们在河边的那次见面吗?那时我虽然说可以娶你,但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听你说不用我负责,我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后来,我们与瓦刺人相遇,看到你那么勇敢地站了出来,就像一朵娇弱的花却不怕狂风暴雨。可能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但我不知道而已。指挥使家的小姐没看上我,我一点也没难过,倒是你说我很酷,我却高兴了很久。」 「后来,我每天都想看到你,想听到你对我说话,想和你在一起,我还喜欢听金花她们提到你,并且把关于你的每一件事都记下来。突然有一天,我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是想娶你了。可是你说要守孝,我只能等着,直到可以说亲的时候。」 「所以你问我最喜欢你什么,我答不出来,因为我真觉得你所有的地方,我都喜欢。」卢梦生言语平实地说,但他的话中流落出来的真诚让春花动容。而且春花也听懂了,当时卢梦生看到自己时,那时的自己刚刚走出内宅,应该比现在还要娇嫩,那时他并没有起什么心思。 再说当初舅母一来提亲自己就同意了,还不是因为清楚卢梦生的为人和对自己的情谊? 想到这里,春花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在卢梦生面前她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的。她伸出双臂抱住卢梦生的脖子,娇声说:「你答应我,就算是我变丑了,你也要喜欢我,一辈子不许变!」 「我们不止一辈子不变,还要生生世世都不变。」卢梦生肯定地说。 听着这样的誓言,春花陶醉了,心灵上的交流让欢爱更加地情迷意乱。春花疲乏欲睡,但她又勉强打起精神说:「梦生,我耍脾气时你也不许讨厌我!」 就像刚才那样,春花有时候会闹点小脾气的,每一次不管是不是有理,都要卢梦生来哄着她。想来也奇怪,对别人春花从来不会这样的,可是,对卢梦生,她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她是不是太过份了? 「你是最懂事的太太,原来在靖远楼也好,现在在百户所也好,所有的人都夸奖你会做人。」卢梦生柔声说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又那么的调皮、可爱,我喜欢得紧。」 卢梦生从小在卫所长大,所见的人多是老实刻板的,成亲后,他最喜欢的就是春花和他闹在一起的时候,她说起俏皮话来,也是顶顶好听的。至于耍点小脾气,那算不了什么,每次他都会将宝宝哄好的。 而哄好后的宝宝又分外可爱,就像现在,春花趴在自己的怀里,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任自己怜爱。卢梦生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春花没了娘家,没了亲人,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只有倍加地疼爱春花,把她应该享受到的疼爱都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今天也只能一更了,抱歉! 第323页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虽然与卢梦生闹了一场,但说开后春花的心里更加地甜蜜,所以原来对古小旗续弦要找个长得漂亮的女人的不满也差不多消散了,其实这本不关卢梦生的事,是她节外生枝。 至于古小旗的亲事,春花把百户所内的人都想了一遍,却没发现合适的人选。 到了百户所已经好几个月了,春花已经对这七十多户人家都非常熟悉,尤其是女人孩子们的事,她比卢梦生还要清楚。 百户所里到了成亲年龄的姑娘还有几个,但若没有什么原因,谁会选择做填房呢?要知道续弦不同于原配,不论在礼法上还是生活中,都有着不少的困难。 于是春花便与陆太太和文太太商量,「你们还认识合适的人吗?」 「古小旗不知是怎么想的,马家大姑娘多好的人,他现在看不上,以后一定会后悔的。」陆太太咂着嘴说。 文太太先是没吭声,过了一会儿说:「我娘家的邻居有一个寡妇,成亲没几个月男人就死了,后来生了个遗腹子。因为男人家也没有什么人了,孩子就由她带回了娘家。别人给她说亲,她一定要将孩子带着,就这样,孩子已经两岁多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不过,论起相貌倒不错。」 带着儿子改嫁,是很不容易的,这时候的人们非常重视血脉传承,孩子虽然是母亲生的,但所有权却是父亲的,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是一定要留在男方家里,就像黄五娘那样,把孩子放在父亲家才是正常的情况。 同样,通常人们也不愿意给别人养孩子了,尤其是男孩子。 不过,古小旗不是想娶漂亮的吗?文太太说这个人很漂亮就一定不会错的,春花就笑着说:「我让百户去问一下古小旗。」 古小旗果然同意了,并让卢梦生传过话来说,要是相看成了,他会把那孩子养大,再给他说一门亲事,让他分家出去。 于是春花就又问文太太,「什么时候能问问女方,最好相看一下?」 「等秋收后闲下来,我就回一趟娘家问一问。」文太太爽快地答应了。 已经进入了八月了,秋收就在眼前,春花便让卢梦生转告古小旗等消息。卢梦生笑着说:「等秋收后倒是好,那时候古小旗已经搬到了新房里,也让来相看的人看看古家的新房子。」 眼下百户所的堡墙、关帝庙、学校等建筑已经全部完工,军户们的住房开始施工,为自己建房,还是砖房,要知道很多人从来没住过砖房呢,百户所里的人都兴高采烈,工地上一片的热火朝天。 春花也很忙,新的学校交工了,她带着孩子们搬了过去,这里可要比原来借用的演武厅方便多了。 作为教室的大厅,同演武厅差不多大小,教室最前面则挂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有可以固定纸张的夹子,老师可以将写好的大字夹在上面,充做黑板的功效。而教室中,摆着的一套套桌椅都是按春花的要求打好的。 除了作为主建筑的教室外,还有好几间屋子,其中的一间,里面摆着几张大大的桌子,周围分散放着些舒服的椅子,这里是专门给女孩子们学女红用的。现在学校里所有的女孩已经都穿上了新的校服,男孩子的衣服正在制作中,接着还要给上幼儿园的小小孩们做统一的衣服。这么多的活计,总是需要时间完成的,更何况裴太太要求还是那么的高。 另外新学校建了一间很大的厨房,春花办学的主旨是为了实用,女孩们不仅要学读书识字,学针线,还要学习烹饪,所以厨房不仅要为学生们提供一顿午餐,还为她们提供学习的机会。至于教烹饪的老师,春花也请了百户所一位会做饭的太太,顺便也给这些孩子们做一顿午饭。 当然春花也没忘记男孩子们,专门设置的木工房就是为了他们准备的。在百户所这样的地方,家里要添新家俱是不可能买得到,只能请木匠到家里打,当然也有很多人是自己做,特别是一些小东西。春花的打算是不只让大家学木工活,她还要请会种田的、会放羊的、会烧砖的人分别给大家讲讲如何做这些事情,必要可以带着大些的孩子们去实习一下。 而给八岁以下的小孩子们留出来的幼儿园则是在学校里单独占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鞦韆、滑梯等玩具,十几岁的大女孩们轮流到这里带孩子们,不仅是起到照顾孩子们的作用,也是培养她们耐心、细緻、有爱心的优良品质。 学校的事情就是这样,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却琐琐碎碎的,分外麻烦。待春花将大略的事情理顺,百户所为军户们建的新房已经完全盖好了,基本与定辽前卫卢家的小院差不多,因为百户所人口少,院子还要比那里还要大上一些,每家不只有养猪养鸡的地方,还有一个小菜园子。。 原本学校为了配合百户所里军户们的休息时间,是按十天计算休息时间的,学校要比成人们多休一天,十天休息两天,眼下春花便减少了些课程,组织大孩子们轮流照顾幼儿园的小孩子,另外给了他们时间回去帮着搬家。 然后便进入了秋收。俗话说一秋抵三春,可见秋天工作量之大了。在百户所里做工的人们都已经回家秋收去了,热闹喧嚣了一夏的百户所骤然清静下来,百户所内一些只进行了一半的工程完全停了下来,铁匠铺子的生意分外地好,家家都在磨镰刀、准备农具。 第324页 到了这时候,学校完全停课了,但应大家的要求,幼儿园还正常开放,有孩子的各家轮流出人看护。经过这几个月,每一家人都认识到了把孩子们放到幼儿园的好处,成人们可以专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春天开垦的荒地并没有分给各家各户,因为垦荒是以三年为限的,现在分了田,明年又开垦了新田,每家的田亩就很难连在一处。等三年过后,所有开垦的田地统一分配,每家都能分到相连的田地了。 因此这次秋收,也是以整个百户所为单位,先将粮食收回来,按每家应分的亩数计算分粮。 按照朝廷的规定,每个军士所耕种的田地称为一分,每分定例徵收18石粮食。其中以12石作为军士本人的俸粮,另外的6石粮上缴军仓,充作杂项经费开支之用。此外还应该交纳一部分余粮,作为本卫所官军的统一费用,还有相关的税收。 但对于新垦荒的军屯,朝廷给了一定的优惠,第一年完全免徵任何税,后两年也只是正常的一半。也就是说,今年的收成,都是卫所和各军户的。 关于开垦的田亩数,各家要分到的田亩数,还有今年的收成情况,百户所里的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片黑土地是那样的肥沃,虽然是第一年耕种,但好在风调雨顺,每亩平均能产出差不多三石的粮食。 新收的粮食从地里割下来,再打成捆用大车送回堡城里,大家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但心里的喜悦却支撑着人们用更饱满的精力去收割。 春花与一群大孩子们在后面捡着麦穗。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捡到的麦穗是归各人所有,所以大家的热情也是非常的高。到了中午,送饭的人们也过来了,这些人也不急着回去,纷纷一同来捡拾麦穗,回去后,今晚家家就能吃上新麦了。 还有黄豆,在辽东镇是仅次于麦子的第二大主要作物,收割后捡拾掉下来的豆粒要比捡麦子困难一些,但收穫的豆粒要比麦子更值钱。 黄家屯的妇人们和在夏天新搬到这里的几户民屯商屯人家的妇人们也过来捡拾,百户所的几个妇人就过来与春花说,想将她们赶走。 这一片田地都是百户所的,粮食也是百户所里的人辛苦种出来的,来这里捡拾麦穗也就是从百户所的收成里拿走一部分,虽然这不过是微乎其微的部分,但百户所里的军户们也都不富裕,心生不满也可以理解。 春花也看到了这些人,虽然有些人是想占点便宜,但其中也不乏家境困窘的,尤其是几个夏天搬到百户所附近的民屯的人,他们没赶得上春耕,只种了些快熟的作物,平时就到百户所里做工挣钱。 要是赶人就应该全部赶走,春花很是犹豫,就走过去喊了卢梦生出来,问他怎么办? 卢梦生从收割麦子的人群中走出来,看到头上戴着一顶用轻纱围着的帽子,手上戴着手套,浑身上下一点也不露在外面的春花。她不听自己劝阻,一定要来捡麦穗,但又怕自己像春天拾蘑菇时那样晒黑了,便做出了这么个帽子来。而且她不只自己戴,还告诉百户所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让她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做了帽子,而这些年轻的姑娘媳妇就喜欢模仿自己的太太! 「让她们捡。」卢梦生很果断地说。 春花最喜欢卢梦生这样的气度,看向他的目光就带了些景仰,她选男人的眼光真不错,卢梦生不仅正直有责任感,还是个有着淳朴宽厚古风的人。他在百户所的农田里流下的汗水最多,倾注的心血也最多,但对于田里掉下来的麦穗,他还是慨然让需要的人们随意捡拾,济困救贫。 看到卢梦生浓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稜角分明的嘴,这相貌平凡的人因为他坦荡和自信的心胸气度显得英武不凡。春花悄悄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刚刚她的心里却生出了些小心眼。 来自自己太太那火辣辣的目光,就是隔着那层轻纱,卢梦生也清楚地感觉到了,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他真想过来把她抱在怀里问一问,是不是自己很酷?但在这片到处是秋收的人们的田野里,他只是伸手将她帽子上的轻纱理了一下,叮嘱她说:「少捡些就够了,不要累着自己。」 百户发了话,再也没有人提出什么疑问了,于是在百户所收过的田地后面,分散着大批的妇人,外面来的人也不再躲躲闪闪,与百户所里的人一起手脚灵活地捡拾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病已经好了,今天又精神十足地上班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春花手快,捡了不少的麦穗,晚上,她就用新麦磨出的面烙了饼,新麦的味道是那样的清新,就连她自己也吃了一大张饼,卢梦生和勇子更是吃得非常的香。 勇子一回东厢房,卢梦生就拿起了春花的手,「我看看是不是被麦芒扎伤了?」 麦穗上的麦芒是很扎手,拾麦穗不可能不被扎到。 「我戴了两层的手套,你看看,一点也没伤着。」春花伸出白嫩的小手,她到了百户所后,一双手不可避免地粗糙了些,但近来她更加注意保养,总算养好了。她拿出香膏递给卢梦生说:「你再帮我好好涂上一遍。」 卢梦生先是捧起她的小手亲了几下,上面那几个小肉坑让他喜欢得很,然后他熟练地帮她把香膏涂在手上,轻轻地按摩起来,这已经是他的例行工作了,他一面涂一面说:「家里的活你都让齐嫂做好了。」 第325页 「我只给你们做做饭,你和勇子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饭吗?」家务活大部分都是齐嫂在做,春花也不过就是做个饭,卢梦生还是怕她累着了,春花笑着转了话题,「我帮你算帐吧,我算帐快。」 虽然粮食还没有全部收回来,但总体的产量经过第一天的收割,收成已经有了大致的估算,那么如何分配下去,确实应该有计划了。 当初卢梦生与百户所里的人约定,余丁参加垦荒的,分得正军一半的田亩,妇女参加垦荒的,分得正军三分之一的田亩,如今分粮也是按照这样的数目计算。 算帐是春花最擅长的,卢梦生见他的宝宝面对着这些巨大的数字,眉头都不皱一下,用一种奇怪又简单的符号很快就列出了一大篇的帐,然后就把结果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么快,能准吗?」卢梦生有些不大相信地问。 「只要你们估计的田亩数和产量是准的,那就一定没问题。」春花笑着打趣他,「要是错了,我赔给你。」 「怪不得靖远楼的生意做得这么好,原来是宝宝的帐算得好!」卢梦生心情非常的愉快。 春花交给卢梦生的数字令他非常开心,虽然他心里也估算出来大致的数目,但真地看到了最后的结果,对卢梦生心里的冲击还是不一样的。 「我总算是放下心了。」卢梦生倒在炕上,头枕着春花的腿,难得地放松了全身。要知道,朝廷里对百户所的俸粮就从下个月开始就停发了,以后百户所吃粮就要只能靠着自己种。 除了要分给军户们的粮食,还有一部分将卖出去,得来的银子用来偿还今年春夏百户所的开销。这个债主其实就是春花,当然卢梦生从没对百户所里的人说过他借来的银子是来自春花的,另外还要留一些用于百户所明年的开销。 卢梦生与春花商量要还回多少银子,一年内偿清是不可能的,对于卢梦生列出的三年计划,春花并不很在意,有些东西她拿出来也就没想再收回来。因此她便说:「我买来的东西都不用还了,只把拿出来的银子给我就行,不过这不急,现在卖粮食是会吃亏的。」 春花对物价是非常敏感,在这里,有很多没有解决温饱的人,因此一年之中,粮食的价格波动很大。刚刚秋收后,粮食最便宜,而春天则是粮食最贵的时候,有时价格相差还很大。眼下多余的粮食,可以先留着,等到明年的春天再卖,那样得到的银子可就能多很多。 「要是那时候卖,你的银子今年冬天可就还不上了。」卢梦生说:「今年你原来打算开了两处分店的,后来只开了一处,还不是手里的银子都用到了百户所?还有你原来在福记的股份肯定也受了影响。」 春花原来以为省了开酒店的一份银子,就能够她在百户所里的花用了。没想到百户所这边这样的困难,最后她只有从肖鹏那里调用了银子才够用。说起来,春花前世也给希望工程捐过钱,刚到百户所时,她真的有到了前世的贫困乡村的感觉,应该是比那里还要贫困。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实在不忍心,「这边不是急用吗?至于分店,什么时候都可以开的。」 「宝宝,你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卢梦生问。 春花一直不肯说出真正的数额,因为她不想卢梦生知道是多么大的一个数目,她笑着说:「百户所里这样穷,还我银子我都有些不忍心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个商人,不可能只花钱不赚钱,坐吃山空。百户所这里这样好的环境,好好地开发利用,我一定会挣到大笔的银子!」 春花从春天时就有了一些想法,现在条件成熟了,一一筹划起来,等明年,她就可以开展新的项目。 百户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的草木丰美的平原,眼下又有了这么多的粮食,正可以发展养殖业,待规模扩大后还可以进行进一步的深加工,这样所获的利润一定不会小。 春花在脑子里已经算出了几篇帐来,她兴奋起来,对卢梦生说:「以后你好好建设百户所,而我就在这里开发一个新产业,我们夫妻联起手来,你将百户所建得雄壮观,富庶安康,我把咱们家里有财产再翻上几番好不好?」 提到赚钱,卢梦生完全听春花的,他不大懂经营。但他看到春花如此的兴奋,也跟着开心起来,他的太太特别喜欢做生意,每到说起赚钱,总是两眼放光,不过听春花说家里的财产还要再番上几番,卢梦生还是又震惊了一番。 「宝宝,你准备做什么?」 春花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一对卢梦生说了,又告诉他自己已经特别留了一些母羊和小羊,「明年,我要多买些羊,还想养牛、养猪、养鸡。」 「你哪里有钱买呢?」 「十二月靖远楼结帐,我到那时候就有银子了。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还有福记的股份吗?」春花笑着说:「所以我不急着用钱,今年的粮食多分给军户们一些。」百户所粮食的总产量是固定的,要是想多留些偿还春花,那么军户们分到的粮食就会少。 卢梦生看着春花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她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的心思一清二楚,心中涌起了无限的爱意。又想起了白天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心里动了一下,他从来都是行动要胜过语言的人,马上忍不住将春花扑倒在炕上。 「帐还没最后算完呢?」春花唔唔地说。 第326页 「一会儿再算。」卢梦生不由分说,堵住了春花的嘴,毕竟是累了一天,两人闹着闹着就睡下了,把算帐的事推到了第二天,粮食刚开始收割,还不急。 第二天晚上,春花又帮卢梦生反覆推算了几次,最后确定定给每位正军分三十六石的麦子,参加开荒的余丁每人十八石,妇人十二石,另外也按这个比例配上一定数量的黄豆、红豆、芝麻等杂粮,以及各种蔬菜。 小旗比照正军增加一倍,总旗则再增加一倍,而百户刚还要再加上一倍。春花看着卢梦生,不知道他是给自己订得多还是少,她关切地问:「我并不懂得卫所的规矩,不知道你给自己订这个数额是多还是少?不过,我想说,我们家里不缺银子,你可不要为了这身外之物给自己惹到麻烦。」 在明朝,处罚贪污受贿的刑律是非常重的,但基本没什么效果,各级的官吏们照旧瞒上不瞒下地贪污。当初郭少怀就是因为收受别人的贿赂出的事,而那时的春花在一旁只有看热闹的心态,但眼下,她可不希望卢梦生因为银子而自损名节。 卢梦生瞭然地笑了,「我给自己分的并不多,但也不能再少了,我总归是百户。再说,我没那么眼皮子浅,不该要的,我从来不会多要一分,但该要的,我也要拿着。宝宝不必为我担心。」 春花环住他的腰说:「我本来就觉得你的品行端正,只不过白问一声罢了。你别忘了,我会做生意,能挣到银子,你要想用,只要说话就行了。」在明朝,官员的俸禄是极低的,若是只靠着俸禄,过的日子不会好。 所以很多官员都靠家里的田地或生意过日子,春花这样说也符合现实情况。而且,官员的家人做生意,不论多少都会借着些官威,否则生意也并不好做。 卢梦生将春花紧紧地搂住,他的宝宝真好,真体贴大方。她一个逃出家门的小女子能有多少钱,应该都拿给自己用了。可是还是担心自己要用钱,又提醒自己要行得正,坐得端,从小母亲也是这样教育自己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卢梦生保证说:「我好好地建百户所,总会得到朝廷的赞赏,将来给你争个凤冠霞帔。可惜屯田难积累军功慢,不过我们在边城,总会有机会与瓦刺人对阵的,那时候立功就容易得多了。」 春花听了他的话,身子都僵了起来,她赶紧说:「我才不想要什么风冠霞帔,我只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你可不许为了什么破军功去和人拼命,没了你,我自己该怎么办呢?」 听着春花急切的声音,卢梦生的心都快软化了,他一迭声地说:「宝宝,宝宝,你不要担心,我功夫不错,与瓦刺人对敌时不会有事的。」 春花却不依,一定要他给自己发个誓,不许拼命去争军功。直到卢梦生郑重地答应了她,才放下心来。 得了卢梦生的保证,春花笑着与他逗趣:「百户老爷,我们家分那么多粮食,我们也吃不完,卖了钱你想要什么?」 卢梦生平时没什么花销,他不挑吃不挑穿,更没什么不良的嗜好,以前在定辽前卫们也不过是与一些朋友们喝喝酒要花点银子,这些春花在接到他的所有积蓄就看出来了,眼下,在百户所,卢梦生这唯一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存在了。 「我没什么想要的。」卢梦生果然这样说,他替春花捏着腿反问道:「宝宝,你想要什么?」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春花也想不出需要什么,她对现在的日子很是满足。 「嗯,我们再去给你买几件金饰,」卢梦生对女人的用品非常的不了解,他想了半天,还是只知道买金饰,因为他只同春花去买过金饰。 「金饰嘛,我现在有的也够用了,」春花努力地想了想,倒是想出来一样,「我想要一匹马,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去骑马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卢梦生的分配方案宣布出去后,百户所里一片喜气洋洋,军户们都没有想到能分到这样多的粮食。 自家吃饱饭是不用愁了,而且还可以拿出一部分卖掉换成银子,为了想好这些银子做什么用,百户所里许多人家一夜都没睡好。可是第二天,大家都更加卖力的干活,早些把粮食收割回去,也能早些分到粮食。 粮食打回来,要晒干、脱粒,然后就在操练场上量好,分给了各家,百户所里留下的粮食也送进了专门修建的仓库。麦子分完后,还有黄豆、红豆、绿豆等杂粮,最后就是白菜、萝蔔等,一切都按分麦子的比例分下去。 春花将专门的库房收拾干净存放粮食,将近三百石的麦子堆满了一间大屋子,还有几种杂粮,也分门别类的放好。 卢梦生带人在院子里挖了个菜窖,贮存白菜和萝蔔,这样才能将这些菜一直保存到明年春天,春花还腌了满满一大缸酸菜,又做了好几种的咸菜,加上从夏天开始就开始晒的干菜,在辽东镇的冬天,能吃的菜就是这些。 勇子要将他分到的粮食送一份送到卢家来,他严肃地说:「嫂子,我在你们家一直白吃白住,现在分了粮食,我一定交些粮食过来。」 春花怎么拒绝也改变不了勇子的决心,看到勇子坚持的模样,春花便知道勇子长大了,于是她笑着说:「那你就交四石麦子吧,你一年吃这些就够了。其余的粮食你先收好,等春天的时候卖出去换成银子,你也该攒点家底了。」 第327页 勇子觉得太少了,不过,他在春花让他重建家业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勇子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在定辽前卫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眼下,他做为一名正军,在百户所里分了新的砖房,也算是重新有了家。而这几十石的粮食,也可以说是勇子的家底了,虽然有些薄,但在军户中也算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这样过上几年,他们兄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勇子对于春花的话是深以为然的,大家纷纷到陆货郎那里买缸用来腌酸菜的时候,他居然也跟风买了一个,虽然先不用,但摆在他空荡荡的家里,总算是第一件物品。 他笑着对春花说:「等到天气暖和了,嫂子不是说将留儿、小武和小琴她们都接过来吗?那时候,我们兄妹就回自己的家里住上几天。」 「我再给你做上几套被褥、帘幔靠垫之类的,你也抽空将炕桌、碗筷等东西都置办起来。」春花帮他筹划着名,「明年春天的时候,再将家里的菜园种上菜,嫂子再给你几只鸡,你家的小院也就和平常人家一样了。」 勇子的眼睛亮亮的,他不住地点头,「我也要像小婶一样,把家里收拾得让人舒舒服服的。」 就在春花和勇子畅想美好的将来时,卢梦生从外面回来了,笑着对春花说:「太太说的不错,现在已经有七八家商户要租临街的房子了。」 堡城里的规模虽然小,但格局却与定辽前卫相似,同样以钟鼓楼为中心分出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春花建议卢梦生,这四条临街的房子建成铺子,对外出租,能给百户所带来一些额外的收入,而这些收入可以用来维持一些公共的开支。 于是秋收后,卢梦生就带着百户所的军士们就将这四条街上的房子修建了起来,在冬天前,应该能建成一大部分。 要知道堡城里的军户虽然不多,但也有些日常需要,最初是一个姓陆的货郎每隔十天来上一次,后来因为定辽前卫派来了工匠们修建堡城,百户所也出钱雇用了一些人,百户所里的人多了,需要也增多了,陆货郎渐渐来得勤了。后来他就在百户所里开了个小铺子,同他差不多的原因和时间到这里的还有一家打铁铺子、一家磨面作坊。 大约看出了未来的商机,还有几家商户也与卢梦生商议要在百户所里订个铺子。随着百户所的成立,周围出现了几处民屯和商屯,可以想见,还有会更多的人落户这里,百户所已经成了这一片土地的中心。 春花便帮着卢梦生将四条街道的铺面按位置分成几类,定出不同的出租价格,虽然堡城很小,铺子也少,但眼下还是大部分空着,「不用急,总要再过上几年,堡城才能慢慢繁荣起来。」 卢梦生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他笑着说:「有几家商户来问我已经很出乎意料了,趁着还没上冻,眼下又没什么事,我就带着大家将这些房子都盖好。」 在这里,砖是百户所的人烧的,盖房子的人工也是来自百户所,所用的其它材料都是来自田野和大山,可以说是没什么成本,所以只要有了回报,卢梦生就很满意。他笑着说:「这些房子得来的钱,就做百户所的杂用,我让胡沂管帐。」 百户所军户中只有胡沂是识字的,在开荒耕田时,他的能力并没有显出来,而且因为他力气不够,还让大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现在,百户所里一桩桩的事情要用他的就多了,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春花看齐嫂摆上晚饭,便去给卢梦生烫了酒,他每晚都要喝上几盅,自己坐在他对面,一面吃着饭,一面闲聊道:「胡沂请我做媒,想娶马家大姑娘呢。」 「啊!」卢梦生有些吃惊,胡家原来很穷困,胡沂也一直说不上亲,但眼下,情况已经变了。自从胡湛当了学校的小先生后,他们家的经济情况一下子好转了,要知道太太当时就定下来每年二十两银子的束修,今年这半年就是十两银子,很多军户家所有家当还不值这些呢。 秋收后,胡沂因为能写会算,无论是给大家分粮分东西还是一些百户所里的事情,自己都让他帮着做些文书的活,大家也都明白了胡家的日子就要过起来了,好几家有待嫁姑娘的人家都看上了他,没想到他出乎意料地要娶马家大姑娘。 春花见卢梦生吃惊的样子,不禁笑了,还忍不住刺了他一下,「你以为男人都是只看相貌的呀!胡沂是个明白人,能看出马大姑娘的好处,不信,过两年你再看看,他们日子过得一定非常好。」 卢梦生怕春花再次迁怒于他,马上随声附和,「是,是,我信太太的。」 百户所的人手中有了余粮,心里就有了底气,好几家人就想今年办喜事。有娶媳妇的,也有嫁女儿的,其中有几对双方都是百户所内的,门当户对,还不用将女儿远嫁,正是好姻缘。 春花竟因此忙了起来,大家都请她当媒人,百户太太心地好,人又和气,请她做媒人还有面子。春花做成了几对媒,赚了好几双的媒人鞋,又帮着他们看了成亲的日子,大多订在了腊月里,正是「娶个媳妇好过年。」 这一天,春花正在学校里,百户所里的一位太太来找她说:「百户让太太赶紧回家,说是来客人了。」 春花回到家,原来是定辽前卫的刘掌柜到了百户所。看到他带来好几辆大车,春花就明白他是来收粮的。刘掌柜是做粮食生意的,现在正是收粮食的季节。 第328页 一见面,刘掌柜就爽朗地大笑着说:「听说卢百户这里粮食大丰收,我就亲自带着伙计们来收粮了,正好能看看你们夫妻两人。」 他捎来了不少的东西,定辽前卫的舅母、鲁大姐、范娘子、宁大厨等都知道百户所条件艰苦,给她准备了各种的物品,甚至温太太也送来两样东西,刘掌柜一一说了,最后又笑着说:「这两石精米是我送你们的。」 百户所里不产米,春花上次来时带过来的米已经吃光了,刘掌柜这礼品送到了春花的心坎里。她笑着谢了,又问了定辽前卫的亲人和朋友们的情况,就赶紧到厨房里做了几个好菜招待刘掌柜。 卢梦生与刘掌柜的交情深厚,特别是在孙如冰的事情后,更是结下生死之交,他们一面喝着酒,一面谈天说地。春花陪了一会儿,又出去看看设在东厢房里的酒席,那里给跟刘掌柜同来的伙计们摆了酒,由勇子陪着。 两处酒菜都齐备,她就回到内院里先睡了,给这些男人们自由的空间。 刘掌柜在百户所收到的粮食多得出乎他的意料,没几天,他借用的演武厅里堆满了粮食,不只是百户所军户们要卖粮,附近商屯、民屯的人也有不少人听说百户所这边有收粮的,就将粮食都送了过来。他指挥着伙计们往返运送,自己留在百户所继续收粮。 刘掌柜看卢梦生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他拍着卢梦生的肩膀说:「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一年就能种出这么多的粮食来!」 春花在一旁笑着说:「这算什么,百户所里的余粮还有不少没卖呢,明年春天我们给刘掌柜送到定辽前卫。」 刘掌柜看了一眼春花,大笑着说:「于娘子的生意经好得很,你的便宜我可占不了。」 刘掌柜到这里来收粮,肯定要比在定辽前卫便宜一些,而且眼下又是粮食价格最低的时候。不只是春花不让卢梦生卖掉百户所和自家的粮食,就是文太太和陆太太她们听了春花的话,也都没有卖出自家的粮食。而且春花所说的要送到定辽前卫去,那就是要按定辽前卫的价格卖出去。 春花笑着说:「我们小门小户过日子的人,怎么也得仔细算算帐,一斗粮多卖三五个钱也是好的。」 见春花说得如此风趣,刘掌柜和卢梦生相视大笑。 百户所的收成是用卢梦生的心血换来的,春花总不想让他吃亏,所以一定要卖个高价。这种心态不只是因为她会算计,还有她对卢梦生的心疼。 她的帐虽然算得精,但对朋友并不小气,她和卢梦生不仅出人出车帮刘掌柜将收来的粮送到了定辽前卫,而且送给刘掌柜的回礼也很厚。有黄豆、红豆、绿豆、芝麻等杂粮,还有几样买自黄家屯的腊味。最后又请他帮忙给舅母他们捎去了不少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刘掌柜看到这些腊味,想起来一件事情,对卢梦生说:「百户所离大山很近,要是有机会猎到虎,给我留几根虎骨,我有几个朋友在广宁府,说是那些当官的都很喜欢这些,想要些走门路时用,托我弄几根真的。」 卢梦生慨然应了,又笑着邀请他:「刘大哥到了冬天有闲暇时再到百户所里来,我们一起上山打猎去!」 春花也盼着他能再来,这里与定辽前卫算起来不过上百里的路程,可在这个时代,交通却极不便利,卢梦生重任在身,百户所的事情又忙得很,她虽然很想定辽前卫的人们,但并不方便来往。刘掌柜来了,大家在一起说说定辽前卫的人们,也能解一解她的思念。 刘掌柜听到打猎,露出神往的表情来,「我也想来,就怕到时候没时间。」 「不过,」刘掌柜话风一转说:「我在这里租了铺子,明年春天正式开店,以后总有机会过来的,再来时,我一定多住些日子!」 原来,刘掌柜看到堡城里的铺子卖得很便宜,略做思忖,买下了一间,作为以后收粮的中转站。明年春天起,他准备在这里长年开一间粮店,收粮为主,也兼卖些粮食,像百户所里不产的稻米、菜油等。他还想兼收些野味、山货,这东西拿到外面卖,中间的价差并不小。 卢梦生和春花见他下了决心要租铺子,就帮着他选取了个非常好的铺面。刘掌柜非常满意,笑着说:「这位置不亚于太太在定辽前卫的靖远楼,占尽了地利。」 靖远楼自从生意好了以后,大家又纷纷说那里占了地利,春花每次都只是笑着听听,并不搭言。如今听刘掌柜这样一说,便笑着说:「但愿这间铺子比靖远楼的生意还好!」 刘掌柜在这声祝福中满意地离开了百户所。 送走了刘掌柜,春花若有所失的心情却被学校里的一件失窃案扰乱了。这一天上课后,胡湛面色严肃地来找春花,「太太,匣子里的钱少了。」 一直以来,学校还保持着最初时的规矩,每次课业结束后,选取出五名最佳的学生,每人发了一枚制钱。这件事都是由胡湛负责的,春花的算数课结束时,要发制钱也是向他要。 这孩子特别的认真,每一次发出的钱都记录在册,每一吊钱用完后,他到春花这里领钱时都是帐目清楚。今天春花还知道了他每次从成串的钱中拿下制钱后,还要特别地打上一个结。今天他就是发现这个结变了,才觉得不对,马上重新清点了制钱,发现少了三个。 第329页 丢失三个制钱,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桩盗窃案了,可这是百户所里第一桩盗窃案。要知道,百户所里的治安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春花刚来时,带来的东西就放在外面,也没丢过一样。 就是在有几百人在百户所里做工时,百户所里军户们住的这片区域也是极安全的,这其中的原因,有着民风淳朴的因素,也有着人口不多,大家彼此了解的因素,还有就是百户所做为一个有着防卫职责的边堡,对于进入堡城内的人审察极严,等闲人进不了百户所。 堡城通常不会放不认识的人进来,到了晚上,外面的人不经批准,不能留宿百户所。所以学校的教室都是不上锁的,而装钱的匣子就放在讲台上。当然这起案子肯定与百户所的安全没关,因为一个真正的窃贼是不会放弃大半串的制钱而只取三个小钱的。 只能是学校的孩子们所为。 春花看着胡湛拧着眉毛、紧抿着嘴,知道他心里的不屑,方正的性格和从小受圣贤书的薰陶,使他对已对人都很严格,其实,只拿走三个钱真不算是小偷,拿钱的孩子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结果就是如此,很快案子就破了,昨天在大家走后又回到教室,并打开钱匣子取走三枚制钱的是三个孩子,大牛、二牛和长寿。听名字就知道大牛和二牛是兄弟俩,长寿是另一家的孩子。 春花看到这三个孩子时,他们都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像押犯人一般地押到了春花面前。「赶紧跪下!」他们的父母催促着他们,一个人还在孩子身上踢了一脚,让那个正准备跪下的孩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春花也明白作为三个孩子父母心里的难受,这三个钱的小案随着今天在课堂上暴露出来,已经弄得百户所里的人人皆知了。别看只是三个制钱,可是在百户所里,这两对家长已经丢尽了面子,而且他们以后还会受到百户所里无数的白眼。他们的孩子也会被冠上「小偷」的名声,将来无论娶亲还是其它什么事情,总会有人提起来。 在一个封闭的小地方,就是这样的,人们都非常注重名声,一桩小事就足以毁掉一个人或一个家。 春花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胡湛告诉她后,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寻找答案,不过,就是这样,也有人会追究。 眼下该怎么办呢? 春花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对正与她一同吃饭的卢梦生和勇子说:「你们帮我陪陪家长,我想单独问问这三个孩子。」 她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她起居的内院,这里空无一人。她让孩子们先洗干净脸上手上的灰尘和血迹,让他们坐在炕上,和颜悦色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去拿钱呢?」 三个孩子刚刚都哭过,现在他们互相望了一望,其中最大的大牛就说:「百户太太,都是我的主意。」另外两个低头不吭声。 「那你为什么想出这个主意呢?」 「我们三个人从来没得过制钱,爹娘总是骂我们笨,别人也嘲笑我们。」大牛不敢抬头去看春花,又低声说:「其实我们也好好写字、算数了,可是我们就是写不好,也算不快。」 春花瞭然,确实有些孩子在学习上要差一些,她虽然不懂教育,但自己也是从学校里出来的,自然听过见过,就是她自己,也不是那种成绩优秀的学生。但春花觉得,学习不好,不等于就不是好孩子,也不等于没有出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的成就,不只是在学校展现出来,出了校门,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 就像她的前世,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病,那时候的她在同学中绝对要算上小富婆一名,而且还是完全靠个人拼搏来的。 这三个孩子,在学习上差一些,将来也不一定就会没出息。她想了想问道:「你们拿了钱后做什么了?」 「我们就说这钱是我们得到的奖励,拿去给家里人看了。」大牛说。 他们拿钱的行为就因为这样才暴光的吧。 春花摇摇头问:「你们错没错?」 「错了。」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又面有愧色地低下了头抹眼泪。 这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二牛也有十岁了,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就是昨天他们没意识到,今天来自父母的责打也使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给自己给家人丢尽了脸。 「你们说,这件事怎么办好?」 「百户太太,求您了,我们并不想做贼,别把我们家赶出百户所,要赶,只赶走我们三个人吧!」长寿哭着又跪下了,那两个也跟着他一起求情。 看他们真心悔过,春花心有不忍,为这么一点的小错,硬将这三个孩子甚至两个家庭都毁了真是不值得。她把他们叫起来又讲了一遍道理后说:「这一次,太太帮你们把责任担了,我会对大家说,你们帮着打扫教室,我同意给你们每个人一个钱,你们着急就先拿了。不过,你们也要真地给大家每天打扫教室,好不好?」 三个人都哭着答应了,「谢谢太太了!我们一定会好好打扫教室的,再不会这样了。」 大牛、二牛和长寿都发了誓,春花笑着说:「你们都不小了,是男子汉,太太就信你们了。」 又反覆叮嘱他们,「你们记住啊,只此一次,下一次,太太就不会管了!」 出去后,春花就将刚才的话说了:「这件事情原是我忘了,这三个孩子急着把钱拿回家给家人看,就自已取走了,你们不要要怪他们。明天上课时我会对大家说清的。」 第330页 卢梦生、勇子和那两对父母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春花,春花向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情就这样了,我已经批评大牛、二牛和长寿了,他们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一定会更懂事听话的。」 晚上的时候,卢梦生想起了这件事,对春花说:「做错了事情就要受惩罚,你不必为他们遮着盖着。」 卢梦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是非分明,他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治理百户所。 春花却说:「他们还是孩子,并不成熟,如果只为了一个制钱就影响了他们的一生,那是不是更不公平?不管怎么样,我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件事情,如果真如春花所说,是她忘记了,那么不会有人埋怨她的,她是百户太太,又管着学校,忘了一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三个孩子刚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春花笑着对卢梦生说:「我们在小的时候,一定也会犯过一些错误的。」 是啊,谁小的时候没犯过一点错呢? 卢梦生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总是那样地吸引自己。明明自己觉得她这事处理得并不得当,可是听她这样一说,马上又被她说服了,他的太太真是个有着玲珑的心肝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期间恐怕不能加更了,但每日一更一定要保证!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春花再上课时,就将那三个制钱的事情说了,又对大家说:「这件事情都是因为我忘记了,大牛、二牛和长寿虽然没告诉胡小先生就取了钱,但不算是大的错误。」 可她虽然这样说了,但人们心里自然会有杆称,并不大相信她的这番託辞。孩子们受了家长的影响,对那三个孩子还是非常排斥。 春花见他们三人整天垂头丧气的,但还是坚持将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想了又想,她便与胡湛商量,「以后就让大牛他们三个人管钱匣子、记帐吧。我们俩只管确定给谁发钱,剩下就交给他们。」 胡湛犹豫了一下,就将钱匣子交给了春花。春花便在课堂上宣布了这件事,又说:「你们三个人先管一个月,如果所有的支出的钱帐目不错,那么每人奖励一个钱。而且,以后,所有的学生都轮流管这个钱匣子,给我和胡小先生分担些责任。」 春花这番话,让孩子们彻底相信大牛他们了,就是成人们,也有些不确定他们原来的结论,如果这三个孩子真的偷过钱,百户太太怎么能让他们管钱呢? 而孩子们也都充满了期盼,大家都会有机会去管那只钱匣子了。在他们小小的心灵里,那只钱匣子是多么神圣的东西。 当天的课结束时,春花叫胡湛同她一起回家,「我想请胡小先生帮我写几个字。」 胡湛的字在百户所里是最好的,尤其是这几个月,他有了笔墨,更加勤奋地练习了,进步飞快。胡沂比他差得很多,更不用说卢梦生是半路出家学字的,而春花的字更是不能提了。 到了家里,春花拿出了几样零食。胡湛还是客气地只尝了一小块,就问:「太太,您想写什么?」 春花便将明天上课要用的东西让胡湛帮她写了,其实明天到学校写也来得及。然后春花便问他:「胡湛,你是不是不愿意把那个钱匣子交给别人管啊?」 对于这个钱匣子的事,春花的注意力一直在大牛三个人身上,就不免忽视了胡湛。但她今天说过话后,就感到胡湛有些失落。再一想,他也不过是与大牛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件事情想不通是正常的,便找藉口将他带到了家里。 胡湛本想否认,但他一抬头就看到百户太太和气地向自己笑着,那笑容就像三月春风吹进了他的心田,于是他张口就说出了虽然一直在他心里盘旋着,但原来他没想说出去的话,「太太,就算大牛他们三个人没有偷钱,可是他们平时就调皮,书也读得不好,怎么让他们来管钱匣子呢?」 委屈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胡湛,他们的书读得是不好,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优点啊。」春花慢声细语地对他解释,「你看,这几天他们打扫教室,特别地认真,总是扫得特别干净。还有大牛很讲义气,对弟弟很友爱;二牛很听他哥哥的话;长寿在家里很是孝顺能干。」 「太太,我在家也很能干的,我们家的家务差不多都是我做。还有我也可以每天早上来打扫教室。」胡湛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春花。 春花轻轻地笑了,「我当然知道你很能干了,你不只能干,还懂事好学,孝顺母亲,对兄长恭敬。学校的钱匣子你管了这么久,一个制钱都没差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难道一辈子都只管着这只钱匣子吗?或者说你只满足于只管这只钱匣子吗?」 「胡湛,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应该明白,你有着更大的目标,更远的抱负,你将来要做的事情,远远要比管这只钱匣子重要。」 「而且,你不只要学会自己管一只钱匣子,还要学会教会别人管,你的眼光要放得更深更远,你的心胸要放得更宽更大,这样,你才能走向更大的成功。」 胡湛年纪虽然小,可他听懂了春花的话,他站起来,恭敬地给春花很了一礼,郑重地说:「百户太太,我懂了。」 「懂了就好,来我们一起喝点茶水,中午的饭菜我觉得有点咸。」说着给自己和胡湛各倒了一杯茶水。卢梦生去了砖厂,中午回不来,春花就在学校吃了点,胡湛也是在学校吃的饭。 第331页 胡湛想通了,放松下来,平时略有些清冷的气质也不大显了,与春花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 「我也觉得有些咸。」他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不过大家都觉得正好。」 「辽东镇这里的人们口味就是重。」春花看着胡湛喝了一杯水后又给他倒上了,「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哥哥的亲事定了下来后,我母亲心里高兴,身子也好一些了。」 「你哥哥娶了亲,你就不用再做那么多家事了,马大姑娘很能干的。」春花笑着告诉他。 「我母亲也说,娶妻娶贤,还说马家姑娘很是贤惠。」胡湛看了看春花说:「我母亲说百户太太就是贤惠的太太,是百户的贤内助。」 大家都知道春花是寡妇再嫁,百户所里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春花还是知道有人心里对自己不以为然。胡母这样书香门第出身的人最容易有这样的想法了,没想到她竟然能在儿子面前这样赞扬自己。 春花笑着说:「百户是个好人,我才能成贤内助。湛儿还小,等你长大了,我希望你能成为正直善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是外面还是家里,都能承担起应负的责任来。至于能不能为官做宰,出人头地,我觉得那倒是次要的。」 这是春花第一次与胡湛谈到这个话题,看胡湛认真地听着,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春花放下了心。胡湛还小,她虽然希望他能成功,但更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好人。 胡湛打开了心结,一扫怅然的心绪,百户太太不仅教他做人做事,而且在她面前,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可以完全敞开心胸,依偎着她。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怕她担心,胡湛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懂事的形象。 这种感觉对胡湛来说太少了,也就弥足珍贵,就在很远的将来,他登上庙堂之高,每于困难挫折、空虚寂寞的时候,就会在内心重新品味一下,然后就有了进一步前进的力量。 胡湛在百户太太家里坐了半天,最后又借了几本书才依依不捨地告辞。 学校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但也越来越像一所真正的学校了,学生们要学的科目更加多了。现在不只女孩子们下午还留在学校学女红,男孩子们下午则在学校学木工、学武术。 春花以一个商人的精明,准备将学校运作成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小集团。明年垦荒时她准备要求卢梦生拨给学校一些土地,孩子们也可以在那里学到耕田的知识,那里的产出将作为学校经费,而学校的各项管理和杂役都由学生们自行负责,只有实现了这样的良性循环,这所边城的学校才能真正有了生命力。 深秋时节,春花再次带着百户所大批的人口进了山,这次是采核桃、榛子、松子、野葡萄,就像春天时采蘑菇时一样,百户所的军户们也一同去了,他们是为了准备冬天的燃料。 因为天气的限制,卢梦生已经将百户所的採石场、砖场都关闭了,百户所内一些工程也都收了尾或停了工。大家分成好多小队,分别进入林中,这次的採摘的有树上的果实,可不同于采蘑菇,有时需要男人们帮忙的。而女人和孩子们也能帮着找到枯死的树木,男人们再将它们砍开带回百户所里。这样的木头干燥而且还省了砍伐的力气。 回到了百户所,女人们将采来的坚果晾晒、贮存起来,用野葡萄酿了酒。男人们则将木头用锯子、斧头分成一段段的,整齐地靠着屋子外面的墙边摆放着,冬天用的时候直接取就行了。 还有特别去煤场买来的煤,成块的好煤堆在仓库里,而碎煤加上些粘土打成煤坯,也整齐地码在墙边。冬天里用这种煤饼添在炉灶里能保持火一直慢慢燃烧而不熄灭,在夜间保持土炕和火墙的温度。 为了度过辽东镇寒冷的冬天,大家还做了很多的准备。 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与这场雪一起到百户所的是一群贵人。 这一天正是学校的休息日,春花与操练回来的卢梦生吃过早餐,正腻在一起。到百户所里已经半年了,他们虽然也打马出游过,也去过山间野餐,也到小河边散过步,但这样无所事事地腻到一起还是很少的。 一想到整个冬天,他们都会有无数的机会在一起悠闲地说话、看书写字、或做些什么事,抑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偎依在一起,他们互相看了看,眼里满是幸福。 堡城里传来了锣声,卢梦生将正坐在他怀里的春花抱起来放在一旁,说了句,「别害怕,我去看看。」将刚刚脱下的外衣披上,转眼间就出了门。 春花心里紧张万分,在边堡,不同于内地,大家虽然也正常地生活,但随时都有防范意识。堡城建成之前,卢梦生对于百户所的巡营守卫极为重视,在建设百户所时,堡城的修建是一直排在第一位的。 这种急促的锣声,就是巡视的军士们发现异常,给大家的示警。与此同时,城门也会关闭。 难道是瓦刺人真的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春花心里忐忑不安,穿衣服时手指抖个不停,她费了点时间才将外衣穿好,赶紧出门去看什么情况。 「堡城外来了好多人!」外面的人们纷纷嚷着,男人们身穿凯甲,手持武器向堡墙跑去,而一些妇孺则担忧地站在路边,给军士们让路,还有人急着找孩子回家,局面有些乱。 第332页 春花出官署没多远,勇子迎面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百户让我来传话说,辽东总兵大人、定辽前卫的指挥使大人、定辽右卫指挥使大人、定辽左卫指挥使大人还有温副千户等好多大人来了,带了近两千人,让小婶赶紧准备餐饭。」 百户所里的人也都听到了消息,紧张的气氛消失了,而大家的情绪沸腾起来。 两千人,准备这些人的餐饭可不容易,春花听到后,心里也有些急。可急归急,她还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 文太太是第一个赶过来的,接着齐嫂、陆太太和一些小旗太太也都陆续到了。春花分别给她们安排了事务,宰羊、杀鸡、杀猪、还要准备一些山珍野味和蔬菜。从春耕时就开设的做饭的棚子早就拆了,而在学校里建了很大的厨房,不只是为了平时孩子们吃饭,也可以在这种特殊情况使用。 春花让文太太负责学校厨房里做饭的事情,这里是为低级军官和兵士们准备的,而自己带着齐嫂和几个妇人在百户所内院忙着,总兵大人和指挥使这些官员们要在百户所官署里招待。 春花一面忙碌着,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百户所里的正军在集操练场上集合了,总兵大人要看他们操练;总兵大人上了堡墙,查看堡墙修建情况;总兵大人进了百户所官署,要看看百户所今年的收支情况…… 春花将准备好的茶水让勇子端了上去,又叫文总旗、陆总旗给安排在演武厅和学校里的官兵们送茶水点心,给这些人带来的马匹添加草料等。 总兵大人一行是巳时左右到的百户所,估计他们是一大早快马加鞭从定辽前卫赶来的,看样子,他们也极有可能过了中午就会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果然勇子一会儿变过来给春花传话,「百户问饭菜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要是好了,给他传个话。」 春花看看天说:「未时开饭,你告诉百户一声。再带几个人将屋里的桌子摆好。」 勇子一熘烟地跑去了。 春花让人杀了十只羊、五头猪、还有几十只鸡,用学校的厨房炖了羊肉萝蔔、猪肉白菜、鸡肉蘑菇,加上大葱炒鸡蛋四个菜,配上烙饼,请下级军官和军士们随意吃,在辽东镇,绝对算是很能拿得出手的饭菜了。 而总兵大人这里,同样也会将这四样菜端了上去,不过还会加些小灶。按照宴客的规矩,果碟子是必不可少的,四十样实在是凑不出来,春花便减半上了二十样。五割三汤是想也不用想了,春花便拿出她的收藏来做了葱烧海参、桂花鱼翅、一品燕窝、干贝菜心四样海味,用百户所这边的特产做了云片猴头、黄焖野兔、珊瑚狍子肉、干煸蘑菇四样山珍,又做了炒白菜片、萝蔔丝汤两样家常菜,还有法式炸猪排、法式烧羊腿这里没有的新菜,最后用野鸡汤做了个火锅,配上酸菜、豆腐、羊肉、虾丸等。 春花带着齐嫂几个人在厨房做菜,勇子则带着几个人上菜,又来回给她传递着消息。 「嫂子,总兵大人说萝蔔丝汤好,问是谁做的,百户就说是你做的,总兵大人就说卢百户,妻贤如此,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春花一笑,她知道临时凑出来的山珍海味讨不了好,时间太紧,来不及仔细调理,但没有这些菜做铺垫又是万万不可的。而这道萝蔔丝汤,她并没有用高汤吊味,只用萝蔔的原汁原味加上各色调料,非常清新可口,得到总兵大人的称赞不以为奇。而且后面的两道法式菜应该也能得到不错的反响。 果然勇子再跑来时就说:「总兵大人问羊腿叫什么名字,说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羊腿。」 总不能说是法式菜吧,急切间春花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来,她只好说:「这种做羊腿的方法特点是鲜嫩香醇,你就说叫香烧羊腿吧。」 一会儿勇子又跑了回来,对春花说:「总兵大人尝了火锅赞不绝口,让百户拿来出酒来,一人倒了一杯,说今天破例,还问卢百户还有没有酒,如果有,给跟来的军士们每人也倒一杯。」 因为是在边堡,总兵大人不说,谁也没敢上酒,现在既然发了话,春花就赶紧让人给下面的兵士们送酒。 总兵大人说了一杯酒,就真的只喝了一杯酒,饭吃得很快,勇子跑上来催要主食,春花将准备好了的馄饨、汤圆、几样面点、米饭拿出来让他送去。 她又将茶水备好,准备勇子再回来就送上去,估计总兵再坐上一会就会离开了。礼品也打点好了,春花擦了擦汗,自己也端了一杯水喝了下去,让齐嫂几个也喝茶歇一下,自从巳时起,她们这些人一刻不停地忙到现在,并不比前面的男人们轻松。 可是茶水还没送上去,勇子就跑过来说:「小婶,小婶,总兵大人听说百户所里开了学校,便想要看看军户的孩子们上课,让你赶紧招他们到学校。」 今天正是一旬中间,学校休息。 但是总兵大人发话了,春花只有赶紧让人挨家通知,又把本来安排在学校的军士们挪出来。好在百户所的军户们认为能让总兵大人看一看自家孩子们上课是件非常荣耀的事,马上所有的人就集合好了。 春花也赶紧换了一身锦缎衣服,整了整头发,又看小红和小兰也打扮得体,从自己的妆盒里拿出两根银簪子替她们每人戴上一支,与她们一同去了学校,平时她们俩也是春花的助手,帮着她做些学校管理的工作。 第333页 百户所的军户们本份实在,听百户太太传话说下午总兵大人要看孩子们上课,就连上幼儿园的孩子们也都一起送来了,春花只好如常地安排大女孩们看护。 看教室里的气氛分外地凝重,胡湛也一脸的紧张,春花上前替他指了一小段要讲的课,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管是总兵大人也好,还是普通的学生也好,你把他们都当成大白菜,这样你就不紧张了。」 这真是个好法子,胡湛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后来,他第一次在御前奏对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果然应对自如,并赢得了风度超卓的评价。 春花示意小红在这里关照着,自己带着小兰回百户所官署相请。她让勇子传话给卢梦生,勇子进去后就出来说:「总兵大人请百户太太进去说话。」 春花跟在勇子后面进了会客厅,里面坐了二十多人,最低职位的也是副千户。她上前给大家行了礼,向上看去,辽东总兵徐维栋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四方脸,五绺长须,一身戎装,不怒自威。 总兵身边坐着几名将军,大约是副总兵和参将们,定辽前卫的胡指挥使和几位指挥使排在下面,温副千户等人更是离得很远。卢梦生因为是主人的缘故倒是在总兵下手不远的地方。 徐总兵笑着问:「我到了定辽前卫,听人传言说,卢百户的太太在百户所给军户家的孩子们开了一所学校,看来这是真的了?」 「也算不得是学校,」春花谦虚地说:「只不过是把孩子们拢到一起认几个字,学点道理罢了。另外,就是教女孩子们一些女红烹饪、男孩子们学些武术手艺而已。」 「卢太太知书达理,一定是出身名门了?」 春花听到徐总兵这样的问话心里突地一跳,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徐总兵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而且徐总兵身旁有一个中年人也盯着她。「一会儿,得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春花心里想着,面上却微笑着把自己的身世按于娘子的路引上的情况说了一下,并只简单地说自己的父兄认几个字,自己也跟着学会了一些。 还好,徐总兵并没有追根溯源地再问下去,他点了点头说:「那好,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温副千户跟在一大队人的后面,自从到了卢梦生这里,他心里的震撼就一直没息下来。 还是春耕后,他与定辽前卫派来的工匠们到这里来过一次,那时他就惊异于卢梦生做是不错,很多事竟走到了自己的前头。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努力埋头于自己所在的百户所,来之前他想,这次自己那里与卢梦生的百户所应该相差无多了吧。 没想到,相距竟然越来越大了!堡城与他那里大小、规制基本相同,可除此之外,就都不一样了。 卢梦生将他们迎进了百户所,他就发现这里不同寻常,城墙比起一般的堡城要更高更宽一些,城门厚重结实,守卫的军士严阵以待;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砖房,建得高大宽敞,还开了几家小铺子;军户们的住宅整齐有序,比得上他那里军官们的房子了;而看过军士们的操练,他更是佩服,能将春天时还是农民的军士们操练成这样,卢梦生没少用心思。 百户官署、钟鼓楼、关帝庙建都得很有气势不说,就是街道都用石板铺成,两旁还有用石板盖着的引水沟渠,百户所里打扫得异常干净,来往的军户们也都衣饰整齐,特别是孩子们,在哪里看到热闹就出来的,一群群的,又脏又讨厌的半大小子在这里却被一些虽然也有些调皮,但却明显有礼貌有见识,穿着一样衣服的孩子们替代了。 卢梦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人们说小婶在百户所里开了个学校是真的了?想到小婶,温副千户心里又堵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温副千户随着大家进了教室,见总兵大人坐在教室后面的桌子旁,便悄悄地立在了一旁。很大的教室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男孩子,一边是女孩子,中间隔着一条空地。男孩们的深色衣服和女孩们的花衣服形成了两个鲜明的阵营,所有的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接着前面讲台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开始讲课,这少年穿着一身青色的文士袍,年纪虽小,却有一种清雅的气度,在开始几句略显紧张后,他就流畅地将《论语》中一个小段落深入浅出地讲了出来,让他这个读过书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学生们开始习字,徐总兵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大家的字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来都是用心写的,小先生一一考问了大家,又看了他们写的字后,定下来五名成绩最好的学生,又有三个孩子拿出来一个木匣,给这五人各发了一个钱币做为奖励。 接着徐总兵又看了一会儿男孩子们演武,他笑着点头,「卢百户这学校办得真不错,」中国人一向是最重视教育有民族,徐总兵也认为军户的孩子们能读书识字是好事,要知道哪里都需要这样的人。于是他转身对一旁的亲卫说:「拿二百两银子给孩子们,买笔墨用吧。」 胡湛在春花的示意下带着孩子们过来行礼道谢。 春花注意到一直看着她的那位中年人站在卢梦生旁边,与他悄悄地说着些什么,卢梦生点头后,也对那人说了些什么。 春花暗自担心,但她却不能马上去问,只是跟在卢梦生后面,将出了学校就要离开百户所的徐总兵送走。这时勇子等人已经按她的吩咐把礼品送来了,卢梦生则恭敬地亲手将装着礼单的盒子送到徐总兵以及各位指挥使手中,又让文总旗、陆总旗也将其余的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百户的礼单也都送了,这也是此时通常的规矩。 第334页 春花虽然没有来得及与卢梦生商量,但打点礼品还是很有经验,她没有备银子,因为百户所经济紧张大家都知道,不如送些土产,既实用价格也不低。送给徐总兵的是一支几十年的老参、几根虎骨、一对狍子、一对野兔、一对野鸡、两包猴头菇,下面的参将和指挥使们则是减了参和虎骨,再下面的减了狍子和猴头菇,只有野兔和野鸡。 过了冬至后,辽东镇的冬天白天很短,徐总兵看了学校后就到了申时左右,看着上千骑的队伍如同一片红云般地卷出了百户所,与远处的夕阳渐渐融到了一起,春花这才觉出疲劳,她扶着卢梦生的手臂进了堡城,紧张地问:「那个一直跟在徐总兵身边的中年人是谁?他跟你说什么了?」 「那人是徐总兵的三子,在京城五军督都府任职,这次从京城到辽东镇给徐总兵送过年的东西,听徐总兵要到定辽前卫来,也想看看边塞,就一起过来了。」卢梦生虽然不知道春花为什么急着问他这件小事,却也认真告诉她,又说:「他想将胡湛带回京城做他儿子的伴读,让我问问胡家同意不同意,如果同意,三天内将胡湛送到定辽前卫去,他们就在三天后离开。」 「他没问别的事?」春花疑惑地问,从理论上讲,在辽东镇,春花是不可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的,可是,对从京城来的人,她有些警惕。 「在吃饭时他问过我,太太是哪里人,说菜做得好。」这也是很常见的客气话,但卢梦生见春花如此地上心,也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春花心想自己可能是多疑了,她在京城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从没见过外男,徐家更不是杨家亲友,徐家的人是不可能认识她的,尤其是男人。那人盯着自己看不过是好奇而已。于是她便含糊了过去。 卢梦生又说:「本来是件好事,可胡家毕竟不同别的军户,我想了想还是把胡家的事告诉了他,可他却说没什么,不过是做个陪读而已,而且现在人们私底下都挺同情方孝儒案牵连的人。」 春花放下自己的事,便替胡湛操起心来,「真不知是不是好事,还得让胡家自己拿主意。」 卢梦生把勇子喊了过来,让他去把胡沂和胡湛找来。百户所的人差不多都出来送徐总兵,因此,胡家兄弟很快就过来了。 卢梦生进了百户所官署里对他们转述了徐家三爷的话,又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想好了再来告诉他。 进了百户所官署内宅,卢梦生就将春花抱了起来,他看出来春花的疲惫,「赶紧躺一会儿吧,今天我一直陪着总兵大人,外面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累坏了吧。」 「嗯,」春花点头,反问卢梦生:「你该不会是第一次见总兵大人吧,是不是很紧张也很害怕呀?」 「再上一次皇上亲征时,徵调过定辽前卫的兵马,我随着出征时多次见过徐总兵,不过他不知道我而已。」卢梦生笑着说:「刚听说徐总兵来了,我也吓了一跳,不免也有些紧张,可是他让我带兵操练后,我就安下心来,只要好好地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听勇子来说,总兵大人夸你兵练得很好。」 「那我也没有太太得到了赞扬多,」卢梦生笑着逗春花,「大家都说我有福气娶这么个好太太。」 「油嘴滑舌!」春花刚要掐他一下,就感到卢梦生的身子僵了一下。她转过头就看见齐嫂,齐嫂正从堂屋里出来,可能本想说些什么,却只张着嘴,明显是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把刚刚的话咽了下去。 春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她和卢梦生都没想到齐嫂没去看总兵离开的热闹,而是在屋里收拾东西,确实,齐嫂就是这样一个很低调很能干的人。 春花只好说:「我的脚扭了,有什么事我们进屋说吧。」卢梦生将她放在了炕上,她的脚既然扭了,总不能再站着了,卢梦生放下她后进了内间。春花便叫齐嫂也坐下来,「别急着收拾东西,先歇一会儿。」 齐嫂面色倒平静下来了,她不信太太脚真的扭了,而是早就知道百户和太太恩爱异常,而今天太太劳心劳力,百户一定是心疼得紧,这也是理所当然。便微微一笑说:「太太先是累坏了,现在脚又扭了,就躺着好好歇一会儿吧。我只是想问太太,剩了不少的饭菜,是不是分给大家?还有太太晚上想吃什么?」 齐嫂跟春花时间长了,知道她不愿意吃剩菜,故有此一问。 春花中午什么也没吃,但却不觉得饿,笑着说:「那些剩菜齐嫂看着安排,然后回去休息吧,这一天大家都累坏了。晚上我自己随便做点就行了,厨房里的食材很多。」 齐嫂听了便答应着出去,她知道现在自己最好是立刻消失。 卢梦生马上出来同春花又腻在一起了,今天得了这么多的称赞让他有些兴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开心不已,正好同宝宝一同分享,可他的目的註定不可能现在达成。 辽东镇的总兵到这里来巡视,这样一个惊天的事情让百户所里所有的人都兴奋异常,虽然总兵大人走了,可大家此时更想重温一下白天的荣耀。于是两位总旗,几位小旗都来找卢百户说话,太太们则来了春花这里。 急切间撒的一个小谎,让春花只好躺在了炕上,文太太、陆太太等人去厨房做了菜,男人们到了堂屋喝酒聊天,女人们在内院里了摆了一桌。 第335页 白天总兵在时,大家几乎都没吃什么,现在放松下来喝上几盅酒,浑身都觉得惬意,春花尤其自在,她扭伤了脚,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太太们走时,还将厨房和堂屋各处收拾得纤尘不染。 卢梦生有点喝多了,兴致极高,闹了大半夜,春花拍着他的后背说:「我脚扭了,疼得很,不许再闹了!」 卢梦生大笑着又一次将她送到了云霄高处,「在城门的时候,我就该说你脚扭了,把你抱进来!」 春花掐他两下,却也禁不住低笑了半天。 因为本该休息的日子上了半天的课,所以昨天春花就告诉了学生们今天休息,所以卢梦生操练回来后,春花还没起床,她让卢梦生服侍着洗漱了,与他一起吃着早饭。 饭还没吃完,就有好几位太太来看她,「听说太太脚扭了,好一些没有?」 这些太太来看春花,卢梦生自然不好在屋子里坐着,只得自己去了书房。 春花招呼着来看她的太太们,「早就没事了,就是昨晚疼了一小会儿,现在都能走动了。」 正说了,胡母带着胡湛也进来了。胡湛的事情,现在百户所里知道的人不多,因此这些太太也以为他们是来看百户太太的,就没有回避的意思。 胡母与春花寒暄了几句后,春花就想把胡母请到内室说话,胡母看出春花的意思,在大家面前说:「百户太太,我们愿意湛儿跟着徐家三爷去读书,还得麻烦百户派车送湛儿。」 既然确定想去,那么百户所里的人自然早晚都会知道,春花点头说:「我听说徐家三爷三天后才走,今天我们赶紧给湛儿准备些东西,明天让百户派马车送湛儿去。」 春花说着就起身开箱子找衣料,胡湛平时一直穿着那两件青布袍子,他并没有别的衣服,虽说到了徐家,徐家也会给他添置衣服,但却不好穿成这个样子去京城。而且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他还需要添置些保暖的衣物。还有,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进京,身边并没有亲人,要带的东西并不少,胡家是不可能置办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百户所里的人知道了胡湛的事情后,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个个都有与有荣焉的感觉,他们并不去想胡湛会面临着多少的磨难,只是以为到京城会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因此都热情的帮忙。 春花又将斐太太请来,给胡湛做衣服还得她帮忙。 胡太太看着百户太太拿出四季衣料来给胡湛裁衣,感激之余也有些吃惊,百户太太对读书人的事情非常清楚,而且隐约间对京城也很了解,这可真是奇怪,自己以为她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而已。 好在人多力量大,百户所里的太太们都来帮忙,一天下来,胡湛就添了四季衣服各四套,每季都有两套是斐太太算着特别做大些的,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长得很快,今年的衣服明年可能就穿不下了。还有鞋子,也做了好几双,也有几双是稍大些的。 春花又拿出羊皮来,让大家给胡湛缝了一套缎面的皮衣皮裤皮袍,这是在去京城的路上穿的,能挡挡寒风。还把自己的一件貂皮披风拿出来,请斐太太将原来的大红泥金的面子换成了青缎的,给胡湛改了穿,她的身高和胡湛倒差不多。 胡太太和斐太太看到这样好的貂皮披风,都不禁咋舌,「这样好的披风,怎么没见过太太穿过?」 这是肖鹏给春花带来的,奢华漂亮,春花本也没打算在百户所里用这种东西,简直与百户所里的情况格格不入,眼下给胡湛改了倒是正好,到了京城富贵人家的圈子里,这样的衣物穿着出去并不会过于打眼。等大家都散去了,春花拿出二百两银子给胡湛说:「徐家既然让你去陪少爷读书,日常供给一定是会有的,但自己总得有点银子傍身。这二百两你用一半买玉佩摺扇之类的东西,读书人每人都要带的,另一百两就带在身边,以备急用。你母亲有你哥哥照顾,有什么事我也能看顾一二,你到了京城不要为家里的事情费心。」 胡母一直很平静,眼下却忍不住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她拿着帕子越擦越多,想说什么话一直哽咽着说不出来,最后拉着胡湛要给春花磕头,春花拉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湛儿一定会有出息的!」 这样送走了总兵大人,隔了一天,百户所里的人又送走了胡湛。卢梦生派了一辆马车,又让胡沂也跟着去送弟弟。 总兵大人这次到百户所里来带来的后续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没几天,卢梦生接到了来到这里的周百户。 上次徐总兵到百户所时,周百户也跟着过来了。总兵大人到定辽前卫巡视,将三个新成立的百户所都走了一遍,卢梦生这里最为偏僻,也是最后到达的。因此到这里时跟着总兵的人也最多。 那一天,来的高官太多了,就连胡指挥使都不能排到前面,更不用提周百户了,当时他连百户所官府正屋都没进来,只是跟着一群百户、总旗在演武厅里吃的大炖菜。 卢梦生见了周百户,很是热情,把百户所里的两位总旗、几位小旗都叫来了,陪着他一起喝酒,「上次周大哥随着总兵大人一同到我这里,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怠慢了,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就算我给周大哥赔罪。」 春花与齐嫂给他们做了菜,两人歇下来一面吃饭一面猜测着,「周百户来干什么呢?」 第336页 百户的官职虽然不大,但轻易是不能离开驻地的,周百户离开自己的百户所肯定是有事,春花有些好奇,等卢梦生回来后就问他。 「周百户没什么事,他只不过是想问我从哪里弄到银子来建的百户所而已。」卢梦生告诉春花,「我实话实说,把过去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加上太太的陪嫁,还有就是兄弟们的帮助,可他并不太信,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太太有很多陪嫁,多得我也不知道呢?」说着就笑了。 春花想起周百户的官职的来历,知道他是个会走门路的人,便也笑了,「你知道周百户那里建成什么样子了?」 「我也没去过,」卢梦生一心扑在百户所的建设上,除了去温副千户那里领粮食,他哪里也没去过,「不过,现在百户所里没什么事了,等有空我也出去走走。」 「那温副千户那里呢?」 「嗯,不错,只是砖房没我们这里多,收的粮食也少一些。」卢梦生淡然地说。 春花后来才知道,三个百户所表面是一样的,但温副千户毕竟是胡指挥使的女婿,在人员、农具、俸粮等分配上还是占了些便宜的。可眼下卢梦生却领先了一大截,他心里得意着呢。 但卢梦生的特点是从来不肯贬低别人,在她面前又故做不在意,春花咯咯地笑了起来,卢梦生自然知道她笑什么,在她的笑声中快活起来,她的笑声刺激得他更加兴奋。 转天周百户把百户所里上上下下都走了一遍,卢梦生大大方方让他随意看,又特别安排文总旗陪着他。没想到,春花在上课时也看到了周百户。 胡湛走后,教学的事情都压到了春花身上,她只得自己先多教了些课,胡沂送弟弟回来后,又请他先替胡湛上课,自己则努力想办法再请一位老师。胡沂是正军,冬天闲时来代课还行,等明年春耕后,他是不可能来上课的。 而且胡湛在时,还替春花分担了不少学校的事务,现在春花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让小红和小兰多做一些,她们俩一直跟着春花,学了不少的东西,尤其小红,她还能替她上算术课。 很快春花就发现周百户的眼睛一直盯着小红看。 小红过年后就十五岁了,在这里算是大姑娘。她举止与齐嫂一样干脆利落,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女孩,但又稳重大方。可能是因为营养好,这孩子半年来出落得格外好,头发又黑又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着学校里的统一的红色碎花小袄,白色裙子,合体的裁剪更显出身姿窈窕来。 春花心里很不舒服,但这种事情她总不能说出来,便在小红上了课后让她先回家休息。偏偏小红根本没明白春花的意思,以为百户太太心疼自己这几天特别累,只是说自己一点也不累,怎么也不肯先走,而是又忙着给上午照看孩子们的几个姑娘补课。 春花看着周百户直直地目光,只好走过去挡住了小红,笑着同他说话,「百户看这学校里有哪些地方改进一些更好呢?」 「在我看来已经尽善尽美了。」周百户见是卢太太,很是客气地回答,然后又问了很多的问题。 春花见他不再盯着小红看,问的都是怎么开办学校的事情,耐心地给他讲了起来。又说了孩子们学习的好处,看到周百户将一本书倒着拿过去看了半天,她才意识到周百户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春花也没因此生出什么鄙夷的心态来,在这里不用说是百户,就是千户也有很多不认字的,原来卢梦生也是不认字的。 周百户一直住了十来天,卢梦生自然不能赶他走,而是热情招待,这也是辽东镇这边的习俗,好客。于是周百户每天都要去同大家一起上课,胡沂讲课时,春花看他嚅动着嘴唇,猜出他在默记,心里感慨万千。 转天周百户请她帮着他的长子向小红家提亲时,春花才明白过来那天他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看上了小红做儿媳妇。春花答应了,暗自笑自己太笨,连这一点都没想出来。 其实周百户的心思春花就是现在也没完全猜到。他之所以给自己的儿子提亲,是有着他的思量的。周百户对于卢百户的百户所建得这样好非常地羡慕,而且他把百户所里的事情都放下,到了这里就是想找到原因。 在他看来,卢梦生原来不过是定辽前卫的一个小旗,累军功升了百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可偏偏他在垦荒、建堡城等都做得特别好,而且又在军屯里建了学校,军户的孩子们也学了读书算帐,可以想见将来的发展势头会远远超过自己那里的。 周百户虽然一个大字不识----当然这几天他已经暗暗记下十几个字,不能再说他一个大字不识了,却脑筋灵活。他仔细思考一下,如何能像上梦生这样取得出众的成就,他觉得卢太太功不可没。 于是他就想到了把小红给儿子娶回家。这姑娘一直跟在卢太太身边,一副举止大方,知书达理的样子,那天陪着总兵大人来时他就注意到了。这几天他又刻意观察,小红在学校里还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卢太太什么事都能放心地交给她。 周百户越看小红就越喜欢,这孩子长得也好,眉眼清秀,做起事来又干净又利索,比起她的母亲还能干。略有可惜的是家里不过是普通军户,陪嫁不会太多。 不过,自己的长子虽然能袭百户,但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要是儿子算计不过周荣,将来也不一定能保住这个百户,娶个好儿媳帮着儿子可真是至关重要的。自家家底薄,不用说想与长官家里联姻,就是同级的百户也不会有人愿意将好女儿嫁到自家,至于不好的女儿,那还真不如娶小红了。 第337页 春花虽然对周百户精明的算计并不知晓,却帮他向齐嫂提了亲,齐嫂听了后喜出望外,在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百户的长子对她来讲是高攀,她差一点直接就答应了,但突然想到,百户的长子,不娶军官家的小姐,而要娶自己家的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呢? 于是她藉口要与丈夫商量,先拖延了一下,又求百户太太请卢百户打听一下周百户的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周百户原本不住在定辽前卫,卢梦生对他家的情况也不了解。齐嫂与丈夫、婆婆三个一个晚上没怎么睡觉,最后商量出一个主意,提出去周百户家里相看一下。 周百户是通透的人,马上就明白了齐嫂的担心,约好了过几天请他们去相看,他的儿子算不上一表人才,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又是长子,将来要袭六品百户官职的,齐家见了一定会满意。 果然,齐嫂一家相看后立刻同意了这门亲事。齐嫂背地里对百户太太说:「别的都好,就是那边的百户所比我们这里差多了,连一间砖房都没有,周百户家都是住土坯房呢!」 春花笑着对她说:「不过,周百户已经与咱们百户说好了,明年春耕后,他派人到砖场来做工,用工钱换些砖回去,把百户所官署换成砖房,这样小红嫁过去时他们家也能住砖房了。」 齐嫂显然也听周百户说了,她点着头又告诉春花说:「周太太那人看着挺和善的,周家大儿子是个本分孩子,我看小红到他们家不会吃亏。」 春花见齐嫂很满意,就问她,「婚期定下来了吗?」 「周百户的意思是先定亲,过上一两年,孩子们再大些成亲。」齐嫂说:「周百户还真是一心为小红着想,他还说,小红订亲了也不要天天闷在家里,嫁妆绣不绣不要紧,重要的是让她跟着百户太太学做事。以后小红自己也会当上百户太太,得帮着丈夫管理百户所,现在就应该同百户太太你好好学一学呢!」 春花一听到这个,有些不安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百户太太呢,小红跟着我学错了怎么办?」 「太太,你怎么这样说,」齐嫂笑着说:「大家都说你是极好的百户太太,小红跟着你学做百户太太是再合适来过了。」 春花无奈只好努力教小红怎样做百户太太了,她也不知教什么好,就多告诉小红一些经营和数学的知识。以后小红先后成了百户家的长媳,百户太太,她不但帮着公公和丈夫保住了百户的袭职,并参与到了百户所的日常管理中,将百户所建得繁荣昌盛,成了一名倍受尊敬的百户太太。 小红定亲就像一连串喜事的起点一样,胡沂和马家大姑娘办了亲事,百户所里原来订好了亲的几对,也陆续地成亲了,接着文太太娘家那边的寡妇到古小旗家里来相看,他们也迅速定了年前成亲的日子。 卢梦生和春花喝了好几次的喜酒,百户所里的喜事一定都会找他们夫妻的。 腊月里的百户所,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春花去给孩子们上最后一天的课,明天就是腊八了,学校开始放假,直到正月过后再上课。 出了学校,卢梦生正在校门前等她,这些日子春花一直上课,而百户所里却正是冬日闲暇时间,于是卢梦生便每天接她上下班。其实学校离百户所官署特别的近,他们俩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一起散散步。 「昨天下的这场雪可真大,」春花身上围着羊皮斗蓬,头上戴着羊皮帽子,接过卢梦生递给她的手炉,抱在怀里说:「我们上堡墙上看一看外面的雪景吧!」 卢梦生自然愿意陪着春花,他们上了堡墙。这样的天气,瓦刺人是不可能来进犯的,不过堡墙上还是有巡视的军士,卢梦生习惯性地又检查了一遍,其实他今天已经查过了。春花站在箭垛前向远处看,白茫茫的大地,白茫茫的远山,给人一种天辽地阔的震憾。 这样的景色卢梦生见得多了,平时他总不会在意,在意时也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坏天气实在是糟糕,但如今与春花在一起赏了会景便也生出了与平时不同的感慨。两人吟了几首咏雪的诗,又嘆为观止了一番,然后饶有兴趣地分辩起百户所前面那条小河的踪影,凭着记忆和地面的凸凹形状勉强猜出田地的形状,哪块地是他们在那里劳作过的…… 正说着,就看到了一辆牛车,逶迤着向百户所这边走过来。卢梦生指点着对春花说:「也不知黄家屯的人有什么事,这样大的雪还到百户所来。」 现在黄家屯的人买各种的日用品都要到百户所里来,而且他们打到了野味也会送到这里,百户所里的人有了钱,买的人也多了。而且刘掌柜在这里设了个辅子,除了买卖粮食外,还兼收野味。可这样的天气出门,肯定不能是这样的家常小事。 卢梦生和春花看着牛车进了堡,便下了堡墙,转到街上,就看到黄二拉着马车,车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蒙在被子里,周围有几个人陪着。 黄二看到卢梦生,马上拉住马车急切地招呼起来,「卢百户,我们是来请您帮忙的!」 看黄家屯的人惶恐不安的样子,春花心里也好奇,见卢梦生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便也停下脚步听着。 「山上下来了老虎,这两天把屯里的牛吃了两头,还吃了几头猪,昨天我们几个想猎这只虎,结果虎没捉到,黄九却被虎咬伤了,眼看着不好,到百户所里请万军医帮着看看。」 第338页 黄家屯是没有医生的,其实百户所里也没有,但有一位姓万的军户会些治疗跌打损伤,大家就叫他万军医。后来,卢梦生就将百户所里的药材都放到了他的手里,大家就把他当成了医生,有什么病也会去找他。 「那你们赶紧去万军医家里吧。」卢梦生听到是这个原因,马上催促他们。 黄二点头答应着,又说:「我们还想请卢百户帮忙打虎,等我把黄九安置好了再去官署找百户!」 「好,」卢梦生挥手让黄二赶紧安排黄九看病,「看过伤,你再过来吧!」 待黄二他们走了,春花笑着对卢梦生说:「你真是心想事成啊!」 百户所的事情刚闲下来,卢梦生就带人去打了几次猎,猎了不少的狍子、野兔、野鸡,上次拿来做礼品的野味就是这样来的,可是从没碰上老虎、狼之类的大型猛兽,他也深以为憾事,没想到,老虎就找上门来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春花却知道他心里的兴奋。 「是啊,我就想打只虎呢!」卢梦生笑着对春花说:「等打了虎,就有虎骨了,我们也留些。」 上次辽东徐总兵来时,春花打点的礼品中有几根虎骨,那是因为刘掌柜的嘱託专门弄来的,给刘掌柜送去后,还留下几根,正好就送给了总兵大人。现在卢梦生和春花也都知道那是好东西了,别的不说,送礼却正合适,今年卢梦生做了实职的百户,送到定辽前卫的年礼一定是要加上一些的,有些人那里送几根虎骨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春花心里却有一道坎,老虎可是珍稀动物,就在她到明朝来的前两三年,就为了是不是真的拍到一只老虎,媒体上热闹了好久,全国人民差不多都在关注,最后还有人因此进了监狱,眼下,她面临的则是卢梦生要杀一只老虎! 「不过,老虎可不同于狍子之类的,很少见的,我们为了几根虎骨就杀它,是不是太过了?」春花迟疑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其实年礼也不是非用虎骨不可的。」 卢梦生笑着看向春花,他的太太就是太善良了。前些天他去打猎,春花还叮嘱他不要对猎物赶尽杀绝呢,又说动物也都是生命,需要保护的,要不是为了太太的面子,他差一点笑出声来。山里的野味多着呢,怎么就能打光了?再说,老虎都下山吃人了,难道还不得将它们杀掉? 春花其实不过是白担心了,在明朝,生态环境还非常的好,东北虎在辽东镇的山林间分布非常广,甚至在有些地区还成为灾害。直到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东北虎的分布才开始逐渐减少, 20世纪50年代小兴安岭东北虎的数量仍然很多,只是这以后,东北虎数量就飞速地下降了。 可听了黄二到百户所官署说了被咬伤的黄九伤势非常重,就是保住了命也会成为废人,春花嘆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她就是没完全弄清楚现在野生老虎的情况,但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说保护动物不过是空谈而已。 打虎不同于普通狩猎,尤其是这种下山吃人的老虎,是非常危险的。 说起来黄家屯的人还是贪心了,当初他们就应该来百户所找人,可为了独得老虎,他们冒险出击,结果这发现来的不是一只老虎,而是两只,并且非常凶猛,他们重伤了一个,轻伤了好几个。 卢梦生叫了陆总旗、古小旗几个人,加上黄二,在一起做起了打猎的准备。 知道了是两只老虎,春花担心得不得了,赶紧去了外院,但她见卢梦生沉稳地对几个人布置着猎虎的事,又把自己的担心也放下了,没说什么就到内院张罗着做饭。卢梦生从小就跟着母亲打猎,经验很丰富,人又稳重,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章 大约初更时分,黄二等几人走了,齐嫂也回家了。春花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卢梦生还没进后院,不禁有些奇怪。弓箭、兵器什么的应该不用多少时间准备,这些东西卢梦生总是保养得宜,从来都是拿起来就能用。而她虽然也送了些酒到前院,但明天要去打虎,他也不会多饮的。 这个时节外面很冷,春花不打算到前院看看,而是想自己先睡下。她并没有把门闩上,卢梦生没多久就会回来。 春花刚刚躺下来,门就被推开了,「太太,太太!」是齐嫂的声音。 她刚刚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转回来了?春花赶紧披上一件棉袄在炕上坐了起来。 「我、我看见黄五娘进了百户的外书房!」齐嫂急匆匆地进了屋子里,带来了一阵冷气,可看到春花听了这消息还是很镇静,也就放缓了语气,「本来我已经出了官署了,可看到一个人急匆匆地与我走个对面,我就奇怪地看了一眼,正是黄五娘!」 「黄二他们都离开了,黄五娘来干什么呢?」齐太太说着,露出的表情让春花明白她的担心,「黄五娘可不是什么好人!」 在某些方面,女人们的眼光是很一致的,春花明白齐嫂对黄五娘的印象与自己差不多,都觉出她有些不妥。 其实,春花知道的还要多一些,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黄五娘和古小旗相看不成的事情还有后续。在百户所的砖房都盖好、又分下了粮食后,黄五娘来找了一次春花,说同意嫁给古小旗了。那时古小旗还没有再去相看,于是春花还是为她传了话。 可古小旗却坚决不肯同意,然后就闪电般地相看了,定下了亲事。春花回了话后又拒绝了黄五娘请自己为她再寻一门亲事的託付。 第339页 眼下,黄五娘晚上进了卢梦生的外书房,不用说是有着什么目的了!春花虽然并不担心,可想了想她还是穿上了外衣,与齐嫂一同去了外院。 刚刚走到外书房门前,就听到黄五娘的声音,然后就见她从屋子里倒退着走了出来,「百户,你再想想,我一定会给你生儿子的!」 「出去!」屋里传出卢梦生一声低喝,以及重重的关门声。 黄五娘站在外书房的门前,拍了几下门后,就盯着门看,好象那门会很快就打开似的,嘴角里还嚷着:「太太肯定不会再生养了!就是生也是丫头片子,百户,我是为了你好,卢家总不能绝了后吧!」 春花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黄五娘扭过头来一看,马上闭了嘴。春花嘴角噙着笑,在齐嫂手中的灯笼的光照下,她看到黄五娘只穿着贴身的小袄,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打开了,平时穿在外面的大棉衣服则在她的手中胡乱抓成一团。 「真不要脸!」齐嫂骂了一句。 黄五娘刚刚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齐嫂的话像点醒她一样,她拨腿向门外跑去,可到了门前,又停下来转身对春花说:「我生过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谁稀罕你生的杂种!」齐嫂反唇相讥,「先开花后结果你没听过吗?太太下一胎就会生儿子的!」 两个大声嚷了几句,卢梦生和看门的老夫妻都被引了出来,看到这些人,齐嫂底气更足了,而黄五娘的气焰则落了下来,她恨恨地走出大门。 百户所官署自从使用开始,就只在前面的官署中放了一对退役的老军夫妻看门,晚上,他们就住在官署里,正好临着外书房。 因为百户所里人员不多,治安也好,他们只是打扫打扫卫生,帮着传个话什么的,至于来的客人,百户一直对客人们都是极热情的,所以他们也从没有警惕之心,今天黄五娘这事弄得老军脸面上也觉得过不去了。 「你不是说有事情找百户吗?」那老军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又看到黄五娘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便也上来责备她,「既然你是来捣乱的,赶紧走吧!」 卢梦生也走出了屋子,站到了春花身边,对那老军说:「以后别让这个人再进院子里了!」 老军赶紧点着头,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正后悔着呢,平时百户太太对自己夫妻这样好,可自己竟放了这么个狐狸精进了百户的屋子,他心里很是不安,便更大声地赶黄五娘出去,「快走!快走!」 黄五娘落荒而逃。 齐嫂也走了。 卢梦生将春花抱进了屋子里,低声说:「黄五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明白自己的感觉,春花听了齐嫂的话后,确实没太担心,在古小旗相亲的事件里,卢梦生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对黄五娘的印象是极不好的。加上他本来就是个正派的人,黄五娘想去勾引他,基本没什么可能。 而在辽东镇,又不同于京城高门大户里,男女大防到了变态的程度,有时女人失了一块帕子就会引起些事端来。辽东镇的女人在外面做事的要多得多,有些泼辣的女人甚至敢于同男人们笑闹,甚至还能让男人们退避三舍。 很少听到这里的人把名节挂在嘴边,只要卢梦生不上钩,黄五娘就是想赖上卢百户并不那么容易。 结果正是如此。 可黄五娘的话还是让春花心里不痛快。 卢梦生和自己成亲差不多一年了,可还没有孩子。这种事本来她并没有太上心,而且原来春花还有现代人的想法,先过几年的二人世界,再要孩子。可是周围的舆论环境却不是这样的,百户所里不少的人或明或暗地关心过自己的肚子。 弄得春花也有些担心了! 所以黄五娘一说自己不会生养了,春花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 她在想,成亲这一年的时间,除了卢梦生刚到百户所那一小段,他们一直在一起,并且非常的亲密,为什么一直却没怀上呢?「我会不会真不能生养呢?」 「胡说些什么?」卢梦生帮她脱了衣服,「有不少的人成亲好几年才有孩子,没准我们的孩子很快就来了。」 「嗯,一定是这样。」 「我们今晚多努力,没准你就怀上了!」卢梦生笑着说。 「嗯,我们今天晚上就争取怀上!」春花也点头称是。 有了养育下一代的目标,今天晚上的事两人做得格外卖力认真。 第二天,卢梦生就带着百户所里的几个人去打虎,走时对春花说他打算要把两只虎都射杀了再回来,有可能要过上几天,百户所里的事情交给文总旗了。他又将春花的事情安排好了,并让齐嫂来陪着她。 齐嫂带着小红和小兰过来陪着春花,大家在一起做些针线,说说笑笑地,就过了几天。 「小婶,快去看老虎!」勇子因为没能去打虎,一直有些郁闷,没精打采地陪着春花在内院坐了两天后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现在见到老虎,又精神十足进来报信。 春花听说打了老虎,也与齐嫂赶紧披了披风出来。 两只大老虎就放在演武厅里,差不多百户所里的人都来看了。 春花以前还是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呢,如今的感觉却又不一样,虽然眼下的老虎是死的,可是却要比动物园里的还要有威慑力,让她过了好半天才走上前去摸了一下皮毛。 第340页 卢梦生与几个一同去猎虎的人被大家围在中央,大家好奇地追问猎虎的过程。春花看着里外三层的人笑了笑,就先回家里了,卢梦生会单独给自己讲的。 果然卢梦生回到家里后,一面洗澡一面给春花详细讲了猎虎的过程。他们用一只羊做诱饵,在冰天雪地里蹲守了几天,才等到两只老虎,其中一只掉进了挖好的陷井里,另一只则非常凶猛地扑向他们。 「你知道吗?老虎也能爬树的!」卢梦生对春花绘声绘色地说,他刚刚在百户所军户面前说起猎虎的事情时,神态是非常平淡的,可真实的情绪在春花面前就流露出来了。 「那只母老虎,真的很凶,见那只公虎掉进了陷井,围着陷井吼叫着,声音很吓人的。而且没多久,它就发现了我们,见我们在树上,一纵就纵上了几米高的树干,差一点抓到了坐在树上的陆总旗。幸亏老虎不会继续向上爬,否则陆总旗就危险了!」 「我就趁着老虎第二次向树上跳的时候,一箭射向它的眼睛,才把它射杀了。所以这两张老虎皮都一点也没受损伤,等制好了就给你铺在炕上。」 帮着卢梦生洗头的春花却吓着了,如果她在铺着两张老虎皮的炕上睡觉,她会让犯罪感折磨得睡不着的。但卢梦生的好意她却懂得,便推让道:「老虎皮你还是放在演武厅吧,摆在那里才适合呢,或者你的书房也行。」 「噢,你不喜欢老虎皮。」卢梦生有些失望,但他马上说:「过几天我去打野鸡,多给你弄些好看的羽毛。」 野鸡毛很漂亮,尤其是公鸡身上的尾羽,春花已经有了一大把了,「那好啊,我正想做一把大大的羽毛扇挂在墙上。」 「要是打到白兔子也行,用兔皮做件红缎子面的小袄,领口露出白毛来,你穿上特别的好看。」春花有一件那样的小袄,卢梦生特别喜欢看她穿。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虎是整只拉回来的,收拾需要时间,百户所里的人用了两天时间才剥好皮、拆出骨头来。 虎骨是极值钱的东西,卢梦生按照功劳给大家分了,自己也拿回来不少。春花听他说要泡些酒喝,便要接过来,「给我吧,先拿去洗一洗,再泡上酒。」 「你帮我把酒准备出来,我自己泡就行了。」卢梦生不肯交给春花。 春花也没在意,特别去找了两坛最适合的酒,这种粮食酒是百户所里自己酿的,泡药酒最合适。看卢梦生珍而重之地把酒封好放在了西屋里的柜子上,有些奇怪地问:「我听说虎骨是治疗风湿的,你需要喝吗?」 卢梦生将多余的虎骨交给春花收起来,他在猎虎中出的力最大,得的虎骨也最多,听春花问,只是低头摆弄着虎骨,随便地说:「男人喝些都很好的。」又马上问起春花虎骨放在什么匣子里好。 春花找出匣子,将虎骨收起来,又问:「那三舅喝些是不是也好呢?」 卢梦生想了想说:「过年前我们回定辽前卫时,给三舅带几根,还有大外祖父、鲁千户他们。」 是啊,又该打点年礼了。春花索性拿出纸来,让卢梦生写下两人要备的年礼,又商量了回定辽前卫的时间。如今卢梦生是百户所的负责人,他离开百户所是需上级批准的。温副千户打发人让卢梦生与他及其余两个百户安排好百户所里的事务,按约定的时间一同回定辽前卫,年前他们也要回卫所面见上级军官们。 而百户所里的军户们因为手中有了钱粮,想去定辽前了採购年货的人家也特别多,春花便和卢梦生商议,由百户所里出些马车,接送大家几次,至于到了定辽前卫,就可以免费住在她的旅店里。 于是过年前,百户所里的人分成两次坐马车去了定辽前卫,春花和卢梦生随着第一批先出发了,他们要在定辽前卫多住几天,与第二批去的人在年前一同回百户所。 因为用的是速度较快的马车,他们又是一大早就出发,所以并没有在温副千户那里停留,而是加紧赶路,晚上关城门前进了卫城。 春花先将十几户人家送到了靖远楼,与大家打了招呼,让伙计们帮他们安置了,又交待下来,帐记在她名下。靖远楼旅店的生意正到了萧条的时候,安排这些人并不困难。 但酒店那边却忙碌得很,大家看到老闆娘回来分外地亲热,算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都知道百户所条件艰苦,可老闆娘却好像更加神采奕奕了,似乎她不是到百户所里过苦日子,而是去享福。 春花看靖远楼里的人,脸上眼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就知道大家日子过得应该都顺心,酒店的收入也不错。 变化最大的是留儿,小孩子长得最快,刚一见面竟没有认出春花和卢梦生来,大家哄着才勉强叫了声父亲和母亲,不过,小孩子也最好哄,过了会儿留儿就拿着给她的各色小物件在春花的怀里玩了起来。 另一个有着很大变化的是金花。靖远楼繁重工作的推动下,金花变得更加明朗大方,整个人的脸上还笼罩着一种喜悦的感觉。看着她爽快地将百户所来的人都迅速安排妥当,春花也不禁佩服她的能干。 述了一会儿,卢梦生和春花回了自己的小家。因为算着他们就快回来了,舅母已经替他们将屋子重新收拾了两回,炕也烧过了,屋子里与他们离开时相差不多。两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小窝,真还生出了一些感慨之心。 第341页 第二天,卢梦生随着温副千户等几人一同去拜访胡指挥使,春花也去见指挥使的妾室赵氏。结果卢梦生和春花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都得到一个极好的消息。 前两天广宁府恰好来了人,本来正准备到百户所去,但知道他们很快回来后,就在卫所等着,温副千户带着三个百户到了后,当众宣布了辽东徐总兵对于上次视察卫所后传来的命令。 定辽前卫胡指挥使、温副千户、孟百户、卢百户屯田有功,赏金银锦帛,卢梦生因为屯田功勋卓着,升从五品副千户。 按明代的军制,五品千户及以上军职的任命必须由中央下达,并要到五军督都府里办理手续,而五品以下的,则不需如此繁琐,可以在当地直接任命。 两人在指挥使府上自然都绷住脸保持风度,但被指挥使留了饭下午回到了家里,就笑着闹到了一起。 春花福了一礼说:「恭喜新副千户老爷!」 没想到卢梦生居然也对春花一揖说「恭喜新副千户太太!」 春花一怔,笑歪在卢梦生身上。卢梦生从来都是自己逗笑的对象,每每被自己逗得毫无还口之力,如今他竟然开窍了。 卢梦生说笑后,见春花笑软了,颇觉得自己这句话还得好,抱着春花亲了又亲。然后一双手就不老实在顺着摸了上去,等他们匆匆收拾好去大外祖父家、三舅报喜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大外祖父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异常,卢梦生虽然不姓樊了,可他和其他樊家人没什么差别,这还是家里第一次有人当了百户以上的官呢。于是大外祖父大声地说:「去多买些肉,把人都找来,今天在这里吃饭。」 卢梦生便说:「本想回去时去三舅家,既然大家都要来这里,我去将三舅背过来吧。」 「家里这么多人,你坐着,让别人去好了。」樊老爷子笑着说:「你不忘记你三舅对你的好,我知道。等回去时,你背着三舅。现在陪着我说说话。」 春花这边早就跟着家里的媳妇们一起去准备饭菜,去年她来大外祖父家就是掌勺的,今年自然还是一样。 吃饭时炕上炕下摆了两个大桌子,人还都坐得满满的。春花做好了菜,与女人们在下面的桌子边上坐了,就听大外祖父正与卢梦生说着话,「我年轻时也打过虎,还是靠卖了虎皮的银子娶的你大外祖母。」这是看到卢梦生送的虎骨才有此感慨。 又嘱咐卢梦生说:「打猎和打仗一样,最要紧的是心里要有成算,不能只凭着气盛急躁,小心没有过逾的。」又长篇大套地说了些行军打仗的事。 卢梦生一一答应着。 女人这边,三舅母就说:「要是梦生娘还活着就好了,看到梦生这样出息该多高兴!」 「明天,我们就去给公公和婆婆上坟。」春花虽然没与卢梦生商量,但想来,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有人将话岔开,不让三舅母说这些伤感的事情,「梦生和媳妇对老爷子和他三舅真孝顺,拿来这么多的礼品。这缎子一定是总兵大人赏的,给老爷子做装老衣服多体面!」 这里年纪大了的人,提前做装老衣服是很正常的事,并不是什么伤感事,就是老人也愿意看到小辈为他们准备好这些东西。樊老爷子听卢梦生确定这缎子是徐总兵赏的,马上就对儿媳妇们说:「就用这缎子给我做装老衣服吧,到了下面,穿着也体面。」 大家热热闹地说起了徐总兵对卢梦生的看重,又预计卢梦生得了徐总兵的青眼,前途大好。 樊老爷子突然看着春花说:「梦生媳妇当了官太太,到家里也不嫌弃,照样下厨干活,大外祖父最喜欢你这样实在能干的孩子!」 春花一直记着当初樊老爷子在卫城出手帮着卢梦生和春花应付谣言的事情,否则她没那么容易过了那一关。虽然老爷的初衷是为卢梦生好,但春花也一样领情,别人对她的恩德,她自然要回报,所以她每次到樊家都格外地谦逊肯干,「大外祖父,我来做点活是应该的。」 樊老爷子抚了抚鬍子笑了,「梦生媳妇是个有福气的人,有旺夫运,你们以后都要对这孩子好些。」 大家都笑着应了,春花赶紧站起来笑着说:「大外祖父对外孙媳妇真好。」 春花明白,樊老爷子肯定是想到春花有个寡妇的名头,怕她在卢梦生升职后被人瞧不起,才出头为她说话的。樊老爷子真是善良! 第二天一早,卢梦生带着春花去上了坟,回去后请了卫城里的亲朋好友,晚上就在靖远楼里摆下酒席。 胡指挥使竟然破例前来吃酒,卫城的军官们也差不多都到了。如此喜庆的气氛让春花忽略了一件事,也是卢梦生屯田的成绩确实很不错,她同卢梦生一样以为此次升职是正常的。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特别的原因,卢梦生从百户到副千户也是必然的,但时间却要向后延很多,朝廷重视屯田,但到底也不比军功,不应该升得如此之快。 这个特别的原因来自徐总兵的三子。徐三爷从京城前来探望父亲,出京城前朋友给他送行时,时任都察院右佥督御史的杨汶迟疑许久,暗地里托他向徐总兵讨个人情,关照一下定辽前卫的卢梦生。 杨汶与徐三爷交情不错,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说,但也颇为密切,这样地郑重其事地委託,又反覆嘱咐徐三爷不要向别人透露,让徐三爷心里越发地疑惑起来。 第342页 杨汶此人,是杨阁老的二子,平时算得上谨言慎行、磊落大方的,如今竟有了私密事,徐三爷答应后免不了在心里反覆猜测。到了辽东镇,与父亲私下里说了。没想到徐总兵非常重视,反覆询问杨汶当时的神态和言辞。 徐三爷自然明白,这是因为杨阁老的原因。杨阁老入阁时间虽不长,可圣眷却好,时常监国的太子爷更是倚重,与内阁里的几个老大人也融洽,按年龄算,日后首辅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这样的人哪一个朝臣不想努力交好? 可杨家百年世家,奉行的是低调内敛,杨阁老谦谦君子,对杨家的子弟管束极严,让所有想讨好的人竟然无从下手。徐总兵虽然是二品的龙虎将军,但像他这样的总兵在阁老面前还是要屈意讨好、伏低做小的,他每年送至各位阁老处的贴子皆自称门人。就这样,阁老们对总兵也不太在意。 杨汶竟能託付徐三爷人情,徐总兵重视异常。要是能搭上这根线,以后就可以与杨阁老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恰好今年定辽前卫等几个卫所增设了军屯,徐总兵就以此藉口直接到了定辽前卫,并打探卢梦生的情况。 结果,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从小就生长在边城的卢梦生与京城的杨汶不可能有一点的交集,只除了他的太太。 卢太太原是个寡妇,两年前到定辽前卫投亲曾路过京城。顺着这个思路,徐总兵想了想对徐三爷说:「若是杨家的亲戚朋友,杨汶大可以直说,该不会那个卢太太原来是杨汶的相好?」 「杨汶家教甚严,为人端方,不大可能与一个寡妇有什么牵涉。」徐三爷明白父亲的意思,却不大赞同,「父亲,不如我们直接去百户所看看,再见一见卢梦生和他的太太吧。」 于是就有了徐总兵到了百户所的那一次行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当时徐总兵回到广宁府后,直接进了书房,把人都赶了出去,与儿子说:「那个卢太太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寡妇,百户所里的一些事情也决不只是卢梦生一个人弄出来的。」 徐三爷也这样认为,他点着头说:「我看了卢太太,也觉得她的气度见识不一般。看她的年纪和到定辽前卫的时间,我倒想起了杨阁老的嫡幼女了。」 杨阁老家里的事情这些日子徐总兵也听三子详细说过了,听他这样联繫,不由得一惊,「你是说,杨阁老的幼女没死?」 「父亲,我也只是猜测,杨家家风甚严,真正的大家气象,女眷轻易不出闺阁,我虽与杨汶交好,但从没见过他家的女眷。就是母亲、嫂子和媳妇虽然打过照面,可真要认人恐怕也不能的。」 就是能认出来,也不能真把京城的女人接过来认一下,不管他们的猜想对不对。父子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定下了应对的办法。 「卢梦生升副千户,命令年前我就发下去,」徐总兵说:「虽然快了点,但他那里建得也真好,谁也说不出什么。而且过了年,再往他那里调军户屯田,发种子、农具、俸粮什么的,我都让人给他挑上上份,他这个人又能干,几年后,成就必然不小。你回去这样对杨汶交待,他一定会满意的。」 「是,」徐三爷说:「而且我把胡湛那孩子带到家里,不只是看那孩子将来会是有出息的,也是想与百户所里留一条线,联繫不断。」 「这一招棋下得好!」徐总兵赞扬儿子,「对那姓胡的小子好一点,衣食用度比着家里的少爷来,这条线不要断了。」 「这还用父亲说?」徐三爷笑着答。 「杨汶既然肯托你帮忙,想来也是对你放心,所以不管心里怎样疑惑,也不要说出去,我们父子只做不知道就好了。」徐总兵在儿子走时最后还嘱咐着。 徐三爷回了京城后,向杨汶交待后并不多话,杨汶既然託付于他,就是相信自己。他回了家特别向媳妇打听了杨阁老幼女的样貌,又写了密信送给父亲,父子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卢梦生和春花的快乐却没少一分。在快乐中,他们忙碌着,摆过酒席后,又送了年礼,还要採购些物品,百户所那边还是偏僻,来时将家里缺少的东西列了个单子,就有好几页之多。 因为百户所的粮食在春花的坚持下没卖出去,他们也就没带一两银子到定辽前卫,但靖远楼到了年底结帐,两处分店也送来了分红,採买的银子还是充足的。本来这样用春花的钱,卢梦生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正好总兵大人的赏赐到了,不用说,他得的是上份,有东西也有银子,于是便高兴地陪着春花出门採购。 做为军中男儿,卢梦生并不喜欢去铺子里买东西,他也很少去这些地方,但陪着太太又不同,而且他也觉得百户所那边条件实在太差了,也想帮太太买些用得着的东西。 买了日用品后,卢梦生又拉着春花到了银楼,这一次他有了点经验,帮着春花挑了一副金镯、一对金簪、一对金耳环和一个金项圈。掌柜的一个劲地贊卢副千户有眼光,东西选得好,于是卢副千户再接再厉,给留儿选了一只金锁,并给大丫和小琴每人挑了一只银锁。 春花看着掌柜笑,粗糙如卢梦生这样的汉子,哪里有什么好眼光,只不过这里的金银饰品花样有限,无论选取哪一种,都差不到哪里吧。她笑过后,又亲自挑了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锁,准备给温太太的儿子做见面礼。 第343页 温太太在秋天时生下了一个儿子,那时还在百户所的春花并不知道消息,也没有送礼,现在也应该补上。 虽然有很多家请新的副千户和太太吃酒席,但卢梦生和春花大都推了,他们的行程有限,但温副千户的宴请他们是一定会去的。 春花进了温家的后院,这一次,温太太的请的女客多了两个人,是孟太太和周太太。大家与温副千户一同回定辽前卫,家眷们自然也跟来了。 女人们一见面,先是恭喜了卢太太,卢副千户这次升职很是出乎大家的预料,从百户到副千户,也算得是一个坎,没想到卢梦生一年时间就迈了过去,大家的羡慕是真实的,也带了些少许的嫉妒。 春花笑着谦虚了几句,将话题转到了温太太的儿子上。温太太马上喜欢起来了,问了下人得知孩子正醒着,就抱了过来给大家看,孩子很是漂亮可爱,春花上前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拿出了金锁做了见面礼,孟太太和周太太也早有准备,一一送了东西。不过孩子太小,过了会儿就睡了,由奶妈送了回去。 几位太太说起了家常话,春花与孟太太早就相熟的,知道她是个爽快的辽东女子,周太太则很会说话,不但将温太太恭维得舒舒服服,对自己也说了不少的好话,同时也没忘了孟太太,酒席的气氛就很好。 春花细细打量温太太,她穿着大红锦缎一斗珠的小皮袄,下面繫着石榴红裙,人比过去胖了一些,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喜悦,过去的清冷也没有随着她生孩子有所好转,就是对来的几位客人也有些敷衍。 春花便想到卢梦生告诉自己的话,温副千户将他在定辽前卫城外小村里的相好接到了百户所,公开地收了人。可这事,听说也是因为温太太坐完了月子,温副千户要接她到百户所里,她不肯去,才发生的。 夫妻间的事情,别人不好评述,春花因此只做不知道,笑着与温太太攀谈。因为卢梦生新升了副千户,与温副千户平级,温太太的倨傲倒比以前少了些,她并不大与孟太太和周太太说话,而是一直注意着卢太太。 卢太太穿着大红绣着牡丹花缎面兔皮袄,领口、衣襟、袖口处露出雪白的兔毛来,配上她一张圆圆的小脸,越发显得俏皮可爱。大约又逢了喜事,卢太太的气色极好,两盅酒喝了下去,白嫩的脸上带了些红晕,不说话也带着三分笑意。 温太太不禁问道:「听说,你在百户所里还下田去送饭,怎么不见你也像她们一样晒黑了?」说着,指了指孟太太和周太太。 孟太太和周太太原来也要比春花黑一些。不过她们虽然比春花去得晚,但在各自的百户所里春耕结束盖了房子后,也都把家搬到了百户所里,而且也整日操劳,皮肤看起来不止是有些黑,而且很粗糙。 「可见我还是不如两位太太能干。」春花笑着说。 孟太太也笑着说:「谁不知卢太太能干得紧,不像我们只会做饭,还在百户办了所学校,将那里的孩子们都管得非常好。」 周太太也是一通的赞扬。 春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诚恳地说:「我本来就不大在外面做什么事,就是做,也戴着帽子手套,所以黑得就不显。到了冬天,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原来晒黑的皮肤也就养回来了。」 「卢太太原来皮肤就白嫩。」孟太太是知道的,她由衷地贊了春花一句,「别看卢太太娇滴滴的,其实可真是巾帼不让鬚眉呢!原来我家百户说你来卫城前与他们一起拒敌的事,我只不信,可百户所里连房子都没盖,你就去住窝棚了,我这次可真信服了!」 孟太太说这话时并没有多想,可温太太的表情却更加地阴沉了,就是她再没头脑,也想到了自己的话让温太太不快了,温太太不肯去百户所,温副千户把相好的接到卫所里,这事情谁也不如她这同住在一个百户所里的人清楚。 周太太这时已经转移了话题材,称赞温太太身上一斗珠的小皮袄,「这种珍珠毛的小羊羔皮是极难得的,尤其是这块皮子卷得如此均匀。」 春花也跟着贊成了温太太的石榴红裙,「这种洒金料子贵也有贵的道理,颜色染得极正,做了裙子就是比寻常的料子好。」 这样把话题带到了衣饰上,温太太也被大家哄得起了兴头,与大家谈起了她头上戴的镶宝饰品,春花几个人戴的都是普通的金银首饰。 说过了首饰,温太太的情绪好多了,定辽前卫的太太们,谁也没有自己的首饰又多又好。她自觉得有了底气,才降尊纡贵地问春花:「你衣襟上的绣花倒是很特别?」 偏襟的衣服下摆绣一朵怒放的牡丹,层层花瓣就像要从衣服里面伸出来一样,几颗缝在上面的珍珠是花瓣上即将滚下来的露珠。春花早就注意到温太太一直在看自己的这件小袄,只是温太太轻易不肯贊别的东西好,她只希望自己的东西是最好的。 「这是我们百户所里裴小旗的太太做的,」春花笑着将裴太太怎样手巧给大家讲了,「你们看我这件衣服,就是她给我做来出门时穿的,绣花、手工都极出色,还很有新意。」 「我以为这是京城带过来的呢?」温太太说,在她看来,最好的东西都是来自京城。现在一听这衣服是百户所的人做的,她立刻没了兴趣。 孟太太和周太太倒是露出了想请裴太太帮着做件衣服的心思。春花笑着说:「裴太太现在就在定辽前卫,两位若是有意,这两天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虽然做过年穿的衣服肯定来不及了,但定了样子,等过了年后,总可以做几件春装。」于是大家就说定了时间。 第344页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流言很感动,自己也觉得文写得还不错,无奈结果就是如此。不过当初写文时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失望也就不是太大,希望大家多鼓励,有条件的帮忙宣传一下。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前面男人们散了席,这几位女客也就打算一起走了。可这时温太太留下了卢太太,说有事情要问。待两位太太走后,温太太把屋里的人都赶走了,问道:「卢太太,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温副千户夫妻的事情,就是不听外面的闲言碎语,春花也猜出了一二。温氏夫妻订亲到成亲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温副千户从一个纨绔子弟迅速成长为一个能担起国事家事的男人,可温太太还是一个自视颇高偏又什么也不懂的娇娇女。 从春花认识温太太的时候,就看清她不是一般男人的良配,不管是对卢梦生,还是对温副千户,她还曾提醒过温副千户。反过来,温副千户同样也不是一般女人的良配,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出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温副千户这个人,年纪虽然并不大,心计能力却足够用。他在百户所的成就不小,而且还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徐总兵对他的成绩同样非常赞赏,只是他已经是从五品,没那么容易再升一级了,但这次得的金银赏赐也不少。 做为丈夫,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合乎人情世故的,当然是用本时代的规则来衡量。甚至从某种角度,大家还都同情温副千户,温太太实在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竟然不肯陪丈夫到卫所里生活。 春花从刚到这个时代不久,就明白时代的大环境是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无法改变的,她能做的只有顺应时代。就是郭家如此的让她受不了,她也没採取过激的行为,最后还是隐忍地死遁到辽东镇。 按世情,这就是个男人的社会,女人依附于男人,男人得到了功名利禄,女人也会因之得到凤冠霞帔,而男人犯了大罪,也会累及妻子家庭,甚至岳家。在这里的结亲要比前世只讲两个人的感情而结婚要慎重得多,在甚至出现了诛连十族的时代,缔结姻亲对一个家庭、家族是更为严肃的事情。 落实到一个小家庭,男人去哪里,做妻子的就应该不离不弃地跟着,如果妻子不能陪伴丈夫,那么给丈夫纳个妾室通房就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家里有这个经济实力的情况下。 春花自己也是按这个规则来的,她的事业在定辽前卫,离开这里,靖远楼的发展无疑一定会受些影响的,但她却根本没有用女人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这个理论留下来。如果换到前世,她一定会那样做的,甚至还会提出男人同样可以为女人放弃一些东西。当然前世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有着发达的通信和交通,夫妻就是相隔千里,见面比这里相隔百里还容易得多。 眼下,如果对卢梦生说要他放弃前途,来和自己在一起,他就是再爱自己也一定接受不了。 所以春花毫不犹豫地去了百户所,当然春花要与卢梦生在一起,更多的原因是两人的感情好,捨不得分开。 温太太和温副千户比不了他们感情深厚,但就是为了婚姻,温太太也应该去百户所里。那里现在已经修好了房子,生活虽然单调些,但一样是有很多的乐趣。温太太不肯去,温副千户收人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了,就是胡指挥史也说不出什么来,他自己也是带着妾室来定辽前卫的。 「温太太,你为什么不肯去百户所里呢?现在那里修得已经很好了,我听卢副千户说,温副千户的官署很气派,你若是去了,哪一个不得尊你为太太,内宅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让我去下面的军屯里?」温副千户骇然大惊,「我本来是侯门千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样的地方!」 侯门千金算得了什么,春花没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比温太太只高不低,也没觉得到百户所辱没自己。 春花劝了温太太一会儿,也没什么成效,温太太怎么也不肯去百户所。而温副千户那种风流人物,那里能守得住寂寞呢?春花有些焦燥,眼下卢梦生一定在外面等着自己出去,而温太太又不肯放自己走,这位大小姐就是这样从不为别人着想。 「父亲和母亲让我把身边的丫头给副千户,」温太太拉着春花说:「我让温副千户把那个从外面收进来的寡妇送走,可他说什么也不答应。」 春花这才懂得,原来温太太对温副千户收人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受不了的是那个人不在她的控制下,刚刚她的劝解并没有对症。 「既然不介意温副千户收人,那收什么人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我的丫头我都有身契,而那寡妇是个良民。」 「凭她是什么身份,也越不过你去。」春花只能这样说了。 「我就是想,卢太太与温副千户关系不一般,能不能帮我劝劝温副千户。」温太太恳求道。 她与温副千户关系不一般?春花听了这话一怔。在这个时代,这种话可以算是一种指责了,一个已婚的妇人,与一个已婚的男子,要是关系不一般,就是有问题的。 「听说温副千户过去对你特别上心,想来你说什么他也能听得进去,你就帮我同他说说,把那个寡妇送走,要收就收我给的人。」 春花突然想起上次她想搭温副千户的关系去百户所时,牛妈妈在院子里偷听温副千户和自己说话的情景,还有平时自己每与温太太说话时,只要提到温副千户,温太太的表情总有些别样。她突然明白过来,温太太话里的意思是自己曾与温副千户有过不正当的关系,而且她一直在提防自己。 第345页 再想到温太太刚刚两次说到寡妇,明知道自己也是寡妇,还这样说,原以为她这个大小姐不小心,现在才明白她也是在点自己的身份。 春花的笑脸马上收了起来,「温太太这些家务事,我真不好插手呢,不若你与温副千户自己商量吧。现在太晚了,卢副千户还在门外等着我,我得马上走了。」说着谢绝温太太的挽留离开了。 温太太自从听别人说起当年温副千户纠缠于娘子的事,马上就认为过去他们间一定是有问题的。至于后来,温副千户在外面还有别人,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而且她把自己与温副千户并不恩爱也都归结于这些。 她想抓住温副千户的把柄,曾经去监视他与卢太太的会面,她还派了些人去查,但并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现在她倒不是想指责卢太太,而是急病乱投医,一心想着自己的事,顾不上对卢太太的冒犯,更忘记了卢太太现在也是副千户太太了,结果平时对她很亲切的卢太太真能放下脸来。 看着卢太太离开的背影,温太太心里气归气,但也不由得想到,卢太太命真好,卢梦生原来不过是个总旗,没几年,竟升了副千户,也无怪卢太太竟然敢在她面前摆脸子了。可她别忘了,卢梦生就是升了,还不是在父亲手下! 不过,卢梦生那个人对自己的太太倒真是好,想到这里,温太太第一次问自己,要是当初自己同意嫁给卢梦生,日子过得会不会比现在好呢? 春花过去一直是主动交好温太太的,因为她有着丈夫上司的女儿和妻子的身份,可若是惹到了春花的逆鳞,她可不会再介意这些。从这以后,春花不再主动与温太太交往了,只维持在大面上过得去,挑战了春花交友底线的人,春花就会放弃这个朋友,更何况温太太还够不上她的朋友呢。 回了家,春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卢梦生,又说:「虽然温太太是指挥使的女儿,可我也不想再与她多来往了。」 卢梦生明白春花受了委屈,抱着她安慰说:「你不要担心我,男子汉大丈夫,靠的还是自己。而且胡指挥使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回京城荣养,在定辽前卫也住不了多久了。」 知道卢梦生心疼自己,不会让自己曲意与与温太太结交,以前他就说过类似的话。现在他说起胡指挥使不会在定辽前卫太久,也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管胡指挥使会不会很快离开定辽前卫,他现在是定辽前卫的掌印指挥使,卢梦生则在他手下任职,怎么也会影响卢梦生的仕途吧。春花靠在卢梦生的胸膛,心里不无担心。 「若是温太太这样说话,你还要对她笑脸相迎,我就是再升一级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只要我不犯什么错误,胡指挥使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别忘了,徐总兵上次来了,对我很是欣赏。」卢梦生看出春花心里的想法,开解她说。 「嗯,我知道了。」春花也认可卢梦生的话,作为一个生意人,她很注意与大家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但不等于她要受一些不应该的委屈。 「宝宝。」卢梦生亲着春花的白白嫩嫩的小耳垂低声说:「别人不知道你的好,只有我知道,我会好好疼你的,把别人的份都给你补上。」 「别人的份我才不希罕呢!」春花听卢梦生这样一说,心气马上就平了,温太太和温副千户这对夫妻看起来就相敬如冰的,哪里比得了自己,所以自己犯不上与她计较什么了。她反过来去咬卢梦生的耳朵,说:「我只要你那份,全部都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状态不好,所以周末就不加更了,抱歉!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在卫城里的日子与百户所里相比是另一种忙碌,主要是人情往来很多。尤其是卢梦生,春节将至,兄弟朋友实在太多,又赶上他升职的喜迅,他免不了四处应酬着。这天鲁千户到卫城办事,见了卢梦生,自然亲热无比。 春花与卢梦生原打算去千户所一次的,正愁时间不够用,现在见了鲁千户,就直接将靖远楼的红利银子交给了鲁千户。而鲁千户办了公事后,与卢梦生又找了刘掌柜几个在一起喝酒说话。春花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又被金花拉回了靖远楼她原来住的小院里。 「春花姐姐,我不知怎么办好了,你快帮我出出主意」金花开门见山地对春花说。 「什么事让你这么能干的女掌柜不知怎么办好了?」春花笑着问。 「不是店里的事。」金花平时爽快,可眼下却吞吞吐吐地,「姐姐,你说我要是跟我娘说我不招婿了能行吗?」 由于时代观念的限制,招婿是很难招到好人的。不过,原来金花从来都是把招婿当作自己的责任,眼下她却动摇了,「你有了喜欢的人?他不肯招婿?」 「嗯,也不算是不肯招婿,是不能。」金花看了看春花,脸慢慢红了起来,「是池指挥佥事。」 按大明的律法,上门女婿是不能出仕的,所以池指挥佥事不可能做金花的上门女婿。春花不顾这些律法的事,先问金花,「你原来不是说受不了他家里有妾室吗?」 「他原来家宅不宁,就是因为家里的小妾什么的。前些日子已经将那些人都送出去了,说以后也只守着我一个人。」金花的笑容里也有着无奈,「可是我要是嫁出去了,让谁招婿呢?银花已经定了亲,铜花她们还小,爹又……」 第346页 「你真的喜欢池指挥佥事?」 「嗯。」金花很坚决地点头说。 原来,春花离开靖远楼后,池指挥佥事仍旧来这里包饭,不过,他时常喝得大醉,总要找人将他送回去。对于这样一个经常给酒店带来麻烦的客人,金花在一次沉不住气后将他痛骂了一顿。没想到池指挥佥事不知怎么就被金花骂醒了,一改颓废的作风,并提出想娶金花。 金花先是不同意,可池指挥佥事下了决心,不再像过去什么事情都温温吞吞的,而是执着地向金花表达着自己的心意。金花本来就喜欢池指挥佥事这类型的人,情窦初开时就对他有好感,自然最后落入了情网。 看到池指挥佥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把家里的妾室都送走,以后也绝不到处沾花惹草,金花动摇了,可是她背负着樊家香火传承的重任,左右为难之下,她向春花来求计。 前世看惯独生子女的春花觉得这事并不难解决,就是考虑到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毕竟辽东镇的人们还是很通达的。她想了想对金花说:「其实,招婿就是个名称而已,只要解决了三舅和舅母的养老和香火,你们家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怎么解决呢?」金花听了春花的话,眼睛亮亮的,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养老的事情好办,梦生和我会一直给三舅和舅母送米娘,你就不用管了。至于香火……」 「春花姐姐,说到这儿,我还想说,以后不用给我家送米粮,我已经能养家了,池指挥佥事也同意每年给我爹娘银子养老。」金花态度很坚决。 卢梦生与春花成亲前一直将他的俸粮交到三舅家,并在三舅家吃住,三舅和舅母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成亲后,也一直按时给三舅家送米粮,孝敬他们,这个心意也是不会改的,「梦生和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现在只要想好香火的事就行。」 金花知道现在不是讨论米粮的时候,便不再吭声。 这时代的人格外注重香火传承,没有了香火传承,好像一个家庭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招婿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看着金花垂下头,春花问:「池指挥佥事能不能答应你生的第二个儿子姓樊呢?」 出嫁了的女儿从婆家拿钱养娘家的老人,还有生个儿子过继给娘家也不是不可行的,可毕竟不是常例。看金花犹豫的样子,春花劝道:「其实,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都可以传承血脉、支撑门庭。好在池指挥佥事在家里是小儿子,我想你们要是能与老人说好,这样你与池指挥佥事间就没有什么障碍了。我曾听说池老夫人早不管家里的事了,而池将军还是很讲道理。」 金花深思了起来,「春花姐姐,你说得对,我想我要对池指挥佥事说清,我生的第一儿子姓池,第二个姓樊。还有我要继续在靖远楼里当掌柜,挣的钱给爹娘养老。」金花想好了,脸上露出非常坚决的神色来,「如果他能同意,我就嫁给他,不同意我还招婿!」 对于这样果敢坚决的辽东女子,春花不胜佩服,她明白金花心意已经不可更改了,便说:「这样的意思我觉得也对,但你说起来不要太过强势了,要温和些。」 金花想通了困扰她一些日子的问题,马上就坐不住了,她一面穿鞋下了炕,一面说:「恰好池指挥佥事也在靖远楼里,我去找他。」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晚上回了家里,卢梦生问春花,「我靖远楼里去找你的时候,看到金花与池指挥佥事在月亮门前说着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吃饭时金花要把你拉走说些什么了?」 卢梦生对金花姐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他一定发现金花与池指挥佥事在一起有些不对了。 春花笑着将金花与她说的话告诉卢百户,又说:「金花是个有主意的,又懂事明理,池指挥佥事脾气不错,我看这事情还真能商量成呢,我们就不要多管了。」 「其实三舅和舅母都由我们奉养也没什么,就是金花一定不会同意,还有就是三舅没有继承香火的人。」卢梦生也顺着春花的思路想了起来。 「是啊,金花是个要强的,我看她收了我们给的米粮都有些不情愿,更不可能把三舅和舅母交给我们奉养了。」春花感慨地说:「其实,金花过去就很喜欢池指挥佥事,我看池指挥佥事对她也很有好感,还说过要教她骑马。」 「你是希望他们能够成亲了?」 「嗯,我就是觉得,他们两情相悦,要是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不能在一起,实在是太可惜了。」春花对卢梦生说:「你看温副千户和温太太,有权有钱,两人又都那样的体面,可我看他们俩就堵心,我可不想金花像他们那样。」 「是这样,」卢梦生本来并不看好池指挥佥事和金花,可一听春花这样说,也觉得有理,「宝宝,你对谁都这么贴心。」 「你没听说过,『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吗?我们幸福,自然也希望别人也幸福。」 卢梦生抱着春花就不捨得放手了。 算着时间,两天后她就要与卢梦生回百户所里了。看着睡着了的留儿,她与范娘子说起了话,「百户所里还是太偏僻,无论吃的还是用的,比这边都差得多了,冬天的日子尤其不好过。我想等过了春天,将你和大丫、留儿,还有小武、小琴一起接过去消夏。」 第347页 范娘子当然明白这样是为自已和孩子们好,点着头答应了。她看着眼前的三姑奶奶,心里无比地佩服。原来那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出了京城,在辽东镇开了饭店,赚了不少的钱。现在到了新建的百户所里,也一样过得好。要知道鲁千户那里,自己住着都觉得实在太差呢,可三姑奶竟然在比那里还不如的地方过日子,而且还总是乐哈哈的。 不过,她是过来人,也懂得三姑奶奶心里是甜的。与自家男人在一起,知冷知热的,就是百户所里条件差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范娘子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盒子,对春花说:「这里是我找大夫按偏方抓的药,每天一包,早上熬了吃,听说生儿子特别的灵验。等过了正月,你就熬着吃,早些生个儿子!」 按民间的说法,正月里是不能吃药的,那样会给一年带来晦气,所以要等到过了正月再开始服药。 范娘子平时不大说话,可她心里什么都有数。春花感谢地拉了她的手,「你总是这样惦记着我。」 「要是没有三姑奶奶,我和大丫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呢。」 她们都是被命运捉弄过的人,可是你帮我,我帮你,一起闯了不少沟沟坎坎,现在还都过着满意的日子。春花感慨在说:「所以啊,我们现在要好好地活着,还要活得更好,才不虚此生。」 回去时,春花的东西就装了好几辆大马车,百户所里的人也都採购了不少,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唯有裴太太卖了积攒下来的女红,反倒挣了些银子回来。孟太太和周太太果然请她帮着做出门见客的衣服,这又是一笔收入。 虽然在定辽前卫酒席不断,但回了百户所,春花还是张罗着在学校摆了一次酒,百户所里就是守堡墙的人也都有人替换着来吃了酒席。卢梦生升了副千户,这样的喜事总要庆祝。 这还不算,年前,卢梦生和春花商量好了,在家里请了两位总旗,十位小旗和他们的太太们。卢梦生还特别将徐总兵赏的东西留出来些分给大家,这让大家都非常感动。 这场家宴办得很随意,都是相熟的人,用不着弄些面子上的东西。杀了一只羊,太太们一起做了些菜摆了上去,看着男人们在厅堂里已经喝上酒了,女人们在内院里也摆了酒菜,大家边吃边闲话着家常。 春花听到西屋里有声音,过去一看,卢梦生正用木勺将他放在柜子里的酒盛在酒壶里。这是他泡的虎骨酒,前两天就见他每晚倒一盅自己喝。 春花便过去帮忙。 「不用了,你回去同太太们一起说话吧。」 「还用不用加点菜?」春花问。 「也不用,菜够了。」卢梦生说着就回了前面。 不过春花却觉得梦生有些喝多了,她想了想,也不叫不别人,自己直接下厨做了醒酒汤,盛在一个大碗里给他们送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花刚吃了两盅酒,身上也不冷,怕屋里的太太们看到又要抢着过去送醒酒汤,索性连外衣也没披,直接出了内院。 正好看见勇子向自己住的东厢房走去,就叫住他说:「勇子,你要先回屋里了?先帮我把醒酒汤送进去,让你卢大哥少喝点,我看他有点多了。」 「小婶,」勇子委屈地说:「不是我自己要回屋的,是卢大哥和屋里的人都不让我在屋子里吃饭了,让我先回来睡觉。」 勇子已经十六了,算是成人,平时卢梦生总像是对弟弟一样带着他。春花有些奇怪,问:「你吃饱了吗?」 「吃饱倒是吃饱了,可是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喝那种好酒,可他们说我太小,不让我喝,就把我赶出来了。」 「什么好酒?」春花也奇怪地问。在辽东镇,因为天气寒冷,无论男女都会喝一点酒的。勇子这个年龄,喝酒是没什么什么问题了,只要不喝太多就行。而这时候的酒度数还是很低,一般喝一些都没什么。 「就是卢大哥自己泡的好酒。」勇子说。 原来是虎骨酒,春花想了想说:「那是药酒,可能觉得你还小,喝着不好。这样,你到我们桌上去跟大家喝点葡萄酒,那可是养生的。」说着把汤递给了勇子,「赶紧送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这时就听外院屋里传出一阵闹笑,「这虎鞭酒味道真不错,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虎什么酒,不是虎骨酒吗?」勇子没大听懂,问春花。 春花一下子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从勇子手里接过汤碗说:「别乱问了!也不用给他们送汤,你和我一起进里面吃酒。」看出勇子还有几分不情愿,就说:「你才多大,跟我们这些太太们用不着避什么嫌!」 勇子虽然已经十六了,个子也长起来些,可还是半大孩子的模样,内院里吃饭的太太们除了春花,都比他大多了,也都把他当孩子看,就在炕里面给他挪了个地方,让他坐在春花和文太太中间,给他倒了葡萄酒,又帮他挟菜,勇子很快就又兴致勃勃。 平时话最多,嗓门也最大的陆太太恰好在春花去定辽前卫期间生了个女儿,正在坐月子,没过来,大家都觉得没了她,热闹都少了几分。齐太太对春花说:「百户太太,您得空去看看她吧,又生了个女儿,心里不好受呢。」 春花赶紧点头,陆太太就想生个儿子,可是天不从人愿,谁也没办法。「不知道陆总旗怎么样?」 第348页 「当然不大高兴了。」文太太说。 又有人七嘴八舌地说:「听说连只鸡也没让炖给陆太太吃。」 「那天还因为点小事打了大女儿。」 「没事就到百户所外面去,说是散散心,陆太太也不敢拦着。」 勇子也告诉大家,「今天早上我就看见陆总旗出去了,刚才大家都喝上酒了他才回来。」 「这么冷的天,他能去哪里呢?」文太太担心地说。 春花心里很同情陆太太,可是在这里,女人要是生不出儿子,怎么好的人都会变得一钱不值。她想起了范娘子给她的一盒子药,说:「也不知道大夫开的生男孩的药可不可信?」 「怎么不可信?」文太太说:「过去我们那里有个妇人,一直生女孩,后来找人开了药吃了,果然下一胎就生了个男孩,只是那药贵得很。」 新嫁到百户所的古太太也随声附和,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古太太是古小旗新娶的填房,大家在成亲的时候虽然见过,但总归不大熟,古太太也有些羞涩,话语也不多。现在是知道这件事才这样肯定地说。 春花本来并不相信的,她不过觉得范娘子费了心,她总得接过来,现在听了齐太太的话,不由得信了三分,等她去看陆太太的时候,就把药分给她一半吧,吃还是不吃让她自己拿主意。 大家便说起了孩子的事,在座的人除了古太太都有了儿子,其实就是古太太也有了一个儿子,不过不是古小旗的,只有春花仅有一个女儿,而且还是冒名顶替的。听着女人们最常谈的这个话题----这要比谈论丈夫还让大家关心,春花平时并不在意,今天她心里多少有些上心。 看时间差不多,这些太太们一定帮着百户太太把屋子、厨房都收拾好,才到前院叫了自己家的男人们回去了。 卢梦生果然有些多了,大家都恭喜他,又拼命灌他喝酒。对这样一个醉汉,春花没奈何,还是拿了布巾给他擦擦,帮他脱了衣服躺好,自己收拾后也睡下了。可刚一进被窝,喝得半醉的人就不老实起来了。 「都醉成这样了,还动手动脚的!」春花嫌弃地说。 「我也没很醉,还行着呢。」卢梦生说着便动了起来。 本来不想和他算帐的春花恨恨地说:「你泡的是什么酒?明天我给扔了!」 「你怎么知道了?」卢梦生笑了,借着酒劲与春花笑闹,「宝宝,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了?怪不得这几天闹得这样凶!春花想教训教训卢梦生,可是很快她既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第二天,春花醒来时,卢梦生已经出去操练了,她穿了衣服,气沖沖地进了西屋,去找那两坛酒。结果,平时放酒的地方已经空了,春花又在西屋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 引得齐嫂过来说:「太太,你找什么,我来的时候看见百户,啊,是副千户,正好从西屋出来。」 「他是不是拿着酒罈出来的?」 「没有,我看副千户空着手出去了。」 春花也不好再说什么,与齐嫂将饭菜摆好,卢梦生也就回来了。 吃过早饭,卢梦生与春花商量起要去百户所不远处的商屯拜年的事。还是在夏天的时候,百户所不远处新建了一所商屯。 在明朝,与军屯、民屯并存的还有商屯,往往都是大商户带着一个或几个大家族参与屯田,朝廷也给予一定的优惠。而这种商屯,由于本身经济条件好,比起军屯、民屯起点高,往往发展也好。 这所商屯建立后,也曾与卢梦生相互拜访过,不过那时,两边都忙碌异常,只是尽了礼节。这次年前,商屯的皇甫家老爷子带着老妻儿子亲自来给卢梦生送了年礼,而恰好卢梦生去了定辽前卫,并没有见到面。现在回来了,他们夫妻自然要去回拜。 给皇甫家的回礼准备好,卢梦生与春花带着几个人就出发了。 春花坐在车里,这辆带蓬的马车是卢梦生从定前前卫为春花新买来的。原来百户所这边的十几辆车都没有车篷,虽然装些货物方便,人在春夏秋三季坐着也好,可是到了冬天,就非常冷了。 去定辽前卫时,春花就坐在这样的车里,虽然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又带了手炉取暖,可还是冻得要命。卢梦生见了心痛不已,到了定辽前卫就先买了车,并请鲁大姐将车篷里四周都加了厚厚的一层棉帘子,回来时,果然就舒服多了。只可惜,卢梦生不好坐在车里,作为一名军官,他对自己要求很严,出门总是带着兵器骑在马上。 春花还是第一次到皇甫家的商屯,这里离百户所不过二十里路,因为商人雄厚的实力,已经建成了气势不错的堡城。看堡墙,这里还是要比百户所要小一些,但里面的人口则要多很多,由皇甫、陈、王三家共二百多户在堡里生活。 商屯里的人住得要比百户所窄紧多了,但看房屋和人们的穿着,日子比军屯还是要好些。听说百户所的卢副千户来拜访,皇甫老爷亲自出了正屋迎了出来,而后,皇甫老太太也带着一众女眷从内院出来迎接卢太太。 春花与皇甫家、陈家还有王家的众多女眷们坐在一起说话。这三家本来在关内也是世代居住在一起的,后来因为河流改道,家中的良田被淹在了新河道下,朝廷正好鼓励商人到辽东屯田,便举家迁到了这里。 第349页 春花看这三家的女眷,虽然衣着简朴荆钗布裙,但看着修养都好,听说孩子们也都上着学,便问了问。原来这三家人本是耕读世家,也出过几个秀才,不过就是没有中举的人,后来因为家中的田地越来越少,就开始了经商,但并没有放弃读书。 事实上,明代的大商人家中多专门供养一些子弟读书,以期将来有了功名,对家族有更大的助力。 听了这个消息,春花非常感兴趣,便问了他们族学的情况。三家族学自然设在一起,男女皆六岁起入学读书,但到了十一二岁,女孩大一些就不再去学堂,而是回到内宅学习管家看帐,做些针线女红,再大些就开始备嫁。 于是春花笑着将百户所的学校里现在缺先生的事情说了,皇甫老太太也笑答道:「我们三家也有几个读书人正在备考,有的家境并不太好,我现在就让人同他们说一说,如果有愿意坐馆的,就荐给卢太太。」 一面教些学生,一面备考,是既能学习又能有收入的好事情,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回话,说陈秀才愿意去百户所坐馆。春花问了皇甫老太太同意,就请了陈秀才见面。 陈秀才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一妻两子,家资不丰,一直靠着族里的供养读书,日子过得很紧。春花见他有秀才功名,知道学问肯定是够的,便与他说了些百户所学校的情况,两人说定了正月过后,陈秀才就到百户所当先生。没想到一次普通的拜访,竟能把一直困扰自己的老师问题解决了,春花非常高兴。 皇甫老太太也是乐见两边的关系融洽,当初他们过来时,还真没把百户所放在眼里,可眼下,见百户所越来越兴旺,族里有见识的人都认识到了与那边搞好关系的重要性。春花笑着听皇甫老太太说以后要多来往的话,不住的点头,大家都在这一片土地上生活,正该互相帮扶,把日子都过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靖扔了一个地雷! 回京城是必然的,但还要等等。不过,女主可没有那么强的怨念,但别忘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吃了午饭后,卢梦生和春花出了商屯往回走。到了家里,又有黄家屯等几个民屯的人来送年礼,正等着他们,免不了招待一番。过年前的这几天,卢梦生和春花还真闲不下来。 晚上看着卢梦生计算着手中的钱粮,要在过年前给每个军户家里发上点银子和东西,春花理也不理他,招呼齐嫂拿着准备好的两只鸡、一篮子鸡蛋去了陆总旗家里。 陆总旗家里清清冷冷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面色憔悴的陆太太头上繫着帕子,正在做饭。女儿们怯生生在站在一旁,老大帮着烧火,老二带着两个妹妹。陆总旗不用说,又不知去了哪里。春花和齐嫂见状赶紧将她送到炕上躺着,齐嫂将带来的鸡炖上,春花则劝慰着她。 其实让春花选择,她宁可去做饭,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转变陆总旗的观念根本不现实,就是陆太太,也是一样的盼儿子。在农耕社会,男子的劳力确实是家中不可缺少的,而军屯里,还有子继父业的问题,这些确实没法用前世的「生男生女都一样」来解决。 于是春花拿出了范娘子给自己的药,对陆太太说清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先分你一半,吃不吃你也自己拿主意。」 「谢谢百户太太了。」陆太太哽咽地说了,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汹涌而出。 春花心里也酸酸的,却赶紧拿出帕子来,「月子里不能哭的,赶紧擦擦眼泪。」 陆太太半天才止住了泪,却对春花说:「太太,等过了年,你也赶紧吃这个药,早点生个儿子,别像我这样。你别看卢副千户现在对你好,可以后就说不准了。以前陆总旗对我也很好的,这次生了女儿后,他的脾气才变坏。」 卢梦生不会那样的!但在陆太太面前,春花只是点头答应,「我们一起吃,没准陆太太下一胎就能生个儿子了!」 陆太太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光泽。 齐嫂做好饭后,招呼着陆太太和孩子们一起吃了,春花才与齐嫂才出了陆家。 进了家里,春花看着拿着算盘左拨一下右拨一下,又在纸上写上一大堆数字,皱着眉头的卢梦生,没了再与他怄气的心情,过去帮他算清了帐。 睡下时,就在春花想将自己裹紧之前,卢梦生钻进了她的被窝,讨好地在春花耳边说:「宝宝,不要再跟我生气了,我错了。白天我就想跟你说,实在找不到机会。」 看着已经开始动手动脚的卢梦生,春花努力心平气和地揪着他的耳朵问:「你说,你用喝那样的酒吗?」 卢梦生的问题是需求已经过多了,根本没必要再喝那种东西。 「其实我原来也没想,都是他们一定让我拿回来泡酒的。我想只有一份,只好拿回来了。」 这是什么逻辑!春花不知说什么好,可是她刚刚已经被卢梦生钻了空子,眼下很快就又没了机会与他细分辩这事了。感到宝宝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卢梦生吁了一口气说:「其实那酒我感觉还不错的。」 春花昏昏欲睡,还是忍不住强挣着问:「你将酒拿到哪里去了?」 「还在西屋里。」 不可能的,春花把屋子里都翻遍了。 「你要是让我再来一次,我就告诉你。」卢梦生不待春花答应,就哈哈笑着说:「我放在了房樑上。」 第350页 第二天,春花起床后,第一件事就进了西屋,看了看房梁。这房子房架比一般的宅院要高一些,房梁是用粗大的油松做的,在屋子正中间,两根木料交叉的地方,果然放着两只酒罈子!可是春花只能望之兴嘆,她估计在桌子上再放一把椅子,自己还是够不到,也不可能将酒倒了,真心佩服卢梦生能想到这么个地方藏酒。 对卢梦生此举,春花很是无语。 百户所里第一个新年过得很热闹,手里有粮,能吃上饱饭,肉啊蛋啊也时常能吃到,大家过年的兴致非常高。于是家家门前都挂了灯笼,贴了新的对联。到了三十的晚上,鞭炮声响彻云霄。 年前年后接连下了好几声雪,大家都憧憬着瑞雪兆丰年,在这一年中最轻闲的时光,春花坐在卢梦生的马上,和他几次出去赏雪。 其实他们也不是只为赏雪,卢梦生成了副千户,明年一定会新增加军户,扩张百户所的,他现在就在心里规划明年准备开垦的田地。而春花则打算明年正式开始她的畜牧业,投资新的领域。 正月一过完,春花与卢梦生商议了,决定开始吃范娘子给她的药,卢梦生特别相信,每天都要亲自替她熬药,说这样心诚,容易有效果。 陆太太出了月子,人也精神些了,听说她也按日子不错地吃药呢。 可这时陆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总旗将有了身孕的黄五娘带回了家! 陆太太哭着闹着不让黄五娘进门,可陆总旗铁了心,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春花被陆太太找人请了过去,她一进门,就看陆太太在寻死觅活,而陆总旗对陆太太说了狠话,要是不让黄五娘进门,他就要休了陆太太。 春花看着哭成了泪人的陆太太,只好先安抚她,好不容易让他把眼泪止住了。 「陆太太,还是想想要怎么办好。」 「我知道总旗想要儿子,我一定能生的,现在我吃着生儿子的药呢,他为什么不再等等呢!」陆太太情绪焦燥不安。 春花听着这话,无可奈何地又劝陆太太,「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我们现在得解决已经发生的事啊。」 「太太,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么就和离?」春花对于家宅内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办法,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与这里环境不同,而在杨家见的也少,到了郭家,更是走极端路线,她并不会做拢住男人的心、打压别的女人那些事儿。 要是她是陆太太,就与陆总旗和离,自己努力挣钱,也许会寻找到更好的男人。可陆太太当然不会是她,只听得卢太太这样一句话,她马上说:「我给公公婆婆送了终,陆总旗凭什么休了我!」 春花明白她不想与陆总旗分开了,但让黄五娘进门也不心甘,那怎么办好呢?这时,听到消息的文太太也来了。文太太与陆太太一向交好,而且她一向很有办法,春花也盼着她能有什么好主意。 果然文太太进来就说:「刚刚我看到黄五娘了,看样子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算时间,陆太太还没生的时候,她就怀上了!」 跟着进来的两个太太也这样说。 那么事态就变了,原来陆总旗不是因为陆太太没生儿子就与黄五娘有了私情,而是在这之前。春花陪着陆太太去问陆总旗,文太太在一旁暗示陆总旗想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 陆总旗索性就都承认了,「那次我们去黄家屯打虎,我们就在一起了。这次家里生的又是个女儿,我说什么也要把五娘接回家。你们说我纳妾生儿子有什么不对吗?」 他向春花一干太太们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说她要拦着我纳妾,绝了陆家的香火,这样的妒妇,我把她休了有什么不行!」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春花差一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在这个时代,陆总旗要纳妾是正当的,谁也拦不住。事实上,他当初与黄五娘私通,也并不是完全因为想要儿子,而是已经生了纳妾的心。 事情到了这样的程度,黄五娘要进陆家,谁也拦不住了,春花听几位太太安慰着陆太太,「你是陆家明媒正娶的太太,黄五娘进了陆家的门也是妾,总要在你的手底下。」 齐嫂也说:「我原来在大户人家帮佣,听说,有的太太生不出儿子,就把别人的儿子抱来自己养。陆太太,等黄五娘生了,要是儿子,你就抱到自己身边养大吧。」 文太太在一旁突然说:「过去日子穷的时候,就想着能过好点。总算不愁吃不愁穿,手里也有了点钱,别的糟心事也就有了。」 这才是这次事件的真谛! 没两天,陆总旗就摆了酒纳妾,春花满心不痛快,第一次不想参加百户所里的喜事。卢梦生笑着劝她:「是不是看陆总旗不顺眼?可是你若不去,陆太太也没面子。」 从陆太太坐月子时太太去看她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大好,卢梦生自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春花不痛快的是什么。他对春花说:「陆总旗是不应该,还不到三十,陆太太也不是不能生,怎么就急成了这样。」好象是在说陆总旗,其实是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春花的心里不那么堵着了,但仍不由得说:「你现在这样想,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呢。」 「你就信我吧。」卢梦生看着春花的眼睛说。 春花不禁一笑,她确实相信卢梦生。不过,「我还是不想去了,你就自己去吧,别忘了我们也想要孩子,不能喝太多酒。」 第351页 卢梦生只好自己过去了。可过了一会儿,春花也去了,陆太太亲自己过来拉着她去,「我也想开了,这纳妾还得我来张罗,太太要是不去,我也没面子。文太太说得对,我还有四个女儿呢,怎么也得好好活着为她们做打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刚到春天,百户所又迎来了新的一批军户,卢梦生现在是副千户,与温副千户一样,眼下都分了三个百户编制的人。卢梦生这里因为地处偏僻,三个百户就先集中在一起,听总兵府里来的人说,这里和温副千户所在的百户所将来一定是要建千户所的,让他们努力屯田开荒。 而且这次分到卢梦生手里的军户,从数量、人员的构成与各方面情况,都要比上一次要好,而且还将上次缺的二、三十户人家补齐了。农具、耕牛也配备齐全,俸粮、饷银也足量及时。加上去年存留的粮食,可以想见卢梦生今年的垦荒工作要顺利得多。 首先,新来的军户们不必像去年一样住窝棚。堡城里本来就一些空房子,加上演武厅、店面等地方,先将新来的二百多军户安排住下了。 三个百户以及下面总旗小旗的人选上面也让卢梦生自己定,卢梦生就选了从定辽前卫来的总旗樊大虎和百户所里的文总旗和古小旗报了上去,过些日子也都顺利地批了下来。而下面的总旗小旗们,也都重新选拔安排了。为了今年垦荒的顺利进行,老军户与新军户重新组编。 对上面这样的照顾,卢梦生与春花终于感到了些异常,免不了暗自猜测,春花想起了徐总兵来自京城的儿子。不过,按杨家的规矩,自己是不可能见过那个徐三爷的,而且徐三爷也没什么反常。 卢梦生也觉得事情有些稀奇,他的思路却相反,「你说我们是不是借了温副千户的光了?听总兵府里来的人无论说什么都将我们两处一併提起。」 春花觉得这样也能说得过去,温将军肯定会拜託温副千户的上司照应他,可能他又与总兵府联繫上了。 其实,这正是徐总兵高明的地方,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这样想的。不显山露水地将卢梦生推了出来,完成了杨汶对他的拜託,温将军那里也很感谢他。 卢梦生与春花猜了几次后,还是觉得可能是借了温副千户的光,也就放下了这些事情。新来了这么多家的军户,外面的事情不用说有多忙,就是春花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堡城里新来的孩子们也很多,使本来近期运作平稳的学校也有些乱。她索性将班级分成了高级班和初级班,分成两批上课,不按年纪,只按程度。还有新来的孩子们的校服、午饭等,一样样都要张罗着办。好在小红、小兰、大牛等大孩子都能帮着做不少的事情。 而文太太、陆太太们还是带着一群妇人给春耕的人做饭送饭。 春花抽出时间也跟着去了两次。 陆太太看没人的时候,将春花拉到了一旁说话,「太太,陆总旗这次没当上百户,倒是提了古小旗,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春花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对于公事春花一般并不主动参与,尤其是与她没什么关系的,而人选定的又急,春花还不知情时,卢梦生就报了上去。 「陆总旗以为是太太因为纳妾的事情讨厌他了,对副千户吹的枕头风,这两天总对着我嘀咕。」 「这样的事情副千户并不跟我商量,」春花说:「不过,我想副千户一定有他的原因,陆总旗要是心里想不通,可以直接问副千户。」 不过,晚上,春花还是问了卢梦生,她也有些好奇。樊大虎原来是也总旗,他樊老爷子的亲孙子,特别投奔卢梦生而来,人好,功夫也好,做百户是当然的。而文总旗和陆总旗跟着卢梦生走过了第一年垦荒最困难的时候,平时卢梦生出门还常带着陆总旗,而放文总旗在堡城。而结果是文总旗顺利升了百户,而陆总旗却原地不动。 卢梦生笑着说:「我常留文总旗在堡城就是因为他比陆总旗细心、实干,我出去能放心。至于陆总旗没当上百户,还真是与上次纳妾的事情有关。」 「什么?」春花有些惊异于这个答案,卢梦生对陆总旗纳妾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见,说到底,他答应春花说自己不纳妾并不是因为他认为纳妾不对,而只是因为春花不愿意而已。 「我们去黄家屯打虎那次,因为很危险,就跟打仗差不多,陆总旗有两个晚上谁也没告诉就偷偷出去了,差一点耽误了事,这样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让他担起重任来呢?」 在这里春花不得不为陆总旗说一句公道话,「很有可能是黄五娘先勾引他的。」黄五娘那个人,从古小旗那里碰了钉子,转而看陆总旗有好房子,分的粮食也多,就动了心,一定是这样。 「别人一勾引就上当更糟糕,」卢梦生早就明白其中的关键,因为在黄家屯时,黄五娘对他也曾故技重施,他不过是不愿意宝定听了不开心才没说,「这点定力都没有,还能算是男子汉吗?」 春花前世总听有人在被曝光了后说,他不过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样一说,大家似乎就觉得可以原谅他了。可卢梦生的话点醒了她,她没想到一个思想比前世落后好几百年的人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你很会看人。」春花贊同地说,爱慕的眼神也飞了过去。 卢梦生最受不了这个,手里的事情马上放下了,先与宝宝缠绵了一番,「我看人看得最准的是给自己挑了好太太!」 第352页 春花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接下来的理论,就没那么开心了,「陆总旗要是真看上了黄五娘,就应该与陆太太好好商量,再找媒人去黄家提亲,按着规矩办事多体面。可他偏等有了孩子才硬要收到家里,还与结发妻子大吵大闹,又要休妻,闹得沸沸扬扬的。书上说修齐治平,他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好一个百户呢?」 不过春花也理解,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明代是允许纳妾的,但纳妾也有纳妾的规矩,先通姦后进门总是让人瞧不起。而结发妻子,更是男人们应该尊敬的。律法和道德上对官员们私德的要求也很高,品质好坏是评价一个人的最重要因素。 卢梦生就是个方正守规矩的人。从这以后,春花不再担心他会瞒着自己在外面做坏事。 到了四月里春花的月事没有来。因为一直计算着这事,卢梦生也很清楚,又过了几天,他笑着对春花说:「肯定是有了。」 春花也这样觉得,虽然自己有时不那么准,可是如今已经过了好几天,应该是怀上了吧。不过百户所里也没个医生,想诊诊脉都不可能。 两人都加了小心,晚上,卢梦生不敢与春花胡闹了,老老实实地抱着春花睡觉。再过了几天,春花开始了害喜,吐得虽然不重,但特别喜欢吃酸的,天天捧着装梅肉的果匣子。她努力回想前世所记得的一些营养学知识,细心地安排食谱,还让卢梦生天天给她砸核桃吃。 「你看看,我的肚子是不是有些大了?」晚上躺下后,春花让卢梦生摸摸自己的肚子。 卢梦生仔细地摸了半天,「好象是大了点。」 「你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卢梦生笑着说:「我们多生些,最好生五个男孩,五个女孩。」 听着数量虽然多,但如果两年生一个,还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这里的人们生十几个孩子是很平常的人,只不过很少有孩子都养活了的。「那好吧,我努力试试吧。」 「宝宝,你要给我生孩子了,真好。」卢梦生搂着她对她说。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春花笑着说:「有什么可表扬的。」 因为是第一次有孕,春花也非常小心,过去总是毛手毛脚的毛病她硬是改了不少。虽然她没有对大家说明,可是百户所里的太太们大概都知道了,因为百户太太曾经生过一个女儿,有过经验,因此并没有人指导她生养孩子的事。 卢梦生和春花一天天地怀着希望看着她的肚子,等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地长大。 就这样到了五月,田里的麦苗已经是青青的一片,砖场和採石的工作也都顺利地进行着,堡城正在扩建,给新来的军户们的房子也开始施工,卢梦生心情很愉悦。听太太的建议,他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将去年的余粮拉到定辽前卫卖了,得了比去年秋天时卖多上近一半的银子,将其中的一部分还了太太。太太就用这银子扩大了牧场,眼下也有了不错的起步,因为太太身子不便,卢梦生也把这些事情都担了下来。 从外面回到百户所,他一进官署的后院,就看见齐嫂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他,见了面赶紧上前说:「副千户,太太哭了。」 「怎么了?」卢梦生说着就要绕过齐嫂进去,宝宝自己说的,怀着身子心情一定要好,今天怎么就能哭了呢? 齐嫂拦在他前面,「太太,太太没怀上。」 「什么?孩子没了!」卢梦生躲开齐嫂,急着向内院走去。 齐嫂顾不上别的,抓住了他的衣襟,「不是,是根本没怀上。」 卢梦生停下了脚步怔住了,想也没想地反驳道:「不可能,太太的肚子都大了。」 「真的没怀上,」齐嫂说着,心里也奇怪,太太明明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可怎么连怀没怀上孩子都弄错了呢?明明肚子一点也没变,可这两个人都说肚子变大了,其实刚怀上一两个月时,肚子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太太最初说有了时,她自然信了,可今天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完了想说的话,她瞧着有些发傻的副千户说:「您进去看看太太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卢梦生赶紧进了屋子里,根本看不见人,只有被子里面鼓起一个人形,微微有些颤动,他掀开了被子,就看到春花紧闭着两只眼睛,眼皮又红又肿,正在无声地哭着,褥子上早湿了一大片,心里就是一痛,伸手将春花抱进自己的怀里。 认识春花也有两年多了,可卢梦生很少看见她哭成这样。他的太太表面上柔弱,其实骨子里刚强着呢。 「没怀上也没什么,我们再等等,孩子可能就来了。」 以往卢梦生这样说,春花就会贊成地点头,也充满希望地等,可这一次,她实在是太失望了。 月信刚至时她竟然以为是流产了,吓得大叫齐嫂。这些日子她以为自己怀了孕,不免小心些,齐嫂也是天天陪着她。等齐嫂弄清了情况,对她说出她根本没怀孕的结论时,春花又是羞愧又是伤心,她怎么就闹出这么个乌龙来呢! 齐嫂不理解是怎么一回事,春花心知肚明。前世她的年纪也不大,一心扑在事业上,连谈恋爱都没多想过,更不用说注意怀孕的一些常识,而在这里,她也没机会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孕妇中她接触最多的是如诗,还是怀了好几个月身孕时回的侯府。 第353页 虽然不太懂得医学和心理学,但春花也明白自己眼下的情况就是盼着生孩子而生出的心理问题。用这里的人的话说,就是想孩子想入魔了。春花喜欢孩子,她特别想自己生出可爱的孩子来,卢梦生也喜欢孩子,只看他对留儿那样好就能知道。 春花嫁给卢梦生后,算得上万事顺利,差就差在孩子上了。她又是个心气高的,有陆太太的事情在前面,又见堡城里年前成亲的新媳妇里有好几个已经有了身孕,对孩子的事就真着了急。 从眼前的形势看,春花想与卢梦生白头携老,有几个孩子也是必需的。这里可不讲什么丁克家族,相反血脉传承才最重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男人没有儿子,似乎活着都没有目的。更何况,军官是世袭的,卢梦生的官职也必须有人来继承。 最最关键的是,卢梦生也一直盼着自己能生儿子呢。 看着春花一声不响,眼里却流出泪来,卢梦生赶紧找帕子,急切间找不到,就拉了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劝她说:「定辽前卫没有好医馆,等过些天我把堡城里的事情就安排妥当,带你去广宁府,找个好大夫开点药,你一定就会真怀上的。」 「我要是还怀不上怎么办?」 「一定能怀上的!」 「可是万一呢?」春花抽泣着问。 「万一,那也不用怕,」卢梦生拍了拍春花说:「我们再等上几年,要是还没有,我也不纳妾,只买个婢女就行,生了儿子就打发走。」 本想听到卢梦生说没孩子也不要紧的春花就是一窒。她急着盼孩子,可不也是因为这些?她眼光好,运气也好,挑上了卢梦生这个人,真是满心欢喜,两人的感情也好得很,让见过听过无数渣男的春花分外地珍惜。 春花对她的婚姻很用心经营,她知道自己要是再生下一个儿子,家庭就会更加地稳固了。曾在哪里听说过,男人、女人加上孩子就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比起两个人构成的家庭要牢固得多,所以她才这样盼孩子。 尽管明白卢梦生的思路是符合本时代的规则,而且是非常为自己打算的,可春花还是控制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不想把你分给别人!」 卢梦生心痛极了,「我是你一个人的,别哭了!」 春花哭了一会儿,在卢梦生又哄又劝下止住了。齐嫂也送进来晚饭,「太太中午就没吃东西,晚上总要吃点。」摆好了饭菜赶紧走了。 吃过晚饭后,春花也冷静下来了,她拉着卢梦生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是不能生,就应该买婢女生孩子?」 卢梦生的表情肯定了她的话,但他还是劝着春花,「先不说这些事情了,我们还年轻,一定能自己生的。」 「我有一些特别的经历,只喜欢夫妻间一心一意,虽然买个婢女你也不会上心,但我还是受不了。」春花想说说她的来历,可是杨家的事情她还没机会说出来呢。 她想了想说:「如果不能生的是你,我要是和别人生孩子你能愿意吗?」 这下卢梦生惊呆了,「当然不愿意,再说哪有男人不能生的?」 这里的人总是把不能生孩子和生女孩的原因都推到女人身上,春花就说:「你没听过有的人就是有好几个老婆也没生出一个孩子吗?那就是男人不能生。」 卢梦生想了想是有这样的事,他也懂了春花的话,「你也是我一个人的,我当然也不愿意分给别人。放心吧,就是你不能生,我们还有留儿,就让留儿招婿,给我们养老,传承香火。」 「招婿?招婿太难了,跟本就没有好男人想做上门女婿,我可不想留儿将来因为这个嫁不到合心意的人。」正因为留儿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春花更不想让她背上沉重的负担。 卢梦生明白春花的想法,他拍了拍春花说:「你捨不得留儿招婿也行,我们去父亲青州老家,过继个孩子。」 春花没想到他能这样快的想通,感动地搂住他,「你对我真好!」 卢梦生抚着春花,「你也知道,我本来不姓卢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一定是他不要我和我娘了。娘对我说过,让我把继父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有亲生的儿子当然好,没有,我们过继的孩子也一样会把我们当亲生的父母。」 「嗯,」春花应着,可她想,正因为有如此的身世,卢梦生一定更盼着自己亲生的儿子的,也下了决心,「过些时候,我们就去广宁府找大夫看看,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 「好!」卢梦生一语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件事情就消无声息的过去了,堡城内知道的人并不少,但大家都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春花又如常地出门。唯有黄五娘几次遇到了她,露出了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听说陆总旗把她当成了个宝,十分地上心。 春花只是不理,她还犯不上与一个孕妇计较。 卢梦生再去定辽前卫领俸粮时将范娘子、留儿、大丫、小琴、小武还有鲁大姐一家三口都接到了堡城,让他们过来消夏。大丫、小琴、小武年纪不大不小,春花就让他们白天也到学校里去学习,而留儿她就带到了身边。 而鲁大姐家的曲剑锋,因为是大人了,春花将他们一家三口放在外院的西厢房。鲁大姐和范娘子相处了几年,甚是投缘,便给曲剑锋和大丫定了亲,只等大丫到了十六岁就成亲,并说好将来,范娘子也由女婿奉养。这事春花也满贊成,两家父母加上孩子们都是好人,互相又合得来。 第354页 眼下还有一件事,曲剑锋已经出徒,可巧他的师傅年纪大了,家里又没个接手的人,想将铺子兑出去,曲剑锋有意买下铺子,鲁大姐夫妻在靖远楼里攒了些银钱,范娘子也拿出了积蓄帮忙,凑够了铺子的本钱,这次来想让春花帮着最后拿主意。 春花当然贊成,鲁大姐一家开铁匠铺子倒是比在酒店还要适合,而范娘子以后是否还留在靖远楼里帮忙也由她。在定辽前卫里,铁匠铺子的生意要比内地好得多,因为生意不止是打造锄头镰刀等,定制修理刀枪剑戟的活计更多。 得了春花的贊同,鲁大姐一家住上了几日便急着走,卢梦生和春花见他们要回去接手铺子,也就不再留客,而是拿出些银子给他们做本钱。 而这边,勇子一定将小琴和小武接到了他的新家里,兄妹三人自己过起了小日子,让春花、范娘子、齐嫂等人又是欣喜又是心酸,但最后也就由了他们去了,只是做了好吃的,不忘了送过去一些就是。 这一个夏天里,卢梦生和春花抽出时间带了孩子们去看了麦田、到山里采蘑菇,把附近都逛了个遍。留儿因为她父亲到那里都肯带着她,现在最喜欢卢梦生,就连范娘子、春花和大丫都要排到后面。 堡城内的事务越来越多,卢梦生也没法像以前一样事必亲躬,但皇甫家的大老爷来邀他去新开的互市买马,他却欣然带人亲自去了。 自皇帝亲征瓦刺重创他们后,边境上平静多了,春花除了在来定辽前卫的路上遇到过一次瓦刺人外,就再也没见过听过他们的什么消息。而今年,朝廷还允许边境上开了互市,这是边境安泰的象徵。 而对于互市,瓦刺人尤为需要,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所决定,瓦刺人需要甚至依赖于农耕社会的产品,粮食、布匹、食盐、铁器等等,而农耕社会对他们的东西依赖性就少得多了,马差不多是唯一一项例外。 在这里,马是最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也是武将们出征所必须的装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春花知道卢梦生很喜欢马,他现在骑的还是他出来屯田时买的枣红马,这匹马他骑了两年,现在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并没有换马的打算,但他想给春花买一匹马,春花也说了好几次。 春花拿出五百两银子给他带上了,「要是有好马你就再买一匹,我看那些军官都有好几匹马。再有别忘了给留儿买礼物,等她醒了发现你没带她去一定会大哭一场。」 春花给卢梦生带的银子是绰绰有余的,当初卢梦生的那匹马用了一百两银子,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给她买马,就同枣红马差不多就行,卢梦生再买一匹好点的马也够了,听说互市的马比定辽前卫便宜多了。 果然留儿醒了大哭了一场,天天跟着父亲出门,突然父亲没带她出去,让她伤心极了。春花和范娘子哄着她,反覆给她讲道理。其实春花也想去互市,可那里人员混杂,不安全因素极多,实在不适合女人孩子去。 倒底是孩子,很容易就讲通了,留儿很快就决定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春花便带着她去了学校,自己做事时就让她在幼儿园里玩。而范娘子留在家里做饭,这些日子春花让齐嫂休息几天。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春花看见陆太太的大女儿小心端着一碗羊奶向家里走去,想起上午上课时没看到她,就问她家里有什么事。 「娘身子不舒服,小妹妹没有奶吃,我刚去赵婶子那里要了碗羊奶给小妹妹喝。」赵婶子家就是给春花牧羊的,留儿喝的羊奶也由她送过来。 「请万军医给你娘看了吗?」春花问。 「没有,我娘说她躺躺就好了。」 「你先回去吧。等一会儿吃过了饭,我去看你娘。」春花有些不放心,陆总旗对黄五娘关心倍至,而对陆太太和孩子们都很苛刻,他们家里经常为了谁多吃一块肉吵起来。陆太太本来爽快的性格很快就变得极为泼辣,她与陆总旗针锋相对,时常大打出手。 大家歇饷后,春花带了留儿去了陆家,这时候陆总旗还在外面做事,自然不能在家。春花直接进了东屋,陆太太还在没精打采地躺着,听着女儿叫了声「太太来了。」才起身坐了起来。 「你还是躺着别动,我就是来看看你有什么事没有?」大家都是熟人了,春花也不客气,直接地问。 「大丫,你带着小姐和妹妹们出去玩,不要出院子乱走。」陆太太把孩子们都赶出去后,低声对春花说:「我可能是又有了,暂时不想告诉别人,你也别说出去。」 「是这么一回事。」春花点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上次她闹出那个乌龙后,就不再吃偏方了,而陆太太则把剩下的药都要了过去,天天不差地吃着。 「我怕又是个丫头。」陆太太惆怅地说。 「能生女儿也不错,」春花劝着说:「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和陆总旗天天吵。」 别人要是这样劝陆太太,她可能还听不进去,可副千户太太这样说,陆太太却领情得很,她知道副千户太太一直没怀上的事。她也劝着春花说:「我看副千户对太太好得很,对小姐也好,太太趁着这时候再想想办法。」 春花不想再提这个不开心的话题了,见陆太太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便说了些家常,然后告诉她,以后让她每天去赵婶那里取羊奶,不只给孩子们喝,自己也要喝一些后,就告辞了。 第355页 院子里黄五娘正与留儿几个说着什么,见了她撇着嘴笑笑就径直进了屋。春花也不理她,叫了留儿就出去了。留儿一面走一面问:「母亲,刚刚的婶婶说我是拖油瓶,什么是拖油瓶啊?」 春花气得要带着留儿回陆家找黄五娘,可转身走了几步后,她又转回来了,黄五娘是个孕妇,她没法和她讲理。还是过后,卢梦生从留儿那里听了几句话后把陆总旗叫过来申斥了一顿,让他管好自己家。 过了七八天,同卢梦生一起出门的勇子跑进内院,「嫂子,快出来看卢大哥给你买的马,大家都说是神驹!」 春花虽说想要一匹马,可也没太上心,听了勇子话,只当他是夸张,又知道卢梦生怕自己因为孩子的事伤心,才要买匹好马逗自己开心,便笑着到外院的马棚去看马。 马棚里新添了两匹马,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一匹纯白色的小马。就是春花这个不识马的人也一眼看出黑马很不错,而那匹小马更是非同凡品。这匹小马虽然还不大,但线条非常流畅,头小巧而伶俐,高傲地昂着,长颈细腿,身上还没有配鞍鞯。 卢梦生正给两匹马添草料,看春花走了过来,笑着说:「你来餵这匹小马,马是认人的,对它好它才能忠心于主人。」 春花在卢梦生的带领下摸了摸那匹小马,又给它添了草料,完全被这匹马迷住了。后来还在卢梦生的帮忙下给马涮了涮身上的毛,要是平时她一定会嫌脏不干的。 「买了这样好的马,带的银子够用吗?」春花问。 「银子还剩了,这匹黑马才要一百两,我看确实便宜就买了,这匹小马是用腰刀换的。」卢梦生淡然地说。 「什么,腰刀?」春花就向卢梦生腰部看去,果然他平时挂在身上的那把腰刀不见了。她是知道卢梦生有多喜欢这些兵器,尤其是这把腰刀,那是他第一次出征时得的,也是他从一名小旗升到总旗的见证。而且,那腰刀的重量、风格都很合他的习惯,春花从没想过卢梦生会将这样一把心爱的腰刀拿去换马。 「你怎么捨得!」春花扑了过去,责问卢梦生:「我不过想随便买一匹马骑着玩一玩,你竟捨得拿腰刀去换!」 「嫂子你没看到那个瓦刺人,根本就不想卖这匹马,有人已经出价一千两了,他还不同意。我看总得给他两千两他才能点头。后来他看上了卢大哥的腰刀,说这把腰刀是他们原来部落首领的,卢大哥就解下来换了这匹马。我们都以为你一定会喜欢才换的呢!」 春花当然知道卢梦生是为了自己喜欢才换的马,可是,自己也不愿意让他失去喜欢的东西,更何况这把腰刀不只是卢梦生心爱之物,而且是一个军官的武器。她上去拍打着卢梦生的胸前说:「银子算什么,要多少我都有,哪怕是再多,我也拿得出。只是这刀,你真不该拿刀去换什么马!现在还能不能把那个瓦刺人找回来,我们给他银子,把刀要回来?」 卢梦生任她拍着,笑着说:「那瓦刺人早就回草原了。太太不用担心,我有好几把腰刀呢,用哪一个都行,可这样少见的良驹不是总能遇上的。听说这是上等的乌珠穆沁马与野马生下的马驹,从小就养在乌拉盖河边上,见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说这是少见的神驹。」 勇子难得地为卢梦生出了一回头,他平时总是跟春花更好,「嫂子,卢大哥最喜欢那把刀了,为了你才捨得拿出去,你不该埋怨他。」 春花看了看勇子,又看了看卢梦生,笑了「好,我错了,我不埋怨你卢大哥了。你们俩,赶紧去洗一洗,然后吃饭。」 勇子虽然十六岁了,可他是个晚熟孩子,不但个子没长起来,就是情感上,堡城里差不多大的小伙子都知道有淑女之思了,可他还单纯得很。让他在中间一搅和,卢梦生和春花都说不出什么来,连他们间的柔情蜜意也马上收了起来。 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春花就说:「我要马,不过是可有可无,而那刀呢,对你是很重要。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也不该这样。」 「宝宝,我愿意,只要你高兴,我都愿意。」 春花被这样的甜言蜜语陶醉了,这就是自己慧眼选的丈夫,成熟、大度、有担当,最重要的是对自己超好,是个完美的夫君!从此她对卢梦生更加温柔体贴,卢梦生想怎么样都由着他,于是卢梦生得了不少的甜头。 从这天起,每天卢梦生都抽出时间来带春花学骑马。春花给这匹白马起了好听的名字「流云」,又帮卢梦生新买的黑马起名叫「乌晶」,原来的枣红马叫「红河」。这三匹马里,红河最听话,很快春花就能自己骑着红河慢慢走了。而骑乌晶时必须由卢梦生牵着,若是卢梦生一松手,乌晶就会想办法把春花甩下来,而卢梦生骑它就不敢了,是个欺软怕硬的傢伙。 但流云却是最麻烦,它根本不让人骑,不管是谁想坐上去都不行。 卢梦生让春花不要着急,因为流云还是一匹小马。只要与流云多接触,亲自给它餵食,给它涮毛,慢慢把它养熟,这样,将来流云会只跟着春花一个人。 春花学骑马的进程虽然很慢,但过了一个夏天,也能自己骑马上路了,而这期间,小武的骑术已经练得非常好,这孩子在这方面有天分。大丫和小琴也学会了骑马,而留儿虽然不能自己骑,但却最喜欢让别人带着坐在马上。 第356页 ☆、第二百章 悠闲而又舒心的夏天慢慢过去了。 去广宁府的事情定了下来,而且这一次还不只要去看病,还有好几个任务。帮金花、银花送亲,开一间靖远楼分店。 金花与池指挥佥事在过年前就说开了,池指挥佥事全部同意,但具体的细节还是慢慢商量些日子才达成的。结合池将军的意见,池指挥使调回了广宁府,十月的时候二人正式成亲。三舅、舅母同金花一同去广宁府,池指挥使给他们买了房子,并包下岳父岳母的养老。 为了讨金花高兴,还让她安心,池指挥佥事还拿出私房来,让金花开一间酒店,以后的收入全部由金花支配。金花与春花通了几次信,最后决定她们合资开靖远楼的分店。春花自这家店后,也开始在其他地方採用这样合资的方法开设了不少家的靖远楼分店,将靖远楼的招牌打了出去。 秋收一结束,卢梦生就带着春花、留儿和范娘子等人一同出了门,先到了定辽前卫,给银花送嫁。银花的亲事是早就订下来的,原本要在年底成亲,但三舅一家要去广宁府,男方再到广宁府接亲就太麻烦了,所以就提前了些日子。 春花给了添妆,卢梦生作为兄长,把银花背上了花轿,等到三朝回门一过,卢梦生夫妻接了三舅一家一同去广宁府。 池指挥佥事亲自将他们接到给三舅买的房子里,金花也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害羞,大大方方地出来见面。然后春花与金花马不停蹄地看了池指挥佥事帮着看好的几处店面,定下了一个,开始了开店的准备。 广宁府可不是定辽前卫那样的小地方,靖远楼第一次到府城里开店,春花很是谨慎,她将宁大厨和一个做熟了的掌柜都调了过来给金花帮忙,又让他们不要急着开店,尽量准备完善些。剩下的工作肯定春花不能一直跟着,又做了很详细的计划书。 当然,春花来广宁府主要目的是看病,因此,卢梦生一到这里就向池指挥佥事打听广宁府里的好大夫,池指挥佥事热情地帮忙请了位颇有名气的老大夫,听说尤擅女科。 老大夫带着个小童过来的,给春花诊了诊脉问:「听池指挥佥事说,你以前生过一胎,后来就没再有喜信,是吗?」 卢梦生把别人都打发下去了,对老大夫说:「先前那个孩子是抱养的,并不是太太亲生的,外面的人不知道。」看病总不能讳疾忌医。 老大夫点了点头说:「你这身子底子就弱,不容易坐胎,我刚还想怎么以前生过呢?这么说倒是对景。」 说着给春花开了个方子,让卢梦生派人跟着他回去抓药,又嘱咐春花说:「你这身子不是吃几幅药就会好的,总要半年一年时间,才能见效。你们这么远来一次不容易,多拿些药回去。」 卢梦生见老大夫要走,又说:「再麻烦老先生替我也看看,听说不生孩子也有的是男人的事。」 「你这个样子能有什么事!」老大夫看着身高体健的卢梦生,摇了摇头,但扭不过去,也替他把了一下脉说:「没事,没事!」 卢梦生便说:「我们前面那个养女的事情还请老先生保密。」 老大夫自然点头答应了,卢梦生客气地送走了他。 春花第二天就开始熬药喝上了,这药别的不算什么,就是特别地苦。春花喝了第一口就差一点吐出来,但还是捏着鼻子都咽了下去。卢梦生赶紧递过清水,「赶紧漱一漱。」又将一颗大红枣塞到她嘴里。 「苦点也不算什么。」春花咽下了枣子说,「过几天就适应了。」 「如果是我的毛病就好了。」卢梦生说。 春花不禁笑了,「那天我也不过是举例,你这样好的身体怎么能有病呢?」 「我看你吃这药太难了,要是我吃就好办多了。」 「没关系的,虽然吃着苦,可是有你这样说,我就不觉得苦了。」 「池指挥佥事帮着请来的老先生仙风道骨的,医术一定好。」卢梦生憧憬着说:「吃上半年药,一定能怀上了。」 春花也再次充满了希望。 有了时间,她与卢梦生一同去看方太太,两人一见面,欣喜异常,春花引了卢梦生与方太太相见,又说了当年来辽东镇路上两人结下的交情。可惜涂三爷又去了京城採购棉布,这次没见上一面。 卢梦生在广宁府没有熟人,但出于礼貌他到总兵、参将大人们府上都送了拜贴,并送些礼品。这些他和春花在来前就想到了,也准备好了,只需按着单子一一送到各府的门房即可,他官小位卑,这些大人物也不会理他,只是表达个心意就行。 唯有池老将军不同,总归是姻亲,备的礼品就上了些档次。三舅因为身体原因不便出门,卢梦生便带着春花上门拜见。池将军见了卢梦生,态度倒还和蔼。春花陪着舅母进了内院却没见到池老夫人,只是池指挥佥事的大嫂、二嫂出来招呼了她们,虽然带着些倨傲,但也没有过分。春花事先也想到了这种情况,只是客气地说些场面上的话。好在卢梦生在外面坐的时间也不长,他们也就出来了。 大家族里的人和事都很复杂,回到宅子里,春花如实地讲了她在池家所见所闻。看着舅母发愁的表情,春花安慰她说:「怎么与池家人相处金花都懂,她早想好了应变之策,池指挥佥事也答应,要是住不到一起就分家出去。」 第357页 「我本来就不同意这门亲,可怎么也拧不过她。」舅母说:「其实,我和你三舅留在定辽前卫日子一样能过下去,可不跟着金花来也实在不放心,我们家跟池家门不当户不对,到时候金花吃了亏,总能有娘家人商量吧。」 「我倒是相信金花能过好。」春花非常肯定地说,看舅母的心情也好些了,又问:「舅母,梦生听说广宁府医巫闾山神祠非常灵验,想和我明天去拜拜,你也跟我们去吧。」 「我以后有机会再去,你和梦生去吧,好好拜拜,也许就有了孩子呢。」 卢梦生就是这样想的,春花也贊同。舅母不去也不出乎意料,就是下面的几朵花也没有去,金花没几天就成亲了,他们忙着呢。 医巫闾山神祠供奉的是山神,这时是一座皇家寺院,规模非常宏大,从山下到山顶依山势层层向上,排列而成。走过石牌坊、山门、神马门、钟鼓楼,就到了御香殿、正殿、更衣殿、内香殿、寝殿等五重大殿。卢梦生与春花依次虔诚拜了,卢梦生又许下了生了孩子来还愿。 然后又看了供奉着的明朝三十二开国功臣的画像,还有元代和本朝一些修庙碑、祭山、封山碑等。 广宁府里两人都来过,但都第一次到神祠,这次不仅拜了神,还长了不少的见识,而且二人携手同游,心情非常舒畅。 晚上关城门前,他们才进了广宁府,回到三舅家里,见三舅、舅母和金花都焦急地说:「总兵大人派人送来了回贴,你们赶紧看看,不要误了事。」 卢梦生和春花非常惊异,对广宁府里的官员们,卢梦生送的礼品很普通,不过是些山货野味和农产品,虽然投了拜贴,但根本不指望哪一家能给回帖,没想到回帖的竟是徐总兵。 看了回贴的内容,竟是邀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去总兵府做客。好在卢梦生带着全套的官服,春花没有诰命,挑一套体面的锦缎衣服穿了,再戴上卢梦生给她买的金首饰,两人按帖子约的时间去了总兵府。 徐总兵府占地面积很大,春花是坐着车进的内院。总兵夫人在京城,府里掌事的是徐总兵的大儿媳,也是五品诰命,竟然亲自带着几个媳妇女儿们热情地出来迎接春花。 春花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行礼说:「怎敢劳大太太出来?」 大太太笑得很可亲,亲自上来扶住春花,「公公说,卢副千户在边陲之地屯田守境,忠勇勤勉,才能又出众,他从心底喜欢。看了拜贴,就想亲耳听听堡城的情况,又吩咐我们小辈的,务必好好款待卢太太。」 春花也客气了一番,进了屋子里,大太太再三让她坐在上座,春花硬是推了,与小辈的媳妇们坐在了一起。大家谈话也极融洽,春花说了不少堡城的事,像什么住窝棚、打土坯、盖房子、拾麦穗、采蘑菇什么的,总兵府里的太太小姐们果然愿意听,她们也说了些广宁府里好玩的地方,大家又谈到了山神祠,更有了共同语言。 徐总兵家的内眷极懂得礼貌,又非常客气,并没有人问春花的身世和来处,好像就连她二嫁的名头也不知道一般,春花也会与人打交道。一屋子女人在一起说得满室生春,听外院说留饭,里面也传了饭,又叫家里的几个小戏子出来唱了几台戏。 过了申时,外边传话进来说卢梦生要走了,春花也告辞出来,大太太从头上拿下来一个点翠银钗一定要送春花,说是投缘。春花识货,知道那钗子不是凡物,可也没法拒绝,只得收了,别人也都有表礼相赠。 作者有话要说:二百章了,又是一个新阶段,庆祝一下! 另外就是抱歉的消息,这周周末又不能加更了,还是卡文,因为要回京城了,可怎么回呢? ☆、第二百零一章 卢梦生和春花回了三舅家,三舅、舅母、金花等人一直等着他们回来,打听他们这一天的情况。 卢梦生便说了这一天的见闻,徐总兵极常识他,很关心屯田的事情,带着几个幕僚与卢梦生说了差不多一天的话,走前还送他一把腰刀。 「总兵大人说宝刀赠英雄,一定送我这把刀,比我原来的那把还要好。」卢梦生说着解下腰里挂着的刀给大家看。 三舅把刀拨出来,马上就抽了口冷气说:「好刀!」 春花不会看刀,只觉得刀鞘上镶的宝石很贵重,刀锋锐利,好像带着一股冷气一样。 「大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赠我的几样首饰,也都是难得的。」春花也讲了她的经历,又把得的东西拿出来献宝,并给金花选了两件,「这支点翠的簪子你在池家戴,免得池家的人笑话我们没有好首饰。」 别人赠的东西通常不会再送人,但眼下情况不一样,这些首饰不说有多贵重,就是拿着银子也不一定就能买到,而金花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不过,金花怎么也不肯要,卢梦生就说「你嫂子也不是和你虚客气,你就留着吧。」 就连三舅和舅母也没说什么推脱的话,金花是高嫁,有两样能拿得出手的首饰是好事。 金花脸红了,低头说:「昨天池指挥佥事给我送了两套新头面,说是过年时在最好的银楼定的,让我进门和认亲时戴。」 首饰是两人私下里传递的,大家都不知道,现在听了,不禁一通大笑,金花就是再大方,也羞得跑了。 「既然这样,梦生媳妇还是把这些收起来吧,」舅母笑了笑说:「这丫头,也不与我们说,白让大家担心了。」 第358页 春花又把话题材回到了总兵府,「总兵府里的几位太太奶奶小姐们,对我还特别地和气。」 大家都觉得他们今天的经历是一番奇遇。 等晚上躺到了炕上,卢梦生说:「我总觉得徐总兵待我过于好了。」 春花脑子里一直在想徐三爷,可确实没什么依据,她也不敢乱猜,「总之徐总兵是好意,我们也只有先接着了。」 因总兵大人对卢梦生的礼遇,又有几位参将也请了他们去坐客,等到金花成亲时,池家内眷们的态度都变了,因为广宁府里已经有人在传卢梦生与总兵府关系非同一般。 金花三朝回门时也笑着说起了这事,「几个嫂子都问我表哥与总兵府是什么关系,我就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总兵大人关心屯田罢了。」 这样答对是很适合的,春花又关心地问:「老夫人对你可好?」 池指挥佥事对金花肯定很好,看他们夫妻脸上的柔情蜜意就知道,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那个脾气超坏、脑子有问题的老太太。 「公公和夫君让我只是每十天去行个礼就行了,可我还是天天去了,今早,婆婆心情不好,向我扔了个茶杯,我在茶杯落在地上前接住给她放回了原位,到我走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来呢!」 春花笑了半天,池老太太对有一身功夫的儿媳妇也很无奈吧。 三舅到了广宁府里事事顺畅,喝酒就过了量,一直叨咕着嘱咐池指挥佥事和金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金花都有些不耐烦了,可池指挥佥事一直好脾气地答应着,春花就同舅母在一起偷笑。 在卢梦生和春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广宁府里时,朝廷派了巡抚到辽东镇巡视。本来这事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但总兵府宴请蔡巡抚的宴会也给卢梦生和春花发了帖子,又让人传话说如果宴客那天他们还在广宁府,就来坐坐。 算时间也确实不影响他们的行程,于是他们打开收拾好的包裹,拿出了衣物,按日子到总兵府里赴宴。 春花再次进了总兵府的内院,大太太正陪着来客们说话,便派大奶奶前来接她。春花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随着大奶奶坐上车。大奶奶笑着与春花说了几句家常,便亲切地提醒春花说:「今天来的女眷不少,但都是常来常往的,人也都极好。只有蔡巡抚的小妾也过来了,我们也不大熟。」 「蔡巡抚的正室前两年没了,家里只有这么个妾室,特别受宠。很多人看不惯蔡巡抚这个样子,但他又没有以妾为妻,也没有太过格的事,都拿他没办法。」 「今天父亲在前院请客,后院来的都是正头夫人,母亲就以为那位妾室不会来,没想到她接到贴子一点也没推让,一早就过来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卢太太若是愿意就同她说两句话,若是不愿理她,就只管去看戏。」 春花听懂了大奶奶的意思,心里还是疑惑她对自己太关照了,但也笑着说:「我哪里算什么上名牌上的人,来总兵府里听戏吃酒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都听大奶奶的安排。」 总兵府里请客,来往的女眷大多是命妇,这些人尚且对巡抚的小妾不愿意多说什么,春花哪里会去惹什么事?她躲着就好了。 毕竟巡抚的官职虽然不时很大,但对下巡视军政要务,对上直达天听,一般人都不愿意得罪他们的,徐总兵想来也是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了车,春花便随大奶奶去给大太太见礼,大太太还是像上一次那样笑着把春花扶了起来,与她说了几句话,介绍在座的太太奶奶们与她相识,又将卢副千户好一顿夸奖。 春花心乱如麻,但她看到月影露出惊诧的表情,赶紧调整自己,务必不让别人看出什么来。 蔡巡抚的爱妾就是月影! 真不知她从郭少怀身边逃出来后,怎么傍上了蔡巡抚,还让蔡巡抚对她一往情深? 春花与大家说了几句话后,就随着大奶奶一起去了戏台前,没再和月影碰上。 第二天,月影来拜访她。春花示意舅母带着几朵花都离开了,将她引入了自己住的厢房,客气地让座奉茶。 月影也遣走了跟着的下人,接过茶,喝了一口马上放下杯子说:「五奶奶现在就喝这种茶?」又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再次嘆道:「虽说是亲戚家,但布置得也太简单了!」 看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的月影,春花笑了笑说:「我在千户所里住的地方比这里还差一些呢。」 春花看着地审视四周的月影,也不客气地打量了她一番,月影长相本来就不错,现在穿金戴银,描眉画目,精心打扮之下,与在郭家时不伦不类的装扮不可同日而语了。发自内心地贊了一句,「你如今的情况不错啊!」 月影撇了撇嘴说:「我现在只差个蔡夫人的名号,别的都还好了。」 小人得志就是这样的嘴脸吧,但春花还真没什么反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月影不过是在追求自己的目标,而且她还成功了。春花真诚地说:「恭喜你啊!」 「说真的,五奶奶是个好人。」月影看着春花,眼底里带着真诚,「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难受了好几天,还给你烧了好几两银子的纸。」 春花说了句「谢谢!」但又马上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大合适,好在月影并不深究,而是自顾自地说:「我就说五奶奶是个通透的人,怎么能被那个破落户侯府给困住了呢!」 第359页 得意了的月影竟然连武成侯府都能称为破落户了。 俩人接着说了些各自的情况,月影当初从郭少怀手里弄走了五六千两银子,再加上她以前在妓院、郭家攒下的东西、还有从春花那里得的首饰、赏银之类的,带着近万两的银子回了青州。然后又想办法冒充良籍,进了蔡家做妾。可巧,蔡大人纳了月影后升了一级,对这个有财有貌的小妾就更上心了。 接着,月影事事顺意,蔡夫人想收拾这个小妾,但却有心无力,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年纪又大了,一气之下就病死了。于是月影在蔡大人的后院一手遮天。 「你等着吧,再过几年,我一定让蔡大人把我扶正!」 明初时律法甚严,以妾为妻是犯罪的,要处以刑罚并仍判扶正的妻为妾。可是,春花看着信心满满的月影,想:「也许月影会再次成功呢!」 关于自己,春花并没有说太多,只是介绍了现在她的情况,丈夫是副千户,自己与他在卫所里生活。 虽然是老熟人了,可是两个人种种的观点全部截然相反,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过这些便有些相对无语了。月影想了想说:「五奶奶放心吧,我出了这个门,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 昨天在总兵府里的时候,春花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虽然过了几年,自己变化不大,月影认出来很正常,但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自己固然是诈死,但如影却是逃妾,还曾卷银逃跑,两人半斤对八两,谁也不会暴露那些过往。 现在听月影的语气,虽然看不起她如今的境遇,但还是有些忌惮她,春花马上也就明白了,月影忌惮的是杨家。其实自己和杨家已经没有联繫了,但春花并不想解释这些,她点着头说:「以后叫我卢太太吧。」 ☆、第二百零二章 月影贊同地点头:「卢太太,我让蔡大人回京在皇上面前提一句卢百户屯田功劳卓异,这样卢百户也能早日升迁呢。」 月影见到五奶奶后,回去也想了一个晚上,自觉得想明白了很多的事。一定是杨家看五奶奶在郭府的日子过得实在太糟了,就想办法把五奶奶弄出了郭府。可是,依杨阁老的权势,怎么给五奶奶安排了这么差的地方和人家?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要和五奶奶联繫上的,那样也就是和杨阁老联繫上了,想想杨阁老的权势,月影激动不已。 看着月影算计的眼神,春花提高了警惕,月影是想通过自己与杨府联繫上吗?她漫不经心地说:「蔡大人还是不要多话,否则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也是,杨阁老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死去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还改换了名字嫁人了?恐怕杨阁老把五奶奶送到辽东镇,就是怕别人知道吧。若是蔡大人说了什么,受到牵连不说,自己肯定会没命的!月影身上冒出了冷汗,她赶紧说:「卢太太说得对,我看徐总兵对卢百户很是欣赏,日后定然会提携他,倒不用蔡大人多嘴了,而且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对蔡大人说一个字,以后也不会说的。」 月影是个识时务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混得如此好了,春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两人达成了协议,月影便喊了服伺她来的下人,捧出了一个包袱,对春花说:「卢太太,这几件小东西请你笑纳。」然后便告辞了。 春花客气地送走了月影,回到屋子里打开包袱,里面是五百两银子,还有当初她送月影的几样首饰。月影是可怜她没有什么象样的首饰,把过去她打赏的东西都还了回来呢,她不禁笑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多赏月影几件好了! 舅母和几朵花都过来了,春花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笑着让座奉茶,说:「昨天在总兵府里认识的,说起话来很投缘,今天就过来看看。」 「我听说是巡抚大人的妾室?看着怎么不大像好人?」舅母疑惑地说:「知道你心里是有数的,不过白嘱咐你。」 「舅母说的有理,我也觉得这个人不必再来往了。」春花笑着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舅母就问:「梦生一早就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春花也不知道,「他并没有对我说,我还没醒呢,人就走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卢梦生从外面急匆匆地回来了,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大杯茶。 春花赶紧拿了块布巾递给他,「有什么事这样急,满头大汗的,先擦擦汗。」 舅母感觉他们间有事,便站了起来说:「还是换换衣服吧,我去看看你三舅,免得他身边没人有什么事不方便。」 说着走了。 卢梦生出去忙了一天,也是因为月影。自从昨天从总兵府回来,太太说她遇到了故人后,卢梦生就有些提心弔胆。太太想对他解释,可他却转了话题。现在说过去的事情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去想想办法。太太过去的事,哪里能有好事,若是能勉强过日子,太太哪里会逃到辽东镇来? 所以卢梦生一早就出去打听蔡大人的情况了。若是能把蔡大人说通了,那么他的妾室也就不会随便把太太的事情说出去了。 一天跑下来,有了收穫,蔡大人的情况卢梦生基本清楚了,他对春花说:「蔡大人过了年就六十岁了,是定州人,永乐初年的进士。他出身贫寒,又到了四十多岁才出仕,家道很是一般。听说人很老实,也不是很敢贪,只是他家累重,读书时供养他的一大家子都要顾,八个儿子又都不大争气,所以很是爱财。」 第360页 「我想找个时间去拜见蔡大人一次,把事情对他说清了,并给他送上些银子,让他管住他的妾室不要多嘴,你也就不用担心了。」卢梦生告诉春花,「虽然我官职不高,但谁不愿多交个朋友,少竖个敌人,何况又有钱拿,这样的事情蔡大人一定会同意的。」 原来卢梦生一早去跑这件事了,春花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我昨天不是说不用担心吗?那个月影也有把柄在我手里。她今天来了,还送我一些东西。」 说着把收起来的包袱拿出来给卢梦生看,告诉他说:「她是个逃妾,以前我帮过她的忙,这些东西就是我送她的,她又还回来了,而且还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看着眼前精美的首饰,卢梦生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就理解了,太太是个好心肠的人,自己就知道她曾送过秋月秋叶两个人金子,以前她一定也帮过别人,所以人家感谢她也是正常的。 而且,逃妾,跟太太逃出夫家差不多,卢梦生自然觉得她们是同病相怜,他爱怜地在太太的头上摸了摸。 春花见卢梦生并不多问,也就不再提月影的事了,而是说:「金花虽然有了池指挥佥事特别打的首饰,可是我看她的两个嫂子都生着富贵眼睛,恐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虽然添了妆,但在定辽前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总兵府太太奶奶们赏的她又不肯要,不如把这些首饰送给她。」 金花是卢梦生从小长到大的妹妹,感情深厚,卢梦生自然不会心疼东西,但他同样也惦记自己的太太。他想了一下说:「这首饰你留一半,给金花一半。」 还让春花把这首饰一样样戴起来,自告奋勇地帮她选适合的留下来。 金花和春花从长相上都有很大的差异,所以她们适合的首饰也不一样,卢梦生让春花逐一试了,帮着她选出了一半,春花本并不信他的审美,但结果他选取出来的和她自己想选的都一样,吃惊后,便将卢梦生表扬了一番,让卢梦生一直得意到铜花叫他们去吃饭。 看到三舅一家和金花都过得很好,卢梦生和春花放心地离开了广宁府,走时还收到了包括总兵府在内的几家的程仪。 到年底,卢梦生专门去给广宁府里几户人家送了一次年礼,都在军中,消息肯定都很灵通,定辽前卫这边的人很快就知道总兵和几位参将大人都很赏识卢副千户,不过在这边的传说是他是通过金花搭上了广宁府各位高官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春花从广宁府里回来后,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她现在吐得一塌糊涂,不过这次她自己也知道不是因为怀孕,而是因为吃药。 她刚吃这药时只是觉得太苦,可慢慢地胃里就不舒服了,先是吃了药吐,后来就是闻到药味就想吐。可她还是每天坚持把药吃进去,就是吐了,也要重吃。那位老大夫说过,让她多吃一段时间,她现在还没吃满一个月呢。 卢梦生一大早起来,一面熬药,一面发愁。春花还在广宁府里时就开始吃药,一路上一天也没耽误,可是噁心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重。 以前吃范娘子抓的药时,她虽然也嫌苦,但吃下去也就没什么了。可这副药,不只是苦,还很伤胃。可是不吃药,怎么能生孩子呢? 卢梦生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因为他在家里是老大,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与他相差很多,平时都是他带着的,因此知道孩子们喜欢什么。当初他想对春花好的时候,就给留儿做过不少的小玩具,并因此让春花对他有了更好的印象。 对待太太的养女留儿,他喜欢得很,时常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肩头出去玩,那孩子对他这个父亲也亲热异常。 成亲后,他一心盼着太太给他多生几个孩子,男孩子他会带着他们学武、做弓箭、打猎,将来子承父业,女孩子他会像对太太、留儿一样放在手心里宠着。可是没想到太太竟然子嗣艰难! 听老医生的话,这药还要多吃一些时候,可现在仅吃了二十多天,太太人已经瘦了一圈。每天吃不下饭,精神不足,也不像过去那样活泼开心。昨天堡城里的女人们上山去采核桃松子,太太以往最喜欢这样的热闹,这次竟然没出门。 卢梦生端着药进了屋子,春花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炕上等了。这药每天要早晚各吃一次,分别在早饭前和晚饭后半个时辰。 看着卢梦生愁眉苦脸的样子,春花不禁笑了,「赶紧端过来吧,吃药的又不是你,怎么你的表情是刚吃了药的样子?」 卢梦生心里更难过了,太太明明吃着药很不舒服,可每次还跟自己说笑话,还总说可能再吃些天适应了后就不会再噁心吐了。他将手上的药碗放到了炕桌上,说:「要不然,先停了药,等有机会我们再去广宁府里找大夫换个方子?」 在这里,去一次广宁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换了方子也未必就没有别的副作用了。春花摇了摇头说:「我还是先吃满三个月再说吧。」 说着端起了药碗,眉尖不由得蹙了蹙,就是再想掩饰,春花也实在无法将自己对眼前这黑乎乎的药汤的反感遮住,实在是太苦了,而且喝进去后胃就不舒服,没有食慾,吃了饭就会吐,这种情况还越演越烈。 猛然间,卢梦生上前将春花已经送到嘴边的一药碗抢了下来,由于动作太急,一些药洒到了春花的身上和炕上。可卢梦生看也不看,一转身将药碗端出了屋子,把药倒在了院子里。 第361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101816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7 08:40:51 1101816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7 08:37:51 ☆、第二百零三章 看着拿着个空碗进来的卢梦生,春花又急又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不吃药了!」卢梦生将药碗放到一旁,下了决心,「宝宝,我们宁可没有孩子,也不吃这种药了!」 「不,我想吃满三个月!」 「不,不吃了!」卢梦生上前摸着春花的脸,原来圆圆的小脸现在下巴都有些尖了,眼睛显得越发的大。因为自己把药倒了,这双大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 「宝宝,宝宝,」卢梦生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被刀扎了也不会比现在还要疼,「有没有孩子都是缘份,不能强求的。你才刚过二十,根本用不着这样急,等你过了而立之年,要是还没有孩子,我们就到父亲的老家青州去,找卢家的族人,过继一个孩子。现在,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春花的泪水滚了下来。卢梦生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与第一次相比,春花明显感觉出了他心态的变化,第一次时他多少是有些不得已,可现在他更是发自肺俯。 「我喜欢孩子,也想给你生个孩子。」春花抓住卢梦生的胳膊,把头贴在上面低声说:「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家就十全十美,幸福美满了。」 确实,堡城越建越好,太太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夫妻琴瑟和谐,只差个孩子就十全十美了。卢梦生轻轻地嘆了一口气说:「傻宝宝,我们有这么多的福气,已经是上天的厚爱了,现在只子嗣上差那么一点,不是急能急来的。」 这就是人生吧,总有缺憾。春花也想明白了这点,在卢梦生的体贴下,她走出了阴霾,重新恢复了开朗的性格。 现在她每天热衷于骑马,只要有时间,卢梦生就陪着她驰骋一番。辽东的山山水水豪迈大气,徜徉在壮丽的大自然中,春花忘记了心头的不快,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好。 流云长大了,在卢梦生与春花一手照料下,它不负自身良好的血统,长成了一匹千里马。识马的人看到它,没有不赞嘆的。不少人想高价买下流云,可卢梦生和春花都笑着拒绝了。 夏天里最热的时光,卢梦生带着春花一大早就出了堡城,两人快马加鞭进了山。上一个沐休日他们一家人来游玩时,发现了一个小潭,就是一座山的脚下,被茂密的树林遮挡着,非常的凉爽。今天他们俩人把留儿托给范娘子和勇子,单独出来放松。 林间的小潭是由几股山泉在山下汇集而成的,然后又弯弯曲曲地向着堡城流去,他们上次就是溯流而上找到这里的。 在太阳把炙热的光洒下来之前,春花和卢梦生到了目的地,他们把马儿拴到了小潭旁的树上,让它们慢慢地啃着青草,两人脱了外衣,下到小潭中游泳。 上次就是因为有范娘子、勇子、小武等一干人,春花没法下水,卢梦生回去后听春花说了一句,便单独带她来玩水。 春花知道卢梦生会游泳的,他们刚认识时她就见过。而且平时天热的时候,男人们也常到堡城外的小河中洗澡。可卢梦生却不知道春花会游泳。 虽然小潭边上的水不深,但他还是小心地扶着春花向下走去,怕她不小心呛了水。春花穿着自己做的一套短衣短裤,走到半人多深的地方,就在卢梦生身上一蹬,像一条鱼一般地游了出去。 卢梦生吓了一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而春花在不远处冒出了头,向他挥手咯咯笑着。春花游泳的水平算不上多高,但过去在大海里,能游出去两三千米,这个比游泳池大不了多少的小潭还真不在话下。 看着穿着水红色无袖上衣,半截裤子,一双大红缎鞋的春花,卢梦生微微笑了,这衣服游水穿倒也相宜,真难为宝宝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过,这怪里怪气的衣服,宝宝穿着好看得很,越发衬着她头发如乌云一样的黑,肌肤如雪一样的白。宝宝总说自己的身材好,据他看来,宝宝的身材也非常好,他不懂三围什么的,但总能看出来,宝宝的腰细细的,胸前鼓鼓的,总之,好看得很。 因为小潭在密林中,从大家上次来时的情况看,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卢梦生并不担心有人看到,因此也下了水向春花游去。 快到春花身边时,春花却坏笑着向他扬过来一串串水珠,将他的头脸都弄得湿淋淋的,就在他被扬过来的水泼得睁不开眼睛时,春花又游走了。 两人在水中边游边闹,一会儿就闹过了火。 春花躺在软软的草地上,软语嗔道:「专门来游泳的,你又动手动脚!」 卢梦生却所问非所答地说:「在水里比在家里好。」 春花咬了离她嘴边最近的肩头一口。 卢梦生笑着讨好她:「宝宝,你游得真好,就像书里说的『浪里白条』一样。」 「乱比喻!」春花得意地说:「浪里白条能有我白吗?能有我漂亮吗?」 「当然不能!」卢梦生喜爱地在春花的身上抚摸着,他又情不自禁了。 不过,对于春花会游泳这种奇怪的事,卢梦生并没有多问,他怕又引起宝宝想起过去不愉快的事。 看着春花在□□后慵懒的样子,卢梦生将一条小夹被给春花盖在身上,笑着说:「你先睡一小会儿,我下去抓鱼,一会儿我们煮鱼汤。」 第362页 因为从无人迹,小潭里有很大的鱼,卢梦生很快抓到了一条尺把长的鱼,就在潭边收拾好了,春花又在鱼锅里放了些带来的蔬菜同煮。 「你知道吗?」春花对卢梦生说:「用这潭里的水煮潭里的鱼,味道就会特别的好。」 「嗯,闻着味就好得很!」卢梦生贊同地点点头。他以前出门在外时,也曾抓过鱼煮了吃,不过,比起太太做的差多了。就是上次大家同来,太太做的鱼汤也不如现在的好吃。 其实两次鱼汤的味道差不多,但卢梦生的感觉却不一样,只能说环境、心情对人的味觉也是有影响的。 两人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又带了几条鱼回了堡城给大家加餐。 同前世有了车是一样的道理,春花有了马后,活动半径扩大了不少,堡城附近的地方都走遍了,她的骑术也提高得很快。加上流云是一匹神驹,放马跑起来时,卢梦生骑着乌晶都追不上她,这让春花更加地得意起来,也更喜欢出去跑马了。 堡城发展很好,这几年又一直风调雨顺,屯田的成效不小。卢梦生处理好分内的事,也愿意带着太太出去走走。 秋收后,春花提出要跟着去打猎时,卢梦生想了想说:「大山深处猛兽多,危险也大,太太去不合适。但往东南方向那一片丘陵里,兔子特别多,我带你去打兔子吧。」 春花不是不讲理的人,要是进深山,遇到老虎等大型动物,她就是累赘。去打兔子倒正合适,于是她马上点头同意。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卢梦生就带着她出发了。春花披着大红缎子面黑绸里子的披风,穿着一件大红缎子的箭袖长袍,腰间束着黑皮腰带,挂着一块玉佩,下面露出大红的裤子,大红的羊皮小靴,这一身的衣服有着男装的元素,穿起来格外英姿飒爽,卢梦生总说这样的她特别的漂亮。 马儿跑起来,披风在身后飘荡,黑红两色时而卷在一起,配着雪白的马非常好看,春花也自我感觉良好。 她的腰间繫着匕首,马的一侧挂着一把弩,这是卢梦生特别给她做的,短小、灵便,正适合她这种力气小的女子。 两只系在马脖子上的金铃,发出悦耳的铃声。就在这铃声中,大黑和二黑在她马前马后来回跑着,兴奋地吠个不停 跟着他们一起出来打猎的还有樊百户、古百户、勇子和小武和几个总旗小旗。参加打猎的人要有马才行,而堡城里军户们的收入增加后,家里置办了马匹的人也多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有马一族。 勇子给小武也买了一匹马,而且今年天气变冷后,小武并没有随着小琴、留儿一起回定辽前卫,坚持要在堡城同哥哥在一起。这孩子长得很结实,个子也高,现在就比勇子高了。他不但马骑得好,功夫也练得好,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打不过他。而且他从小就想当将军,对于堡城里单调艰苦的生活很适应。眼下他腰跨大刀,身背弓箭,气势十足,只差年纪小点。 大家一阵疾驰,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到了这片丘陵地带,这里处于卢梦生与温副千户所在堡城之间,土地贫瘠,没有茂密的森林,野草丛生,低矮杂木稀疏地分散着,因为不适合耕种,并没有人烟。 大家放慢了马速,四散分开,小心地在杂树丛中穿行,樊大虎第一个看到了兔子,一箭射过去,一只兔子就挂到了马上。 卢梦生陪着春花落在后面,他不急着去射兔子,让宝宝亲手射到一只兔子才是他今天的目的。他提醒春花,「坐稳了,把手弩上好箭,端在手中,想想你在家里练习时怎么做的。一会儿看到兔子,不要急,我让你射,你就瞄准了射。」 春花依言,做好了准备,与卢梦生并马前行。 他们走了一会儿,没看到兔子,倒有一只斑鸠被马惊了从马前飞了过去,卢梦生说了声「射!」春花马上抬手放了一箭。 「中了,中了!」春花高兴地跳下马去,将落在前面的斑鸠拣了起来。斑鸠飞不高,目标也大,是最好射的猎物,但卢梦生并不说出这些话,而是笑着跳下马,帮着春花将斑鸠挂在马上,「太太真行,第一箭就射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觉得自己成了后妈了?大家对春花比对我还要好! ☆、第二百零四章 春花扶着卢梦生上了马,骄傲的心情泛滥起来了,「当然,我练了这么多天的弩,准头好得很!」 接着他们又遇到了两次兔子,可春花一只也没射中,她咬了咬下唇问卢梦生,「我怎么都没射中呢?」 「兔子不好射的,就是我也不能每次都射中。」卢梦生安慰她,又教她一些小技巧,「你得判断兔子要往哪里跑,速度有多快,这样再射就容易中了。」 「嗯。」春花点着头,理论很简单,行动起来就有难度了,春花又一次射空。兔子已经无影无踪了,春花失落之余想起了卢梦生,为了陪自己,他还一箭没发呢。 「下次再看到兔子,还是你射吧。」 「我平时打猎的机会多着呢,这次就是陪你来的。」卢梦生宠爱地说:「别急,你已经有了猎物了,再射中就是锦上添花。只要稳住了,一定还能射中!」 春花点点头,她是有些急燥了。她向着卢梦生嫣然一笑说:「我们再找找,看看还能不能遇到兔子!」 两人又往前走上一段,就听到前面的人大声喊了起来,「狐狸,狐狸!」 第363页 虽然是第一次出来打猎,但春花知道狐狸是不好猎的,而且由于狐狸皮值钱,大家对猎到狐狸也很感兴趣。于是和卢梦生对视一眼,打马上前看看猎到了什么样的狐狸。 结果他们除了看到一只火红的狐狸外,还看到了温副千户。就这样巧,他也带着几个人出来打猎,看着他们的马上,已经挂了不少的猎物,想来也是早上就出来的。刚刚樊大虎几个人追着狐狸,温副千户正好迎头碰上,并将狐狸射中了。 其实,想穿了也不巧,正是堡城里闲暇时光,又是适合打猎的天气,而这片丘陵正在两座堡城之间,他们相遇是偶然中有着必然的。 看着这只倒霉的狐狸身上插着两只箭,春花就知道樊大虎和温副千户各射中了一支。辽东的人们都是大方豪爽的,尤其是军人,他们不会因为这点猎物发生争执。樊大虎下马将狐狸送到了温副千户马前说:「是副千户这一箭毙命的。」 温副千户笑着说:「若没有你那一箭,我也未必能射中。」说什么也不接那狐狸。转眼看到了卢梦生,上前热情地打招呼说:「卢兄也出来打猎?」 卢梦生也笑着说:「是啊,温老弟收穫不少啊!」 春花提了提缰绳,上前一步说:「温副千户,好久没见了!」 温副千户刚刚并没有认出春花来,现在听了春花与他打招呼,不觉得怔了一下,「小婶,你怎么来了?」冲口而出。 春花笑吟吟地说:「我也来打猎呀!」 转念间,温副千户就明白卢梦生带春花出来玩,便笑着说:「把那只火狐狸挂在嫂夫人的马上,给嫂夫人做个昭君帽正合适。」 樊大虎非常贊同,不由分说替春花挂上那只狐狸。 虽然这火狐狸皮很不错,但在这里,也不是少见的东西,卢梦生笑着点头谢过,上前与温副千户和他带来的几个人打招呼。 温副千户就跟在春花另一侧陪着她一起打猎,很快,春花亲手射中了一只兔子,兴奋劲就别提了,她对温副千户说:「遇到你还真幸运,我果然就射中兔子了!」 温副千户看着卢夫人明亮的眼睛,笑着恭维道:「嫂夫人的箭术真不错,就是我也不一定能射中呢!」 春花开心得脸上露出了红晕,「刚刚我有三次都没射中,梦生告诉我要想想兔子要往哪里跑,速度有多快,我就是按他教我方法射,果然就中了!」说完向卢梦生扬着头笑了笑。 卢梦生也回了她们一个笑脸。 又走了一会儿,虽然没再看到猎物,但春花看到了成片的橡子树,果实纍纍,地上也落了一层。这种东西在饥荒时可以充飢,平时就是餵猪的好饲料,春花马上把心思转到这上面,策马向林子中走去,想看看这片橡树林有多大。 结果她打马走了半晌,还没看到边际。温副千户告诉她,「这里我倒是来过几次,这片林子大得很,今晚我们一直走到天黑都不能看完。」 「都是这样的橡树吗?」 「是啊,越往里面走,地上的橡果越多,马就不能走了。」 春花心里有了数,对卢梦生说:「我们回去后告诉堡城里的人赶着马车来采橡果,能省不少的粮食。」 这样的信息,春花并不瞒着,她告诉温副千户,「副千户回去告诉你们那里养猪的人家,到这里来采橡果,弄碎了搀在粮食里餵猪。」 这样大的一片橡树林,谁也采不完那么多的果实。 「多谢嫂夫人提醒我,」温副千户笑着感谢,又对卢梦生说:「怪不大家都说嫂夫人善于治产,卢兄得益甚多。卢兄,你好福气!」 春花养殖产业越办越大,她有成千上万头的猪、牛、羊、鸡。并建了生产肉干、肉脯、咸肉、皮毛以及相关产品的厂子,与几家大商铺定了长期的合同,将这些东西销往关内。 堡城以及附近的卫所也有不少人家跟风养殖,再卖到春花的加工厂,大家都赚了钱,所以如今卢家的家底愈发的丰厚起来,卢太太善于治产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卢梦生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面上却风清云淡,笑着说:「太太做生意确实做得好,可每天也累得很。我有时也让她少操些心,可她就是喜欢。这不,看到了橡果,连打猎都不放在心上了。」 春花绕了这么半天,用了不少的时间,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一天玩得非常开心,而且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射中两个猎物,加上那只白得的红狐狸,她非常满足了!她抬眼看看卢梦生,是不是该回去了? 卢梦生能看懂春花的意思,就笑着说:「今天已经有了不少的收穫了,不如我们就回去吧。」 温副千户说:「天气已经晚了,这里离我那边近,不如今天就到我那里去,我还藏着几坛好酒呢!」 出来打猎,当天不回去没什么,卢梦生走前也交待文百户,也许他们要在外面过上一夜。帐篷之类的东西都随身带着,也可能到附近的民堡里借宿。但去温副千户那里,他们确实没想过。 但温副千户的提议,还是很合乎眼下的情况的。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温副千户的驻地只要跑上半个时辰就到了,正好在天黑前进堡城。 而且这些军人们豪爽热情,非常喜欢凑在一起喝酒。温副千户热情相邀,平时卢梦生自然会答应。但今天有春花在,他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太太。春花笑着看向他,并不出声。在外面这些事情春花一向听他的。卢梦生就笑着向温副千户说:「如此,我们就打扰了。」 第364页 卢梦生和温副千户将四散分开的人都集中回来,看到大家马背上的猎物更多了。就在他们去看橡树林时,两伙人并在一起打猎,又猎了好几只兔子、几只斑鸠、几只野鸡、一只大雁,还有一只很大的狍子。 于是大家带着猎物,向堡城跑去。 温副千户骑的一匹青骢马很神骏,他一马当先地在前面带路,春花的流云一向高傲惯了的,马上带着她追了上去,春花也有点好胜心,并没有勒住它,很快她们就超过青骢马跑到了前面。 这条路是回定辽前卫的必经之路,春花走过好几次,因此她认得路,她沿着这几年军户们走出来的土路很快就到了堡城边,停在堡城外等着大家,温副千户和卢梦生也先后到了。 「我刚刚就觉得这马不错,没想到跑起来比我的青骢都快!」温副千户一勒住马就说,又上前细打量春花的马。 「这马是与野马杂交生的,颇有些桀骜不训。」卢梦生笑着说:「但跑得确实快。」 「我看嫂夫人骑得很稳啊。」 「只有太太能骑,别人就不行了。」卢梦生进一步解释说:「是太太一手餵大的,就是我骑上去都不让。」 这样训马可要费不少的工夫呢!温副千户心里想着,又问:「这马是在哪里买的?不少银子吧?」 卢梦生告诉了他,又说:「正好是机缘巧合,才买到这匹马。」 「等这匹马再大些,配种时一定给我留一次机会。」温副千户看马是行家,早看出这匹马年龄不大。 卢梦生笑着点点头,「这都好说。」 说话间,后面的人也都赶了回来,大家进了堡城,直奔副千户官署。官署是青砖房,比卢梦生的官署还要气派些。温副千户一进门就吩咐赶紧上菜,上好酒,又将他的妾室安氏叫了出来,带着春花进了后院。 春花虽然早就有耳闻,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温副千户的这位妾室,也是他原来的外室。安氏二十多岁,并没有多美貌,但看起来温柔可亲,上前帮着春花脱下外面的大衣裳,又端水服侍她洗漱,非常体贴。 不用说温副千户就喜欢这样的女人。 ☆、第二百零五章 春花拉了安氏的手,不让她在下面忙来忙去的,与她一同坐在炕桌旁闲聊,得知她出身军户,嫁的也是军户家。不过,成亲不久就守了寡,又没个孩子,只能回了娘家。一次偶遇到温副千户,就成了他的外室。再后来,温副千户就将她接到了堡城,正式摆酒做了妾。 两人说起了堡城里的事,由于地域的限制,温副千户这里的三个百户所是分开的,所以堡城里的人要比卢梦生那边少上一些,但也同样是由最初的一无所有到一天天地繁荣起来了。 「我刚到这里时可真艰难,」安氏笑着说:「副千户住着一间小土坯房,里面黑洞洞的,站在炕上都直不起腰。最难的是缺了什么东西,就是有钱也没处去买,只有等货郎过来。有一次,副千户想吃个拌菜,堡城里就找不出一滴醋来,还是等了一个月后,副千户回了卫城,才带回来一瓶醋。」 这些春花也都经历过,她到卢梦生那里去时,反覆算计着,带了不少车东西,结果还是缺这少那的。就是眼下,堡城与卫所里也没法比,每到冬天,她一定要将留儿送走就是因为这个。不说别的,孩子想吃小零食都不好买,生个病就更糟糕,没医生,没药铺。 「我也一样。」春花笑着说:「去堡城时忘了带香胰子了,好久都觉得手洗不干净。等货郎一来,赶紧去买,结果偏偏货郎没带,只好又等了十天!」 「现在可好多了,堡城里开了一家小铺子,差不多的东西都有。昨天店老闆看到我说,店里还进了极好的丝线,我今天去看了,马上每种都挑了一些。有了这些,做点针线什么的,也不至于配不上色了。」安氏说着,将那些丝线拿出来给春花看。 春花顺便又看了她正在做的针线,一双白绫袜子,袜口绣了云纹,一看就是给温副千户做的,针脚细密,用尽了心思。 「你的针线可真好。」春花笑着贊道,与安氏聊了起来,毕竟有相同的经历,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 「卢太太,听说你与太太很熟,快要过年了,我想给太太做双鞋,能不能请你帮我挑个花样?」安氏的语气让春花感到她很想讨好温太太,但又很害怕。 春花明白安氏一定是知道温太太并不愿意温副千户将她收房的事,至于温太太的喜好,春花知道一二,她是决不会喜欢安氏做的鞋,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她看着安氏摆出了不少的花样,只好勉强说:「温太太不用外面的东西,她只喜欢来自京城的。你只挑自己喜欢的,给温太太做一双吧,表达一份心意就行。」 安氏黯然地收起了描着花样的纸,因为温副千户让她好好款待卢太太,她便又急着找话题攀谈,可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春花也差不多,想说点让大家开心的话,可她偏偏不擅长调节妻妾关系。 这时有个妇人送上了饭菜,倒把两个人都解救了。春花是饿了,马上吃了起来,安氏一面帮她布着菜一面说:「我们副千户说卢太太的菜做得特别好,他最喜欢吃卢太太炒的小菜。」 「今天太累了,明天早上我下厨给你们做几个小菜!」春花笑着说,又对安氏说:「你尝尝这烤狍子肉,一定是今天新打的狍子,味道特别鲜。」 第365页 「嗯,是不错。」安氏拿起一根串着烤肉的铁钎尝了一口又说:「听说这烤肉的法子还是从卢太太那里学来的呢。」 春花店里烤肉的器具早就流传开了,听曲剑锋说,总有人到他的铁匠铺子订货,后来杂货铺子就大批量的採购向外卖。温副千户这里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这里没有智慧财产权保护,春花也没法阻止这种传播。 「这时候做火锅也很好。」春花笑着说。 安氏也笑了,「做了呢,副千户也爱吃火锅,一到冬天隔三差五的做。」正说着,火锅已经端了上来。 春花与安氏吃过了饭,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听着外面的动静。按规矩,总得等男人们喝完了酒,女人们服侍他们睡了后才能歇下。虽然在家里,春花常常先睡,可在外面,春花还是要给卢梦生这个面子的。 就在春花已经暗暗打着哈欠的时候,卢梦生和温副千户一同进来了。 温副千户站得有些不稳了,他扶着卢梦生的肩膀,对春花说:「小婶,我陪你和卢兄再喝几杯。」转过头又对安氏说:「你怎么把席面撤了?赶紧再摆上!」 正常的情况下,春花不适合同温副千户一桌吃饭,而且,温副千户应该叫她嫂子或嫂夫人,就象他今天对她的称呼一样。当然他们刚一见面时温副千户叫了她一声小婶是无意的,后来他自己就改了口。 看样子,温副千户有些醉了。果然,卢梦生向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便笑着说:「我已经喝了几盅了,再喝就多了,我们坐着说说话。」示意卢梦生扶温副千户坐下。 温副千户比春花小一些,就是他已经成亲了,春花也把当成一个孩子,并不与他讲规矩避嫌。 安氏听温副千户吩咐了,马上就带了两个妇人,进进出出地又摆了一桌子酒席出来。卢梦生显然没喝多少,与春花一起闹着温副千户吃醒酒汤,可温副千户说什么也不喝,非要再同春花再喝三杯。 看着这个小醉汉,春花无奈地说:「再喝三杯,你就听话睡觉好不好?」 温副千户答应了,春花只好陪他喝了三杯,招呼安氏扶着温副千户去睡下了。她和卢梦生则在东厢房住下了,这是给他们夫妻准备好的屋子。而其余的人,都安排到了外院。 卢梦生出去解手,春花卸了首饰,脱了鞋子坐到炕上,安氏已经带人将被褥都铺好了,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只等着卢梦生回来闩门睡了。 「咣!」一声门被推开了,春花惊疑地回头去看,卢梦生不会这样用力把门完全打开。虽然这间屋子的门不是直接对着外面,但这样把门大开,还是会放进冷气的。 温副千户踉踉跄跄地一头扎到了炕上,抱着春花的腿大哭了起来,「小婶,我后悔极了,我就不该娶胡氏,当初我要听你的就好了!」 「成亲第二天,吃早饭时我不过说了一句,菜里不加葱姜味道会差一点,可胡氏竟然说,菜是她的陪嫁做的,我要是不喜欢就别吃。我一气之下就天天去靖远楼里吃饭,后来你不让我去,我就让人把饭菜带回家里吃。」 「还有,刚成亲那年过年时,我把我娘留给我媳妇的一套红宝石头面送给她,她却说样子不好,要到京城的银楼里重打,我一气之下,就把头面收回来,别人家都欢欢喜喜地过年,我们家天天吵个不休。」 「小婶,她还总说她是侯门千金,比我出身好。可是还不是她们家看上我了,跟我伯父提的亲,又不是我上门求娶,在我面前傲什么!」 「去年,堡城里需要银子周转,我恰好手里没钱了,就跟她借一千两。可她张口就说,让我别想贪她的嫁妆!我气得要命,以后,我每年就把俸禄给她,多一两银子也不让她见到!」 春花听着温副千户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诉说着,不由得嘆了口气。温太太就是那样冷傲的性子,不过,温副千户也是宠坏了的孩子,他们碰到了一起,针尖对麦芒的,闹成了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春花拍了拍他的头说:「温太太虽然有些小性子,其实还是喜欢你的,你是男人,多让着她一点就好了。」 「我怎么没让着她,可她怎么也不肯让安氏进门,还说安氏要是敢进定辽前卫,她就把她打死。」 「你纳安氏进门前,就没跟温太太商量,她有点气也没什么,你再好好跟她说说。」 「这件事我也没办法,」温副千户认为自己都是对的,「我本来订亲后就与外面的人都断了,就是安氏那里,我也不去了。可是家里天天吵,我烦死了。等胡氏有身孕后,也不肯把身边的丫头开脸给我,我就又去找了安氏。后来安氏也有了,我才要接她进的门。」 不过,安氏也没有孩子呀!春花奇怪地想,但不用她问,温副千户已经说了,「安氏有孕了,我想接她进门,胡氏就派了个婆子带人找到安氏家里,硬是给她灌了虎狼之药,孩子就没了!呜呜呜……」 春花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温副千户,真不知说什么好,「胡氏已经给你生了个儿子,安氏也还会再生的,别哭了。来,擦擦眼泪。」 温副千户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还是哭诉,「那年元宵节时,我看见你和卢副千户一起看灯,笑得那样开心,还有你宁愿住窝棚也要到百户所去,今天看到你们一起打猎那样快活,我心里难受极了!」 第366页 春花感到温副千户的眼泪已经把她的夹裤打湿了,不禁非常同情他。尽管她不认为在温副千户的姻缘里,温副千户的责任要比温太太小,可想到温将军曾托她照顾温副千户,她还是不知不觉要偏心温副千户一些。于是她继续拍着温副千户的头,柔声说:「你要是与温太太处不来,就好好地同安氏过日子,温太太也不能打到这里来。」 「安氏是很好,可是我们怎么也不能像你和卢副千户那样情投意和,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温副千户哭得更大声了。 ☆、第二百零六章 春花经历了与卢梦生间深厚的感情,能够理解温副千户这句话。安氏确实是个好性子的女人,可是她毕竟出身军户,连字也不识,见识非常有限。春花刚刚与她聊天中已经感到了。她与颇有才华的温副千户一定缺少共同语言。 还有就是身份的问题,妾室的地位与夫君并不平等,安氏对温副千户,侍奉要多于平等交流,而温副千户那极度渴望爱的心灵并没有被满足,所以尽管有妻有妾,但温副千户并不快活。 这一点春花是怎么也帮不上忙了,能像她和卢梦生这样好的夫妻并不多,当然要两个人都努力才行,而且有时还真要看缘份。于是她说:「也许缘份还没到呢吧。」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并不想鼓励温副千户继续寻找感情的春天,他已经有了妻妾了。 温副千户哭诉了半天,心情也平复下来了,而且这样一哭一闹,他的酒也醒了不少。自己怎么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了,竟到了东厢房来抱着小婶?不过,他还是没有松开抱住春花的手,依旧把脸埋在小婶的腿上。 也罢,就借着酒劲,把想说出来的话都说了吧,以后也就不会后悔了。于是温副千户吸了吸鼻子,并不敢抬起头,问:「小婶,要是那时候,我也三媒六聘地娶你,你会不会答应嫁给我?」 「什么?」春花一下子没跟上温副千户跳跃的思路,而且她也早就忘了温副千户那时候说要和她私下来往的话。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天温副千户的话语,不过,那时,春花没有把温副千户的话放在心上,今天也是一样,温副千户就是个没成熟的孩子,总觉得没得到的就是好的。 「你会不会答应我?」温副千户追问着,抱着春花的双腿还晃了晃春花,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不能」这两个字,春花就说不出来了,她不想让温副千户难过,可是留给他这个希望好象也不合适。春花不知怎么办好,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似乎能寻找出什么好的答案。 结果她就看到卢梦生左右为难地站在门前,她马上就象见到了救星一样,指着差不多趴在自己的怀里的温副千户向他示意着。 得了春花这个明显的示意,卢梦生马上走了进来,他扶起温副千户,温和地说:「小婶一直很喜欢你,她会答应的。现在,你赶紧去睡吧。」说着将温副千户扶出了屋子,送到了福寿堂里。 温副千户猛然间明白了,小婶从来没喜欢过自己,她一直喜欢的是卢梦生。他们在那样传奇的时候认识了,然后就互相倾慕了。他就曾几次看到他们互相维护,然后小婶一出孝,他们就成亲了,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正因为他们彼此信任,卢梦生才会这样哄骗自己,他以为自己还醉着呢。 温副千户心里明白了,可身上还是软的,就由着卢梦生将他架回了屋子,听到卢梦生让安氏给他再餵点醒酒汤后走了,便挥手让安氏别去做什么醒酒汤了,刚刚卢梦生哄骗他的话已经让他彻底醒了酒了。 卢梦生进了屋子里,春花有些心虚地凑过去,虽然温副千户的话,卢梦生大约都听到了,也知道温副千户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但温副千户抱着她的腿大哭的样子还是有些出格了,卢梦生心里一定不太舒服。「你别误会,我看温副千户醉成那样,不敢把他推下去,怕他摔了。」 卢梦生帮她脱了衣服,人就压了上来。一般在别人家里是不能做这种事的,卢梦生也很注意这些,可今天一切都出了意外。春花见卢梦生将他的一块帕子垫在了下面,知道他怕留下痕迹,便不吭声地由着他了。 事毕,卢梦生搂着春花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温副千户,也不会嫁给他的,可是看他抱着你,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 这是什么逻辑?春花不明白,可转念间又觉得明白了一些,便轻轻地笑了起来。人往卢梦生的怀里又缩了缩,「我总觉得温副千户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 「真是个好心肠的宝宝!」卢梦生亲了亲她,说:「快睡吧,今天的事不要再对温副千户提。」 「我知道,」春花嘟囔着说:「他喝多了。」 果然,第二天,温副千户一切都正常了,他没有提昨天醉酒的事,想来是不记得了。温副千户好客而又彬彬有礼地带着卢梦生和春花在堡城里走了一遍,春花看到这里建得也很好,军户们也都住进了青砖房,很多家里都有耕牛,这也算是这个时代财富的标志。关帝庙里关二爷的木雕像很不寻常,听说是温将军从宣府请过来的。 最离奇的是,春花在温副千户的外书房里看到一个葵花花盘,上面的葵花子密密地排着。这种东西春花在这里是第一次看到,她惊喜地上前拿起来看。 「这是丈菊,是三宝太监从海外带回来的。花开时花盘盈尺,金黄夺目,非常好看。嫂夫人要是喜欢,就拿回去种着玩,这上面的就是种子。」 第367页 原来葵花是从国外传进来的! 而且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这是可吃、可榨油的东西! 春花笑着说:「那我就收下了,等我种出来后,把种子分给你一半,再告诉你这是干什么用的。」 温副千户并没有把春花后面的话听进心里,丈菊虽然新奇,但不过是个玩意,伯父只不过见了什么好玩的就想着给自己一份才送来的。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将春花手中的葵花又拿回来,说:「嫂夫人,你别拿着这东西。」 春花不解地看向他,温副千户吞吞吐吐,又把卢梦生拉出了屋子,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而卢梦生回来后也不肯让她拿着葵花花盘。要不是春花坚持要这个花盘,看样子,卢梦生都不想让她带回去了。最后,温副千户让人找来包袱皮将花盘包起来,卢梦生则直接交给了勇子。 走的时候,温副千户送了几件从宣府带来的精巧物件给他们,又亲自带了人送到了堡城外很远。 春花与大家打马疾驰回了家,一路上没有说话的机会。进屋子后,她一面换衣服一面问:「温副千户为什么不让我拿那个葵花花盘?」 卢梦生早已经让勇子把那个花盘送到外书房里去,那里春花很少去。他告诉春花说:「温副千户想起来,当初温将军送给他这个花盘时还让人带话说,这花盘煮了水喝会让妇人滑胎,开始时他忘了,看你拿这个才想起来,他又不好当着你的面说,就告诉我了。」 「昨天还抱着我哭呢,今天就连话都不好意思当面说了!」春花不以为然地说:「不过,那一定是误会,葵花子是可以吃的,还能榨油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你就不要碰那东西了。」卢梦生谨慎地说。 春花也糊涂了,也许葵花花盘真有那个做用?她不知道,在明初,人们就是这样看葵花的,而且还把这些说法正式记录到了书本上。 不过,葵花倒是很快种起来了,这种植物很好种,要求的种植条件也很低,产量还不低。而且,春花还劝说卢梦生试着种植了水稻。 卢梦生本是用哄着春花玩的心思留出了一小块种了点水稻,谁都知道辽东苦寒之地是不能种水田的,可是,到了秋天,真就打了不少的米,而且这米非常好吃,比从南边运过来的味道要好得多。 算算产量,虽然不如麦田,但米价可要高得多,所以种水稻还是更经济的,于是在河边方便灌溉的地方,卢梦生打算都改成水田。 又是快过年的时候,今天的雪的分外的大,路上非常难走,卢梦生回定辽前卫时就没让春花一同去。 可他回来时,却带着常妈妈来了。 常妈妈是于夫人的陪房,也是于夫人最信任的人。在这里看到常妈妈,春花呆住了。 常妈妈几步走上前跪在地上给春花磕了三个头说:「这一看就是表小姐,与夫人长得非常像。」她分明是想先把她们的新关系确定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就接着说:「表小姐,我是你姑母身边的贴身妈妈,姓常。我们夫人两年前才听说,她还有表小姐这个侄女。马上派人去接表小姐,结果听说表小姐已经出嫁了,到辽东来投亲,又打听了一年,才知道表小姐在这里,就让老婆子来认亲,给表小姐问个好。」 春花明白过来了,常妈妈这话是给大家听的。眼下她们在副千户官署的门外,周围的人不少。有人看到卢副千户领来的这个妇人,身上穿着上好的缎子衣服,披着大毛的披风,头上带着镶宝石的金簪子,打扮得体体面面,比太太穿得都好,竟然在雪地里就给太太跪下行大礼,听着话又是太太姑母的下人,一时间都呆住了。 春花心乱如麻,不知常妈妈找到这里有什么事,又担心自己的身世被暴露,就接常妈妈的话说:「常妈妈,外面冷,我们进屋子里说话。」 常妈妈躬身说:「是,表小姐。」对后面的人说了声,「你们看着把东西卸下来,小心些别磕了碰了。」就跟着春花进了屋子。 ☆、第二百零七章 春花这才注意到常妈妈身后竟然跟着不少人,有四个中年的妇人,四个年青姑娘,用她在杨府练出来的眼光看出是丫环僕妇。还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再加上二十几辆大车。其实,刚刚这些人也跟着常妈妈一起给她行礼,只不过她被常妈妈的出现吓到了,并没有看到。 「勇子、齐嫂,你们帮忙照应一下。」春花看了一眼卢梦生,他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神色也很淡定,但春花却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情很复杂。 常妈妈的话在知道一些内情的卢梦生听来是漏洞百出,但春花顾不得这些了,她带头进了屋子,关门时发现卢梦生并没有进来。也好,她就自己先问问常妈妈吧。 顾不得给常妈妈倒茶让座,春花急不可耐地问:「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大姐都好吧?」 「好,都好!」常妈妈看着春花,「就是惦记着小姐,快过年了,夫人实在忍不住了,让我给小姐送点年货来。」 没事就好,春花放下了心,却抱着常妈妈哭了,「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只要小姐好,夫人就放心了!」常妈妈也抹起了眼泪。 「太太,听说来客人了,我们来帮着做菜吧。」陆太太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这里,大家相处得非常亲密,也就没有什么隐私,一家的客人,差不多就是整个堡城的客人,所以,春花根本就没有时间与常妈妈说上几句话,就只好把大家迎进来。 第368页 「小姐,以后我就叫你表小姐,」常妈妈急忙说:「大小姐把什么安排妥当了,你以后就是夫人的侄女。」 「好。」春花点头,琼花还是那样强大,重新又给她安排了一个身份,还是于家的亲戚。幸亏她当时遇到的于娘子也姓于。不过,春花马上又想到,不管她用什么样的姓氏,琼花都会有办法给她安排上合适的新身份。 文太太、樊太太、古太太、陆太太等人见了常妈妈,赶紧给她行礼称「姑母」,常妈妈急忙让开,又回礼说:「表小姐的姑母是我们家的夫人。」 「你是太太姑母的下人?」陆太太疑惑地问。她们看到穿得这样体面的常妈妈,怎么也不相信她只是个下人。又闹了半天,大家才弄清这些关系。 樊太太对春花说:「你姑母一定非常富贵吧?」 春花勉强说:「我也没见过姑母,我来辽东镇之前并不知道有这门亲。」这是琼花设计好的,就按这样说吧。 接着的时间,春花头脑一片空白,一下子来了几十人,原来只给卢梦生一人准备的饭菜就不够了,几位太太要帮她做,她头脑里乱七八糟的,就让她们自己看着办。没多久,勇子和齐嫂又把她找了去,让她看看带来的东西怎么安排。若是一般的东西,他们都知道,可是太太的姑母让人带来的东西太贵重了,他们实在不敢做主。 春花看着从车上卸下来的一只只包着铜角的香樟木箱子,一个个大红缎面包袱,还有用簇新的油纸包着的各类食材,还有一串串捆好的礼盒,真像一个从没见这些东西的人似的,手足无措了。 勇子又蹭过来拉着春花说:「嫂子,她们说这只箱子里放的是珊瑚树,我想看看什么是珊瑚树,就打开了,结果放不回去了,现在怎么办?」 这对通体通红的珊瑚树是用棉花棉布包好装箱带来的,现在去掉了这些东西,光彩夺目地放在厢房中间的地上,与环境非常地不搭,而且想再重新放回去,也没有那容易。而这珊瑚树拿了出来,占了厢房一大块地方,挡住了进门的路,大家又怕碰坏它,别的东西没法往屋子里搬了, 齐嫂也问春花,「他们说礼盒里有人参、燕窝、天麻、雪莲、阿胶等等,这些东西放在厢房里会不会放坏了?」 一个僕妇也上前说:「这几个包袱里的料子不能受潮。」 另一个说:「这箱子里的首饰都很贵重,最好放到安全的地方。」 「我们家夫人说,她听族里的亲戚告诉她,表小姐最喜欢吃海味,所以特别带来了不少虾仁、鲍鱼、海参、鱼翅、鱼肉干、咸鱼,这些东西味道大,不能同衣料放在一间屋子里。」 还有一个僕妇说,她们还带了杨府做的各种点心,在厢房里恐怕会放坏了。 「表小姐,」常妈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春花,她觉得三小姐没有能力将这么多的杂事安排好,可偏自己刚到这里,对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想上前吩咐又不知怎么好,「怎么办……」 春花觉得头晕,但这点子事却不算什么,她按了按头说:「勇子,你找两个人把珊瑚树挪到外院客厅,再把另一枝珊瑚树也拿出来,两枝对称放在门两侧。其余的箱子不要再开了,一个个叠起来,包袱放在上面。吃的东西先送到厨房里,点心打开摆出来,请大家吃。」 最后,接风宴很奇怪地开席了,接风的主角都坐在炕下面的地桌上,而春花带着这些太太们坐在炕上桌旁。常妈妈说什么也不肯乱了主僕的规矩,不肯上炕坐着。 不用春花开口问,这些太太们替春花把想问的话都问了,反正副千太太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门亲,要问的也就是这些吧。 春花知道了,父亲的公务更忙了,母亲则时常忧思入怀。大哥从外任调了回来,二哥却放了外任,去了江南,三哥中了举人,可是名次不高,没能留京,放了个小县的县令。出嫁的大姑奶奶的大儿子虽然还在外任上,但却升了一级,小儿子也成了家,大姑奶奶已经有孙子了。 常妈妈没有提雪花,好像家里没有这个人似的,春花也没问。 而外院,卢梦生和勇子招呼了两位处管事,还有雇来的车夫。 春花食不知味地吃了饭,将常妈妈几个人安排到西屋里住。本来常妈妈还是不肯,说是不能住正房,后来,春花不耐烦了,生气地说:「内院厢房里都没有烧炕,你们不怕冷就去住!」才把这事定了下来。 卢梦生进来后,淡淡地对春花说了声两个管事安排到了原来勇子住的屋里,而车夫们则住到了对面的西厢,然后就自己进了里间睡下了。 平时他都要帮春花洗澡的,可是今天,常妈妈带着四个丫环围着春花团团转,连打水都没用他。 春花洗了澡,人终于完全清醒了,刚刚她过得有些迷糊。她挥手让常妈妈她们回房去歇着,自己上了炕。炕上放了两个被窝,就像平时春花与卢梦生沤气时特别准备的那样。 春花就像他们沤气时,卢梦生每次都钻进她的补窝那样,进了他的被窝里,好在卢梦生并没有象她那样把被子裹紧,她很容易就进去了。可卢梦生依旧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春花触到他穿着条睡裤,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成亲时,春花给卢梦生做了两套睡衣裤,可是就没见他穿过,特别是在被窝里。今天这睡裤为了什么穿,春花心里雪亮。 第369页 虽然时间不早了,可今天这样多的事发生,春花睡不着,看卢梦生一副装睡的样子,春花伸手将他的睡裤腰带解开了。 再向下一探,就摸到了一团软肉,还没等她揉上一揉,手里的软肉早就变了样,剑拨弩张,春花很奇怪,这样截然相反的变化为什么会这样快。可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也就不想深究了,虽说某人很不配合,可他的某个器官却万分配合。 春花将被子掀了,自己坐起来凑了过去,伏在卢梦生身上,用手点了点那个东西说:「他不理我,还是你有良心!」没想到,那东西突然动一下,打在春花的脸上。 春花吓了一跳,然后就乐不可支,上前亲了几下,「真可爱!」然后解了自己的衣服,轻轻地坐在上面。只动了两下,就感到身下的人扭来扭去,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腰肢,托着自己快速地上下活动。 春花沉下腰来,一边一下将那两只大手拍下去,「去,我不理你,我只理他。」说着自顾自慢慢地动着。 感觉到卢梦生粗重的呼吸,难耐得很,春花轻轻哼起了小曲,并随着曲调上下左右地摆动着。平时,都是卢梦生主动,今天,春花占据了主动权,还不许卢梦生动,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也很有趣。 可是,没多久,春花就累了,这还真是体力活!春花深刻地认识到原来自己只是享受,不付出劳动是多么的幸福。于是她连个招呼也没打,飞快地从卢梦生身上起来,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春花还没来得及把被子盖好,卢梦生已经与刚刚的春花换了个位置,占据了主动权。 本来春花慢悠悠地磨来磨去,他已经受不了了,可是这个小坏蛋竟然就那样跑了,他哪里还忍得住!真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坏宝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定要加更! ☆、第二百零八章 教训了坏宝宝后,卢梦生也不好再冷着脸了,只好将春花搂在怀里不做声。春花轻轻地抚着他的前胸说:「你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不过是一群从小就在大宅院里生活,从来没见过外面广阔天地的人罢了。」 常妈妈对自己这个表小姐非常恭敬,可是她对着堡城里的太太们,话里话外带出来的就是高傲,最让大家接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常妈妈对辽东镇的评价。天气太冷了,雪太大了,景色太荒凉了,卫所里太贫苦了,没有好驿站,没有好吃的,总之,什么都不好,比起京城差太多了。 看在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冒着大雪代表于夫人看自己的面子上,春花实在不好说什么,可她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辽东镇早就成了她的家乡,她一点也不愿意别人说辽东镇不好。 卢梦生是在定辽前卫遇到常妈妈等人的,一路行来,常妈妈一定说了不知多少不好听的话,卢梦生不生气才怪呢!更何况,常妈妈这样突然找来,自己一时间都手足无措,卢梦生一定也很茫然吧。 春花想的一点也不错,卢梦生也被突然找来的常妈妈惊了一下,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太太娘家的人。他本来非常热情地招待,可是常妈妈无时不刻流露出来的对辽东镇、对这里的人,当然包括卢梦生在内,都很看不上的意思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感到了常妈妈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和批评,他读懂了常妈妈心里的想法,他配不上太太,太太嫁给他太委屈了! 真正惹恼卢梦生的是,常妈妈听说太太住在比定辽前卫还要荒凉的堡城里,哭得那样伤心,一直不停地说太太受苦了,好象他虐待了太太似的。 堡城里确实很荒凉、简陋,但太太的日子过得很开心,而且他哪里会让像一朵娇花一样的太太吃苦呢?要知道他一直是把太太捧在手心里,护在心口窝中的! 可是看到太太娘家带来的东西,其实他只见了几盘子精巧异常的点心和那对因无处可放而不得不挪到外院的珊瑚树,他又莫名地心虚了起来,太太娘家倒底是什么样的,难道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家吗? 就说那两棵大小相差无几的珊瑚树吧,红通通的,形状非常优美,上面挂着一些用金银玉石做的小玩意,不知有多贵重。定辽前卫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他只在总兵府的大厅里见过一对,就是在他这个外行的眼里,也看得出,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比这一对差多了。 还有那些点心,不像是吃的东西,而像是一个个的工艺品。每一个都那样漂亮,吃起来味道非常香甜,广宁府最好的点心也没有这样好吃。 太太的娘家原来如此富贵!也无怪常妈妈哭着说太太受了苦了。卢梦生心里涩涩的。 可春花的小手在他的前胸抚了几下,把他心里的不快都抚掉了。不管太太的娘家人是怎么样的,太太和自己总是恩爱夫妻,自己不该对太太那样。从成亲后,这是自己第一次对太太摆脸子,可太太却没有生气,还肯来哄自己。 太太刚刚的几句话,让自己像在三伏天喝了井水镇的绿豆沙一样爽快,又像三九天烤着炉火一样温暖,卢梦生感念太太对自己的体贴,轻轻亲了亲春花说:「是我错了,不该对你摆脸子的,你打我几下吧!」 春花没有像平时那样与他笑闹,而是嘆了口气说:「我早就该告诉你,可是总是不知怎么说好。拖到了今天,也是该说明的时候了。」 平时卢梦生怕春花难过,从来不问她过去的事,春花也就不提了。今天,春花娓娓道来,「我父亲名叫杨松,是吏部尚书,我母亲姓于,是于半城的女儿,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原来的夫君是武成侯府的五爷,曾中过探花。」 第370页 刚刚常妈妈在屋子面对堡城里好奇的人们,虽然将杨家的事情都交待了一番,可她并没有说出杨家人的官职,大家也只知道太太的姑母家里有好几个人都做官而已。所以春花说出家里的人,卢梦生就是再有准备也惊呆了,「吏部尚书杨松?是不是杨阁老?」 「嗯。」春花点头。 「探花?侯府的五爷?」 春花又点头。 卢梦生沉默了,阁老这样的大人物比天上的神仙离他还要遥远,探花郎在他的心中是文曲星下凡,而自己的太太就是从这样的地方跑出来,嫁给了自己? 卢梦生又一次不自信起来了,自己对太太的好,其实不算什么吧,太太原来在杨家和侯府过是是什么样的日子,比起现在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巨大差异!而且探花郎一定风流俊秀,比自己这个老粗要好得多吧? 春花好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似的,苦笑了一下说:「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跑出来吧。」 「郭探花并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家地位和财富。就在快办亲事的时候,他与表妹通姦有了孩子……」 卢梦生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探花郎竟然能是渣男,这是他刚刚从太太那里学来的新词。丈夫洞房夜出去鬼混,婆婆让刚成亲的媳妇站规矩站得脚上磨出了泡,郭家人就这样欺负宝宝!他的心肝都疼了,紧紧地搂住春花,「宝宝,你受苦了!」 「其实我也没大吃亏。」春花接着从三朝回门的早上讲起,卢梦生听说她带着丫环们把门顶住不让郭少怀进屋,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听说春花让如诗把吴姨娘床上的大红帐子、被子和枕头都扔了出去,又借着太医之口把吴姨娘的丑事抖出来,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表小姐,有什么吩咐吗?」常妈妈在外间问:「用不用倒点茶?」 春花赶紧说:「没事,我和副千户说话呢。茶也不用,屋子里有。」 卢梦生起身给从炕桌上拿了杯子给春花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喝了几口,又与春花躺下,「我们接着说,我小点声。」 沧浪山庄的事情,还有在肖家肖鹏对她的表白,春花都没有隐瞒,她一一向卢梦生讲述了。 然后就是遇到了卢梦生,然后他们的人生就交缠在一起了。 卢梦生一想到春花说什么也不让探花郎上床,而她刚刚还亲了自己的那里,就忍不住又想动,春花揪着他的耳朵,「你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够累了,不许再动心思了!」 「其实一点也不累,我还能行!」卢梦生笑着在她的耳边说,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了。 春花心里本在犹豫是不是把自己前世的事情讲出来。若不是她的灵魂里有着与原来的杨三小姐的思想,她不会做出这样背经叛道的事情,可眼下却没了机会。于是她便就势把那些话留在了心里,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她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会做些生意,但不如外祖父于半城;筹谋决断不如琼花;坚强果敢不如金花;人情处事不如文太太;温柔体贴不如安氏…… 就算她想做出点惊才艷绝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她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她不懂怎么能发电,不会做这里没有的玻璃,更不用说火药之类的危险品了。 她的文学水平也不高,只会几首简单的唐诗宋词,这里的读书人都比她知道得多。 对于历史的走向,她只知道明朝将被清朝取代,可是具体的细节她一点也不清楚,想做点预测也不可能。 真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学习! 其实,就算把春花打回前世进行一次回炉,把学校的东西重新学上一遍,她的水平比现在高不了多少。因为中学所学的知识不过都是些基本常识罢了,在实践中的意义并不大。 于是春花脑筋只在这上面转了一下,便把心神全部投入到眼下这场快乐的活动中。 有了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交流,卢梦生和春花的感情又加深了些。自从他们相识后,就越走越近,一步步地靠到了一起,直到彼此间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一部分,想再拆也拆不开了,分也分不清了。 卢梦生是一个务实惜福的人,他想通后,也如他当初知道春花是逃婚出来的,并不追问过去事情。他体贴春花,在他看来,经常想起以前的人或事,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最重要的是过好眼前的日子。 而且他的宝宝说,与他生活在一起,比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更开心,他自然能够明白,他想,他们夫妻过的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吧。 听说京城里有许多的贵妇,遭遇不如宝宝的并不少,可都认命地守在内院里,白白地消耗着如花的岁月,而只有他的太太,毅然决然历尽苦难离开京城,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然后她遇到了自己,卢梦生对抱在怀里的人说:「我们的缘份是上天註定的。」 「是的,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二百零九章 常妈妈一觉醒来,知道自己起晚了。这一路行来,她确实也累得很,昨晚开始还听着那边有什么事,想伺侯好小姐,后来就彻底睡过去,直到姑爷出门的声音才惊醒了她。 她叫醒了跟着来的僕妇丫环,「赶紧起来,伺侯表小姐。」 好在她蹑手蹑脚地进了东屋里间,见小姐还正睡着,便放下了心,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第371页 带着两个管灶上的僕妇,常妈妈进了西厢房,见昨天就认识的齐嫂也到了,正在淘米做饭。 「齐嫂,让她们做,她们是专管灶上的。」常妈妈笑着说:「夫人早打听到表小姐喜欢吃什么,让厨娘专门学了做。」 齐嫂有些怕这个常妈妈,虽然她总是面上带着笑,可是,怎么说呢?常妈妈的一举一动,让她不知不觉就生出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只有太太,别看还是那样柔和,可却能压得住。想到这里,齐嫂又挺了挺腰板,「太太早上喜欢喝粥,要熬得稠一点,这红豆是早泡好的,放在里面一起熬,再加点枣就行了。」 「这小菜是副千户让人在暖屋里种出来的,只用开水烫一下配上肉酱;还有豆腐,是今早才做的,用麻油、盐、葱花拌上,太太特别爱吃;这酱牛肉切成片加点蒜末就;再蒸个嫩嫩的蛋羹,做个萝蔔丝汤就行了。」 还真是简单,比起家里每天早上要摆上几十碟子差得多了。但常妈妈倒也承认,这早餐还算可口,就是在家里时,夫人奶奶和小姐们也都不喜欢油腻腻的东西。她不禁点了点头说:「把带来的胭脂米拿来给表小姐熬粥,再把南边来的小菜摆上两样,加上糟鱼、盐水鸭。」 齐嫂只有唯唯听了。 常妈妈又问:「不知姑爷口味如何?」 「副千户不挑食,但饭量大,我还做了不少馒头。」齐嫂指着这些东西又说:「勇子和小武现在虽然回自家住了,但家里不开伙,每天还是到这里来吃饭。还有副千户让我给住外院的那些人多做些馒头和酱肉,听说车夫们今天就要走了。」 常妈妈点点头,齐嫂安排得还算妥当,又让两个厨娘也上去帮忙,自己转身进了正房,听着三小姐的动静,准备伺侯她起身。 春花按平常的习惯等卢梦生操练快回来时才起来,常妈妈带着丫头伺侯着她洗了脸,梳了头。许久没过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春花还真有些不适应。常妈妈给春花穿了一件大红牡丹花缂丝袄,裙子是如今京里最时兴的月华裙,梳了一个倭堕髻,前面插了一只累丝街珍珠的金凤钗,两侧配了几只金簪,换了金镶大珍珠的耳环,戴了一个镶珍珠的金项圈,两只同样镶珍珠的手镯,春花犹豫一下没有反对。 卢梦生看到一身金光灿灿的太太时,脸上露出惊艷的神色,太太这样打扮真好看。 收到这样的目光后,春花微微一笑,心里甜蜜极了。其实她忘了,只要她换了新的装扮,卢梦生都是这样欣赏的。 于是春花的心情就非常好,看到摆到桌上的两碟南边的小菜,她欢呼一声,「这腌大头菜是我最爱吃的!」给卢梦生挟了一筷子,「你尝尝,喜欢吗?」 然后她的神色很快就变得黯然了,于夫人还记得她爱吃的小菜,千里迢迢地送来,相比起来,自己真是没良心! 「太太,」卢梦生看到太太脸色不好,怕她心里难过伤了食,就赶紧把春花挟的菜吃了,然后笑着说:「味道与北边做的不一样。」又指着糟鱼和盐水鸭说:「我没吃过这些,是不是南边的特产,不知是怎么做的?」 春花知道他是哄自己转移注意力,但还是一一说了,心情也缓了过来。转过头去对常妈妈说:「你们也都下去吃吧。我们这里不讲那些规矩,大家方便是最好的。」 常妈妈也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便带着人下去吃饭不提。 卢梦生和春花吃了早饭,到了外院,今天,勇子和小武在这里陪着外院住的人一起吃早饭,所以就没进来,恰好此时也都吃好了。于是打发了车夫们赏钱,又包了些干粮,送他们离开了。 接着,两人进了东厢房,带人将于夫人送来的林林总总的东西大略整理了一下,又挑了些物品送人。正是过年时节,来拜年、送年礼的人也络绎不绝,这也是每年的固有的活动了。 常妈妈带着人帮着打理,倒省了春花不少的力气,于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能力自然是极强的。来帮忙的文太太和齐嫂几个人都不知不觉地被她指挥得团团转,再加上家里又多了几个丫环僕妇和管事,招待客人的茶点、饭菜都上了档次。 春花这几天收到了无数惊羡的目光,也有些人直接说了出来,「卢太太打扮得真富贵!」关于她有个当官夫人的姑母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到了各处。 许多与春花相熟的人,还特别来副千户官署看看那些从没见过的稀罕物件。春花在常妈妈的督促下把一些摆设拿了出来,放在家里的各处。于夫人从小长在富贵窝里,她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给女儿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她认为,小女儿若吃不上山珍海味,穿不上绫罗绸缎,再没有这些奇珍异宝把玩,日子不会过好的。 堡城里的人纷纷参观了副千户官署里的新东西,几尺高的玉山,上面雕的亭台楼阁就像真的一样,里面的人还能看清眉眼;成对的瓷瓶上面竟然是镂空的,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那种叫如意的东西,有金的,有玉的,镶着宝石,挂着络子…… 所有的人都嘆为观止。齐嫂的婆婆也在小红的搀扶下看了一回,副千户太太从来不小气,这些东西让大家随便看,随便摸,老太太看一样贊一样,可最后说:「这些东西好是真好,可能拿着做什么用呢?」 第372页 春花抿着嘴看着卢梦生笑了,他恰好也在场,瞭然地回了一笑,百户所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就是有智慧!他们夫妻俩私下里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一旁伺候的常妈妈先是不以为然,可越想,心里越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 从京城一路行来,天越来越冷,周围越来越荒凉,她的心就像是掉到了冰窟里一样,又冷又沉。夫人从小娇养大的女儿,竟逃到了这样的地方过日子,该有多惨!想来这几年三小姐的眼泪从来都不会干的! 常妈妈一路上不知流了多少泪,夫人在京城要是知道了,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呢! 可是,真的见到了三小姐,情况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三小姐还是那样鲜活漂亮,唯一的变化就是比过去沉稳了,又添了已婚女人的娇艷丰润。 那个五大三粗的姑爷,在三小姐面前温和而体贴;而这里的人们,对三小姐又恭敬又亲近,一看就是打心眼里折服。 但常妈妈还是没那么容易接受卢梦生,在她的眼里,这个姑爷比探花郎差得远了!时人最重视的是文人,卢梦生虽然有了从五品的官职,但武官和文官还是没法比的。 她表面虽然对姑爷恭恭敬敬的,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也不怪她,她是替夫人来的,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没有她清楚,她所说的话代表的就是夫人。她来这里,为的是照顾小姐,姑爷那里就是个面子情。 于是常妈妈用了心思,细细地把三小姐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理了一遍,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务必要三小姐过得舒服。还好,三小姐平时很注意养生,倒没有什么特别要改的,而三小姐也很听话,毕竟又大了好几岁,懂事多了。 只有一样,三小姐姐说什么也不同意,那就是安排人到东面的外间值夜。三小姐说她晚上从不起来,也不用人伺服。偶尔口渴,炕桌上摆着用棉套包着的茶壶,睡前灌上热水,半夜里还是温的。 可房里的事哪里只有喝水这一件呢?夫妻间恩爱一番后,三小姐还要自己去端水伺候姑爷吗?常妈妈话里露了几分意思,见三小姐脸红了起来,却更是不肯了。 这天,常妈妈睡到半夜听到东屋有声音,就披了衣服起来。东屋内间,油灯已经点亮了,三小姐一人躺在炕上,白着脸,皱着眉头。 「小姐,怎么了?」常妈妈唬了跳,马上问。 春花睁眼看到是常妈妈,勉强笑了笑说:「妈妈怎么起来了?我没事,就是肚子疼。」 常妈妈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知道三小姐特别爱洁,马上说:「我给你找换洗衣服。」 「梦生刚刚找给我,已经换过了。」 「我叫人给你煮姜糖水喝。」 「别再叫人了,副千户已经去煮了。」 男人哪会做这个,常妈妈不放心地去了西厢的厨房,见卢梦生正在灶旁煮姜糖水,做得有模有样的,见插不上手去,常妈妈就让跟着过来的厨娘找出炭来,准备烧个手炉给三小姐暖暖肚子。 卢梦生看出她的意思后,就说:「不用烧手炉了,屋子里不冷。」 「你哪里懂,喝点热热的姜糖水,肚子上再放个手炉,里外都暖了,也就不疼了。」常妈妈告诉他, 卢常驻妈妈看姑爷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天早上,常妈妈不放心,起来的早,进了东屋就看到昨晚她烧好的手炉放在炕边上,她肚子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手炉怎么拿出来了,昨天她亲手放在三小姐的被窝里的! 这时姑爷已经起身了,看到常妈妈进来,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指三小姐。 常妈妈不好说什么,拿了手炉就走,到厨房里重新烧好,又送进屋子放到了三小姐怀里。走近后她看见三小姐正睡得香,小脸红扑扑的,看她舒展的眉眼,就知道肚子一定早就不疼了。 那昨晚没用手炉,是用什么暖的肚子呢?常妈妈想想就明白了,原来昨晚姑爷是想告诉她不用烧手炉的,但见自己不肯听,也就不说了。也是,姑爷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说他给太太暖身子的事。 然后她自然清楚了,屋子里的事情,姑爷哪里捨得小姐伺侯他,都是他在伺侯小姐。 常妈妈又转到了厨房,对厨娘说给三小姐炖点补汤,齐嫂听了也说:「副千户告诉我今天给太太炖补汤,我已经做上了。」 「姑爷还能想到这些?」常妈妈自言自语地说,家里的老爷夫人是她见过最和睦的夫妻,可是老爷对夫人也没有体贴到这个程度。男人吗,本来就是管外面的大事的,家里这点小事自然不用放在眼里,不过,姑爷好像在外面也很威风。 这边齐嫂听了常妈妈的话,马上就热心地回答:「副千户和太太最恩爱了,两人你惦记我,我惦记你。太太对副千户穿的用的吃的特别精心,还专门学了针钱给副千户做鞋、做衣服,还把嫁妆拿出来给副千户用。」 三小姐在郭家可是万事不操心的,听齐嫂说三小姐有多能干,常妈妈本来不信,但这两天看着三小姐安排过年的事,确实面面俱到,妥当得体。 还有嫁妆的事,当初听胡妈妈说,三小姐到了郭家把嫁妆看得极紧,谢氏一心从三小姐那里弄些嫁妆,可怎么也算不过小姐,仗着婆婆的身份也没用。可眼下给姑爷用倒很大方! 第373页 「副千户也一样,得了上面的赏赐,都交给太太,自己一钱银子都不留;看太太做事情,总怕累着了;每次太太身子不舒服,都不忘嘱咐我做点补汤。」 常妈妈听齐嫂一面做饭一面说着,对姑爷的看法一点点地改变了。 她空闲时间重新细细打量这个副千户官署,外院布置得大方稳重,小姐住的内院里则是舒适自在。平时起居的东屋,地上铺了一层漆过清油的木板,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木质的花纹很漂亮。这样铺的地面不仅好看,更主要的是在最冷的冬天里也不会让人足下生寒。 东屋外间有一铺很大的火炕,炕上正中摆着一个与地板同样木质的炕桌,摆着描花的茶壶茶杯,还有一盆开着红粉色、黄色、白色的兰花,花朵虽然不出奇,但却散发着清幽的香味。炕边上还有一张同样的小炕桌,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看样子是小姐和姑爷常用的。 东面的次间,要小得多,算是内室,装了两幅窗幔,就像床上的帐子似的,放下来能完全挡住窗子,给这间屋子增加了私密性。炕桌上摆了一只浅木盘,盛着清水,一丛淡黄色单瓣的水仙花把整间屋子里都带得俏丽了。 两间屋子里还配了衣架、柜子、箱子、梳妆檯等,就是不摆夫人特别挑的硫璃炕屏、宝石盆景等物件,看着也整齐得很,在里面过日子也能很舒服。 官署内院还有一宗好处,就是靠火墙、火炕取暖,就同杨府里冬天用的地龙一样,屋里见不到一点的烟气,但却温暖如春。 再看看三小姐依旧娇嫩的肌肤,还有白皙的小手,常妈妈不觉得暗暗点了点头。她让跟来的管家,把这些都写在信中,请姑爷送了出去,夫人看到后,一定会放下不少的心事。 堡城里人虽然少,也没有京城那么多的活动,可年过得很热闹。各家的孩子们写了对联,都拿来让太太品评,有几个字写得漂亮的,还给太太写了几幅。贴了对联、门神后,打扫屋子,又蒸上了豆包,这是辽东镇的特产,饶是常妈妈几个人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做,只好屈尊给齐嫂打下手。 春花下厨做菜时,真把常妈妈吓坏了,「小、小姐,这可不成,要是烫了可怎么办!」她一急,把称呼春花表小姐的事都忘了,好在不管是跟她来的僕妇还是这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些隐秘事,也没人在意。 「常妈妈不知道我在定辽前卫开了酒店吗?」春花笑盈盈地说着,围上做饭专用的围裙,熟练地做了几个菜。这几天,因为过年事多,家里又多了两个厨娘,春花就没有下厨,可年夜饭她怎么也得亲手做几个菜,卢梦生特别喜欢吃她做的饭菜。 常妈妈亲眼见到三小姐动手做了好几个菜,尝了尝味道还特别好,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三小姐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菜!虽然知道三小姐开了酒店,但谁能想到三小姐会亲手做菜!但每天都要见到很多稀奇的事,常妈妈吃惊后又淡定了。 三小姐带着大家一起放烟花,做冰灯,堆雪人,到冻了冰的河面上滑冰车,让这些来自京城的人第一次放开了手脚,过了一个不同平时的春节。 冬天的军屯里很是悠闲,军屯里爱热闹的人组成了秧歌队,不只天天在堡城里扭了几圈,还到附近的商屯和民屯去表演,而商屯和民屯的秧歌队也到了军屯里来,经过官署门前时都专门停下来舞上一会儿,大家听到锣鼓声也都出来看,三小姐每次还要打赏秧歌队的人一大把制钱,图的就是个开心热闹。 初三的时候,温副千户只带着两个随从来拜年,说是得知卢太太的姑母找来的消息,专门来恭喜卢太太。但春花看他的神色,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事情。他与卢梦生和文百户等人在一起吃了酒,也不说第二天要离开的话。 卢梦生晚上喝得醉熏熏地进了屋子里对春花说:「我想少喝点,温副千户说什么也不让,要不是樊大虎几个给我挡着点,我都回不来了。」 「怎么了?」春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温副千户本来说好了要在定辽前卫过年,已经把堡城里的事安排好了,大年三十进了卫城,结果初二和温太太打了一架,赌气出来,又不好意思回堡城让大家知道,就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我看到他右脸上带着一条抓痕。」春花一点也不奇怪,上次温副千户能那样向她哭诉,肯定是压抑得太久了。但是夫妻间的事,她和卢梦生也帮不了什么忙,「既然没地方去,就让他在家里住着吧。」 「当然,他能到这里是把我们当成朋友。可温副千户心里闷,想我让陪他去打猎。」卢梦生看着春花的脸色说:「我没答应,初五前怎么也不能去打猎。」 春花知道卢梦生想陪温副千户打猎,但怕在过年间出门她不高兴,其实她并不太注意这些说法,她笑着说:「打猎倒没什么,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你就放心吧。」卢梦生安慰她说:「等再过几天,我带他进山里,看看能不能猎到熊。」 「不知道温副千户要住到什么时候?」 「估计十五之前走不了。」 「那我们去附近几处拜年时怎么办?」 「到时候把温副千户也带过去不就行了吗?」 也只有这样了。 这些日子,卢梦生天天陪着温副千户,连早饭他们都不能在一起吃了。春花见他并不把温副千户带进内院,心里暗笑,知道他还记着温副千户上次喝多了闯进她的屋子里的事。不过,温副千户没有带女眷,安排到外院住是应该的。 第374页 但春花还是很用心地给温副千户打点饭菜,被褥用具也都是上好的,又让斐太太帮他做了两身衣服,他当时从家里出来时,什么也没带,连套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常妈妈见了温副千户,竟被惊呆了。没想到这样荒凉的地方竟然能有这样的俊秀人物,不逊于探花郎!从副千户和三小姐嘴里漏出的几句话,脑筋灵活的常妈妈很快想明白了温副千户的事。 温副千户天生的好相貌征服了常妈妈,再加上春花的吩咐,常妈妈对这位美少年很关照。温副千户坦然地享受着常妈妈和几个僕妇的照顾,而卢梦生带他上山猎到了一只黑熊,小婶打点着他的饮食,还给他煨了熊掌。他越发觉得小婶家真好,把这里当成他的避风港,直到十五过去了才离开。 过了正月,春花便对常妈妈说:「看看皇历挑个好日子,我送妈妈和大家回京城吧。」 「小姐,我来时夫人说,让我在这里侍候小姐一些日子。」常妈妈说:「跟我来的人是从陪都那边挑的,都没见过小姐,并不知道过去的事,以后就留下来跟着小姐了。」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是惦记我。」春花点着头说:「可你到了这里,也知道了这边的情况,你就亲自回去跟母亲说一说,让母亲也放心。至于你带来的人,我这里也用不上,你就带回去吧。」 「我已经写了好几封信回去,夫人早就知道小姐过得很好了。」 「但写信怎么能及得上你亲自回去当面对母亲说清呢?更何况,我有没有虚词推让你还看不出来吗?」 确实如此,常妈妈最后同意了,「就听小姐的,我回去禀报夫人,但这些僕妇,你一定留下几个,平时也能帮你打点一下家里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想多更,可最近事情多,卡文又卡得厉害,不过,怎么也能保住每天一更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最后,春花留下了一个姓陈的妈妈和叫冬青的丫环,这两个人一个是无家无业的寡妇,一个是杨家买的孤女。 自从常妈妈来了后,卢梦生和春花就分别开始打点礼品。卢梦生为杨家的人准备了虎骨、熊掌、鹿茸、各色皮子等,他还拿出了最心爱的两张虎皮送给岳父岳母。春花则是将这些时间攒下的羊绒找人纺了线,织成了几个小毯子,家里每人一个,母亲和父亲每人额外多一个。 别看她养了那么多的羊,其实羊绒产量极低,根本不能成批量的生产东西。但这样纯粹的羊绒,轻柔的品质是任何东西也比不了的。在秋冬季节,身上披上这样一块毯子,又暖和又舒服,是这里没有的新鲜东西。 最后,两人又将军屯里的各种土特产挑上好的各样装上一些,毕竟是他们夫妻亲手种植的东西,表达的就是一份心意。 春花和卢梦生将常妈妈送出堡城很远,才勒住马,与常妈妈最后话别。 常妈妈不顾天气寒冷,将车帘打开,看着与卢梦生并绺驻马的三小姐,心里并不平静。她本想按夫人的吩咐,在这里伺侯三小姐一些时日,也把带来的几个下人调理好了,再回京城的。 可是,她只住了一个多月就回京城了,不是扭不过三小姐,而是觉得三小姐说的在理。 三小姐的日子过得非常好,并不需要有什么改变。另外她还急着回去,亲口对夫人说说三小姐的事。很多事情在信中不好明言,而且也很难写明白。 就比如说,她若是写信告诉夫人,三小姐会骑马了,夫人恐怕会被吓着。但若是自己把三小姐骑在马上那种快活肆意的神态说给夫人听,那就是另外的结果,夫人一定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几个孩子中,夫人对三小姐最疼爱。除了因为三小姐是最小的孩子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没给三小姐缠好脚,害得三小姐长大后一切都不顺利。三小姐「出了事」后,夫人最常念叨的是,「要是我当初狠狠心,把这孩子的脚缠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三小姐呢?常妈妈看了看春花穿着小羊皮靴子的脚,真不知三小姐是怎么弄的,把一双小脚放成了大脚,就同辽东镇里寻常的妇人们一样。这样的事情要是夫人听了,真不知会怎么想。也许夫人会迈过她心里的这个坎? 回去后要说的事情千头万绪,常妈妈心一直在不停地翻腾,要是能将三小姐带回京城的家里,让夫人看看,该有多好?可是,三小姐要是回京城了,让别人抓住一点把柄,老爷在朝中都会受影响呢! 所以夫人再想小姐,也只是让她来送些东西,并没有想将小姐接回去。想到了这里,常妈妈的眼泪又要下来了,春花提起马缰上前几步,拉住了常妈妈的手,「妈妈回去在母亲身边,多逗母亲开心,就算帮我尽尽孝,我就拜託妈妈了!」 三小姐虽然狠心地离开了家,并且与家里断了联繫,但心里一直还惦记着夫人。常妈妈看得很清楚,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就问了出来,「三小姐,你诈死埋名离开了侯府,就一点也不念与郭探花的夫妻之情吗?」 春花知道这也是于夫人心里的想法,在父亲母亲这些人的心里,女子应该从一而终,自己从郭家跑出来,名节肯定是有亏的。她想让家里人彻底打开心里这个结,便坦然地笑着说:「我和郭探花哪里有什么夫妻之情,我们跟本就没圆房,也没在一起说过一句心里话。」 第375页 「什么!」常妈妈惊呆了,大家都知道郭探花在洞房之夜到表妹那里过的夜,以后小姐和郭探花间也冷淡得很,但后来,他们成亲快两年的时间,两人竟然还不是夫妻! 「是的。」春花微笑着点头说:「我和卢梦生才是真正的结发夫妻!」 常妈妈看着三小姐,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心里的事都说给夫人听,夫人也就不会再纠结于往事了。 看着常妈妈的车子向南远去了,刚刚一直在笑着的春花掉下了眼泪。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离开了杨家,杨家人也会当她真地离世了,毕竟杨家是不可能承认这样一个给家族抹黑的女子的。甚至杨家人可能还会在心里责怪自己,因为自己不肯按他们的想法和安排生活。 她有时也会想起杨府的亲人,虽然伤感,但他们确实渐渐地淡出了自己的生活。可常妈妈的到来,让她认识到杨家人并没有忘了她,他们冒了不少的风险,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再一次认回了自己,并将自己重新置于他们的羽翼下。 不用说,卢梦生和自己这两年顺风顺水的经历一定是有他们暗中帮助。 卢梦生默默地把他的马靠得与流云更近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春花的手,「我们回去吧!」 春花哽咽地说:「我,我是不是太自私、太不孝了?」 「你也是没有办法!」卢梦生替她开解道:「既然重新认亲了,你以后多给岳母写信,等我们有了机会,到京城给两位老人请安。」 在这里去京城一趟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春花想,自己有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重新到京城了。 春花消沉了几天,但有卢梦生的细心照顾,有堡城里的大事小情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层出不穷,还有有学校那么多孩子可爱的笑脸,她很快走了心里的阴影,又充满了朝气。 于夫人这样的关心自己,那么,自己过得好她会更开心的! 夏天的时候,常妈妈再一次来看春花,这次带来的车没有上一次多,带来的东西也没有那样华贵,但更偏实用了。而随车而来的,还有一位白鬍子的老太医。 春花听常妈妈介绍,这位刘老院使是刘院判的父亲,他在几年前致仕回了家乡,现在一心钻研医学,着书传世,这次他到辽东镇是为了採集药物。 春花知道这是藉口。 辽东镇特产丰富,可以採到很多的药材,但刘老院使却用不着亲自来。一定是杨家的人听说她子嗣艰难,才将这位老太医请到这里为自己诊脉! 春花知道刘院判医术高,听说刘老院使还有着更加丰富的经验和见识,春花原本对怀孕已经失去了信心,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次卢梦生反倒淡定了,「宝宝,我们有了孩子自然开心,但凡事不可强求,随缘吧。」 「好,」春花爽快地答应了,「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急着要孩子,闹出笑话了。」其实她心里还是急切得很。作为不能生育的一方,就是卢梦生再体贴,她内心还是有遗憾的。 刘老院使闭目细细地给她诊脉,大约过了一盅茶功夫,换了一只手腕。最后,他放下手说:「卢太太身子本就弱,而且以前受过寒,又有失调养,就坐下了病。」 春花想起了很久之前,胡妈妈曾对她说过女人着凉会影响子嗣的话,自己确曾在郭家挨过冻,而刚到辽东镇开靖远楼时,每天早起晚睡,也免不了受寒,她便说:「正是这样,刘老院使,您看开个什么方子合适?」 「太太去年在广宁府看了医生,说的与老院使差不多,但开的药,吃了几天后就吐得厉害,能不能不要再开那样伤胃的药?」卢梦生插言道。 「噢,你还记得那时的方子吗?」 「那方子我收着呢。」卢梦生就出去了找了方子送给刘老院使看。 刘老院使看了方子,便说:「要我说,太太这身子不必吃药,还是以调养为宜。想去病根,不能急于一时,要细水长流。每天早上用艾叶、红糖煮上一个鸡蛋,当作早饭吃了,平时注意保养,日子久了,子嗣上还是有希望的。」 这倒很简单,春花吃了,觉得味道也好,她完全可以接受。 卢梦生亲自陪着刘老院使进了深山採药,老院使虽然是碍不过杨阁老的面子才到这里来的,但真的来了,他自然要去深山里采些珍稀药材。这一行人请了黄家屯的一个最熟悉大山的人做嚮导,在山里转了五六天,竟然带着大批的收穫出来,刘老院使一直笑着说不虚此行。 歇了几天,刘老院使又进了一次山,竟採到一支全须全尾的七叶人参!春花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带着茎和叶的新鲜人参,好奇得很,堡城里的人也是一样。大家空守着宝山,却不会寻参,这次跟着刘老院使都学会了方法,以后,偶有人能採到人参。 常妈妈这次来了后,不像上次那样,看到哪里都带着审视的感觉,而真有些像到小辈家里串门的长者,脸上的笑意一看就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她告诉春花,「老爷夫人听老奴回去讲了三小姐的事,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好,高兴极了,还借着三月三开了家宴,把大小姐请回去吃酒。老爷还吃多了呢!老奴有二十多年没见到老爷吃多了酒了!」 「夫人这半年胖了,又特别喜欢三小姐送的毯子,说是从没用过这样的好东西。从冬天一直用到初夏,爱惜得很,到了天热用不上收起来时,亲自看着人洗好晾干,又亲自折好,挑了个上好的包袱皮包了,放到了香樟木箱子里,也不送库房,就放在起居的屋子里。」 第376页 「大小姐倒没说什么,老奴来之前,特别吩咐让把这帐册子给三小姐,说是这是前几年的利,都给三小姐攒着呢,以后的也是三小姐的。」 春花接过来看了,原来是她陪嫁的绸缎商铺的帐册。那家商铺换了名目重新开业后没多久,她就「离世」了,当时她将商铺交还了杨家,想来是由琼花替她打理的吧。 常妈妈又讲了杨府里很多的事,大多数是日常的小事杂事,但春花听得津津有味,想来,父亲和母亲在家里也是这样听常妈妈讲她这里的生活细节吧。 虽然见不到面,但听着常妈妈惟妙惟肖的传话,春花觉得好像见到了父亲和母亲,感受到他们的亲切。 从这以后,每年常妈妈都要从京城到辽东来上一两次,而年前,春花也会打发人去京城给她的姑母请安,送年礼。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又过了两年,卢梦生升了正五品的千户,因为在边陲屯田离不开,徐总兵向兵部递了摺子,并没有让他去京城五城兵马司办手续,与卢梦生同时升了千户的温副千户也一样。 这两年,他们俩个副千户手下的军户不断扩大,早就有了千户的实质,如今,官职升迁是必然的。徐总兵对这里的支持非常明显,当然他对大家说,他只是贯彻朝廷对屯田的重视,而这里位置重要,是屯田屯兵的重中之重,特别照顾些是应该的。 两个新千户所的成立,卢梦生和温千户手下的军官们也有不少人升职,每个千户下面都有两三个副千户,十个百户,再下面是总旗小旗,整个军屯里一片喜庆。 春花与千户所里的太太们在一起吃酒庆祝时,听着大家共同回忆这几年的变迁,同样是心潮起伏。文副千户太太、樊副千户太太、古副千户太太、裴百户太太、胡百户太太、齐百户太太、陆总旗太太,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从最初的时候就到了这里,从住窝棚起,到了现在住上了青砖房,从几乎一无所有,到了现在家里有余钱余粮。回首走过的路,哪里能不升出些感慨呢! 军屯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现在,新的千户所的堡城扩大了一圈,并在夯土的城墙外包了一层砖,南城门上还建了箭楼,气派非常,「靖远堡」三个大字高高悬在南城门上,很是醒目,这是徐总兵亲自命名并题写。 名字与春花开的酒店一样,也不知徐总兵是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卢梦生也没法当面问。 城内人口稠密,商业兴旺,居民富足。 「母亲,给们席上也添点酒吧!」留儿跑进来摇着春花的胳膊说。 因为堡城里生活条件不断地改善,春花从去年起就将留儿接到了这里长住。带着她长大的大丫成了亲,范娘子与女儿女婿一起生活,春花便安排常妈妈给她送来的丫头冬青接替大丫,此时冬青在留儿后面急匆匆地进来说:「小姐,你们还太小,不能喝酒,我们跟太太们请个安,就回席上去照顾来的小客人们吧!」 千户所里,男人们在外院喝酒,女人们在内院,而孩子们,春花在西屋单开了一个席面,由留儿当主人负责。眼前留儿就是在为她们席上的人申请喝酒的待遇。 「那可不成,」春花笑着说:「你们才多大,哪里能喝酒呢?就喝专门给你们榨出来的果汁多好!」 「可是,母亲让我们自己开席,就说明我们大了呀!」留儿被小朋友们推举出来争取利益,当然不能轻易退让,「二牛在家就喝过酒!」 春花无奈地笑了笑,「把你们的果汁拿来,我给你们们兑点酒吧。」 留儿欢快地跑回西屋,将盛着新榨出来的果汁的木桶端了过来,春花将葡萄酒壶端起,向里面倒了半盅酒左右,说:「这里面有了酒,你们每人不许多喝啊!」 留儿小心地捧着木桶走了,春花从她的背影就能看出她的快乐心情。 「大小姐越长越漂亮了,」大家纷纷夸赞着,「也越来越像小大人了!」 见过真正的于娘子的春花能看出来,留儿很像她的母亲,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但她在辽东镇长大,性子里又带了这里人们的爽直,加上卢梦生对这个女儿过分的宠爱,养成了这孩子心地单纯,大气明朗的性格。 「卢千户对女儿真好!」陆太太羡慕地说。 虽然靖过远堡里有很多的机会,但陆总旗一直没能升职,可黄五娘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也算是让他得偿所愿。而陆太太,在吃了生男孩子的药后,还是生了个女孩子。陆总旗的心,就完全在黄五娘身上了,对陆太太不闻不问。 现在的陆家,就是个随时硝烟四起的战场,一妻一妾,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分成了两个阵营,一点小小的事,就能成为一个导火索,引起一场大战。 陆太太一直与春花维持着特别亲近的关系,春花也明白这种关系也是她与陆总旗争执时的一种依靠,所以只要差不多的事情都带上陆太太。再仗着她的泼辣性子,陆太太和她的女儿们在家里也没有吃上多少亏。 但想要给女儿们多备点嫁妆是不可能的事了。好在,陆太太的女儿们都在学校里学了认字、记帐,还有针线活,有了这个资本,她们还是能嫁到不错的人家。要知道,来求娶军屯里的女孩的人家可多着呢。 陆家的事情,千户所里的哪一个人不知道呢?听陆太太这样说,大家也都把羡慕的目光看向千户太太。要说夫妻恩爱,千户和太太真是无人可比。太太只带了这么个拖油瓶女儿嫁进来,然后就没再生养,可千户不但对这个女儿好得跟亲生的一样,还不纳妾,说等到太太三十后,若还没有儿子,就过继一个。 第377页 要知道,这两年,千户所里收成好,大家又跟着太太养殖牛羊,加工皮革、羊毛、肉类挣了钱,又有好几个军官纳了妾。当然,没有一家像陆总旗那样,家里乱得失了秩序。 「你也不要一直与陆总旗对着干,黄五娘再得宠,也越不你去。律法人情都在你这边,你只管拿出正室的款来,她若是守礼,你也不要苛责,若是做错事,你便好好教导。眼下最重要的是给老大好好挑一门亲,你有五个女儿呢,第一个嫁不好,以后都会受影响。」文太太不紧不慢地说。 在千户所里,文太太的话是仅次于千户太太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千户太太并不肯出面表态,她的意见就更重要了,眼下就是这种情况。 这不只是因为文副千户的官职仅次于千户,还是因为文太太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令人信服。去年,她主动给文副千户纳了妾,今年妾室给文副千户添了个女儿,文太太也喜欢得很。文家妻妾和睦在千户所里是有名的,文太太对妾室宽厚,而小妾对主母恭恭敬敬,就是文副千户,对文太太也更加地敬重。 陆太太对文太太的话也很服气,「有两户人家来提亲,我瞧着都不错,总旗也不管,我就想请太太和文太太帮我掌掌眼。」 文太太看一眼千户太太,看她不说什么,便开口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我们千户所的女孩,只要是上过学堂的,身价都高着呢。再说又是总旗官的嫡长女,我帮你好好挑一个女婿。」 「那感情好,」陆太太执壶给千户太太、文太太,还有桌上的太太们都倒了酒,「我得谢谢你们大家这样帮着我们母女!」 大家喝了酒,顺着这个话题谈起了千户所里的姻缘。 樊太太说:「明年老陈家的大姑娘出了孝,小王总旗就能成亲了吧?」 小王总旗就是勇子,他今年已经已经二十岁了,可他人长得小,成熟得也晚,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还一点也不想成家立业这些事,过了二十,突然开窍了,看上了商屯里陈家的大姑娘。同千户所里的女孩好嫁一样,千户所里的男孩娶媳妇也容易,更何况勇子还当上了总旗官。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和卢千户的关系,很看好他的前程。 不巧得很,勇子和陈家姑娘刚定了亲,陈家姑娘的祖父去了,这样就要守上一年的孝期。 勇子的亲事,是由春花一手操办的,她便笑着说:「是啊,只等陈姑娘一出孝,我就去陈家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勇子也不小了。」 「论起行事来,陈姑娘与胡太太最相似,将来一定能把勇子照顾好,家里外面都能撑起来。」齐太太说着,还敬佩地看了胡太太一眼。 胡太太就是当年的马家大姑娘,胡沂见她贤良能干,上门求娶。成亲后,她先生了一个女儿,又生了两个儿子,把胡家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噹噹,将胡母照料得无微不不致,与此同时胡沂升了百户,远在京城的胡湛每年也送些银子回来,胡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让当初没把胡家看在眼里的很多人都后悔万分。 春花却看了向了古太太,当初古副千户没看上马家大姑娘的相貌,娶了现在的古太太,虽然也生了儿子,不过,古太太却是个娇弱不担事的人,现在家里还是古母操执着家事。不过古副千户和太太却也很恩爱,这也是人和人的缘份。 女人们在一起,谈的无非是这样的话题,家庭、孩子、丈夫。唯有裴太太,根本没把大家这些话听进去,她突然说:「你们快看天边的火烧云,多漂亮!看那一片,像不像一群奔马?」 正是初秋,大家坐在屋子里,窗子大开,裴太太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西边的天空。有人被她的话吸引了,扭了身子去看,「真像,还镶着一圈金边呢!」 也有人并不去看,不过是火烧云而已,有什么稀奇? 还有人问:「裴太太,你是不是想绣一幅火烧云的绣品了?要是绣好了,还能卖上百两银子吧?」 裴太太去年的一幅绣品,卖了一百多两银子,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可她自己却并不太在意,反倒不肯像过去一样,天天做针线卖钱。有人劝她,趁着绣品能卖上价,赶紧多绣些卖出去,可她听也不听。眼下她只是笑着说:「只是觉得那云真漂亮,倒没想好绣不绣。」 春花对裴太太刮目相看,她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她想,裴太太一定就是真正的艺术家。她笑着说:「我们就为了这美丽的火烧云喝一杯吧!」 裴太太第一个举杯应和,大家也都捧场地喝了一杯酒。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永乐二十二年初春,千户所里的人们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攒足了力气开始新一年的春耕。 历史知识匮乏的春花没有一点先知先觉,她根本不知道永乐帝就在这一年的亲征中驾崩。她同千户所里的人们一样,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年会有什么不同于平常之处,而是优哉游哉地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 如今,靖远堡各军户已经分到了土地,每名正军至少一百亩,余丁多的人家,开垦荒地时多得了田,有的家里有几百亩田。军官们分的田地更多,有上千亩地也不稀奇,于是在堡城周围就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庄子。卢家就有两座田庄,加起来有两千多亩的良田。 昨天,两座庄子上的庄头到了千户所,听千户大人吩咐春耕的事,因为半夜里下起了大雨,他们被隔住了不能回田庄,一早卢梦生就在外院与他们说些农耕上的事。 第378页 春花则撑着伞去了学校,她已经不再任课,就是学校的日常管理也很少插手,但她每天都要亲自送留儿去上学,也习惯了没事时候在学校到处看看。自己没有孩子,就分外喜欢学校的孩子们。 当春花听到了急促的锣声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是有敌来犯的警示。自从到这里屯田后,这是堡城里第二次响起鸣锣声。第一次是徐总兵带人到这里视察,大家很快就把紧张的心情放下了,又投入到接待总兵大人的工作中。 但这一次,锣声持续不停,春花提起来的心一直就放不下来。但她还是安抚着学校里的孩子们,「大家不要慌,现在出去就是给大人们添乱,过上一刻钟后,我们再放学。」 眼下堡城内军士们一定手执武器向堡墙方向跑去,准备作战。 作为生在边城长在边城的孩子们,在最初的慌乱后,也都镇静了,至少表面上大家不再乱做一团。过了一会儿,春花让大家陆续离校回家,并嘱咐他们回家后要听家里大人的安排,自己带着留儿回了千户官署。 陈妈妈和冬青正在官署门前急得团团转,两人连伞也没撑,身上淋了雨,见了春花,马上跑过来问:「太太,怎么了,真有瓦刺人来了吗?」 春花严肃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带着留儿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我上城墙看看。」说完,她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子快步走了。 街面上已经空了下来,有些老人、妇孺们站在屋檐下,神色惶恐,还有人哭着说:「我们家里的老三今天到堡城外面了,也不知道能怎么样!」 「我们亲家就在堡城外面住着,但愿他们一家都没事!」 春花听着大家担心的话语,加快脚步向前走去,遇到她的人都纷纷给她让路,她上了城墙。守在通向城墙上面台阶的军士们拦住了一些妇人孩子,但却没有拦着她,在边城,军官的太太们都负着很多的责任,千户太太更是能干,大家都很信服她。春花顾不上管这些,她快步跑上了城墙,向下一看,身子就软了,扶住城墙才勉强站直。 堡城外的田野里,一群群的人、牛羊就像奔腾而来的河流一样,向城门口涌来,人喊马叫,嘈杂不堪。而远处,一片如乌云般地瓦刺人急驰而来,一只只锋利的箭呼啸着射过来。 春花清楚地看到一个背着包袱、抱着孩子的妇人在离城门前不远的地方摔倒了,大约是中了箭,她爬了半天没爬起来,就推着手中的孩子,让他自己向城门方向跑去,可那孩子还很小,大约只有四五岁,只是坐在母亲的身边哭,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跑,雨水和地上的泥,把这孩子弄得像个泥人一样。 「快跑啊,快跑啊!」春花拼命地喊,也不管下面的人能不能听到。现在城门还没有完全关上,就是为了接应这些人,但如果瓦刺人近了,为了保住城里人,只能关上城门,那时候城外的人们就没有机会了! 幸运的人们,还有幸运的家畜们进了堡城,边城的人们生活艰苦,就是逃命,也尽力把家财带出来。春花一直盯着的那对母子,母亲终于动了起来,爬着带着儿子一步步向堡城挪来。 可她们太慢了,而瓦刺人更近了! 「关城门,放吊篮!」春花听到卢梦生的声音,他就在离她不远的箭楼里。 可关上城门后,外面那么多人就回不来了! 就是放下吊篮,又能够几个人用! 可春花也知道,卢梦生只能如此。 瓦刺人势大,拼尽堡城里的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据守堡城,这样才能保住大家。 一匹白马斜刺里穿过来,马上的人伸手将那个小泥孩捞到了马上,送到了城墙边的一个吊篮里,然后转身又向城墙相反方向跑去,将另一个孩子救到马上,送到了吊篮里。 「勇子!」春花喊着,「快回来!上吊篮!」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伞不知在什么时候丢到了哪里,但她看清了,骑在马上的是勇子。他的那匹白马是今春卖了粮新买的,当时他还笑说要和嫂子骑一样颜色的马。 可勇子肯定是没听到春花的话,他再一次跑了出去,这一次救的是个老妇人,就在勇子把她放进吊篮里的一瞬间,一只箭射中了勇子的后背,他从马上掉了下来。老妇人在吊篮里伸手要将他拉上来,可她的力气不够,整个吊篮倾倒了。 勇子推开了她的手,将倒在他身边的吊篮扶正了,抬头向城墙上示意了一下,吊篮拉了上去。就在这时,春花分明看见他露出笑脸,喊了声「小婶!」。就像当初他们在来定辽前卫的路上时他时常喊春花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如阳光般的少年。 「勇子!」春花喊了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春花醒来时是躺在自家的炕上,文太太和樊太太坐在炕沿上正低声说着话,「这样的雨天,狼烟传不出去,很快千户所就会成为孤城。」 「是啊,消息传不出去,沿路的烽火台、民屯、商屯就危险了,他们不比我们这里城墙坚固军士众多能守得时间长一些。」 「烽火台要是被瓦刺人得了,那么定辽前卫就不会知道消息了,也不会来人救援。」 「看样子,这批瓦刺人能有四五千人,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来。靖远堡的城墙虽然坚固,但想长时间守着也很难。」 第379页 「外面怎么样了?」春花问道,听到自己的嗓子嘶哑了。 「太太,你醒了!」文太太和樊太太惊喜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告诉我,外面怎么样了?」 「外面没事,瓦刺人虽然不少,但他们攻了一会儿城,见没什么效果,反倒死了不少人,便退了下去。」文太太说:「中午我带着千户所里的一些太太们在学校的大厨房里做了饭菜,送到了城墙上。千户也惦记你,问了太太的情况,但他在城墙上回不来。」 「是的,没什么大事。」樊太太也随声应和着,她跟着文太太避重就轻。勇子跟着太太好几年,就像自家的子侄一样,出了事,太太根本受不住。要是再说出城外的惨状来,太太还得晕过去。就是她,虽然在边城长大,也经历过瓦刺人来犯,但站在城墙上,亲眼看到瓦刺人屠杀来不及进城的百姓,都觉得受不住了。 春花虽然没全信她们的话,但既然她们俩个还在这里陪着她,就说明局面眼下还算平稳。「你们赶紧去忙吧,我已经好了。」 「太太,我让陈妈给你熬点粥喝吧?」文太太看着千户太太的脸色说。太太虽然能干,但身子还是太娇弱了,但这时候,只有靠她自己想开了。 春花什么也不想吃,但她明白,作为一个千户太太,她不能只顾躺在床上伤心难过,她必须坚强起来,在千户所最危急的时候担起自己的责任。「不用那么麻烦,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就拿进来些吧,我自己会吃的。」 春花起了身,硬是赶走文太太和樊太太,先拿了个剩下的馒头慢慢吃了。正在这时,冬青陪着留儿进了屋子里。 看着她们身上的衣服沾了水渍,鞋子全湿了,就知道去了外面,春花便说冬青,「我不是让你带着小姐在屋子里别出去吗?」 「母亲,是我自己要出去的。」留儿看母亲坐了起来,几步跑过来说:「我见母亲一直不醒来,心里着急,正好齐婆婆过来看母亲,我听她说了母亲是失了魂,就拿着母亲的衣服和齐婆婆给母亲叫魂了。回来路上我又去给关帝老爷上柱香,求关帝老爷保佑父亲打胜仗,母亲身体康复。」 冬青也在一旁说:「太太,小姐连中午饭也没吃呢。」 看着懂事的留儿,春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留儿不用担心,你父亲武艺非常好,兵法也很厉害,他一定会打败瓦刺人的,而母亲的病,留儿去招了魂,又求了关帝老爷,已经好了。现在,母亲让陈妈妈给留儿做点好吃的,留儿一定要好好吃饭。然后就在家里,看看书,自己玩一会儿,父亲和母亲这两天可能没时间管留儿了。」 「母亲放心吧,留儿一定听话。」留儿脆声答道。 春花看着陈妈和冬青说:「你们去把小武和小琴接到家里来,多关照他们兄妹,还有留儿,我也交给你们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外面下着大雨,春花看着天色,分辨不出准确的时间,只是知道过了中午而没到晚上。她披了蓑衣,戴了斗笠,向城墙走去,在台阶前,一个军士告拦住她,「现在瓦刺人退出了一箭之地,去准备攻城器械了,这阵子应该不会再打,我们这边现在只多放了些巡城的人,别人都回去了,上面什么也没有,太太还是别上去了。」 实在是城外横七竖八地都是尸体,就连勇子的尸身也没法收敛,还是别让太太看到了。 春花却没想那么多,她现在就想见卢梦生一面,确认他没事,也让他看到自己已经好了,以免两面牵挂。于是她问:「千户呢?」 看太太没有坚持,那军士松了一口气,「千户在医馆里。」 「千户受了伤?」春花身子一晃,差一点倒了。 那军士扶了她一把,赶紧说:「不是千户,千户是去看伤者。」 「嗯。」春花点了点头,转身向医馆走去。前两年,千户所出钱建了一间医馆,从定辽前卫请了一位老大夫坐馆,为的就是大家有病时方便。 现在医馆里人满为患,又将隔壁一间店铺也临时徵用了。从外面进城的百姓中有不少受伤的,而一场守城的战斗后,千户所里也有几十个士兵负伤。里面一阵阵的呻吟声,加上伤药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 春花打听了一下,向里面走去,却迎面碰到卢梦生带着文副千户等几个人出来,看到春花,卢梦生惊呀地叫了一声,「太太!」 卢梦生戴着头盔,全身着铠,身上还滴着水,上面还沾了不少的泥,但并没有血迹,春花松了一口气,努力露出笑容上前说:「我没事了,就是过来看看,用我做什么吗?」 「太太不用担心,没什么要紧的,你回去休息休息吧。」卢梦生停下来匆匆对春花说了话,便大步走开了,可走出去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你要是觉得身子好了,就去和文太太一起帮大家准备晚饭。」 「好。」春花应了,知道卢梦生让她去做饭,为了是怕她再上城墙。她刚刚从城墙下回来的路上也想明白了,城墙外的情况一定很惨烈,如今的她看到后恐怕也真地受不了。 春花看了医馆的情况,先找了几位军户家的太太,让她们去收集些干爽衣物、被褥给受伤的人送去。 然后她看到一队军士正将一群百姓从围栏中放出来,这些人是逃进城里的,经过一一确认,他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便放了出来,这是怕是有奸细乘乱混进城。春花将已经确定没问题的百姓带到了学校,这些人都是没有亲友在堡城,也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将他们安置到了学校,分男女在两个大教室中休息,春花又去给他们张罗热水、热饭菜、烤干衣服的炭火。 第380页 平时井然有序的千户所,如今紧张中带着些混乱,春花一件件事情安排下来,不觉得疲倦,也忘了伤心。 文太太见了千户太太一直忙着,便说:「太太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什么事吩咐我们做好了,太太只管放心吧。」 「我哪里是不放心,我是全好了,给你们帮帮忙。」春花笑着说:「这会儿没事了,我们熬些姜汤给大家送去吧!」 春花与文太太在千户所里走了一圈,各处都送了姜汤。最后在演武堂里见到卢梦生,他正与文副千户几个人商量着什么。在屋子外面,春花就听到古副千户和樊副千户高声地争吵着,只是听不大清说的是什么。她一进门,恰好文副千户四平八稳地开口了,「你们俩别吵了,我们三个功夫都差不多,但我的大儿子都二十多了,你们还同我争什么!再说,留下来守城,也不是容易的事!」 樊大虎年轻,儿子很小,古小旗虽然到了中年,但他原配没生儿子,续弦生的儿子也不大。只有文副千户的五个儿子中,三个都是大小伙子了。 春花不解,什么事情与儿子多大了有关? 可卢梦生明显是觉得文副千户说得对,他表态说:「那就是文副千户吧。」 卢梦生平时就对文副千户高看一眼,总说他办事沉稳妥当,功夫很好,却并不喜欢外露。 春花感到身边的文太太的身子抖了一下,但她马上又控制住了自己,平静地说:「有什么大事等先喝了姜汤再说吧!」 这几个人见了两位太太,马上就不再说话了,而是听话地每人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 「出了什么事了?」出了演武厅,春花马上问文太太,一定在她晕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医馆里救治入城百姓中的伤者时,发现一个穿着平常衣服的人,身上带了一块腰牌,表明他是个五品军官,但这人受伤太重,进了城就晕过去了。想来刚刚醒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交待了千户他们。」文太太并不看春花,而是快步回了学校,拿了几棵菜,洗净了,在案板前细细地切着。因为她面对着墙,春花只能看到她的后背,随着刀一下下地动,她的肩也一下下地耸着,但春花知道她哭了。 很明显,那名军官拼死送出来的一定是瓦刺人的军情,而千户所必须要将军情送出去。卢梦生作为千户所的主帅,肯定是不能离开的,那么三位副千户争的就是谁去送信了。按文副千户的说法,他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冲破几千瓦刺人的包围,将信送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做为军人,他们必须去完成! 文太太在边城久了,这些事情她要比春花想通得早,她可能听到文副千户的话,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等文太太切好了菜,招呼大家开始点火时,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同平时一样了。送饭的时候,春花还是与文太太一起去了演武厅。 演武厅里聚的人更多了,他们整齐地排成几列,春花看过去,这些人都是会骑马的军士。卢梦生站在前面,高声说道:「没有儿子、兄弟的都出去,别让我来抓人!」 千户所是个封闭的空间,每一个人家里都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瞒不过别人,可这些热血沸腾的军士们还是想矇混过关。见没有人动,卢梦生上前揪住一个小伙子把他推到了队伍外面,文副千户也上前拉出了几个人。最后,他们又挑选了一番,定下了最后人选。 春花一面摆着饭菜,一面看着卢梦生和文副千户精挑细选出来了三十人,骑术上佳,武艺出众,还要家里有儿子或兄弟。按这里的风俗,这样的人就是阵亡了,家里也有后,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挂念的。 大家吃过饭,卢梦生挥手说:「都先回家睡一觉,亥正在演武厅集合,子时出发。」又对春花说:「让他们的太太都先回家帮着做些准备,你安排几个人,亥时左右再准备一顿饭,要最好的,再上点酒,摆在演武厅里。」 春花点头应了,与文太太退了出来。路上,她拍了拍文太太的手,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就怕自己话还没说就哭出声来。文太太比她要镇静得多,她竟安慰春花说:「文副千户打过不少次仗了,也受过几次伤,但每次都活着回来了,这次一定也一样!」 春花使劲地点头。 回到学校,春花点了齐嫂几个饭菜做得好的人,准备了食材,每人做了几个拿手菜。总共做了四十个菜,烙了油饼,又从家里捧出了几坛珍藏的金华酒,亥时正,在演武厅里摆出了酒宴。 尽管面临着非常大的危险,可大家在一起吃的这顿饭还是很热闹,还纷纷称赞饭菜好。最后,卢梦生倒了一碗酒端起来说:「我敬兄弟们!」说完,一口将酒喝了。 文副千户与军士们也一口喝干了酒。他们换上了全套的铠甲,走出了演武厅,春花与很多人跟在后面为他们送行。黑暗中,城门悄悄地打开了,三十匹马衔枚裹布,静静地走了出去。 春花站在重新关闭的城门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响起来的声音,她实在没有勇气走上城墙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们去看看勇子吧,千户告诉我,勇子已经抬回来了。」齐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拉了拉春花说:「天黑下来后,樊副千户和古副千户带了人坐着吊篮下去,收敛回来不少人。」 第381页 将死亡将士的尸体收敛回来,不仅能让他们体面地去另一个世界,还能安慰活着的人们,激励他们的斗志,这也是军人们非常注重的事情。 春花便随着齐嫂去了勇子家。 陈妈妈陪着小琴在灵前哭着,看到春花说:「这孩子听说她哥哥回来了,就跑回家里,我也陪着她过来了。小武现在还在城墙上呢,谁也没法把他叫下来。」 春花忍了一天的泪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在灵前大哭了起来。 一双大手把她抱了起来,她靠着那熟悉而温暖的胸膛前抽泣着,「勇子,他还那么小,还没成亲呢!」 「你还记得勇子爹吗?他当时扔下了勇子妈和勇子的小弟弟,自己跑回了定辽前卫,此后,他虽然活着,可是没有人再当他是个人了。勇子有马,他能跑回来,可他却选择救了好几个人,捨生取义,死得其所,我们就不要再哭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春花被卢梦生抱在怀里回了家,「宝宝,你睡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出去。」 这一天,种种的坏事纷至沓来,春花本来已经快崩溃了,可是卢梦生这一小会儿时间的抚慰却让她又平静下来了。 但她依旧睡不着,想着心事。卢梦生在送走文副千户后,又上了城墙,不知他看到些什么?文副千户是否闯了出去呢?听着外面的更鼓声,春花知道已经是丑时了,她起身出了内院。 下了一天的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外院的书房里,几支燃着的蜡烛,在黑暗的夜里分外显眼。春花站在门外,听到了樊副千户、古副千户,还有几个百户的声音。 「真不敢相信,三十多个人一个都没冲出去?」 「火把照得那样亮,尸身就排在那里,瓦刺人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三十一个人,唉!」 「文副千户那样好的功夫,竟然也被……」 春花感到初春的寒气透进了她的骨子里,再也迈不动步,她哆嗦着依在墙上,听卢梦生沉声说:「瓦刺人这样做,就是要让我们没了斗志,我们决不能被他们吓倒!而且这消息,我们必须送出去!」 「可是城里没有几匹能用的马了!」 「骑术最好的人已经都去了!」 「正是因为我们已经损失惨重,瓦刺人不会想到我们还会派人去送信,而我们反其道而行,再派人出去。」卢梦生沉思着说:「就在今天,天亮前还有两个多时辰,我们马上安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胡百户,你去挑人,以骑术好为主,武功倒是次要的。」 「是!」 「裴百户,你去挑马,不管是谁家的,只要是好马,就带过来!」 「是!」 春花向后躲了躲,可出门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她,他们急忙跑了出去。 「这次我去吧!」 「我比你大,该我去!」 屋子里两个副千户又争吵起来。 「不要争了,一会儿看你们谁能骑太太的流云,谁去送信!」卢梦生一语定下了结果。 堡城里最好的马自然就是流云,可是,刚刚文副千户他们出去时,并没有把流云牵出来。不用说,是因为流云从小就被驯养得只肯让春花一个人骑的原因了。这几年,流云长成了高头大马,跑得更快了,可脾气也更大了。一般人,不用说想骑它,就是靠近了都不行,只有春花和卢梦生能够接近它。 文副千户有自己常骑的好马,自然没想过要用流云。可眼下,堡城里的好马刚刚都派了出去,就连樊古两位副千户的马也都在其中,大家自然把主意打到了流云身上。 春花悄悄地走了。 在千户官署门前,亮起了火把,靖远堡里最后挑出来的六匹好马配了六名骑手,已经收拾妥当,随时整装待发,可是还有两匹马在一旁蹦跳嘶叫着。 流云把古副千户踢了,又差一点咬了樊副千户,卢梦生上前拉住它,无可奈何地说:「算了,流云怎么也用不上,你们试试乌晶吧。」 虽然乌晶也很不老实,但两位副千户都能驾驭得了它,只是不那么顺手。可正是这个旗鼓相当的结果,又让两个人争了起来。 「卢大哥,乌晶我骑过,我去吧!」小武可能是才听到这个消息,跑到人群中间。确实,勇子和小武常在千户官署出入,与乌晶很熟悉,他们也都骑过乌晶。 但是勇子刚刚去了,老王家只剩下小武一个男孩子,卢梦生是肯定不会让他去的。「你还没到十六呢,不许去!」 「不,我要去,我要给哥哥报仇!」 卢梦生向身边的一位总旗示意了一下,小武就被他拉走了,他虽然长得也大,力气也不小,但毕竟是孩子,怎么也挣不过一个壮年男子,很快就被拖走了,只听得他的喊声还在响着,「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千户,乌晶肯让我骑!」一个青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牛,别看你小子帮着千户餵马,乌晶还算听你的话,」樊副千户不信任地说:「但你哪里会骑马?」 大牛搔了搔头说:「副千户不信,就看看!」说着,上前接过乌晶的缰绳,一翻身上了马,在在千户所门前的街道上流畅地跑了一个来回。 大家都明白了,大牛借着餵马,常偷偷地骑乌晶,否则乌晶不会这样的驯服。 卢梦生沉吟了一下,按他的推断,有了上一次的突击,瓦刺人已经放松了警惕,他们虽然勇武,但一向比较散慢,仗着人数众多,知道堡城里的人没有实力来突袭,现在一定都进了帐篷睡了,这次冲出去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而冲出去最关键的不是武艺,而是马速。多高的武艺也拼不过成千的瓦刺人,只有趁着瓦刺人刚发现来不及反应时,就冲过他们的营地,再仗着马快,逃出他们的追赶,把军情送出去。 第382页 这一路上,危险多多,要是马不听话就更难了,樊副千户和古副千户骑乌晶都不大顺手。 「大牛,送信很危险,你想好了?」卢梦生问道。 大牛虽然年过十六,但他的父亲还做着正军,所以他只是个余丁,并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故而卢梦生问他。 「我想好了,」大牛高声答道:「我不怕死!」 大牛的家人也上前表态让大牛去,到了这个时候,堡城里的人没有一个后退的。 「好,就让大牛骑乌晶,你们七个人换上铠甲立即出发!」卢梦生定了下来,又看了看拉在手中的流云,嘆了一口气。这样一匹千里马,最有希望跑出去,可却浪费了! 「我来骑流云!」春花走了出来,她已经把头发梳成了男人们的发髻,身上穿着一套铠甲,这是她刚刚从勇子家里取出来的,勇子个子一直没长太高,他的铠甲是堡城里最小的了。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卢梦生第一个说话,「太太,这种事情不用女人!」 「我知道,我不会功夫,可是流云只肯让我骑啊!而且,它跑得很快,我还没见过比它快的马呢!」春花说的是事实,她上前想骑到流云背上,卢梦生挡了一下,可流云认识春花,它甩了一个响鼻,自己凑到了春花面前,让她上了马。 春花把手覆在卢梦生牵着流云缰绳的那只手上,说:「我听你刚刚说,冲出去的可能性很大,我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是吗?卢梦生突然对自己的推断不那么自信起来。太太不是他手下的军士,这种事情她去并不合适,可是流云确实是他所见过的最快的一匹马,也是最有可能送出信的。 「而且,留在堡城里,面临的是一场恶战,也不一定安全!」春花提醒卢梦生。 卢梦生有半刻钟没有说话,他从头到脚替春花整理了一遍,头盔戴正,系好带子,铠甲上的铁片一一理顺,摸了摸脚上的铁网鞋。然后,卢梦生将身上的腰牌摘下来,替春花繫上,在明朝,每个军官和军士都有一块腰牌,官职不同,腰牌的质地和样式也不同,是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春花带着卢梦生的腰牌,关键的时候能用来表明她的身份。 最后,他拍了拍春花的腿,让她伏□子,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说:「不管你遇到什么,都要想办法活下来。只要你活着,我都要你!」 春花想起了秋叶和秋月,卢梦生与自己观点不同,对于她们有不同的看法。卢梦生做为一个极重视名誉的人,当时并不贊成她们苟且偷生。可他现在让自己一定要活下来,他太怕失去自己了! 春花轻轻地笑了,「我会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这把匕首的鞘你拿着,我们再见时,匕首和鞘也会重逢!」春花并不打算带什么重兵器,那样不但会影响马速,而且也没什么用,就连这把匕首的鞘,她都不打算带,她一手挽缰,一手执匕,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冲出去,将消息送到外面。 卢梦生替她拉着缰绳,一直走到了城门前,马蹄包布,口中衔枚。然后他对眼前的八个做了最后的布署,「你们六个人,把太太和大牛围在中间,尽量护着他们俩人出去。」 刚刚的三十人也是一样,把文副千户围在中间,大家都冲出去是不可能的,外围的人註定是要牺牲,就是在中间的人,也不是一定能闯出去。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春花与几个人出了堡城,她们向东南方向跑去,走的还是刚刚文副千户他们走的路线,据卢梦生观察,这里是瓦刺人两个部落营帐的交界点,守卫最为稀疏,而且经过刚刚的闯营,这里的人们也最为疲惫。 春花跟着前面的三匹马一路疾驰,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瓦刺人的营帐前。瓦刺人是游牧民族,他们的营帐不似明军那样严整,没有设木栅、挖沟堑,给大家闯营带来了方便,于是大家速度不减反升,从成片的帐篷丛林中沖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卢梦生的判断没错,因为刚刚折腾了一次,瓦刺人放松了警惕,只留下少量的守卫。在他们看来,靖远堡不过是个小小的堡城,上了次的冲击一定耗尽了城里的力量。边城的人们与瓦刺人是世仇,但又是最了解他们的人,反之亦然,瓦刺人只看了堡城的规模,也就清楚这不过是个大些的千户所,能派出三十多匹快马就是城里的极限了,堡城内如今不可能再出击了。 刚刚瓦刺人把突袭的人的尸身向城里的人展览了一番,也应该让他们吓破了胆子了! 所以当守卫们的瓦刺人发现堡城里又出来人时,他们的马已经到了。 最前面的三个军士功夫是最好的,他们带着长枪,枪尖一挑,就让叫出声的守卫没了动静,但毕竟他们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只是早晚罢了。 瓦刺人被惊醒了,他们有的披了衣服出帐直接来拦他们,也有的先去骑了马,火把一根根地点了起来,照得人影晃动,春花只是认准了方向拼命催马前行。 偶尔有人出现在春花的面前,她看也不看,整个人伏在马身上,只是向前冲着。流云身上野马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它高大的身材占尽了优势,一匹马甚至让它撞得倒了下去。大牛骑着的乌晶贴在流云一侧,平日里,这两匹马也是这样一起跑惯了的。 春花将头藏在马脖子左侧,右手执匕首向外,这把匕首虽然短小,但削铁如泥,偶有碰过来的人或马,马上就被划伤发出一声声地惨叫。 第383页 几千人的营帐区,很快就过去了,这时,只有大牛还和她并排向前,他们前后左右的六个人都没了。黑暗中,只听得异族人在后面不远处呼喊,还夹着马嘶狗吠,瓦刺人追了上来。 几个人越来越近,春花听着他们的叫骂声就在耳边响起。「太太,快跑!」大牛高声喊着,用手中的钢刀拍了一下流云,流云就势向前一窜,春花也猛地晃了一下,而她身边的乌晶却放缓了步子,后面的几个瓦刺人也被隔住了。 「大牛!」春花泪流满面。大牛虽然满了十六岁,可他还是个孩子呢,总是那样调皮,时常惹些不大不小的事端,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那么的勇敢!可她一点也没停顿,继续向前。 突然,正在飞跑的流云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一根套马的绳子将它套住了,春花的头贴在流云的脖子上,她马上就感到了套马绳,挥出匕首将绳子割断,她在马上立起了身子,提着缰绳,「流云,起来!快起来!」可是雨后的土地又湿又滑,流云跃了两次,都滑倒了。异族的语言就在她脑后响起,还带来了一阵风声。 春花闭上了眼睛,她脑子里最后闪过一个念头,「还是没有冲出去,卢梦生一定会失望吧!」可她的身体依旧下意识地站在马蹬上夹住马,手中用尽了全力又一次提起了缰绳,而流云,猛地从地上跃了起来,带着她腾空向前一跳,春花感到脑后一片冰凉,头上猛然一轻,头盔加上她的发髻掉了,头发飘散下来。 可她连头都没回,继续向前,身后箭如急雨般地射了过来,春花知道自己中了箭,可她什么也不管,只将身子伏得不能再低了,催促着流云快跑。耳边一阵阵的风声掠过,流云第一次跑得这样快,但春花还是在心里祈祷着,「再快些,再快些!」 终于,当天边露出了一丝丝的白光时,她感到周围没有了人,她沖了出来! 春花放慢马速看了看路,这里正是卢梦生几次带她打兔子的丘陵地带。她并不敢休息,又继续抖抖缰绳催流云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温千户所在的堡城了。这里是离靖远堡最近的堡城,也正是她的目的地。 堡城的城门刚刚打开,春花想大喊一声,可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喊不出声音了!但堡门前两个用枪拦住春花的军士,很快认出了流云,然后也认出了卢太太。看到军士们撤下长枪,春花继续提马向千户官署跑去,她骑马进了院子,一直到了正屋前,才收住缰绳。 流云嘶叫了一声,停了下来,然后就趴在了地上,春花心里急得很,可她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连续骑了两个多时辰的马,她全身都僵了。 温千户听到马蹄声进了内院,披了衣服大步走了出来,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卢太太披头散发,满脸满身的血迹,坐在一匹倒毙的马上,双眼瞪得圆圆的,张着嘴却不出声。 「怎么了?」温千户只有上前将小婶抱下马来,发现她的身子冰冷僵硬,中了好几箭。顾不得男女大防,他赶紧将她送到了炕上,催促着下人,「去找安氏,赶紧拿伤药、银刀、银匙来!」 春花进了温暖的屋子里,觉得缓过来了,她说不出话,便拉着温千户的手,在上面将她传出来的信逐字写出。 「皇上亲征出兵榆关,瓦刺人大营藏在辽东镇西北洮儿河附近。」温千户知道这消息有多重要,他马上说:「我这就安排人将消息报到定辽前卫!」 春花又在他的手上写道:「卢梦生被四、五千瓦刺人围在堡城中。」 看着春花眼睛里的恳求,温千户反握了她的手说:「放心吧,我会尽快整军救援靖远堡的!」 温副千户放开她的手,出门去了,春花听到他在屋外说:「赶紧将卢太太的伤处理好!」 接着安氏就进来了,她看到这样的卢太太也是吃了一惊,帮着卢太太把身上的铠甲卸去,查看了一下,周身都有伤,但最严重的是右腿,中了两箭,箭入肉很深。安氏先把小伤口抹了药,然后将她右腿的裤子剪开,露出伤口来。 瓦刺人的箭是带倒刺的,中箭后不能向外拨,而要拿刀将伤口划开,再用银匙将箭头挖出,这是边城人都有的常识,可是真的去处理伤口,安氏还是第一次,她拿着刀子的手颤了起来。 可是能怎么办呢?伤在卢太太的右腿上,又不能找个会疗伤的军士来帮忙。春花见安氏轻手轻脚地在伤口边上划了一下,皮肤没有划开,只冒出一点血珠。虽然也很痛,可春花还是拍拍安氏的肩,示意她不要怕。 安氏闭了眼睛,手下多用了一些力气,感到卢太太猛地抖了一下,赶紧睁开眼睛,看到刀嵌进卢太太的肉里,血涌了出来。 「啊!」安氏一声大叫。 「怎么了?」温副千户在门口急切地问。他已经安排好紧急的事情了,又回来看看小婶的情况,听了安氏的叫声,急得要命,但又因为男女有别,不好进来看看。 春花忍着痛,对安氏示意将温千户叫进来,看着安氏愣愣的样子,她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已经逃出一命,可不想因为避嫌而让安氏这个生手处理她的伤口,最后因为没有得到好的救治而命丧黄泉。 安氏明白后,还是先在卢太太的腿上盖了被子,才将温千户找了进来,春花自己动手揭了被子,指着自己的腿,又指指刀和银匙,温千户明白小婶是让他来治伤。虽然他过去对小婶有些遐思,但如今对着带着箭伤的腿,温千户并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第384页 他并没有推却,而是上前将一快布巾递到卢太太的嘴里让她咬着,熟练地将伤口划开,快速剜出箭头及周围的肉,箭头一般都是带毒的,周围变色的肉一定要去掉。然后再抹上伤药,用布帛包扎起来。 温千户做完这些后,额上冒了汗,他看向卢太太,还好,她在处理第一个伤口时就晕了过去。「帮卢太太擦擦吧,还有,不管谁问,都说是你帮着治的伤,记住了吗!」 「妾身知道了。」安氏福了一礼,心里无比地担心,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种事情要是卢千户知道了,肯定会出事的。 不过,安氏也没空多想这些,卢太太当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人很快就烧糊涂了,煮好的药都是安氏用小匙一点点地餵进去的。温千户固然着急,一则他是个男人帮不上忙,二则就要与瓦刺人对阵了,他有一大摊子的事要操心。 卢太太病越来越重,身上烧得跟火团一样,人已经不清醒了。温千户慌了,他出征在即,也管不得。再看安氏只是急和团团转,却没什么主意,心里难安,突然想起他手下一位副千户家中的老母亲很有见识,便请她来帮忙。 这位老太太夫家姓丁,已经五十多了,经历了几十年的边陲战事,见过无数受伤战死的人,看了看卢太太说:「千户尽管去忙,卢太太有我照应肯定会没事。你见了卢千户,就对他说,他太太不要紧,让他不必担心。」 温千户便放心地走了。 可温千户一走,丁老太太就对安氏说:「卢太太这一病可非同小可,我们就是再尽力,结果怎样也得看她的命了。」 「你刚刚不是说卢太太没事吗?」 「男人出去打仗了,难道还让他提着心走吗?」丁老太太摇摇头说:「就是卢太太有什么事,卢千户和温千户那里也有我。」 安氏不再多话,按丁老太太教的方法,细心照料卢太太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春花的命还是很硬的,过了三天,她的烧慢慢退了下去,她又极肯配合,不管是苦药,还是丁老太太难喝的偏方,她都毫不推脱地喝下去。 安氏是个温柔的人,她侍候卢太太特别尽心,每天亲自帮她擦身,换衣,又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饭菜,还给抽空给卢太太从里到外做了几件衣服。卢太太原来的衣服,没有一件能穿了。 丁老太太则是个非常刚强的人,她指点安氏怎样照顾春花,鼓励春花坚强起来,还用了种种稀奇的方法帮她恢复身体。 就这样,十多天过去了,春花虽然觉得腿上的伤还是很痛,但人却没什么大碍,也能说出话来了。这天,丁老太太又来看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春花问:「老太太,我的那匹马救过来了吗?」 「马身上中了二十多箭,当时就不行了!」丁老太太告诉卢太太,「温副千户不让大家吃马肉,派人打了个大棺材将马埋了,留了坟头,还说等卢太太好了,亲自给流云立个墓碑,也好留个念想。」 春花已经有预感了,昨天她问过安氏,安氏吱吱唔唔地不肯说,她就明白流云恐怕也死了。「勇子、大牛、文副千户,还有好多的人都死了!我的流云也死了!」春花流不出泪,她心里难受得紧,根本不能去想这些事情,「我本来不是这里的人,无意中到了辽东镇,就留在了这里。遇到了卢千户,我们过得很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瓦刺人呢?为什么会让我身边这么多的人死去呢?」 丁老太太拍着卢太太的手说:「这世上的事啊,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像颗种子,天上刮来的风把它刮到了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了。但不管是在哪,都会有狂风暴雨,也会有阳光雨露。」 「有的种子会长成名贵的花,也有的就是路边的野草,还有长成了大树。就是同样名贵的花,也有被养在皇宫里,也有开在山间没人的地方。」 「而这些种子,有的能成为千年的不老松,有的生不过一季,还有的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生根发芽,这都是命啊!」 「人死了也好,马死了也好,哭一阵子就行了,总不能为了没了的,再把有的丢掉了。实在惦记,到了清明节,就去给他们上柱香,求上天保佑,让他们来生,托生成一颗自己愿意做的种子,长在自己喜欢的地方。」 「哭吧,卢太太,好好哭一场,」丁老太太说:「哭过了,也就不能老哭个没完了。这次靖远堡被瓦刺人攻打了,堡里还不知怎么样了呢。你得赶紧养好了,回头有好多的事情要你做呢。」 春花收了泪,点头称是,她在温千户家里又住了半个多月,身体养得差不多了。范娘子和鲁大姐听到了消息,带着车子把她接回了定辽前卫。眼下想回靖远堡是不可能的,那边的军情很紧急,随时有遇到瓦刺人的可能。 可是回定辽前卫就安全多了,军士们往来频繁,与他们一路同行,还能打听到些新消息。 其实在温副千户家里,春花过得很舒服,安氏待她特别好,丁老太太是个睿智的老人,时常同她说些话,她也同堡城里好几个太太熟悉了,可是,哪里也没有自己的家好,靖远堡回不去,定辽前卫也是她的家。 安氏想送她到定辽前卫,可话语中又有些迟疑,春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听说去年,温千户带她回了家,温太太总算接了她敬的茶,按这里的规矩就算认可她做温千户妾室了。不过,温太太对安氏很苛刻,让她天天站规矩不说,还找藉口打了她几回,最后,就因为这些,温千户又和温太太又打了一架。 第385页 「这些天已经把你累坏了,不必再送我了。」春花笑着对安氏说:「范娘子和鲁大姐会照顾我的,你好好歇歇吧!」 她又与丁老太太和其他的太太们一一道别,鲁大姐抱着她坐上了车,大半天后,她就回了卢家的小院。 春花的右腿现在还不能走路,毕竟剜下去两大块肉没那么容易长好,她有时想,自己也许会变成瘸子,但并没有多担心。 因为军情繁忙,来往人员众多,靖远楼的生意非常好,在几个卫所的分店也都差不多。但春花知道,她在靖远堡的养殖业损失巨大。 这些事情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真正关心的是卢梦生的消息。 就在她将军情送出来的第二天,定辽前卫的指挥使,胡指挥使早在几年前就回了京,现在换了个新的指挥使,便派了一个姓孙的指挥佥事,带着三千兵马,加上鲁千户、温千户带着所部军屯的军士,增援卢梦生去了。 再以后的消息就是,他们先是冲进了靖远堡里,同卢梦生一起守城。后来,辽东徐总兵亲自带了十万大军赶来,准备配合皇上的亲征,在洮儿河附近与瓦刺人决战。 靖远堡的围城之困自然被解了,但听温千户手下回来的人说,自卢太太闯出包围后,瓦刺人的进攻就更加猛烈了。卢梦生带着军士们拼死抵抗,在援军到达之前,不止男人,就是女人孩子也都上了城墙。指挥同知带着援军过去后,瓦刺人也来了援军,围城最多的时候,瓦刺人有两万人,靖远堡几次就要破城了,可是最后还是守住了。 在这些消息传到春花面前时,人们都要先告诉她,「靖远楼保住了,卢千户什么事也没有。」这话有多少水份,春花不知道,但她知道现在卢梦生、温千户、鲁千户待一干人都在徐总兵帐下听令,正准备着大决战,想来身体应该无恙吧。 然而春花就是再惦记卢梦生,什么也做不了,只好乖乖在家里养伤。 「太太,温太太来了!」范娘子说着打起了门帘子,请温太太进来。她最近就在卢家照顾春花,鲁大姐、银花、大丫也时常过来陪她说话。 定辽前卫也有很多人来看她,有的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有的则是看在卢梦生大有前途的份上,还有人是因为春花这次传信立功,一定会得到旌表的面子上。 不管是谁来了,春花都笑着招待。做为一个生意人,她愿意有个非常良好的人际关系。 可温太太,春花还是有些头痛。但人已经上门了,她赶紧抓起一条小夹被,将只穿着撒腿裤子的腿盖上,这样不穿裙子见客人是不礼貌的,口中说:「恕我不能起身相迎,快请进!」 温太太一身的锦绣,带了几个丫环婆子进来,看着春花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养两个月就能走路了。」春花笑着回答,又对范娘子说:「大姐,还得烦你帮忙泡点茶来。」 温太太问过卢太太的伤势后,便说:「上次来的时候,卢太太那时还没大好,说话都没精神。眼下,卢太太身子没事了,给我讲讲那个狐媚子的事!」 春花刚到定辽前卫,温太太就来问安氏的事,春花借着身子不好,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闭目养神,眼下,她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她想了想说:「我受了伤,得安氏的照料才活下来,倒与她接触了一些时日,看着倒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要是在别人面前,春花会再将安氏夸奖一番,但对着温氏,只能这样说了。 「哼,她见你是五品官的太太,自然巴结。」温太太听了卢太太的话很不满意,「去年过年,温千户将她带进了家里,竟一点规矩也不懂,我提点她一二,就掉了眼泪,勾了千户为她出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的就是家务事。春花不是清官,她也不会断家务事,只能听着,间或安慰一下温太太,又劝她说:「温副千户从小就深得温将军的疼爱,养成的性子很难改了。他从小失去双亲,最渴望温情,如果温太太能对他柔和关心些,他必然喜欢。」 「我是侯门千金,父亲又是他的上司,下嫁给他后,还生下了儿子,他还有什么不足的?竟然被狐狸精迷的心窍,我说一句都不成!」温太太气愤地说:「千户就是看我父亲回了京,管不到我这里了,才这样踩我的脸!」 「温千户倒不是这样的人。」春花劝着她,心里也这样想的,「温千户升了五品,马上就给温太太请封诰命,他心里有温太太的。」 卢梦生和温千户同时升了千户,可春花因为是「再嫁」,无法请封,而温太太则顺利地封了诰命夫人。要知道在明朝,诰命夫人不仅有俸禄,更是非同寻常的名誉、地位,时人非常重视。 说起来,温千户的母亲已经是五品诰命夫人,因此,温千户升了职,就直接替温太太请封了。而永乐帝极重北部边陲,温将军又在下面走了门路,诰封就很快就批了下来。 说到这一点,温太太也无可反驳,毕竟有的人升了官职,过了很多年也不给妻子请封,当然不请封的原因很多,但请封是需要打点的,而且请封后,诰命夫人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也不可能休妻和离。 想到了这里,温太太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卢太太,卢太太是怎么也不可能封诰命夫人了。要照进行朝廷礼制,别看卢太太和她同为五品的官太太,但卢太太可是应该给她这个诰命夫人行礼的! 第386页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春花看出了温太太的得意之情,其实,温太太没有多少心机,人也不坏,只是从小没得到正确的教导,又在定辽前卫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脾气而已。她便又劝她说:「你和温千户怎么说也是少年夫妻,情份毕竟不同,还要努力把日子过好。」 「只要有安氏,我们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好的!」温太太说着说着便又将温千户指责了一通。 春花也明白过来了,温太太是听不进什么劝说的,她来的目的也不是得到些劝告,而是发泄出心里的烦恼和怒火,既然这样,她便应和着温太太的话,一直等到她说累了,告辞而去。 不过她对温氏夫妻倒更不看好了,原来温太太还会想办法挽回温千户,可现在她的心思全在指责温千户,有着这样的心情,夫妻间怎么能真正和睦?自己不这是机缘巧合,恰好被她选中了当这个情感垃圾筒罢了。 温太太隔了两天又来了一次,春花淡定地听了她的倾诉,回应了她几十个语气助词,就把她送走了。 其实有人来陪她说说话也好,温太太走后没多久,春花将手中翻了好几遍的话本扔到了炕上,坐起了身子,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大夫说她的右腿还不能走路,总要再养一两个月,等剜掉那块肉长好了才能下地,真是让她烦得要命,她除了看看书就只能吃了。 应该想想什么办法在炕上活动活动,毕竟她的两只胳膊和左腿是完全好的。 「太太,中午想吃什么呢?」范娘子进来问。 「随便弄点清淡的吧。」 「那好,做两个素菜,可肘子肉还是要吃一块,」范娘子又一次地对春花说:「要么吃几片牛腱子肉也行,必须吃腿肉,吃什么补什么,不会错的。」 「蘑菇不也有腿吗?我吃蘑菇腿就行了。」春花苦笑着说。 「蘑菇腿?」范娘子笑了起来,「太太说得真有趣,蘑菇腿,那哪里算是腿肉呢?不过,再加个蘑菇汤也行。」 看着范娘子笑着出去了,春花听她「啊!」地惊叫了一声,便从半支开的窗子伸出头向外看,「怎么了?莫不是摔了?」 然后她也「啊!」地一声大叫了起来,卢梦生回来了! 卢梦生看到窗子里太太露出了脸,几步跨了过来,到了东屋的窗下,一双大手隔着窗子已经捧住了她的双颊,笑着问:「已经能说话了?」 「大夫说恐惊声,我不会说话是吓的,过后自然好了,」春花嘻嘻笑着说:「其实我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有你这么胆小的胆小鬼吗?敢骑马闯营送军情,你若是胆小别人该怎么办?」卢梦生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春花能想像到自己离开堡城后他内心的煎熬,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腿上的伤怎么样了了?」 「腿上的伤也快长好了,」春花赶紧问:「你受伤了吗?」 「只有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然后两个人就脸对着脸,笑啊笑的,笑了半天。 「咳,咳,」范娘子咳嗽两声后开口了,「我去给千户烧点水洗洗?中午再加点什么菜才好?」 卢梦生和春花猛然醒过来,春花就说:「肘子、牛肉都端上来,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多准备些,洗好了我过去做。」 「不用了,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卢梦生说:「我和温千户来军械领取刀枪箭支,现在他在那里盯着装车办交割,让我回来看看你。」 虽然明白卢梦生肯定不会留下太多时间,但只有半个时辰还是让春花和范娘子接受不了。范娘子想了想说:「现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去靖远楼取点吃的。」 「先给在军械所的温千户他们送些吃的去,」卢梦生吩咐道:「给我留两个馒头就行。」 「一定挑好的送,还有别要温千户的银子!」春花在后面大声说。 范娘子走了,卢梦生还与春花隔墙而对,春花笑着说:「看你这个样子,好傻!还不赶紧进屋子里来!」 「好。」卢梦生说完后,就从窗子跳了进去,时间短暂,每一瞬间他都不想和太太分开! 「我看看你怎么样了?」卢梦生直接落到了炕上,细细地打量着春花,头发被刀削下去不少,剩下的长短不齐,眼下只在脑后勉强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非常幸运的是,只失去了些头发,头却一点伤都没有。 卢梦生又解了春花的衣服,在家里养伤,春花穿得很简单,只一件小袄、撒花夹裤,很容易就脱了下来。他将春花从头到脚又看又摸地查了一遍,后背和胳膊上还有些浅浅的印子,最严重的是腿上的箭伤,雪白的皮肤上两块疤痕狰狞丑恶,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血痂。 卢梦生细看了看,又按了半天,终于确定已经不要紧了。 春花笑着扑到他的怀里说:「早就不疼了,就是可能变成瘸子,到时候,你就会有个瘸腿的太太,领出去一定把面子都丢光了!」 「没关系,你要是怕丢人,出门时我抱着你。」卢梦生说着便亲了亲她受伤的那条腿。在得到太太活着的消息前,他是多么地害怕,他在心里一次次地想,只要太太还活着,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现在看到还是那样俏丽,那样可爱的太太,他心里满足极了,就是腿瘸了又算什么呢! 第387页 最可笑的是温千户,在他的追问下遮遮掩掩地承认了太太的伤是他处理的,一幅怕他生气的样子。要知道,只要能救回太太的命,什么都不要紧。他和太太相识相交,彼此信任,心灵相通,哪里会互生疑虑呢! 伤情看过了,正在恢复期,只能慢慢养着了。可是,卢梦生的手并没有停,不老实在伸向了别处,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了。春花可以作证,当时他解开她的衣服时并没有别的心思,可是看到伤口已经无碍了,他就变了。 春花脸红红的,看着急切的卢梦生,低声说:「你先把窗子门都关好了!」 「我再去洗一下,」卢梦生说完后出去了,可是几乎马上他就回来了,他只洗了一个部位。很快,屋子里响起旖旎的声音。 看着将自己的伤腿放在肩头的卢梦生,春花非常害羞,可她还是没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盯着他看。他们有一个半月没见面了,这是两人相识后最长的一次分别,比上一次他去靖远堡还要多几天。看到卢梦生的脸上泛起了红潮,情迷意乱,春花轻轻地亲了亲他,带来他更猛烈地冲击,他伏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着「宝宝,我太想你了,你没事真好!」 春花的感觉也是一样! 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卢梦生虽然还没够,但也只好准备离开了。春花歪在炕上,「柜子里有衣服,你都换了干净的再走。」 「不必换了,什么干净的衣服出去几天也就脏了。」卢梦生不肯。 春花喝斥他,「你赶紧过来给我看看,要么我生气了!」 果然卢梦生受了伤,在肩头,一道很深的疤,就是为了不让春花看到,他一直没脱上衣。眼下被发现了,他便陪着笑说:「比你的伤轻得多,已经全好了!」 春花还能说什么呢?她从靖远堡出来报信九死一生,可留下来守城也随时面临危险,好在他们都闯了过来! 当衣服解下来时,那把匕首的鞘也露了出来,卢梦生一直带着它,刚刚一见面竟然忘了。春花将用布包着的匕首放进了鞘中,在窗口挥着它对走出门去的卢梦生说:「你一定保重自己,平安回来!」 「决战就要开始了,胜利后,我很快就能回来!」 卢梦生就像一阵旋风,回了家,很快就又走了。范娘子告诉春花,「我给千户带了一大包烙饼,里面都夹了酱肉、葱丝,给温副千户他们送的也是这个,还带去了一大盆牛肉汤,大家都说好吃。」 春花继续养病,一心关注前线的消息。这次皇帝亲征是因为瓦刺人正月里袭击了大同,可朝廷派兵出征后,瓦刺人闻风逃窜躲了起来。在洮儿河发现了瓦刺大营的消息传出后,皇上马上挥师北上。五月间,陪同皇上亲征的皇太孙亲率铁骑进攻,大败瓦刺。消息传了回来,定辽前卫一片喜气洋洋,春花也开心不已,胜利后,卢梦生很快就会回来了。 过了几天,卢千户和温千户率所部救出皇太孙,立了大功的消息也传到了定辽前卫。据说,正当决战之时,皇太孙所率几千人因冲杀过猛,被瓦刺人与大军隔断,形势非常危险。而卢梦生与温千户恰好就在附近,见此情况,马上带兵前去救援,杀出一条血路来,将皇太孙救出。 皇上因此亲自宣卢千户和温千户见驾,嘉奖赏赐,并升他们为从三品,调任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同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六月中旬,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春花午睡刚醒。她半睁着眼睛,有些慵懒地坐了起来,打算先吃点水果,再起来走上几圈,可惜不好出门,只能在院子里转转。 大丫从外面进来,进了院子就嚷到,「随皇上亲征的兵马回来了!我看见卢大哥了,骑着马同指挥使大人一同进城,好威风!」 春花的困意马上没了,整整衣服,却没有起身,依旧躺在炕上。心思不由自主地在想卢梦生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耳朵仔细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在没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卢梦生穿着绯红的官袍,喜气洋洋地进了自家院子,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熟人,每一个都笑着向他拱手道喜,他也笑着做答,心里又高兴,又急切,三个月没见到太太了,她也一定盼着自己回来呢! 没想到,一进入静悄悄的小院,太太并没有出来迎接自己,从开着的窗子里,他看到太太正半靠在炕上。 「太太!」他几步进了屋子,没想到一个枕头向他飞来。卢梦生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又一个枕头飞来,他再接住,然后是一件衣服、一把扇子…… 在战场上冒着箭雨都能前进的卢梦生,对于向他飞来的东西并不畏惧,他继续上前,不但接住了所有的东西,而且还三步两步地走到炕沿前,拉住正胡乱抓起身边的东西向他扔过来的太太的手急切地问:「太太,怎么了?怎么了?」 「你这个坏蛋!」春花将手挣了出来,用力在卢梦生的身上拍了几下,「坏蛋!坏蛋!」 这是怎么了?太太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卢梦生疑惑地打量着春花,这几个月,她养得不错,小脸白里透着红,还胖了不少,肚子也鼓了起来。「什么!」卢梦生脑子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再看到太太只有一只手打他,另一只手一直抚在肚子上,他结巴起来,「宝宝,你,你有了?」 「都是你这个坏蛋,害得我都没法出门了!」 第388页 卢梦生马上明白了,这孩子是在什么时候来的。怪不得一路上恭喜他的人都带了些古怪的笑容,还有人说双喜临门,原来真是双喜! 「这有什么没法出门的,」卢梦生马上抱住太太说:「你若不好意思,我陪着你!」 「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天你回来干了些什么!我再也不同你一起出门,太丢人了!」春花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什么丢人的,谁家不生孩子?」卢梦生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真是太巧了,以前天天在一起也没有,偏就那么一次就有了。不过,男人的脸皮还是厚一些,再说,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比他连升了三级的官都高兴! 于是卢梦生便讨好地哄着宝宝,春花也不是真生气,只不过这些日子,她确实不好意思出门。就是没人问,她也知道,女人们一看她的肚子,就看得出她什么时候怀的孕。卢梦生一直出征在外,只回来一次,而且那一次在白日里,并仅在家中留了半个时辰。 可是有了孩子的喜悦还是让他们欣喜若狂。 卢梦生一遍遍地摸着春花的肚子,「他怎么不动呢?我听说小孩在母亲的肚子里都会动。」 「三个月才刚过,还得等些时间呢。」春花把这些日子范娘子、鲁大姐,还有一干人等教导她的有关孕妇的知识一一向卢梦生介绍,「我这一胎怀得很顺利,反应也不重,只有几天噁心,不想吃饭,但很快就能吃能喝了。现在孩子已经满了三个月,大家让我没事时走动去动,我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绕几圈。」 「今天走了吗?」 「还没有。本来我醒了就想起来活动,可听到你回来,我就等着你扶我走呢。」春花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这也是自然的,卢梦生不在家,她有了身孕,虽然有人照顾,但还是最盼着丈夫回来,现在不撒娇,什么时候撒娇呢? 范娘子和鲁大姐她们都特别躲了出去,为的就是给他们小俩口说悄悄话的机会。 于是,春花挺着还不算大的肚子,由卢梦生扶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你看我现在走路还正常吗?」春花问。她的腿伤刚好的时候,右腿走路还是不能用力,看起来两腿就有些不平衡。可过了一些日子就好多了。 卢梦生扶着她笑着说:「一点也看不出,同以前一样。」 「平时我也不觉得什么,但是只要走得多一点,就走不动了,右腿也痛。」春花皱了皱眉说。 「不要紧,走不动时,我抱你。」卢梦生说着,将春花抱回了屋子里,然后 一会儿给她砸核桃吃,一会儿给她拿点心,又问她渴不渴,饿不饿,进了家门就没坐下来。 春花偷偷笑了,点着他的额头说:「赶紧换件衣服去,过来和我一起坐着喝点茶,给我讲讲打仗的事!」 卢梦生赶紧脱了外面的袍子,摸到怀里的布包,笑着说:「宝宝有了孩子,我欢喜得傻了。皇上给我的赏赐,我特别放在怀里带回来的,竟然都忘记了!」 说完,在春花面前打开了布包,献宝般的问:「喜欢不喜欢?」 春花的眼睛被晃花了。曾经富贵过的春花是见过不少的宝贝的,能让她晃花眼睛并不容易,可卢梦生拿出来的是几块无价之宝,大块的蓝宝石、钻石、猫眼儿、紫玉……就是于夫人看到了,也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用说这一定是御赏之物。以前她在京城就知道,自从郑和下西洋后,朝廷开了海禁,许多海外的珍宝流了进来。 听说在海外,往往一盒子宝石只卖非常低廉的价格,经营的人获利巨大。但不管出海的是官船还是民船,真正最好的宝石都是要进献给皇上,谁也不敢留用这样的东西,不只律法不允许百姓使用这些超过规格的宝物,而且这样显眼的东西谁也不敢拿出去用。这样顶级的宝石就是杨府也不多,同样都是御赏之物。 不用说,卢梦生救了皇太孙,皇上才赏下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于是春花问:「救皇太孙时危险吗?」 「没什么危险,」卢梦生把那时的危险程度降低了,现在可不能吓到宝宝,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皇上特别喜欢太孙,见太孙无事了,欢喜异常,所以才赏得这样重。」 春花不去揭穿他的谎话,若是不危险,皇上能这样招见卢梦生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他们夫妻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位皇太孙可不是一般人,他出生时,那时候还是燕王的永乐皇帝就做了个有着非常寓意的梦,梦见洪武帝将一个象徵着皇权的大圭赐给他,而且据说永乐皇帝就是从那时起才有了登上帝王宝座的想法。皇太孙从小就非常得永乐皇帝的喜欢,皇帝到哪里都带着他,而且早早就册封了皇太孙,并在史书中记录了有关皇太孙的祥瑞。而且,就在一年之后,这位皇太孙就继位当了皇帝。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卢梦生和春花眼下只一心赏着宝石,又计划着怎么用。这样大的宝石想做成满意的首饰,要颇费些思量的。春花握着那颗鸡蛋大小的蓝宝石,爱不释手,「看,这颗蓝宝晶莹剔透,就像大海的水一样蓝,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拿它做什么好呢?」 卢梦生胡乱出主意,「做首饰有点太大了,不如挂在扇子上当坠子?」 「好主意,先当扇坠,看着还凉爽,等夏天过去,我也就会想出好的首饰的样子了,到时候再将它镶好。」 第389页 卢梦生听到自己的主意太太很贊同,便又跟着出了几个主意。从来不懂首饰的人的想法还真很另类,春花觉得还很有借鑑的意义。他还对春花说:「别人倒罢了,只是别对温太太说这些宝石的事。」 春花马上明白了,「温千户不想把得的东西拿回家给太太吧。」 「皇上还赏了些锦缎,后来又有一些战利品,可是温千户特别告诉我他的东西都要送到千户所里,我也不好带回来,便也让人送到千户所,等过些天随着家里的东西一起拉过来就不显眼了。」卢梦生告诉春花:「这次靖远堡被围,多亏了温千户、鲁千户几个拼力来救,否则几天后就会城破。」 春花也点头说:「鲁千户自不必说,对我们一直那样好。只是温千户,原来总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倒是不含糊。不管怎么样,我们夫妻都要领他的情。」 「是啊,我们已经是生死兄弟了。」卢梦生说:「等过些日子到京卫指挥使司任职,也说好了要一起同行。」 说到这里,卢梦生和春花都有些犹豫。卢梦生调任京职,虽然是好事,但也给他们出了难题。春花是不是同卢梦生一起去京城呢? 先不管眼下有孕在身出门不方便,春花的身份才是大问题。到了京城,被人认出来,可不是小事!可是不去,春花捨不得卢梦生,卢梦生也捨不得春花。 「我这样想,」自从知道这个情况,卢梦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对春花说:「我先去京城,把房子置办好了,再将太太接过去。到了京城就说生了病,不能见人,这样就不怕了。如果还是不妥,再过上一些日子,我申请调到外任上,就能带着太太一起走,这样总能避开不必要的问题了。 京城的官和外任上的能一样吗?卢梦生这样也许会影响到他的仕途,春花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们夫妻间不用再说那些话了,便点头说:「只能这样了,不知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命令已经下来了,过两天我就要回靖远堡,将千户所的事情同古千户交待一番,然后就要进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713313扔了一个地雷! 加更有压力太大,但是每天一更是肯定要保证的! ☆、第二百二十章 这一场大战结束后,定辽前卫的很多官员们也都得了封赏:曾带兵救援靖远堡的孙指挥佥事升了指挥同知,鲁千户升了指挥佥事,古副千户升了千户,接管了靖远堡,樊副千户也升了千户,接管另一个千户所…… 这些日子,军官们齐聚定辽前卫,每天大小酒宴不断,可卢梦生每天白天都要抽些时间回家几次,晚上也总是早早就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我们一直没孩子,总算太太有了,正是高兴的时候,也明白我要回来看太太,便都不管我先离席。」 春花贊成,他们很快就要分开,她自然想和丈夫多在一起相处,「外面的酒席有什么好吃的,回家来我给我做菜。」 「太太做的菜我最爱吃了,不过,你现在可不能劳累。」 「没什么,你看陆太太她们,有了身子,还不是一样的做事?」话一出口,春花就后悔了。这次战争,靖远堡首当其冲,损失也最为惨重,文副千户没了,还有好几个百户也牺牲了,下面总旗、小旗和军士们为国捐躯的也不少,没有人肯告诉春花实情,而她也一直没去问。眼下,这句话一出,就把靖远堡的事情提了起来。 卢梦生明显停了一下说:「是啊。」 春花靠着他低声问:「告诉我,靖远堡的情况怎么样?」 「你就不要管这些了,好好养胎。」 「我没事的,我就是想知道大家怎么样了。」 卢梦生看着春花眼睛里的坚持,想了想告诉她说:「守城的时候,正军本就伤亡很大,加上后来出征时又有损失,只剩下一半人,余丁、妇人前后没了两百多人,几十个半大孩子也……还有很多人受伤,留下了残疾。」 陆总旗人没了,黄五娘扔下两个孩子再次回了娘家,陆太太也受了伤,一只胳膊中了箭,现在活动起来还不大灵活,但还是把那两个男孩抱过来养;文太太不只失去了丈夫,她的二儿子也在战场上去了,但她非常坚强,每天在千户所里忙上忙下,还大度地让家里的妾室自己选择,愿意守就陪着她,不愿意就把孩子留给她,她会给办嫁妆将妾室嫁出去;齐嫂很幸运,家里人只有受伤的,但她的亲家周百户没了…… 千户所附近的民堡,大都被瓦刺人攻破了堡墙,除了逃到靖远堡里的幸运儿外,十不存一,还有很多人家都受到了灭门之灾;黄家屯因为靠着大山,瓦刺人来时大家都逃到了山上,损失是最小的;还有皇甫、陈、王三家的商堡,齐心协力,竟守住了堡城,虽然伤亡也不小,但毕竟保住了大多数的人,保住了家。 再有大黑和二黑,它们回堡城时,见堡城被瓦刺人围着,就在堡城外不停地叫,后来被瓦刺人射死了。 听着这些消息,就是努力克制,春花还是流泪不停。卢梦生和她相依在一起说:「这一场大胜,边城至少会安定几十年,所以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然后他又与春花商量说:「朝廷上虽然也有封赏抚恤,但我想把我们在靖远堡的一个庄子拿出来,用来供给堡里没了正军的人家,赡养老人,抚育孩子。」 第390页 「当然好,」春花一力贊成,「等你回堡城时,还可以把那些无人供养的老人、孩子、还有残疾了的人都带到定辽前卫来,以后,就由我们供养,我们将来去哪里,也可以带着大家。」 「我回堡城时会对大家说的,这些事情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前些天,牧场的管事来过,说牧场虽然损失不少,但瓦刺人退兵后,他们把牛羊什么的都拢了拢,收回来不少,那时我就告诉他给堡里财物损失大的人家每家送几头牛羊。」 太太这样做,卢梦生已经听到了,他虽然没回靖远堡,但与那边一直信息相通,「我已经知道了,做得好!」 「不管怎么样,我们夫妻还能在一起,就比很多人都幸福多了。」 卢梦生每天的酒席不断,他回家后与春花商量,「我也想摆几桌酒,请一请生死与共的兄弟们。」 「这自然是应该的,不只是好兄弟们,还有亲戚、朋友们,都一起请了。」春花也帮他计划,「我们定好日子,靖远楼二楼从中午起停业,只招待我们的客人,菜单也要拟好,一定要最上档次的。」 卢梦生很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定辽前卫,所以这次宴请,一定要非常重视,春花特别拿了一张纸,让卢梦生把一些事情记下来,以免忘记或出错,「只可惜我现在不方便,否则我就自己去靖远楼里安排了。」 「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卢梦生笑着说,不过心里也特别感动,只要是关系到自己的事情,太太总是尽心尽力帮着打点。 别人请客,卢梦生可以逃席,可自已请客,他只有一直在靖远楼里招呼着。从午时起就没回来。看着快到宵禁时分了,春花便催促范娘子赶紧回去,「梦生很快就能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范娘子不放心,要等卢梦生回来,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大门响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然后春花就听到有人在说:「卢兄,你得好好感谢我,小婶有了孩子都是我的功劳!」 这是温峻的声音,春花气得扬起了眉毛,什么自己怀孕,都是他的功劳! 「温同知喝多了,说胡话呢。」有人在打着圆场,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我一点也没喝多,就是我的功劳!」温同知的舌头都有些硬了,可偏不服气,继续大声说:「那天,我们回了定辽前卫,要不是我一人在军械所与他们交割军械,一定让卢兄回家看看小婶,小婶哪里会有孩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 有人胡乱应着。 本来在一旁有些紧张的范娘子不禁笑出了声,「这温千户,都当了从三品的同知,还像个孩子似的胡闹!」 「等哪一天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一番!」春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然后就请范娘子帮她把茶送过去,本来她想自己去的,可是温同知的话,让她彻底无语,今晚她是决不会露面了!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西屋,春花听出了还有鲁指挥佥事、古千户、樊千户等人的声音。卢梦生抽身出来进东屋说:「你不要管我们,先睡吧。这几个人喝得高兴,便要在一起继续说话,温同知偏要到我们家里来,谁也拦不住他,就都陪着他过来了。」 范娘子也是一样的话,「他们要什么都有我,太太就不必管了,只管睡下。若是过了宵禁,我就在西屋里住。」 第二天,温千户宿醉还没醒,就被温太太找人将他弄回家,说是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温同知一走,春花觉得压力小多了,便起身帮着范娘子做了早餐给大家送去,与鲁指挥佥事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几天后,卢梦生回了靖远堡,于公于私都有很多事,但走前他仍说争取几天后就回来,然后到京城上任前的时间里就可以专心陪着春花了。 就在卢梦生走后第二天,常妈妈来了。 平常,常妈妈都会在七八月间来,春花见她今年提前到了,就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和卢梦生的消息。 靖远堡出事后,杨阁老当然第一时间能知道,他也不用特别打听女儿的消息,关于卢千户太太的事情,定辽前卫的指挥使已经上了摺子,他的小女儿竟然骑着马闯过敌营将紧急军情送出瓦刺人包围的堡城,立下了大功。 杨松把消息告诉于夫人时,已经是打听到春花的伤情无碍之后了。而于夫人,听了这消息后马上就呆住了,然后就让杨松想办法把卢梦生调回京城,那样春花也就能回京。她实在吓坏了,不想让女儿住在那样一个充满着危险的地方。 但杨松却面带为难之色说,现在不行。于夫人又同琼花说,可琼花也是一样的说法,边镇正在战争中,在这时机,武将是不可能调回来的,只有等打完这一仗后再想办法。 然后,他们就得知皇上亲自点了卢梦生调任京卫指挥使司同知,于夫人和琼花就再次派出了常妈妈,她这次来要将三小姐接回京城。 常妈妈见了春花鼓起的肚子,高兴地马上合掌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可见是夫人的虔心到了!」又告诉春花,「夫人每天都要在观世音菩萨面前替小姐念一篇经文求子,老奴也跟着在一旁念米佛,放在每月的布施里。」 「大家待我都太好了,」春花坚决地说: 「所以我更不能回京城了!」 她过去虽说是个大家小姐,并不常见外人,但无论出嫁前后,她也曾与京城的一些贵妇人打过交道。还有就是杨府里的下人,总会有人认出她的! 第391页 若是杨府的三小姐还活着,那会生起多少的事端!她是五品的诰命夫人,诈死埋名就是欺君大罪,郭家的人,哪里能放过逃出家中的媳妇?还有来自社会的舆论,哪一样都能将杨府带入一场麻烦中。 「三小姐,你出嫁八年了,就是离开京城已经六年了,相貌早就有了变化,没有几个人能真认出你。」常妈妈笑着说:「就是几年前老奴初见小姐时,要不是事先知道,也不敢直接相认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年?春花计算了一下,没想到,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她揽镜自照,不觉得相貌有什么变化,可其实,当年离开京城前那个娇憨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妇。而辽东粗犷的山水人情,不知不觉间改变着她的言行气质,让她已不是原来那个京城贵女了! 在常妈妈的提示下,想通了这些后,春花也有些意动。她也想重新在父亲母亲膝下承欢,想见到她的亲人,还想陪着卢梦生一起上任。 「三小姐,就说你的脚吧,原来可不是这样,就单这一点,京里的人谁敢认你呢?」常妈妈劝着她,「大小姐说,时有一位叫柔福的帝姬,被金人掳至北庭,事隔多年,重回朝廷时,就因为她的脚变成了大脚,很多人都不认她是帝姬呢。」 脚,春花看了看自己的一双脚,确实早就不是她出京城时的样子了。经过矫正和长时间的在外活动,她的脚外表看起来与正常的脚差不多,只是略略小一些,「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大小姐已经想好了办法!只要按大小姐的意思去做,一定没事的!」 看来大家对琼花都非常有信心,春花心里最后一丝的犹豫也没了,她欢呼一声,「那我就同你们一起回京城!」 下了决心后,再接下来的就是琐琐碎碎的布置了。春花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对她来讲长途跋涉并不是容易的事。常妈妈在竭力劝服春花回京后又迟疑起来,可这时,坚持回去的又是春花了,她一想通决定回京后就很急切,对家里的思念被压抑得太久,释放出来力量非常大。 常妈妈是个有着非常多的经历的老人,她小心谨慎地做了很多准备,以保证三小姐在路上万无一失。 就在卢梦生回来时,她们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卢梦生听到新的决定后,也是又高兴又担心。太太大约在年底生孩子,如果留在定辽前卫,生孩子的时候他恐怕是无法回来的。想着太太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而他却无法陪着,他心里不好受。如今一起去京城,他就能一直守在太太身边当然好。而担心的自然也是一样的,怕路上太过辛苦。 春花却肯定地说:「大家都说怀孕最需要注意的是前三个月,现在已经安全过去了,而且大家都说我的怀相非常好,出门没有问题的。我们出发后就慢慢走,若是来不及,或者我哪里不舒服,常妈妈陪着我,就在路上找个客栈休息,等好了再走,大不了二十天的路程,我们走上两个月!」 卢梦生便定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出发,这样,他就有时间陪着太太一起进京。 一面将卢梦生从定辽前卫带回来的东西打理好,一面安排这边的生意,还有与亲友们道别,春花坐在炕上指挥,而卢梦生和常妈妈等人都忙得团团转。令春花欣慰的是,留儿竟然也能帮着打理些家务。 这次卢梦生回靖远堡,回来时就将留儿和陈妈、冬青一起带回来。同时还带来了十几个孩子了,都是这次战争中没了父母亲人的,以后这此孩子们都由卢梦生和春花抚养。这些孩子中最大的是小琴,最小的只有三岁,但好在春花与这些孩子们都相识,带他们也不是一件难事。 按卢梦生和春花的想法,对家里失去了顶门立户男人的老人、妇人、残疾人,他们也一样接过来,但这些成人们,却不愿意离开千户堡,离开他们逝去的亲人埋骨之处,大都留在卢家的田庄里过活,跟着过来的以孤儿们为主。 如今,陈妈、冬青是一定跟着春花回京城的,而事关留儿,卢梦生把鲁指挥佥事请到了家里,三人关在屋子里谈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由春花带着留儿进京,拜祭她的母亲,并在她再大一些的时候,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甚至大家还说好,如果鲁留儿有了合适的姻缘,就由春花做主。 原本确实只有卢梦生一人进京,现在变成了全家离开,春花每天都要见到好多人来同她道别,她也亲自出门去与很多一直照顾她的亲友熟人告辞。靖远堡太远,她无法回去,便托人给文太太、陆太太、齐太太……差不多整个千户所里的太太们,还有孩子们带了礼物,要知道,这一别,就不知有多长时间了。 卢梦生告诉温同知他要比原计划提前走一段时间,温同知听了后立刻就答应也早些出发,据他说,温太太急着要去京城,在家里一直闹个不休,她一直那样想往着京城,这还是第一次去呢。 七月初五,宜出行,一大早,几十辆车子离开了定辽前卫,与大家一一话别后,卢梦生骑马,春花坐车,他们与温氏夫妻一同向京城出发了。 这一路上,他们的速度不快,一早出发,到了正午时分,就近在驿堡或路台休息,下午天气凉爽些后再走上一段,晚上也早早歇下。就这样,过了十天才到了广宁府。 春花与卢梦生住到了三舅家,而温千户却坚持住了驿站。想到他所带的下人和车辆太多,卢梦生和春花也没有过多的邀请,三舅家的宅子虽然不小,但招待这样多的人还是很有困难。 第392页 虽说路上走得慢,卢梦生异常体贴,常妈妈细心照料,但春花还是很疲惫。他们决定在广宁府修整几天,恰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办。 卢梦生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去医巫闾山神祠还愿,当初他和春花来求子,如今心想事成,一定要及时还愿。还有就是要到徐总兵、一些将军、参将和军官家中拜访,而这些人,也都纷纷给他和温同知下了贴子,对于即将到京城任京卫指挥司任同知的两位年轻军官,大家都很愿意与他们打下良好的关系。 男人们有活动,女们也是一样,春花派了常妈妈替她到这些人家告罪,用身子不适的原因推却了所有女眷的活动。徐家大太太和几位太太们知道她有了身孕后,便也不打扰她,只让家里的婆子来行礼慰问,送些药材、食物。这样,几天后,春花就养过来了。 这一天,春花和舅母、金花、铁花和锡花几个说着话,铜花两年前嫁了出去,随丈夫在卫所里,眼下三舅和舅母身边只有铁花和锡花了,但金花时常过来,与没出嫁没什么两样。 金花已经生了一个男孩,现在又怀了身孕,按当初的约定,这一胎如果是男孩,就给三舅和舅母继承香火,姓樊,所以三舅和舅母都对这一胎很关心。 两个孕妇月份相差不多,在一起就很有共同语言,这时候就看出身体好的优势了,金花依旧矫健,每日还要去酒店里转转,而广宁府的靖远楼,因为处在辽东总兵的驻地,生意非常好,收入是定辽前卫靖远楼的十倍,每年春花都能得到不少的分红,金花也靠着这家店攒了家底。春花的身子就要差一些了,何况她还在前不久受了箭伤,所以舅母对她比对金花还要照顾。 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轻松自在,卢梦生带着温同知回来了。温同知给舅母见过礼,便上前对春花深深地拜下去说:「本不该来打扰嫂夫人的,可是实在没办法,只得求到嫂夫人这里了。」 春花让卢梦生扶着站起来还礼,疑惑地问:「什么事情要这样郑重其事的?」 舅母见状,马上带着金花几个人告辞了,温同知便说:「求嫂夫人救安氏一命!」 原来,这次温同知进京,不只带着温太太,还带着安氏。一路上,温太太对安氏非打即骂,但她是主母,每次又都找了藉口,温同知也不能每天都守着她们,于是便求到春花这里。 一路同行,这样的事情春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温太太坐在车里时,让安氏同车伺侯,吃饭休息时也都要安氏一直跟着,有一点不对的地方便责骂,生气还让牛婆子打几下。安氏性子柔和,胆子也小,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没过几天,人明显瘦了不少。 可是春花哪里有什么立场去说呢?她最初是劝了几句,可是温太太马上把她顶了回来,妾室就应该在主母的手下过日子,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于是春花只能让人偷偷给安氏塞点吃的东西,听说安氏饭都吃不饱。而且就是这样,也要小心不能让温太太、牛婆子发现,否则安氏会更倒霉。 其实,安氏不过是温太太的出气筒,她与温同知的矛盾就都发泄在安氏身上。 「路上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春花嘆了一口气说:「你待温太太好一点,她也就不会再生那么大的气,自然也会待安氏好一些。」 温同知也嘆了口气,「我们怎么也说不到一起的,说上几句话就能吵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敢进安氏的房,就怕加剧矛盾。昨天温太太去拜山神,回驿站晚了,他就去了安氏屋里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温氏回来时恰好看到,当时就发作了,晚上让安氏伺侯她,就没上安氏合上一会儿眼,一早起来又说茶水太烫,把一杯茶都沷到了安氏身上,安氏身上都烫红了。 这些细节他怎么也没法说出来,可他真是没办法了。太太管理妾室,是天经地义的,他本不该插手,但如果他一直不管,安氏肯定活不长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花虽然知道安氏受了虐待,但没想到这样严重,这次温同知虽然没说些什么,但若不是安氏的境遇非常糟,他不会来的。春花看了一眼卢梦生,知道他也动了侧隐之心,才将温同知带过来,便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吧,不要对温太太说来过这里,以后也少过来。」 然后让常妈妈去了温家下榻的驿站,「你去对温太太说,我想吃安氏在千户所里做的酸汤,请她借安氏到我这里住几天,帮我做酸汤。」 常妈妈去了后,过了一会儿,把安氏领回了来。同来的还有牛婆子,她给春花请了安说:「卢太太,我们太太说,让安氏教会卢太太这边的陈妈妈学会做酸汤,学会后,就让安氏回去,我们太太那里少不了要她伺侯。」 温太太不傻,她知道安氏曾伺侯过她养病,两人有些交情,猜到春花的意思。但她怀孕时,卢太太特别教了她家的厨师做菜,眼下不让安氏给卢太太做汤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安氏到了春花这里,春花让常妈妈把她带下去休息,并不用她做什么酸汤。 卢梦生告诉春花,「我管这事,一是却不过温同知的面子,还有一点就是想,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就算是为我们的孩子积福了。」 春花也嘆道:「当时我出来报信,受了伤,安氏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很领她的情,能帮一把自然要帮的。」 第393页 「温太太也是不应该,虽说是妾室,可怎么也是一条人命,未免太过狠心了。」又说:「幸亏,胡家当年没看上我,否则我就得过上温同知那样的日子了。」 春花不完全同意,「温太太故然有错,可她虽然脾气大些,但并不是坏人。事情发展到了如此的地步,温同知的责任要比她大。是他先娶了温太太,不经温太太同意纳了安氏,又不能调节好她们的矛盾,才有眼下的事。要是你娶了胡小姐,就算不能情投意合,可也决不会闹成这样!」 「还有安氏,也不是没有过错的。温同知明明已经娶妻了,可她还是宁愿做外室,然后又没给温太太敬茶,就进了温家,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温太太责骂她就是以这为藉口。」 卢梦生听了太太的分析,见她非常肯定自己的人品,心里高兴,便笑着点头称是。 春花想他们要去京城了,于是就又多说了一些话。在她以前的圈子里,这样的事情非常多,很多男人看上了美貌的女人,只管想办法弄回家,而到了家里,就交给正室夫人。若正室夫人是个大度善良的,自然无事,若是正室厉害,收拾妾室的办法还不多!京城里每天都会有不少这样的女子直接或间接死于非命,官府根本就不会管。 温太太不算善良大度,但她并不是有心机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表面上。而真正有心机的女人,让所有的人,包括丈夫都觉得她大度善良,其实,暗地里害人,杀人不见血,那样才是最可怕的。 卢梦生听到太太给他讲了几件事,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和事! 春花有些低沉地说:「京城里处处繁荣,人物俊秀,热闹非凡,俗称首善之地,可那里同样是藏污纳垢最多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不可能不遇到一些糟心事,还是早做好准备才是。」 卢梦生想起了太太在郭家过的日子,再联想到安氏是个妾室,而刚刚自己帮着一个妾室说话,便马上讨好春花说:「当然太太说得对,家里不纳妾室最好,就像我们,只有开心事,没有糟心事。」 自从春花有了身孕,卢梦生非常怕春花心情不好,对她的关心更胜往昔。春花听他这样说,便放下了心事,笑着扑到他的怀里,用手点着他的嘴说:「嘴上抹了蜜了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甜的话呢?」 「有了你,我不只嘴上抹了蜜,心里也抹了蜜。」卢梦生也同春花笑闹,但却不敢动手动脚。 「你是不是很想?」春花心疼地问,把手伸进去帮他。卢梦生回到家里后,每天睡下时都要抱着她,但却没在一起过。 「是想,」卢梦生熄了灯烛,在春花身上到处亲吻、抚摸着,「不过,这样就很好了。」 听着他粗重的声音,春花不禁也动了情,「我们试一次?动作轻一些应该没事吧。」春花虽然在开放的社会生活过,不过她来这里时年纪不大,也没经历过这些,懂得并不比卢梦生多。 「不行!」卢梦生反对,他决不会因为一时的欢娱而对太太和孩子有点的伤害。可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春花耳边说:「那次你亲了我那里一下,我感觉特别好,能不能再亲一下?」 春花想起了绮红老闆给他们的绢画,羞得要命,但她还是照着做了,抚着卢梦生颤抖的身躯,感受着他的快乐兴奋,她也有了一样的感受。 夫妻之间感情好,闺房中的乐趣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还使他们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在广宁府休息了几天后,他们继续南行。 停车休息的时候,温太太笑着过来看卢太太。「卢太太的厨娘早学会酸汤了吧。我这就把安氏带回去,路上辛苦,孩子也一直闹着,我这里人手不大够。」 春花扶着常妈妈的手正在树下慢慢地走着,听温太太对自己说话,便笑着说「带着孩子出门就是不方便,我这边也带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在一起玩一会儿,也就不会一直闹着大人了。」 说着便喊小琴和留儿过来陪温少爷玩一会儿。 温太太不为春花的话所动,她虽然还带着些笑容,但语气中还是多了些尖刻地说:「卢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一定是我家的温大人拜託了你,请你护着那个狐狸精,你受过那狐狸精的照料,又是个滥好人,只有答应了。可是这个酸汤,总不能一直做下去吧。」 春花顺着温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卢梦生和温峻正在远处看着卸马,而安氏与陈妈妈临时在路边架起了炉子,煮着一大锅酸汤,准备一会儿分给大家喝。春花一早特别吩咐让安氏穿了一件同陈妈妈差不多的衣服,什么首饰也没戴,看起来就像一个下人一样。 可这样,并不能让温太太满意,她要的是将安氏彻底踩到脚下。 「温太太是个聪明人,我是却不过情面,还安氏一个情。可是,」春花笑着,与温太太并肩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大家能听到她们说话的距离,「你越是这样对安氏,就越把温同知向安氏身边推。最后的结果,正与你所希望的相反。」 温太太怔了一下,她见了安氏就生气,只想狠狠地折磨她,但却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人曾经告诉她这个道理。 春花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变了,知道这话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又进一步说:「而且,我们很快就要到京城了,那里勛贵人家,非常注重名声,温太太管理妾室是应该的,可路上有些不明白的人看到,会以为你善妒,传到京城里,名声可不好听。以后与京城的贵人们打交道,说不定就会受影响。」 第394页 温太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来。 春花轻声细语地说着,「路上就让安氏在我这里帮陈妈妈做饭,我们这边的人多,孩子多,人手确实不够用,安氏也闲不着。而且你想,安氏在我这里,温同知肯定不能过来,你们夫妻二人,身边没了别人,不正好在一起说说话,把过去的矛盾放下,打算一下到了京城后的日子吗?」 春花把这两天她想好的理由一一摆出来对温太太说了,又详细地解释一番。这些理由都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常妈妈给她帮忙出的主意,可以说是真心为温太太好,当然也能帮安氏。 温太太没有什么朋友,在她的父亲和生母回京城后,她身边除了牛婆子等下人外,就没有人推心置腹的跟她说些什么。卢太太算得上她唯一一位能在一起说些话的人,所以她听了春花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我说的对不对,温太太自己想一想。」 春花看她动摇了,「你就先听我的,路上让安氏跟着我,到了京城,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就这样,春花将温太太安抚住了,把安氏留在了她这里。不过,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躲着温太太了,而温太太差不多天天都要到她这里来说一说话。 「听父亲说,我们南宁侯府占地三亩多,在京城的位置特别好,占了一整条的胡同儿,家里有什么事时,用锦幛将门前的那条街都封了,声势大得很。」温太太满脸的兴奋地说:「侯府正门平时不开,只有皇上亲临、祭祀、或者家里有大事时才打开,平常的人都不让靠近门前。府里平常只有侧门开着,但还是分成两样,有主子走的,还有专门给下人走的,都管得非常严。将来,你若是来看我,一定要先派下人传个话,否则进不来的。」 春花好脾气地答应着,「我若是要去看你,就让人先去找牛妈妈传话。」 「听说侯府里的花园是请非常有名气的大师指点建造的,里面亭台楼阁、流水小桥,景色不凡。到处都是奇花异草,仙鹤鸳鸯就在其间漫步游水。到时候,我让母亲给我布置一个花园里的院子,看看花,赏赏景,那样的日子,神仙也比不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以前春花总是觉得温太太最大的毛病是脾气大,所以与温同知相处不好,今天听了她这一番天真的谈话,才发现了温太太真正的问题。她一直把自己当成胡家的大小姐,亦或者侯门的千金,并没有把自己真正在融入到婚姻中,去做一个温太太。 抱着这种心态,温太太当然与温同知渐行渐远。春花想提醒她,让她赶紧从这个梦中醒过来,对于侯府,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侯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而是她的娘家。这是时代的规则,出嫁了的女儿是不能长住娘家的,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可春花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温太太盼着这样的日子盼了多少年,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温太太一脸憧憬地接着说:「到了京城,我就要过着侯门千金的生活了,宝马香车,珠帘玉户……」 温太太说了半天,终于想起关心一下卢太太,「听说你在京城有个姑母,家境还不错?」 春花点点头。 「你姑母每年都遣人看你,又给你捎些东西,看来也会关照你的。」卢太太安慰她说:「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姑母也帮不了,就派人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毕竟我们都是从定辽前卫一起来的。」 「那个自然。」春花干巴巴地答应着。要是温太太知道她的姑母是阁老夫人,会不会大吃一惊? 晚上,她们分住在驿站的两个院子里,常妈妈一面给春花打着扇子,一面说:「那个温太太,一看就是外室养出来的,高门大户的规矩一点也不懂,只会白日做梦。」 她告诉春花,「南宁侯府的侯夫人姓卫,原来是江阴侯家的小姐,江阴侯府几代人追随皇上,是皇上的心腹。卫家习武之风非常之盛,很多小姐从小都充做男子养大,练功读书,杀伐决断,不亚于男子。」 「现任的侯夫人与我们家的夫人年纪差不多,治家是有名的严。家里上下人等,就没有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话,南宁侯在夫人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胡指挥使不过是南宁侯的弟弟,卫夫人没把他们这一支分出去肯定是看在与侯爷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可要是想更多的,卫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卫夫人最讨厌妾室,对妾室生的孩子从不假辞色。温太太的生母回了侯府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呢,哪里还能将她接到侯府,给她布置花园里的院子!」 「倒是三小姐,回家后就等着享福吧。我们家夫人,平时常去寻芳居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都放到里面,现在一定在家里吩咐人天天打扫,只等小姐回去住。」 「就算对外说我是表小姐,可是长住在杨府里合适吗?」春花还是第一次听到于夫人要将她接回家到寻芳居住的事情,「再说,我有了身孕,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不能在娘家啊?」 按这里的习俗,孩子是不能在娘家生的,所以春花才有此问。 「夫人这时候应该也接到我们的信了,知道三小姐有了身子。」常妈妈笃定地说:「夫人早说了捨不得三小姐出去住,对外面就说是喜欢表小姐,留在身边。要是知道小姐有身子,会更喜欢。我看夫人一定会让三小姐先在寻芳居里住上一段日子,姑爷在这时候把宅子准备好。等到小姐快生了,再同姑爷一起搬过去。等做了满月,正好再回娘家住上几个月!」 第395页 孩子满月后,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也是这时的习俗。看着常妈妈喜悦的脸,春花心里的喜悦也泛了起来,于夫人对她的疼爱温暖着她的心。 卢梦生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满面笑容的太太,「有什么好事,这样的开心?」 春花便与常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刚刚的话对他说了,又问:「梦生,你会同意吧。」 卢梦生自然会同意,太太从出嫁起,离开家已经八年了,特别是到了辽东镇,就没再与父母相见过。眼下岳母的心情他能了解,「岳母让我们先过去住,是体贴我们。否则一到京城,我们就得住客栈,还要急着找房子。住到岳家,我就可以慢慢地挑个合适的宅子,布置好了,等太太快生了时搬回去。」 见常妈妈打来了水,卢梦生就帮春花洗澡,一面听她讲着杨府事情,「寻芳居的景色特别好,站在楼上,能看到整个花园,夏天里还特别凉爽。杨府的花园不太大,但是每一处都是用心琢磨的,站在哪里看,前面都是一幅极美的风景画。」 「一条小溪从花园里流过,比靖远堡前面的小河小得多,可是弯弯曲曲的很有意趣,还有一个小湖,里面养着锦鲤,还有荷花,我们到了的时候,花应该没了,但能结出莲子,到时候,我採莲子给你吃。」 「还有一架鞦韆,就同你在家里给我们做的那个一样,到时候,你要推我和留儿荡鞦韆。还有假山……」 一路上慢慢走来,进了山海关,天气越来越热,但沿路城镇多了起来,也越发的繁荣,没了驿堡,休息的地方改为客栈,条件也好得多了。春花适应了每日的行路,精神一直很好。 卢梦生是第一次进山海关内,春花虽然走过一次这条路,但那时的她心里急惶惶的,又怕被人认出来,不敢到车外面去,因此也同卢梦生差不多,什么都是第一次看到。 这次春花让人把车帘子打开,卢梦生拉着马走在车旁,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上很是开心。看着前面温千户与同卢梦生一样,在温太太车旁说着话,卢梦生便说:「温同知最近与温太太好多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否则温太太天天过来找安氏的毛病,你这身子还得应付她。」 春花同样也是一样的感受,虽然家里妻妾不合的不少,但温太太闹得那样凶还是不大好看,当然是用这个时代的规则来看。「但我们就是再慢,也有到京城的那一天,那时候安氏怎么办?」 卢梦生不知道,但他不想让春花操心,便说:「温同知会看着办的。」又引着春花看路边的风景。 「表小姐,表姑爷,」一个管事骑着马过来行礼说:「快到中午了,前面已经安排了下处,过去歇一会儿吧。」 进了山海关,杨府派了十几个管事在此候着表小姐和表姑爷,一路上提前打点好一切,让对关内情况不熟的一行人省了不少的事。 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把光和热尽力撒向大地,让人们都躲避不及,大家正在客栈中午休。一行人下榻的小镇上也静悄悄的,人们大多在屋子里午睡。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扰了这种沉静,很快春花就听到有人在在喊着卢梦生和温峻的名字。卢梦生走了出去,很快就回来,拉住春花的手说:「太太,兵部急令我和温同知马上赴榆木川,我们不能一起进京了。」 春花本来是要陪着卢梦生进京的啊!但春花还是笑着说:「梦生,你不要担心我,路上有杨家的管事们,我一定会很安全地到京城,先住在杨府,等你的消息。」说着,不顾卢梦生的反对,起身帮他收拾了几件衣服、随身用品。 春花和温太太两人站在驿站前,目送这两人与军士们骑着快马,捲起一阵尘土,如风般地跑远了。 「这是怎么了?」温太太惊疑地问卢太太。 春花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真是了不得的大事,永乐皇帝驾崩了!就在亲征大军回程中,永乐皇帝突然病重不治,七月十八日,留下一句传位皇太子就宾天了。当然,这都是又过了些日子春花他们才知道的。 眼下,跟随永乐皇帝出征的大臣们秘不发丧,派人进京密报,而皇太子派先前返京的太孙出京迎丧。鑑于皇太子的弟弟汉王和赵王久有异心,皇太子和皇太孙恐生变故,因此一直到永乐皇帝棺木被迎回京城才诏告天下。 皇太孙前去迎丧,自然带着大批的军士,而卢梦生和温峻,正是由于前些日子救出皇太孙,被皇太孙认定为忠心耿耿的人而记在心里,此时便让人急召他们跟从在太孙身边。 虽然男人们走了,但有杨府的管家们打点,春花与温太太一路行来,还是很顺利地一天天地接近京城。 「表小姐,今天我们住在京郊,明天一早进城,不到午时就能进杨府见到我们家夫人了。」管事将春花请进了驿站的院子。 春花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有人说过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翻腾压了下去,对常妈妈说:「将安氏请进来,我对她有话说。」 安氏很快就进来了,跪在地上给卢太太行了礼。 春花倒被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自己站起来拉她,常妈妈则赶紧上前扶住春花,对安氏说:「快起来吧,表小姐有身子,可不能用力。」 第396页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安氏顺从地站了起来,表面上春花把她安排着与陈妈在一起,专门管一路上的饮食,像个下人一样。其实,卢太太待下人也是极好的,无论吃住,都同她这个主子差不多,陈妈又得了吩咐,对她分外关照,典型的外苦内甜,这些日子她胖了不少,身子也养好了。 「卢太太,你的恩情妾永远不会忘。」 「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要是没有你,没准我活不到现在呢。」 「卢太太命大福大,好运还在后面,能服伺卢太太一些日子是妾的福气。」 「我们不说那些虚的,」春花摆了摆手说:「说说你想怎么办吧。」 「明日进了京城,妾自然回去伺候太太。」安氏柔顺地说。 「听说温大人和我家卢大人已经在我们前面进了京,不过他们一定忙得很,未必能来接我们。」有杨府的管事们来往传信,春花的消息并不闭塞。前几天她就听说卢梦生与温峻跟随皇太孙奉永乐皇帝的棺木进出了京,她非常庆幸卢梦生没有被调到其它的地方,而对皇太子在灵前即位等事情就没有太多关注。 只是对安氏说:「男人们顾不上这里,主意要我们自己拿,你若是想去别处,我会帮你安排。」 安氏听了卢太太的话,看了卢太太一眼,并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却别处?她还能去哪里? 春花看她迷茫的样子,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若我是你,决不回温家,让温大人写了放妾书也好,还是维持原来的身份也好,一定要出去住。」 安氏回了温家,温太太一定还会继续折磨她,而安氏这逆来顺受的性子,哪里会反抗?至于温大人,他若是能管,当初也不会将安氏送到她这里来。春花一点也不看好安氏在温家的前景,大户人家死个妾室婢女是常有的事。 「那怎么成?我家大人已经答应我进温府了,太太也喝了我敬的茶,我哪里能出去住?」 「可是?你不怕温太太……」春花说到这里,感到常妈妈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袖。越是靠近京城,常妈妈这样的小动作越多,也说明她的言谈行事与京城里格格不入的地方越多。可是安氏曾衣不解带地照料她十几天,将她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她不可能为了礼教规矩不管她。 话虽没说完,但安氏听明白了,她跪在春花面前,用少有的坚定语气说:「卢太太的恩德妾永生不忘,但妾生来福薄,就是伺候人的命。进了京城后,妾只一心伺候太太,只盼太太看妾恭敬的面子上容妾一个立足之处就行了,别的非份之想妾都没有。」 春花知道自己扭不过来安氏的想法了,她嘆了口气说:「安氏,你回去后一定要小心,将来若是有了难处,可以来找我想办法。」 安氏感激涕零地行礼退下去了。 春花对着常妈妈的目光,说:「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若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怎么睡不好觉的。」 「三小姐从小就心肠好,就是对下人也和气,从不为难人。可安氏,」常妈妈劝着她说:「她不是我们家里的人,我们实在管不了。」 常妈妈说得对,春花根本无法去管温家的事,她何尝不明白呢,于是嘆气说:「去拿一百两银子,再挑些合适的首饰、料子给安氏,再备上一份给温太太的礼,明早我送安氏回去。」 常妈妈应声去了,她办理这些事情非常擅长,春花相信她能打点好。 每二天出发前,春花带了安氏进了温太太的院子。温太太刚吃过早饭,见了她们并不吃惊,当初卢太太说想喝酸汤,请了安氏去教她的厨娘,教了一个多月,眼下不把安氏送回来,实在说不过去了。要不是牛妈妈劝着她,她可不会管过去的交情,前几天就会遣人直接把安氏带回来。 她竟然没想到,牛妈妈能这样劝她,是受了卢太太身边常妈妈的影响,推心置腹的话和财帛同时起了作用。 听下人通传卢太太过来了,牛妈妈便看了一眼温太太说:「太太,我一早就说过,这卢太太做过生意,是最会察言观色、为人处事的,她知道今天再不把安氏送回来,太太便会恼了,这不亲自过来了。」 温太太也不愿意与卢太太闹得不高兴,不用说温峻与卢梦生是同僚,就说这些天看到来接卢太太的那些管事们行事,就知道卢太太的姑母家世不凡,虽然卢太太也不曾见过姑母,不知详情,但卢太太若是攀上了高枝,自己在京城也可以多个来往的人。 想到这里,温太太便笑着对牛妈妈说:「妈妈还不赶紧去迎一下。」 春花随着牛妈妈进了屋子,看温太太已经收拾好了,做出准备出发的样子来,便笑着道了谢,让常妈妈把礼品送了上来,说:「这一路上,多谢温太太了。要是没有安氏做的酸汤,我连饭都吃不下。可到了京城,安氏急着回来伺侯温太太,我也留不住了,只好将人送过来。」 温太太笑答道:「这算不得什么,还值得你送这么些的东西过来。」 牛妈妈上来接过礼品,笑着说:「卢太太送我们太太东西,原是为着太太们的交好,哪里又在东西上呢!」 大家笑语晏晏地说了几句话,便分别登车,温太太急于实现她侯门千金的梦想,春花急于见到亲人,在京城门前她们互相派下人道别,然后就各奔东西了。 第397页 杨府里,于夫人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然后又站起来,走到门前再次折回坐下,林大太太,也就是琼花笑着说:「母亲,屋子里只有我们母女,你这样坐卧不安的倒没什么,一会儿,表小姐进来行礼,一屋子里都是人,你可不要失态了!」 于夫人勉强笑了笑说:「不知春花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听说上次送信出来还受了箭伤,如今又有了身子,这孩子又不会照顾自己,我哪里能坐得下呢?」 「以后要称表小姐,」琼花倒是坐得稳稳的,笑问:「表小姐若不会照料自己,那谁还会照料自己呢?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出去,到了辽东开了酒店,嫁了个军官,治了不少的家产,如今又有了身孕,我看表小姐这份能耐,我都比不上,母亲是白担心呢!」 「虽然是这样,可她一个人在辽东孤苦伶仃的,也不容易。」 琼花无奈,在于夫人的眼里,春花永远是那个娇憨不懂事的小女孩,只能在她的羽翼下生活。孰不知,春花早已经长大了,自从知道了郭少怀的不堪之后,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把春花磨练得成熟了,她在侯府里应付自如,后来又诈死逃出了京城,重新开始了人生,这份决心,自己都自愧不如。 正想再劝说母亲几句,已经有下人在门外通传,「表小姐进了府门,常妈妈扶着正往上房这边来。」 「赶紧着人扶进来!」于夫人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前,琼花过去,扶住她回了正座,又让下人打起了帘子。 说话间,传话的小丫头们陆续跑进来说:「已经进了仪门,大太太与大奶奶接着表小姐进来了!」 春花挽着大太太,也就是她的大嫂的手进了福寿堂,大奶奶、三小姐、五小姐、八小姐等人簇拥在后面。就见于夫人正襟危坐,早就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坐在她身边的琼花站起来拉住同样泪流满面的春花说:「原来这就是表妹了,真真与我那小妹妹一个样子。」 又指着于夫人说:「这是姑母,先给姑母行礼吧。」 春花由着琼花指点,给于夫人行了礼,然后就由于夫人拉到了怀里,相对痛哭失声。 大太太和琼花上来两边劝着,「母亲节哀,外祖父有了后人岂不是好事?表小姐有了身子,也不宜伤心太过。」 春花的事情,知情的也不过杨松、于夫人、杨汶夫妻、琼花几人而已,并没有告诉大老爷、三老爷一家,这实在是一件不宜宣传出去的事情。 哭过一会儿,于夫人和春花收了泪,叙起了亲情,琼花在一旁打点着,与杨家的亲人重新相认了。春花离开这些年间,大哥家里的长女和长子都已经成了亲,家里重新换了称谓,将杨松称为老太爷,于夫人为老夫人,几个儿子升了老爷,嫂子们升为太太,下面的奶奶们是比春花小一辈的人。 大老爷此时已经年近五旬,他与大太太有三子二女,又纳了三房妾室,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是杨家人丁最兴旺的一支。今天到福寿堂里来的只不过是大一些的女孩子,男孩子们都在外院读书,再小的都由奶妈领着没出来。 春花这位表小姐的身份也由琼花向大家说清了。 原来琼花结识的一位夫人无意间告诉她,于半城的儿子曾有一房外室,生下了一个男孩,在父亲突然病逝后无法归宗,就留在了当地与生母一起过活。 因为于半城最反对纳妾,儿子便不曾告诉父亲,在他早夭而去后,于半城便始终不知道儿子的骨血流落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换上正确的章节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琼花得知此事后,想外祖父当年若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一定不会弃之于别处,而如今外祖父身后尚且无人。于是她便派人去寻了那孩子,几经周折,找到了于家,当年的孩子已经成亲,只是生下一女后也离世了。再追下去,这女儿嫁到鲁家,成亲后没多久与夫君一同投奔辽东的堂侄。再往下,就是找到了已经再嫁的卢太太。 对于这样一位表小姐,于夫人念娘家无人,非常关照,便拿出些银钱来给表小姐添些嫁妆。可于夫人派了身边的常妈妈去添妆时,发现表小姐竟然与于夫人早逝的三姑奶奶一个模样。 这样,于夫人就更把表小姐挂在了心上,时有赏赐,大家都明白,于夫人是把对三姑奶奶的疼爱都转移到了表小姐身上。这次表小姐随夫君进京任职,于夫人便要将表小姐接到身边来住几天,大家也都不奇怪。 当年三姑奶奶那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嫁到了郭府,受尽了搓磨,成亲一年,就被逼到了城外的庄子里养病,不到两载,郁结于心,染上时疫,红颜已逝。谁不感慨三姑奶奶所嫁非人,薄命如斯呢? 从此,杨家的女儿结亲,就更加谨慎,不只要看对方的才能门第,更是要细细地打听家风如何,人品行事如何,就是因为三姑奶奶的不幸遭遇。 表小姐虽然在几年前就被琼花找到,并且认了亲,可这样详细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也是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如此。又不免打听祖父的埋骨之处,要去上香行礼。 于夫人告诉她,「你祖父为人最是豁达,总是说人死如灯灭,不肯入祖坟,他老人家生前在陪都东南的山中风景最佳之处选了个地方建了坟。如今,你也不能去那里,有空时去玉泉山下的静心庵里祭拜一下就行了,那里静慧师太给你大祖父设了灵位。」 第398页 表小姐点头答应了。又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于夫人面前,说:「叫姑祖母。」 留儿行了大礼,被姑祖母拉在怀里上下打量着。林大奶奶在一旁细看了看说:「这孩子,竟也有几分像我那小妹妹!」 明明不是那么像,但哪有人会说林大太太说的不对呢,一屋子的人便纷纷贊同。 于夫人看了又看,也说像,便笑着让身后的一丫头,「去把我年轻时带的首饰拿些过来。」 一会儿功夫,便送来了一盒子首饰,打开一看,各样金银珠玉之物,竟相争辉,于夫人笑着向屋子里的几个女孩说:「我年轻的时候,最爱各色新鲜首饰,这些留下来的,都是当时最喜欢的东西,你们每人挑两样拿去玩。留儿是新来的,让她多挑两样。」 留儿看向春花,春花便点了点头,于夫人一辈子富贵,攒下了丰厚的家底,赏给小辈们好东西,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留儿虽然从小没见过这样的富贵,可是与春花在一起倒也有些见识,加上春花一路上的嘱咐,也不怯场,挑了一对珠花、一支打造精巧的簪子、一对缕空绞丝金镯子、一对银镶珊瑚耳环,道了谢,拿给春花看。落落大方的样子,竟让屋子里的大太太和大奶奶暗暗称奇。 大太太便贊留儿,「这孩子,表小姐养得好,竟比我们家的孩子都要出色。」也拿出东西给她做见面礼。 不过,春花还是大家的中心,很多人围着她说:「怪不得常妈妈说,表小姐竟与三姑奶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们心里原本不信,可见面,才知道常妈妈一点也没夸大其辞!」 「可不是,我第一次见表小姐的时候,唬得我都差一点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表小姐,活脱脱地是我们家三姑奶奶啊!」常妈妈上前笑着说:「可细细一看,也有几处不一样,比我们家的小小姐高一点,脚也大一些,说话举止也不同。」 春花放足到了辽东后,活动量大了不少,确实长了一寸左右,她自己感觉不明显,可常妈妈把这些都细细地挑出来,这样几句话说得大家都更确定认了表小姐和三姑奶奶确实像,但还不是一个人。就是家里一些伺候久了的下人,初见春花后疑惑不已,眼下也觉得表小姐不过是非常像原来的三姑奶奶而已。 更何况,春花如今有了身孕,相貌和身形又有不同,只要不是最亲近的人,很容易就含糊过去了。 事情就向着这个方向发展了,三小姐早年贴身伺侯的几个下人早就离开了杨府,于夫人身边最近的常妈妈是个知情人,大老爷一家与小妹妹多年不见,虽然觉得母亲对这个表小姐过于上心,但想到能抒解母亲对小妹妹的思念,便也不以为意。杨府里来了一个与当年的三小姐一样的表小姐的事情就被大家接受了。 晚上杨松回来,春花拜见行礼。父亲只在鬓边鬍鬚中多了几绺白色,面容并没有改变。他对春花比于夫人镇静多了,就真像见到妻子的侄女一样,当着下人们的面,客气地说了两句让她好好在家里住着,有事情找姑母的话。 其实,杨松心里对春花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郭家固然不像话,可春花做为一个女子,应该顺从、劝谏夫君,而不是自己诈死埋名地离开,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是她与郭少怀没有夫妻之实,可也是三媒六证结的亲,这总是改不了的吧。 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杨松不可能做出些什么大义灭亲的事情,而且他最明白当初春花离开时的决绝中透出对杨家的保护,她是怕郭侯府里的事情再牵连到杨府。这个小女儿,对父母亲人的重视和关切是从来如此的。每想到这里,他在恼怒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份温暖贴心。 杨松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心里多了些温柔,女儿虽然做了背经叛道的事,但对于一直疼爱了十多年的幼女,自己只盼着她过得更好,便轻声吩咐道「卢同知新入京城,若是有什么难处让他只管过来找我。」 「姑父,梦生已经得您老人家提点甚多了,他还年轻,路还是让他自己闯吧。」春花笑着说:「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自然要请教姑父,您老人家看着有什么不对的,也只管说他。」 看着小女儿向自己急速地眨了眨眼睛,杨松不禁微微笑了,春花这是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徐总兵对卢梦生的照顾了,而且,她对卢梦生还很有信心,不必自己为他费力。 其实,对于当年二儿子的主意,自己思忖了一下点了头,由着小儿辈间传些话过去,并没有出面为卢梦生去谋些什么。去年徐总兵进京述职拜见自己时详细地讲了卢梦生屯田功劳卓异,升为千户都是论功行赏。就算徐总兵是为了让他这个阁老高兴才这样说的,那卢梦生在这次亲征中升了三级可都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这个姑爷自己见过几面,是个赳赳武夫,看样子诚实可靠,可杨阁老从小形成的观点就是看不起这些武夫,没读过圣贤书,甚至一个大字都不识,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当杨家的女婿呢? 但小女儿就是看上了这么个人,真不知为的是什么? 于夫人看父女间前嫌尽释,就笑着说:「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吃吧,把几个小的也接过,算是给表小姐接风。」 闻言,大奶奶带着僕妇们摆上了饭菜。 先是几个六岁以上的男孩子进来,他们是刚刚从外书房里读书回来,接着几个小男孩子、小女孩子被带了过来,分别是大老爷和大爷的孩子。这些孩子们被教导得很好,一一给大家行了礼。 第399页 于夫人看着桌上摆好了菜品,对春花说:「正是国丧期间,本想从望远楼叫了席面,大家热闹一番,如今却不好张扬,只能简单些。」 春花看着桌上的菜,虽然是些素菜,但却都是她平素爱吃的,她眼睛湿润了,迅速忍了下去,低头挟了一样喜欢的放在嘴里。就听于夫人哽咽着说:「把我前面这碗莲子羹给表小姐端过去,过去三小姐最喜欢的。」 春花尝了尝久违了的莲子羹的味道,好像与她离开京城时一样。她压住心中的酸楚,对着于夫人笑着说:「真好吃,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 琼花看看于夫人,也指了两样菜对春花说:「表妹,这个你多吃些,对孕妇很好。」把这对母女间的情绪掩下了。 吃过饭,杨松带了大老爷去外面的书房,于夫人对大太太说:「你带着媳妇孩子们回去歇着吧,你们屋子里的人多事情多,又都要你操心。」 又打发身边的丫头,「你去书房看看老太爷吃得可好?若是吃的少,晚上让厨房准备好消化的羹汤送去。」 春花也让人带留儿下去休息,大太太已经安排好了院子。 琼花又叫来一个婆子说:「给院子里的人传个话,就说是夫人说的,表小姐带过来的孩子,就当自家的少爷小姐一样的,不许怠慢了!」 春花还带了十几个孩子,都是定辽前卫的孤儿,因为是一家人团圆,就没有领他们前来见礼,如今已经安排到两个院子里了。 看着身边的人都下去了,琼花对于夫人和春花说:「我们母女三人静静地说一会儿话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原来,这几年中,琼花的太婆婆、公公、婆婆先后去了,她成了林府的女主人,回娘家也自由得多了,所以眼下她并不急于回去。 于夫人又是捨不得放春花回去休息,又怕春花累了,便说:「你躺在蓆子上歇着,与我们说话。」 春花依言半靠在蓆子上,说:「路上走得慢,管事们安排得妥当,倒不觉得累,我也愿意与母亲姐姐在一起多说说话。」就把这些年里她经历的事情挑出来一些讲给她们听。 在女人中,琼花自诩才能出众,见多识广,可是春花所讲的事情,给她展开了人生的新画卷,怎么与同行的酒店竞争客人,怎么恩威并施地管理几个牧场,怎么让孩子们听话,还有怎么骑马、打猎…… 看着神采飞扬的春花,于夫人和琼花一样,把本来想问她日子过得苦不苦,后悔没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这样的生活,虽然远远超出她们的认知,但确实是快乐的生活。 春花也知道了家里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常妈妈从没在她面前提起的雪花的情况。 就在郭府五奶奶办理丧事期间,与于夫人一同去郭府祭奠的雪花被很多人看见在五奶奶的灵前,与郭探花执手相握。郭探花的解释是他以为又见到了亡妻,因夫妻情深,不暇细想,便上前拉住。而雪花的解释是,她只不过是走错了路,本想到后面,结果却闯进了外面,然后被郭少怀拉住了。 为了将这样一件丢人的事情遮盖过去,杨府只有答应雪花在五奶奶病亡的百日内嫁入了郭府。琼花撇着嘴说:「雪花以前就几次想办法与郭少怀私相授受,在杨府没成功,没想到,到了郭府,两人还真就找到了机会,终于将这事做成了。」 又说:「我当日便劝父亲,这样伤风败俗的女儿家,不如一根索子勒死,要么送到庵里关起来,杨家便清静了,可父亲不听,硬是将雪花嫁了过去。算一算,这几年多生出了多少的事!」 「别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只是雪花生的长女,怎么对人说是早产,也不能早产了半年吧。谁家不知道那孩子是郭少怀和雪花孝期没满一年就有了的!」 春花明白常妈妈为什么一直闭口不提雪花,大约是怕她听了心里不舒服。 想当初,自已诈死,也就将杨府与郭侯家的姻亲关系拆开了,杨家也不必再有这个拖后腿的亲家,可是雪花竟是傻傻地往火坑里跳。 而且一般的情况,姐姐去了,妹妹嫁进去做继室,也没什么。可是,郭家和杨家的情况却不一样,妹妹没了,已经定了亲的姐姐嫁了过去,怎么觉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更关键的是,杨家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是雪花设计的,她一直觊觎春花的亲事,以前就有过类似的行动,而郭少怀自然愿意与杨家继续姻亲关系。 这种噁心的事,琼花心里一直很不爽,她本来不想说,可是必须告诉春花,她从自己这里知道要比从别处知道要好。 春花倒真心觉得无所谓,雪花既然那样喜欢郭少怀,就让她嫁给他好了。反正她从不认为自己与郭少怀有任何关系的。 「总是杨府的女儿,你父亲哪里下得了那样的狠心?」于夫人听出琼花口气中对丈夫的不满,便替杨松说话,又说:「我们不提她就是了。」 琼花和春花均点头答应,可过一会儿功夫,大家不得不又提到了雪花和相关的事情。 原来春花大哥家里的长女,名唤杨敏的,嫁给了雪花以前的未婚夫孟举人。雪花出了这样的事情,与孟举人的亲事自然作罢。杨松自认为正人君子,不愿意这样解除婚约,让人笑话杨家毁诺。恰好,杨敏已经十五了,便将孙女重新许给了孟举人。两家以往并无亲故,不存在辈份不同的问题,孟举人本来订的是杨家的庶女,如今改为杨家的嫡孙女,自然愿意,待自己孝满,杨敏过了十六岁,高高兴兴地办了亲事。 第400页 后续的事情就是,孟举人成了杨阁老的孙女婿,没多久就补了官,娶了杨敏后更是仕途顺利,年纪轻轻的已经是五品大员了。这其中,杨阁老的作用有,但他个人能力非常强,肯努力,机遇又好也很重要的因素。 从这一门亲事里,又引出一件事来。 孟举人感激杨阁老的高义,景仰杨家的家风,便仿照杨家的家训,编了一本孟家家训,规定子弟要尊师重道,立身清正,诚信坦荡,勤勉上进,不可流连内帏,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比杨家的家规还要森严,而且自己身体力行。 杨敏成亲后日子过得就特别舒心,婆婆善良老实,真心疼爱儿媳,夫妻间恩爱和顺,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才几年的工夫,先后生了一子一女,前些日子又封了诰命夫人。 听了这些,春花便笑着问:「雪花后悔了吗?」 「她怎么能不后悔?郭少怀自从出事后,郭侯就病了,熬了两年就去了。郭少怀守了三年的孝,一点长进也没有,只是到处鬼混,后来,父亲没办法,只好想办法把他又弄进了翰林院,在那里混日子总比在外强。」 「两年前,他在妓院与一些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马城兵马司的人过去时,他竟然大声说是杨阁老的女婿,给父亲丢尽了面了子。后来,新武成侯把他关在家里几个月,这事才淡了下去。」 「还有那个谢氏,又故技重施,将雪花的嫁妆弄去了一大半,后来婆媳妇两个差一点翻了脸,雪花才保住剩下的几千两银子。」 「郭少怀的妾室众多,每天争风吃醋的事情层出不穷,雪花嫁过去没多久,就闹了好几场,听说,眼下还有几个妾不怎么服她。」 琼花最后总结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后悔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侄女婿将来的成就哪里只有眼下这些,若是顺利,将来登阁也不是没有希望,那样敏儿就能成为一品夫人!何况侄女婿这样教导子弟,将来孟家一定会人才辈出。」 琼花又与春花说了些朝廷的事情,「当今皇上尊祟儒家、喜欢读书,性格也颇为和善,与先帝嗜武不同。皇太子从小敏慧异常,甚得先帝喜爱,可与皇上虽然是亲生的父子,却并不十分相得。这些事情,你在妹夫面前提上一提,他刚从辽东来,什么都不清楚。」 春花认真地点点头,又问琼花官场上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卢梦生将要任职的京卫指挥司。 「军中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回去后,我替你问问几个侯府里的夫人。」琼花笑着打趣说:「当年郭少怀被人告了,也没见你有一点动容,如今妹夫的事情却这样事事关注。」 春花大方地笑道:「这是自然,郭少怀不把我当成妻子,我也从没把他当丈夫,而梦生和我是结发夫妻,自然要事事关心。」 于夫人看着春花的笑脸,心里高兴,脸上也一直带着笑意。 夏日里天长,直到天气暗了下来,琼花才离开杨府。于夫人打发身边的婆子将春花送进了寻芳居。 春花回到几年前的旧居,看着摆放的东西,有过去的旧物,也有于夫人新选出来的放进去的,自有一番感慨不提。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先是到留儿和孩子们住的院子里看了看,见留儿自己住着一个小院,有几个小丫头伺侯,陈妈妈和冬青陪伴,其余的孩子们分了男女,住在两处,杨府里也派了僕妇丫头们照顾,并不用她操心。 春花便与他们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带着他们去见于夫人。 大太太和大奶奶几个正在于夫人跟前凑趣。 春花过去把孩子们引见给于夫人,于夫人赶紧让人拿了金银锞子打赏,让人带他们出去玩,却独让留儿坐在自己身边。春花笑着对大太太和大奶奶说:「我带孩子们来就是想请大嫂和大奶奶,帮着孩子们请两位先生,在路上已经荒废了一个多月,再不重新学起来,可能原来认的几个字都忘光了!」 于夫人笑问:「听老爷说你曾亲自教卫所里的孩子们读书,孩子们学得怎么样?」 留儿见姑祖母问,就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说:「千户所学堂里上午学《论语》,下午学些记帐、算术,然后男孩练武,女孩做针线。」 「既如此,就先和家里的孩子们一起上课。」大太太笑着说:「家里如今请了两个先生,内院外分别开了书房。」 春花摇头拒绝,「卫所里的孩子学识比不了杨家的孩子,在一起耽误了大爷他们的功课倒不好,不如专门请先生来教。」 「大爷和二爷都在外面的书院里上课,家里这些小的如今所学尚浅,先一起上课没什么。」大奶奶也一力劝道。 于夫人也说:「男孩们的课再让大爷看一看,在一起上合不合适?女孩子们就让她们在一起,读几本书,不是睁眼瞎子就行了。再就是一起做做针线,人多还能热闹些。」 于是大奶奶便让人带着孩子们分别去了内外书房上课,自己去料理家务。于夫人过了一会儿,又将大太太打发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在一起,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卢梦生是第三天上午进的杨府。原来这些日子,他一直侍卫皇太孙,留在宫内,轮值三天休息一天,春花回来时,他正在宫中。今天轮到他休息,出了宫打听到消息就过来了。 第401页 听着外面的通传,想到老太爷、大老爷和大爷都不在家,于夫人就让直接带进来,又笑着对大太太和大奶奶说:「都是一家子骨肉,也不要讲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大家见个面吧。」 春花迎到了院门前,见卢梦生身着从三品武官官服,英武不凡地向她走来,开心地叫了声「梦生!」因为这里人多,不好扑过去,便看着他笑。 卢梦生也看到了春花,见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精神却非常好,快走了几步上前说:「外面的热气上来了,你出来做什么?」说着扶着她进了屋子。 不等春花介绍,卢梦生就在于夫人面前跪了下来,行了大礼,口称「姑母」, 于夫人是第一次见到女婿,刚刚看到卢梦生体贴地扶着女儿走进来,心里就很高兴,如今见女婿给自己行礼,嘴里虽然称姑母,行的却是拜见岳母的大礼,便笑容满面地说:「赶紧起来吧。」 春花拉着卢梦生,告诉他,「这是大嫂子,这是侄媳妇,这是侄女们。」大家见了礼。 于夫人说:「听老爷说,表姑爷来请过安,可是却不肯留在家里住下,现在可不能再走了,就与侄媳妇一起住上一阵子,也不用急着搬走。」 春花才知道卢梦生来过家里请安。卢梦生解释说,他第一次休息出宫后便到杨府来请安,因为太太没到,他就没有留下来住,而是住在宫里专门给侍卫们休息的地方,在那里,一切也都方便。 大太太也说:「杨府虽然不大,但闲着的房舍还不少,一家骨肉不要客气了。」 卢梦生和春花都笑着点头答应。 又说了几句话,于夫人便说:「你们夫妻也好久没见面了,表姑爷又在宫里当值回来,一定累得很,常妈妈送他们先回去休息吧。中午不必过来,晚上老爷回来大家再见面。」 春花和卢梦生回了寻芳居,门前一个小丫头见了上前拦住说:「这寻芳居里面是不让进男人的!」 常妈妈在后面笑着骂道:「小丫头子知道些什么,还不赶紧打帘子!」 那丫头却有些固执,说:「老妈妈们告诉我们,当初三小姐说过不让男人进来,老夫人就吩咐了,自那以后男人就不许进寻芳居。」 春花绷不住笑了,卢梦生听春花讲过以前的事,也露出些笑容。常妈妈见三小姐夫妻都笑了,便说:「这小丫头倒也有趣,去找管事妈妈领一吊赏钱,这里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进了寻芳居里,春花携卢梦生上了楼,只剩下夫妻两个,卢梦生关切地摸着她的肚子说:「最近孩子会动了吗?」 「会动了,」春花扶着他的大手说:「每天都要动上几次,你就这样等着,一定能摸到。」 果然没多久,卢梦生就感到了孩子在太太的肚皮里动了一下,他高兴极了,「我儿子动了!我儿子动了!」 春花看着他的傻样子,哈哈笑了半天,两人说起了分手后的事情。 卢梦生告诉春花,「皇太子听说我和温同知都把太太带进京,就赏我们一人一个小院子,在离皇城没多远的胡同里。我们去看了,两间院子紧挨着,里面还不错,只要收拾一下就能住进去。」 可他又打量一下寻芳居屋子里的布置,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虽然知道太太的娘家富贵,可是亲自看到还是震惊,那个小院子实在差太多了。 春花却很开心,「真的!」京城的房子价格不斐,而且还不好买。自家虽然有了不少的家产,可是若是先有一个不用花钱的院子可以用,还真是一件好事。便追问院子的情况。 原来皇太子赏的是个两进的小院,「看样子是由一个大宅子分成的几个小院子,每个都一样。里面的布置相似,家具用品也差不多。」 春花找了纸笔,「你把图画出来我看,想想以后怎么布置好。」看了卢梦生画的,倒底还是没看到过,又说:「哪一天你带我亲眼去看看才好。」 卢梦生迟疑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不会喜欢那样小的房子呢。」 「不是比我们成亲时的房子大一些吗?」春花说着,看到卢梦生小心翼翼的样子,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了,「这里再好,我还是想要个自己的家啊!」 她告诉卢梦生,「我是家里最小的,母亲对我本就比别人好,可我偏又在亲事上不顺,她就更疼我几分。这次回来,一定要我还住在寻芳居里,就当我还是她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儿一样。」 「我是为了母亲高兴才住在这里,可是,时间久了,家里有这么多的人,我一个表小姐,总会生些事端,特别是我很快就要生了,总得搬出去。我们自己有了房子,什么事情都方便多了。」 卢梦生听了非常高兴,作为一个本时代的男人,并不愿意长期寄住在岳家,但太太的情况特殊,他本不想多说,如今太太的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我下次休息时带你去那边看看,太太说怎么弄,我有了时间便一点点地做了。等太太生的时候,一定都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到了晚上,春花起身换了衣服,又帮卢梦生找了件浅色家常衣服,准备收拾了去花厅,看时间父亲就快回来了,大太太已经告诉大家,晚上在花厅吃饭。 卢梦生看着那件便服,犹豫了一下对春花说:「我还是穿官服吧。」 「这是在家里,穿什么官服啊,我父亲和大哥回家后都要换便服,到时候,只有你一个穿着官服,多别扭。」春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觉出了他的紧张,「怎么,你……」 第402页 卢梦生低下头轻声说:「我有些怕岳父。」 春花捧着肚子笑出了声,「你不怕瓦刺人,却怕我父亲?」 卢梦生的脸刷地红了,他确实有些怕杨阁老。除了他第一次出宫到杨府给岳父请安外,他还在宫里见过他几次,每次杨阁老都非常严肃,也没说过几句话,而他每一次见面后都要出一身的汗。 春花不明白卢梦生怎么会怕父亲,她笑够了后说:「我父亲性格非常和善,对子女很爱护,特别是女儿,他从来不责骂。你是他的女婿,他一定对你比哥哥们还要好。」 可卢梦生还是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春花重新正视这个问题,问:「你为什么会怕父亲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是阁老吧。」 其实卢梦生害怕杨松,不只是因为他是阁老,还有女婿对岳父的一种敬畏,只是他说不出来,而春花也没有理解到,可是她却想起了樊老爷子,「我原来也怕大外祖父,后来,你对他说了我很好,我就不怕他了。我一定在父亲面前说你的好话,你就不要怕他了。」 留儿下了课也换好了衣服过来,看到了卢梦生,高兴地扑过来「父亲!」 卢梦生笑着将留儿举了起来,「听说留儿特别懂事,一路上知道照顾母亲了!」 春花也问:「在杨府上课怎么样?」 「杨府的小姐们真厉害,她们学问都很好,针线也好,说起话来,文文静静的,就像画里的美人一样!」留儿在千户所里,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可到了这里,总算知道了一山还比一山高。好在,她并没有沮丧或嫉妒,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别人的优点。 春花笑着点头说:「知道自己不如人,就明白应该如何努力了,这样很快就会进步。」 卢梦生也教育她,「先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有了留儿,卢梦生和春花就不提刚刚的话题,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去了花厅。 大太太已经在花厅里摆下了席面,因为是国丧期间,布置很是简单,菜餚也不多,但总是家里的宴席,所有的人都到来了。 杨松和于夫人面前都摆着四个小几,而春花这一辈的都是两几,而再小一辈的只是一几,几个非常小的孩子们不能吃什么,也应个景摆了一桌菜。男昭女穆,分两侧坐好。 席间,春花偷眼看了几次卢梦生,见他最初很是紧张,可过了一会慢慢好多了。再看父亲,正问他些学问上的事情,「你说你认字是跟太太学的?」杨松原以为这个女婿一个大字不识,没想到还曾读过些书,说起话来也不乏见识,倒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粗人。只是听说是春花教的,让他有些不信,春花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吗? 「太太学问很好,只是有些书她不喜欢看。」卢梦生听出岳父话中对春花的不信任,他赶紧为太太说话。 听女婿这样维护小女儿,杨松就笑了,「你的字是什么?」 「我还没有字。」卢梦生回答。 一直注意着这边情况的春花想起来他们成亲不久,卢梦生让自己帮他取字,可自己没敢答应,便想开口说请父亲帮忙,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于夫人的侄女,便停顿了一下,没想到父亲捋了捋鬍子说:「我给你取个字吧。」 说着让人拿过笔墨来,写了「致远」两个字递给卢梦生,卢梦生赶紧躬身接了,还望向春花这里看了一眼,春花回了他一个笑容。父亲不只是阁老,还是有名的诗人,字写得也好,给卢梦生赐字,这是说明对这个女婿满意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了,大哥也说:「表妹夫,你若是喜欢读书,有空到我那里去,我收着不少的珍本。」 卢梦生谦虚地说:「我没什么学问,珍本恐怕看不懂。眼下,我按太太说的,正在读史书。」 「读史可以明志,这倒使得。」杨松听了点点头,也不禁看了小女儿一眼,她真能懂得这些吗? 于夫人倒是高兴地笑了,「看来侄女学问不错啊!」 于夫人这样打趣她,春花脸红了,要不是有别人在,她早就闹着不依了。 晚宴后,卢梦生和春花送了留儿回院子,然后两人在花园里走了走。明天一早,卢梦生还要进宫里当值,三天后才会出来。他们约好三天后去看新房。 到了那一天,春花已经跟于夫人打过招呼,卢梦生接着她坐车出门了。 新房子位置不错,离皇城只有半刻钟的路程,距杨府也没多远,只是门前的道路狭窄些,马车进不去。春花扶着卢梦生的手走了过去。 看情况,房子里原来住的人搬走时间并不长,而且搬的还很急,里面乱七八糟的。春花看了看,觉得那些家俱用品都不大好,便说:「我们找个牙行,将这些东西都卖掉,让工匠把屋子里的火炕重新修整一遍,再把墙壁全部粉刷干净,大门也重新上漆。这期间,找木匠打家俱,再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挪进来。天冷前弄好,我也快生了,正好搬过来。」 每间屋子的用途,春花心里也有了数,与卢梦生商量,「外院给你用,布置一间客厅,一间书房,两侧的厢房留给军士们,内院里,我们住正房东侧,把西屋给留儿用,内院厢房让孩子们住,你说可好?」 卢梦生自然同意,又说:「眼下,皇太子并没有发话,我还一直跟在他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去京卫指挥司里。在宫里又不能随便出来,我就让小武他们几个先搬到外院,帮着照看工匠做活。」 第403页 卢梦生从定辽前卫出来时,身边带着十几个军士,其中就有小武一个,他已经袭了勇子的总旗,成了一名正军了。 春花自然同意,又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呢?」 「宫里不能随便进,他们就在一家客栈里。」 「那我让陈妈也过来吧,帮着他们做饭、洗衣服。」 两人商量妥当,也不再多留,出门时,看到隔壁的小院院门大开,有下人正在搬东西。卢梦生便说:「这便是温同知的院子,想来是他们夫妻过来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春花与他携手走了过去,见牛妈妈正指挥着下人收拾整理东西,见他们,赶紧过来行礼。春花便问温太太在不在。 「太太在侯府收拾呢,让老婆子先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春花见这院子里的情况与自家相差不多,知道温太太非常讲究,就问:「总得先将屋子里修整一遍再搬,不知温太太打算怎样做?我们也要收拾好搬过来,看看能不能借鑑一番?」 「九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宜搬迁,我们就定在那一天搬家。」牛妈妈说:「只是先将屋子打扫一下,再把墙壁粉刷一下就行了,别的等搬过来再收拾来得及。」 现在都已经是八月末了,离九月初七只有不到十天,这样急着搬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春花想明白后就笑着说:「温太太的嫁妆里什么都是全的,家俱也不用重打,想搬家自然快。」 牛妈妈听卢太太这样说,放松了下来,她最怕卢太太问她为什么急着搬出来。赶紧回答道:「是这样,是这样。」 卢梦生见温峻不在,便没有说话,他和温峻各自轮值,也不常见到面。 回了杨府后,第二天,琼花又回来了,她对春花说:「听说你正收拾房子,准备搬出去?」 春花点头,又怕在一旁的于夫人不高兴,便说:「皇太子赏的房子里面很旧,我打算重新收拾一遍,再打些家俱,等收拾好了,我也快生了,那时候再搬出去。眼下我还要住在府里陪母亲。」 琼花贊成,母亲就是再想把妹妹留在身边,妹妹生孩子之前,也要搬出去才好。她告诉春花说:「皇太子赏的房子是做皇太孙时的属官住的。先帝的时候,皇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处境艰难,皇太孙虽然得皇上的喜欢,但也是小心翼翼地做人,他的属官们也都不敢张扬,那几间房子很差,马车都进不去。」 「但院子离胡同口还很近,离家里和皇城也近,还算不错。」春花说:「我去看过了,也打算好了如何收拾。」 「你不要住那里,」琼花胸有成竹地说:「我已经给你看好一处房子,本想等些日子再说,如今就告诉你吧。你还记得苏侍郎家吗?」 「苏侍郎?」春花想了想说:「是不是我们去过他家花园里赏海棠花的那家?」 「正是。」琼花告诉她,「前两年苏侍郎的儿子在外面鬼混,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苏侍郎夫妻查了许久也没查到是谁下的黑手,又加上年纪大了,又急又气,没过多久也都跟着去了。苏太太带着个庶子过活,没个进项,硬撑了两年撑不下去了,便想将那院子卖了出去,託了我帮着打听,我想妹妹买下来正好。」 春花想起来那个喜欢海棠花的美丽的才女,不禁唏嘘不已,「苏少奶奶,啊现在叫苏太太了,她还好吗?那时她还送我好几盆花呢!」 「她娘家早就没了亲娘,否则也不能将她嫁到苏家去。现在一个人守着孩子过,能好到哪里?」琼花说到这里,又看了看春花,当初,春花的处境也很不好,甚至不如苏太太,可是她就是敢跑了出去,几年后再回来,依旧明艷动人,而苏太太却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其实她们俩人不过差三四岁而已。 于夫人听了琼花的主意,非常贊成,说:「苏家我去过几次,房舍虽然一般,但园子比我们府里的还要大,里面有个大花房,海棠花长得尤其好。你若是嫌贵,我帮你出买房子的银子。」 「我们有银子,我不是让常妈妈告诉母亲和姐姐了吗?我在辽东开了二十多家酒店,还养了上万头的牛羊猪鸡,再加上福记的收入,我的银子够用了。」春花赶紧解释。 「绸缎商行的收益也是你的,妹妹不必再推让了。」琼花告诉她说:「既然妹夫调到了京城,总要置办好房子,这可是件大事,你若是在那个小院子里住,家里没有马棚,车子也没处放,等有了孩子,出门都不方便。所以一定要选个差不多的,好好修缮后搬进去,孩子长大前就不用再动了。」 琼花能力强,但也特别喜欢做决定,但她的决定春花觉得很对,「以前之所以想住皇太子赏的房子,主要是梦生忙,没有时间去找新房,既然母亲和姐姐说苏家的房子好,那我就买苏家的房子好了。」 「只是有一点,苏太太捨不得满园子的海棠花,她想留下园子西面的一个院落,从苏府隔出去,带着孩子住在那里,而且请主人答应她平时可以进园子看花。 「这倒没什么,」春花回忆着苏家花园的情况,「我们也用不上那样大的地方,隔出去一些也行。」 于是,皇太子赏的院子还没开始动工,春花和卢梦生又去看了苏府的房子。卢梦生看到后非常满意,他原来就觉得那个院子太小,又没有个花园,太太和孩子将来没有个玩的地方,但初到京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置办。他本就想先搬到小院里,过些日子等他不那么忙了,再换个大房子。 第404页 如今大姐为他们想得这样周全,他感激地给大姐行了礼说:「我从辽东镇压来,对京城不熟,要不是有大姐,我们哪里能找到这样好的房子!」 又对苏太太说:「我平时不在家中,您可以随便到花园里看花,正好陪着太太,她一个人也寂寞。」 事情就说定了。 琼花背地里对春花和卢梦生说:「苏太太与我相识很久,是个可怜的人,这宅院,加上屋子里的家俱摆设,花园里的太湖石,她要了八千两银子,并不贵,我想我们就不要再压价了。」 春花和卢梦生自然答应。 很久以后,春花和苏太太才知道,琼花在中间两面瞒着,给了苏太太一万两银子,而只收了春花八千两,她自己添了两千两,让两边的人都觉得很划算,又避免了两面对着讲价钱伤和气。对于自己关心的人,琼花从来都是非常用心关照,所以她的朋友才那样的多。 琼花又帮他们找了人,将宅院重新修缮一番,并将园子西面苏太太指定的院落隔了出去,新建了角门,平时锁着,用时打开,方便出入。眼下钥匙就放在苏太太手中,他们夫妻总要再过些时候才会搬过来住,所以一併将花园及花匠都交给苏太太帮着打理,而苏少少奶奶正喜欢做这些。 卢梦生和春花重新买了新房,还没来得及动工,先收到了温同知乔迁新居的帖子,请他们夫妻二人做客。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九月初七,卢梦生特别从宫中请了半日的假出来,到了杨府接了春花去了温府。温同知和卢梦生一样,在京城没有多少熟人,女眷更少,除了春花外,还有三五个现在同僚的太太,一个温家远房亲戚,温峻称为表姐的。 温家表姐嫁到了京城,丈夫是个举子,可一直没有中进士,快到四十岁了,还是在寒窗苦读。可能是因为压抑,温家表姐并不多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大家。 而几位同僚的太太就要活跃得多,她们间很熟悉,在一起有说有笑,有意无意间便将温太太和春花隔到了圈子外。 不过是十几天没见到温太太,温太太就没了分手时的意气风发。春花从她这样急着搬出来就知道她在侯府碰了钉子,便一句不问侯府的事,随着几位女眷将院子里看了一遍,贊上几句。 温太太从定辽前卫到京城把她的嫁妆全部拉了过来,眼下,这些家俱又重新布置起来,新居收拾得虽然有些急了,但还看得过去。 一位姓张的同僚太太看得尤其的仔细,然后笑着说:「温太太这些好木材真真可惜了!」 这是说家俱样子不好了。定辽前卫那边最好的样式,在京城的人们看就是过时的,张太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笑。 在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明明可以说几句好听的话把场面混过去,可是这类人一定要让别人心里不痛快。而温太太偏偏又是最要这个面子的! 春花看着她涨红了的脸,想着总是一同从定辽前卫来的,便笑着说:「定辽前卫那边的人们都特别喜欢这些样式,温太太的嫁妆当时让整个卫城的的人都羡慕不已。如今急着过来,还没时间打新家俱,这些先用着也很好了。」 温太太马上接着说:「等有了时间,我嫁妆里还有一些好木材,就按京城这边的样式打起来用。」 张太太看了春花一眼问:「不知卢太太什么时候搬家,是不是也要请我们去吃酒席呢?」 春花见张太太把目标转到自己身上,便笑着说:「已经打算收拾房子了,但还要过些日子再搬家。」 温太太也说:「卢太太现在寄居在姑母家,怎么也要在生之前搬出来吧,现在就在收拾呢,我在这边能听到声音,没多久我们就是邻居。」 春花不好将自己不搬到这里的事情说出来,便想含糊过去。可是张太太却盯着不放,「听说皇太子一同赏了两位同知房子,就是隔壁,不如我们一会儿去卢太太家看看?」 虽然春花和卢梦生不想住院隔壁的房子了,但是因为苏府还没有收拾好,所以也将这边大略收拾出来,让跟着卢梦生从定辽前卫过来的军士们住在这里。温太太听到声音就是这样一回事。 因为以后还要打交道,春花不能瞒着,只有说:「我表姐给我介绍了一家卖房子的,已经买了下来,就不打算住这里,等收拾好了再请大家。」 不止是张太太,就连温太太几个都打听新房子在哪里,春花便说了大致的地方,好在这些女人对苏侍郎家那边并不熟,只知道位置不错,听说是带花园的宅子,便都说到时候要过去看。 春花看到张太太带着嫉妒的眼光,无可耐何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大家的夫君都是差不多的军官,在外面,是不低的官职了,可是到了京城,可以说这样大小的官到处都是,大家的生活水平虽然各自不同,但大部分人都差不多住着温太太家这样的小院,她新买的房子实在是有些太显眼了。 因为在国丧期间,乔迁也不能太过热闹,大家在一起吃了席也就散了。春花又被留在最后,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温太太很快就把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安氏和另外一个叫碧月的俊俏丫环打发走了。春花也示意常妈妈出去,又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去看看安氏。 因为有身孕,母亲就让常妈妈照顾春花,常妈妈不但能细緻地照料她的生活,还对京城的情况特别熟,有什么事都能提点她一点,这也是母亲的拳拳之心。 第405页 没了外人,温太太问春花:「你在姑母家过的日子还好吗?」 以杨阁老的地位,春花作为于夫人侄女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只不过眼下在国丧期间,没了热闹的宴会,这消息还没大传出来,而且温太太到了京城,消息也十分不灵便。所以春花便告诉温太太说:「我长得与姑母去了的小女儿一个样子,姑母本就最疼爱小女儿,见到我后非常喜欢,一定要留在身边住上些日子。」 「噢,是这样,」温太太并没有太在意,「卢太太的命真好。」 然后她避重就轻地对春花说:「侯府里我的大伯母当家,我在那里住着也不舒服,便搬了出来。」 「自己出来过日子当然最好了。」春花笑着开解她。 「是啊,」温太太说:「我留你是因为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到了侯府才知道,京城里勛贵人家主母身边要是没有两个漂亮的通房丫头、姨娘是很没面子的。那个叫碧月的,就是我母亲赏给我的,等国丧一过,就给温大人开脸收在房里。」 「赵夫人赏你的?」春花惊奇地问。 「不要那样叫姨娘了,」温太太赶紧说:「我说的母亲是嫡母胡三夫人。」 「你嫡母说的话,你全听信了?」春花又问。 「她是为了我好,」温太太肯定地说:「安氏长得太一般,比我还大上几岁,侯府里的人都笑话我。」 春花没想到没几天,温太太竟然能变成这样,这洗脑的速度也太快了。路上温太太还百般虐待安氏呢,到了京城没多久就要给温千户收通房了,她不贊成地摇摇头。 「你怎么就不懂?」温太太告诉她,「面子上要待妾室大度,实际上,还要想办法管住妾室,尤其是不能让她们生儿子,生女儿还不打紧,不过是多一副嫁妆罢了……」 「你也赶紧给卢大人收个妾室通房,这样以后请人到家里做客,还是出门带着才不被人笑话,要知道这里不是卫所那样偏僻的地方,来往的也不再是蛮荒之辈。再说卢大人也升了从三品,同僚家里都有妾室,只有你一家没有,看着不像,卢大人也会与你离心的。」 听了温太太的这一番劝谕,春花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情,觉得温太太是出于真心,便哭笑不得地说:「我和梦生情深意重,我们间肯定容不下别人了。」 「我这是看在我们都从定辽前卫来的面子上才好心告诉你,你若是不肯听,将来后悔了,可别怪我。」 「我才不会后悔呢。」春花也很肯定。 两人又说不到一起去,春花便说:「你忙了一天了,赶紧歇歇吧。」告辞出了门。 走出胡同后,卢梦生扶着她上了车,常妈妈也与她同车坐着,对春花说:「表小姐放心吧,我到安氏那里转了转,她回去后日子过得还不错,听说温太太虽然还让她立规矩,可不再打骂了,我瞧着安氏说的都是真话,并不是为了哄我。」 春花就把刚刚温太太说的话告诉了她,「温太太现在可与进京的路上不同了,非常的贤良淑德。」 原以为常妈妈会贊同,没想到她竟鄙夷地笑了,「我就说温太太是妾室养的没见识,这种傻话都能听得进去!男人若是对你有情,就赶紧抓住,若是没了情,才要想办法用妾室、通房收回他们的心。」 原来常妈妈脑子清楚着呢。 过几天,常妈妈不知在哪里听了八卦,告诉春花说:「温太太想着回侯府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结果,南宁侯夫人让她住到了姨娘的院子里,她住正院,姨娘住厢房,每天母女两人都要到嫡母面前伺侯,晨昏定省,都严格得很。听说,若不是温大人在皇太子面前很有些份量,侯夫人根本不能留她在侯府里住。」 「因为温太太的嫁妆比胡指挥使的嫡女都要多,嫡母对她很不满,就是侯府的几位小姐,也对她有意见,行动给她话听。她找胡指挥使闹过一次,结果反倒被训了,实在受不了,就搬了出来。」 对于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春花一笑置之。 春花与卢梦生抽时间去了徐总兵府上拜见,徐总兵的夫人也就是定远侯夫人,待春花非常和气,又特别将卢梦生叫进来见了一面,笑着说:「我听我们家大人说,卢同知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卢太太兰心蕙质,果然是一对儿壁人!」 徐家对卢梦生和自己非常好,春花心中不是没有猜测,回京后,虽然父亲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她也完全明白了,但她依然非常感激徐家,卢梦生能有这样的成就,徐总兵的提拔重用非常关键。她笑着对徐老夫人说:「我们夫妻一直都亏了总兵大人照顾。」 徐三太太与春花年纪相仿,两人说得很投机,她将京城武官家眷的情况细细地给春花讲了一遍,对春花颇有帮助。 两家都把对方作为自己重要的人脉关系,从此建立起几代人的来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眼光真好,对人物的分析和作者设想的差不多,但是剧透一下,苏太太后面还有剧情的。 ☆、第二百三十章 春花来徐府不便去见还在徐府上读书胡湛,但其实他一听到卢梦生的消息就去宫门外拜见过卢梦生,又约好了时间来杨家拜见春花。 时光荏苒,当年送胡湛走时,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尚小,如今已经比春花高出一头了。看着眼前如桧如松的青年,春花不胜感慨,在心里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当时你走时个子还不及我呢。」 第406页 「那时太太的披风改了给我穿还略大些,可去年冬天,我穿着太短了,不得不换了新披风。」胡淇也回忆起当时离开百户所的情形。 「你母亲身子比过去好了,你哥嫂、侄子侄女也都好。」春花告诉他,给他讲了百户所如今已经变成了千户所,人口、街道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通信中也会知道,但对于亲人的消息还是愿意听别人多讲述一遍,自己也曾经历过,当然理解。 又问胡湛,「你今年也不打算回去?」胡湛到了京城后,一次也没有回辽东。 「我现在还寄居在徐府,一事无成,总想等有些成就再回家。」胡湛非常坚决地说。 由于胡家的身份,胡湛不能从科举出身,从胡家行事风格看,也不能让他经商,胡湛眼前的路就很窄。春花心疼地说:「也不要对自己太严格。而且千户所那边现在情况好多了,你不必送银子回去。」 这么小的孩子,寄居在别人家里,哪里来的银子,还不是节衣缩食省下来的!可偏偏非常懂事,不只捎回家银子,还年年不忘给春花带年礼。 「太太放心吧,徐家待我不薄,日常供给非常丰厚。我现在给他家的几个孩子启蒙,还格外给束修。另外我的字还行,做写抄写,每月也有几吊钱。」胡湛笑着说:「过几年,我想离开京城到外面各处看看,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胡湛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人,春花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只能祝福,便笑着与他说些家常,走时给他二百两银子,拿出几匹青布,又包了几包点心说:「晚上熬夜时吃,你现在还长身子呢。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就过来找我。」 胡湛笑着应了,但说什么也不肯收银子,春花也无可奈何,。 虽然还有几个在定辽前卫相识的人家,但卢梦生春花打算到了搬家时再宴请,于是她便逍遥地在家里养胎。 这天她正与于夫人坐在一起吃点心说话,于夫人拿着春花那把繫着大块蓝宝石的扇子,听春花说拿这个做扇坠子是卢梦生的主意,抿着嘴笑个不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扇坠子。」 「不过我觉得倒很好啊,看着特别的清凉。」春花解释说,「我们当时想,先这样用过一个夏天,再做成首饰用,现在我倒捨不得打首饰了呢。」 从定辽前卫出来时,这样贵重的东西不可能在路上用,便收了起来,这几天收拾东西才翻了出来,于是春花便随身带着用。 「这样大的蓝宝石做首饰还真不好设计花样,」于夫人说:「我看你一直用它做扇坠子也很好,用素纨的扇面,重新配上一根银丝线打的络子,夏天拿在手中,倒比戴在身上好看。」 于夫人经历过无边的富贵,眼光非常好,春花很是信服,她与于夫人将其余的珠宝一块块地比着,商量如何打成首饰。 这些东西她翻出来后,就拿给于夫人显宝,也是要于夫人开心。果然于夫人见到这些东西,心里非常高兴,但却不是为了宝石。虽然这些宝石不同寻常,但她真正开心的是卢梦生能将得来的东西都交给自己的小女儿。 男人对妻子怎么样,只看他肯不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放在妻子这里就知道了,父亲当初就告诉过自己这个道理。就像自己的丈夫,从成亲后,所有银钱,不管是俸禄还是杨家分给他们的家财都放在自己这里,从不过问,两人成亲几十年了,举案齐眉,一次也没红过脸。 小女儿夫妻两个看着也是一样的恩爱,小女婿仕途正好,又有了孩子,有什么事能让一个母亲比这还高兴呢? 门外有丫头通传,「二小姐回来了。」 听说雪花回了娘家,春花感到于夫人的身子僵了一下。可她马上拉住春花的手说:「你不怕,有我们呢,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琼花也告诫春花最需要重视的就是与雪花的见面。杨府内的事情自然能完全摆平,可雪花毕竟嫁了出去,就是个不定因素。而且,她们姐妹年纪相仿,从小在一起长大,她是最有可能认出春花的人之一。 要是能做到,琼花一定不会让雪花回娘家的,可是雪花还是回来了。到了这个时候,春花反倒不紧张。她逃出京城时的安排已经很严密,琼花又重新进行了布置,只要她不承认,没有人能确定她就是杨府的三小姐,郭家的五奶奶。 而且春花有了身孕后,不只身形发生了变化,面容也与平常不同,最近又开始长了些斑,与当初的三小姐相差甚远。她将摆在桌上的宝石用帕子包了放在一旁,整了整衣襟,站了起来。 隔了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雪花从门外走进来,春花站在屋子里,由于光线的原因,春花先看清了雪花。 雪花成了亲后略略瘦了一些,但神情间少了过去的清新脱俗,举止也不再飘逸,她略带夸张地笑着,一进门就大声说:「听说母亲寻回了表妹,怎么不让人叫我回来见见呢?我听到别人说就急不可耐让人套车回来了!」 然后她的目光就停在了春花的手上,确切地说,是停在那把扇子的坠子上。刚刚春花忘记把扇子收起来,而在站起来时,她顺手将夏日里一直拿在手中的扇子拾了起来。 雪花的话语、动作和看向宝石的目光显得很市侩,让春花觉得她以往高雅的气质消失得差不多了。看来,不只是自己变了,雪花也变了。 第407页 春花便上前一步福了一礼道:「给二表姐请安。」 雪花满面春风的脸突然变了,凝固成不可置信的神色,杨府里有什么事情根本就没人告诉她,家里从不把她当成嫁出去的姑奶奶那样关心。于是她不得不十刻注意着娘家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厚着脸皮过来,杨家也不好真的把她打出去。 春花进杨府没几天她就得知了,但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几天弄清楚是于家的表妹来了,便上门来认亲戚。可见到了春花,完全被惊呆了。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说:「像,太像了!」然后就一直都魂不守舍。 又有人来通传说郭少怀要进来给母亲行礼,于夫人挥挥手说:「男女有别,就在门外行礼吧,免得大家都不方便。」 春花听说母亲这几年一直就是这样受郭少怀的礼,从没见过他的面。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倒是很习惯,没什么反应。 雪花缓了会儿才清醒过来,便追问起春花的身世来了,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是没有人告诉她。于夫人就让常妈妈给她讲了一遍。 听了常妈妈绘声绘色的讲述后,雪花便找各种的话题和春花说话,春花有时答上几句,有时知道雪花是在套她的话,就做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其实她们俩以前在杨府交过手,雪花一直想利用春花,可反被春花利用了,当然到现在雪花仍不知实情,反认为春花头脑简单。眼前这个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的人倒底是不是春花呢?雪花疑惑起来。 雪花来的时候是午后,很快父亲和大哥下衙回来了,春花看到父亲见了雪花面上淡淡的,而大哥看雪花的目光很冷,雪花也尽量躲着他。 于夫人就说:「二姑爷在外院呢,不如今天大家就分开吃晚饭吧。」 父亲带着大哥一起出去了。内院里的这顿饭也吃得极安静,而且很快就撤了下去,于夫人见雪花还是时不时地打量着春花,就说:「你也早些回去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奶娘怎么也不如亲娘!」 雪花答应着走了,大太太动也没动,只有大奶奶站起来送她出去。于夫人看了一眼大太太说:「你回去看看吧,老大又要不高兴了。」 屋子里没了外人,于夫人就告诉春花,大老爷最讲理学,听说了雪花的事,便要将她从郭家接回来送到家庵关起来,还是被父亲拦住了。可是,他还是看不惯他们,见了郭少怀和雪花从来都是怒目相视。 常妈妈也撇嘴说:「二小姐从内院出去,就书房看老爷,恐怕又是打秋风去了!」 看春花不解的目光,常妈妈看了看于夫人,见于夫人点头,便说:「郭家要娶二小姐做继弦,便与我们府上说,想用当年给三小姐的聘礼做聘礼,可当年三小姐的聘礼已经让郭家用了,帐房里还有借条呢。还有一些东西,谁都知道郭家卖了给郭少怀打点官司了。这明显是应付我们家,反正二小姐又和郭少怀被人看见握着手站在一起,不得不嫁了。」 「因此,二老爷逼着郭家硬凑了几千两的聘礼,又将郭家的欠条做为府里给二小姐的嫁妆。再加上陪都本家给庶女的两千两银子,先前去了的老太太留给二小姐的四千两银子,实际二小姐的嫁妆不过一万两银子左右。」 「到了郭家,二小姐的嫁妆又被侯夫人骗去了一些,五爷开销不小,也都在二小姐这里拿。这样,二小姐手里就更没什么了。每到要用钱的时候,二小姐就回家里哭穷,老太爷心软,每次总要给个一千两千的。就是夫人,知道三小姐没事后,也给二小姐补了一万两的嫁妆。这两年,二小姐没少从家里要银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原来是这样!春花看了看于夫人,于夫人以为她也要像琼花一样对自己的所为不满,便说:「当初我以为你没了,看雪花竟还与郭少怀私下来往,气得很了,就没给她添妆。后来,听琼花说你跑了出去,在外面过得还不错,就想,怎么也叫我母亲这么多年,便给她补了一万两银子。」 春花看着小心解释的于夫人,笑着说:「母亲,你的银子,你想怎么用都行。再说你的心地一直这样好,一定会长寿的!」 于夫人让她逗得笑了,「佛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你看,你们姐俩加上敏姐的日子过得多好,再看雪花,有那样的恶婆婆,那样没心没肺的丈夫,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所以你父亲也是没办法,有时只得拿点银子给她应应急,怎么也是自己的女儿。」 正说着,有个婆子进来,对于夫人说:「老太爷让大太太从公帐里拿一千两银子给二小姐,大太太怕大老爷知道了不让,便让老奴悄悄过来问老夫人。」 于夫人便让身边的丫头,「从我箱子里拿一千两银子送到外院,别让大老爷知道了!」 于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好心肠的老太太,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太好了,没见过外面的黑暗,做起事来,有时还有着类似少女的天真。不过她确实命好,很多事情她永远不用去面对,所以春花觉得她一直这样就很好。 对于大老爷的所作所为,春花并不想评判,但她也有些惧怕这个大哥。父亲虽然在外面很严肃,但对于家里人却很和蔼,特别是对女儿、孙女们,比较宽容。可她这个大哥,却整天板着脸,正气凛然。他对雪花不假辞色,但对于春花,这几日也多了些审视的目光。 第408页 春花直觉,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天,卢梦生休息,两人在寻芳居里闲坐,有丫环传话说大老爷请他们夫妻去书房说话,春花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自己娘家不好的事,春花没有告诉卢梦生,更何况他一直非常忙碌,用这些事情打扰他也不合适。 可现在总得让他有个准备,于是从寻芳居到外书房的路上,春花看周围没人,就说:「大哥可能知道我是谁了。」 「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卢梦生说:「你们毕竟是亲兄妹。」 可是春花想到大哥的目光,心里就不舒服。卢梦生还以为她怕大哥责怪没有及时告知真相,便说:「到时候我们向大哥赔罪就是了。」 进了书房,大嫂也在,两人正襟危坐,屋里静静的,一个下人也没有。 卢梦生也觉得不对了,扶着春花向大哥和大嫂行了礼,然后让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表哥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指着春花说:「你就是春花!」 大嫂在一旁补充道:「那天,我看了你右臂,小时候的那颗痣还在。」 春花很小的时候,大嫂就嫁了过来,在于夫人身边帮着打理家事,所以一些事情,二哥夫妻、三哥夫妻、雪花不一定知道,她却清楚。 春花想起来前几天大嫂说要看自己的镯子,拉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半天的事。 其实,回到杨府后,在别人面前春花是很注意的,但对于大嫂,她却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因为,作为杨家的嫡长支,父母以后一定会把自己的事情交待给他。现在刻意瞒着,以后说开时会更尴尬,还不如就慢慢渗透过去,大哥夫妻若是不愿相认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太太的事,早就应该对舅兄和大嫂说清了,」卢梦生站起来拱手说:「这是我们的不是,我给舅兄和大嫂请罪。」 没想到卢梦生如此痛快地承认了,大老爷顿了一下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让父亲和母亲伤心,我想将这个孽障悄悄送到家庵里关起来,对外就说是急病死了。卢同知也可以另聘名门淑女。」 春花和卢梦生都惊呆了。 起源于宋朝的理学,在宋代并没有受到重视,但明初开国伊始,就被明洪武帝朱元璋、刘基等人推崇,作为治国齐家的统一法理和准则,取得了独尊的地位。到了眼下,在很多士大夫心中确立了这种「去人慾,存天理」的理论,春花的大哥就是这样一个道学家。 他对雪花的所作所为很不齿,但知道春花的事,就更加地不满了,杨家百年世家,怎么能养出这样女儿,他便想大义灭亲。可不用想就知道母亲不能同意,父亲就是心中不快,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很关照的,也不能点头。只有卢梦生,他觉得自己可以争取。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春花这样再醮之妇,尤其是卢梦生已经升了从三品同知,总要讲些脸面吧。 春花想要说话,卢梦生扶住她示意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说:「既然大老爷不愿意认妹妹,那么,太太也与杨家没有关系了,她是我的太太,去哪里不由你们做主!太太,我们马上回自己家里!」 大太太上前拦住春花说:「大老爷也是为你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应该从一而终。你去了家庵,潜心思过,才能弥补你的失德。」 「我有没有过错,不用你们来判断,也不用你们管。」春花冷笑着说:「父亲母亲在,我一定会承欢膝下,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 然后扶着卢梦生的手走了。 书房里的这段事情,两边都这样静静地过去了,应该都是怕杨松和于夫人知道。杨松虽然是个大儒,但还没有刻板到极端的程度。而且不管是春花还是雪花,总归是他的女儿,他还是力所能及地顾着,而于夫人就更是偏心小女儿了。 只是春花与大太太再见面时,就生疏得多了,但表面上的礼貌还是维持着,于夫人没有看出来,可是回娘家的琼花却发现了。 于夫人午睡时,她便偷偷问春花。 春花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告诉她,「我们的房子收拾好后就会搬出去,以后就不打算与大哥来往了。」 虽然是亲哥哥,可是竟然要将她送到家庵关起来,对于这样的亲人,还是别当亲人了。其实大老爷并不是最严格的道学家,明朝中后期有个官员曾经因为七岁的女儿从男僕手中接过一个饼吃了,就觉得女儿失了节,把女儿活活饿死了。 琼花不以为意地说:「他这几年读书,愈发的读傻了,总以为自己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大道理一套套的,可到了自己身上,也就那么回事。你不要理他,以后我有机会说他。」 想着大老爷前几天从外面买回来两个漂亮丫头做通房,被父亲和母亲说了几句荒唐不知保养身子,自己无意间听到了的事情,春花便笑了,这些道学家们,从来都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已的! 「不过,他不敢做什么的,上面还有父亲母亲,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也受不了,你只管安安稳稳地住着。」 春花点头答应着,另一边,卢梦生加紧了新房的修缮,又将陈妈重新送回春花身边,「我总不在身边,你现在月份大了,身边还是多几个人好,陈妈跟着我们好几年,能信得过,还很细心体贴。」 春花笑着对满脸担忧的卢梦生说:「大老爷和大太太只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可真的做什么,他们并不敢,也没那个能力。何况我整日与母亲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409页 只要父亲和母亲的态度明确,作为儿子,大老爷是不敢反对的,否则就是不孝,这就是他把卢梦生和春花单独找出去的原因。只是,他以为卢梦生会被他说动,却是白日做梦了。 永乐皇帝的后事办得差不多了,皇太子便将卢梦生、温峻送进了京卫指挥司任同知,卢梦生正式开始了他的新工作。晚上时,父亲便将他叫到了书房说了一会儿话,春花自然要问,卢梦生告诉她,「父亲提点我,我只是个武官,对朝政大事千万不要多嘴。」 「父亲毕竟在朝中时间长,知道的要比我们多,他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春花贊同地说。 但她却不知道,卢梦生和温峻救了皇太子后,又在皇太子身边这么些日子,大家就把他们俩当成皇太子的人了。皇太子从小跟在永乐皇帝身边长大,在很多方面也是与其祖父相似,而与其父不同。刚即位的皇帝春秋鼎盛,想起先帝时皇帝与太子间的微妙关系,父亲自然是为卢梦生担心。 这些事情,卢梦生听懂了,但是他却不肯对春花说,而是笑着告诉她,「朝中的大事自有岳父等大臣做主,我只尽自己的本分,协助指挥使管好卫所就行了。」 这以后,他便天天按时上衙下衙,空余时间倒比原来要多了,也能天天陪着春花。而春花的身子日渐沉重,也很需要他的关心。 到了沐休前一天,卢梦生请了一天假,陪着于夫人、春花去了静心庵。前些天于夫人要带着春花去,可卢梦生却不放心春花,一定要大家等他有时间一同去,因为路远当天不能赶回来,一定是要住上一夜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当年于夫人以为春花真的死了,大病一场,琼花就将她送到沧浪庄上休息,让静慧师太对她说了实情。于是静慧师太将其中的一半院子隔了出来,专门留给杨府的人用。这以后于夫人每年冬天都要来住上几天,与师太在一起谈谈春花,聊解相思。当然,以她的性格从不亏待庵里,每次都要大手笔的布施。 静慧师太得到消息后,早已从庵中过来,迎接于夫人和春花的到来。 刚把不知情的人都遣出去,春花就激动万分地拉着师太不放手。静慧师太不仅帮了她很多,也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多的支持,春花一直非常想念她。 「师太,你一点也没变!」春花哽咽着说。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很平静,笑着拍了拍春花说:「我倒是有些不敢认三姑奶奶了!」 在一旁的卢梦生见她们寒暄结束,过来给静慧师太行了礼,静慧师太忙不迭地避了开去,「贫尼可不敢受施主的礼!」 卢梦生却执意行了礼说:「要不是师太施加援手,太太哪能顺利地到了辽东!」静慧师太笑着说:「你们间有缘,何来谢我?去佛祖面前行礼就行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春花便将留儿叫过来给静慧师太行礼,静慧师太明白这是当年的小女婴,便拉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慈祥地笑了,与于夫人说:「这都是善缘,夫人和太太一家都会有福报的。」 第二天一早,春花陪着于夫人进静心庵里拜佛,并祭奠于半城。 如今的静心庵不再是个隐藏在山间的小尼庵了。因杨家三小姐的善举,静心庵在山脚下建了房子,收留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子。这些人有的皈依了佛门,也有的为庵里做事,照顾病人孩子。 而同时,静心庵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京城里妇人喜欢到这里拜佛,香火非常兴盛。 这时候正是初秋时节,京城的天气非常宜人,来静心庵拜佛的人很多,静慧师太还是单独为她们做了一场法事。 于夫人带着春花一家人给菩萨上了香,求春花生产母子平安,又在于半城的灵前将春花的事情默诵了一遍,请于半城保佑她。 之后,春花与卢梦生带着留儿绕到了庵旁,在静心庵一侧的半山腰上,立着许多坟墓,是静心庵出资为病死的女人们设立的,这片坟地中还有杨三小姐和如棋的假坟。 静慧师太带着他们来到在几株大树下的一座坟前,坟前虽有石碑,但却没刻字,这就是真正的于娘子夫妻埋骨之处了。 坟前有人时常整理供奉,很是洁净,春花告诉留儿,「这里埋的是你的亲人,你行大礼祭奠吧。」让她将准备好的供品奉上,行了三拜九磕的大大礼。待留儿起来后,看她目光中带着疑问,就说:「等你大一些,母亲会全部告诉你的,现在先不要问。」自己和卢梦生也给于娘子上了香。 进了十月,新买的房子修缮结束,春花虽然挺着大肚子,但时常亲自去看,吩咐工匠一些事宜,几次建靖远楼,在千户所布置自己的新家,这些事情春花驾轻就熟了。苏家留下的家俱用品都不错,但春花还是将自己住的正院的家俱都重新换成了新的,每一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用起来非常方便。因为这房子里修了地龙,所以她最喜欢的地板就没有铺。 「将幔帐帘袱等一一放好,新做的被子天晴时就拿出去晒,屋子也要通风。」春花挺着肚子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吩咐家里的僕妇们。 自从定下苏侍郎家的房子后,琼花就让牙行的人送来了一些僕妇,派了懂规矩的老嬷嬷们教导了一个多月,如今也能用了。 午睡后,春花就坐车出来了,等一会儿,卢梦生从衙里出来就会过来接她,一起回杨府,这些日子如此的安排就成了常态。 第410页 春花看着屋子里一切都已经就绪,只等说服于夫人,再看好日子就可以搬过来,她在这里生孩子,也千妥万妥的。她又环视了一下,向外面走去,进了客厅。 中堂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这是父亲前些日子送给卢梦生的,当时还笑着说:「这副画是前朝的,家里也就你还合用,因此特别翻了出来。」卢梦生喜欢极了,与春花商量了挂在客厅中堂,倒是与他武将的身份非常相配。 春花也很喜欢这幅画,她又一次驻足在画前,欣赏老虎的雄姿。 「五奶奶。」有人在后面叫她。 春花回过身去,就看到了雪花和郭少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客厅。原来这院子的僕妇都是新买来的,听说来的是太太的姐姐,就让他们进来了。 春花心里首先想的竟是,「刚刚收拾好的客厅,没想到第一次来的客人竟是他们!」听到这样的称呼,她很是气愤,冷冷地看着他们。 郭少怀和雪花并没有带着下人进来,春花也让常妈妈带着人退下去。雪花和郭少怀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碰撞迟早要面对,那么就尽快解决吧。 几年后的郭少怀,猛一看还算得上俊秀人物,可是近了就能看得出长期荒唐生活后的皮肤松懈无光,眼周略有些浮肿,而且由于一直悒悒然不得志,他的气质就有些委琐。 就在春花打量了他的时候,郭少怀突然用手指着春花上前走了一步,大声地喊道,「你就是五奶奶,我能认出来!」 春花并不认为郭少怀能够认出自己,能够认出自己的是雪花。雪花见过春花后,当时虽然被糊弄过去了,但是她回去后仔细一想,自然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明白于夫人认回来的表妹就是春花。 春花还可以否认,但并没有什么用,雪花不管怎么样都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根本不可能瞒过她。而且当初春花受到了莫大的委曲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一走了之,而今正是将往事做个了断的时候。 「不错,我是杨家的三小姐。」春花冷笑着说:「我只在今天承认这一次,也是想对你们把话说清,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听到这样的答案,对面的两上人一片静默。然后雪花先于郭少怀清醒过来了,虽然春花的模样大变,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那个表妹就是她的妹妹。 其实春花没有死,她的出现对雪花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看到一身锦绣,手执一把挂着大颗蓝宝石坠子的宫扇,怀着身孕,舒适自在,脸上漾出满满的愉悦的这个人,雪花就升起了无限的酸意和恨意,她不愿意看到别人过得那样开心快活,尤其是什么都不如她的春花。 凭什么别人的日子都那样的好,而自己却相反?如果那真是春花,那么就让她落下云端,掉到泥土里,由着自己将她踩下去。 为了这一切,她怂恿郭少怀与她前来,并让他出面指问。要知道郭少怀对春花一直念念不忘呢。 可她白白做了几天的准备,不用她想办法引诱,春花直接承认了。 「姐姐」雪花向春花蹲身行礼说,语气中带着一些委屈。 春花却一阵的噁心,明明雪花是姐姐,这样叫她就是认她是郭少怀的妻子。她不屑地摆手拒绝,「你不要这样叫我,我与郭少怀并不是夫妻。」 「确实,郭少怀曾经用尽心机地将我娶回家,然后,他与侯夫人一起算计我,想要我的嫁妆,想要父亲为他的前程出力,想要我一心为他打算。可是我不愿意。」春花一字一顿地说:「进了侯府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我就认清了郭家人的真面貌,也下了决心,我一定不会在那样的火坑里过一辈子的!」 「可是,我没法和离,于是便日夜筹划,用尽了心思,也等到了时机,离开了郭府,然后,我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了!」 春花上前一步,与刚刚指着她的郭少怀和雪花面对面,理直气壮地说:「我从不认为我和郭少怀是夫妻,今天我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特别是你们俩个!」 她对郭少怀说:「你当初想做监察御史,我找父亲帮你求的,你想纳吴钰、如诗她们为妾,我都如了你的意,就是你们家的聘礼,我也都全部还回去了。最后,在你贪污时,郭侯还从我的商铺里拿走了不少的绸缎没还,我又回娘家为你求情。就是我走了,也没让你为难一点,一切事情都交待清楚,办丧事的银子也都留了出来。」 「而你为我做过什么!」春花说着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若是认真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应该感激你,那就是你如此的低下的人品倒让我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开郭家!」 然后,她转过来面对雪花说:「你一直想嫁郭少怀,把我当成障碍,设计让我摔伤了,又想引我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被抓,可就是这样,你的目的还是没达到。我离开了,你正好如愿嫁进了郭府,你应该记着我的情才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郭少怀与雪花都是一脸的气愤,可是被春花这几句话问下来,都有些气短。他们相视一下,雪花柔声说:「夫君一直对你情深意切,每到祭日必要沐浴焚香,祷告祈福,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 春花嗤笑着说:「我在郭家时没见到一点情谊,我死了,反倒有了情谊,郭少怀的情谊不过是伤心失去我的嫁妆、失去与杨家的嫡女联姻而已!」 第411页 郭少怀涨红了脸,但还是坚持说:「你即是我三媒六证的妻子,就应该谨守妇德,做郭家的媳妇!」 春花哼了一声,「我当初也曾认过命,想到了郭家就这样吧,生个孩子,好好把他养大,日子怎么也能过得下去。可是这个最低的底线也被你们打破了,洞房夜你去鬼混,第二天,侯夫人让我在门外冻了一个时辰,后面的种种,还用我一一说明吗?你们不把我当成媳妇,我为什么要做你们家的媳妇呢!」 「太太与我才是结发夫妻!如果你们再对太太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不会客气!」卢梦生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站到了春花的身边,目光灼灼地看向郭少怀。卢梦生刚从衙里回来,身上穿着从三品的绯色官服,将身着青衫的郭少怀衬成了一片烂菜叶。 而且卢梦生身材高大,身姿挺拔、气势坦荡,马上将郭少怀刚刚生出来的那点气焰完全打了下去。 看着卢梦生紧握着的拳头,郭少怀和雪花都明白若是把这个人惹恼了,结果会很糟,再想到卢梦生的官职,杨府的偏袒,还有卢梦生强硬的态度,他们只有灰熘熘地回去了。 一路上,雪花在车里气闷异常,不管怎样克制,她心里也一直在翻腾,卢梦生理直气壮地说的「结发夫妻」几个字像刀一样扎进她的心里,要知道结发夫妻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专指原配夫妻。她又想到平时听到的一些传言,再联想到郭少怀刚刚被卢梦生这样一句话就震住了的表情,心里似乎明白了。 以前郭少怀一直对她说,他对嫡妻情深意重,有些时候还时常用春花的贤淑大度来指责自己,而自己不可能相信别人的话而不信自己的丈夫,心里就是有了疑问,也都放下了。 如今那些疑问一一浮现在她的心中:郭少怀说是思念亡妻,把自己当成了春花,才拉住她的手,可是自己与春花一点也不相像,更何况过去还见过面,这样怎么能认错呢? 当初在郭家,自己明明要去后院更衣,可不知怎么就被人引到了灵前,遇到了郭少怀。家里人都认定是自己勾引郭少怀,怎么解释也没人听她的话,而郭少怀也只说是凑巧,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雪花是聪明人,从小到大,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学什么都比春花强得多,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能以庶女的身份与春花这个嫡女一争高下,父亲也对她多有疼爱。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亲事上,她是一步错,步步错,父亲替她选的孟举人,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材,可她却傻傻地放弃了。每听到杨敏的好消息,她心里跟刀绞了一样难过。眼下她以为能抓住春花的小瓣子,可又白白送上门来让人羞辱。 要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多好,如今成了五品诰命夫人的就是自己了,而不是嫁给这个喜欢寻花问柳,一无是处的丈夫,家里也不会有那样苛刻的婆婆,花销也不会那样的紧…… 车厢里,雪花侧过身看向郭少怀,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一阵厌恶从心底里涌出来,但她还是问了,「出殡前我走到灵前是不是你找人安排的?」 其实事实是怎样的,她心里早已经明白了,这没有什么难猜的,自己以前不过是不想面对罢了。想想自己为了这件事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家里就没有人看得起自己,就是父亲,对自己也是一副厌恶的神态,完全忘记了自己曾是他最喜欢的二女儿。 没想到的是,面对着雪花的指责,郭少怀竟然也很气愤,「这么说你以前还设计过我?想代替五奶奶嫁过来?」 这个五奶奶指的可不是自己,难道自己不是五奶奶吗?雪花的怒火直往上沖,「洞房夜你都能出去鬼混,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郭少怀暴跳如雷,虽然在车子里压抑着,但他还是狠狠地瞪向雪花,「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长女出孝五个月就生了,难道是他一个人的错? 「我的嫁妆,把我的嫁妆都还回来!」雪花不顾一切疯了般地喊,谢氏和郭少怀告诉她,春花到了郭家就主动把嫁妆交给婆婆管,原来真相併不是这样! 郭少怀上前捂住雪花的嘴,雪花的话要是传出去,他的脸就丢光了,其实他真有些多余了,在京城他已经没什么脸面了,只是他没有这个自知之明。 「嗷」的一声在车里响了起来,雪花用力地咬了郭少怀的手,郭少怀痛得大叫。但他岂能吃这个亏,「啪」一巴掌打过去,然后就是一阵厮打,车厢剧烈地摇晃起来。 「五爷?五奶奶?」车夫和跟车的下人们听到了这些不寻常的声音,在车外焦急地问。 里面的声音小了下来,隔了一下,郭少怀喘息着说:「赶紧回府!」 马车加快了速度,可车轮声还是伴着两人的放低了的咒骂声进了武成侯府。 雪花气噎难耐,她的一生就这样毁了,本来能做诰命夫人,能有丰厚的嫁妆,能意气风发、快乐幸福地生活,可她却什么也没得到,可她已经无法再改变了。 她哭着下了车,挽挽散乱的头发,掩住被郭少怀打肿的脸回到了依云院里,平时她总要盯着郭少怀去了哪里,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只是伤心得恨不得死去。婆婆的为难,大嫂的轻视,丈夫的花心和无能,这些本不是她的生活,本不该由她来承受,可为什么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呢!她的命太苦了! 第412页 贴身的妈妈看她哭成这样,问了又不说,便让两个孩子带到了她的面前,「五奶,看看孩子吧。」 孩子稚嫩的小手和声音把雪花从悲伤中拉了回来,看着雪妆玉琢的一对小儿,雪花只有收了泪。大女儿是在春花的孝期有的,虽然对外说是早产,可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将来说亲时一定会麻烦。小儿子是家里唯一的嫡子,长相也俊美,可有这样一个父亲,很难有远大的前程。 这一些都是春花造成了,可是若是将春花还活着的事情揭开,那自己该如何自处?孩子算嫡出还是庶出呢?更何况自己哪有这个能力揭开这个迷题!杨家首先就不会认同,郭家也未必愿意。可是若是任春花就这样逍遥下去,她实在不甘心。 雪花抱着儿子,怔怔地一动不动,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春花与卢梦生坐在马车上,也正谈着这件事。春花说:「我本来不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看到他们的嘴脸,却忍不住想把事情说清楚,你说,会不会惹麻烦?」 「说清楚也好,免得他们一直缠着你,」卢梦生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听卢梦生这样说,春花也真就不再担心,有了身孕后,她懒散了很多,在娘家人和卢梦生的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关心的事情并不多。 没两天,卢梦生把从酒楼里刚出来的郭少怀抓到一辆车里,吓唬了几句,让他管好自己和家里人。他看着郭少怀一点骨气都没有的样子,终于把心里对探花郎的最后一点尊敬消磨光了,原来太太说得对,读书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春花邀了琼花回家,想与她共同说服于夫人,让她早些搬出去住。碰巧针线房送来了为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大家便一件件拣着看。 春花拿着一件细棉布小袄惊嘆道:「真的太小了,会不会穿不进呢?」 「净说傻话,」于夫人拿起来看了看说:「刚出生的小孩子只有这么大,这衣服正好。」 春花在千户所出看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可那时只是看,到了自己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摆弄着几套小衣服说:「母亲,你怎么能肯定是男孩儿呢?一件女孩儿的衣服都没做。」 于夫人笑着说:「看看你的尖肚皮,还有满脸的斑,一定会生儿子的!」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春花觉得都好,就是卢梦生,也是一样的想法。而且既然生了一个,就还会再生的,他们在好几年前就定下来要多生几个孩子的。 不过春花担心地拿出镜子来看自己脸上的斑,以鼻子为中心,两侧对称,就像一只褐色的蝴蝶一样,「太难看了,这斑等我生完后会消失吗?」 「不要紧,我生你哥哥们时也起了斑,后来慢慢变浅,每天再用珍珠粉涂着,就看不出了。」于夫人笑着说。 琼花说:「我那里有磨好的珍珠粉,都是用上好的南珠磨的,等回头分给你一半。」 杨夫人也说:「我也给你一盒子珍珠,这东西美容很有功效,」 春花笑着说:「我要是再住上几个月,杨家就会让我搬空一半,母亲还是让我赶紧走吧。」 琼花也说:「虽然是玩笑,但妹妹确实应该搬走了,要知道搬家后的事情还不少呢。总要看看还有什么不称手的,添改些东西,另外一定要办一次酒席,倒不只是因为乔迁的事,妹夫到京城已经快三个月了,新结识不少的同僚、朋友,也该藉此机会请一请。否则别人不说妹妹身子不便,倒会说他们小夫妻眼里没人。而妹妹的身份也正好宣扬出去,把事情定实。正好国丧没几天就满了,她的身子也还能动一动,正要赶紧办才好呢。」 于夫人本来捨不得春花走,可还是被这对姐妹说动了,「那就看日子吧,不过搬家可不能让春花累着,琼花去帮衬着些,再从杨府里调些下人去。酒席也不必在家里做,直接从望远楼定,多省些心思。」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卢梦生和春花做好了乔迁新居的一切准备,从定辽前卫带来的东西也都安放进去,只等正日子到了,他们俩人挪进新房子住,再择吉日请客。 可他们所有的准备都白做了。 一天晚上,父亲和大哥都回了家,可卢梦生却没回来,平时他要比父亲早一些的。一旁的留儿已经第五次问母亲了,「父亲有什么事情呢?」自从千户所发生了那次战争,留儿就懂事多了,对父亲和母亲也更加依恋。 春花也有些焦急,正想着是不是派上去打听一下,小武来求见。 小武每天都跟在卢梦生身边的,卢梦生有什么事他最清楚。 在杨家,外男无事是进不了内院的,春花便要去外院,于夫人拦住她说:「你不是说他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吗?就让他进来在屏风外回话吧。」 小武进来说:「嫂子,今天下午,大哥去中军都督府办事,右都督顾侯爷见了大哥,就问起他事情来,后来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两人一直在屋子里说话说到现在。我担心嫂子着急,便让军士们等在那里,自己先回来说一声。」 中军都督府右都督顾侯爷?春花一点也不明白这人与卢梦生有什么关系,她抬眼看了看父亲,父亲说:「京卫指挥使司虽然归皇上亲领,但军官调动归中军都督府管理,梦生调入京中时,应该去过中军都督府的,他们以前没见过吗?」 第413页 最后的一问是对着小武问的。 「本来前些日子就应该去中军都督府办理调动事宜,可是那时皇太子交待大哥他们做事,便让太子府里的属官替大哥和温同知跑了一趟,所以,这是大哥第一次见右都督顾侯爷。」 那就说明以前没有什么矛盾,父亲也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因为卢梦生没及时去拜见他而不满?春花想了想问:「温同知是否去拜见过顾侯爷?」 「前几天温同知先去拜见过顾侯爷,好像还听他手下的人说,顾侯爷与他相谈甚欢,听说,顾侯爷年青时去过辽东,对那里来的人都很关照。」 卢梦生和温峻被永乐皇帝亲口贊为辽东双骏,两人官职相同,年纪也差不多,平时在外面,温峻因为其英俊的相貌,总要受到更多的关注,但卢梦生讲义气,人缘很好,总体来说大家对他们都是一样的。按理说,没为难温峻,那么也不会为难卢梦生的。 「不要乱猜了,」父亲沉着地说:「中军都督府虽然管着军官的调动,但并没有领兵实权,也不能拿梦生这样的军官怎么样。再说梦生做事极稳重,不会有什么事的。若是过一会儿还不回来,让家里的管事拿我的帖子,去中军都督府把梦生接回来。」 小武这时在门外突然说了一句,「大哥到了京城后,就有几个人说他长得与顾都督很像,温同知也说过,只不过谁也没在意,今天到了中军都督府见到顾都督时,在场的人都呆住了,都说如果大哥留了鬍子,就和顾都督一个样子。」 春花惊呆了,大家也都惊呆了! 满怀心事的春花吃不下饭,家里的人也没有多话的,这种事情不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谁也没法多说。春花告诉留儿,「你父亲一定是没什么事,可能是遇到了亲戚,不用担心。」看留儿放下了心事,便打发她先回去睡觉。 一直到戌时过了一刻钟,卢梦生才回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顾侯爷。 在这期间,春花了解到顾侯爷的情况:顾侯爷的父亲是永乐帝还是燕王时的手下将领,随着永乐帝靖难立下战功封了泰宁侯,老侯爷很早就去世了,现任的顾侯也曾多次随先帝亲征,并在辽东任过武将,深得永乐帝的信任,任统管京城兵马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 至于他的私事,杨家知之甚少,文臣与勛贵来住并不多,而泰宁侯府恰好又是平时很少接触的。只知道新老泰宁侯的夫人均出身勛贵,家风严谨,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顾侯爷到了,自然先到书房去见父亲,春花在内院仍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外书房她也无法派人去打听,只能在于夫人的屋子里等着。 于夫人把人赶走后,问春花:「你婆婆?」 看于夫人慾言又止的样子,春花便主动说:「我只知道婆婆先前嫁过一次,有了梦生,但听舅母她们说,梦生从小跟着母亲姓樊,后来,婆婆又嫁了公公,便将梦生改姓卢。至于梦生的生父,因为在定辽前卫没有人提,梦生也没对我说过,我一点也不知道。」 然后她又补充说:「梦生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婆婆一个人靠浆洗衣服养大他,手头紧的时候只能冒着危险进山里打猎挣钱。后来,嫁给公公后,他们的日子才过得好起来,公公对梦生也不错,还教他制弓箭的手艺。」 于夫人想责怪春花连丈夫亲生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就嫁了过去,但又将话咽了回去。虽然春花没弄清卢梦生的身世,但她看清了卢梦生的人,而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春花早就同定辽前卫的人们一样,将卢梦生的继父当做他的亲生父亲了,而且卢梦生在他的履历中也是这样写的。要知道卢梦生自从当了武官后,是要将他的父亲以及祖上三辈的籍贯名讳都报到朝中。 难耐的等待时间并不长,父亲很快就让人把春花叫到了外书房。 春花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卢梦生的身上,他站在杨松身旁。目光中带着一些迷茫,似乎没有平时那样精神十足。感到春花的目光,他笑了一下,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勉强,就好像硬是把嘴角扯了一下。 春花心里就是一痛。 接着她就看到一位身着官服、气势不凡的中年人坐在客位上,从相貌上,他确实与卢梦生非常相似。一样的身材高大,微黑的皮肤,方方的脸,大大的眼睛,甚至神情都有几分一致。除了岁月带来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顾侯爷留着五绺长须,而卢梦生的脸上颳得干干净净,右脸上有着一块淡淡的伤疤。 血缘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奇妙,不用任何的证明,春花就知道这人一定是卢梦生的亲生父亲。 而这时,父亲笑着对春花说:「侄女,这位就是你的公公,赶紧过来行礼!」 春花跪了下去,卢梦生这时从慒懂中醒过来,赶紧上前扶着春花,太太的肚子不小了,行大礼很吃力。 大约是看到卢梦生这样,顾侯爷便说:「既然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行礼了。」 春花在卢梦生的搀扶下就势起来了,真正关心儿子儿媳的长辈不会非要身怀六甲的媳妇行大礼的,而若不是真关心,那么春花就更不想行礼了,她福了一福,叫了声「公公」。 「后天是沐休,你们收拾好东西搬回家吧,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个院子。」顾侯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第414页 在整个中国的历史上,「孝」一直被提到了很高的地位上,既然顾侯是卢梦生的父亲,那么他所说的一切话,卢梦生和春花夫妻就一定要遵从,而且还要无条件的遵从。 卢梦生和春花恭送顾侯离开后,随着杨松进了于夫人的屋子。 杨松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们就按顾侯说的,后天就去侯府吧。」 「明天让琼花过来帮忙看看还缺些什么。」于夫人刚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她也这样说。于夫人虽然养尊处优,但却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她会想办法拖延女儿和女婿搬出去独自住的时间,可却不会阻挡女儿女婿回公婆家的步伐,这是两种性质的事情。 而且,她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要在后天笑着将春花送走。春花是顾家的媳妇,如果表现出一点不愿意回夫家的意思,都是大错特错。 春花和卢梦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就连平时最擅长将于夫人哄得开开心心的春花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拉住于夫人的手用力握了几下离开了。 进了寻芳居,春花先问卢梦生,「是不是没吃晚饭呢?我让人去厨房点两个菜吧。」 「不用了,」卢梦生闷闷地答道,将官服脱了,换上春花递过来的便服,习惯性地问:「今天孩子听话吗?闹你了吗?」 春花向一旁的常妈妈使个眼色,看着她带着所有的人出了屋子,坐到了卢梦生身边,把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淘气的,在肚子里就不老实,今天突然把我的肚皮顶出一个大包,能有这样大。」说完后拿手比着给卢梦生看。 「母亲说我在她的肚子里就特别的爱动。」卢梦生说完后就掉下了眼泪。 男人无声地落泪分外让人动容。 春花懂得卢梦生,若是他一直就不知道生父是谁就好了,那样他会将生父这个名词一直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外面包上厚厚的保护膜,永远也不去触碰。他的生活也会简单多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让他们父子就这样相遇了,而且又相认了,这就像是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重新揭了出来,鲜血淋漓。 「梦生,不管怎么样,你都有我,还有他!」春花替他擦拭了眼泪,拿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抚摸着,而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来凑趣,用力地动了一下。春花笑了,卢梦生也笑了。 一阵香味飘了进来,然后小丫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表小姐,厨房送饭菜来了!」 「端进来吧,」春花看着丫环们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拉着卢梦生的手说:「我刚刚没吃好,又有些饿了,你陪我再吃点吧。」 卢梦生知道这是春花的託辞,为的是让自己吃点东西。不过,刚刚夫妻两人简单的几句话和摸到孩子的活动,让他的心绪宁静下来,他笑着坐在春花的对面,「喜欢吃什么,我挟给你。」 「嗯,我要吃笋。」春花张开了嘴,让卢梦生把笋丝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真好吃,你也尝尝!」 卢梦生最喜欢春花这样娇俏的样子,他伸手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宝宝,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又问她:「还想吃什么?」 春花也给卢梦生挟菜,「人们都说投桃报李,我也餵你吃!」 两个人你餵我,我餵你,一顿饭吃了半晌。 躺在了床上,卢梦生把白天的事情讲给了春花听,「我去中军都督府办事,有几个人看到我就是一愣,都说什么『太像了!』。我也没在意,去拜见了右都督。右都督就问我籍贯和父祖姓名,又问我母亲外祖的名讳,因为是上官,我按规矩没抬头直视,虽然有些奇怪,但没多心,一一按实说了。」 「右都督却突然说,你明明不姓卢,为什么冒认卢姓?」 「我当时吃惊极了,就是温峻,也未必知道这些事情,右都督怎么能知道?抬头一看,右都督正看着我,对我说,我才是你的父亲!」 「然后,我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卢梦生的手习惯性地在春花的肚子上抚摸着,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春花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其实,我知道我姓顾,只是没想到我生父能是侯爷。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娘和舅母说话,她们以为我睡着了,舅母提了一句,『姓顾的在京城又娶了』。可是我想再听,母亲已经不肯让她再说了。」 「那时,常有人笑话我是没爹的孩子,我就想,我长大了要去京城找爹,让他告诉大家我也有爹。有一天,我就这么对娘说了,娘打了我一顿,可是我更不服气了,趁着娘不注意的时候,自己离开了定辽前卫,想去京城找爹。」 「不过,我没走多远,就被三舅找了回去,他知道我想去京城,就告诉我,我爹不要我娘和我了,让我以后不要去找他。还说,要是再有人笑话我,三舅会替我揍他们的。我就和三舅回了定辽前卫,我偷偷跑出去的事情娘一直不知道。」 「后来,娘嫁给了爹,爹对我很好,娘就给我改了姓,让我跟着爹姓卢了。爹说,我不能白跟着他姓卢,就教我做弓箭,说将来怎么也能有门手艺,不愁吃不上饭。」 卢梦生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讲述白天的事情,「顾都督见我不说话,就说了母亲的长相和一些习惯,大外祖父的事情,还有母亲是大外祖父养大的等等。其实就是他不说,我也相信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第415页 「然后他就要我认祖归宗,我说我要给爹继承香火,他就让我从卢家找个孩子给爹当嗣子,由我供养长大,就算对得起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他听说我是杨家于夫人的侄女婿,现在住在杨府,就同我一起来拜见岳父。他和岳父一起商量让我归宗的事情,岳父就一口答应了,他们最后定下来让我改回顾姓,回侯府。」 按明朝的礼法,父亲的血缘要比母亲重要得多,为了证明这一点,甚至还有人比喻说,孩子是父亲的孩子,而母亲妊娠只是起到了保管物品的箱子的作用。顾侯和父亲杨松最后的决定是符合时代的潮流的,而卢梦生,虽然是被动地接受,但在他的思想里,接受这样的安排也是顺理成章。 虽然他感情上还有着一些不情愿,但却由不得他。 春花有个疑问, 「顾侯有没有说婆婆的事?」 「没有。」其实卢梦生一直想问顾侯爷,可不知为什么他问不出来。 「嗯,不管怎么说,顾侯也是你的亲生父亲,血缘总归是断不掉的。」春花努力地想些话来劝慰卢梦生,他太平静了,心里的压抑,还不如发作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卢梦生拍拍她,让她放心。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提这些事情,于是顾左右而言它,「我们总得想想搬到侯府要带些什么,不如趁现在睡不着,我们好好算算。」 搬家的事提起来就头痛,实在是日常用品差不多都搬到了新家里,这边剩下的只有少量随身的东西,而顾侯家那里是个什么样子一点也不知道,少不得明天要去新房子那里取些东西回来。 是不是将跟着他们一起到京城的孩子们带到侯府呢?在杨家,春花虽然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照顾他们,但是却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学习和生活,而不知到了侯府后能不能持续下来。 还有下人,新房那边虽然买了一些人,但是人数并不多,而且在新家做事自然没问题,可是若是随着她进泰宁侯府,那可实在差远了,单说侯府的规矩他们就一点也不懂,现在教导也来不及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要在一天多点的时间里做好,并不是容易的事。春花本来一点也不困,但她身子沉重,与卢梦生商量着这些,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琼花一早便被请回了杨府,听了卢梦生的身世,她虽然也吃惊,但很快就淡定了,京城里时常就会上演这样一幕父子、父女相认的节目。男人们年轻时在外面风流,过了十几二十年,有孩子找上门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冷静地分析道:「若不是卢梦生升了从三品,顾侯爷也未必会相认。还不到三十,只靠自己就坐到了从三品的位置上,先帝亲口称赞,又有救皇太子的功劳,这样的儿子谁能不认呢?」 春花觉得琼花过于功利了,她轻声说:「父子天性也是有的,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儿子,又长得这样大了,哪里能想那么多呢?」 经了这么多的事,还是这样的善良,猜测人心也从好的方面想,琼花扫了她一眼,却又捨不得说几句狠话。 「不管怎么样,儿子认下了,侯府里以后的麻烦更多了一层。」琼花看春花不解的眼神说:「泰宁侯世子去世没两年,世子的小儿子不久前也没了。泰宁侯夫人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七八岁,最不成器,在京城是有名的纨绔,家里还有三四个长大了的庶子,泰宁侯兄弟的儿子也不少,都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又添了妹夫。」 春花更加不懂了,她以前与勛贵家有过来往,知道此时嫡庶之别的重要性,听说还曾有过因家中没有嫡子,爵位继承的时候,皇上以无子而夺爵的真实事例。她问:「家里有嫡子,庶子、侄子哪里能承爵呢?」 「他们家的那个嫡子情况不同,你们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就是没有嫡子,以泰宁侯的功劳和地位,皇上也不好夺爵,要么把庶子记在正室的名下,要么过继一个侄子。」琼花神秘莫测地说:「你道世子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世子没了,他的儿子承爵理所当然,可是三四岁的孩子,头一天还活蹦乱跳,第二天早上就一身青紫地死在床上,里面能没有点故事?」 「有什么证据吗?」 「哪里会有证据?」琼花嗤笑了一声说:「我只知道世子夫人疯了,泰宁侯府里打死了几十个下人。」 「不是说泰宁侯府家风严谨吗?」 「是很严谨,」琼花点头说:「这些事情从来没传出一点来,我也只是猜的。」 春花懂得琼花是为了提醒自己,才将最不好的可能说出来,她不再反驳,而是严肃地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琼花看春花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富贵人家,要争的东西太多太重要,哪一家能完全干净?不过,你过去在武成侯府不是挺厉害的?」 春花是善良,但也不是个吃亏的人。 春花也笑了,「就凭我这么聪明,当然没问题了!」 整理东西的过程让春花重新体验了出嫁时的情景,这也是于夫人和琼花的共识,借着春花搬入泰宁侯府的时机,将她是于夫人的侄女的身份公布出去,将她与杨府的关系定下基调。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于夫人将春花当初留在寻芳居里的那些嫁妆,还有那间绸缎商铺作为她给父亲唯一的孙女补上的添妆,将在带到泰宁侯府上,虽然不像真正出嫁时弄个十里红妆,但在官府里却记了档,把春花的嫁妆列得清清楚楚。 第416页 跟着春花过去的僕妇也定了下来,于夫人不只让常妈妈跟着春花过去,又将这些日子在春花身边伺侯的四个丫环彩霞、彩虹、彩影、彩云送给了她,派给留儿的两个小丫头宝箫和宝笙也一样,加上陈妈妈和冬青,春花的人手也够用了。 忙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明天搬家的事情已经基本安排好了。卢梦生回来后歉意地说:「我今天本想早些回来的,可司里一直有事,又有很多人来问我是不是顾家人,想走也走不开。」 「男人吗,只管忙外面的事就够了,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于夫人和琼花都这样说。 卢梦生感激地笑着答应,悄悄地把一个小包塞到了春花手里,便回去换衣服了。 春花知道是什么,看看大太太她们还没过来,就拿出来打开了,这是用卢梦生所得的一颗猫眼儿和一颗钻石打的簪子,前些天送到京城最有名的大银楼,卢梦生一定是刚刚取回来的。 「这支给母亲,这只给大姐,」春花分给她们,「这是我和梦生的心意,不能推让。」 「这孩子!」于夫人感慨不已,「这是梦生用军功换来的」。 琼花也说:「这样的东西你应该留着传给后代才对。」 春花笑着说:「还有呢,再说我最喜欢的是那块蓝宝石,这两样适合母亲和大姐。」 母亲和大姐特别关心春花,春花也是一样,她们都明白春花的心意,便不再客气,而是高兴地佩戴上。 第二天一早,泰宁侯派了管事和几辆车来,而杨府的人送走了卢梦生和春花,除了没有花轿和迎亲的仪仗,别的还真与娶亲差不多,十几辆车把春花和卢梦生带到了泰宁侯府。 泰宁侯府一片喜气洋洋,侯爷认回早年失散了的儿子,今天这个儿子就会回府里认祖归宗了。又正赶上国丧结束,所有的人都喜笑颜开,老夫人一早就吩咐下人将侯府上上下下整理一新,厨房备下酒宴,今天要好好地庆祝一下。 顾侯府上一家人都坐在老夫人福寿堂里,又不停地派下人到门前打探,看看新认回家的人到了没有。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卢梦生――从现在起应改称顾梦生了,他骑着马,陪着坐在马车里的春花、留儿等到了泰宁侯府。 从正门前下了车,一个相貌清秀的二十多岁青年带着三四个年纪小些的青少年,还有几个再小些的男孩,并十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前迎着他们入了府,口中均称哥哥、嫂子,不用说是泰宁侯的子侄们。 卢梦生扶着春花,也笑着打着招呼,春花感到他的行动要比平时僵硬多了,她自己也一样,面对着这样的热情,她努力地展示着笑容,留儿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大门,最后终于到了顾家人齐聚的福寿堂,宽敞的屋子正中坐着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老太太,身穿朱红寿字纹缂丝通袖袄,头上带镶珍珠的抹额,插几只象牙簪子,精神矍烁,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泰宁侯坐在老夫人的一侧,见顾梦生与春花进来,便嘴角含笑地说:「母亲,这就是梦生和媳妇了。」又对梦生和春花说:「这是你们的祖母,给祖母行礼吧。」 顾梦生与春花携手跪了下来,还没拜下去,老夫人已经叫人道:「赶紧将梦生媳妇扶起来,看样子没两个月就要生了,可要小心些。」 马上,几个媳妇上来扶住春花,只让她福了一福,顾梦生自己行了礼,两夫妻站在一起,又给泰宁侯行礼,泰宁侯夫人病了没过来。然后就是泰宁侯的弟弟二老爷和二太太,眼下因为老夫人还在,并没分府出去。 与长辈们见过了礼,顾梦生唤过留儿来,说:「这是鲁留儿,我的养女,给曾祖母、祖父、祖母、叔祖父、叔祖母见礼。」 留儿乖巧地给大家行了礼。 福寿堂里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落到了春花身上,在明朝,再嫁的妇人不少,带着女儿再嫁也很寻常,还有人带着儿子再嫁的。不过,那都在平民百姓家,而达官贵人中就非常少见了。眼下的这种寂静更像是一种无声地批判,但春花仍旧镇静自若地站在梦生身边,而刚刚行过礼的留儿也站起来与他们在一起,诺大的厅中,他们三人就像一个小小的孤岛,被茫茫大海包围了。 泰宁侯打破了这种僵局,他指着梦生说:「小一辈里梦生是最大的,你们都叫哥哥。」 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少男少女上来叫梦生哥哥,□□花嫂子,留儿又给叔叔、姑姑们行了礼。 春花知道了带人接他们入府的青年在泰宁侯府孙辈中排行第二,是泰宁侯的同胞弟弟二老爷的嫡长子顾东城,大家都叫他二爷,他成亲几年了,娶的是江阴侯家的嫡女,也是泰宁侯老夫人的侄孙女,正是搀扶春花的几个媳妇之一。大爷就是死去了的世子,三爷是泰宁侯的嫡二子,也成了亲,娶的是襄阳侯家的嫡女,也是泰宁侯夫人的外甥女,不过今天他没有露面。 四爷、五爷是泰宁侯的庶出三子、四子,六爷是二老爷所出,今年都十几岁,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出嫁,三小姐是泰宁侯的庶出女儿,今年十四,四小姐是二老爷的嫡出小姐,十三岁,再以下还有几个幼的弟弟妹妹们因为人数众多,不能完全记住。 二奶奶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儿,一个几个月大的儿子,因为太小没抱过来,三奶奶膝下尚虚。 第417页 府上还住着一位姑奶奶,是泰宁侯的妹妹,带着孩子到京城国子监读书,还有老夫人的一房远亲,丁忧期满后到京城谋职位,现在都寄住在侯府。 至于那群在下面打帘子、递送东西、穿得花枝招展的姨娘通房们,根本就不在认亲的范围内。 真是一个大家族,几十个主子都见一面,每人问了声安就用了半个多时辰。 认了亲后,男人们去了外院,留下女人和孩子们。 大家围着老夫人团团坐下,春花拉着留儿在下首落了了座。就听老夫人问她,祖籍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 春花就按琼花的说辞一一说了,又说:「我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姑母派人找到了我。」 大家都很好奇地问她在辽东镇那边的生活。对于这些七嘴八舌的问话,春花便一一笑着答了。 「在那偏僻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老夫人嘆了口气说:「进了侯府,就是一家人,缺什么东西只管找二奶奶和三奶奶要,如今她们俩管着府里的事。」 「少不得要麻烦两位了。」春花站起来点了点头,客气地说。 二奶奶和三奶奶分坐在老夫人的左右,也都赶紧起身笑着对春花说:「只要侯府里有的,嫂子只管吩咐!」 「把我给梦生媳妇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老夫人吩咐说。 早有丫头们捧出东西来,老夫人一件件指着让春花看,「这几件首饰,是我年轻时戴的,给你拿去用吧;这些锦缎,你们裁衣服穿;这几样都是药材,外面不一定能买得着这样好的,你有了身子,一定能用得到;这一千两银子,你收着慢慢用。」又拿起一个金锁递给留儿,「这是给你的。」 春花带着留儿笑着谢了老夫人,「老太太的慈心孙媳妇领了,东西孙媳妇留下用,只是这银子就不必了。」 「老太太的好东西多着呢,我们哪一房都得过,嫂子只管收下。」二奶奶笑着对春花说。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侯爷新认的儿子是从辽东镇来的,按说那个地方荒凉贫苦,这个嫂子也是小家子出身,怎么看到这些东西并不动心呢? 她再次细细地打着春花的衣饰。大红缂丝衣裙是新做的,因为怀着身孕,这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还真捨得这样好的料子。珍珠头面上的珠子都有莲子大小,颗颗圆润光泽,裙边没有系玉佩,而是别出心裁地用珍珠和丝绦打了络子,络在最中间的一颗珠子比龙眼还大,尤其地耀眼。 这样的东西在侯府也不算什么,自己也能拿着出来,刚一见面时自己以为她不过是从于夫人那里得了些好东西而已,可是嫂子穿起来能够压得住,还是让自己有些吃惊。 三奶奶心里想的也差不多,可她们更吃惊地还在后面。 春花推让不过,便将银子收下了,长者赐,不可辞。她笑着示意彩霞,将一个锦盒捧给老夫人,「这是梦生得先帝赏赐的东西,孝敬老夫人。」 老夫人让二奶奶接过来打开,锦盒中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黄晶,在金黄缎子的衬托下光彩夺目,满屋子的人都被晃花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样的东西侯府也找不出几个相比美的,连老夫人都怔了一下,「果然是御赏之物,你们有心了。」 「梦生军功所得,自然要孝敬祖母。」昨晚春花和梦生在一起为侯府的人准备礼品,别人都好说,就是侯夫人,也因为她从没有抚养过梦生,而不必特别上心。只是老夫人和侯爷,是梦生的亲祖母和亲爹,一定不能轻忽。 卢梦生军功所得的东西,他们自然有资格用。于是春花挑出这块黄晶来孝敬老夫人,而卢梦生则挑了两匹好马孝敬父亲。 「虽说这东西难得,可也没什么稀奇。」三奶奶笑着说:「我娘家有一块完全透明的晶石,比这一个还大一些,见了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二奶奶也赶紧说:「我娘家的宝贝也不少,当年破了元蒙的帝都时,洪武帝高兴,大赏众将,我曾祖父就在其中,这些事情老太太最清楚了!」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从来不会去反驳,她和梦生孝敬老人是出于本心,并不想与谁攀比,她只是笑着听听。 但正是她这样的气度,反倒让老夫人又多看了她几眼,这个孙媳妇可不简单! 二太太突然问:「听说于夫人给侄媳妇添妆了?」 「是。」春花笑着答。于夫人给侄女添妆的事是公开的,但比不了出嫁时大张旗鼓,所以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侯府的人倒是知道了,但没有人太在意,眼下二太太先想通了,春花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穷困。 于是二太太问道:「于夫人一向大方,给娘家侄女的添妆一定不会少,不知添了些什么?」 春花大约地说了说,侯府里的人面上淡淡的,其实都在心里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太太奶奶们的嫁妆自然不少,但听了这个数目还是又羡慕又嫉妒。 可这不算什么,春花又笑着说:「梦生和我也有些产业,有酒店、畜群、还有专门生产辽东特产庄子,我带了些东西分给大家。若是喜欢哪样,只管到我这里取。以后我还打算在京城开专门卖这些东西的铺子,那时候就更方便了。」 说着让人把送给大家的皮毛、毛毯、肉干、野味等东西拿出来分给大家。 不是春花想炫富,而是她必须先将他们的家产分说明白。现在不说清,进了侯府几年后,可能就说不清了。梦生对亲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想亲近,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而侯府里的人未尝不是这样。若是将来再有了财物上的纠纷,那可十分不必要。 第418页 在这一方面,梦生和春花的想法一致,除了孝敬老人以外,其余的,他们不想与侯府搅在一起,而将来,他们也不想分得侯府的一文钱。当然他们也有不同的观点,那就是春花认为他们的财产是夫妻共有的,而梦生认为那都是太太的嫁妆,就是他挣到的,那也已经送给太太了! 老夫人很快就明白这个孙媳妇没说出来的话了,于夫人给的添妆当然算是嫁妆,但是梦生原来的家产,自然算顾家的。侯府富贵荣华,当然不会贪小夫妻的东西,甚至将来,老夫人早就打算好了,也会分给梦生一些家产,毕竟是顾家的血脉。 「你们年纪不大,又在辽东那个穷乡僻壤,能有多少产业?」老夫人笑了,把自己的意思透出来些,「以后在京城开什么铺子,我给你们拿本钱。」 「老太太赏我们的不少了,做生意的本钱就不敢再领。」春花笑道:「我们的产业里面还有别人的股,怎样投资开新店,大家都有约定。」 听着这样的拒绝,老夫人心生不快,这是不想要侯府的东西了! 侯府有多富贵,大约梦生和他媳妇并不知道,老夫人未免有些后悔今天她出手有些轻了,竟没压过小辈的孝敬。可她又分明感觉到孙媳妇就是知道侯府的富贵,也不会改变态度的。她想说几句责备的话,可想了想竟无话可说,孙子和孙媳妇所作所为没什么错的。 老夫人便问:「给梦生收拾的折柳院里都妥当了?让梦生和媳妇先回去整理一下,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 三奶奶赶紧上前说:「早就准备好了,一早孙媳妇和二嫂还亲自去看了,屋子里还干净,从库房里挑的东西也摆好了,又拔了几个婆子专门管洒扫,几个丫头随身使唤。」 又笑着拉着春花的手,语气也与刚刚有些不同了,「嫂子是杨阁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儿,于家富贵,到了我们侯府,可别嫌我们。屋子是我收拾的,若是哪里不好,只管叫人找我改了就是。」 春花笑着答道:「我从边城来,本就没什么见识,弟妹出身侯府,家学渊博,想来房子一定收拾得极雅致,我先谢过弟妹了。」又向站在一旁微笑不语的二奶奶点头称谢。 春花在几个管事娘子的带领下去了为他们准备的院子。院子位于侯府的西北方向,离开福寿堂后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京城内的宅院,面积都有限,这样远的距离,一定是侯府的边缘地带了。后来,春花才知道,这个院子原来是老侯爷为了安置一个爱妾特别从侯府中隔出去的,直接对外开门,与府内有角门相通。后来老侯爷没了,那爱妾被殉了葬,院子就一直空着,这次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按一般的习惯,建筑中轴线上住的是最重要的人物,而住得越偏的往往就是偏支、庶支。给梦生和自己安排的这个院子,清楚地表明侯府对他们的态度。 穿过角门,绕过东耳房旁的小路,就进了院子,春花走了一遍,细看之下。院落不小,与房屋同时隔出来的还有一小片花园,几处小院,几十间房子。还有单独的书房和会客厅,原本与外面相通,但现在大门已经封死了,所以形成了卢梦生要去书房反倒要从内院穿过去的格局。 虽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但整个院子确实经过认真打扫,整洁清静,又熏了地龙,透着温暖舒适,屋子里摆放着成套的红木家俱,墙上挂着的昭君出塞图,炕上放的刺绣炕屏、插着鲜花的美人耸肩瓶,还有一件件的日常用品,样样精美。 泰宁侯府虽然把他们安排到了最偏远的位置,但在物质上对他们并不小气。 从杨府拉来的东西正在卸车,陈妈妈和冬青带着大家收拾。 春花先将住的地方分配好,这是最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止他们,就是侯府派过来的下人也带来了包袱等着她的分派:她们夫妻自然住正院,留儿与小琴带着冬青和几个丫环住东侧的小院,常妈妈带着婆子们住在东厢房,丫环们住西厢房。 顾梦生和春花商量后,把从定辽前卫带来的孤儿们,都送到新房子那里,带进侯府实在是不方便。好在前些时候也打算搬过去,不仅房屋都收拾好,还专门请了老师,把冬青拨过去管事。又把住在皇太子所赐房子里的军士们也都搬到那边的外院。只有小琴,就如亲人一样,春花便将她带在身边,什么都和留儿一样。 住的地方定了下来,院子里堆放的东西很快少了下去,大家把各自的物品收走了。剩下的就放进后罩房,折柳院恢复了井然有序。 顾梦生也从外面回来了,春花便与他坐在福寿堂的椅子上,让常妈妈带着顾家的下人来拜见。 两个大丫环一个叫玉簪,温柔敦厚,一个玉兰,相貌俏丽,给顾梦生和春花行了礼,春花让彩霞给她们俩一人拿了二两银子打赏,两人接过去谢恩后,便起身叫了几个小丫头和婆子进来行礼。 可以说,从到了泰宁侯府后,对他们的接待是热情而又得体的,甚至规格很高,但眼下,却有了一点的漏洞。 「等一下,」春花轻笑了一声说:「侯府和我的规矩不大一样。在我这里,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能进正屋的,你们少不得随着我一一改过来。」 玉簪和玉兰立刻满面通红,其实,哪一个大户人家都是这样,主人的屋子只有脸面的丫环僕妇能进得去,而差一些的,只能在外面侍候。就是在下人中,也是分三六九等,比如管洒扫的婆子,哪里能进太太奶奶的屋里呢!她们俩人赶紧请罪说:「奴婢疏忽了,请奶奶饶过这一次。」 第419页 疏忽是不可能的,春花一点也不信规矩森严的侯府大丫环连这些都会疏忽。自己明明让常妈妈带着她们来行礼,结果,她们就越过常妈妈安排人进自己屋子。也许她们认为自己不懂这些而想试探,也许她们想打下这样的一个底子,将来拿捏起自己来也方便。 其实进不进屋子并不是重要的事,可是春花的屋子不想让侯府的下人随便进,而侯府的丫头想替她管院子里的人和事,她必须反驳。 要知道春花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她的身子只能是一天天重起来,管起事来也会越发吃力。可这也正是春花要一次将这些人都管起来的原因。 「你们都是侯府派来的人,我自然不会为难。」春花笑道:「不过,这规矩还是得学学。我院子里的事情都由常妈妈管着,你们以后做什么都听常妈妈安排。这几天,你们俩人也先不要上来伺候,让常妈妈先带着你们,待学好规矩后再说。」 「少奶奶,」玉兰还想辩解一番,「我们是二奶奶三奶奶安排到折柳院的,还请少奶奶给我们一个体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春花笑着看向常妈妈,而常妈妈嘴唇早就一动一动的,要不是三小姐事先吩咐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她早就上前把这两个闹事的毛丫头骂上一顿了。不说别的,敢和主子顶嘴,就该拉出去打。 但如今她们毕竟刚进侯府,还是要掌握好分寸的,常妈妈见春花的眼色,就上前一步说:「正是二奶奶三奶奶的人,我们奶奶才格外给脸面,非但一声也不责骂,还让你们好好学规矩再上来伺候。但再给脸面,也不能让下人越过主子去,那可就乱了伦常了!就象你们现在,主子已经发话了,可你们还敢反驳,这可是杨府从来没有的事!」 在阁老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妈妈,还不是几句话就能将这两个毛丫头说得无言相对? 玉兰和玉簪不敢再顶嘴,玉簪便与玉兰行礼说:「谢谢少奶奶宽宏大量,奴婢们一定会好好学规矩,早些回来伺候同知大人和少奶奶。」 玉簪和玉兰下去了,常妈妈让其余的下人们在外面行了礼,又一人赏了一串制钱。 再接着的分工就由常妈妈带着彩霞她们安排了,由于玉兰和玉簪的例子,折柳院里的下人们收起了轻视的心,倒是进行得非常顺利。 常妈妈把侯府里和春花带来的下人们混在一起,分成了两班,分别负责传话、取送东西、打水、清扫、看门等活,让彩影、彩云各领一班。常妈妈带彩霞和彩虹在春花身边,又分了几个下人跟着宝萧宝笙伺候留儿和小琴。而陈妈妈,本来是厨娘,常妈妈的打算是让她在倒座里设个小厨房,当然不能这样说,设小厨房是要当家夫人同意的。但弄个炭炉子,自己熬点粥、做个汤,炖点补品,哪个院子里都有,算不得什么。 春花在折柳院定下了规则后,就由顾梦生扶着回了内室躺下来,屋子里所有的用品包括床柜檯椅、摆设帏幔等都换成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顾梦生靠着床头坐着陪她,低声问:「用这样吗?」 春花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爱洁,但在千户所时,他们的屋子里随便人进出,就是有些不大懂事的孩子们过来玩闹弄脏了,她也不介意,只是晚上铺床时重新换上干净被褥而已。如今她到了顾侯府上,反倒异常讲究,不但东西全部都换了,而且对侯府的大丫头也不假辞色,与她平时与人为善的处事风格正相反。 琼花的话,春花并没有对梦生说,毕竟是他的宗族亲人,这些扑风捉影的传说,他不只难接受,而且还会堵在心里,于是她只说:「你知道侯府的世子没了,新的世子还没有请封的事吗?」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卢梦生毕竟是男人,在外面少不了与人来往,这些事情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但他回侯府并不是为了这个,「我会自己努力上进,让你过好日子的,但侯府的东西我们不要。」 春花懂得梦生的骄傲,不管怎么样,他的母亲和他已经被侯府抛弃过,他是不会再回来从这些人手中讨要什么的。侯爵之位虽然高高在上,荣华富贵,顾梦生靠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很多,而且还能努力去争取更多的,也不必把侯爵放在心上。 「我懂你,但你虽然不想,别人未必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春花靠紧了他说:「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怕,我不想孩子有一点的事。」 顾梦生本来不以为意,刚刚他为了太太的面子,什么也没说,可听了太太的话,他也认真起来了。虽然并不相信有人会做过格的事,但太太和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沉吟了一下说:「要么,我们把侯府的下人都送回去,只用自己的人,若是不够,再从外面挑几个。」 「这可不行,你不懂宅院里面的事。」春花告诉他,「我给玉簪和玉兰没脸,是有理由的,侯府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若是把人送回去,那就违了侯爷、老夫人的意,就会有人说我们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会这样吗?」顾梦生迟疑着说,「我们愿意用自己的旧人,有什么不妥的!」 春花看他不太相信,知道他一点也不懂内宅的争斗,说:「你只冷眼看些日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梦生对太太的话还是信服的,他不再纠结这些,却担心起来,「你的肚子这样大了,偏到了这里还一点也不省心。」 第420页 「常妈妈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什么事都有她张罗,我也累不着。只是,」春花也坐了起来,正色对卢梦生说:「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府里的丫头们,你可要离她们远一些。」 「哈哈哈,」梦生大笑起来,「你不放心我?」 「哪里是不放心你,」春花一点也不笑,「你想想,满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有小心思的不在少数,能算计的男人却不多。你怎么也是个从三品的武官,又年轻英武,你没看见玉兰和玉簪的眼光总落在你身上吗?」 「你说我年轻英武?」顾梦生这几天难得地从心里笑了出来。 看着高兴的顾梦生,春花本想与他逗笑几句,可她只笑了笑就提不起劲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当然了。」 面对悒悒然的春花,顾梦生真的担心了,「宝宝,你放心吧,我哪个也不要,只要你。」 顾梦生不懂,侯府把玉兰和玉簪两个丫头放在他们院子里,也就是把这两个大丫头给顾梦生了,这也是通常的习俗,男人院子里的大丫环往往都会收房。而玉兰和玉簪相貌出众,放在他们院子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说实在的,刚刚春花发作她们也是有一点的嫉妒心在里面。 可这样明显的事情摆在眼前,顾梦生竟然像个瞎子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春花真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又一想顾梦生从小到现在,哪里接触过这些?杨府里的下人也不少,但杨家人哪里会给暂住的表姑奶奶添堵,家规又严,所以顾梦生一直也没遇到什么事,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看春花不吭声,顾梦生真有些急了,太太的肚子这样大了,还要担心自己,他心疼极了,赶紧哄着她说:「你不是说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吗?我们发了誓言,再不会变心的!」 春花也知道自己因为再次进了侯府,就有些不好的联想,心里才不舒服的,见顾梦生体贴地哄着自己高兴,便也转了过来,笑着说:「今天的核桃还没吃呢,晚上有家宴,回来一定晚,还不如现在吃了,赶紧给我拿来服伺我吃了,我便信了你。」 「你现在心里不痛快,别吃了积食,还是等一会儿再吃吧。」 「我没事了,正好吃点东西垫垫。」春花想坐起来,便把手伸给顾梦生,「扶我起来。」 现在她要起来,若不要别人相帮,还真要费点力气。春花便笑着嘟囔,「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大乌龟,自己翻不了身的大乌龟。」 顾梦生一面小心扶起春花,帮她穿好鞋子,扶着她的手出了内间,一面说:「我看倒有些像山里的黑熊,肚子很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我有那么黑那么笨吗?」春花拍打着他的手,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顾梦生看太太这样说,就知道她心情已经好了,与她笑闹着,将一块核桃细细剥了薄皮,塞进了她的嘴里。春花也拿了一块让顾梦生吃,两人肉麻一番,才将核桃吃完。 然后他们在小院里走上几圈,不用问也明白这个院子为什么叫折柳院了,院子里有好几株合抱粗的老柳树,应该是建侯府之前就有的,只不过现在到了初冬,柳叶已经掉光了,没有万条绿丝垂下的景色。 中午侯府里送来的饭菜很丰盛,菜品中规中矩,就是怀了身孕的妇人吃也很适宜,春花吃了饭就睡了个午觉。虽然说在有规矩的大家庭里不许昼寝,但怀了身孕就不必顾及这些。她醒来时,卢梦生还在看书,两人换了衣服,带了留儿向福寿堂里走去,晚上的家宴摆在那里。 泰宁侯封侯建府不过两代几十年,圣眷却极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只看晚宴的准备,春花觉得侯府里的富贵不亚于杨家,而且更多了勛贵们特有的骄奢。 福寿堂的花厅里每人面前的小几上摆着炉瓶三事儿,熏着香料,还有描花金边瓷壶和同样花色的瓷杯,攒盒装的各种果品已经摆放整齐。待大家按着顺序就座,从小割烧鹅起,菜品如流水般地摆了上来,而花厅外面正对着的戏台上,唱起了满床笏。 这个典故说的是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做高官的七子八婿皆来祝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象牙床的故事,最为热闹喜庆,喻意着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春花品着菜,看着戏,心里想的却是,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就说眼前座位的安排,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 女眷们所在的地方与男人们用屏风隔开,占了半个花厅。老夫人坐在上首中间,侯夫人病着没来,二太太坐在下首,接着是暂住娘家的大姑奶奶。到了孙辈,就出现了尴尬,顾梦生显然是最大的,但是如果他的太太排在孙辈中的第一个,应该是很多人不想见到的情景。 于是,二奶奶、三奶奶就坐在了老夫人的一左一右,看起来就是老夫人喜欢的孙媳妇伺侯着老人,每人面前摆着与其他孙辈数量相同的案几,但大小和标准又有不同。在通常的情况,坐在老人身边的孙辈多是养在身边的孙子孙女,可如今泰宁侯府上这样安排也没什么。 宴席刚开没多久,二太太就站起来给老夫人敬酒,她提起壶站起来,除了老夫人外,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二奶奶和三奶奶倒没站,而是跪在老夫人身边捧杯。接着是大姑奶奶敬酒,只有老夫人和二太太没动。 第421页 接着泰宁侯转过屏风,带着弟弟儿子侄子们也过来给老夫人添酒。于是所有的人又都站了起来,二老爷执壶,二太太上前亲自捧杯。 老夫人接了杯子一口饮了,笑着说:「你们爷们自去吃酒看戏,别再过来了,我带着你们的媳妇们和女孩子们也乐一乐,你们一过来她们倒拘谨了。」 泰宁侯行了礼笑着说:「母亲只是偏疼媳妇、孙媳妇和女孩子们!」 老夫人笑道:「我不偏疼她们,倒偏疼你们不成?」说着又赶泰宁侯走,「赶紧过去吧,不要吃太多酒!」 泰宁侯转过屏风过去了,三奶奶捧着酒杯笑着说:「老夫人对媳妇们最宽和,孙媳先给老夫人添寿。」 老夫人笑着接过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放下了,接着二奶奶也捧起了酒壶给老夫人添福,这次老夫人却给面子的慢慢都喝了。 春花已经看明白了,二奶奶和三奶奶间明显是在争抢,三奶奶就是连敬酒都要抢先,但二奶奶要大度一些,起码脸上不带来出来。老夫人的态度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对二奶奶更喜欢些,这也可以理解,二奶奶毕竟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内宅的争斗就是这样,无聊得很。 戏班的班主捧着戏单子请大家点戏,泰宁侯自然请老夫人点,就有管事媳妇把戏单子捧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笑着说:「梦生媳妇是新来的,点几齣好戏我们听。」 春花听到老夫人点到了自己,赶紧笑着站起来,十分推让,「我从边城来,哪里知道戏班擅长什么,哪个角扮得好?若是胡乱点了,反倒是笑话儿,还不如求老夫人点几齣好的,我也跟着学学。」 「梦生媳妇的嘴真巧!」老夫人笑着说:「我老天拨地的,哪里会点什么好的,就让戏班子拣拿手的唱几齣。」 因府里少奶奶只有三个,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敬过了酒,春花待一折戏完了时候,从下面伺侯的丫头手中接过了酒壶,叫了留儿说:「母亲身子重,留儿替我给曾祖母、祖母和婶娘们行礼奉酒。」 留儿从下面的席面上站了起来,与春花一同走到前面,春花添酒,留儿捧杯跪下,先将酒杯奉与老夫人,然后是侯夫人、二太太。最后,留儿将春花送回了座位,自己接过酒壶,替二奶奶、三奶奶添了酒,并没有忘了几个姑姑和小叔叔――小些的男孩子也都与女眷们在一起。 看着留儿大方得体的动作,春花暗暗点了点头,在杨家这些日子,留儿又有了进步,她没有被也满眼的富贵荣华迷失了心。 接着又一轮的添酒,春花看到三奶奶还是抢到二奶奶前面,而她自己,仍然落在最后。待管事媳妇们将果馅汤圆、红豆粥等送到时,春花恰好离得最近,只得站起来先接了装着汤圆的托盘。 可春花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等二奶奶三奶奶过来,将装了汤圆的托盘递给了先到了的三奶奶,然后转身从管事媳妇手里接了粥,递给了二奶奶,自己后退了一步,看着二奶奶和三奶奶捧给老夫人。 这时她分明觉得屋子里的女眷们都在看着她。从让她点戏起,老夫人给了她机会,她本可以就势上前去奉承,讨好老夫人,可她没有那样做。 很明显,泰宁侯府里老夫人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就是泰宁侯这个手握重权的侯爷,对老夫人也是敬重听从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孝道。 老夫人在老侯爷还只是一员普通将领时以侯府千金的身份下嫁,靖难期间老侯爷随皇上征战,她在京城与当时的燕王妃徐氏交好,亲手做军衣劳军,为老侯爷封侯立下汗马功劳。她并不是一般内宅的老太太,而是对侯府的事情有着深刻影响的人物。 侯夫人以及二太太对老夫人极为恭敬,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加地表面化的争夺老夫人的欢心。 她们是要为自己的丈夫争泰宁侯府的世子位! 三爷做为泰宁侯唯一的嫡子,本应顺理成章地请封世子,可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于是二爷做为目前侯府的孙辈中的第一人,又是嫡出,也有了心思。想来四爷五爷六爷,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顾梦生回归顾家后,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爵位。先不论婆婆与泰宁侯的往事,顾梦生是侯府里的长子是肯定的,而且他最主要的优势是靠自己打下的军功。别的不说,只凭藉他当年救过皇太子,泰宁侯若是为他请封世子,皇上决不会驳回。 可是春花那天问了他,得了他一句与他无关的回答,他们就已经定下了原则,不去争这个世子这位。 于是春花凡事向后退一步,表明了顾梦生的意思。她传出的信息这些人精们自然马上接收到了,大家看她的目光又有些变了,顾梦生若想争,还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呢。 再想到老夫人将新认回来的孙子放在了折柳院,意思也很明显。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断定,这一房人应该是没什么竞争力了。既然这样,还可以拉过来做为一个帮手,于是她们对春花更加客气、亲热了。 春花自然也会笑脸相答。 这场家宴用了两个时辰左右,最后老夫人说了句,「明天还都有事情,大家散了吧!」于是大家纷纷离席,春花顾梦生陪着侯爷去了正和院。侯夫人病了,他们怎么都应该来问个安。 到了正和院门前,春花发现正和院虽然是正院,但却不是侯府的主建筑。只看规制,就知道福寿堂才是真正的主建筑。她心里更明白老夫人在侯府里的地位了。 第422页 通传的人出来了,「夫人身子不适,以后再见吧。」泰宁侯这时已经进去,春花便与顾梦生回了。 天气已经黑下来了,空气中的冷意让春花精神一振,她挽着顾梦生的手沿着小径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前面提着灯笼的下人被拉长的身影投了过来,卢梦生关切地问她:「吃好了吗?」 这样礼仪繁琐的宴会,很多人根本什么也吃不下,最后看着几十道上百道的菜竟然饿着肚子回去。可春花却不会,她时机看得准,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吃到了□□分饱才放下筷子。于是她答道:「嗯,我觉得侯府里的厨师还是很高明的,有一道鱼脍做得特别鲜,不只鱼是现杀的,调料放得也恰到好处,只可惜送到宴会厅里时有些凉了。」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梦生也笑着说:「你做的比这个还要好。」 「我刀功差多了。」春花知道自己的缺点。 「我们在小潭边做的鱼汤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鱼汤。」李梦生不是在吹捧太太,而是真心这样认为。想想在千户所快乐的日子,谁能想到,眼下他们夫妻进了侯府,而且是这样陌生的侯府。自己都觉得无所适从,太太跟着自己到了这里,该有多不知所措,他努力陪着太太说些高兴的往事。 春花笑着说:「你所认为最好的鱼汤可能不是最美味的,而是因为吃鱼时你的心情是最好的。」 「喝个鱼汤还跟心情有关?」 「饭菜好不好吃有很多因素。」春花还真操起自己的老本行点评起来了,跟在身边的人都是自己带来的,也不怕她们听到说出去,「就说今天侯府的宴席吧,水陆俱全,可是首先一样,厨房太远,冬天里菜送到了就冷了,失去最好的味道;还有很多菜不是现做的,不知在灶上热了多久了,只是样子看着好而已;再就是做法陈旧,没有新意。」 「太太真厉害,」卢梦生笑着说:「我就没尝出来,觉得还好。」 「今天我吃着也不错,这时因为我们都是从外面来的,吃这样菜的日子短。你没见府里的人都不怎么吃吗?」 「噢,是这样的,」顾梦生说:「若是时间长了不喜欢吃,就让陈妈给你做几个菜。」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春花让他放心。 ☆、第二百四十章 春花和顾梦生一路走,一路闲聊,顾梦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宴,春花能感觉出他的兴奋,就问:「今天的戏不错,你喜欢吗?」 「喜欢,我第一次看这样好的戏。」顾梦生讲起他过去看的戏来,「我小时候没看过戏,后来到广宁府办差时看过几次,但都没有这样好。」 「我也喜欢,」春花笑着说:「不过,我也没看过多少戏,还都是在家里看的。听说外面的戏班子很多,也热闹得很。」 「在外面看戏的地方叫勾栏瓦肆,那里有好多的棚子,莲花棚、吉庆棚是最出名的,里面的戏班还经常相互斗戏,还有表演百戏的、卖吃食的、卖各种玩意的。」顾梦生到京城前从没见过这些,而到了京城就赶上国丧,这些也是他从别处听到的。 「勾栏?」这个词好熟悉,春花问:「是不是那里也有,也有……」 「有什么?」 「就是像绮红老闆那样的!」 「我也不知道。」顾梦生老实地回答。 春花记得并不错,勾栏瓦肆起源于宋,正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明初时,这里最主要还是戏曲、百戏表演的场所,到了明朝中后期,社会糜烂,娼妓盛行,勾栏便成了妓院的专有名词了。 「以后你去看戏喝酒可以,但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决不许去!」春花未雨绸缪地提醒顾梦生,他从边城来,哪里见过京城里的灯红酒绿,若是学坏了,她可不依。 「太太,放心吧。」顾梦生握紧了太太的小手,笑着说。 他的手那样的大,那样的温暖,春花便放下了心事。笑着听顾梦生告诉自己,「父亲说,下个沐休日,府里请客,将我们回侯府的消息公布出去。要给京城里所有的勛贵人家都送帖子。还让我抽时间亲自去姑父家下帖子,请杨府所有的人来,还有我在京卫指挥使司的上司、同僚。」 「嗯,别忘了大姐家的帖子你也要亲自去送。」春花提醒他。 「我知道。」顾梦生又说:「我请来的还有几位故人,徐三爷、胡指挥使,刘指挥佥事,他们的内眷们你注意招呼些。」 春花点头答应着,对于卢梦生自己的人脉,当然要格外用心。她马上又想起那一天用的衣服首饰,原本她和卢梦生打算在新家宴客,便只做了两套新衣,想着之后她就在家里待产,并不用多做,可是到了侯府,今天已经将一套新衣都穿过了。按京城的风俗,每次宴会都要穿簇新的衣服,她还需要添上几件。 还有首饰,送给母亲和大姐的是加银子先做出来的,而在银楼里订做的其它首饰到那时也该做好了吧。 毕竟是刚搬的家,这几天一点也没闲着,刚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了,宴会的日子也就到了。 泰宁侯府宴客,场面非常宏大。 京城里的勛贵差不多都来了,清贵中有风头正健的杨阁老,吏部的两位侍郎,林阁老的嫡长孙,至于五军都督府和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不差地前来奉承。 外院簪缨云集,内院葳蕤生辉。 第423页 春花昨天早上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就被告知宴会上她只要在宴客厅里与诸位到来的夫人们说说话就行,别的事情她这个身子操持不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春花很是满意,她穿着大红缂丝石榴百子图的袄裙,带着金镶翡翠的头面,面带笑容地由老夫人把她介绍给到来的诸位夫人们。而侯夫人还在病中,这些天,春花只见了她一面,看着身子确实不大好。 「适应了侯府里的情况了吗?」于夫人终于找个机会把春花拉住了问。 「好,」春花说:「老夫人和夫人都很体贴,说我刚来,又有身孕,让我只管把院子里的事情理清,不用天天去请安,还给我配了专门的暖轿。」 「太婆婆、婆婆宽容,表妹也要愈加恭谨才好。」林太太教导春花。 春花点着头说:「我每天一早都要与老夫人、夫人请安,晚上梦生回来,再陪着我去上房一次。只是老夫人和夫人每次问了我身子怎么样,想吃什么,缺什么,还有就让我回去休息,赏我不少的补品,让我安心补胎。」 围在一起说笑的夫人们就笑着贊泰宁侯家家风淳厚,「这府里在京城都是数得着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们也和气,同知太太能进这样的家门,是有福气的人。」 「正是呢。」春花笑着答应。 厅里有人越来越多,春花只得离开于夫人和琼花,回去继续接待工作。听到定远侯夫人到了,春花赶紧迎了过去。定远侯徐夫人带着侯府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还有几个少奶奶,一家七八口人一齐进来。 定远侯夫人与泰宁侯老夫人交情很深,如今拉着春花的手,对老夫人笑着说:「你这个老太太还真有福气,这样好的一个小媳妇,怎么就成了你们家的呢?」 「你这是嫉妒了!」老夫人也笑着说:「谁不知你的媳妇、孙媳妇都好,怎么还这样眼窝子浅,看到好的就想拉到自己家?」 「瞧瞧这个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了,脾气一点也不改,还是一点也不让人。」徐夫人大笑着说:「顾太太若是受了太婆婆的委屈,别人不敢说,我却不怕她,你只管去找我。」 老夫人笑道:「我还不知道梦生媳妇有你这么个大靠山呢,如今我再苛责媳妇时也得小心些了。」 春花笑着说:「老夫人和徐夫人说起笑话来,真真有趣呢!」 周围的人都捧场地哈哈大笑。 看着这些侯夫人在一起说话,春花退出来招呼胡指挥使、刘指挥佥事以及顾梦生在京卫指挥使司里同僚的太太们。 刘指挥佥事的太太目不转睛地看着春花,拉着她的嘆道:「听我们大人说起过少奶奶,没想到少奶奶竟是个这样娇弱的美人!」 想起了刘指挥佥事的所作所为,真不知他能与自己的太太说了些什么! 看大家不明白的表情,刘指挥佥事的太太就说: 「你们不知道吗?前些日子朝廷族表的那个在定辽前卫骑马闯过瓦刺人的军营,将紧急军情送出来的千户太太,正是顾家新认回的少奶奶!」 一石激起千层浪,宴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向春花看过来。 闯过军营送信的事已经得了朝廷的旌表和赏银,并不是秘密,在定辽前卫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那个人是春花。可是到了京城,几乎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杨家的人也好,春花与梦生也好,还有几个知道的人也好,都很低调,从不向外提起,不意间竟被刘指挥佥事的太太揭了出来。 就连老夫人也惊讶地问:「梦生媳妇,是真的吗?」 这件事是今年夏天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之一,现在大家还记得很清楚,很多人都把春花围在中心,好奇地看着她。能骑马闯营的人不应该是这样娇滴滴的啊! 「噢,真倒是真,」春花被看得有些窘迫,「但其实没什么,我会骑马,又有一匹从小养大的好马,而且我能闯出来也是因为有卫城里军士们捨命护卫。」 定远侯徐夫人是知情的,她笑着对老夫人说:「你家不只认回一个好儿男,还认回了一个花木兰!」 大家也跟着凑趣。 老夫人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就控制了情绪,也笑着与大家周旋,「在边镇就是那样的呢,女人也不能只管家里的事,劳军、做军衣军鞋、甚至上城墙守城。想当年靖难时,我和几位夫人跟着徐皇后……」。 春花不想一直成为大家的中心,见老太太将话题扯远了,大家也在听她的话,就慢慢挪了出去,看到温太太和张太太几位京卫指挥使司军官的太太们正在在一起说话,便过去打招呼。 温太太也穿着大红的缂丝,头上一只簪子上镶的祖母绿光彩夺目,一定是温峻得来的御赏之物,与春花的翡翠头面档次相当,而其他几位太太们就要差一些了,衣服不过是普通宫缎、锦缎做的,首饰更比不了。 看温太太神色复杂的样子,春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自从她们相识以来,温太太就一直占着上风,起码她自认为是占着上风。但如今,春花的家世、夫家都一下子升了级,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于是便指了指她头上的祖母绿簪子笑着说:「你和温同知眼下可好?」 当初温同知说过除了俸禄外什么都不交给温太太,在战场上得了赏赐还不忘叮嘱同样得了的顾梦生不要说出去,如今这样好的宝石戴在温太太的头上,他们的关系一定不错了。 第424页 果然温太太脸上的笑意真实多了,她点着头说:「这是温大人得的御赏,在京城最好的银楼里打的。」看了看春花头上的首饰,瞭然地点头道:「你这个也是御赏的吧,外头可没这样好的东西。」 春花便大方地点头承认了,温千户已经不瞒着太太了,她也不必再躲着藏着。 说起这些,温太太心情已经自然多了,她与春花又笑着谈笑了几句,然后低声告诉她:「那天我告诉你的话,你再想想,眼下顾同知进了侯府,与其等着婆婆赐下妾室,你还不如自己先准备好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春花听了温太太的话,只笑着点头,却不接话,又与张太太几个每人都说点什么,不肯冷落任何人。 张太太巴结地笑着向春花问好,「没想到你的姑母竟是杨阁老的夫人,而且卢同知,不,顾同知竟然是顾侯的儿子。」 自己与杨府的关系是早就安排好的了,可是顾梦生认了父亲,也是他们夫妻预料不到的,就是现在,顾梦生和自己也还有些迷茫,「是啊,我们也想不到。」 听着外面的通传,春花笑着让道:「今天请的麒麟班,说有几折拿手戏很有名,大家不妨过去听听。我姑母家的表姐和婆婆过来,我得过去打个招呼。」 顾太太成了侯府的少奶奶,脾气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谦和热情,这些太太们自然感念,便催她道:「既是杨阁老家的表姐,你只管过去招呼,我们自去看戏说话。」 泰宁侯府这次宴客,本来并没有给武成侯府下帖子,可是雪花和谢氏还是不请自到了,春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表面上还是笑着迎过来打招呼。不过,不管是谁想来闹事,自己都不会怕的! 谢氏前些天听到于夫人新找到了侄女与原来的五奶奶非常相似的事时,并没有多上心,郭少怀也没有告诉她实情。由于原来的五奶奶的事情,郭少怀对谢氏早已有了芥蒂。当初若不是谢氏让他冷落五奶奶,五奶奶一定不会离开自己,郭少怀是一贯把责任都要推到别人身上的。 出于对谢氏的不信任和对顾梦生的畏惧,郭少怀在苏府被春花斥责和顾梦生威胁后,就已经没有胆量再惹事了,他选择了息事宁人。 可今天在来的路上,小儿媳妇突然告诉她,泰宁侯亲认回来的少奶奶就是原先的五奶奶,谢氏就忐忑起来。 她本能地不相信这种事情,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哪里还会活着呢?但是小儿媳妇说得那样肯定,让她又不得不疑惑起来。 不过,她又想,她们婆媳只不过还在别人面前做出婆媳和睦的样子,实际早就翻了脸,新五奶奶是不是要欺骗她呢?。她们一直过着的就是这种互相算计、互相坑害的日子,谢氏不可能会轻信新五奶奶。 想到这里,谢氏的思绪又飘散开去,自己的命真不好,年轻轻地嫁了半老的武成侯做继弦,虽然得了丈夫的宠爱,又生下聪明的儿子,但侯府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些年,总算儿子中了探花,可春风得意的日子没有多久,又重新陷入了困境。 现在武成侯府总算又好了些,可是那已经是新侯爷和新侯夫人的了。自己落下什么呢?丈夫最后两年与自己成了仇人,连面都不肯见;大儿子本就不是亲生的,疏远得很;小儿子是自己一直宠大的,可是也不再贴心,而且仕途不顺,愈发的颓废下去,也愈发的埋怨自己…… 谢氏这样想着,猛然见到春花笑着和她打招呼,还真像原来的五奶奶!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谢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春花,虽然眉眼相似,但不同之处却很多:原来的五奶奶是个娇气的女孩,而眼下的顾少奶奶却温和大气,更不用说眼下的顾少奶奶一双大脚,比原先的五奶奶的脚要大上一倍,而且,谢氏向新五奶奶看去,只见她笑着与顾少奶奶见礼,面无异色,原来又是想拿自己做筏吗? 于是谢氏静下心神,展颜一笑,「少奶奶真真与我那儿媳妇一样模样,可怜她那么年青就去了,一想起来我的心就像刀绞的一样。」 说着收起了笑容,还抽出一块帕子,在眼角擦拭一下。 谢氏与几年前相比老了很多,原本并不明显的刻薄已经随着她的美艷消失而突现出来,只看她的相貌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春花微微笑着看谢氏的表演,客气地引了这结婆媳到上座前,对老夫人说:「这是我姑母家二表姐和婆婆。」 泰宁侯老夫人自然认识武成侯的继室谢氏,本想不冷不淡地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见春花引过来介绍,便把笑容加了几分,说:「都是姻亲,我们一起坐着说话。」又夸雪花,「真是个美人,是小儿媳妇吧?」 谢氏笑着答:「正是小儿媳妇,倒还孝顺,比老大媳妇要好多了。」 春花也注意到世子夫人也就是现在的武成侯夫人没来,正想听听她有什么事情。却听到谢氏这样说,鄙薄地撇了一下嘴。谢氏还真是上不了台面,在京城上层的圈子里,不论自家闹成了什么样子,在外面都要一团和气;而知道了别人家多少丑闻,也要装作什么也不清楚,这样才能维持着大家的体面。就像泰宁侯府,内里早就烂成了一团,可大家在表面上还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 果然听了她的话,老夫人装作耳背,面无表情,而二太太则正好有话要同身边的一位夫人说,转过了身子,周围的女眷们也都各自有事情躲的躲,避的避。 第425页 谢氏被大家这样公然地冷在了一边,老脸也不禁一红,她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出门了。老武成侯没了,承爵的是继子,她一个没有诰封的老夫人,实在是没有谁家会邀请她。今天小儿媳娘家的表妹夫被认回泰宁侯府,小儿媳要前去祝贺,请她同来,她才能又参与了勛贵夫人们的活动。 可只是一句话,她又被晾在了一旁,本来她还想诉说一下大儿媳的坏话,却无人肯听了。 其实谁不知道谁家的事情呢?现任武成侯和夫人对这个继母已经很仁义了,好好地供养着不说,而且也没有将异母弟弟分家出去,还供养着他们,待遇都是比照着武成侯夫妇的。能对从没抚养过自己而且谋算过自己爵位的继母继弟这样,武成侯已经是很宽和淳厚的了。 老武成侯夫人,这几年越发的上不了台面了! 雪花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无地自容。她怎么有这样的婆婆,在家里恶毒,出门丢人现眼。这本不该是她的婆婆,还有她过的生活也不该是她的,而应该是面前这个人的,一切都应该还给她! 这些天她左右思量,知道自己必须认可春花是她的表妹,她只能与春花表姐妹相称。只有这样她才能与杨府继续保持着目前的关系,时不时地得些帮助。 可她还是不甘心,于是她虽然没收到帖子,但还是来了,而且带着谢氏一同来了,她希望谢氏和春花间发生些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雪花没想到的是,谢氏和春花的见面是这样的平淡。在她的想像中,这两个人相见应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谢氏没有认出春花来,而春花又丝毫不把谢氏放在心上,面对谢氏的表演,她只是个若无其事的看客。 雪花的心里不平起来,这些天她已经弄清谢氏和春花间的恩怨。其实只要擦亮眼睛,凭着雪花聪明的头脑,她弄清了过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难。 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余,雪花更加地不平,为什么同样是陷到了这个泥坑里,春花就能跳出去,而自己只能痛苦地留在这个坑里!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几步上前捉住春花的手,大声地说:「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根本没死,而是改名换姓又嫁了人!」 宴会厅里一片寂静,人们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雪花的举动,太让人震惊了。 春花却能够理解雪花,她一心要嫁个好夫婿,用尽心机,结果好不容易甩掉的未婚夫青云直上,前途似锦,而她所嫁的则是个人渣,还有一个同样渣得很的婆婆,不崩溃才不正常。就是自己当初不在她面前承认事实,她也会慢慢分析出来,而她的爆发,就是更不由自己控制了。 不过,雪花怎样披露自己的实情也不要紧,一是她没有任何证据,二是自己有底气。梦生早就知道了这些,只要他不承认,别人说什么有什么用呢?她微微笑着,准备开口驳回。 坐在一旁的林太太已经先开口了。 「我这两个妹妹,相差不过几个月,从小在一起长大,吃一锅饭,穿一样的衣服,就连首饰,母亲也从来都是给她们打一模一样的。」琼花用帕子擦着已经红了的眼睛说:「当年小妹妹没了,家里最受不了的是二妹妹,差一点也哭着跟了过去。」 「二妹妹思念小妹已经成魔了,当年小妹出殡前,她神志不清地走到了灵前,恰好妹夫也在,便把她当成小妹,于是郭杨两家又继姻亲。」 「我有时想,这怕也是小妹有心为妹夫和二妹牵的线,要么怎么就在她的灵前他们那样巧地见面了呢?」琼花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更加哽咽了,「表妹找回来后,母亲也把她当成当年的小妹,每天拉在身边不放手,而二妹见了两次也都这样,一心把表妹当成了小妹,我怎么劝也没用。」 「刚刚姐妹见面,我的心就悬着,没想到二妹妹……」说着也上前拉住春花的手说:「其实我心里也恨不得你就是我的小妹,以后我也不叫你表妹了,只叫你小妹吧!」 说毕泪下如雨。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宴会上的众人再看向杨阁老夫人,早已是满面的泪痕,她低声说:「是佛祖让我的小女儿回来了。」杨三小姐不到双十年华就逝去了,是杨家永远的痛,于夫人与林太太一样,听了这话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不论心里怎样想,大家已经纷纷劝慰这杨阁老夫人和林太太,也有人上前拉开了雪花,低声说:「别惹你母亲和大姐再伤心了,就是再想你小妹,在长辈面前也压着点。」 雪花气得额角都冒出了青筋,大家的意思是她不孝吗?不过琼花的话,她无从反驳,她能说自己与春花一直关系不好吗?她能说自己与郭少怀在灵前相见是因为郭少怀的设计吗?她能说自己一点也不思念春花吗? 「不,她就是小妹,我认得出她。」雪花听了指责她的话,更加大声地喊道,她看向谢氏,「婆婆,你再仔细看一看,这是不是你原来的儿媳妇?」 就在刚刚的一场喧闹中,谢氏已经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眼前的顾少奶奶是不是原来的五奶奶呢? 谢氏不能肯定。 当年春花在侯府时,她虽然与这个儿媳妇经常见面,但关系实在淡漠得很,她不知道春花任何的小特徵。 突然她想起了春花曾被香炉砸破了头的事情,如果看看眼前的顾少奶奶的额头,是不是有疤痕就能分辩出来了?可话到口边,她又停了下来。 第426页 说出当年五奶奶在武成侯府上受了伤才离开武成侯府的事,会怎么样呢?势必要翻出更多的往事,在那些往事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被大家嘲笑吧。当年,五奶奶嫁妆捐给寺庙时,那一张借条让自己多么的难堪,也正是那张自己私自盖了老侯爷印章的借条,最后彻底毁了老侯爷与自己的夫妻情份。 看谢氏晦暗不明的脸色,雪花更急了,她催促着谢氏说:「婆婆,你再好好看看!听说当年小妹在郭家被伤了头,只要看看她额头有没有伤疤就知道了!」 春花本来一直沉默着,现在她笑了笑走上前,将额前的头发拢起来给大家看,「我额头上哪里有会有伤疤呢?」 春花额头的伤疤早就看不出痕迹了。当年,于夫人特别给她弄来了玉容膏就是为了消除疤痕的,而额头这里因为有细碎的头发,疤痕就更不容易看出来。就是顾梦生脸上那样明显的疤痕,用了玉容膏效果也非常好,现在只有淡淡的痕迹。 谢氏并没有看向春花的额头,她突然发现顾少奶奶脸上带些嘲讽的笑容与原来的五奶奶看向她时一个模样,她差不多肯定了眼前的人正是原来的五奶奶。 这时厅里已经有人嘀咕起来当年五奶奶离开武成侯府的事了,大家马上猜了出来,原来是因为被伤了头!这可是一个大新闻,要知道在高门大户里,媳妇被冷落不算什么,但被打伤的事情还是太少了,也实在不够体面。 大家接着就猜测起来,伤人的是谁呢?是尖酸刻薄的老侯夫人?还是风流好色的郭探花?而原因呢?这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大家纷纷地议论着。 林太太这时已经擦干眼泪站了出来,说:「二妹是糊涂了,小妹在候府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怎么能伤过头呢?是不是这样,亲家太太?」 谢氏早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林太太这样说,也马上点头附和说:「当年五奶奶在侯府时,我和少怀都特别喜欢她,哪里会被伤到呢?」 这时,镇远侯家的二奶奶走过来拉住春花,伸出手来将她鬓边的头发拂起,捏住她的耳朵看了看说:「听大家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以前我与杨家三小姐在一起玩笑时换耳坠子戴,看她耳后有一颗红痣,便想再看一看,只是怕唐突不好过来。如今看了一下,顾少奶奶却没有这颗痣。」 她又笑着说:「也不怪武成侯家的五奶奶这样,顾少奶奶与当年的杨家三小姐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就是眼下顾少奶奶有了身子,身形有些变了,可还是能看出两人的眼睛一模一样。我一进门时也惊得很,心想世上怎么有这样相象的?但再细看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 从镇远侯家的二奶奶开始,过去见过杨三小姐的人纷纷评论,有说顾少奶奶与杨三小姐非常相像,但也有人说二人也不是那么相似。杨三小姐是小脚,顾少奶奶是大脚;杨三小姐身材娇小,顾少奶奶身量要高一些;杨三小姐娇憨天真,顾少奶奶和气热情…… 又有人说起了顾少奶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夫家岂能不知道娶进门的媳妇是谁?再算一算日子,原来杨家小姐还在郭侯府上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出生了,那怎么可能? 耳朵上的红痣是子虚乌有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琼花的手笔。她想到了春花第一次正式露面时会有些人怀疑,为坐实春花的新身份做了充分的准备。雪花的发难,根本动摇不了琼花的设计。 隔了六年多,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四岁的少妇,有几个人还能真地记住当年的杨家三小姐呢?今天雪花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也不是坏事。 原本宴客厅里一直就有人观察着春花,她们都是过去见过杨三小姐的人,听说顾家少奶奶与杨三小姐非常像,正在心里好奇地品评着。如今说开了,差不多所有的人在议论中消除了对春花的怀疑,顾少奶奶确实与杨三小姐很像,但不是一个人。 就是谢氏,也急着呵斥自己的儿媳妇,五奶奶早死了,乱说什么,简直就像个疯子,郭家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雪花在歇斯底里地喊了一会儿后,精疲力尽,被几个婆子丫环带到了后院的屋子里休息。众目睽睽下,她是被泰宁侯家里的下人温柔地扶出去的,大家都相信她是思念妹妹精神出了问题。 当然也有人心里存了疑问,不过,既然能想到这里的,自然就能想到,这里的浑水没有必要去趟,谁会为落魄了的武成侯府的五奶奶而得罪炙手可热的杨阁老和泰宁侯呢? 经过了这一段小插曲,宴会又恢复了刚刚的喜庆热闹,戏台上锣鼓喧天,宴席上笑语吟吟。春花坐在席上,吃得差不多了,正想着偷偷熘出去休息一会儿,看见一个丫头,身上的衣服显示她是从外院过来的,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春花觉得她的目光看向的是自己,便拉了一□边的彩霞,示意她过去看看。这时老夫人却伸手指向那丫头问:「怎么不在外院好好当差,到这里来了?」 那丫头赶紧上前跪下来说:「老夫人,是同知大人让我过来传信。」 顾梦生到了侯府,大家没法用排行称呼他,弟妹们只叫他哥哥,下人便都叫他同知大人,□□花嫂子或者少奶奶。 「小两口天天见面,传什么信?」老夫人笑着说:「说出来让我听听。」 第427页 那丫头说:「同知大人说,让我告诉少奶奶,她身子重,不要逞强一直陪客人,中午休息一会儿,大家必然不会怪罪的。」 「哈哈哈」大家笑声一片,人打翻了酒杯,有人揉着肚子笑,还有人把菜撒到了衣服上…… 春花的脸上发热,臊得低下了头,但心里却甜甜的。梦生对内宅的事情还是不够了解,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给自己传信,这个丫头是顾家的人,并不会一心为他们夫妻着想,老夫人一问连搪塞一句都不肯,直接就说出来了。 老夫人也笑了几声,「小两口真是恩爱,赶紧让梦生媳妇去歇一会儿,免得梦生晚上见媳妇一直忙着心疼。」 大家也跟着打趣,只有于夫人和琼花不以为意,在杨家时,顾梦生也是这样,有时在衙上,想起了什么事情,就让人回来告诉春花,什么别吃太凉的,别吹了风之类的,还有一次,衙前有人卖杨梅,他听别人说很新鲜,就出来买了几斤,让人急着送回家,她们是见怪不怪了。 厅里一片欢声笑语,把刚刚雪花闹出来的尴尬全沖走了。 到了傍晚,客人们陆续走了,宴客厅里的人慢慢减少,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环过来在春花耳边说让她去旁边的一处小院,刚刚雪花就被扶到了那里休息。 春花点点头,带着彩霞、彩虹过去了。到了门口,彩霞、彩虹被一位老嬷嬷拦住,春花认出那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再看到雪花的丫环也站在一旁,她便自己打开帘子走进去。 老夫人坐在上座,雪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婆子站在她的身旁扶住她的肩膀,春花发现她的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好像马上就能倒下来似的,吃了一惊,也顾不得给老夫人行礼就问:「二表姐怎么了?」 倒不是她有多么善良,而是雪花决不能在侯府出事,若是她出了事,那么本来已经相信她不是杨三小姐的人都会怀疑。要知道,雪花闹了一场,没有一个人肯信她,就是谢氏也没有帮她说一句话,而是找个藉口先回去了,把她一个人扔在侯府里不管。 ☆、第二百四十三章 老夫人神色自如,话也说得很轻松,「没什么,刚刚你二表姐头脑不清醒,我让家里的医婆给她扎了几针,她已经好多了。」让春花更觉得这个老婆子不会是真的医婆,扎的也不是一般的针。 果然老夫人接着说:「今天扎的这两针不过是让你难受几天而已,若是以后你还不知好歹,再敢败坏我顾家人的名声,就不会只是这样就罢了。我会让你的孩子、你的丈夫不知不觉中就死去,就连最好的仵作也验不出什么!你信是不信?」 「我信,我信。」雪花哭泣着,「我再也不乱说了。」 「我们家可不是杨家那样清贵的人家,凡事讲究个「礼」字,又怕伤了阴德,不肯下狠手。顾家的爵位是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灭掉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太太算不了什么,就是杨家也不好意思为个庶女同我们翻脸吧。」 「以后怎么办,自己想清楚,我可不想再看到你!」 「老夫人不愧是卫家的女儿,果真严厉。」春花想起了胡妈妈以前告诉她的一些事,胡太太的大伯母镇南侯卫夫人治家非常严,而泰宁侯老夫人与她是亲姐妹,看样子行事风格果然相像。 看着雪花痛苦地在那老婆子的搀扶下走出了屋了,春花再看向老夫人,刚刚冷酷凶狠的脸已经变得温和慈祥,用手指向她身边最近的座位笑着说:「梦生媳妇,你坐吧,我们说说话。」 春花顺从地坐到了老夫人身边。 「告诉祖母,你姐姐说的是不是真话?」 「当然不是,二表姐确实有些疯魔了,」春花平静地说:「我到姑母家后,二表姐来了一次,见到我就把当成她的亲妹妹了,与我说些过去的事。后来,我收拾房子时,她又来了,还是说起那些话来。我有些害怕,可姑母和梦生都说,二表姐是想妹妹想得狠了,过些日子她就能转过弯来。没想到,今天……」 老夫人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一点也不像一个老人的眼睛,这双眼睛直直地盯住春花,好像要看清她头脑里的想法一样,她的手在春花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实话,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隐情,祖母都会为你做主的。」 春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镇静地迎上她的目光,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请祖母给我做主。大家都说我与杨三小姐很像,姑母也抱着我哭过好几次。她还给了我不少的东西做添妆,说是与给三小姐的一样多。但我不是的,我自己知道,梦生也知道。」 「不管你是不是杨三小姐,以后就把杨阁老夫人当成母亲一样吧,那样对梦生的前途也会有好处。」老夫人说着便不再理会春花,而是叫了下人来扶她回去休息。 春花知道老夫人一定起了疑心,但她决不会承认。她有自己的做事经验,那就是不要与心狠手辣的人打交道,就是迫不得已有了关联,也不要将自己的底牌交给他们。这样的人翻起脸来,比翻书都快。 不管这些人许诺你什么,都不要信,也一点也不能心软,否则,太容易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她的秘密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是杨府以及更多人的,决不能轻易交给老夫人。 要知道老夫人明显不是个良善的人。今天她为了侯府,会一力维护她,但有一天,她为了要维护别的,牺牲起自己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 第428页 老夫人的暖轿走后,春花也回了折柳院,虽然算不得太圆满,但还是把在京城露面这一关过了。春花觉得这个结果她还是很满意的,也不再多想,收拾一番睡下,她如今是孕妇,必须注意保养好身体。外院男人们的酒还没有喝完,梦生总要陪着,不可能早些回来。 而先回了武成侯府的谢氏把郭少怀找来,问他道:「原来的五奶奶没死?」 郭少怀抬头看向谢氏,见她分明已经知道了实情,就问:「怎么了?今天你们去泰宁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谢氏讲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个蠢货!」郭少怀一听雪花的言行,马上就生起了气,「林家、杨家、泰宁侯府都让她得罪了,大家也会笑话我!」郭少怀早就想通了,他不能认春花的,一则是被顾梦生吓住了,还有就是如果事情真闹出来,他的太太跟着别人跑了,最丢脸的还是他,再翻出以前的一些事,他就不用出现在人前了。 谢氏见郭少怀分明早就清楚,马上反问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们也可以提前商量一下,今天倒是措手不及。」 谢氏在外面并没有什么能耐,回了府里,思量了一番,又生出些想法来,她接着对郭少怀说:「你们当时虽然够不上赐婚,但也有先帝的金口玉言,我们不如就拿这个去与杨家说一说,总要谋些好处才是。」 郭少怀烦躁地说:「商量什么,难道杨家能承认?还有大姨姐,十分难缠,再就是五奶奶嫁的那个顾同知,一口一个结发夫妻,把我堵得说不出话来。还不是母亲,当初非不让我进洞房!」 「杨氏在府里住了那么久,没圆房哪里能怨我呢?」谢氏见郭少怀又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也马上分辩起来。 「算了,我们别去惹他们了,也惹不起。」郭少怀不耐地说,他不想说出他那天被顾梦生抓到车里,威胁一番,吓得失禁的事。 郭少怀说着,便走了出去,他早已经不喜欢与母亲在一起说话了,听了母亲的话,似乎没有一件事情会顺利。不过,他刚走到门前,却又转了回去,「母亲,你再给我点银子,我这个月的月例早就用没了,想参加文会都没法去。」 本来看到小儿子又转回来,心里很高兴的谢氏马上又泄了气,小儿子除了与自己要银子,就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以前母子间亲密无间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若是自己有银子,能用银子买回儿子的心也好,可是,谢氏手头也很紧,「前几天我不是把这个月的月例全给你了吗?」 「不过二十两银子,早就用没了!」郭少怀撇了撇嘴说:「好点的酒楼一顿饭就要好几十两银子,不用说别的花销了。」 谢氏从来搞不懂外面的事,也不问郭少怀明明一年只有几十两银子的俸禄,为什么却每月要花掉上百两银子。可是她马上就给郭少怀出主意,「你去找你媳妇要,她能拿得出银子。」 「现在我们都不说话了。」郭少怀已经与雪花翻脸成仇,自然没法再到雪花那里去弄银子,才明知母亲这里没什么积蓄也要开口了。 「杨家的女孩就没有好的,娶了两个,都这么不顺心。」谢氏嘀咕着,她从来不会想自己的儿子有多糟糕。 「母亲,」郭少怀还在想怎么弄些银子,他伸手从谢氏头上拨下一只镶宝的金簪,「这个借我先周转一下,等我有了银子再还你更好的。」 「我只剩下这副头面,你若再弄没了,以后我就没法出门了!」谢氏刚刚急着见郭少怀,回来后还没换衣饰,看儿子拨去金簪,马上伸手去抢,可是郭少怀已经拿着金簪一熘烟地走了。 谢氏对郭少怀从小宠爱异常,早就养成了他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他又喜欢在风月场里混,这只金簪当天晚上就成了青楼里某个花魁娘子妆盒的收藏了。有了这么个开头,谢氏为数不多的首饰也都这样一件件消失了,而且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连唯一体面的首饰也没了后,她再也无法出门,在勛贵的圈子里,谢氏彻底地消失了。 平生最喜欢参加这些交际活动的谢氏唯一的乐趣也没了。 雪花回了侯府里,由下人搀着勉强下了车,进了房间马上就倒在了床上。泰宁侯老夫人是她所见过的最可怕的老太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一定活不了了。 虽然现在活过来了,可雪花的痛苦无法形容,那个被称为医婆的人,用一种非常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各处,虽然疼痛无法忍耐,却没有一点的伤痕,这种整治人的方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雪花晚上整夜不能入睡,而且这之后很久,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马上就看到泰宁侯老夫人就坐在她面前,向她狰狞地笑着,然后就一身冷汗的醒过来,她很快就大病了一场。 在病中,雪花还是不只一次气愤地想,春花的命就是比自己好,泰宁侯老夫人明明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可还是要护着春花。 这一次的宴客后,顾梦生和春花正式加入了京城勛贵圈子里,有的人家有什么事情,也会把他们算在里面。而在侯府里,春花作为内宅的女人,也由前些天的半正式状态进入到正式状态。 侯府的规矩很森严,虽然老夫人和侯夫人总是口中关心地嘱咐她注意休息,但每天与其他孙媳妇一样的晨昏定省已经确立。但坐着有孕媳妇应配备的暖轿,每天的请安也不难。 第429页 春花与家里的太太奶奶小姐们也渐渐熟悉起来,也开始有人到她的院子里来看她。第一个来的是二奶奶,她看起来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见春花起来迎接她便笑着说:「我想嫂子这些日子应该把院子里的事情都理顺了,便过来看看嫂子。」 春花也客气了几句,两人就说起了家常。 「那个叫玉兰的,嫂子注意点,」二奶奶眨了一下眼,放低了声音说:「心有点大,就不够安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两天,玉簪和玉兰学了规矩,常妈妈便让彩影和彩云每人带着一个,开始做事。在春花看来,这两个丫环还算肯干,只是常妈妈非常谨慎,暗地里嘱咐彩影和彩云一定小心,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看住,并不交给她们。 别的倒还罢了,只是玉兰确实对顾梦生过于关心,只要顾梦生一出门,不管是不是她当值,肯定就在门外伺侯着,一直送到院门口才回。晚上顾梦生回来,也要在院门口接着,再送回屋里。弄得顾梦生觉得不舒服,可又不好直接说一个姑娘家,每天在院子里经过的这两次便走得飞快。 春花心里也不舒服,但却也不好说什么。 对于这样善意的劝告,春花点了点头。 「原来在府里当值时,就有些不安份,都是她一定要送到折柳院里。」说着用手比了个三给春花看。 「噢,」春花笑着答,「我会看紧的。」 二奶奶就告诉她一些侯府里的事,世子是个好人,就是身子太弱,世子夫人专心礼佛不出门;二爷老实,最听长辈的话;三小姐很伶俐;四小姐就是温柔敦厚得多。 春花注意到,她说起三爷时是带着些惋惜的,三爷小的时候特别的聪明伶俐,可是聪明劲没往正地方用,不知怎么特别喜欢赌博,什么都可以赌,就是平常的吃饭喝茶也能做赌注,最初家里人没有太在意,等到想管时已经管不了了。 开始是在家里赌,只要不出府,侯爷和侯夫人任他在家中与小厮、丫环胡闹。可是三爷的心一天比一天大,最后开始到外面赌。 但有泰宁侯府罩着,他也没惹出什么大事,府里也就认了。反正他是小儿子,不用承爵,侯夫人做主,给他娶了个明事理的儿媳,将来分到一大片的家业后,有人帮他打理。 偏偏家里寄託了所有希望的世子得了急病去了,接着世子的儿子也去了,泰宁侯老夫人、侯爷、夫人重新开始管教三爷,可是就是一天一顿板子,也没把他管过来。前些天,三爷偷偷去赌,让侯爷发现了,一怒之下,把他的一根手指砍了下来,眼下正在家里养伤呢。 侯夫人的身子就是跟着三爷操心太过,才病成这样。 「人都说儿女都是债,三爷真是侯夫人前世欠的债啊!」 二奶奶慨然嘆道:「还好,侯爷又认回了同知大人,侯府里的将来就不用愁了!」 「同知大人与我说过,爵位与我们可无关,」春花肯定地说:「他说,既然父子相认,没有不承欢膝下的道理。以后侯府分家时我们就离开,也不用分给我们东西。」 二奶奶还是和煦地笑着,「这是侯爷的事,与我们隔房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侯夫人身子不好,三奶奶忙不过来,让我帮着管管家,等少奶奶生了后,也躲不了懒,都要为老夫人、夫人分忧的。」 春花也笑着说:「我从辽东来,不懂京城里的事,何况还有自己的产业要顾,再说,同知大人也不会让我插手侯府的事情。」 二奶奶也就不再提爵位的事,接下来她们相谈甚欢,说的都是些日常。于是喝了几杯茶水,又尝了杨府送来的几样点心后,二奶奶告辞了,「有空到我那里坐坐,尝尝我做的花露。」 接着三奶奶也来拜访,她说的是三爷虽然犯了错,可这次痛下决心要改了,而作为泰宁侯唯一的嫡子,自然应该继承爵位。就是三爷不承爵,怎么也轮不到二房,泰宁侯新认回来的儿子有军功,自然要比二爷适合得多。 春花将对二奶奶的话基本没动又说了一遍,送走了三奶奶。 三小姐来看她,话中流露出想请新认的哥嫂为她谋一门好亲事的意思,顾梦生认识的军官多,总会有合适的人选。三小姐还小心地提醒嫂子,老夫人和夫人最喜欢给儿子孙子赐下妾室,估计很快就会把人送到折柳院。春花谢了,然后笑着和她谈了一会儿首饰。 寄居在侯府的亲戚,也就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子媳妇也来看她,婉转地表示,想请她回杨府请杨阁老为丈夫说句话,好让他早日谋到一个好缺,并暗示若是办成了,会给春花几千两银子的好处,春花同样委婉地以在杨阁老面前说不上话为由拒绝了。 …… 接待了这么多的客人,春花却一处都没有回拜,身子沉重只是藉口,她想过自己清静的日子,不想参与侯府里的事情。 可是,事情却不会因为她不想有就没有了。 宴会刚过去四五天,这一天春花去请安时,老夫人笑着指着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你看绣婷怎么样?」 「老夫人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好的。」春花赶紧站起来笑着答。 「这孩子从小就在我跟前长大的,模样性格自不必说,有一点是极难得的,那就是心里眼里只有主子。你和梦生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我就把绣婷给你们吧。」老夫人说得很明白,「回去挑个好日子给绣婷开了脸,先放在房里伺侯着。」 第430页 春花急忙应是。 「你这一胎我看一定是男孩,就是女孩也不要紧,你们还年轻,再生就是了。你不要拦着身边人生孩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武将人家最重要的是子嗣兴旺。绣婷这样子一定是好生养的。你以后再给梦生收房时注意挑身子健旺的,那样孩子身子才好。」 「是」春花再次站起来答应,一边多心地想到自己,在老夫人眼里自己身子就不够健壮,可是她已经嫁给了梦生,改变不了,只有多收几个身高体健的妾室了!老夫人赏的绣婷看着丰乳肥臀,可能真的好生养。 后来,她又想到了侯夫人,侯夫人就很柔弱,而且生了二子一女后就没有再生养,也许老夫人的话针对的是她? 二奶奶在一旁笑着说:「老夫人真疼哥哥,身边最喜欢的人都赏了下去。」 三奶奶也说:「上次我想要绣婷,老夫人还捨不得呢,如今倒是捨得给嫂子了!」 「我调教好的丫头,你们哪一房没得?梦生是新来的,给他一个好的可算不得我偏心。」老夫人笑着说,又指着二奶奶问:「你屋里那个紫冰,最近怎么样了?」 「已经五个月了,身子好着呢,能吃能睡的,二爷也让我多看着点。」二奶奶贤惠地说:「老夫人就放心吧,我院子里的人我自然会好好看顾!」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就是白问问。」老夫人说完,眼睛就向三奶奶那里剜了一下。 不用说三奶奶,就是春花都感到了那眼神中的冷意。二奶奶自己生了一儿一女,二爷的妾室还有一个女儿,如今又有一个怀了孕的小妾,很是符合老夫人的要求。听说三奶奶以前流过一胎,现在不只是自己没有身孕,而且她房里的妾室也都没有消息,老夫人就很不满了。 不过,据春花看,十之八九是三爷的事,否则哪有那么凑巧,好几个女人都没孩子,不过,这话她可以对顾梦生说,却不能对老太太她们说,不但没有人会信她,而且还会怀疑她别有用心。 坐了一会儿,春花便笑着说:「听说夫人有些不舒服,我去给夫人请安。」 虽然知道老夫人不大喜欢侯夫人,但春花做为儿媳还是不能不向侯夫人请安的。再说,相比老夫人的专横,春花觉得到性格温和的侯夫人那里更自在些,最主要的是,给侯夫人请过安,她就可以回折柳院了。 春花知道侯夫人不喜欢她这个突然认回家的儿媳妇,这也是很正常的,要是春花自己,根本受不了这样的事。所以侯夫人不肯出席府里前些日子的活动,春花完全理解。而侯夫人与她见面每次只说两句话就让她回去,这样的冷淡还很对春花的胃口。 老夫人自然能看出梦生媳妇只想早些回自己院子,便淡淡地笑了笑说:「老三媳妇也跟着去看看吧。」 春花便与三奶奶一同出来,看三奶奶一脸的无奈,她也无从安慰,便与她无声地走向侯夫人院里。好在,这两处相距很近,她们很快就到了。 侯夫人躺在床上,额头上放了一块帕子,看着面色灰白,没精打彩。见她们来行礼,让人扶着坐了起来,勉强答应了两句。 春花见状,赶紧就告退。可又被侯夫人叫住了,「老夫人惦记着梦生,我是他的嫡母,自然也一样。我身边的丫头中最出色的就是小鹊和小鸦,今天就给梦生一个,老三一个,你们带回去吧。」 看三奶奶的样子,还是要留下来与侯夫人有话说,于是春花带了离她最近的小鹊,回了折柳院。 回去后,春花将新来的绣婷和小鹊都安排在离正屋最远的一个小院落里,接着侯府里送来了她们的份例,还有每人一个侍侯的小丫头,春花便就吩咐再有这两位的东西,直接送过去就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晚上顾梦生回来后,春花自然要将两个新来的通房丫头隆重地向他介绍一下,并在例行的散步中与顾梦生亲自去关心一下她们的生活环境。回来的路上,她对一直笑着看她的卢梦生说:「你看看我是不是贤良大度?」 卢梦生点头说:「特别的贤良大度。」晚上没人的时候告诉她,「你若是不喜欢,我去找父亲说一声好了。」 「你有进步了,」春花点了点他的额头说。知道这事不能找老夫人说,就是对内宅的认识深了一步,「不过,你还是不懂,侯爷也不会帮你说话的。」 顾梦生摇着头说:「我真不懂,明明祖母那样讨厌妾室,可为什么一定要儿孙们都收很多妾室呢?」 当年老侯爷功成名就后宠妾众多,进正房的日子屈指可数,泰宁侯老夫人恨透了妾室,老侯爷一死,不管是妾室还是通房丫头,只要是与老侯爷有了关系,都被老夫人赐白绫殉了葬。这种事情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春花和顾梦生也听到了一些传闻,而且事实也是明摆着的,老侯爷的妾室要么没生下孩子,要么孩子就没养大,泰宁侯只有一弟一妹,都是一母同胞。 可是老夫人自己呢,最喜欢给儿子、孙子赏下妾室了,听说家里的妾室有一半多是来自老夫人房里的。 「所以孔子说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就能成为圣贤了。」 「你又乱解圣贤书,不过,」顾梦生认真想了想还是承认,「你这话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不管春花愿意不愿意,她又过上了每天有妾室通房请安的日子。 第431页 自家有了通房,对别人家的妾室也就要多注意一些。春花发现泰宁侯正式抬了姨娘的就有五个人,而收了房的丫头也有好几个,二太太身边也常跟着几个美貌的侍妾,二爷年纪不大,身边已有四个人,三爷还要更多,有五六个人。就是只有十几岁的四爷、五爷、六爷身边也有一两个人。 这些侍妾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比一般的丫头有体面多了。 于是回到折柳院,春花让人打开了箱笼,拿出好几匹锦缎,赏给两个通房,让她们做衣服穿,还亲自在衣服的样式上做了些指导。然后亲自在自己的首饰中挑了半天,给她们每人都配上了体面的簪子、耳坠和镯子等。 不管怎么说,折柳院也不能比别的院子里差! 看到折柳院里的两个通房打扮出众,老夫人高兴了几天,每次请安都笑着多和春花说几句话。可是,很快她再见春花时脸就沉下去了。这也难怪,卢梦生一回家就进正屋,然后就和太太在一起形影不离的,直到第二天上衙,就是好生养的绣婷也没法生养。 可春花就像一点也觉不出老夫人的不满意似的,她依旧笑哈哈地问安、说话,差不多时间后就告辞,她的肚子这样大了,老夫人也没法为难。 可是当她笑着对老夫人说:「我想去杨府看看姑母,这次出门以后只能在家里待产,再出门就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老夫人马上就给了她脸色看,「进了夫家的门,哪里能总回娘家呢!再说杨阁老夫人不过是你的姑母,用不着走那么近,你还是家里好好养胎吧。」 屋子里的人们都着春花,或多或少都有些兴灾乐祸,大家都被老夫人驳过,如今新认来的媳妇也一样。 春花心里不高兴,表面上却不说什么,也装作看不出别人的嘲笑,她轻轻应了声「是」退回了一边。与老夫人对着干肯定是最下策,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老夫人的雷霆之怒,只好忍了。过了会儿,找个机会回了折柳院。 梦生知道后有些不平,「离娘家这样近,生孩子之前回去一次没什么,祖母不是说把杨阁老夫人当成岳母一样相处吗?你的产期正赶上正月,初二也没法回娘家,现在应该回去一次,我去与祖母说一说。」 他的想法是定辽前卫的,不懂那么多的规矩。只要情况允许,女儿去看看亲娘和娘家亲戚不是很好的事吗? 春花拉住他,「祖母正对我们不高兴呢,就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也想到祖母会不同意了,不过是白试探一下而已。」 其实春花原来心里的期望值并不低,就像梦生所说的,她要去看于夫人还是有理由的,而且杨阁老毕竟很有权势,一般人家都不会拦着媳妇与杨家多来往,可老夫人就那样直接地拒绝了,可见她的气不小,现在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顾梦生想想也懂了,他还有一层顾虑,太太在侯府里天天要与祖母在一起,若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弄僵了,以后就没法见面了。 他有了一种无力感,就像当初太太一定要骑着马出千户所里去送信时一样,面对这样的困难,他护不住太太,一种深深地无可奈何袭向了他,他无能为力。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瓦刺人和自己的亲祖母能一样吗?他糊涂了。 自己原来不是聪明人,过去还不识字,可用心读了几年书,杨阁老也夸过自己一句,「略通大义」贊的就是自己明白道理,会在实际中应用。对于眼下的事情,顾梦生决定认真想一想,他一定会想明白怎么办最好。 顾梦生还没想明白,老夫人先找了他。 一天晚上,老夫人将顾梦生留了下来,「梦生媳妇,你先回去吧,我与梦生说说话。」 春花爽快地答应了,「是。我坐暖轿回去,你不用担心。」后面的话是对顾梦生说的,平时通常由顾梦生扶着她走回去。 老夫人让顾梦生坐在自己面前,与他说起了军中、侯府的事情,祖孙两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长谈,没想到很多事情能说到一起,相谈甚欢。 顾梦生发现老祖母是个有见识的女人,对北部边镇的事情很了解,说起靖难时打的仗,更是如数家珍:建庶人趁北平空虚派人来攻,徐皇后身着铠甲登上城墙,当时的燕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命人浇冰守城,永乐帝的二子,如今的汉王如何勇猛,将差一点被围的永乐帝救出…… 老夫人也发现这个孙子虽然在边城长大,但见识却不少,带过兵,屯过田,守过城,上过战场厮杀,怪不得深得先帝、辽东总兵的赞赏,而且还熟读兵书,通晓历史。她不禁想,要是当时……就好了,可是,没有可是。 两人一直说到初更,听着打更的声音,老夫人笑着说:「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各院子都要下匙了,你媳妇也等着你呢。」 顾梦生站起来行了礼要走,老夫人又说:「你和你媳妇恩爱是好事,可是你们年轻,又从边城出来,很多事情都不懂,武将家里子嗣顶重要,我给你的绣婷是个好生养的,你回去就把她收了房,将来生出儿子来,也是嫡子的助力。」 顾梦生笑着说:「多谢祖母了,可太太子嗣艰难,好容易有了这一胎,我总要看着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收房的事不急。」 这是顾梦生的託辞,太太说过直接将老夫人驳回去不合适,那么只有先拖过去,否则祖母会为难太太的。而他这样说,只要是对儿孙关爱的老人都不会说什么的。果然老夫人只好点点头说:「那就依你的意思,等媳妇生了再说吧。」 第432页 老夫人表了态,一切都好办了,绣婷和小鹊自不必说,就是玉簪和玉兰也十分巴结春花,每天都要到她身边来伺侯,有时常妈妈竟都插不上手。可是谁能喜欢这样一群人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呢?于是春花每天努力地找藉口将她们赶回去,可是腿毕竟长在她们身上,每到顾梦生快回来时,她们又会回来。 看着这几个人总算走了,常妈妈便问春花,「表小姐,有新鲜的小白菜和小菠菜,姑爷昨天又带了上好的羊肉和一只鸡回来,今晚按千户所那边的方法做个火锅怎么样?」 「好啊,梦生也爱吃,多给他切点羊肉。留儿和小琴喜欢吃虾仁,赶紧泡上。」春花高兴地说,又嘱咐她,「悄悄地,别把动静闹大了,又让她们说嘴。」 「老奴明白,」常妈妈笑着说:「现在只让陈妈妈熬着鸡汤,等一会儿姑爷回来了,我再将那些人都撵回各自的院子,将火锅端上来。」 春花咽了一下口水,「我可都馋了呢!」 在泰宁侯府住时间长了,春花已经对大厨房每天送的饭菜非常厌恶了。虽然食材都不错,可是千篇一律地吃下来,哪里能受得了。最初她以为自己怀了孕嘴太刁,后来才发现梦生、小琴和留儿也都吃够了大厨房的菜,倒是应了她先前说的话。 常妈妈去厨房点了几次菜,虽然给了钱,也不有好听的话传了出来,说她太过挑嘴,还有人风言风语地说什么,「只有老夫人才有小厨房,每天点着菜吃,要想那样,就是做上侯夫人都不行!」 想到梦生和自己在侯府尴尬的地位,春花不想惹事,便充分发挥自己院里的炭火锅子的作用,经常自己弄点吃的。可是,她们不能公然买菜回来,让守大门的人看到又是一番口舌,只能是偷偷地夹带一些东西,简直就同做贼也差不多了。 好在,梦生把买菜的活接了过去,每天让小武按单子买了,他回府时带回来。毕竟是男主人,侯府里的下人不敢惹他。只是这样一个大男人,每天都要提着一个装菜的小包袱回来,让春花看了哭笑不得,在千户所里,家里的琐事她是从来不让梦生做的,因为那里的男人都不做家务。 就是这样,春花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做这做那,所以有了满意的吃食,她的食慾就更好。看着春花的样子,常妈妈笑了,「怎么馋成这样!」 又说:「当初姑爷被侯府认了回来,老奴还替表小姐高兴呢,现在看还不知你们小两口在外面自己过日子,想怎么样还不都随自己的心意,不比在这里处处堵心受限!」 「常妈妈,这话不要在梦生面前说。侯府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别人也是一样。」 「老奴自然知道。」常妈妈答应了,「不过是在表小姐这里说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就发错章节了,然后周日又临时有事,没有更上,今天奉上更新,下午争取加更!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春花正与常妈妈在一起算着火锅里添什么食材,就听得玉兰在门外喊道:「少奶奶,小小姐和十少爷打了起来!」 「我说别告诉母亲,你没听到吗!」留儿急切的声音传过来,还夹着小琴的哭声。 「这没规矩的小蹄子!」常妈妈恨恨地骂了一句,赶紧出门去看看什么情况。小姐肚子这样大了,有什么事还不瞒着点,反倒大张旗鼓地闹出来,玉兰这丫头一肚子坏心眼。 春花顾不上想玉兰的事,她跟在常妈妈后面出来,等打开帘子时,玉兰已经不吭声了,小琴和留儿正想悄悄地回自己的院子,常妈妈一定是不想她操心,把事情安抚下去。 春花扶着门说:「都进屋里来!」 留儿的衣服皱了,裙子下摆撕破了一块,倔强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小琴的衣服粘了泥,跟着她们出门的宝笙和宝箫也很狼狈,很明显除了留儿,剩下的三个人都哭过。 「怎么回事?」春花问。 没人回答她。 春花看向小琴,她今年十五,是大孩子,「小琴你说。」 「十爷说少奶奶是改嫁的,留儿是拖油瓶!留儿就与他打了起来。」小琴哭着说,「十一爷和十二爷要去帮十爷,我们就过去拉着,那些小姐们就在一旁笑。后来留儿把十爷打了,大家就都散了。」 小琴和留儿与侯府里的小姐们一起上课,但少爷们自然是分门别院的,很少有接触,「你们怎么遇到十爷的?」 「我们上完课,回来的路上,十爷堵住我们说的,还做鬼脸。」宝笙和宝箫也跟着哭着诉说。 「你们赶紧都回去换衣服,洗洗脸,」春花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说:「留儿别走,我有话说。」 待大家走了,留儿露出了害怕来,「母亲,我是不是惹祸了?」 春花让人打水进来,亲自给她洗脸,告诉她:「别人不惹我们,我们不惹事,若是有人惹你,你打回去是应该的。我觉得你做得没错,只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打架时容易受伤,以后还是不打的好,有事可以回来找父亲和母亲解决。」 「别看十爷比我高,可他打不过我,」留儿见母亲认为她做得对,马上就神采飞扬了,「我把他打倒在地上,还踢了几脚,十一爷和十二爷都吓得不敢吭声。」 「但是把人打伤了也是不对的。」春花又说,她没想到留儿竟然武力值这么高,她不过是跟着顾梦生每天操练时练一会罢了。 第433页 「我有分寸,根本没用力!」留儿说:「父亲告诉我,小伙伴打架时要打肚子,一拳下去,对方就疼得站不直了,还看不出伤痕。对敌时,就要更狠,直接打心口、眼睛这些要害。」 「你父亲都教你一些什么呀!」春花无语了。 就在春花还没来得及同留儿讲清道理时,十爷的生母桃姨娘带着他闯进屋子里找春花,「少奶奶,你看看,十爷被打成这样,你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春花慢慢起身,笑着说:「桃姨娘请坐,小孩子们闹着玩,算不得什么!」说着指了指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留儿,「看,我们家的孩子不也是一样!」 「哪里是闹着玩?」桃姨娘拉着十爷的袖子说:「你看看,身上都伤了。」 「哪里有伤,我看看?」春花真就上前去看,结果,留儿说得很对,十爷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衣服都脏了。」桃姨娘只好说。 「常妈妈,拿两匹好缎子给十爷做衣服用。」春花看桃姨娘收了缎子,自己转身对着十爷严肃地说:「你说错了话,留儿打了你,我便不追究了,下次若是还犯,我就让你哥哥打你,你记住没有?」 「你是嫂子,就这样对兄弟说话?」桃姨娘听了后马上又发作了,将两匹缎子扔到了地上,高声大喊。 「桃姨娘要是敢在我这里撒泼,我现在就让人打你一顿!」春花语气森森地说,把桃姨娘吓了一跳,本想坐在地上闹,就停住了。 正在她犹豫期间,卢梦生进了屋子,他看看一身狼籍的留儿和十爷,又瞧瞧桃姨娘,皱了皱眉。留儿上前拉住父亲的手晃着说:「母亲说,若是十爷再欺负我,就让父亲打他。」 既然太太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留儿被欺负了,于是顾梦生就瞪了一眼十爷说:「听到留儿的话了吗?好好记住,谁要欺负留儿,我可不客气!」说着握起硕大的拳头让十爷看看。 桃姨娘赶紧带着十爷走了,春花笑着喊人:「让玉兰去把这两匹缎子给桃姨娘送去。」 玉兰去送缎子,被桃姨娘骂了几句,进屋回话,眼睛还一直含情脉脉地看向顾梦生,「桃姨娘说什么也不要,骂了半天,还把缎子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然后带着十爷去找侯爷告状去了。」 「不用担心,侯爷会公正处理的。」春花平静地告诉她,「这两匹缎子就交给你,一定给桃姨娘送去。」 「可这缎子已经脏了呀?」 「我拿出来时是干净的,脏了与我无关,」春花还是很淡然地说:「你必须把缎子送到,要是桃姨娘不收,你就天天去送,给她讲清道理,直到她收下为止。」 桃姨娘是个泼辣货,给她送缎子不是个好差事,想完成也没那么容易。玉兰喜欢找事,那就给她找个好差使吧! 顾梦生向着春花一笑,意思是称赞她这事办得好,太太的小脑瓜特别灵活,玉兰她们想和太太斗,真是不自量力。要知道,太太是给祖母面子,对她们都手下留情了。春花收到他的信息,得意地还了个笑脸,知我者梦生也! 玉兰只有又抱着两匹脏了的缎子出去,绣婷、小鹊和玉簪刚刚都在院子里晃,正是顾梦生下衙的时间,她们天天都会过来,听了这些事,一个个地熘了回去。少奶奶要发威,她们这些下人小胳膊哪里能扭得过大腿? 大家都以为春花听了改嫁什么的,一定会非常生气,其实她并不在意,改嫁本来是正常的事,而且实情怎么样,梦生和自己心里有数。 其实,在侯府里,不止有人说她改嫁过,还有人背地里嘲笑她卖过馄饨,笑话她的大脚等等。作为一个新认回侯府的儿媳妇,经历一些暗流是必然的。可能还有人想通过这些试探她和梦生的深浅。 只要是没找到自己面前,春花不打算理会,但是,若是像今天的情况,她也不会一味退缩。 花团锦簇的侯府里,其实已经由最繁华的阶段走向了下坡路,只是大家还看不出来罢了。第一代的泰宁侯军功赫赫,现在的侯爷也亲历战事,手握兵权,可是侯府下一代的男儿,就只会忙着内斗抢爵位,这样的侯府有什么前程而言? 顾梦生和自己在这个时机回侯府,很不巧,会遇到不少的事,但她也不怕。侯府是梦生父祖的家,春花只看梦生的想法,若是他想争什么,做为妻子,她自然要尽力相助,可是梦生不想,那么他们绝不会加入到侯府的争斗中,但当然也不会让人随便欺负。 只是留儿,春花怕留儿心灵会受伤,可是又不知怎么说,才能开解她,春花带着她到里间换衣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留儿,他们说你拖油瓶,你是不是特别生气?」 「嗯。」留儿点头称是。 「母亲对不起你。」春花心思非常复杂,留儿小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太多,从小带到身边,自然捨不得交给别人,而且还觉得自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可是留儿大了,跟着继父和自己生活,是不是最好的呢? 别的不说,她有个改嫁名声的母亲,对她就是一种伤害吧。 「母亲没有对不起我,」留儿的眼睛黑亮亮的,目光纯真,「母亲千辛万苦将我养大,我只有感激母亲,孝敬母亲。不管谁说母亲坏话,我都不会饶过!」 留儿的这种想法,不用说也是来自梦生,他自己有切身的经历,对母亲的爱体会得更深,又经历过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伤痛,他将他自己的感悟都教给了留儿。 第434页 春花发自内心地笑了,「留儿赶紧把衣服换好了,我们今晚吃火锅。」 换了衣服出来,留儿就对顾梦生讲了事情的原委,还委屈地哭了。这孩子在别人欺负她时一颗眼泪都没掉,可是当父亲把她抱到膝头安抚她时,她却忍不住了,又哭着说,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时常嘲笑她和小琴。 过了会儿,顾梦生哄好了留儿,小琴也换了衣服过来,这孩子从小就被吓坏了,养成了懦弱的性格,打架时能帮着留儿已经就很不容易了,春花也安慰了她几句,就让人把火锅摆上。四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小琴虽然大了,但梦生和春花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起吃饭也很平常。 到底是小孩子,吃上好东西,留儿很快就高兴起来,小琴也有说有笑的。春花笑着让常妈妈和陈妈妈,「妈妈们带着小丫头们下去吃吧,我们自已动手吃得更香。」 顾梦生喝着春花给他烫的酒,吃着热乎乎的火锅,再看着笑眯眯的太太,心里的焦躁不快都消散了。虽然在侯府里,别别扭扭的地方不少,可是只要回了自己的小院,见到太太,就同过去在千户所里一样,浑身上下都舒服。 可晚饭还没吃完,就有丫环过来传话,老夫人让春花带着留儿马上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又突然有事,今天一定两更,向大家表示歉意! 二更下午一点发。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听到桃姨娘去找侯爷告状,顾梦生和春花都觉得这件事情就算完结了,毕竟小孩子打架不算什么事,而且也没有什么后果,侯爷再怎么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的。但现在老夫人插手,就说明事情升级了。 顾梦生马上说:「你们继续吃吧,我去与祖母解释一下。」 春花拉住了他,然后对留儿和小琴说:「你们赶紧回自己的院子,要是没吃饱,就随便吃些点心,然后就赶紧睡下。剩下的事情都是大人们的,你们只管好好睡觉。」又叮嘱常妈妈几句,自己换了衣服,披上厚厚的披风,与顾梦生一同去了福寿堂。 顾梦生也没再拒绝,太太现在不去,明天就更难面对祖母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如今他也弄清了不少。 而春花呢,本应让梦生也回去,但她知道梦生是不会同意的,加上她也很打憷自己去见老夫人,有他在场自己就觉得有底气多了。 老夫人这个人,非常很有能力,但控制欲也特别强。虽然这样大的年纪了,可精力充沛,几乎府里的每一件事都要她来决定,家务事表面上分二奶奶和三奶奶管,但差不多所有的事都要回老夫人。 就是侯爷有什么事情也要同她商量,二老爷更是让她管得唯唯诺诺,四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当然对侯府里的媳妇们,她的规矩就更森严了。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想出门没有她的批准根本不可能,每个院子里的小事她也喜欢插手,如今留儿的事惊动了她老人家也正常。 「要是我们还在辽东镇就好了。」顾梦生突然说。 春花却想,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在什么地方,而是他们一家自由习惯了,对侯府的束缚并不适应。 顾梦生明显也想到了这里,他果然接着说:「如果我们不进侯府,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春花受的压力比梦生还要大。顾梦生是个男人,他可以随意出门做事,但自己却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世俗、礼法、血缘、亲情,每一样都约束逼迫着梦生,他必须进侯府,而自己作为他的妻子,只能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 于是,她紧握了梦生的手,梦生也反握了回来。 福寿堂里灯火通明,不少的下人捧着碗盘鱼贯向外走出,看来是刚刚用过晚餐。顾梦生和春花在外面等了会才被传进去。 桃姨娘满脸泪痕地带着十爷站在一旁,嘴里还在嘟囔着,「请老夫人为十爷做主啊!」春花注意到十爷的右臂上有一块青痕,明明刚刚还没有,可现在突然就出现了,春花对此嗤之以鼻。 见孙子和孙媳行了礼就站在一旁,并不上来请罪,老夫人不快起来,她威严地问:「那个拖油瓶怎么没带来?」 「祖母,留儿哭了半天,刚刚睡了,我想她不过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事,过来也没什么用,就没让人叫她起来。」老夫人的话一出口,春花就悄悄拉住梦生,上前回答。现在正是隆冬,昼短夜长,天早就黑了下来,说睡下了能过得去。 不过老夫人的话实在太让人寒心,她就没想到她的孙子小时一定被人这样骂过?梦生对留儿特别好,当然是因为自己,但他们相同的经历一定也是很重要的因素,眼下顾梦生心里不知道有多气呢,自己感到他的身子都有些微颤。 老夫人大约感到了顾梦生的异样,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于是换了称呼,但她的气势并没有减少,反而质问春花,「听说不止那孩子打了小十,孙媳妇也跟着与桃姨娘动手了?」 春花看了一眼桃姨娘,见她只是低头抹泪。也不知桃姨娘怎么想的,说一个孕妇会打人,也实在太过了吧,而老夫人就会相信?不过,面对着侯府的掌权人,春花还是将事情讲了一遍。 「不管怎么样,也是那孩子打人了!」老夫人沉着脸说:「本想把她当侯府的小姐抬举,可实在上不了台面,你们不会管教孩子,放到我这里替你们管管!」 第435页 「鲁留儿姓鲁,她本也不是侯府的小姐,就不劳祖母了。」顾梦生突然开口,声音还算平静,但却透着异样的坚决,「以后留儿就不同侯府里的孩子们一起上课,我准备单独请个先生教她。」 大约是很久没有被人反驳,老夫人就愣住了。 能把女儿送到老夫人身边养,是多少人盼望的事。不用说教养得有多好,只是将来说亲事出嫁都要上一个档次,所以很多旁枝亲戚家的姑娘们都要想办法到老夫人面前讨好,如果能在老夫人跟前养一两年,那可是不一样的。 老夫人虽然是想藉此将留儿管住,间接地影响折柳院,但也觉得是自己给了他们恩惠,本想等着孙子和孙媳妇的感激,结果一下子被顶了回来,根本受不了。 一旁的桃姨娘忘了继续哭,睁大眼睛看了过来。先是听老夫人要教养留儿,她还有些担心,人到了老夫人身边,以后得了老夫人的喜欢还不得凡事踩十爷一头?但接着顾梦生竟然反驳了! 春花则从心里贊成梦生的决定。鲁留儿从小就在辽东的白山黑水间长大,生性活泼,大方爽朗,而侯府明显不适合她,当初将留儿带到侯府也许就是错误的决定。 这时泰宁侯大步走了进来,对桃姨娘和十爷很不满地瞪了一眼说:「我不是让你们回院子里,别再闹事了吗?」 「老大,你不要说他们母子,」老夫人拦住侯爷的话,「是我听了这件事,把她们娘俩找来的。」 「那母亲想怎么办?」泰宁侯问。 「我想怎么办?」老夫人似乎被激怒了,她提高了声音说:「这家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吗?谁肯听我一个老婆子的话!」 「母亲,」泰宁侯跪了下来,示意儿子和儿媳也跪下来,说:「我们都听您的。」 春花挺着大肚子也只得跪下了,好在顾梦生紧紧地扶着她的胳膊,帮着她保持平衡。 看到儿子、孙子和孙媳跪在眼前,老夫人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那好,让那孩子给十爷磕头赔礼,这事就过去吧。」 「你们赶紧将那孩子带过来,给老十陪罪也就完事了。」泰宁侯站起来对着顾梦生和春花安抚地说:「论辈份,老十本也是她的叔叔。」 顾梦生也站了起来,又将春花扶起,沉声道:「父亲,这不关辈份的事,我刚刚同祖母说过了,鲁留儿不姓顾,她以后就不跟侯府的孩子们在一起上课了。至于今天的事,我看她没错,不用赔礼。」 「你!」老夫人握住胸口,用手指着顾梦生,喘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侯爷上前帮她顺了顺气,也指着李梦生说:「你还不跪下认错!」 可顾梦生跪下了,但却不肯认错,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但语气依旧那么坚定,「小时候,要是有人在我面前说母亲的不是,我不管打不打得过,都和他打一架。」 屋子里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老夫人和侯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怒气。 春花并不愿意他们直接发生冲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改变。她赶紧温言调解气氛,带着笑意说:「我也快生了,实在顾不过来,而鲁留儿原来在辽东镇学的进度与府里的孩子不一样,我原来也打算另给她找个先生,此时正好禀明老夫人和侯爷。」 她递过去的橄榄枝,泰宁侯接了,他的神色缓了下来,点点头说:「那就如此吧。」又对老夫人说:「母亲,这件事,老十也不能不罚。」 老夫人没理他,转身对顾梦生和春花说:「你们先下去吧。」 顾梦生却没动,他依旧跪在地上说:「祖母、父亲,我想将折柳院对外的大门打开,单独分出去住。」 对于顾梦生这个想法,春花也大吃一惊。既然顾梦生重新认祖归宗,那么他就应该在这里住到侯府分家,通常要等到侯爷去世后。至于侯夫人,因为她并没有抚育过梦生,又有自己的亲儿子,按律法梦生也不必奉养她。 可他们进侯府不过一个多月,他竟想到了这里,他是因为自己有孕了却吃点什么都不方便,还是上次自己同老夫人请示想回杨府看望姑母却没被批准,还是留儿受了委屈才这样说的? 但他能想到这一点,不用说完全不是为了他本人,他一个男人,侯府里纵然有多少规矩,都与他无关,他完全可以在外面自在快活,他是真心把妻子儿女放在了心里。 顾梦生正在同老夫人和侯爷讲原因,「我从小在辽东长大,吃惯了那边的饭菜,侯府厨房不怎么对我的胃口;还有每天出门要在府里绕上大半圈,不如直接从侧门出去方便;有朋友过来,在侯府的外书房也别扭;我还打算把跟着我过来的一些军士带过来……」竟把原因都拉到了他的身上,这一个多月,他是完全明白自己的苦处了,也冷眼看清了侯府的一些真相。 「折柳院与府里相通的大门留着,我和媳妇每天早晚来给祖母请安都不变。还免了孩子们在一起胡闹。」顾梦生条理分明地说着,「请祖母和父亲同意!」 这次不止老夫人,就连泰宁侯也目瞪口呆。 老夫人将面前案几的把推翻了,指着顾梦生大骂道:「我锦衣玉食养着你们,竟养出你这样忤逆不孝的东西来!」 可她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更静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欠的债还了,心情终于放松了。 第436页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肯定是老夫人平时对晚辈发火时最常说的话,但是她忘了想一下,这种指责对顾梦生是不适合的。 顾梦生从小没用过顾家一文钱,他回侯府时,一进门就给老夫人送上御赏所得的宝石,给泰宁侯来自瓦刺的俊马。虽然侯府并不在意这点东西,但顾梦生自然也是以此表明他的立场,他不是个破落的子弟,回家寻求蔽护施捨,而是堂堂正正地从三品武官,认祖归宗。 顾梦生后背挺得直直的,虽然是跪在地上,但气势竟一点也不弱。 此消彼涨,平时精神十足的老夫人的腰似乎弯了些,她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泰宁侯一眼看见仍在一旁的桃姨娘和十爷,大喝一声,「滚,滚出去!」 十爷抱着桃姨娘大哭起来,早有下人过来将他们拉了出去。 泰宁侯看着顾梦生倔强的样子,转身对老夫人说:「母亲,折柳院原本就有门,重新打开也不费力气,梦生愿意,就由着他吧。」 春花没想到泰宁侯能同意,接着老夫人犹豫了一下,竟也点头了,「侧门打开是为了你们方便,但不是分家。」 顾梦生和春花自然贊成,若是刚认祖归宗没多久就分家,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对顾梦生也不好。 就有些像谈生意,双方相互试探相互妥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可若真是做生意,现在双方就会都很高兴,自然要把酒言欢,庆祝一下。但一家人谈事情这样最后达成一致,就正好相反了。 每一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不知说什么好,也没有必要再说些什么了。顾梦生和春花先告辞离开,留下老夫人和泰宁侯。 泰宁侯就坐到了母亲身边,他们母子从小相依为命,经常这样坐在一起商量些事情。不论是当初被困在北平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时;老侯爷宠爱妾室将他们差不多忘了时;还是泰宁侯终于继承爵位时,他们母子就都这样守在一起,分享着恐惧、孤独、幸福…… 老夫人就喟然嘆道:「当初你看到他的时候,先不要认亲,回来同我商量一下就好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也养不熟。」 「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将他认回来,并没有想那么多。」泰宁侯也感慨,「不过,再怎么也是我的骨血,认他回来我一点也没后悔。」 「我也不是不让你认,只是一些事情应当先说清楚,不能让他在家里无法无天的。」 「母亲,算了,梦生从小吃了不少苦,听说她是靠浆洗衣服将他养大,我们能补偿就多补偿他一些。」 「你这话是在怪我了?」老夫人的声音高了起来,「难道是我将她赶走的吗?梦生从小吃了苦也是因为我吗?」 「母亲息怒,」泰宁侯赶紧站起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梦生这个年纪就靠自己当升了从三品的同知,比起家里的几个子侄都强多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也寂寥起来,「世子和三爷身子骨都不好,还不是随了你媳妇?我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过,爵位无论如何也不能传给小三的,那样侯府没几年就会败了。」 「那梦生呢?」 「你想也不要想!」老夫人提高了声音,可她很快又降了下来,「倒底不是从小养大的,他的心并不在侯府这边。再者他娶了个寡妇,将来请封的时候,连夫人都不能封,大家指不定会怎么笑话呢,除非他愿意另娶。」 泰宁侯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老夫人,「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看他们小夫妻的样子,肯定不能同意。」 「他们的意思倒不重要,关键是杨家,肯定会给儿媳妇撑腰。」老夫人早就想过要顾梦生休妻再娶的事了,但有杨家的关系,她只能放下这个心思,就又问道:「梦生媳妇倒底和杨阁老家里是怎么一回事?武成侯府的小媳妇说得那样肯定,说不准里面就有什么事。可是梦生媳妇就是咬准了不认,不如我们找人打听一下?」 「武成侯府一向上不了台面,他家人说的话哪里能信?」泰宁侯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杨阁老家里哪里能发生那样的事?梦生媳妇又生过一个孩子,她原先夫家的人还在定辽前卫做官,决不可能错的。」 「虽然是这样,」老夫人自言自语道:「可我总觉得不大对。」 顾梦生和春花静静地走回了折柳院,两人梳洗上床后,春花抱着顾梦生的胳膊说:「梦生,祖母和父亲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做为枕边人,春花理解顾梦生,他原本对老夫人和侯爷有着很深的孺慕之情,尤其是对侯爷,他确实是梦生从小男孩起就想去寻找的父亲。而他们相认后,相处也很融洽,毕竟血缘的关系是最强大的纽带。 所以他们间发生矛盾时,梦生心里会很难过,她提醒梦生,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 「我知道,可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什么都能忍。」顾梦生在春花的大肚皮上轻抚着,「可我还有你,有留儿,很快还会有儿子。我不能为了侯府的人们满意而让你们一直受委屈。」 「我也能忍,」春花说:「我可以先把留儿送到杨府住一阵子,等风平浪静后再接回来。」 「不用,你是我的太太,留儿是我的女儿,我要让你们过好日子。」顾梦生说:「祖母和父亲对我不错,但他们应该对你们也一样,可我只看到了祖母在为难你们。你不好说话,我却要说清楚。」 第437页 顾梦生就是这样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嫁给了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会护着自己的。 「这件事你想多久了?」春花问。她了解顾梦生,从百户到千户到同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他做事养成了谋而后动的方式。很多事情他都反覆思考后才决定,有些事还与春花商量。他要把折柳院的大门打开,开设小厨房,决不是一时冲动。 「住到了这里不久后就想了,但一直没想好,你这身子又这样,就没对你说起,」顾梦生嘆息着说:「我想慢慢劝说祖母同意,但今天我实在忍不住了。」 春花抱着顾梦生的手又缠紧了一些,这样的事情中,顾梦生是是最为难的,既不想太太孩子受委屈,可顶撞了祖母心里也不舒服,她劝道:「你有空多陪祖母、父亲聊聊天,大家把话说开了,就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了。」 「我会的,你有身子,不要想那么多,赶紧睡吧。」 春花相信亲情,她觉得梦生会和他的亲人们和睦相处,于是她就放了心,靠着他很快就睡了,睡得还很香甜。 没两天,顾梦生看了日子,找人过来,将折柳院对外的大门重新打开了,又将外院也整修一番,而对内院的门,虽然不锁,但是加了守门的人。 离正院最近的一个小院建成了厨房,修了正式的灶台。院子里几处不合心意的地方也改了改,春花觉得与自己单独过日子也差不多了。 当然要添的东西和人也都不少,忙了几天才弄得差不多。而侯府那边各处也得了吩咐,将他们夫妻的份例分出,木炭、食材、衣料等不错日子地送过来,春花也没有推让,一一收下了。 虽然放了从靖远堡过来的几个军士们看门,但那些孤儿们最终没有接过来,顾梦生担心春花太过操心,加上折柳院空闲的地方并不多。于是留儿小琴便每日坐车到那边上课,有了路上这么个放风的机会,又能与过去的小伙伴们在一起,倒高兴得什么似的。 冬青的亲事也在这时候办了,她在靖远堡时就与一个姓南的小旗定了亲,而南小旗正好也跟着顾梦生进了京。他们原来就定今年成亲,结果一件事接一件事拖了下来,总算现在稳定了,亲事也就顺理成章。成亲后,冬青继续在那边管事,有什么事到这边来请示一下比过去方便。 就这样,春花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多了,而她的肚子也更大了。 到了十二月十七日半夜时,春花突然觉得不对,她动了动,顾梦生马上醒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家里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琼花还特别送来了可靠的稳婆、奶娘,顾梦生更是草木皆兵,每天都要早些回来,然后一直跟在太太身边。 「我肚子痛得厉害了,让稳婆来看看吧。」 看过后,春花就被顾梦生抱到了产房,一阵阵的疼痛让她额上冒出了汗珠,梦生帮她擦着汗问:「还有多久才能生啊?」 稳婆笑笑说:「没那么快,明天能生就是好的了。顾同知赶紧回去睡一觉吧,明早过来就行。」 可梦生却不肯走,春花也拉着他的手不放,「你先陪我一会儿,等快生了,你再出去。」 「我一直陪着你,」顾梦生握着她的手给她鼓劲,「我是上过战场的,什么晦气都能镇得住。」 这时的人们认为生孩子是晦气的事,所以男人们都有不能在屋子里。 「我也不信那个,只不过不想生孩子时狼狈的样子被你看到,」春花笑着说:「所以等我生的时候你一定要走。」 顾梦生听了这话颳了刮她的鼻子,低声在她的耳边说:「刚认识时我把你推到地上,你衣服撕破了,脸上沾上了泥,我不是看见了;还有你那次学骑马时摔了,坐在地上站起不来,我也看见了,还有……」 还有很多的事,比如太太的脚他看过,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每次洗脚不肯让自己帮忙,但顾梦生想了想还是没有戳穿。 春花拧了他一下,气道:「你那时更狼狈,穿着衣服鞋子跳水里游走,回头还说衣服丢了!还有你最初学骑马时一定摔得更惨,只不过我没看到!不行,哪一天,你一定摔一下给我看!」 「好,好,我一定摔一下给你看。」卢梦生笑着帮春花擦擦汗,太太的肚子又痛了,她虽然不说,但看她冒出了冷汗就知道。 「那你坐在床头陪着我,别处不许看。」春花想了想还是让步了,她真想梦生陪着她,因为她痛得厉害,心里又很怕。 见两人这样说说笑笑的,稳婆就放心地在一旁坐着歇了,夫妻俩个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话,真是从没见过。原来看这个少奶奶娇弱的样子,还有些担心,现在倒是觉得一定会很顺地生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非非扔了一个地雷! 4837291扔了一个地雷! 4837291扔了一个地雷! 4837291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你们给了我动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到了第二天天亮,春花还没生出来。院门打开后,顾梦生让人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带了侯府的女人们过来看,一进正院的门就很不高兴,谁家把产房放在正屋里?还不都是放在厢房或者另找个小院子,可是这小两口就把产房安排在正房的西屋。 折柳院另开了门,有什么事情都不通过侯府里,而老夫人也因为前些日子闹得不愉快没多管他们,如今,就发生这样大的纰漏。但孩子已经开始生了,也不能让人再搬出去。 第438页 然后,老夫人又想起来一件事情,问在前面带路的玉兰道:「怎么没看到绣婷呢?少奶奶生孩子,她不是应该过来伺侯吗?」 「这些天少奶奶都没让绣婷和小鹊出院子,说让她们在屋子里为少奶奶念佛祈福。」玉兰委委屈屈地说。 老夫人一眼就听懂了玉兰的潜台词,就是她这个侯府的大丫环,如今也不过做着跑脚的杂活,折柳院里用的都是少奶奶带来的人。难道侯府里的人还能害她不成!少奶奶真是太多心了,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老夫人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迈进了产房。 顾梦生竟然陪在里面,老夫人就更不快了,马上说:「女人生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出去!」 恰好一阵巨痛袭来,春花的手痉挛地抓紧了梦生,看着春花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顾梦生急切地说:「祖母,媳妇痛得很厉害,我陪陪她。」 老夫人听了这话,气得举起手中的木杖打向顾梦生,「哪个女人生孩子让男人陪着的!有骨气的男子汉这时候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你今天不去衙里也就罢了,赶紧出去到外面等着!」 卢梦生没有回嘴,身子却不动,老夫人虽然身子好,但打几下他还是禁得住的。他劝道:「祖母,人们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我陪着媳妇,她就不怕了,自然生得快。」 这一阵疼痛过去,春花松开了手,虚弱地笑着,「梦生,别惹祖母生气,我可能马上就生了,你赶紧出去吧。」 顾梦生不听,他握着春花的手不放,「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平安生下孩子的!」然后对祖母说:「我和媳妇刚认识时就面对瓦刺人的袭击,后来到荒无人烟的百户所,回京城前又有瓦刺人攻城,不管多危险又艰难,我们都一起闯过了,现在媳妇生孩子,我一定陪着她!」 老夫人看着孙子因为紧张,身上薄薄的衣服已经让汗水都打湿了,气得一转身回了正院。二太太、二奶奶、三奶奶见状也都跟着走了。 春花想再劝两句,可是阵痛越来越密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而且因为无法忍受的痛苦,大声地叫了起来。 顾梦生明白她的心思,一面帮她擦着汗,一面开解她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听稳婆的话,赶紧把孩子生下来。祖母那里,我会去好好劝说。」 到了中午时分,孩子终于生了下来,与大家事先猜测的一样,是个男孩。看着春花脱力地睡了过去,顾梦生激动得流下了泪,他和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报信的人去了杨府、林府,于夫人高兴地念佛,林太太也赶紧让人上庙里还愿不提。 到了洗三的时候,春花已经能抱着孩子与大家一起说笑了。 杨阁老夫人和林太太亲自来了,老夫人虽然还是气难平,但孙子给她讲了一个晚上孙媳妇怎么对他好的事,又因为亲家姑母和表姐的身份高贵,只好出面相陪,侯夫人病了没来,二太太、二奶奶、三奶奶等人也笑着与女眷们说话。 常妈妈抱着孩子,从盆里沾了水在孩子身上点了几点示意洗儿,嘴里说着吉祥的话,老夫人第一个把一块沉重的金锁放进了盆里,于夫人放了一块古玉,然后大家依次添了东西。 过年正在春花坐月子期间,年礼已经在之前打点好,梦生只要派人按单子一一送到就行,广宁府和定辽前卫的亲人朋友们的礼品早就託了人送过去,所以春花只管在暖暖的屋子里带孩子。 产房放在了西屋是因为这个院子里有地龙,冬天屋里面非常暖和,又没有炭气。生孩子是大事,当然要挑最好的地方。 春花全然不知老夫人还会因此心里堵了好多天,她与梦生倒是满心欢喜,享受着初为人父母的快乐。 过了腊月二十,衙里的事情也少了,顾梦生时常提前从衙里出来,请安后他就急忙回折柳院。进门换衣服,在手炉上暖手,接着去看儿子,直到儿子的小床前,才停住匆匆的脚步。 可是儿子理也不理他,睡得正香,春花在一旁笑着,「刚吃过奶,已经睡了。」 「这小子,只知道吃和睡!」梦生的话里带着宠溺,在这里二十六岁才得了个儿子,就算是很晚的了,他的欢喜根本就藏不住。 对于生了儿子的大功臣,梦生也没忽视,他上前捏了捏春花的脸说:「今天的鸡蛋吃了吗?」 在顾梦生的认知里,生孩子后一定要吃鸡蛋的,定辽前卫那里就是如此,去看生孩子的产妇,人们都是送些鸡蛋。可是春花一连吃了几年的艾叶煮鸡蛋,自从有了身孕便再也不肯吃鸡蛋了。可生了孩子后,顾梦生却一定要她每天吃两个鸡蛋,而且还要检查。 「吃过一个了,那一个就不要了吧!」春花苦着脸说:「我多吃些别的还不行吗?」 「表小姐,姑爷说得对,做月子一定要吃鸡蛋的。」常妈妈与顾梦生的看法一样,而且她见到顾梦生回来,马上就将煮好的鸡蛋放在小米粥里端了过来。 「来,我餵你吃。」顾梦生接过碗,坐在一旁餵春花吃,还说:「你一定要自己餵奶,更要多吃点,免得身子亏了。」 本来大家都不同意春花自己餵奶的,琼花更是早就将奶娘准备好送来了。可是春花却对梦生说,他的身体之所以这样健康,就是因为吃自己母亲的奶长大的,又举千户所里那些人的例子,说动了他。毕竟他从小在卫所长大,接触的人没有请奶妈的,孩子们也都长得结实健康,反观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孩子都是奶娘餵大的,个个体弱多病。 第439页 有了丈夫的支持,一切就都好办了,而且春花的奶水还很好,足够儿子吃。至于侯府里的人,折柳院现在管得密不透风,别人都不知道。 春花吃下顾梦生餵给她的鸡蛋,好像有梦生餵着她,鸡蛋也没那么难吃了,又听他说:「今天辽东镇那边来了信使,大外祖父、三舅还有鲁指挥佥事他们都捎了东西过来。有野味、粮食、蘑菇、榛子等很多东西,还有你最爱吃的豆包,我让人分到侯府厨房里一些,岳母和大姐那里都送了,给同僚、小武他们分了点,剩下的都交给陈妈了,让她晚上弄点辽东镇那边的特色东西给你吃。」 春花自然说好,又对常妈妈说:「告诉陈妈抽空将榛子炒熟,我想吃了。」 「榛子虽然好吃,可是太硬了,小姐还是出了月子再吃吧。」常妈妈劝道。 梦生听了问:「先弄碎了再吃行不行?」 「姑爷想出的办法好!」常妈妈惊嘆了一声,笑着答应了,自去安排人炒榛子。心中难免要想,姑爷疼小姐疼到了骨子里,自然什么好法子都能想出来。 留儿和小琴过了会儿也从学里回来,她们和春花打了招呼也去看孩子,顾梦生问了几句学里的事,就告诉她们,「辽东镇那边送东西过来了,还有专门给你们俩的小玩艺,已经让人送到你们屋里去了,回去看看吧。」 春花也笑着说:「外面天太冷,我这里的饭菜也不适合你们,回去后就不要再来了。」 月子饭的味道非常淡,就是梦生,春花也让他去同留儿一起吃,可他每天都不走,一回来就在她身边腻着,最喜欢看她给儿子餵奶。 今天的晚餐里果然有各种的辽东特产,春花又听顾梦生告诉她辽东镇那边的一些消息,正说着,儿子突然睡醒了,一声大哭让大家把别的事情都放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常妈妈熟练地换了尿布,将他递到了春花的手中。 而这时梦生早就用一块用温水洗过的布巾帮着春花擦了擦前胸,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喜欢的场景。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正亲密地贴在一起,小的那个眼睛闭着,一张小嘴却不停地吸吮着,脸上露出无限的惬意来。而大的那个呢?低垂着眼帘,看着儿子,一脸的幸福和满足。梦生心里被说不出的温暖填充得满满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美满人生。 从最初的饥渴到吃得差不多了,小孩子的表现很明显,儿子早就张开了眼,一双小手和小脚也活动起来,虽然不放松嘴里叼着的东西,但却有些三心二意起来,梦生用手戳戳他外侧的小脸,儿子便转了转头,但被骗后他很快他又转了回去,重新拱到了那又香又甜的怀里,把刚刚放弃的又重新含回了嘴里,漫不经心地吸着。 「这个贪吃的小子,明明吃饱了,可就是不肯松口。」梦生在太太威胁的目光下把想再次戳向儿子小脸的手指换了个方向,去戳他的小手,如他所愿,儿子抓住了他的这根手指,他得意地笑了,「我儿子现在都这样有劲,将来力气一定大得很。」 每天都这样,不嫌烦吗?春花想嘲笑梦生,可话并没有说出来,自己不是也一样吗?带这样小的孩子,每天无非就是那样几件事,可哪里有一点厌烦的心呢?倒是满满的喜悦。 接着每天差不多重复上演的一幕又开始了,梦生的手从儿子身上又伸向了他的母亲,那两只桃子更加饱满了,而且成熟得立刻就要滴出汁水来,儿子吃得那么香,他也想尝一口。 看着常妈妈出了屋子,梦生飞速地上前舔了一下。虽然是几年的夫妻了,可春花的脸还是红了,「讨厌!」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梦生凑到了她面前的脸。 挨了一巴掌的梦生心情更好,他拿起了拔浪鼓,在儿子面前晃了起来,把傻儿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另一只手占领了刚刚儿子的领地。 ☆、第二百五十章 常妈妈再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温馨的场景,姑爷半靠在床头,小少爷放在他的胸前,表小姐则坐在姑爷身旁,握着小少爷的手与他说着话。 这样小的孩子哪里难听懂呢?可常妈妈已经习惯了。表小姐说小少爷一定能听懂,每天都要与小少爷说话,还要给他唱歌、背唐诗。不用说现在了,就是小少爷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姑爷还每天都给少爷读兵书呢。 也许小少爷真的能听懂了呢,就看小少爷那聪明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常妈妈笑着把煮熟的梨子、苹果放在桌上,「再放一放就可以吃了。」 春花想吃水果,可大家都不让,最后的结果就是煮熟了吃,中国古老的月子传统可不能小瞧。 晚上的时候又有一番旖旎。春花感到梦生强烈的需求,心里也理解,温声说:「你辛苦了,再忍些时间。」 梦生紧紧地抱着她说:「比起你怀胎十月的辛苦,我这又算什么呢!」 梦生性格虽然很粗犷,但他特别能体谅自己。「你真好,」春花依在他的胸前,把头全埋进去低声说:「等月子做完了,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真的!」顾梦生听了这话又激动了起来,然后他又有些沮丧地说:「还要等些天,要生过两个月以后才行。」 「是吗?」春花不解,「我尚且不知道,你怎么会懂呢?」 「是温同知说的。」 「你们怎么会说起这个?」 第440页 「他问我房里收了几个人,我就说没收,他就说那你还要熬到生完孩子两个月,我赶紧就把话岔过去了。」 「你可不许跟着他学坏啊!」春花赶紧提醒。 「不会的,」顾梦生答应了后又说:「其实温太太要是对温同知好了些,他也不会总出去玩的。」 「总算现在他们关系不错,上次我看见温太太戴的首饰上镶的御赏的宝石,自然是温同知给的。」 顾梦生没再说什么,春花也顾不上关心别人,又问他:「今天祖母又斥责你了吗?」 产房的一幕,加上梦生一直没按祖母的意思将绣婷收房,不用说,老夫人一定气得要命。梦生虽然不告诉她,但是春花哪里猜不到?估计顾梦生每天请安时,都要被说上一会儿。 「太太,你说祖母为什么要我所有事情都按她说的做呢?」 「祖母已经习惯了。整个侯府里,就是侯爷也不敢反驳她,我们从外面来,祖母就想把我们也管成同别人一样。」 「可是我已经尽量改了,只是怎么也没法像二叔他们那样。」卢梦生也很苦恼,「等儿子再大些,我想申请外任。」 春花明白顾梦生的无奈,他回侯府时已经是个成人了,很多思想观念根本无法改变。留在侯府,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的矛盾,如果他去了京外,大家不在一起,反倒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且他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能舒心地过日子。 如果到了外任上,就不会有人一直限制自己了,从三品的官太太,在京外地方上,就算不能唯我独尊,也差不多,恣意随心是少不了的。 春花憧憬了一会儿,又冷静下来,顾梦生想调外任,困难就不少,首先侯爷就不会同意,他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非常关切和爱护,肯定不会让他离开。 而且留在京城里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明朝时,没有禁军的编制,都是卫所制,永乐定都北京后,作为对抗北部游牧民族的国门,京城附近驻扎着七十个卫,而且还有全国各地的卫所轮流驻防,有大量的兵马。这样的环境,应该对顾梦生的前途更有好处。 更不用说,皇太子对顾梦生很器重,若是离开京城,当初救命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淡忘了。 不行,自己不能这样自私。 这不同于当初自己没有公开的身份的时候,那时是没有办法才想着躲开京城。现在身份解决了,只不过是有些困难罢了,哪里没有困难呢?就是到了外任,也不可能就是一帆风顺。 春花倚着梦生说:「孩子这么小,出门也不方便,一动还不如一静。我们先在京城住上几年后再说吧。再说,我们与侯府格格不入,也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除了决不能让步的事以外,别的事情也要柔和些,虽然说不指望能融入进去,但也要把关系处好了。毕竟是亲生骨肉。」 「亏了太太什么事都这样想得开。」顾梦生尤其理解春花,他知道春花是从武成侯府逃出来的,就是因为她对生活有着自己的追求。现在她不再想逃避,为的是自己。 「我想我这样聪明,侯府的这些事情一定难不住我。」 听着春花习惯性的自我表扬,顾梦生笑了,也放了心。 因为坐月子,从年前的祭祖开始,到守岁、拜年,春花什么活动也没参加。顾梦生却因为在京卫指挥使司有事情,不能全部休息,再加上侯府的一些活动,他们见面的时间倒比平时还要少了。 正月十五那一天,入更没多久,春花刚刚带着儿子躺下。顾梦生进了屋子,春花欠了身子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皇上崇尚节俭,宫里的仪式很快就结束了。」顾梦生告诉春花,「我就赶紧回家。」 「侯府的人都去看灯了,你也去看看吧。」春花告诉他:「京城里的灯可比定辽前卫好得多,现在去还来得及。」 「我从外面经过时看到了一些,」顾梦生笑着说:「本想给你和儿子买盏灯回来,又一想,你也没看过京城的灯,不如等明年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看,挑喜欢的买,便没心思细看,赶紧回来了。」 春花曾说过自己在武成侯府时想去看灯却不能,只好自我安慰,想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看灯的。顾梦生记在了心上,他笑着说:「明年,我们一家三个人都是第一次看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嗯,」春花答应着,心里甜蜜蜜的,对顾梦生撒娇柔说:「到那时,我喜欢哪盏灯你就要给我买。」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顾梦生抱起了儿子问:「听到没有?」 儿子才不肯理他,自顾自咬着手指头,顾梦生忍不住上前亲了一下,结果他脸上的鬍子茬把儿子扎到了,本来睡意朦胧的儿子马上大哭起来。 春花抱过过儿子哄着,又点着他的额头说:「早就说不许你亲儿子,要亲也要在睡着的时候亲。」 顾梦生被批评了,不敢反驳,在一旁转了一会儿,拿出一把称来,「来,称称多重了。」 大晚上的,称什么称!可是春花看着顾梦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和儿子,还是把睡着了的儿子放到了称盘里。儿子长得很快,从最初时皱巴巴的变成了胖乎乎的小肉糰子,不到一个月竟长了三斤多。 「我儿子长得多快,」他得意地对春花说,又把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捏了一下,「当然,也是吃得好!」 第441页 「我以为你一定会说是因为像你才这样呢!」春花笑他,儿子不管怎么样,顾梦生都觉得好,而且都要认为是像自己。 「当然也是像我的缘故。」顾梦生大言不惭地说。 「我觉得你在儿子面前,智商只有平时的一半。」 顾梦生却理直气壮地说:「在儿子面前,要智商干什么!」 对于这样的傻爹,春花无奈,又催促他,「儿子的大名,侯爷没赐下来倒不急,可是小名你总得定一个吧,总不能一直儿子儿子的叫!」 顾梦生一听太太的话,也不睡了,马上将蜡烛拨亮,翻起放在一旁厚厚的一叠书来,又发愁地说:「起个名字怎么这么难?」 为什么会这样难?还不是两个人的观点产生了大冲突!顾梦生认为儿子的小 名定要起个贱名,那样才好养,可是春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狗剩拴儿之类的名字。于是想定下一个两人都能接受的小名,用了这么多天还没结果。 春花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弄清楚,那就是梦生的小名叫什么?从她无意问起来开始,顾梦生就顾左右而言它,拖了几天也没说。这反倒引起了春花的好奇心,「快告诉我你的小名叫什么,我也参考一下。」 「这怎么能胡乱参考?」顾梦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然后就埋头于一堆书本中,不肯与春花再讨论这件事。 春花看了看嘴巴闭得像蚌壳似的梦生,下了决心,今晚一定想办法来把他的小名套出来。于是她便笑着说:「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先睡吧。」 顾梦生一上床,春花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终于在得了无数好处的顾梦生嘴里哄出了「二丫」两个字,她当时就笑喷了。 「我就说你知道后一定会笑的。」顾梦生尴尬地说:「小时候我也很讨厌这个名字,可是我娘说我本来是老大,又是男孩儿,叫我二丫,小鬼们听了就不知道这是我,也不能把我的魂勾走了。」 春花突然不笑了,她完全理解婆婆当年为什么给梦生起这个名字,她一个人带着儿子,有多么怕儿子会被小鬼带走!这个名字她一定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 「儿子起名还是按你的想法来吧,既然婆婆这样说了,你又长得这样健康,一定会有用吧。」 「我突然想出一个名字,你听听好不好?」梦生猛然间来了灵感,「儿子就叫小瓦吧。」 「这是什么意思?」春花被搞糊涂了。 「《诗经》上说,乃生男子,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弄之瓦。我们这样叫了,小鬼就会以为是女孩了。」 「书读得真不错!」春花先赞扬了顾梦生,「这个名字我觉得也好,但小瓦听着不够响亮,不如叫阿瓦好了。」 「好,就叫阿瓦!」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阿瓦满月了,春花也出了月子。好好地洗了个澡,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所松了不少。到了第二天一早,春花抱着阿瓦,坐了暖轿去上房请安。 因为还在正月里,顾梦生不用天天上衙,便陪着春花一同去请安。而上房里也非常热闹,整个府里的人差不多都在。 月子期间,长辈们不到小辈的房里,没成亲的女孩们自然不便来,只有二奶奶和三奶奶每人来过一次。因此屋子里的人,春花都有些生疏了。她笑着给老夫人、侯夫人、二太太请安,又给大家拜了年。 然后将阿瓦抱过来给老夫人看。其实自从春花进了屋子,就感觉出来老夫人的冷淡。这是自然的的,春花也有心里准备,在屋子里养了这么多天,她已经想好了要怎样与老夫人打交道。 回想起来,老夫人虽然脾气大些,喜欢多管事,但对自己并没有下什么黑手,至少她入侯府时的很多担心没有了。 想与老夫人处好关系,突破点自然是孩子。果然,老夫人本想冷着梦生媳妇的,但孩子抱了过来,还是禁不住去看,然后就眉开眼笑的说:「这孩子像侯爷,眉眼嘴巴都一个样。」 大家也纷纷贊成,孩子虽然还小,但看着轮廓就知道与他的父亲和爷爷非常相似,与老夫人也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侯夫人虽然还病着,想来是过年的时候不出来不好,因此也到了福寿堂,见大家都围着看孩子,只是远远看一眼,就退到了后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 原本坐在一旁的侯爷踱过来看孩子,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孙子,「这孩子长得很壮!」 春花笑着说:「小傢伙特别能睡,还能吃,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自然长得快。」 「月子里的孩子都这样。」老夫人告诉春花,「虽然丫环婆子一大堆,可带孩子还是要自己用心。」 「是,」春花点头答应,「从生下来到现在,每天晚上都和我一起睡。」 老夫人又指导春花一些带孩子的事情,春花也认真地听着,她确实很需要这些知识。大家都以为她生过一胎,所以并没有人多给她讲。 「挑个好日子摆满月酒,」老夫人终于露出了笑意,对二奶奶和三奶奶说:「请亲戚们都来乐一乐。」 老夫人心情好了,老夫人的女儿,大家都叫她大姑奶奶、二太太三个人就张罗着打牌。侯夫人从不玩牌,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有事情,恰好阿瓦睡了,春花也被拉着上去。她以前玩过,算起牌来很厉害,正好坐在老夫人的上家,放了几次水,很快让老夫人赢了满满一匣子的制钱,老夫人脸上就现出了笑意。 第442页 春花见自己做赌注的制钱快没了,正想让人取些来,就有小丫头过来说:「同知大人让少奶奶送几吊钱过去,说是一直在输,快输光了。」 侯爷带着男人们就在屋子屏风的那一面掷骰子赌钱,这是习俗,过年时就是清正的文人家中都可以开赌。春花听了便笑着说:「我也一直在输,好在今年有老夫人赏儿子的压岁钱可用。」又叫人赶紧回去拿几串钱过来。 老夫人、大姑奶奶、二太太、二奶奶几个人听了她的俏皮话,都笑得前仰后合的,老夫人也绷不住指着她笑了,「你们怎么输我不管,要是敢动我曾孙子的压岁钱,我可不饶!」 二奶奶笑着说:「我也快输光儿子的压岁钱了,老太太要是真可怜曾孙子,就再给一份压岁钱!」 二太太也笑指着儿媳说:「再给一份,亏你说得出来,让我说今后也都不给了,老太太直接攒着给曾孙子娶媳妇,免得让你们这些做娘的都输光了!」 大家在一起说着笑话,春花却一眼看见躲在一旁的三奶奶,知道这话刺伤她了,就赶紧看着手中的牌说:「我这把牌却不错,一定要大赢的!」 正说笑间,突然屏风那一侧「当」的一声,接着又是一片哗啦啦声响,一个桌子被掀翻了,隔在屋子中间的屏风倒了,就见侯爷脸色铁青地责骂着,「孽子!在家里还搞鬼!」 被泰宁侯训斥的是三爷。说起来到侯府已经几个月了,春花还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瘦弱苍白的青年,听说他是因为过年才被放出来的。 侯夫人赶紧过去拦住侯爷,他已将三爷一脚踹倒,正要过去打他,「侯爷,大过年的,你就饶了小三吧!」说着她抱着三爷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老夫人连手里的牌都没放下,一眼看了过去说:「大过年的,大家在一起玩玩不算什么,生什么气!还有正月里是不兴哭的,要是哭了,一年的运气就都坏了。」这话分别是对侯爷和侯夫人说的,然后她又对三爷招了招手说:「小三过来,帮祖母看看牌。」 泰宁侯不吭声了,侯夫人也掩住了哭声,早有下人过来收拾地上的东西。而阿瓦大约被惊到了,他本在隔壁的屋子里睡觉,大声地哭了起来。 春花赶紧将牌递给身后的丫头,「我要去看孩子,这把牌你替我打完吧。」说着与老夫人等招呼一声出了福寿堂。 顾梦生也跟了过来,他们顺势一起回了折柳院。 孩子吃上了奶,顾梦生照例在一旁帮忙,虽然他的帮忙一直被嫌弃,可他总是乐此不疲。春花就问:「刚刚怎么了?」 「三爷的骰子是特制的,里面灌了水银,一扔一个准,十回里有九回他赢。」顾梦生说:「后来二爷提了一句,父亲明白过来就发火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还是想管教好三爷。」春花嘆息。 顾梦生问:「你是说祖母不想三爷改好了?」 「祖母已经对三爷完全失望了,所以只是随着他混日子。」 太太还真敏锐,顾梦生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见祖母帮三爷说话,以为祖母溺爱孙子,现在想想真是这样,祖母是对三爷不抱任何希望了。 接着的几天春花再过去时,看见三爷就跟在老太太身边,陪着她斗牌。泰宁侯也不管,可见他对三爷也死了心,而侯夫人又病倒了。 不过,顾梦生竟然很贊同老夫人的决定,他背地里对春花说:「我听母亲说,吃喝嫖赌,其中赌是最沾不得的,要是上了瘾,怎么也戒不掉。祖母这样做,是壮士断腕,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顾家的事,春花不想参与,但因为明了大家要在一个府里生活很久,她还是要努力与老夫人及大家和平共处。 有了阿瓦的帮忙,她的努力很快见到了效果,她与老夫人的关系一点点好转了。尤其是听到春花为了儿子身体好,不顾会伤了身子亲自哺乳后,老夫人还赏她一些药材补品。 对于老夫人的误会,春花才不会解释清楚呢,哺乳对母亲肯定也是有好处的,当然道理她也不明白,但前世时到处都在宣传她不可能没听过。春花只是笑着说:「只要阿瓦好就行了,孙媳妇不要紧的。」 老夫人听了很满意地点头赞许,对于老夫人来说,阿瓦是血脉亲人,她不过是外人,偏心阿瓦是很正常的。 她还时常在老夫人这里提到梦生,「梦生说他常说祖母不是一般的女流,非常有见识!」 「梦生说让我把这碟子奶酪带来给祖母尝尝,是我们在辽东的牧场里产的,味道很醇厚。」 「梦生说祖母赏的小菜很下饭,每天早上都要吃。」 老夫人就和一起聊起阿瓦、梦生,在春花的曲意迎合下,也就不再板着脸,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有一天,她把春花单独留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梦生说你们间有誓言,他定是不会违背,还让我把折柳院里的几个大丫头嫁出去,这事还得你劝劝他,在辽东没什么,在京城里勛贵家的爷们身边不放两个丫头,出门让人笑话。」 春花知道自己迟早会面临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其实誓言什么的,又不是写在纸上的契书,哪有什么效力!梦生每天在外面,他若是有想法,我哪里能拦得住?就是他瞒着我,我也不可能知道。」 第443页 「说到底,梦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一心只想我们这个小家和乐融融,我自然也愿意。过去我们在辽东,三舅家里只有五个女儿,日子过得照样好,千户所里还有一家姓陆的,就为了生儿子,弄得家不像家,孩子们也跟着吃苦。」 春花将三舅家和陆总旗的事情一一讲述了,当然在很多方面加上了有利于自己的倾向,「见了这样的事,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孩子,就想好了不纳妾。现在有了阿瓦,以后我还能生,就更没有必要了。」 春花可是在外面做过生意的人,与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她若是想把老夫人说服,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梦生这个人特别讲义气,当靖远堡被困时,定辽前卫的军官们带兵拼死去救援他,虽然也有上峰的命令,可是若不是因为他结交下的那么多朋友,大家也不会那样奋勇上前,这些有过命交情的人比自己的亲兄弟并不差。」 「阿瓦将来若是从军,一定会长成像他父亲一样的男子汉,四海之内皆兄弟。若是只指望着几个异母的兄弟,不说人数的多少,也未必能靠得住。就是同胞兄弟,为了家产还有打得仇人似的呢。」 「至于别人笑话,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无人说。若是只听别人评说,就跟邯郸学步的那个人差不多了。更何况男人不好美色,是人人称赞的美德,就是圣人的书里也是这样写的。」 「祖母,你也是女人,也年轻过,」春花最后诚恳地说:「这些事情你也曾亲身经历,如果能和夫君一心一意地,哪个女人会亲手把夫君往别人怀里推呢?」 老夫人没想到春花会有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倒让她一时怔了一下。无论春花想怎样推脱,老夫人都有把握用规矩礼法将她压住,但唯有真心话,她实在无从驳起。她想到了自己年青时的所作所为,突然疑心孙媳妇是暗讽自己,可是再一看到孙媳妇眼睛里的直率,便把这个想法放下了。孙媳妇只是想拢住丈夫,说了实话而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能不说,春花这样的低姿态,赢得了老夫人的好感,孙媳妇独占丈夫的私心并没有瞒着她,她也能够理解,就像春花说的,她也是女人,也经历过这些。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操心,若是家里收了姬妾,总比在外面学坏了要好吧。如果梦生有了外室,索性不回家,你那时哭都来不及了!」 这个藉口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婆婆们最常用的,听着好像有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男人若是生了外心,还分在家里还是外面吗?在家里纳妾就比在外面收外室好吗?作为妻子,春花不觉得。 但是对于母亲,或者祖母,她们愿意自己的儿子孙子在家里收人,只要不离开家里,就没有摆脱她们的控制嘛!老夫人喜欢赐给儿孙们妾室,在春花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控制儿孙。在她看来,儿孙是她的孩子,她并不想分给媳妇,所以就赐下妾室,分薄儿孙的爱,而且她能在这种内院的平衡中取得更大的权威。 就是在现代社会,很多婆婆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春花并不想与老夫人辩论,这种辩论是很难分清胜败的,而且马上把双方放在了对立面,她幽幽嘆了一口气说:「祖母,梦生若是有了心,我哪里会拦着呢,更何况拦也拦不住,不管家里还是家外,都随着他。我有儿子了,清清静静地带着儿子过日子也不错。」 哀兵必胜,看着春花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夫人就是心狠,也有些下不了手,她总不能说让孙子与孙媳妇形同陌路,与小妾通房们和乐一家吧。而且,就是她想,梦生也不想啊! 「绣婷和小鹊年纪也不大,你先不要放出去。」老夫人斟酌一下说:「过一年半载的再看梦生的意思吧。」 春花一点也没犹豫地答应了,人留不留不是主要的,就是硬把这两个嫁出去,也会有别人被送来,顾梦生能不能有外心也不在于院子里有没有人。 老夫人恰好不这样想,她并不相信梦生会一辈子只对孙媳妇一个人好。男人,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她会不清楚吗?梦生眼下是刚到京城,又赶上了国丧,接着媳妇生孩子,还没有时间看清这个花花世界,以后少不了要见到各种的女人,国色天香的、妩媚多情的、风骚迷人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会像别的儿孙一样,进了福寿堂,把眼睛只盯在自己身边的俏丽丫环身上,磨着自己要,收到房里做身边人。 到那时候,梦生媳妇会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要认命。而且她也会懂得了,男人是靠不住的,讨得太婆婆的欢心更有用,要知道老夫人最终还是会维护正室,她决不会允许家里发生宠妾灭妻的事。 横亘在春花与老夫人间的最大障碍虽然没有去除,但暂时总算是平息了。于是,这一天顾梦生回来后在正院里看到祖母和太太在一起笑着逗阿瓦玩,祖母的表情比平时和蔼多了,他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太太果然聪明,」顾梦生回去后赞扬春花,又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把祖母哄高兴的?我说了那么多次怎么都说不通?」 春花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你对祖母说的不全是实话。」 「我哪里没说实话了?」春花很奇怪地问。 「我若是有了外心,你一定会抱着儿子离开我的。」顾梦生非常肯定地说。 第444页 当年春花嫁进武成侯府,看到丈夫的不堪,她一点也不肯将就,想办法跑了出去。那时她还是个娇弱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姐,又有杨家女儿身份的限制,竟然就有那样的决心。换了现在的春花,若是死了心,一定会要和离的。 自己的太太,谁也没有顾梦生了解,就是疼爱太太的岳母和大姐也比不了。太太表面上看着非常和气,骨子里却坚强,对着瓦刺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谁也不可能真正让她屈服。 「我说的是实话,」春花凑上去亲了顾梦生的鼻子一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外心的!」 梦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点声,孩子睡着呢。」春花赶紧指着儿子说。 梦生止住了笑声,但脸上的笑意不减,太太明白自己的心,真好,「你平时总是叮嘱我,我还以为你不信我呢?」 「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格外担心你。」春花如是回答。 梦生把太太抱在怀里,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接着是给儿子摆满月酒的日子,请的都是亲戚们,虽然人不是那么多,可也热闹非凡。宴会的主角阿瓦只管呼呼大睡,抱到宴席上都没醒。 几天后春花与老夫人说起了回杨府的事情,「摆满月酒的时候,姑母嘱咐我去杨府住一个月,说让我把杨府当娘家一样。我想正月里不好去别人家,但过了年,再不去怕让姑母不高兴了。不如我出了正月带着阿瓦去杨府住些日子。」 这件事,吃满月酒时杨阁老的夫人也亲口对老夫人说过,当时老夫人也答应了。谁会不答应这样的事呢?别人想去攀上杨家都不能,自家当然认这门亲。至于在生孩子前不让梦生媳妇回杨府,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现在她既然知道温顺听话了,老夫人也就答应了。 「去杨府带的礼品我来准备吧,你们年轻弄不好,别出了差错让人笑话,杨家可是百年世家,家里讲究着呢。」 「梦生和我正愁不知准备礼品好,有老夫人掌舵,我们不但省了东西,更省了心思,还分外有面子!」 「嫂子的这张嘴,就是把我这样的捆上十个也比不了。」二奶奶在一旁掩着嘴笑道,「祖母可不要有了少奶奶,就把我们全忘光了!」 老夫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她也笑着说:「你们哪一个回娘家的东西不是我亲手挑的,哪一次让你们丢过面子!」 春花笑着对二奶奶说:「二奶奶不许这样小器,我是从边城来的,什么也不懂,祖母自然要帮我,你是当家奶奶,精明能干,什么事也要同祖母一样,帮我好好打点才对。」 「嫂子的吩咐我自然要听,我这就把老夫人吩咐的东西挑出来拿给你们看看行不行?」二奶奶笑着说,「这样就不会说我小器了吧。」 「要么梦生媳妇也跟着二奶奶去库房看一看,有什么喜欢的挑出来。若是有合适给阿瓦的,也只管拿。」老夫人发了话。 「是啊,少奶奶,」二奶奶也一力劝着她,「府里的库房你还没去吧,里面收的东西可不少,自己挑怎么也比别人挑的合心意。」 「我可不成,不用说阿瓦整天缠着我,一刻也离不了人,就是到祖母这里也不能坐久了。」春花马上笑着反对,「就是我一天没事情,也弄不来那些,京城里的规矩太多,我可不清楚。」 库房是个敏感的地方,春花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老夫人和二奶奶想把她拉出来,并不是真心疼爱关心她,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目的,春花才不要上当。 见春花拒绝,老夫人转向二奶奶问:「四爷的亲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春花听她们谈起了家务,马上就站起来说:「今天外面冷,我就没把阿瓦抱过来,现在没准已经醒了,正闹着找我呢,我告罪先回折柳院了。」说着行了礼退了出来。 出了正月,春花便在顾梦生的陪伴下回了杨府。 结果杨府里也有一桩喜事,金钏有了身孕! 父亲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没想到能传出这样的好消息。春花仔细观察于夫人,终于确定她的开心不是假的,便放下了心。 接了消息也回府的琼花看着春花的表情,笑指着她说:「将来不过多花个一两万银子的事,母亲还没有那么小气!」 「你们父亲身子这样好,我怎么以能不高兴?」于夫人笑着说:「不管生的男孩还是女孩,我亏不了金钏就是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高兴,那么春花也就很高兴。 母亲和琼花也问了春花在泰宁侯府的情况,听了春花的讲述,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泰宁侯府毕竟是真正的簪缨之家,大方向不错。至于太婆婆给梦生塞通房、家中规矩森严等问题,哪一家都有,女儿家出嫁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春花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至于顾梦生每天只陪着春花孩子,就是于夫人和琼花也不贊成,但她们早知道春花是个有主意的人,知道管也管不了,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她几句,又婉转地劝她心胸宽大一点,别为这个事情与太婆婆不愉快,给顾梦生收两个人算不了什么。 这些事情他们永远谈不到一起去,春花便又讲了近些天她努力与老夫人搞好关系的事,得到了于夫人和琼花的的贊成,「老夫人是长辈,你们总要顺从的。再说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刚开始哪里会都顺利,一点点的磨,也就磨好了。」 第445页 琼花又关切地问:「你婆婆与泰宁侯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有没有名份?」 春花想了一下就明白琼花的意思是在于爵位的继承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如果顾梦生的母亲当初跟泰宁侯时是有名份的,那么他在侯府里的身份又不同了,现在侯爷的嫡子嫡孙基本没希望继承爵位,顾梦生本就居长,再有个高一些的身份,优势就更大了。 这些事情春花不清楚,就是顾梦生也不知道,但她还是有着自己的判断,「我虽然没见过婆婆,但听梦生和舅母他们说起,应该不是个愿意当妾室的人,估计是与侯爷相识有了感情,然后有了孩子,最后知道侯爷不能娶她,就毅然离开了。」 琼花和于夫人相视一眼,也明白了春花的意思。说白了点,当初顾梦生的母亲就是被泰宁侯骗了而已,但听了春花对婆婆性格的分析,差不多应该就是那样。那么说,顾梦生应该算是泰宁侯的私生子。私生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细讲起来,比起庶子、和外室子都差多了。况且,顾梦生现在连顾家的族谱都没有上呢! 「不过,」春花一点也不在意,笑着说:「梦生和我都不想继承什么爵位,就让侯府里的人去争吧,我们只过自己的。」 「那可是爵位,不是几两银子或者功名什么的!」琼花气愤地说着春花,「本朝若是得了爵,无故不会被夺,这是千秋万代子子孙孙的事!」 「姐姐,你没听过吗?子孙自有子孙福,就是得了个爵位,也不能保子孙一辈子出息。为长远计,唯有好好培养孩子,让他们有所长,能够自食其力就可以了。」 面对春花的这一套歪理,琼花想反驳,但想到妹妹就是个有主意的,因为家里一定要把她嫁到郭家,她就能跑到辽东去,自己肯定说不服她。另外她还在亲自给孩子餵奶,情绪不稳也不好,便不理她了。 春花当然乐得自在,在杨府她过得舒心极了,虽然大太太看见春花还是有些纠结,但春花并不多理会她,而大老爷,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可以乎略不计。 阿瓦满了两个月之后,春花每天的活动又添了一项。顾梦生攒了近一年的热情,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地涌了出来。结果就是两个人天一黑就把下人打发走了安置,可是冬日里的漫漫长夜竟然还睡不够,最初两天顾梦生都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匆匆地去了衙里。春花白天也要补眠,好在杨府里没人管她。 「你是不是应该节制点?」半夜里春花正在餵阿瓦,梦生在一旁已经急不可耐了。 「我才不要节制!」顾梦生指着儿子说:「我要和他一样。」 真是没有下限了!但最后春花半推半就地和他一样没了下限。 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春节后,一切都有了新气象,洪熙帝褒奖直言、虚怀纳谏、尊崇儒家、减轻刑罚、祟尚节俭,与内阁诸臣非常相得。 父亲偶尔在家中也说些朝政上的事,也都是贊成,皇上罢免郑和下西洋,停云南、交趾採办,赦建文旧臣,准备迁都回南京…… 春花对国家大事并不太懂,但却敏感地觉得经济会更加地繁荣,她马上谋算着扩大自己的各项生意。 而事实上,国家大事会影响到每一个人。 先是顾梦生带着胡湛来见她,看到春花后,胡湛眼睛里亮得要发出光来,不顾礼节地大声嚷着,「太太!太太!皇上下旨赦免坐方孝儒案者!我可以参加科举了!」 春花也笑了起来,「你和你母亲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明天我就要启程回辽东镇,闭门读书,准备参加县试。」胡湛看到春花发自心底的笑脸,心情慢慢宁静下来了,他降低了声音,但却更加肯定地说:「我会重回京城!」 科举的第一步是秀才,必须要回户籍所在的地方考试,只有考取了秀才,才有进一步参加乡试,然后就是到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此后才有金榜题名,走上当官的道路。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春花也肯定地说,但马上又操心起来,「不过,你怎么回去?是找了军士们同行还是和商户们一起走?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还有要保重好身体,回去后闭门读书也要适当休息……」 胡湛笑着听了,自己虽然还不算太大,但已经独自出门游历过,太太还把自己当孩子呢!但他已经懂事了,知道太太是为了他好,并不出言反驳,而是一直在点头。 春花嘱咐过后,又让人拿出二百两银子包上递给他,「你路上用吧。」 胡湛这次笑着接了,给顾梦生和春花行了一礼说:「同知大人、太太,大恩不言谢,我告辞了。」 「我们在京城等你来参加春闱!」 胡湛一走,顾梦生又告诉她一个消息,皇上有意迁都回南京,命太子去南京祭拜皇陵,并做迁都的准备工作。 皇上虽然是永乐帝的亲儿子,可是在政见上与永东帝很不同,对方孝儒案的处理和迁都等事差不多与永乐帝的观点完全相反。而皇太子从小在永乐帝身边长大,则与永乐帝比较相似。 但皇上命令,太子必须要听,他将在四月起程去南京,随行人员中有顾梦生和温峻。 皇命不可违,想到顾梦生很快就会离开了京城,春花对他更好了。 进了三月,春花又回了泰宁侯府。 第446页 侯府里正准备给四爷办喜事,下面的三小姐和五爷六爷年纪都不小了,也在说亲中。二奶奶每天忙得团团转,可是精神非常好,三奶奶说是病了,很少在人前露面,就是出来了也是没精打采,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三爷现在时常出去,府里只是派了几个妥当的下人跟着,只要不惹事就由着他流连赌场。以侯府的权势,倒不怕有人敢于骗到头上来。 侯夫人又病了,对四爷的亲事不闻不问。而四爷的生母桃姨娘,则趾高气扬起来,不料有一天被老夫人挑了错斥责了一顿,才知道收敛些。 春花每天早晚都要到老夫人的正院里来请安问好,有时陪老夫人逗逗趣,维持着和睦的关系。 她诚惶诚恐地拒绝老夫人和二奶奶让她帮着管家的要求,自己才不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有这个时间,春花把自己小家的生意好好理了理,并定下来在京城开一家靖远楼分店。 「要是我能自己去选店址、买东西、招店员什么的就好了。」春花嘆了一口气说,「也不只是不信掌柜的,我真喜欢自己做生意。」 但要出门必须经得老夫人的同意,看春花期盼的样子,顾梦生主动接下了与老夫人协商的任务,「祖母一定会答应我。」他笑着对春花保证。 春花倒不太信他,「内宅的事你不行的,还要我自己想办法。」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挑了个没有别人的时候,顾梦生对老夫人说:「媳妇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又忙得很,还要跟皇太子出京,想把她的嫁妆再交给她打理。可那样,媳妇就要常出侯府,不过只是去京城里的几家铺子,每次时间也不会太久。她怕祖母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想接手,我就答应找祖母商量。」 「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谁没几个铺子做嫁妆?交给掌柜的不就行了。」老夫人根本不同意,「你们要是没有合适的掌柜,我给你们几个人!」 「祖母,侯府里的儿孙这样多,就是有多少家产也不够分。我从进府之前就想好了,无论是爵位还是家产,我都不要。」顾梦生恳切地说:「但我和媳妇也要过日子,还有留儿、阿瓦,我们还会再生更多的孩子,总要给孩子们留点东西吧。掌柜的我们也请了,但再上心,也不如自己用心,肯定要亲自去看看的。」 「至于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媳妇本就和她们不一样,她们会自己做生意吗?敢自己出门办事吗?在辽东镇,她不只管家里的事,还帮我管卫所的一些琐事,我只管卫所屯田操练等,所有的事情我们夫妻二人都一起商量,靖远堡才那得那样好。祖母若是心疼我,就答应我让媳妇管生意,她生孩子这些日子我早就管烦了,这些杂事比卫所里的公事还要累人。」 到了明朝,瞧不起商人的观念也只是停留在一些迂腐文人的口中,勛贵之家差不多都有生意,还有侯爷亲自大做生意的事情发生,谁都知道有钱日子才好过! 顾梦生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老夫人简直无法辩驳了,她既不能说侯府会分给他们多少家财,这些日子她已经清楚这对小夫妻的产业有多大,侯府虽然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财,但还有那么多儿孙呢,总不能都给了梦生不是!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给的掌柜能比孙媳妇生意做得好,就看孙媳妇只用了几年时间从一家小洒店开到几十家,她的掌柜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还不能说不心疼孙子、曾孙子,孙媳妇挣的银子也都是孙子和曾孙子们的。 什么时候起,梦生也学会这样对付自己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把自己逼到了只能答应的地步。 「祖母是为你好,」老夫人只得说:「孙媳妇总是抛头露面的不好,让人笑话。」 「媳妇骑马闯营送出军情得了皇上的旌表,谁敢笑话她抛头露面?」顾梦生笑了,「再说出门坐着马车,哪里抛头露面了?我安排了妥当人护着她,若有时间我也会亲自陪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突然有急事没更,抱歉了,今天下午加更补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听了顾梦生的话,老夫人就是再不想答应也只得点头了。但她又说:「你媳妇是会生意的人,也别只顾着小家,让她帮着管管侯府的事,就是给二奶奶打个下手也好。」 顾梦生很坚决地说:「侯府的事还是不要让媳妇插手了,我已经说了,我们将来不要侯府分给我们家产,还不如现在两边都清清楚楚,以后大家也都方便。」 对于无欲无求的人,谁都没办法,老夫人也一样。 顾梦生回去表功,春花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说好了?你怎么说的?」 「你只要记得是我不愿意管家里的事,一定要交给你就行了。」顾梦生得意地说。 老夫人有多难说话,春花是非常了解的,而且她最喜欢管别人的事,看着孙媳妇脱离她的控制去做生意,老夫人不知心里多想阻止呢。春花尤有些不信,「真答应了?」 「当然,你总说内宅女人和心弯弯绕绕,让我用心看。我看了些时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梦生笑着说:「难道要比《孙子兵法》都要难吗?」 春花扑哧一声笑了,「算你厉害,连《孙子兵法》都用上了,顾同知,明天你也教教我《孙子兵法》。」 「哪用明天?今晚我就教你!」又转到不正经的模式中去了,顾梦生手脚不老实,嘴里还振振有词,「春宵苦短你没听过吗?也不知夏天我能不能回来。」 第447页 谁知道皇太子会在南京住多久,还有人传言说太子要镇守南京不回京城来了。春花也担心,「你到了南京,看有合适的房子就买下来,若是太子不回京城了,再想办法把我接过去。」 两人商量好了就开始学「孙子兵法」,结果阿瓦出来捣乱,看着顾梦生对儿子又爱又恨,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春花笑得岔了气,「你的兵法对阿瓦一点效也没有。」 虽然对阿瓦没效,但春花出门的事很顺利。最初顾梦生陪着她向老夫人请假,并陪着她出门。但很快,春花就自己出去了,顾梦生毕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但他给春花安排了几个人护着她。 于是折柳院与泰宁侯府的关系形成了新的模式,与折柳院所处的位置一样,虽然属于侯府的一部分,但游离于侯府权力中心之外,自成一个小体系。这正是最符合两方面利益的形式,也是顾梦生用《孙子兵法》琢磨后所达成的结果。很快,这种模式就稳定下来了,渐渐地,每个人对这种情况都安之若泰。 新嫁进来的四奶奶则在这时融入侯府的生活了。她与四爷门当户对,是勛贵人家的庶女,相貌出众,聪明伶俐,能言善道,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一个人完全补上了三奶奶和春花很少到福寿堂的空缺,深得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喜爱,与春花也相处极好。 「同知大人和四爷是嫡亲的兄弟,阿瓦是我嫡亲的侄子,」四奶奶拿出几件小衣服,笑着对春花说:「我亲手做的,嫂子不要嫌弃。」 春花接了衣服细看,「四奶奶手真巧!这样复杂的花样要费多少功夫,阿瓦穿不了几次就小了,可别这样惯着孩子。」 「若是说金银财宝我也拿不出,就是拿得出嫂子也不放在眼里不是?」四奶奶抱起阿瓦,轻轻地哄着,「我拿出的就是这一片心意,嫂子只管给阿瓦穿,得了闲我再做。」 春花暗暗打量了一下四奶奶。四奶奶是新媳妇,自然穿着一身的大红,衣服上的绣花很出色,可是料子就差一些了,而且,她已经发现四奶奶的大红衣服只有几件,她只能轮流穿。而拿得出手的头面首饰更少,只有一套赤金镶宝的,在会亲回门的时候都带这套,而平时她就拆开整套的首饰,配上差一些的金银饰品轮流戴。不过四奶奶心思很巧,就是这样也总是打扮得漂亮得体。 这就是庶女的不容易了,哪一家的主母能愿意多给庶女陪嫁呢? 春花摸着四奶奶送来的小衣服,布料是用最细的棉布做的,虽然不是贵重的料子,但很适合孩子穿。而四奶奶还笑着说:「嫂子,我听说给孩子穿的衣服要先洗过后在太阳下晒,那样才会更柔软,免得伤了孩子的皮肤。」 四奶奶这样主动地与动地交好,春花也不是不感激,她让彩霞收下了衣服,说:「按四奶奶说的,把衣服用清水洗一洗,晒干了后给阿瓦穿,这是他四婶娘的一片心意。」 春花本来就擅长与人交往,而四奶奶更是曲意逢迎,两人很快就情投意和地聊得很开心,但对于与爵位相关的话题春花还是一概不多言一个字。 四奶奶走的时候,春花笑着拿出两匹大红缂丝料子,一匹榴绽百子的,一匹花开富贵的,送给四奶奶,「这料子是我姑母赏我的,这样鲜亮的颜色四奶奶穿正合适。」 「既是姑母赏的,怎么好送人!」四奶奶十分地推让。 春花笑着说:「当初姑母赏我时,是一样两匹,我已经各做了一件衣服,当初进侯府里穿着还不错,可总不能再做同样的衣服。留儿还小穿不了,四奶奶是新媳妇,正配这个颜色。」 四奶奶也明白春花的意思,自己出门确实没有太像样的衣服,作为新媳妇正是众人的焦点,她确实很需要这两块料子,于是就笑着收了下来。 此后,四奶奶和三小姐一样,时常过来坐一会儿,有时她们还一起过来,春花也明白,就是自己再想与侯府撇清关系,顾梦生也是侯爷的儿子,与二房分属两支,再进一步说,在泰宁侯这一支里,她们仍然还属于非嫡系这一派里的,这本来就足够形成一个联盟了。 春花虽然被当成了联盟的一份子,但她并不参与任何事情,甚至很少去回拜她们。她忙着往外跑。这一天春风和煦,她答应了留儿和小琴的要求,「好,今天就不去上课了,我带你们出去玩。」 她们三人抱着阿瓦,坐着骡车去看了正在筹建中的酒店,春花指点着她们俩人,特别是小琴,「成了亲后,就要管家事,总要自己有主意,你也学着点。这次店里要准备的木器都由你先算出来再买,单子后天交给我看。」 小琴性格胆小懦弱,这个样子将来要吃亏的,春花一直在提点着她。可小琴虽然听话,但本性却难改。 看小琴拿了一张纸仔细地记着,春花就对留儿说:「你算一算除了大宗的东西,店里需要多少杂品,也列一个单子在后天给我。」 留儿也同小琴一样高兴地到店里四处查看记录。这孩子性格坚强,但有些马虎,让她从小事做起,但愿能让她细心些。 中午春花带着她们到望远楼吃席,「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我们今天不仅来享受美食,也要来学习学习。」 这一天,三个人都兴高采烈的。 回去的路上,留儿把车帘子掀了个缝向外看,春花抱着阿瓦笑了,多像她当初被关在武成侯府里想往外面世界的样子。想起留儿在千户所时的恣意,春花的心就软了。 第448页 「母亲,你看!」留儿看到了什么都要叫春花分享,「那有一家店叫桃花面,多有意思的名!」 桃花面!春花从留儿掀起的小缝里向外看去。桃花面竟然还在,还是过去的样子!她不假思索地吩咐车夫,「停车。」又对小琴和留儿说:「我带你们去买点好东西。」 小琴和留儿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店。宽敞明亮的大厅,四周和中间摆着开放的货架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女士用品,想买什么,直接拿起来放在跟在后面介绍商品的女伙计的篮子里,出门时一起结帐。 春花看着和原来格局完全一样,但店面大了,商品种类多了的桃花面感慨万千,对小琴和留儿说:「喜欢什么,只管挑,今天买什么都行。」说着自己把孩子交给了跟着的奶妈,也挑起了东西。 「五奶奶?」 春花听着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世子夫人,不,现在应该是武成侯夫人。武成侯夫人迷惑地看着自己,春花一笑,「夫人可能是认错人了,我是那个五奶奶的表妹。」 武成侯夫人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情:继母带着新五奶奶去了泰宁侯府,回来时听下人说,泰宁侯刚认回的儿媳妇与先前的五奶奶非常像,新五奶奶在大家面前一口咬定说那就是先前的五奶奶,并且闹得很没面子。好在杨府也好,泰宁侯府也好,都念在她思妹心切,并没有人认真跟她生气。 武成侯夫人本来就不信新五奶奶的话,宴会前的一些日子她就有些不正常,总是疯疯癫癫地在屋子里哭。当然她从泰宁侯府回来后就更不正常,可谁有心思去理她呢。 不过,眼下武成侯夫人不确定新五奶奶说的是不是真的了,眼前的不正是先前的五奶奶吗?她们开桃花面时,天天在一起,就是五奶奶生过孩子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表妹?」武成侯夫人终于明白了,她震惊万分,但还是控制住自己说:「原来是表妹,请随便看看,这里还是你表姐,也就是先前的五奶奶和我一起做的呢!」 「那么你就是武成侯夫人吧?」春花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听姑母和表姐说过,你与先前的五奶奶最好,当初没少照顾她。」 「先前的五奶奶并不需要我照顾,」如今的侯夫人也含义颇深地笑着说:「她有主意着呢。」 「那最好了,」春花笑道:「人要是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接着武成侯夫人把春花带到了里面的贵宾室,亲自给春花介绍起桃花面的各种的商品。春花注意到她重点讲的都是她所不了解的新东西,她自然捧场地挑了不少。小琴和留儿根本没注意她们间的暗流,也兴高采烈地选东西。 到了结帐的时候,武成侯夫人坚决不让掌柜的收钱,「我与先前的五奶奶好了一场,看到少奶奶后就想起了她,这些东西我送给少奶奶用,以后还需要什么,只管到铺子里取!」 春花见她这样,也不再推让,道了谢就收下了。 上了车后小琴和留儿好奇地问:「这位侯夫人真大方,送我们这么多的东西!」 春花笑着告诉她们,「侯夫人与那个长得特别像我的表姐关系非常好,所以就把我当成她了。」 大家都知道春花与她的表姐非常像,所以单纯的小琴和留儿就一心关注新买来的东西了。 不久,春花与武成侯夫人在一次宴会上又遇到了,勛贵的圈子也就这么大,碰来碰去都是这些人。 侯夫人把郭茵叫来给春花行了礼,笑着说:「这是我的大女儿,今年十二了。还有一个小的没带来。」 春花觉得带来给别人家孩子的小礼品太轻,拨了头上的簪子送给郭茵,「出来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你留着玩吧。」 侯夫人也不虚让,让郭茵收了去找女孩子们玩,拉着春花找个清静的地方,唏嘘着说:「孩子小,竟然认不出少奶奶与先前的五奶奶非常相像。」 春花也感慨地说:「想当年五奶奶去的时候,郭小姐不过五六岁,哪里能记住。想到郭茵缠得宛如新月一般的小脚,春花本想问一下,又没有问。世情如此,也没什么稀奇的。 侯夫人就讲起了侯府的事,当年老侯爷因为五爷的事连气带病,没熬多久就死了;侯爷承了爵后,出孝后因为人缘不错,依旧在五军都督府谋得个不上不下的职位,赶上新帝登基时还升了一级,她也顺利地被封为侯夫人;郭良今年十七,去年未过门的儿媳妇得急病没了,现在还没订亲;郭茵正在相看亲事;老侯爷去后,她完全掌了家事,将侯府上下整顿了一番,裁人减开支,如今日子好过多了;谢氏和五爷不愿意分家,侯爷也由着他们,但每月用度都是一定的,超出的都是自理…… 侯爷老实本分,虽然很难将侯府发展壮大,但也足以守成。侯夫人聪明能干懂事理,她接手后把侯府管好更不出春花意料。 侯夫人与春花说了侯府的事,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五爷,「自从那年罢了官说是情伤郁闷,整天地在外面鬼混,继母心疼儿子,只管拿银子让儿子散心,整日地流连秦楼楚馆,做几首艷词歪诗,他哥哥在外人面前一提到五爷就羞得没话说。好在,杨阁老看在女婿的面子给他又谋了翰林院的缺,总算不在家里闲晃了。」 「当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五爷和新五奶奶在你,啊,在先前的五奶奶灵前手握着手站在一起,被来祭奠的人撞见后也不臊,反倒逢人便说是思念五奶奶,把姨姐当成五奶奶了。」 第449页 「后来成亲后,孝期内本不当圆房的,却有了孩子,继母对外总说是早产,早产能早五个月吗?我就说,别去解释了,这些事情,越描越黑,还不如就不提,侯府里还能留点面子。」 「那年五爷的事情闹出来后,继母把五爷大姨娘屋子里的东西都拿走给五爷赔偿用,还当众打了个耳光。大姨娘先是寻死觅活的,后来被她生母劝住了,又闹着要出家。我见闹得厉害,就让她和她生母搬到一起,找个偏僻院子,辟做静室,若是真想理佛,就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二姨娘倒是个有手腕的,把嫁妆看得特别紧,又仗着是先前的五奶奶的陪嫁,带着四姨娘五姨娘,把持着青云院,又生下三个孩子,不过只养下了一个姐儿。二姨娘的生母也时常到府里来,她原来是先前五奶奶的奶娘,所以下人们也不拦着她,年纪虽然大了,身子倒还很好。」 「三姨娘跑了不用说,四姨娘和五姨娘跟着二姨娘过日子,很尽心地帮着养孩子,将来也想指望着那两个孩子呢。六姨娘被送回去跟着娘家流放,后来就没消息了。」 「前几年,五爷不知在哪个花楼看中一个花魁,想抬回家里顶上三姨娘的缺。侯爷难得地发了火,没让那青楼女子进门。听说在外面赁了个房子住着呢。」 「后来,五爷就收了新五奶奶身边的梅香做三姨娘,又收了原来大姨娘的剪风做六姨娘。继母身边有个丫头也给了他,当七姨娘。还有几个通房,我都叫不上名字。」 「我管侯府后重新定了月例,继母是婆婆,自然最多,比我高一等。至于五爷,什么都比着侯爷来,侯爷身边就两个妾室,我也按两个妾室的例分给他,多了没有,侯府的银子也不是专门给他养妾室通房用的。五奶奶也一概同我一样,之后他们怎么分都由着他们自己……」 「五奶奶的儿女自然比着良儿、茵儿他们,至于庶出的孩子,侯爷没有,我就定下比嫡子减半的规矩。不过,除了五爷的二姨娘,别的妾室都没给五爷再添子女,听说新五奶奶管得很严。」 听着侯夫人把武成侯府的事情一一向自己讲了一遍,春花一句也没插言,她虽然并不会好奇地打听这些事,但是也不反感听一听,就当是听笑话了。 她也给侯夫人讲起了自己的事情,「我是鲁于氏,夫君没了,带着孩子去辽东投亲,后来遇到了同知,那时他还是总旗呢……」 「我原来就对先前的五奶奶说过,辽东那里民风淳朴,女孩儿的日子过得自在,我小时候就骑过马,听说少奶奶马也骑得好?」 「嗯,辽东是个好地方,我在那里也学会了骑马……」 过去就投契的两个人还是能说得来,武成侯夫人与泰宁侯少奶奶再一次结成了好友。 春花正与武成侯夫人回忆着辽东的趣事,彩虹急急地过来找她,「同知大人找少奶奶有事情。」 春花赶紧与武成侯夫人招呼一声,出了门,见顾梦生站在马车旁等着她。见了她说:「我们上车说。」 春花上了车,听顾梦生吩咐车夫去温同知家,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安氏死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顾梦生告诉她,「只是温同知的长随急着来找我,说安氏被温太太害死了,温同知像疯了一样砸东西,谁拦着就要杀谁。又说安氏还没收敛,就在院子里那么放着,请我们去帮帮忙。」 春花身上穿着大红的衣服,也来不及回家,好在车上备有几件衣服,挑了最素的穿上,也就到了温同知家里。 因顾梦生和春花没过来住,温同知便把他们的院子借过去打通了,做为外院,原来的院子做内院,所以看起来比过去要宽敞。但是满院狼籍,到处是各种东西的碎片,让人无法下脚。 温同知就坐在一堆破烂东西上喝酒,旁边放着一把出了鞘的剑。 春花向顾梦生点了点头,留下他陪温同知,自己向内院走过去。就像那长随所说,安氏就躺在里面院子的血泊中,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表情非常痛苦。 春花看到这情形不禁掉了泪,她与安氏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关系还不错,看到平时温顺得像一头小鹿一样的人就这样去了,心里非常难过。她哭了一会儿,见温家没一个人出来,正房的门又在里面关上了,敲门也不开,就对她带来的人说:「我们先把人抬进屋子里吧,总不能就这样放在院子里。」说着亲自带着人把安氏抬到了厢房里。 「顾少奶奶,老奴给你请安了」牛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温太太呢?」 「在屋子里。刚刚大人说要杀了太太,我们就把门关死了,直到看清是少奶奶才开门。」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春花嘆了声气问,安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 「太太有了身孕,这贱蹄子――安氏也偷偷怀上了,还瞒着太太。」牛妈妈不像过去那样底气十足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太太也没想要她的命,就是想惩治她一下,让她喝了夫人给的药,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没想到这时候温大人回来,看见就与太太吵,在这时,安氏就突然出了很多血,来不及抬到屋里人就没了。」 「大人气坏了,把东西都砸了,还差一点杀了太太,我们都吓坏了。」 看牛妈妈的表情,确实是吓坏了,可是她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到结果吗?听她的意思,这药还是温太太的嫡母给的。春花不想追问下去,挥了挥手说:「躲着也不是办法,赶紧先将人装敛好,剩下的事情大家再商量。」 第450页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温太太得知是顾少奶奶来了后,也出来把她迎进正屋。正屋里比刚刚的院子里还要糟糕,一应摆设都毁了,就连家俱都砸烂了。看着肚子已经明显突出来,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温太太,春花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先将安氏的丧事办了吧。」 「该怎么办才好?」温太太颤声问着。 说实话,春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但是她若是不拿出主意来,温太太更是无措了。她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停灵做佛事这些先一一办起来,我再让梦生问一问温同知,总得他拿出章程。」 温太太自然肯听,马上让牛妈妈去办,牛妈妈虽然低声嘀咕一句,「一个妾室有棺材,就是造化了,要么一张破蓆子卷出去也就够了。」但还是马上出门张罗去了。 死了人本是天大的事,但是在这里却不一样。人要分三六九等,按律法,主人打死奴婢虽然也是犯罪,但惩罚起来却要减等,温太太害了安氏并不是直接杀人,还要减等,再有温太太是诰命夫人,再要减等,最后减来减去,也就是罚点银子了事而已。 这样还是报官后的情况,若是不报官,更是没有人会来追究。 至于报不报官,还要听温同知的。 不过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了,温同知一定不会报官的,他若是想报官,早就报了,也不会又打又砸的。再说,为了这样的事报官,他的脸还要不要? 温太太紧紧拉着春花的手,哭着说:「我也没想到安氏会死,夫人给我的药,碧月也告诉我没事的,我真没想到啊!」 春花很勉强地说:「你还是先注意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吧。」 「温同知会不会杀了我?」温太太不肯放手,「我害怕,我害怕。」 「不会的。」这一点春花还是很肯定。温同知要是真想杀了温氏,刚刚就动手了,可温太太毫发无损。现在火气下来,就更不会了。 虽然春花也知道温太太不应该为安氏的死负全部责任,但是她确实也没心思安慰她。而且她今天出门没有带阿瓦,又要到了餵奶的时间,她要告辞出去,可温太太拉住她不放,反覆说着刚刚的几句话,弄得她心烦意乱,想甩手出去,又有些不忍。 这时顾梦生扶着温峻进来了,到了设好了的灵前上了香行礼。然后对春花说;「你上了香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春花依言上香后回家了。她知道顾梦生也算着阿瓦吃奶的时间呢。 折柳院里,常妈妈正抱着阿瓦走来走去地哄着他,看见春花穿着素服回来,得知她刚见过死人,不肯把阿瓦给她,说:「表小姐赶紧先洗一□子,去去晦气,再给孩子餵奶,免得把晦气传给孩子。」 春花只有先洗了洗才给阿瓦餵奶,阿瓦不肯吃别人的奶,这一会儿已经哭得惊天动地了。 「慢点、慢点。」春花拍着阿瓦说。 「小少爷就是嘴急,」常妈妈笑着说:「姑爷说他小时候也这样。」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听了每次都要会心地一笑,但今天,她安抚了阿瓦后就告诉常妈妈,「安氏死了。」 「这也是命啊!当初她不肯听太太的,又怨得了谁?」常妈妈问都没问安氏的死因,就这样说,「真真可惜了这么个温顺的人!」 安氏乖巧老实能干,常妈妈也很喜欢她,而且也猜出来了她一定死在温太太手中。 可是常妈妈不肯多说这些晦气事,就跟春花说起阿瓦刚刚的表现,「好像知道母亲走了似的,别人抱都不肯,老奴一直抱在怀里才睡了一觉,还早早就醒了,小少爷真聪明。」 春花觉得常妈妈和顾梦生在关于阿瓦的认识上基本一致,自家的孩子就是好,也可能自己也是一样,只是不自知而已。 顾梦生半夜里才回来的,春花迷迷糊糊地问他,「几更天了?」 「已经二更多了,」顾梦生说:「吵了你了。」 「没什么,我也睡不实。」春花披衣起来看看孩子,闻到顾梦生身上的水气,「你洗澡了?」 「去去晦气,免得传给孩子。」又伸过胳膊过来,「我抱着你,赶紧睡吧。」 外面的人都以为春花胆子很大,其实顾梦生却知道,太太不说,其实却会害怕的。今天的事关系到温家内院,他只能带太太一起去处理。所以不管多晚,他也要回来陪着太太。只要他在,太太靠着他就能睡得很香。 春花靠着梦生宽阔的胸膛,马上感觉好多了,她问:「温峻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总不能为了个妾室把正妻怎么样。」顾梦生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个妾室死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我把他带回来了,先随便找个地方住,让小武陪着他。明天你找人给他专门收拾出来一个院子,他可能要住上一些日子。」 「也好,免得他触景生情。」 「安氏不可能进温家祖坟,就是温峻想,他伯父也不能同意,刚刚听温峻发愁,我想起了静心庵,就让他过两天到那里找静慧师太,为安氏寻个安息的地方。」 静慧师太连贫病无依的人都肯收留,而且这时寺庙尼庵本就有寄放死者的功能,对于温峻的要求肯定会满足的。春花点着头说:「很妥当,那里葬的也都是些可怜的女子。」 「这几天我帮他赶紧把安氏的后事办好,然后我们就要跟着皇太子去南京了。」 第451页 五天后出殡时,春花与顾梦生一起去拜了安氏。而温峻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折柳院,温太太倒是非常领情,她现在怕面对温峻。 好在,皇太子启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温峻和顾梦生都跟着皇太子离开了京城。温太太送走温峻松了一口气,春花送走顾梦生嘆了一口气。 温太太就过来邀春花去她家里坐一会儿,春花摇头说:「京城的靖远楼分店要开了,我今天要过去看一下,以后再见吧。」 温太太知道她不愿意去,在找藉口,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各自上了车离开。 靖远楼分店确实在五月开业了。虽然不是座落在繁华的街道上,但离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并不远,二层小楼,还有一个小花园。主要经营烧烤、火锅和辽东的特色菜。这次春花没有在开业时摆酒请客,京城的达官贵人太多,还不如悄悄地开张了呢。结果最初生意不算太好,但靠着美味的菜品,客人慢慢多了起来,也有了些名气。 到了月底,春花看着帐册,微微一笑,生意还算不错,她原来打算还要多赔上一些才能见收益呢。 顾梦生走后,因为他已经将一切都替春花安排得很好,所以春花除了很思念他以外,倒没有什么烦心事,她按时去给老夫人、侯夫人请安,又偶尔去店里看上一眼,日子就悠然地过去了。 五月二十九日晚上入更后,杨阁老派了一个心腹敲开了折柳院的大门,屏退旁人后告诉春花,皇上驾崩了,杨阁老等人今天留宿宫中,让她这两天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 春花急了,顾梦生与皇太子一起去了南京,千万可别出什么事啊!要知道皇上的两个弟弟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永乐帝还在的时候,听说就闹过几次夺皇位的事。再想到永乐帝驾崩时,先秘不发丧,这不是说明皇位更替时有很大的不稳定因素吗? 父亲若是知道顾梦生的消息,一定会让人给自己多传一句话的。眼下一句多余的话没有,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泰宁侯能不能知道些什么。文官和武将负责的事情不同,消息渠道也不同,而在事态危急的时候,武将的作用应该更大吧? 春花乱七八糟地想着,却赶紧穿好衣服,嘱咐常妈妈看着阿瓦,自己带了彩霞和彩虹打开折柳的大门,去了福寿堂。 果然,平时这时的福寿堂应该关门了,可眼下却亮着灯光,下人们屏着气站在院子中间,将门前的地方空了出来。。 春□直向屋子中间走过去,有下人拦住了她,「老夫人不让人靠近屋子。」 这样严阵以待,说明泰宁侯府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春花高声喊道:「祖母,我有事情前来拜见。」 泰宁侯亲自开了门,春花马上走过去说:「父亲,让我进去吧。」 泰宁侯犹豫了一下,放春花进了屋子。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和泰宁侯两个人,看情况他们一直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老夫人见了春花,慈祥地笑了一笑,问:「梦生媳妇,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春花想到父亲让人传来的话,他并没有叮嘱自己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而眼下,老夫人肯定是想先听到自己的消息,否则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什么。再想琼花告诉自己的京城关系网,泰宁侯府虽然与汉王、赵王府是旧交,但也不是藩王一派的人,又是一家人,应该可以说出去吧。 春花犹豫了一下就说:「皇上大约不好了,我现在担心梦生,不知他到了哪里?」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夫人和泰宁侯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今天宫里有些异常,身为中军右都督的泰宁侯风闻了皇上身子不好的传言,但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新帝对泰宁侯府的信任远逊于先帝,泰宁侯的官职虽然还保留着,但中军都督府本来就没有实权,现在他的影响力也比过去差多了。 这个关键的时候,泰宁侯还是明白应该怎样做的,他不敢到处打听,只在衙门里一直等到了就快宵禁才回了府里,直接到了老夫人院子里。没想到能从梦生媳妇这里听到最隐密和消息。 「算着时间,皇太子应该到了南京,可消息肯定不能这样快地送回来。」泰宁侯告诉春花,「我也不知道梦生他们到了哪里。」 「那么太子要是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加上送信的时间,最快也要十天以上。」泰宁侯苦笑了一下说:「最关键的是他们回来时要经过汉王的封地。」 汉王?不就是那个一心想当皇上的永乐帝的儿子吗?听说他骁勇善战,朝中曾有很多勛贵一直很支持他,当初皇上继位时对他就颇多顾忌。春花的心沉了下来,这么说太子很危险了,而顾梦生也很危险了? 「我们怎么能帮梦生呢?」 「我们什么也帮不了。」泰宁侯说。 「不,」春花根本不想接受他的想法,「我们多派些人往南京方向去,找到梦生告诉他皇上的消息。」 「梦生给我留下几个军士,侯爷再帮我派几个功夫好骑术佳的人,明早城门一开就出城找梦生去,把京里的消息告诉他。」 「现在什么也不许做!」老夫人严厉地说:「你只管老老实实地在府里,不许派人传递消息!不管是谁入京称帝,我们泰宁侯府就拥立谁!」 在永乐帝靖难时,当今皇上留守京城,而汉王和赵王一直跟随左右,泰宁侯府随永乐帝征战,与汉王和赵王自然有些交情,虽然汉王就藩后,不能再与朝中的大臣往来,但是他们毕竟有着香火情,至少要比当今的太子熟悉得多,所以泰宁侯府甚至是倾向汉王进京称帝的,这对泰宁侯府权势也有利。 第452页 可若汉王入京称帝,跟着皇太子的顾梦生哪里会有好结果!春花看着冷酷的老夫人,明白对于她,顾梦生虽然是她的孙子,但在此时,他的生死比起侯府的权利,并不重要。 再看泰宁侯,此时一声不吭,说明他的想法与老夫人是一样的。春花深悔自己来找老夫人和泰宁侯商量,更悔把皇上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自己早就该认清他们的无情! 春花一声不吭,转身出了福寿堂,她要自己想办法通知顾梦生! 顾梦生给自己留下了几个人,里面有两个身手不错的,还有两个只是赶车的,整体实力并不高。要知道清平盛世、朗朗干坤,京城里是不会有什么过格的事,而且春花平时做的车上都挂着泰宁侯府的字样,更没有人敢来惹麻烦。 可眼下这些人就有些不够用了。春花自己倒是想去,但马上又否定了,她一介女流,若是抛头露面,非常引人注目,本来没事都能惹出事来。 父亲又留宿宫中,于夫人是个没主意的,那么只能找琼花了,想来她也已经知道消息。 琼花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自己不但要派人去找卢梦生传信,而且还要提防泰宁侯府的人阻止,现在是宵禁时分,城门也紧闭,根本出不去,不过等到天明,她一定要亲自去找琼花,让送信的人一开城门就出城。 春花没有一点睡意,她甚至躺不下,便推门出来。夏日将至,夜晚温度并不低,一阵阵轻风吹过来,让她的头脑清楚了些。父亲等内阁大臣们岂能不去通知太子?还有宫里的娘娘们,也会派人传消息,没准太子已经知道了。 可是,就是这样,春花的忧心也没减少,而且她也决定,还是要派人去通知梦生,也许没有用,但也许就能帮助他呢!顾梦生是她最亲的亲人,不管怎么样,自己能做的一定要做! 春花在庭院中徘徊,常妈妈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衣服,「晚上还是有些凉,小姐还是要保重身体。」虽然春花什么也没说,但常妈妈怎么能觉不出异常呢? 突然,春花侧耳倾听,「常妈妈,你听皇城方向是不是有马蹄声?」 常妈妈听了一会儿说「老奴耳边背,没听到。」 泰宁侯府虽然离皇城没多远,而且折柳院最靠外面,但那声音还是很小,根本听不清,春花再听就听不到了,而且她很快就拿不准,刚刚她是否真听到了声音。 「我到门前看看,」春花下了决心,她让常妈妈看着阿瓦,自己带了彩霞提着灯笼,到了折柳院的大门前,将守门的管事叫了起来。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管事迷惑地问 「开门,」春花想了一下又说:「还是别开了,你找个梯子来,我想看看外面。」 管事都是顾梦生留下来的人,对春花的吩咐并不含糊,马上从屋里搬出了桌子椅子,靠着院门的墙边搭了起来,「少奶奶,这样行不行?」 春花点着头,不顾大家的劝阻爬了上去。 夜晚的京城,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中,隐约能看到四周墙院房屋绵连不绝,却看不到皇城那么远的地方。 春花久久地站在上面不肯下来,突然她揉了揉眼睛,确实有一个人从胡同口转过向折柳院的大门大步走来!她细细地分辩,「小武!」 「快把门打开!」春花跳下椅子,又跳下桌子,上前去开门闩。 门开了,吃惊的是小武,「嫂子,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快说你们怎么了?」春花急切地问。 「我们护送太子进京了,」小武声音不高,但压抑中带着兴奋,说:「大哥已经进宫,让我拿着手令回家说一声,再取些衣服东西,可能有些日子回不来。」 「你们怎么知道皇上……?」 「还没到南京时,」小武说:「皇后送来了密信,我们就悄悄返回来,躲过汉王的截杀,皇后派人接我们进了京城。」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春花觉得自己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差一点坐到了地上。 小武一把扶住了她,「嫂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春花晃晃头,恢复过来,「小武你先换换衣服,歇一会儿。叫陈妈给你做点热汤面,再烙点饼带去,我去收拾衣服。」 「还有温同知的,也要帮他收拾些。」 「好。」春花点头答应。 小武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顾梦生他们也好不了,虽然没打仗,但比打仗还要危急。 「侯爷!」小武突然松开了扶着春花的手,上前行礼道。 春花转过头,就看到泰宁侯扶着老夫人走了过来,只带了不多的几个下人。折柳院就是再独立,老夫人也一定放了眼线,尤其今天的特殊情况,她一定会盯着的。这些春花早就想到了,也不吃惊,上前行了礼。 「现在是什么情况?」老夫人和侯爷也如同春花刚刚一样急切地问。 小武看了一眼春花,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后,恭敬地说:「皇太子刚刚进宫了,顾同知就跟在太子左右。」 「好,好,京城不会乱了!」侯爷点头说,话语中不知有多少言不由衷。 老夫人也是差不多的话,又吩咐春花道:「赶紧给梦生收拾好东西带进宫里去,恐怕连身换的衣服都没有,这时候宫里没人顾得上他!」 第453页 老夫人毕竟有丰富的阅历,只看小武的情形,再听上这么一句话,她什么都明白了,对宫里的情况也能猜出几分,皇太子明早必然要出现在朝臣面前的,护卫太子回来的顾梦生也会在皇城中负责戍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是。」春花便急着收拾东西去了。 侯爷扶着老夫人回了福寿堂,低声说:「早知道会这样,刚刚不如就答应了梦生媳妇,也免得她心里有个结。」 「本来就有心结,也不差这一个了。」老夫人心里也后悔,如果答应了,最后连人都来不及派出,就能落得顾梦生的感激涕零。但就差这么一两个时辰,形势就全变了。可她还是强硬地说:「谁能想到皇太子小小的年纪,竟能算得过汉王!当年汉王可是有名的勇武善战啊。」 「不过,太子名份已定,他顺利回京,汉王再也撼不动他的位置了!」 「我们本也不是汉王私党,不管是谁登基,我们泰宁侯府就拥立谁。」老夫人虽然嘴硬,但也说:「如今梦生的圣眷可要盖过侯府了,梦生媳妇再挑唆几句,与侯府更是离心。」 看泰宁侯不吭声,老夫人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说:「我们是为了侯府才不插手争夺皇位的事,梦生也是顾家人,他必需理解。」 折柳院里,小武走后,春花回房倒下就睡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早上的请安她不去没什么,老夫人一定不会为难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傍晚,春花如常地抱了阿瓦去了福寿堂。皇上驾崩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出来,侯府里还是如平时一样花团锦簇,大家都围在老夫人身边说笑,春花也凑过去说了几句,就准备告退。 「孙媳妇去给夫人请安。」这是春花最常用的藉口,反正侯夫人见了她最多两句话就能将她打发走,更多的时候就让人在门外拦着说不必见了。因此春花对她的这个嫡母婆婆印象颇好,大家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既不必装做母慈子孝,也不必闹得翻脸成仇,这样很好。所以,每次给侯夫人请安,春花只当去散步而已。 「你母亲病着,知道你有孝心,但也不必去了,让她静静地躺一躺。」老夫人笑着说:「你过来坐着,祖母有话与你说。」 春花坐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二太太、二奶奶、四奶奶等人都是有眼色的,一个个找了藉口退了出去,最后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和春花了,就连阿瓦也让常妈妈抱走了。 「昨天东西都送走了?」老夫人笑着问:「官服、便服、靴子、袜子什么的都带全了?」 「我亲自收拾的,都带全了。」春花也笑着说:「若是梦生缺什么,也会打发人过来,祖母就放心吧。」 「昨天来报信的是谁?」 「是梦生的义弟,也是他手下的总旗。」 「都说叔嫂不见面,」老夫人看着她说:「昨天我看他还扶着你,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也要注意些,让梦生知道不好听。 这又是闹什么?春花思索了一下,老夫人虽然性格强硬,可是总脱不了内宅女子的特点,有些事情就喜欢绕着弯说。应该是想威胁她不把昨天的事情告诉梦生吧! 「别看他当了总旗,个子也窜了起来,其实今年刚十六,生日还没过。」 春花笑了,「他和小琴是双胞胎兄妹,从小就跟着梦生和我,与亲弟弟差不多。去年我还帮他洗头呢,住进了侯府见面少多了,但情份还在,看我摔了扶我一把算什么,就是梦生在一旁我们也是一样!」 这个孙媳妇,怎么就这样难搞!自己还什么也没说,就又让她把话堵了回来。老夫人更直接些说:「我一个表侄前些时候休妻,原因就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口舌,我听了心里一直不舒服,就想告诉府里的媳妇们,都要谨行慎言。」 「祖母说得对,我小时就读过书,三从四德一直牢记在心头,现在还能背出《女诫》呢,要么我背一下祖母听听,保证一个字都不差。」说着她顽皮地笑笑,「我和祖母打赌,错一个字输一吊钱,若是一个不错,祖母给我十吊钱!」 老夫人无奈,又不能与梦生媳妇翻脸,甚至不能说一句重话。形势比人强,梦生如今是新帝的心腹,想控制梦生媳妇就更难了。她笑着说:「我可不和你赌,白白输你十吊钱!」 春花见老夫人不再揪住她不放,也放松下来,她是一定要将那晚上的事情全部告诉顾梦生。不是为了出气或者告状,而是要顾梦生警惕,有这样的家人,他随时要注意不能放心地靠过去,以免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老夫人见说不通春花,突然变了脸,「你就是当年的杨家三小姐,先帝亲封的五官诰命夫人!」 「祖母怎么也糊涂了?」春花微笑着上前,「见过杨三小姐的人都说我和她非常像,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还有很多人也都知道,像杨家的人、鲁家的人,最关键的是梦生,他知道我是谁!」 老夫人气吁吁地盯着春花,她其实没有证据,但对于事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武成侯府的五奶奶说过后她一直没有放松这件事,虽然派了几个人去查没查到什么,但是杨阁老的夫人和林家大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媳妇的喜爱和关照非同一般,而昨天孙媳妇竟能在侯府之前知道皇宫内的消息,不用说一定是来自杨阁老。 杨夫人对侄女喜爱还可以说是妇人之仁,而杨阁老岂能事事把夫人的侄女放在心上?再加上孙媳妇的年龄、相貌和去辽东的时间都那样吻合,很显然,孙媳妇就是杨家的三小姐。 第454页 可是孙媳妇的回答又是这样可恶! 明明白白的事情,她却红口白牙的不承认,底气还是那样的足!她的底气无非是杨家、鲁家还有梦生。 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的泰宁侯府,不仅不敢对杨家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就是对辽东的鲁家也鞭长未及。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上,自家的长孙也不会认的。 老夫人心思千回百转,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吓住春花了。她缓和了神色,「我老太婆还没真糊涂,不过不糊涂些做不得家婆,也只好糊涂了。」然后又笑问:「你怎么不把小琴和留儿带进来?许久不见,我都想她们了。」 想是不大可能的,只不过老夫人是打算借着她们与折柳院处好关系而已。小琴和留儿偶尔与老夫人接触并不是坏事,老夫人毕竟是有见识的老封君,她的指导在这个时代比春花还要适合,春花自然会答应。 六月里,皇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后,又下旨「暂不迁都」。春花知道皇帝肯定不会迁都南京了,他一定是因为不好直接违反先帝的旨意才这样说的。那么,与梦生以后也会留在京城了。 三个月的国丧照例要守的,京城时隔半年又陷入了沉寂中。春花新开的靖远楼收益也直线往下掉,虽然国丧不影响大家吃饭,但毕竟禁了娱乐婚嫁,吃酒席的人要少得多了。 有点损失春花倒还能承受得了,她只是盼着顾梦生赶紧回来。但是知道他在宫中,没有什么危险,这种思念就只有甜蜜,没有担忧了。 六月底的一天,顾梦生终于回了家,而且他的身份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以后他将独领一旅京卫。虽然只是个三品的指挥使,但顾梦生所领的京卫是二十个直属于皇上的京卫之一,人数、武器、训练等都要远远高于普通卫所,当然他身上的责任也重多了。 福寿堂里摆了酒菜,虽然没有鼓乐,但一点也不冷清,春花百般推让后被拉到了孙辈中的第一席,小琴和留儿与府里的几个小姐一起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她们都受到了比平时要好得多的待遇。 隔了屏风,春花也听了顾梦生讲述了他们的行程,又说:「皇太子英明睿智,料敌在前,带着我们绕路提前回了京城。」 「如今天下已定,汉王不足为虑。」泰宁侯也这样说。 女眷们听了大概,知道局势平稳,也就不再注意朝廷中的事了,老夫人和三奶奶说起在宫里的所见所闻。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是超品侯夫人,三爷有荫封的三品官职,三奶奶也是三品诰命夫人,这些天她们都数次进宫,先是为先帝殉葬妃嫔守制,后是为恭贺册封太后、皇后。 「去年妃嫔殉葬的时候,我跪的地方靠后,只勉强听了几声哭,倒不觉得什么,」三奶奶想起宫中的事来,握住胸口说:「这次新皇妃嫔少,我们的位置都靠前不少,听着那哭声,我吓得差一点就跪不住了。」 「没想到生了三个儿子的郭贵妃也殉了去。」四奶奶虽然没入宫,但毕竟是勛贵女,也知道一些内情,同情地说,「一点也没给三个藩王面子。」 「你懂什么,」二奶奶说:「成祖时也不过是张贵妃以勛贵女故免殉,别人还不是一样。」 春花虽然听过殉葬,但犹有些不信,问道:「真的让活人殉了?」 「哪里还有假呢?」三奶奶打了个哆嗦说:「我们跪在院子里,还能看到屋子里的人影,内侍们将宫妃挂上后,就撤去踩着的小桌,一片哭爹叫娘,情景实在惨不忍睹。有一个采女,入宫不过十几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听说还写了一首绝命诗。」 大家都嘆息起来。 「少奶奶将来封了诰命夫人,不就能自己看到了?」突然在下面侍候的桃姨娘冷哼一下,插了这么一句话。 所有的人都看向春花,老夫人抬头审视,二太太不知所措,二奶奶低头不语,四奶奶满面通红,留儿握了拳似要站起来,春花笑着给了她一个眼色,然后问道:「二奶奶,怎么也不给桃姨娘设个个座位呢,大家一起坐下说话多好?」 桃姨娘是个没脑子的,今天她来这里应该就是被人当枪用,而用她的人不外乎是老夫人、二太太、二奶奶一系的,三奶奶已经死了心,四奶奶是桃姨娘的儿媳妇,她嫌丢脸还不够呢! 春花的反击也很刁,她不与桃姨娘对上,而是责怪二奶奶这个管家奶奶,桃姨娘要是有资格在主子说话时插嘴,就有资格有座位,否则就不该插话。而且无论二奶奶怎么说,都会得罪四奶奶。据春花看,四奶奶虽然是庶女出身,却机敏有见识,并不好对付。 见新任的指挥使奶奶把祸水引到自己这里,二奶奶低头不言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桃姨娘被春花拿话取笑了,在老夫人面前虽不敢洒泼,但她故作可怜地哭着说:「我在府里也熬了这么多年了,多一句嘴,就让小辈这么打脸,我不活了!」 四奶奶只好站起来说:「姨娘今天发了昏了,大约说什么也不知道,赶紧来人将姨娘扶回去!」 二奶奶笑着说:「桃姨娘年纪大了,越发没个规矩,四奶奶还不赶紧送姨娘婆婆回自己院子!」 四奶奶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庶出的人最不愿意被人揭出自己的出身,可偏偏桃姨娘又这么上不了台面。她气道:「我婆婆病了,今天没来,我送哪一个婆婆回院子,二奶奶是嫂子,好好教教我!」 第455页 桃姨娘又一次地跳出来,她指着四奶奶骂道:「四爷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不认我,我让四爷休了你!」 留儿向春花比了个「v」,这是春花教她的,她也悄悄比了个「v」回去,一脸笑意地看向大家。国丧时不能唱戏,可眼下比唱戏好听多了! 自然地,侯爷带着弟弟子侄们过来了。春花也随着大家站了起来,听着屋子里人们乱闹闹的分辩。 顾梦生听了桃姨娘暗讽春花不能封诰命的话,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把留儿抱起来扛到了肩头,对老夫人说:「祖母,我累了,先回去歇一歇,明天还要进宫。」 留儿坐在他父亲的肩头,得意洋洋地说:「母亲,我们回去了!」 春花叫了小琴,一起跟在顾梦生的后面出来。 所有的人都以为提到春花再嫁的问题,春花和顾梦生应该是最难堪的,而且还会让顾梦生嫌弃春花。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结果是顾梦生非常内疚。春花根本不是再嫁,可他就是没法给太太请封个诰命。 回了折柳院,春花把已经醒了的阿瓦抱过来递给顾梦生,「与她们生气才不值得,我们带着阿瓦玩。」 阿瓦六个多月了,已经学会了自己坐着,早已经忘了二个月没见的顾梦生,在他的怀里一直向着春花扑过去。顾梦生禁不住笑了,「这个坏小子,才两个月不到,竟不认识父亲了!」 说着将阿瓦轻轻抛起来又接住,儿子一下子笑开了怀,也不要母亲了。 春花张罗了酒菜,对与儿子玩得不亦乐乎的顾梦生说:「你去将温指挥使也请进来一起喝点酒。」温峻与顾梦生又是一同升了指挥使,也亲领一旅京卫。 刚刚他们就是一起出的宫,然后温峻连家也没回就跟到了折柳院。侯府家宴时,他不肯去打扰,眼下倒没什么,春花与他也是老熟人了。 顾梦生抱着儿子去了,确实是熟人,他也很随便。只是一小会儿就转了回来,「温指挥使不肯来。」 「他还没转过弯来?」春花问道。 「是吧,」顾梦生说:「一直闷闷不乐的,说就是想打一仗,可汉王根本没拦住我们,也没仗可打。」 顾梦生让春花把酒菜分过去一半,「让小武陪着他。」 跟着皇太子回京的人都升了职,小武如今也是六品的百户了。 福寿堂的闹剧是怎样收场的,春花没去问,而她也有事情发愁。 温指挥使成了折柳院的固定客人,每天到晚上就回来,就像回家一样自然,可他却很少与春花见面,也不像以前在靖远堡时闹着顾梦生陪他,而是老老实实、默默无声在住在给他准备的小院子里,小武说他平时总是喜欢静静地躺着。 顾梦生和春花更不放心了,过了几天,两人带了酒菜去看他。 「温指挥使,你嫂子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菜,我们喝几杯。」顾梦生进了屋子就喊温峻。 温指挥使见他们来了,懒洋洋地出了里间,一件玉色的袍子随随便便地斜披在身上,神情那样的寂寥,他散漫地坐在顾梦生对面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你们只管恩爱去。」 春花将倒好了酒的杯子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说:「胡说什么,你先自罚三杯!」 温峻默默将酒喝了,就靠在了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 顾梦生与他说一些京卫里的事情,他也只是应付着。 春花干脆就问他,「你倒底怎么了?要是真恨胡氏,等她生完孩子,给她些惩罚也行,不管怎样,总有个结果,不能就这样拖啊!」 「她怎么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又给我生下儿子,我不打算将她怎么样。」温峻说:「我就是觉得没意思,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白天勉强把京卫里的事管好,晚上就只想躺着歇一歇。」 春花和顾梦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回去吧,」温峻倒是劝他们,「我可能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就是每天都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我们兄弟间用说这些吗?」顾梦生截断他的话说。 「我知道,所以懒得自己去找房子、张罗家务,就在这里借住了。」说完竟踱回了里间,自顾自地躺着去了! 顾梦生只好带着春花回去了,背地里他对春花说:「要是他像上次一样哭一场,也比现在好!」 春花也说:「过去他总是惹事生非,现在看还不如继续惹些事呢!」 可是他们俩也拿温指挥使没办法,只得在生活上照顾好他,又让他的长随和小武等人多注意一些。 所以当春花知道玉兰经常往温峻的小院里跑时,她就对常妈妈说:「玉兰本来就不是个本份的人,她既然有藉口,就让她去吧。温峻现在需要有人闹一闹,没准儿闹一闹,他能动动凡心,或者把他的火引上来,发泄一场,不管怎么样都比现在好些吧。」 果然,半个多月后,温峻的火被引了出来。 春花过去时,见玉兰正跪在院子中间嚎啕大哭,一张脸的一半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因此她说话就含混不清,春花也没心思细听她说的是什么。温峻看着像个贵公子,其实功夫相当好,他若用力打人,这是最轻的效果了。 春花不去看玉兰,进了屋子,见温峻仍静静地靠在大炕上的一个迎枕上,看到春花进来,也没站起来行礼,只没精打采地说:「到底还是给嫂子惹了麻烦。」 第456页 春花赶紧说:「是我管束不当,打扰你休息了。」见温峻拒人千里的样子,也实在没法坐下与他说说话。 温峻虽然难得发了一次火,但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漠,春花也只好让人把哭闹着的玉兰带回来。 进了自己的院子,春花把所有的下人都叫来,让大家听她处置玉兰。她先问玉兰,「你本是在内院侍候的,跑到外院里让温指挥使打了,责任是不是在你自己?」 玉兰呜呜地摇头又点头。 春花也不听她辩解,环视着大家说:「你这样不听话的丫环我是肯定不能留了,我把你送回侯府那边,让二奶奶安排吧。」 然后吩咐玉簪,「你去把玉兰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什么也不要落下,都给她带走。」 然后让玉簪、绣婷和小鹊三人,带着几个婆子,将玉兰送到二奶奶那里,「就说我说的,折柳院里不要玉兰了,退给二奶奶。」 侯府里一幕幕的事情,春花虽然说不生气,但处置了玉兰,她竟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然后她再接再厉,将玉簪送到绣婷、小鹊的院子里关起来,只有顾梦生不在家的时候才允许她们出来放风,又拿出布料来给她们布置了做鞋的任务。要知道顾梦生所领的京卫是实力较强的一支,有一万多人,做的鞋不愁没人穿。 如今顾梦生成了新皇的心腹,侯府的人还让桃姨娘出来下她的面子,她不能不反击。顺便把院子里清理一下,也是她很久前就想做的事了。 所以二奶奶来找她问如何处置玉兰时,她心情很好地说:「人是侯府的,我只管交回去,如何处置二奶奶做主。」 「嫂子若是生气,我把她一顿板子打死算了!」二奶奶气愤地说:「丢人丢到了客人面前,也真是该死!」 「反正我送过去的人还是活的,而且还活得好好的。」春花还是不忍心因为自己而伤了一条人命,只有这样说了。二奶奶并不是因为尊重自己才要处置玉兰的,而是在她眼里玉兰的命根本不算命。她不过是拿玉兰的命送个人情或者显示一下她的能干而已。 「那就拉出去配小厮吧,」二奶奶看着春花的神色改口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留她一条性命!」 「二奶奶怎么处置,我都是贊成的,」春花笑盈盈地说:「二奶奶太客气了,为了这样的事还专门跑一趟!」 「嫂子的事情,我自然责无旁贷。」二奶奶笑着说,心里却酸得要命,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嫂子,现在却要自己巴结讨好。没办法,现在顾梦生是皇上的心腹,炙手可热,二爷想继承爵位,就不能得罪这位少奶奶。 ☆、第二百六十章 老夫人听了这件事,自然也会插上一手,她让人在大门口把刚下衙的顾梦生和温指挥使直接请到了福寿堂。春花这时也正好在福寿堂里,便急忙随着女眷们躲到了屏风后面。 看温峻风姿无双地进来给老夫人行礼请安,感觉到身边一片轻轻地吸气声,这小子长得确实是好,春花也不得不再次承认。 果然,温峻再次用他极其俊美的容貌和异常潇洒的气质赢得了老夫人的喜爱,老夫人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拿手抚了抚他,笑着说:「怪不是人们提到辽东双骏时,都先提到温指挥使!我这孙子本来看着还行,有了你一比就没法提了!」 温峻客气说:「我哪里比得过顾大哥,他才是侠肝义胆的好汉呢!」又极乖巧地说:「本来前日就要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不过因为星宿不利,怕冲撞了老夫人,也不敢过来。」 「你既与梦生是生死之交,我自然当你是亲孙子一样,不用讲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以后时常到祖母这里来玩。」 顾梦生见常妈妈在一旁抱着阿瓦,就接了过去,也知道春花就在屏风后,便笑着说:「媳妇与温指挥使极熟的,还不快出来。」 春花只得笑着从屏风后出来说:「我本想装一次淑女的,结果又被你戳穿了。」其实,刚刚她若不躲起来,实在是不合群。 温峻也笑着给她请安,「几天没见嫂子了,嫂子安好?」 春花也依礼回答,看着温峻在外面行事分毫不错,倒把平时的担心放下一半。 接着老夫人一定要留饭,待泰宁侯回来,便是他们四个坐一席,老夫人这年年纪也不用避嫌什么的。而春花刚与二太太、二奶奶等人一起到了别的屋子里另摆饭菜。 饭后老夫人笑着对温指挥使说:「家里的下人扰了你的清静,我听了臊得不知说什么好。好在,我身边有几个丫头还不错,都是老实本份的人,我派两个人去服侍你,断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温峻笑笑说:「知道祖母体贴我,可是我住到这里就是因为星宿不利,要避着阴人,而且靠着属虎的人镇着方才好,恰好顾大哥属虎,我就躲到这来了,因此暂不敢领祖母的赏。」 老夫人自然是打听过温峻的来历的,温家前几个月给一个妾室大张旗鼓地办丧事谁不知道,自然猜出他是因为什么过来的,竟一点也不介意温峻的拒绝,只是笑着说:「都依你的心意,待转过这段日子,若是还想要人,祖母也给你。」 吃过饭过来的春花听到老夫人已经与温峻以祖孙相称,也不吃惊,当年池老夫人那样难缠的角色,温峻不是一样能搞定吗? 果然老夫人对温峻不一般,她指着温峻对大家说:「可惜已经婚配了,否则我一定把亲孙女给你。」 第457页 此后温峻时不时地进福寿堂请安,但他每次都与顾梦生一同去,又尽量避开女眷们过去的时间,也没惹出什么事来,只是回了折柳院还是依旧。 女眷们对温峻的八卦非常热情,春花这里又热闹起来,大家过来坐上一会就会聊到温峻。年青俊美的三品武官,妻子不贤善妒,爱妾流产殒命,在哪里都躲不过人们的好奇。大家的观点就是这样,没有人同情温太太,舆论一边倒向温峻。 看三小姐天天跟在大家后面过来,在折柳院里一坐就坐上半天,又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春花抽了空偷偷问她:「你也好奇温指挥使的事?」 「听大家说起来也觉得很可怜,自然是同情的。」三小姐腼腆地笑着说:「我每天无事,到嫂子这里看看阿瓦。」 无事谁会天天来?三小姐来的频率已经比四奶奶还要高了,春花想了想,不管是为了三小姐,还是为了温峻,她都得管,于是就严肃地说:「温指挥使已经成亲了,虽然他们夫妻关系不大好,但他早就说过绝不会休妻的!」 「嫂子,我哪里会……」三小姐咬着嘴唇,泫然欲涕,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终于掉下了眼泪,「嫂子,请你帮帮我。」 春花不意三小姐突然哭了,便说:「有什么你好好说,别哭了,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三小姐赶紧擦了泪,「这些天安表哥常到我院子里去,说些话我也不敢污了嫂子的耳朵,只好没事的时候就躲到嫂子这儿。至于温指挥使,他已经成亲了,我再低贱也不能贱到给人做妾的份上。」 原来弄错了! 春花歉然地说:「是嫂子不对。」又找帕子给三小姐擦眼泪,又是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都是温峻,实在是太拉风了,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都关注他,自己也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 其实三小姐这样大家小姐,所受正统教育也正是如此的,明媒正娶,做正室夫人,就是做填房都觉得有失身份,哪里会对一个已婚的男人感兴趣呢! 三小姐所说的安表哥是泰宁侯妹妹的儿子,就是为了他到国子监读书,大姑奶奶才离开正在外任的丈夫回了京城。结果大姑奶奶为了他费尽心机,可安表哥却不肯认真读书。他从小就在内帏长大,特别喜欢与女孩子们厮混,三小姐年轻貌美,喜欢与她搭话不稀奇。 「他若说什么混帐话,你只管让下人撵他出去,侯府是你家,你怕他做什么!」 「我和哥哥一样是庶出,家里谁把我放在心上呢?我怕反倒闹出事来,有了不好的传言,我的名声就毁了!」三小姐说着又哭了起来,「而且,姑妈根本看不上我,她想让安表哥娶四妹的。」 显然,要是大姑奶奶愿意让三小姐当儿媳妇,三小姐也不会反对,安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门第不低,只看大姑奶奶的眼光只盯在嫡出的小姐身上就知道。 只是三小姐长得却要比四小姐漂亮多了,安表哥的眼光却落在她身上了。这也不奇怪,大多数的庶女都要比嫡女漂亮一些的,因为能当姨娘的,相貌肯定不错,而遗传又是容貌最重要的影响因素。 三小姐说的是实话,但一定有水份。安表哥再不像样,也不能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来,毕竟侯府里哪一个院子里的下人不是一群一群的,尤其是没成亲的小姐那里,奶妈、贴身大丫头、小丫头围着,总不能真出了什么事。 「好了,别哭了。」春花温言相劝,三小姐虽然受了委屈,也想藉此机会到自己这里博个同情,希望自己能帮她说一门好亲事也是事实。 不过,三小姐也是有些过于着急了,她不过刚到十五岁,年纪并不大,又赶上连续闹了两场国丧,还没说亲也正常。但春花还是心软了,「我前天去福寿堂里,无意中听老夫人与二奶奶商量你的亲事呢,想来过了国丧很快就定下来了。」 「我就是怕她们给我定亲,」三小姐看着春花,这个嫂子不喜欢管侯府的事,但心地却好,怎么也不会害自己,自己能求的只有她了,便一咬牙说:「二奶奶有个亲弟弟,从小就有痨病,听说现在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去长辈那里请安都要别人背着,寿命肯定长不了,又正到娶亲的年龄,她就想把我嫁给她弟弟!」 三小姐还真有心机,一个闺阁小姐,这样的事情都能打听得到。春花虽然不知情,却马上相信了,事关三小姐,她一定不会说谎。 春花本来下定决心不会管三小姐的亲事,但听了三小姐的话,她还是动摇了。但她该怎么管呢?先不说春花不愿意插手侯府里的事,就是老夫人也不一定能听自己的。 见春花犹豫,三小姐跪了下来,「嫂子,看在我和哥哥都是没娘的孩子的面子上,你帮我一把吧,不管怎么样,我只要不嫁那个痨病鬼就行。」 春花拉起了她,嘆气道:「我在京里认识人少,在这府里也一样是说不上话,只能是尽力了。」 「只凭哥哥的卓着军功,府里的人谁敢不把嫂子的话当回事,若要嫂子肯为我操心,一定会成功的。我日后定天天为哥哥嫂子念佛,求哥哥嫂子福寿绵长,阿瓦一生富贵荣华。如果今生无以相报,来生结草街环也会报答的。」 春花拍了拍她说:「怎么说你与梦生也是兄妹,用不着这样。」 春花答应了三小姐,晚上就和顾梦生说了,「我本不想管,恐怕管了也未必能管好。也知道三小姐是为了博我同情,才在我面前装可怜的,可最后还是不能不答应。」 第458页 顾梦生虽然与三小姐没说过几次话,但很念手足之情,「若真有此事,我们就尽力帮帮她,真要嫁给病人,京城这边又不能改嫁,三妹这辈子也就完了。」 「那我们就分别打听一下有没有可靠的小伙子吧,总要各方面都差不多的。」 两人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悄悄打听着,鑑于国丧还没过去,还不能说出来。 这天春花在家中闲坐,三小姐照例又来了,陪春花坐在柳树下的一张竹榻上看着阿瓦玩。 有下人来通传,武成侯夫人来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春花听说是武成侯邓夫人,便也不换衣服,直接起身迎接,见她带着郭茵一起过来,就笑着说:「天热得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去铺子里看看,想到上次我们话说到一半,就想与顾少奶奶再聊一聊,回来时就顺便过来了,还给你带了两样桃花面的新东西。」 春花笑着接了,又问她,「我们不如去树下的竹榻上乘凉说话?」春花与邓夫人过去常来往,知道这个时节她也喜欢在室外。 「好啊!」邓夫人随着春花走向柳荫下。 三小姐听到有人过来,并没有走,早就站了起来,春花便笑着对邓夫人说:「这是泰宁侯府的三小姐。」 又让三小姐给邓夫人行礼,「这是武成侯夫人。」 三小姐盈盈下拜,邓夫人赶紧拉起来说:「这孩子长得真好,气度也好,真不愧是侯府的小姐,比我们茵儿强多了。」 三小姐害羞低下了头,春花也笑着说:「茵儿也是好的。」 看三小姐和郭茵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听自己和邓夫人说着些家常,春花就对三小姐说:「你替我陪郭小姐在折柳院里逛逛吧,去看看前两天送来的那几盆花,还有养在缸里的莲花和锦鲤。」 邓夫人笑着说:「少奶奶有什么好花,我也去看看。」 春花想起来邓夫人是极喜欢花的,便笑着告诉她:「我原来不知道会来侯府里,就买了苏家的房子,卖房子的苏太太极会养花,现在她帮我照看着园子。每个季节都不忘给我送几盆花来。前儿个送了两个大缸,里面的莲花和锦鲤特别漂亮。」 邓夫人听了兴致勃勃地去看了花,又让郭茵跟着三小姐去玩,自己与春花坐了下来说话。 早有下人们送来了井水镇过的西瓜、桃子等水果,又端来加了碎冰的奶酪、绿豆汤,还有一些小点心。 邓氏也不吃东西,只打量着春花。这位原来的五奶奶,现在的顾少奶奶在家里只随便用一串珍珠将头发盘起来,别的首饰一概全无,一张脸也素着。不过是家常的月白小袄配水蓝裙子,身姿略丰,肌肤白嫩细腻,眼睛灵动、红唇鲜艷,比前些天看到的穿着大红衣服的顾少奶奶又有不同。 这种少妇身上散发出来的慵懒自在适意,更说明她不只是在外人面前过得光鲜,而是真正幸福美满。邓夫人拉了顾少奶奶依旧白嫩的小手,又将春花丢在塌上那把带着蓝宝石坠子的宫扇拿起来摇了摇,说:「看来日子过得是真好!」 邓夫人的话有带着一种「总算放心」的意味,春花焉能听不出?就为了这份惦念,她也是极感激的。 这段时间她们见了两次面,说的都是些场面话,就是介绍了各自的情况,也都是不怕别人听的。于是春花就让常妈妈带了阿瓦下去,「他也该睡了。」又将下人都遣走。 邓夫人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把脚放大了?」 春花说了当时请郎中来放脚的事,「那几天痛得睡不着觉,可是一点也没后悔,要是没有这双大脚,也不能一直跑到辽东去。」 邓夫人明白,她嘆道:「谁也没想到,只可惜我白白流了一缸眼泪!」 春花有些讪讪地笑了,「当时就是我娘家的人也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会让我跑了。」 于夫人来参加丧事时痛哭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假的,所以谁也没起疑。邓夫人便笑着说:「只是辽东那里天寒地冻的,你又经历风吹日晒,怎么没大变,还能养这么好?」说完在她的脸上掐了一把。 春花恨恨地打了她一下说:「又掐我!我变多了,脸上都有斑了!」 确实,生过阿瓦后,春花两侧的脸颊都留下了几颗浅浅的雀斑,她每天都用珍珠粉敷着,可依然不能完全消去。 「这算什么,并不显眼。扑点粉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邓夫人说:「我是说,你一点也不像经历了这么多事的样子。」 春花由衷地笑了,「可能是我命好吧,遇到了很多好人。」 毕竟春花以前的事情是隐秘,邓夫人心里有了数也就不多问,与春花谈起了桃花面。 春花想起邓夫人是从桃花面过来的,就说:「夫人这样的热天还要去看看,无怪桃花面经营得好。」 邓夫人笑着说:「你不是不知道侯府的底子,现在侯府里有出息的产业除了功臣田就是这处,又是给郭茵的嫁妆,我哪里能不上心呢?每隔几天我就要去看一次。」 春花关心地问:「我现在有几家铺子都不错,若是邓夫人银钱紧,可以到我这里取些。」 邓夫人笑着告诉她,「那倒用不着了,这几年我已经把良儿成亲的银子攒出来了。等他成了亲,茵儿也快嫁了,桃花面就给她当嫁妆,这还是当年你给的。我又有一个女儿,叫茱儿,才两岁,以后再攒的银子就是茱姐儿的嫁妆。」 第459页 「算计得极好,可再会算计银钱也是死的,」春花问:「为什么不再开一家新铺子?」 「我来可不就是这个目的?」侯夫人笑着拍着巴掌说:「我自己做总是怕失了本钱,就想与少奶奶合开一项生意。」 「我刚开了一家酒楼,」春花说:「再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不如我们一起想想?」 说了会儿生意上的事,可她们都没想到什么好好主意,便约好了以后再仔细思量。 到了中午,春花留饭,邓夫人也不推辞,尝了春花亲自做的几个小菜,犹有不信地问:「真是你做的?」 春花笑道:「刚刚你不是亲自去厨房看了?」 「你竟然真会做菜!」世子夫人每样都吃了些,赞不绝口,又贊道:「你们家的米也极好。」 春花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想到我们应该做什么生意了!」 还在靖远堡时,春花就让顾梦生种稻。最初顾梦生根本不信,辽东从来没有种稻的。但他还是先拿出一小片地试种了一下,结果真就成功了。后来靖远堡能引水种稻的地方就都种了稻米,要知道稻米的价格要比麦贵不少。 而且辽东所产的稻米味道特别的好,春花家里一直就吃这个,她还把辽东的稻米作为礼物送人。 如今京城还没有专门经营辽东稻米的店,她们正可以做起来,而且也可以同时经营辽东的其它农产品,黄豆、赤豆、向日葵子等。刘掌柜就是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可以从他那里进货。 听了春花的规划,邓夫人马上贊同,两人分了工,邓夫人负责找铺子,春花联繫货源。 邓夫人就要告辞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春花:「你们府上的三小姐许了人家不曾?」 春花刚刚见邓夫人很喜欢三小姐的样子,又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如今才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马上问:「是良哥儿?」 「正是。」邓夫人见春花直到说得这样清楚了才听懂,也不禁笑了。 「我正想帮三小姐说一门亲事呢。」春花一向对这些事情有些迟钝,现在送上门的亲事自然关心,拉住了邓夫人重新坐下详细说了三小姐的情况。 「庶女倒没什么,毕竟是泰宁侯府上的,比别人家的嫡女都要金贵呢!何况将来是泰宁侯世子的妹妹,与世子夫人也亲近。」 「等等,」春花奇怪地问:「你知道泰宁侯世子是谁吗?」 「那还用说,还能是别人吗?自然是你们家的指挥使大人!」邓夫人肯定地说:「爵位传承立嫡立长,三爷肯定是不行了,指挥使大人居长,哪里有疑问!」 「你弄错了,」春花赶紧解释说:「梦生早就说不会袭爵了,侯府的人都知道,就是外面也有不少人听说过。」 「可还有皇上呢?」邓夫人问:「虽说是家事,但若圣旨下来,泰宁侯府岂不尊从?」 武成侯夫人的想法并不稀奇,京城里一定有很多人都这样想,春花也曾听过有人隐晦地说起。但别人不挑明了说,她也无从反驳,眼下她断然说:「梦生言出必行,我信他不会反悔的。你若是因此与三小姐结亲,还是不要了,我看府里世子的事还有得磨呢。」 「那她也是你的小姑子,我也愿意和你结成亲家。」邓夫人很爽快地说:「再说,如今上面倒是不再讨厌武成侯府,可是却被五爷把名声败得差不多了,良儿想订一门好亲事也不容易。」 「五爷虽然是侯爷的亲弟弟,但还能一辈子不分家?」春花也知道郭少怀的德行,就笑着劝邓夫人,「等分了家各过各的就好了。」 「我也盼着熬到那一天呢。不过上面有继母,侯爷又不是个能狠下心肠的人,我看弄不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了。」邓夫人挥了挥手,再也不想提郭少怀,又问春花,「三小姐性情怎么样?」 「性情很温和,对阿瓦极有耐心,针线也做得好。」春花说着把自己手边的一块罗纱帕子拿出来给邓夫人看,「这是她给我绣的。」 这块半透明的罗纱上绣着很鲜活的花朵,三小姐的针线确实出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春花在千户所时当过很多次媒人,她的特点是实事求是,从不把青年男女夸成一朵花。想了想后,还是说:「就是有点小心机。」 「什么心机?」邓夫人感兴趣地问。 「比如说府里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她却能打听到,还有,知道为自己谋划。」 「可有什么坏心?」 春花又想了想说:「那倒没有。」 「哈哈,要论有心机,谁也没有你有心机,多少人被你骗了?」 邓夫人笑了起来,「过日子有点心机才能过好,只要没坏心就行。」 春花本不肯承认自己有心机的,但想了想,却又辩不过邓夫人,最后也只好避重就轻地问,「想好了?」 「我自然愿意,」邓夫人说着指了指案几上放着的那碗拌了碎冰块的奶酪说:「府里这样的富贵,只怕看不上良哥呢。」 夏天里能用上冰,京城里也没有几家! 「富贵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春花很有心得地说,「不过,挑夫婿最重要的还是人品。」 邓夫人又笑了起来,「谁也不如你有慧眼。」 春花急了,「你再打趣我,我就不管了!」 「好,我不打趣你了。」邓夫人说:「侯爷只等国丧一过,就给良哥请封世子,应该能顺利批下来,到成亲时说出去也好听。」 第460页 郭良的情况春花比较了解,虽说很快是侯府的世子,但郭家的名声这几年实在不怎么样,侯府的嫡出小姐基本不可能娶到,三小姐就满合适了,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良哥身边有人了吗?」 「有五爷的事在前,我怎么能不小心呢。」邓夫人告诉春花,「良哥我一直看得很紧,到了十六岁,才在他身边放了一个极老实听话的丫头。我又总拿五爷的事说良哥,断不会闹什么宠妾灭妻!」 大户人家都这样,成亲前房里就有人,三小姐应该也能接受,春花就说:「哪天,你打发良哥给我送点东西来,我让他们见一面,相看一下。」 「瞧你做事,还真像辽东人了。」邓夫人笑着说:「就依你。」 待邓夫人走了,春花悄悄地对三小姐说了武成侯府和郭良的情况,「好的坏的我都告诉你了,过两天我请良哥儿过来,你亲自看一眼,愿不愿的你看过后告诉我。」 「嫂子,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了你这里,」三小姐红着脸说:「我既然信嫂子,就请嫂子替我决定吧。」 春花想到三小姐所受的教育,开导她说:「将来成亲的是你自己,日子也是你自己过,怎么能不挑个满意的呢?」又告诉她,「你大哥就是我自己挑的,所以日子才过得这样好。」 三小姐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郭良替邓夫人给春花送了新鲜的瓜果过来,进内院给春花请安。 十几岁的少年郎如同挺拔的小杨树一样,充满着朝气和生机。春花从郭良脸上还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一点影子,但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他长得很像世子夫人,眼睛明亮,轮廓清晰,身穿红色箭袖袍服,比平庸的武成侯相貌要出众。 郭良虽然看出来春花与他原来的五婶娘很像,但因为他一点也不知情,所以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行礼问好。 三小姐当然也在场,与郭良打了个照面就匆匆福了一礼进了里间。然后郭良也红了脸,语无轮次地与春花道了别。 郭良走后,春花进里间看三小姐脸上还带着红晕,就问她,「怎么样?」 「都凭嫂子做主。」三小姐说过这句话就再也不肯开口,春花已经明白她的心意了,到了晚上告诉了顾梦生。 顾梦生早认识了武成侯,认为他是个老实人,因此并不反对这门亲事,「不管怎么说,郭良将来也能继承爵位,总算是一门好亲。」 「老夫人那一关怎么办呢?」这才是关键。二奶奶的弟弟是老夫人的侄孙,若是没有她的首肯,二奶奶一个隔房的嫂子怎么也不能替三小姐订下亲事。以老夫人的性格,如果她已经想好要将三小姐嫁回娘家,改变很不容易。 「祖母一定是不知道,只要揭穿二奶奶弟弟的真实情况就行。」顾梦生告诉春花,「我们是为了妹妹好。」 顾梦生就是学了再多的兵法,还是性格坦荡的人,他对祖母和父亲还是很有信心。就是听到春花告诉他上次老夫人和泰宁侯不肯派人去通知他的事情,他也没记恨,而是理解他们为了整个侯府的前途无可奈何。春花也不能再多说了。 国丧一过,春花见福寿堂里人很全,就说:「有人托我提一门亲事,正好老夫人、侯爷、侯夫人都在,我就说出来大家听听成不成。」 听到提亲,没成亲的小姐和少爷们就都出去了。春花看到三小姐磨磨蹭蹭走到了最后,可又不敢不走,便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我前些天认识了武成侯夫人,谈得很投机。她过来看我时见到了三小姐,就想替她的儿子求娶。我先帮她传个话,老夫人、侯爷和夫人觉得怎么样?」春花见屋子里只剩下大人了,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嫂子,你不知道,武成侯府是个破落户,就是他们家里的世子,也根本配不上我们三小姐。」二奶奶笑盈盈地说:「而且前两天,祖母就把三小姐许给我兄弟了。这门亲事门当户对,说起来三小姐还高攀了呢,我兄弟是江阴侯府嫡出的公子。而且亲孙女嫁给侄孙子,三小姐到了婆家和在娘家一样。」 「没出国丧就定了亲?」春花摆出疑惑的样子问。 二奶奶就是想把三小姐和她弟弟的变成即定事实,可今天是出国丧第一天,前两天还是在国丧里,谁敢承认定亲的事? 果然二奶奶马上说:「也不算是定亲,就是两家都知根知底,有了默契,只等国丧结束,早些订亲成亲。」 老夫人也点头说:「是有这事,正想与你们说。」她这话是对侯爷和侯夫人说的,毕竟女儿的亲事还是要父母做主。 泰宁侯对老夫人的决定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母亲做主便好。」 而另一个对三小姐的亲事有责任的人——侯夫人也说:「我听母亲的。」 对于春花的提议,老夫人一下子就否决了,「至于武成侯府的亲事,虽说是侯府世子,但郭家实在没有什么联姻的必要。」 三小姐的亲事看来就这样定下来了。 顾梦生突然插言道,「既然有两家提亲,不如先相看一下,看看哪一家的孩子更好,再订亲不迟,如果有什么毛病还能早些发现。」 「听了哥哥的话,我倒想起了一个笑话。」平时已经很少说话的三奶奶突然笑着说:「有一个媒婆,想撮合一桩亲事。这个男的是个瘸子,女的是个豁嘴,于是媒婆就让这个男的骑着马经过,而这女的拿着扇子遮住嘴站在路旁,结果两边都很满意,就办了喜事。」 第461页 「嘻嘻嘻,」三奶奶笑得笑着就咳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还没大平静下来,就依旧笑着说:「想想,想想就知道洞房里能什么样!」 春花也会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三奶奶也帮着说话。不过,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三奶奶是二奶奶的手下败将,自然愿意二奶奶没脸的。 不过看三奶瘦弱的样子,又时常咳嗽,身子确实不大好。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了,就是二奶奶那么一个气定神闲的人也有些焦燥。 顾梦生那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会想到自己的弟弟有问题,只要多加打听,这种事情瞒不了别人。而三奶奶那个笑话就更让她们下不了台。 春花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心里也在翻腾着。娘家侄孙的情况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最后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三小姐也是自己的孙女,嫁过去就守寡,她也不是不心疼。但她在心里掂了又掂,还是同意了。 江阴侯府是自己的娘家,也是掌有实权的侯府。虽然牺牲了三小姐,但江阴侯府与泰宁侯府就结成了更深的姻亲关系,自己的侄子侄媳也会非常感激自己。用一个庶女去换得这些还是值得的! 而武成侯府,实在是在朝政上没有一点力量,就是成了世子夫人,也是无用。 自己的庶出孙女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现在也到了用她们的时候了,三丫头也没什么可推脱的。本朝规矩皇妃都选自平民,府里的小姐们不能像前朝一样嫁入皇家,给家里带来滔天权势,但与重臣联姻是理所应当的事。 老夫人在心里想了又想,下了决心,「侯爷和媳妇都说由我做主,那么我就替孙女做主了,让江阴侯府下聘吧!」 「祖母,事关妹妹的一生,还是看一看江阴侯府的少爷怎么样才能许亲。」顾梦生说:「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不是耽误了妹妹一生吗?」 「表少爷有什么不妥吗?」泰宁侯也觉出不对劲了,毕竟是他的亲女儿,怎么也有亲情在。 「就是身子稍弱一些,」老夫人轻描淡写地说,「没准成了亲一高兴就好了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顾梦生心里疑惑起来,祖母难道知道江阴侯府的少爷身子不好?那怎么还能将三小姐许过去,他看向老夫人说:「让他到府里来,见一面不就知道怎么样了!」 泰宁侯也说:「来看一眼也能放心。」 「我兄弟前些天有些不舒服,家里就想给他沖沖喜。」二奶奶避重就轻地说:「等成了亲,三朝回门就能见到了。」 「那时候不都晚了吗?」春花马上说。 「他身子虚来不了。」老夫人直接承认了,「侄子和侄媳亲自过来求的。他们夫妻实在是心痛这个小儿子,虽然身子差点,但也想娶个差不多的大家小姐,就看上了我们家的三丫头了。三丫头嫁过去,他们家一定会感激涕零,我们府里将来有什么事,江阴侯府总不会忘了这份情。」 老夫人用手指着泰宁侯、顾梦生还有在屋子里的二爷、四爷说:「我是为了你们好,在外面做事,多一个强有力的援手。」 泰宁侯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想来江阴侯府也亏待不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靠本事赢得功名利禄,难道靠妹妹吗?」顾梦生了解大家得知江阴侯府的公子有病后还是要将三小姐嫁过去,失望后就是气恼,「只有实在吃不上饭的人家才卖儿卖女呢!」 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你,你这个不孝的!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泰宁侯赶紧上前劝慰老夫人,「母亲,梦生从小在外面长大,不懂这里面的事情,我们好好对他说。」 又指着顾梦生说:「你赶紧给祖母请罪。」 顾梦生也很坚持,「妹妹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面跳。」 「啪」的一声脆响,四爷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与祖母对着干,忘了手中还握着茶杯。此时见大家都看向他,满脸通红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一拍桌子,「明天就叫官媒来,把亲事定下!」 顾梦生也站了起来,「我就是去求皇上,也不能让妹妹嫁给一个病人!」 以顾梦生与皇上的关系,他确实能求来一份赐婚。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三小姐本来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若是得了赐婚,里面一定会有内幕的,然后很快就会有人打听,结果很多事就不一定能瞒得住,那时大家还不知会怎么想泰宁侯府呢。 老夫人虽然同意把三小姐嫁到江阴侯府里,便她也不愿意三小姐嫁给一个病人的消息到处传扬,那样会让侯府失了面子。 「祖母和哥哥别为了我兄弟的事生气,亲事还没定下来,大家慢慢商量。」二奶奶赶紧出面打圆场说:「要我说,这祖孙俩的脾气是一样的,说说话就钻到了牛角尖里了。」 她上前坐到老夫人身边,替老夫人锤着背腿说:「祖母,其实昨天你不是也嫌我兄弟身子弱,还说要打听更好的。今天怎么就非要定下来呢?还不是被气着了,一句话跟一句话的说到了这里!」 二奶奶审时度势,知道亲事成不了,马上用几句话就将场面圆了过来,将矛头指向了顾梦生,说他气着了老夫人。春花很气愤,她正要反驳回去,顾梦生却说:「既然是祖母本来没想将妹妹许给病人,我弄错了,给祖母赔罪。」说着行了一礼。 第462页 顾梦生还是念及祖母是长辈,宁可自己让一步。确实,谁能愿意与长辈们发生冲突呢? 从听顾梦生说出来要去求皇上起,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已经左右不了三小姐的亲事了,她看了看顾梦生,无奈地说:「我是为了你们好啊!」 大家都笑着说:「祖母,我们都知道。」 泰宁侯也笑着答应,大家就说笑起来,福寿堂气氛慢慢好了。 老夫人看了看春花说:「这门亲事既然是你们夫妻一力贊成,那就让梦生媳妇帮着张罗张罗吧。」 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让春花帮着管家事了,她一直想把春花控制在手里,每天围在她面前,可每次春花都想办法拒绝。眼下,事关三小姐的亲事,她不好反驳,正在为难的时候,侯夫人突然说话了,「梦生媳妇孩子小,又有自己的事情忙,不如让小四媳妇张罗三丫头的亲事,也给二媳妇分担些家事。」 老夫人愿意春花参与管家,就是二奶奶也不反对,因为她们都知道爵位是不可能传给顾梦生的。但四奶奶嘛,她一直虎视眈眈地想抢管家权,四爷也一心想着爵位,这样的人老夫人和二奶奶都防着呢。 但侯夫人竟然能替四奶奶说话,大家都有些吃惊。就是春花也莫明其妙,她经过观察,清楚地发现了侯夫人每次病倒的时间,那就是泰宁侯的庶子女们有好事的时候。她会病重,不能参加这些活动。例如顾梦生回侯府、给阿瓦办洗三满月、还有四少爷成亲等等。 如今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呢帮着庶子媳妇呢? 侯夫人虽然总病着,但她的话还是需要重视的。 二奶奶不好说什么,老夫人反对,「小四媳妇还是太小了,在娘家也没学过什么,恐怕管不好。」 侯夫人也不全是装病,她身子确实不大好,说起话来底气不足,她慢声细语地说:「母亲,小四媳妇虽然小点,也没管过家,不过有我呢,有事就让她问我。」 侯府的家事,侯夫人帮着指导,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了,泰宁侯看到夫人对庶子媳妇关切,也一力地贊成,「就让小四媳妇学学吧。」 老夫人只有点了头,一旁的春花庆幸不已。 春花回去后细想,自然明白了这后面的原因,今天的分歧后,侯府的权利分配已经有了新的格局。前阶段三奶奶退出,侯府内已经是二房一支独大。大房的孙辈再次参与到家事中,而侯夫人站在了四奶奶的后面,说明大房不可能放弃爵位,已经捲土重来。 然后她隐隐地感到梦生和自己被人算计了,利用他们夫妻的善良,去挑战老夫人的权威,为大房出头。只看得宜最多的是谁,那这个局就是谁布的。春花看向四奶奶,她正惶恐地听着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吩咐,又诚恳地表态,「我还小,祖母和母亲一定多教我。」 春花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想,「幸亏梦生不想要爵位,也不想与侯府搅在一起,否则自己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呢!」 三小姐的亲事很顺利地订了下来,订亲的程序一样样地走过,官媒往来办理,婚期就定在今年底。 邓夫人拿出了两万两银子下聘,以武成侯府的实力,绝对是尽了全力,显得极其重视这门亲事。泰宁侯府除了将聘礼全部做为嫁妆外,还拿出了三万两置办了各色东西,三小姐的嫁妆共有五万两左右。泰宁侯府富贵,就是庶女也一样能十里红妆出门。 眨眼间,进入了初秋时节,气候十分宜人。侯府里请了工匠,做些入冬前的修缮事务。春花正屋里南窗的窗棂有一处被虫蛀了,也在修缮的范围。 听下人传话说工匠们要进来了,春花是女眷,要回避的,她便对顾梦生说:「三小姐的婚期定了下来,你又难得在家,我们不如趁这时候把给她的添妆送去。」 顾梦生也笑着说好,「刚刚我问过,说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换好窗子,我们送过东西后就在园子里逛逛再回来,阿瓦正好也要睡了。」 进侯府快一年了,他们每天都要从花园里穿过到福寿堂请安,但若说逛园子,还真是第一次。 春花笑着跟在抱着阿瓦的顾梦生一旁进了园子。侯府花园里景致极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遍布,尤其在小湖边,摆着很多嶙峋多姿的太湖石,只将这些石头运到京城,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从这里,就可以想见当初建园子时的花费一定非常巨大。 沿着小湖走过去,转过一座菊花嶂,就到了三小姐的院子前,春花曾同四奶奶来过两次。 三小姐笑着将他们迎入屋内,奉了茶,春花见屋子摆着一个大绣架,上面绷着正红的锦缎,知道她一定正在绣嫁妆,也知道顾梦生不好多坐,就让人拿出一个小匣子说:「里面是两件首饰,给你做添妆吧。」 三小姐接了,看看左右,下人都已经出去,自己跪了下来,「那天若是没有哥哥嫂子,我……」。 江阴侯三子病死的消息前两天传了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他有病了,但会这么快就离世还是令人大吃一惊。 若是三小姐真与他订亲,要么守望门寡,要么出家,就是最好的情景,也要过几年才能悄悄嫁出去,而且也只能远嫁到差得多的人家里。 春花拉起了三小姐,「这是你自己的福气,只盼着你以后更好。」而顾梦生也说了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的话,两人就离开了。三小姐的亲事他们管对了,否则三小姐这辈子就是个悲剧。 第463页 江阴侯三子的消息让老夫人和泰宁侯也都沉默下来,就是他们也没想到江阴侯三子的身子能这样差。 二奶奶丢了面子,又心痛弟弟,常回娘家守灵,人也很快憔悴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四奶奶就在这时脱颖而出,她将三小姐成亲的各项事宜打理得条理分明,很快她就在侯夫人的支持下分担了一些家事。百忙中她依然时常到春花这里嘘寒问暖,成了侯府里最活跃的人。 侯府里的四小姐也订了亲,男方就是曾经打扰过三小姐的安公子,而五爷六爷也说着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一天,四奶奶来访,笑着告诉春花,「母亲说过几天南宁侯府老夫人过寿,她带着我去。」 南宁侯府老夫人是泰宁侯老夫人的妹妹,也是温太太娘家的大伯母,春花也会参加这场寿宴。随着顾梦生地位的提高,她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差不多的事情,她都会接到一份帖子。就是老夫人出门,也时常会在带着二奶奶之余加上她。 春花便笑着说:「我们一起去好了。」 侯夫人不大喜欢出门,如今为了一个庶子的媳妇竟然肯出门应酬,真不知四奶奶怎么将侯夫人这个一点也不肯为庶出子女出力的人扭过来的。 「嫂子,到时候你一定提点着我。」四奶奶有些紧张地说。 「其实没什么,我们跟在长辈后面行礼就行,遇到熟人就打个招呼,然后就是看戏吃饭。」春花笑着说:「四奶奶这样的聪明人,还用为这样的小事担心?」 「嫂子,你不要笑话我了,」四奶奶笑着,像明媚的春光,「我哪里有什么见识啊!」 人就是这样,四奶奶在泰宁侯府里不愿意提及她的出身,但在春花面前就不在意了,毕竟顾梦生是从外面认回来的私生子子,身份还不如庶出的呢,而春花这个二嫁的寡妇出身就更是一般了。 果然,在南宁侯老夫人的寿宴时,老夫人与侯夫人等长辈都在戏台下面的正厅里坐下了,四奶奶一直跟在春花的后面,亦步亦趋的到了偏厅找个了座位,而二奶奶因为为弟弟服丧而没有出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唱的是什么戏,有个小丫头过来向她说:「温太太找少奶奶过去说话。」 春花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看到温太太在一根大柱子后露出脸来向她点头,就与四奶奶说了一声,挪到了被那柱子挡住的一处座位上,这里是最偏僻的地方,没有别人。温太太拿出一个小银锞子打发走了小丫头,问她道:「顾少奶奶,温大人还好吧?」 听着温太太怯生生的问话,春花无限的感慨。 温峻他不只不参加外面的活动,而且他的长女出生、洗三、满月他都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操办任何的仪式。而那个叫碧月的丫头也生了个儿子,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与安氏一起有孕的,却保住了孩子,不过也一样没得到温峻一点关切。 春花想温峻一定明白了安氏之死的一些内幕,温太太虽然有坏心,但她也是被人骗了,她的嫡母和碧月应该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一声不吭地躺在折柳院里。温太太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的面,今天的寿筵,他作为胡家的女婿自然也来捧场,但却没进内院。 「温大人很好,只是不喜与人来往,就是我也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春花就低声把温峻的日常生活向温太太描述一番。想了想她又问:「要么哪天有空时你去我那里坐坐,顺便看看温大人?」 「不,」温太太怕了温峻,她曾去求过父亲,让他出面帮忙,可是父亲却一味地指责她,让她去求温峻原谅;她想找姨娘帮忙,可姨娘还自顾不暇呢;至于嫡母,她就是再蠢,也知道了这件事就是嫡母在害她,就因为姨娘和自己在定辽前卫时过得太好,忽视了对嫡母的礼节,又将父亲在定辽前卫的积蓄都当成自己的嫁妆等陈年往事。温太太只好对春花说:「儿子应该启蒙了,请顾少奶奶有空替我在温大人面前提一句。」 春花只得应了。这时她也想到刚刚在大厅里,看到赵姨娘穿着一身青衣在胡三太太身后侍立,听说南宁侯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就是生子的姨娘也与寻常侍婢一样,一点额外的体面都没有。 想当年在定辽前卫时,大家都称赵姨娘为夫人,对她同正室夫人一样尊重。还有温太太,所有的人都羡慕讨好她,如今真是天差地别的变化。 春花就是因为安氏的事情已经不打算与温太太来往了,看到如今的温太太母女也不禁有了同情心。可她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呢?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有些走错的路有机会重走,有些根本就没有改错的可能了。 前面戏台上热闹非凡,而她们面前的柱子虽然不能屏蔽住声声欢唱,但却隔住了那喜庆的气氛。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温太太突然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一直在定辽前卫呢!」 刚进泰宁侯府的时候,春花也这样想过,但现在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在哪里都有烦恼,也都有欢乐,她劝道:「还是自己想开些。」 「我当年要是听父亲的,嫁给卢总旗该有多好!」温太太又梦呓般地说了这么一句。 春花不反驳她,也不再去劝她了。 没多久,四奶奶让丫环过来叫她,「张太太等好几位太太在找少奶奶呢。」春花就势离开了温太太。 第464页 四奶奶很快就成功地打入了勛贵的社交圈子,她本来就惯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侯夫人又肯带着她,为她打通了条条路径。慢慢地,泰宁侯府出门应酬也少不了她。 在这个秋天里,春花也频繁地出门参加各种的活动。成亲、祝寿、赏花……种种的活动层出不穷,大明的高层随着两年两次的帝位更替有了不少变化,这些活动不仅是娱乐,也是织就新的关系网。 有一次春花还遇到了刘指挥佥事。当然这根本不是巧遇,而是他专门在花园里等自己,毕竟在忠勇侯府,刘指挥佥事的家里,他安排这点事也没什么难的。听到刘指挥佥事笑着行礼说:「顾少奶奶,好巧啊!」 春花一点也没吃惊,回了一礼也说:「还真是巧。」 春花听顾梦生说过刘指挥佥事的情况,他们都是来自定辽前卫,肯定要时常来往。听说他调回京城还是做着指挥佥事,与在定辽前卫时一样,对仕途并不很热衷,很享受京城里的繁荣与奢华。 听春花在巧上加了重音,刘指挥佥事笑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再见于娘子一面,总想看看于娘子成了顾少奶奶是什么样子。」 春花听了这样无聊的回答,就不肯再理他,转身离开。 刘指挥佥事在后面赶紧说:「顾少奶奶,我有事情对你说。」 春花停了脚步,刘指挥佥事走上前小声说:「倚红老闆前些天路过京城,我们见了一面,还谈起了你。」 刘指挥佥事孤身一人,春花身边也只带了两三个下人,都是她的心腹,春花便关心地问出了声,「她回江南了?」 「哦,你也知道她要回江南?」 春花想起了好心肠的倚红老闆,并不肯回答刘指挥佥事的问话,而是反问道:「她很好吧?」 「很好,把倚红院卖了,手里握着些银子回故乡养老。」 刘指挥佥事说:「我又送了些程仪,想来总够她过完下半辈子了。」 春花想说,为什么不通知她一下呢,她也想送些程仪,可是她也明白,如今的顾少奶奶与倚红老闆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见倚红老闆,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但又马上把这一点点的惆怅放下了,变成了祝福,「但愿倚红老闆的下半生过得宁静愉快。」 刘指挥佥事替倚红老闆回答说:「放心吧。」 路在自己脚下,倚红老闆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应该积累了足够的智慧,规划好她的下半生。 很快,差不多在京的所有侯府春花都去过了,当然,她也重新踏进了武成侯府的大门。 邓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她,笑着与她和四奶奶打招呼,「亲家少奶奶们,我们府里简陋,莫要笑话。」 武成侯府请客,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没有出面,只派了她们两个出来。 春花和四奶奶笑着客气两句,见谢氏和雪花都没有出来,不禁有些疑惑。不过,她也不可能去问,见四奶奶正与几位夫人谈得投机,春花悄悄退出来向戏台走去。 「亲家少奶奶,」邓夫人不知从哪里过来挽着她的手悄悄说:「继母婆婆和新五奶奶都病了,不能出来招呼客人,我带你到处看看。」 春花倒不信她们能这样巧都病了,但看不到这两个人,她心情还是很好。而跟着邓夫人在侯府里转了一圈,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侯府里变化非常大,春花简直认不出这个她曾住过一年多的地方了。她随着邓夫人的指引看过去,原来萧条的空地如今变成了一片片整齐的果园、田地,种得最多的是成片的红玫瑰。 艷红的玫瑰如同一片火一样,把侯府点缀得生机盎然。「这是今年最后一季花了,宴客后就要採下来送到桃花面制胭脂。」 「你真行,」春花佩服地看向邓夫人,又指着眼前的玫瑰问:「我想要一束花行吗?」玫瑰的原产地之一就是中国,但这时的人们并没有特别喜欢这种花。 邓夫人笑着说:「若是喜欢随便采,只是上面有刺,小心不要扎到手。」 正是因为有刺,玫瑰才能成为爱情的象徵呢! 晚上的时候,春花捧了一大束玫瑰回了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春花的应酬多,顾梦生的应酬更多,沐休日不用说了,比上衙的日子还忙,就是平时,他回来也越来越晚了。随着太子登了基,顾梦生马上就由太子器重的人变成了皇帝器重的人,这种变化可是非常巨大的。 太子器重的人,风险很大,只看历史上出事的太子有多少,就能想到会有更多太子器重的人跟着倒霉,一年前杨阁老也曾小心地提醒顾梦生要低调。可随着皇上的更替,顾梦生眼下的情况变了。主动与他结交了的人很多,而顾梦生也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男人在外面总要大气些,家里的进项不少,你与朋友们在一起时多请几次没什么。」 春花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她总是提醒小武出门时多带些银子。 对顾梦生的面子,春花看得很重,但她也经常嘱咐他:「不许喝太多酒。」 顾梦生虽然答应着,可有时也难免要喝多一些。 这天,小武扶着醉熏熏地顾梦生回来了,一进内院就问道:「少奶奶呢?」 小琴正在院子里闲坐,看到他们站起来帮着他扶着顾梦生向屋子里走去,又说:「少奶奶与留儿抱着阿瓦在小花园里逛,让我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第465页 春花的屋子小武时常进来,他便扶着顾梦生进了正屋,见屋里没有下人,就扶着顾梦生躺到了床上,对小琴说:「你去叫嫂子回来,给大哥擦擦,秋老虎又发威了,热得很,我们都出了一身的汗。」 小琴却说:「这些事情就都交给我吧,你不必管了,自己回去擦擦汗吧。」 小武出了内院,见一个军士捧着顾梦生出去吃酒时换下的官服在内院门口等着,忙又接过来送进内院。正屋里地上摆着一盆水,小琴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布巾,一只手正在拉着顾梦生的胳膊,说:「大哥,你转过来,我替你把衣服脱了,擦擦汗!」 顾梦生面向里面躺着,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小武上前将小琴拉出门去,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要不要脸!」 虽然跟大哥间像亲兄妹似的,扶一把拉一下都没什么,但解衣服可是过分了!而且,以小武对顾梦生的了解,他一定是醒了,才特别转过去说什么也不动。喝多了不等于什么也不知道,要是现在来一个瓦刺人,大哥动起手来肯定没问题,只是因为是小琴,不肯给她没脸罢了! 小琴呜呜地哭了起来。 「嫂子对我们兄妹多好,你竟想对不起她!」小武说完后感觉院子里进了人,他一扭头,就看见抱着睡着了的阿瓦回来的春花站在院门口,后面跟着常妈妈、彩霞和奶妈等几个下人。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拉着小琴说:「你跟我一起离开侯府。」 春花听了半句话,看到院子里她留下来等顾梦生的下人一个也没有,再想到小琴说有事先回自己院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将阿瓦交给常妈妈说:「先带阿瓦去厢房里睡。」 自己上前说小武,「你怎么能打妹妹呢?」 小武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说:「嫂子,你让我带妹妹走吧。」 春花拿下小武拉住小琴的手,推了他一下说:「小武,你先回去,我与小琴说说话。」 说着拉小琴进正屋,打起帘子见顾梦生正躺在床上睡着,便又转到了西屋,让小琴坐在自己身边,看她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又赶紧让人拿帕子沾了凉水给她敷上。 然后遣了人问道:「小琴,你喜欢大哥?」 小琴捂着半边脸,呜呜的哭声变大了,过了半晌才收住了哭声大声说:「我喜欢大哥,从小的时候就喜欢!」 在勇子、小武和小琴三个孩子最悽惨的时候,是顾梦生对他们伸出了援手,有酒鬼父亲作对比,顾梦生这个保护住他们的大哥一定是懦弱的小琴心中的英雄,每一个女孩都会有一个英雄梦,她从小就喜欢大哥也是正常的。 可是小琴掩饰得那样好,春花一点也没发现。她细想起来,若说有点异常,也就是最近,小琴突然特别喜欢打扮,做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还添了些首饰。 衣服料子和首饰都是老夫人赏的! 春花忽地明白了。最近,老夫人常找小琴陪着她为的是什么! 没有老夫人的错误引导,小琴会把对顾大哥的爱慕一直保持在正常的范围,这并不要紧。就是嫁了人,保持对能够信得过的大哥的爱慕也没有什么错,这种爱慕其实更是一种敬仰和依靠,比亲生的妹妹对哥哥的爱差不了多少。 可是现在小琴的爱慕变了味。 春花示意小琴擦了擦脸,问道:「老夫人让你给大哥做妾?」 小琴点着头说:「老夫人说我本来就应该以身相报大哥对我们兄妹的好。她还说,只要我尊重嫂子,嫂子会容下我的。若是嫂子不肯容,就让我一直用心服侍嫂子,最后嫂子一定会被感动的。」 看着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的话,甚至还有想说服自己的打算的小琴,春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小琴,如今竟这样能言善辩了。 春花在心里佩服着老夫人的能力,小琴这样一个老实的孩子都能让她挑动成功,自己还真大意了,不过春花一定要将小琴的观念扭转过来, 「如果大哥真要你以身相报,他还是那个关心爱护你们的大哥吗?他关心你们为的是你们的报答吗?」春花一连串地问下来,「而你呢,想报答大哥,可是有没有想到你这样是把自己的感情当成物品了?我觉得你本来对大哥的喜欢是真絷的、是高洁的,如果你成了大哥的妾室,就变为庸俗骯脏了!」 小琴被说得愣住了,她流着泪看着春花说:「我是真喜欢大哥,我愿意给大哥做妾,我也会好好伺侯嫂子的。」 「我知道,我想老夫人一定告诉你,男人就应该纳妾,纳了你一定比外面的好,你还能帮着我照顾大哥,用心侍候我。而且老夫人还会说,你一定要主动些,生米成了熟饭,事情就好办了,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对不对?」 看小琴低下了头,但却并没有服气。世情就是这样,加上老夫人的蛊惑,小琴没那么容易转过弯来。 春花又说:「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大哥我还很清楚,他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决不会纳妾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要纳妾,就是不喜欢我了。小琴,你想不想你大哥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了呢?」 「不,不,我不想。」小琴又哭了起来,「不过,我是真喜欢大哥!」 春花看着哭得肝肠肠寸断的小琴,心里的火慢慢消了,想了想说:「你还小,说了这么多道理很难全明白,我给你讲一个我和你大哥的事吧。」 第466页 「我认识你大哥后,就喜欢他了。」春花回想起顾梦生被她笑得不会走路了,一头跳到河里的情景,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可是到了定辽前卫,舅母告诉我你大哥要与指挥使家的小姐相看,你大哥也很满意这门亲事,而且娶指挥使家的小姐对你大哥非常有帮助。我就没露出一句喜欢你大哥的话,而是想,我一定帮助你大哥相看成功,主动陪着舅母去给他买布料做衣服,又拿出自己的玉容膏助他尽快消了脸上的疤。」 「其实这之前因为他不小心撕坏了我的衣服,已经答应要娶我了。可是,他那时并不喜欢我,我就没答应。」 「后来,你大哥真心喜欢我了,我才答应嫁给他。」春花笑着说:「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让他快乐才对。你想想,你硬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你大哥会快乐吗?你愿意让他一直不快乐吗?」 「不,我不愿意。」小琴停住了哭声,她没想到原来大哥和嫂子之间还有这样的经历,疑惑地问:「嫂子,那要是大哥当时和指挥使家的小姐相看成了呢?你怎么办呢?」 「我就祝福他们一直幸福。」春花笑着说:「把自己的喜欢收藏起来,等遇到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再拿出来。」 小琴想起嫂子以前也告诉过她,「要好好挑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人成亲。」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起来,「我,我……」 春花拍拍她说:「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些道理你慢慢想,一定会想通的。因为我知道小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小琴走了,常妈妈悄悄进来,「防这个防那个的,没想到这孩子有了外心,老奴竟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春花嘆了一口气说:「应该是老夫人教她这么做的。」 「我问了,屋子里的人都是她打发走的,」常妈妈说:「明天将她送走吧,有了外心就留不得了。」 「不用,小琴能想通的。她还小,我们要好好教她。」春花笑了笑说:「快把阿瓦抱回来,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吧。」 春花将阿瓦安置到床上后,又对常妈妈说:「刚刚忘了,让人到外院告诉小武一声,让他放心,小琴没事了。」 常妈妈到春花身边时间长了,对春花已经真心佩服,就笑着答应,「放心吧,我亲自去说一声。小琴那里我也会多给她讲讲道理,把安氏的事告诉她,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春花看顾梦生还睡着,也解衣上床。她并没有注意,她刚回来时还在床边放着的一盆水已经挪走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顾梦生就像小武看出来的那样,早在小琴给他解衣服时就彻底吓醒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后来,又听到太太和小琴在西屋里说话,早就自己起来,将身上擦干净,等着春花回来。 春花落到熟悉的怀抱里后,还奇怪地问呢,「你怎么醒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喜欢我了?」顾梦生已经压了过来,在她的耳边问着,伸手将她最后的衣服解了下去。 亲耳听到太太说她一早就喜欢自己了,实在是让顾梦生兴奋异常的事,自己真傻,太太喜欢自己,自己还不知道呢。不过,自己那时也曾梦过太太好多次,应该心里也喜欢,只不过没明白过来而已。 「我那时也一定喜欢你了,」顾梦生肯定地说:「我梦到我们在一起,就像这样……真好!」 春花无语了,她不过是举个小琴能够听懂的例子而已,所以就带了些夸张,其实,她怎么能那样花痴,对见了几面的男人就喜欢上了!当然好感肯定会有的,当时顾梦生是她心中的英雄,她也曾是个有英雄梦的小女孩啊! 如今她与心中的英雄在一起,继续着美好的生活和梦想。 小琴病了,好几天没出院子。春花去看她,见她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也不勉强,自己抽时间带阿瓦过去和她一起玩,又让小武、留儿和常妈妈多去陪陪她。 道理是明白过来了,但小琴的心里肯定是埋下了阴影。 没人的时候,小琴递给春花一个大大的包袱,说:「这些东西我不想要了,嫂子帮我扔了吧。」 春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明显是老夫人赏的,小琴收拾得很彻底,就连几根络子也在里面。 这些东西怎么也能值一千多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春花问她,「你肯定不要了?」 「我肯定不要,想还回去,可又不敢。」小琴低声说。 春花接过来说:「交给嫂子,你就别管了。」 看小琴情绪好多了,春花将小武找过来说:「可以给小琴相看亲事了。」 小琴今年十六了,年初勇子的孝期一结束,春花就提醒小武给小琴相看亲事,虽然小武和小琴一样大,但小武明显要懂事得多。加上他是哥哥,自然要负起责任来。可是,小武和春花在京城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又犹豫着想嫁回定辽前卫。 结果没多久就又赶上了国丧,接着老夫人就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带歪了,虽然扭了过来,但是再见面总是尴尬。 「上次嫂子说文副千户的三儿子不错,不如嫂子帮我写封信回去问一问?」 「你想好了要把小琴嫁回辽东?」上次提到文副千户的三子时,小武还有些迟疑,因此便放下了。 第467页 「还是嫁回辽东好。」小武已经想好了,「小琴没什么心机,人又胆小好骗,要是留在京城,我们若是调到别处,她可怎么办?这次就是个教训,要不是嫂子肯给她讲道理,早就像安氏那样死了。」 「也好,」春花也就同意了,「文太太我们都知道,肯定会好好教导小琴的,而且靖远堡那边的人也淳朴善良,看在梦生和勇子的面子上也能对小琴好。」 「不过,你总要问一问小琴,文家的老三她也认识,她自己愿意才好。」 小武问过后就请春花帮他写信,「小琴对文家老三印象还好,她也愿意嫁回靖远堡,说她怕了京城里的人。」 春花就向文太太提亲。 文太太很快就回信同意了。 小武请了假,专门送小琴回去成亲,他将自已攒的银子都拿出来,在京城买了些用品给小琴当嫁妆,笑着告诉春花,「虽然一路上麻烦些,但小琴的嫁妆是在京城置办的,靖远堡的人能不羡慕吗?也给小琴多几分面子!」 春花知道小武还要把靖远堡的房子也给小琴做嫁妆,暗嘆他懂事,又问:「你也不小了,什么也不留,到了娶了媳妇时可怎么办?就是媳妇愿意,也不能让媳妇跟着你吃苦啊。」 「我早想好要给哥哥守上三年孝,现在不急着娶媳妇。」小武早就有主意了,红着脸说:「等小琴嫁了,我再把俸禄都攒起来,将来对媳妇也要像大哥对嫂子这样好。」 春花倒闹个大红脸,「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小琴和小武要走了,春花摆了酒,把从辽东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人都请到折柳院里给小琴送行。 因为要出嫁了,小琴在这些人面前就有些害羞,可是春花一定拉着她坐在席上,「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大家一定要好好说说话。」 走前的晚上,顾梦生陪着春花过来给小琴添妆。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他和小琴就没怎么见过面。进屋后,他也有些别扭,但还是抬起手来摸了摸小琴的头说:「小琴,我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你若是有事,就给嫂子写信。」又嘱咐她几句就先走了。 春花与小琴坐在桌边,笑着打开包袱给她看,「这是一百两金子,这是药材,这是几样首饰,这是衣料,你都收起来成亲后用吧。以后到了文家,多跟你婆婆学学怎样做人做事,靖远堡的女人里,我最佩服她。」 小琴一直低着头答应着,突然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嫂子,我真太坏了,你们对我这样好,我却喜欢大哥。」 春花抱了她一下说:「其实,你喜欢大哥我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大哥是好人啊。不过,你喜欢大哥和我喜欢他不一样,你是妹妹的喜欢,我是妻子的喜欢,你成了亲就明白了。」 春花又告诉她一些私密的事,小琴没有母亲,有些话只有她来说。 送小琴离开时,留儿最难过,她从小就跟小琴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感情不可谓不深。看着留儿情绪低落,春化做什么事都带着她,又告诉她:「原来有小琴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以后只你一个人,不要随便去侯府那边了。」 「母亲,我知道,老夫人骗了小琴姨,你就不放心我去福寿堂了,才把我关在折柳院里玩,对不对?」 春花大吃一惊,「你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留儿得意地说:「小琴姨把她给我的几样好东西都要回去了,说要还给老夫人。」 小琴得了好东西肯定是要分给留儿一些的,这些事,她竟也告诉了留儿。 「这话可不能说出去!」春花赶紧叮嘱留儿。 「我知道,要是有别人在,我才不这样说呢!」 春花看了看留儿机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小琴从你那里要回的东西有什么?哪天我们出去,母亲重新买给你。」 「不用了,小琴姨把小武叔给她买的好东西送给我了,我也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了。」留儿眨着眼睛问:「母亲,我们还能回辽东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们能回去的。」春花也有些想念辽东了。 小琴的事情发生后,老夫人再让人叫小琴过去时,小琴就一直说病了,直到出嫁前也没去给老夫人行礼,春花去福寿堂也不再带留儿过去。 她虽然认识到老夫人的种种冷酷无情,但还是没想到她能够这样算计自己,实在是有些无耻。不过,对于这件事情,她什么也没说,顾梦生也一样,老夫人也一样,大家都好象忘了,恰好小琴也嫁出去了。 三小姐的亲事在年前办了,一连两年有国丧,耽误了不少亲事,所以今年办喜事的人家就特别多,武成侯和泰宁侯两府的喜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但郭良和三小姐两个年青人明显过得不错。 武成侯府再不入流,郭良是也是侯府世子,又年轻英武。三朝回门时,他与三小姐站在一起,就似一对璧人,就连老夫人也满意地点点头。四奶奶在一旁笑语晏晏,把气氛推到了顶峰。 成亲没多久,泰宁侯和顾梦生就帮着郭良谋了个出身,郭良还年轻,按部就班地向上走,总不会太差的。 武成侯夫人乐开了怀,她私下里对春花说:「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每次遇到你,我就好事连连。」 邓夫人心情很好,三小姐嫁过去后,与郭良琴瑟和谐,对婆婆非常孝敬。得知婆婆要与春花开铺子,马上就将嫁妆拿出来给婆婆做本钱。邓夫人用了这笔银子投到了新铺子里,但登记的名却是儿媳妇,还算是儿媳妇的嫁妆,如今她是帮儿媳妇开铺子。 第468页 「我的是良哥的,儿媳妇的也是良哥的,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她与春花说,「一家人一心才是最重要的,」 新铺子开业了,刘掌柜亲自带了第一批货物到了京城,而且出了资,成为股东之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了发展到京城的机会岂不愿意? 辽东产的上好稻米用带着标识的精美袋子装着,摆在铺子里最显眼的地方,这样的米一斤的价格是普通稻米的几到十几倍,但在京城这样高官富豪云集的地方,销路却非常好。 顾梦生热情地款待了刘掌柜,他如今对京城里的各处地方都非常熟悉,什么吃酒、听戏、看杂耍、赏景,甚至看斗蟋蟀、象舞、玩鹰无所不知。连春花都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有这样多好玩的地方。只可惜女人没法去这样的地方,她也只好在家里听顾梦生给她讲一讲而已。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过年前后,春花分外的忙。顾梦生和她虽然住在侯府,可对外的人情往来都是单独的,今年顾梦生的情况不同以往,要打点的事情不比侯府里少。 然后是祭祖守岁拜年,送老夫人与侯夫人带着三奶奶等三品以上的外命妇进宫贺岁时,老夫人看向春花的目光带了些嘲讽,顾梦生就是对太太再好,也没法替她请封诰命,而没有诰命夫人的荣耀,春花在女眷交往中总是要矮一头。 春花不以为意,她安慰自己和顾梦生,诰命夫人有什么好的,也无非是能穿戴着沉重的冠服,无论寒暑,在节日里去皇宫里,给皇太后11屎笮欣穸眩庵质虑樗嫘牟幌氩渭樱 折柳院里唯一的麻烦是温峻。顾梦生和春花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每天从衙里回来,就进了自己的小院,直到第二天上衙出来。这期间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不读书、不练武,甚至连话也很少说。 春节是个团圆的节日,温峻就更有藉口了,连以前偶尔到老夫人那里请个安也都免了,他静得让大家都差不多忘了他。 初二的时候,他也没有陪着太太回娘家,在这个时代,这是很过分的行为,春花想了想并没有去劝,安排好了温峻的衣食,自己和梦生回了娘家,这半年多的时间,因为能够自由外出,她不仅在外面多次看到于夫人,也曾回过杨府。但在初二时,抱着孩子、带着礼品,由丈夫陪着正经回娘家还是不同的。 杨府里琼花和春花先到了,女婿们去了外院,女儿们围着于夫人一起说笑。 金钏前不久生了个小男孩,也就是春花的小弟弟,如今出了月子,已经开始到于夫人跟前伺侯。小弟弟也每天抱到于夫人屋里,于夫人特别喜欢这个孩子,逗着孩子玩,也算是她最近的新乐趣了。父亲老年得子,也异常欣喜,马上给小儿子起了名字叫杨湅。 春花跟有琼花后面,恭喜了金姨娘,金钏产子有功,已经抬了姨娘,又给孩子送上了金锁和锦帛。 于夫人就把阿瓦搂在怀里称赞,「阿瓦长得真壮,外祖母给你拿好东西玩。」说着让人拿出东西给来的外孙和外孙女们。琼花和春花也都各有东西给孩子们。 琼花不仅将自己生的孩子带过来,还把庶子庶女也都带来了,一群孩子在一起,屋子里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候,雪花回来了。 说起来,春花有一年多没见过雪花了,实在她已经无缘参加勛贵们的活动很久了。谢氏、侯夫人以及郭少怀都不让她出门,而且也没有人给她下帖子。 雪花瘦成了皮包骨,脸上出现了皱纹,与春花同龄的她看起来比春花大至少十多岁。她看着站起来招呼的春花奇怪地笑了一笑,也不先给于夫人行礼,就转身对后面的人说:「来,看看这是谁?」 雪花后面站着的是如诗,她早就一脸的泪痕了,被雪花叫了出来,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表,表小姐与三小姐太像了!」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因为是过年,哭是很不吉利的,她努力忍着,哽咽着差点上不来气。 如果说雪花能认出春花来,那么如诗就会分辩得更清,听她这样一说,于夫人、琼花、春花都很吃惊,最吃惊的是雪花,她尖利地说:「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三小姐?」 可如诗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太像了!太像了!」 很明显,雪花就是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她在大厅广众下闹过一回,被人认为精神不好,回到侯府,谢氏训斥她,郭少怀骂她,就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她想了想,就在初二时把如诗带回杨府噁心一下大家,而且,眼下于夫人的屋子里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已经十多岁了,若是如诗说出什么,孩子们都有可能传出去,可如诗就是那么一句话。 太像了,就是再像也不是。何况,谁不知道顾少奶奶与杨家三小姐非常相像? 琼花冷冷地一笑,「二妹妹带着孩子们回来,连给母亲请安的礼节都忘了吗?将来孩子们跟着你这样的母亲学,能成什么样子!」 雪花确实怔住了,如诗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琼花的提醒下,她只好上前给于夫人行了礼,又带了几个孩子,有她的儿女,也有如诗的一子一女都上来行礼。 这样一闹,于夫人有些不高兴,让人给了压岁钱后就说「赵姨娘身子不大好,年前求了我,我让人把她接回了府里,就住在原先的院子里,你去看看吧。」 就这样把雪花赶走了,如诗也被扶着出去,自有周姨娘和金钏接待她。孩子们也被有眼色的下人们带出去到园子里看景致。 第469页 屋子里静了下来,于夫人看了看琼花说:「你怎么不说我不该把赵姨娘接回了呢?」 琼花和春花都笑了。 琼花笑道:「以往我说什么,母亲又不肯听,如今我不说了,母亲倒来问!」 春花却明白琼花的想法,赵姨娘和雪花已经彻底没什么威胁了,琼花又何必去理她们,琼花固然严厉,但却不是恶人。 于是她笑呵呵地打趣说:「如今姐姐也信佛了,正打算修成正果呢,所以只会劝人向善。」 于夫人还是解释给她们听,「赵姨娘原来是最要强的,又瞧不上周姨娘,结果周姨娘就是没生养,也过得不错。反倒是她,听庄子上送东西的人说病得可怜,恐怕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想她毕竟伺服老爷一场,就让她回府里住,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罢了。」 琼花笑着说:「我们何苦说这些,还是自己乐才是。」于是张罗着把孩子们都叫了进来,让大家猜子、打牌、掷骰子玩,又叫了说书的进来说了两段故事 中午吃了饭,阿瓦困了,春花抱了他到厢房,看他睡了,便叫人把如诗找来说话。 如诗过来,脸上已经重施了脂粉,见春花将人都打发下去了,上前跪下说:「小姐,我差一点唬死过去!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春花拉她起来,看她比过去丰腴多了,但还是过去那个急性子,遂笑着问:「你怎么知道叫我表小姐呢?」 「昨晚五奶奶让我收拾衣服,说今天要带我回杨府,侯夫人把我悄悄找去,对我说,要是见到了和先前的五奶奶一样的人,就要叫表小姐,让我牢记。」如诗说:「我心里还疑惑着呢,但侯夫人的话一定没错,我就按她说的做了。」 春花也告诉她,「我根本就没死,二小姐总想让我不痛快,就把你带来想闹点事。」又问她,「日子过得还好吗?」 「还好,我又生了三个孩子,养活了一个姐儿,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了。那两个孩子,刚刚小姐都见到了。青云院里我盯得紧,红拂绿绮也和我一心,帮我养这两个孩子。」如诗快言快语,「嫁妆我一直握在手里,那年五爷出事后,老侯夫人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千两银子,后来现在的侯夫人替她还了。去年五爷不知怎么了,寻上了我,从我这里拿走了几百两银子。我就赶紧找我娘商量,把值钱的东西都收好,铺子的利钱干脆就放在娘那里,不再拿进侯府了,总算保住了小姐赏我的东西。」 「二小姐刚进门时,见五爷喜欢我,总想寻我的不是。我就去哭先前的五奶奶,五奶奶都能容得下我,她一个填房,怎么就这样不贤呢!弄得她也没法子,倒是大姨娘让她发落了几次,现在索性专心念佛不出来。」 「从去年起,二小姐就与五爷不对付起来,两人见面就吵,有时还动手,我原还疑惑这是怎么了,见了小姐总算明白了,他们一定是因为小姐的事才闹起来的。」如诗又说:「这样也好,二小姐没心思管我们,大家都自在了,五爷去哪里都随意。」 春花知道依如诗的泼辣,在侯府里应该混得不错,听她说了,更加放心。如诗还告诉她,吴强和如画过得也很好,他们不但守住了春花给他的铺面,而且自己做起了生意,生活很富足。如琴则嫁到了乡下,是那一片的家境最好的人家,她特别能生,如今已经儿女成群。 春花听了这些消息非常开心,又问如诗有什么困难需要自己帮忙的,如诗想了想说:「倒没什么,就是侯府里的启蒙先生只是混日子,并不认真教导孩子,五爷没空管,我又不识几个字,怕顺哥的学业耽误了。」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春花就说:「换先生也好,或者送顺哥到外面书院读书也好,只要你想好了,我替你对侯夫人说一声。」又将给孩子们剩下的金银锞子等小玩意都拿给她。 如诗笑着接了,「我不缺银钱,如今老侯夫人手里都没有我的东西多呢。」又有些懊恼地说:「要是我一直跟着小姐,现在就是指挥使的妾室了,总比跟着五爷要好。」 春花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郭少怀她不管,但顾梦生她可是决不肯分给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能已经看出来了,上周的更新是存稿箱帮更的。作者休了假,很是轻松自在,不过存稿完全空了,现在又卡文,所以放松后好痛苦啊! 有人说看不到新章节,可作者试了试还好,不知什么原因,与存稿箱有关?今天开始就不用存稿箱了。 衷心感谢4837291扔了这么多地雷,作者一回来心情就超好!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夕日的主僕说了一会话,阿瓦醒了,春花就让如诗回去了,自己抱了阿瓦去正房,见孩子们都在西屋里玩,看门的丫头悄悄告诉春花,「老夫人、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正说话呢。」 春花推门要进,就听到琼花正斥责雪花说:「你若真有本事,就像表妹一样,一个寡妇敢千里迢迢地去投亲、骑马送军情,嫁三品的武官,椒房专宠,家里一应妾室通房都没有,我也服了你;要么次一等,你能像我一样,林家多大的家业,多少的人,哪个在我面前不唯唯诺诺的?你若能将武成侯府都握在手里,我就高看你一眼;这两点你都不成了,最差也要把家事理清,妾室通房并孩子们都教导好,让夫君敬爱,我也不说你什么了。」 第470页 「看看你这个样子,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一门歪心思想着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琼花呸了声说:「杨家有你这样的女儿真丢尽了脸!」 春花听琼花竟把自己当成一等的例子排在她上面,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心里想,琼花的话说得虽然狠,但其实是金玉良言,又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未尝没有教导雪花的意思在里面,就不再进去,抱着阿瓦去了西屋,与孩子们玩在一起。 过了半晌,于夫人那边打开了门,才把大家都叫了过去。 雪花虽然重新施了脂粉,但眼睛还红着,坐在角落里不吭声。春花也不理她,只与于夫人和琼花在一起说笑。 没想到,雪花回去后反倒是想通了,她本不傻,只是原来钻到了死胡同出不来,琼花的话就是当头一棒,把她打醒了。 想明白后,怎么做就不难了,春花先前已经给她做了榜样。于是雪花先将依云院里清理干净,就是抬了三姨娘的陪嫁丫头梅香也一样赶到别的院子里住了。然后将自己剩下的嫁妆重新整理上帐,全部放到自己屋子里锁起来,不管谢氏和郭少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分毫不出。每天到谢氏那里行个礼就走,对郭少怀更是拒之门外。自己开始注意保养身体,又拿出书本来教养孩子,她的才情给儿女启蒙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氏和郭少怀把她当钱匣子已经习惯了,最初很不适应,但不管怎么样,雪花就是咬定了嫁妆要给儿女留着,就是她自己,也只用侯府里的份例,虽然不多,但侯夫人从来不剋扣她,日子过得紧一点也是能应付的。 雪花毕竟是杨阁老的女儿,她若真是强硬起来,又占着理,谢氏和郭少怀反倒不敢过分,最后还让她占了上峰。 杨府这边,雪花依旧时常过来,给母亲请安,看看姨娘,就是姨娘死后她也没减少来的次数,因为她每一次最后都到父亲那里要点银两东西。父亲心痛她是儿女里过得最差的,母亲手又松,她很少空着手回去。只进不出的日子过得久了,她逐渐攒起了一些家底,身子也好多了,儿子又聪明肯读书。 雪花有一日竟然想到,自己这辈子肯定是比不了春花,可是,下一代就不好说了。就算春花的儿子一定会袭职,但毕竟武官,自己的儿子将来要是能从科举上出仕,没准儿会比春花的儿子强呢! 初六起,先是泰宁侯府的家宴,然后就是宴客,春花虽然不管家事,但总要随着老夫人侯夫人二太太等一起招呼客人,每日从早忙到晚,接着又到各家吃年酒。顾梦生如今是皇上用得着的人,各府请客的帖子里都专门送到她这里一份,无论哪里,身边都有人搭话,每日早出晚归,竟不比当初刚开靖远楼时早起晚睡操持生意轻松。 顾梦生自然更忙,京卫负责皇上的安全,就是过年也不能像别的衙门一样关门放假,加上各处的应酬,有几日连家都没有回。 到了正月十五,皇上在宫中大宴群臣,然后登上城墙赏灯庆祝,较洪熙帝去年的活动要规模宏大得多。顾梦生彻夜未归。侯府里老夫人年纪虽大,却素好玩乐,带着儿孙们到提前订好的望远楼里赏灯,春花兴致缺缺地告了假,她想在家里补补觉。 接连两天,顾梦生都有差使,到了十八的时候,顾梦生让人带了信,他与朋友们一起喝酒,晚上不回来了。春花便早早关了大门,带着儿子睡下,心里想,再见到顾梦生时,真要与他说一说了,整个正月里,他竟有一多半时间不回家里住,就是回来也都是天黑以后,直接上床睡了,话都没说过几句。 听了传话,春花就带着儿子早早睡了,睡得正香时,突然被顾梦生惊醒了,「太太,太太。」 春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正要问他怎么回来了,却被他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了过来。 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中混着一种胭脂的香气,春花的火冒了出来,这些日子里他就是这样,除了上衙就是出去喝酒,晚上回了家里就上床求欢,然后就睡死过去。今天竟还带回来胭脂味! 「去!」春花一脚踹了过去,却被顾梦生抓到手里,就势身子就进来了,动作又急切又疯狂。夫妻多年,春花感觉出不对来,可是半夜时分,屋子里漆黑一片,春花看不到他是什么样子,只感到他的身体滚烫烫的。 「梦生,你怎么了?」春花晃着他的肩膀问。 「太太,你让我做,让我……」顾梦生的神志有些不太清醒,可偏偏春花根本推不开他,只得由着他一次次的胡闹。 到了天微微亮了的时候,春花才与顾梦生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春花快中午时才睡醒,见顾梦生已经不在身边,床边放着一套新衣服,想到昨晚的衣服已经撕破了,又见床上一片狼籍,立刻就火冒三丈。穿了衣服,正要出去喊人,顾梦生带着阿瓦进来了。 「太太,我扶你去洗漱。」顾梦生讨好地上前扶住春花说。 阿瓦看到母亲也跑了过来,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本来想发火的春花就忍住了,由着父子两人陪着她出了里间。外面已经摆了饭菜,顾梦生殷勤地给她布菜,「太太,你最爱吃的菜心。」 「太太,你再喝半碗小米粥。」 「太太,漱口的茶。」 春花理也不理他,放下碗筷,将阿瓦抱过来教他说话。阿瓦说话有些晚,过了一岁的生日还什么也不会说。 第471页 春花就教他,「娘,说娘。」 顾梦生赶紧凑过来说,「阿瓦,叫爹,爹。」 没想到平时根本来开口的阿瓦突然说了一声,「爹。」 顾梦生喜不自胜,可看看春花,想把笑容收起来又实在收不起,便赶紧对阿瓦笑着说,「叫娘,娘。」 可阿瓦刚刚学会一个字,哪里肯说别的,只是大声喊:「爹,爹!」 春花气得把阿瓦放到顾梦生怀里自己回了屋子里躺下。 一会儿,顾梦生一个人进来了,拉住春花说:「我知道,我不在家时,你一直教阿瓦叫爹,要不这小子怎么能学会叫爹呢。」 春花一把将他的手推下去,转过身向里侧躺下。 顾梦生马上靠过来躺下,「别气了,我昨天错了,我给你赔礼。」 见春花不理他,便从后面搂住她说:「大家硬拉着我一起去吃酒,我不知道那是个私家院子也就去了。到了半夜想躺下睡一会儿,就觉得身上不对劲,正想着是不是喝的酒里有什么,这时又来了个窑姐儿,抱着我不放。我赶紧挣出来,出院子拉了马就回来了,半路上遇到巡夜的,见了我的腰牌才放我过去,这样才跑回家里。」 「好宝宝,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春花不理他。 「昨晚,你不也觉得挺好的吗?还亲了我呢!」 春花更不理他了。 顾梦生又软语求了一会儿情,见春花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便松开抱着春花的手说:「你若是还生气,我就学戏里面杨宗保在穆桂英面前求情一样,跪到床头不起来!」 春花禁绷不住笑了,转过身来指着他说:「可惜我不是穆桂英,不会功夫,否则我就打你一顿!」 「不会功夫也可以打,」顾梦生做势要跪,让春花揪着耳朵拉过来,便凑到春花身边说:「怎么打都成,只有一处不能打。」 「你还有脸说!回来就只知道做这事,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春花又气了,「还有,你算算这些日子,你在家里时间有多少,儿子都会叫爹了,可几天才能见一次爹!」 「我真知道错了,」顾梦生抱着她说:「以后我不这样总出去玩了,酒也要少喝,朋友也不滥交。」 春花知道这也是他吃了亏之后的感悟了,就好好与他说话,「我知道你喜欢交朋友,也明白到京城里,两次国丧再加上我生孩子,你一直不是忙公务就是陪我,也闷得很。京城里又有这么多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就是我听你说起也觉得很有意思,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就是别过格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顾梦生点着头,心里很是难过。以前听太太给自己讲过去的事,说正月十五想去看灯可却不想求郭少怀没法去,那时自己听了心酸得很,就想以后要陪太太去京城看灯。可到了京城后,去年恰好坐月子没法去,今年十五接连三天都有差使也是无法。虽说灯会只有三天,但昨天晚上,还有些灯并没有拆掉,自己就想带太太出来看看,也聊胜于无,可是被一群朋友拉着就出去玩了,还上了恶当,差一点做出对不起太太的事。 自己这样与郭少怀岂不是一样了! 说到底,对自己最好的人只能是太太,就是亲祖母和父亲也都有各自的原因,不可能无所保留地关心自己。 「太太,」顾梦生将春花抱住,千言万语凝在胸中却说不出来。 春花这时早已经不气了,反倒怕顾梦生难过,要是别的男人遇到那种情况,哪里还能推开人跑回家呢,顾梦生是把自己放在了心里才能做到。她抚着顾梦生的脸说:「没什么,都过去了,就是想害你的人,总要想办法弄清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有犯夜的事,也赶紧处理好,别让人拿着说嘴。」 要知道官员招妓是有干律法的,这种事情可大可小,顾梦生生如今官级虽不太高,但毕竟是皇上看重的人,说不好安排这些事的人是不是包藏祸心。犯夜虽然是小事,以前顾梦生也半夜里回来过,但都是悄悄的,昨晚他并不太清醒,竟被巡夜的官员看到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顾梦生口中答应着,心里也有了计较。 此后顾梦生回家的时候多了,阿瓦也更喜欢与父亲在一起,因为父亲会将他抛起来再接住,会将自己举得高高的,还会让自己骑到他的背上,所以他每天等到爹一回来就喊着爹扑上去,让爹带着他玩。 春花见儿子坐在顾梦生的背上玩骑马,顾梦生正听阿瓦的指挥在南边的大炕上爬来爬去,就要上前将阿瓦抱下来,「该睡了,让你爹也歇一会儿。」 阿瓦扭着身子不肯,嘴里嚷着「爹,爹。」他虽然小,却已经知道,只要这样嚷着,爹就会什么都答应。 果然顾梦生就说:「我不累,再玩一会儿。」 春花又嘆道,「我现在又担心,你太溺爱阿瓦了。」 「他还小呢,等大一些我自然不会如此了。」顾梦生说着,向春花眨了眨眼说:「你也上来,和阿瓦一起骑马。」 春花横了他一眼。 「那就晚上轮到你。」顾梦生说完就赶紧带着阿瓦离她远远的。 再到顾梦生休息时,他让春花陪着出去,上了车,春花见他一定要自己和阿瓦换一身普通的布衣,就奇怪地问:「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顾梦生笑着说:「我带你们去看戏。在家里看不如到勾栏瓦肆里看有趣。」 第472页 「我去外面看戏不大好吧。」 顾梦生却说:「我知道你也是喜欢热闹的,只是进了京城好玩的地方却一处没来过。以后我有空就带着你一起来,别人就是看见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话真是说到了春花的心坎里,她看着顾梦生笑了。 慢慢地,顾梦生带着她和阿瓦走了京城里不少的地方,还告诉她很多事,哪一家的肘子好吃;哪里的茶馆有名;哪个戏班的戏好;哪里有庙会…… 顾梦生依旧忙,也有不少的应酬,但他总会分些时间给太太和儿子,而春花呢,因为顾梦生的体贴,见到了很多本来她这个内宅女子见不到的东西。春花不得不承认,在京城里他们的生活过得比辽东还精彩有趣。 关于那一天的事,顾梦生一直没有对春花解释,春花几次想问,最后还是没有问。要知道他们夫妻是无话不说的,梦生既然不肯说,那就是一定有他不想说的理由。 可是春花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打鼓,官场上你争我夺的,有无限的凶险,她想了又想,没有去问父亲,而是找了个机会悄悄地问了琼花,「是不是有人想与梦生不利?」 琼花虽然不知道那天的事,但她有着非常敏锐的政治直觉,马上就想到了泰宁侯的爵位。她找人打听了几天,最后告诉春花,「还不是你们侯府爵位惹的事?你不去争,别人也不会认为你不争的。」 又是泰宁侯府的事,春花也非常头痛,理解了为什么顾梦生不对自己说了,「这样的时候,梦生最为难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了,妹夫如今是皇上的心腹,没有人敢明着与他对着干,就是那天犯夜的事也早就被处理好了。」琼花的话也让春花放下心来,皇权社会,只要有皇帝的支持,确实就好办得多了。 春光涟滟,苏太太请顾少奶奶来赏花,她笑着对到来的春花说:「这房子、这园子、这花都是顾少奶奶的,我借着顾少奶奶的东西请顾少奶奶,真可谓是借花献佛了!」 春花一直没能搬过来住,苏太太就一直帮着打理园子和花房。春花笑道:「我本该感谢苏少奶奶的帮我的忙,却一直忘记了。接到少奶奶的帖子,赶紧自带薄酒前来请罪。」 「哪里敢当,顾少奶奶给我留了容身之地不说,还让我随便进园子里看花,我一直感激不已。」 这时进了园子的镇远侯二少奶奶笑着说:「你们俩儿谦虚到什么时候才停,我是专门来赏花吃酒的,可不想听你们说这些!」 「满园子的花还不够你赏的?」苏太太嗔道:「酒也少不了你!」 与镇远侯二奶奶一起到的琼花也说:「赶紧把酒端上来,今天没有别人,我们几个好好乐一乐!」 春花让人把几坛葡萄酒抬上来,「这是辽东的野葡萄酿的,女人喝最好,能美容、养气血。我再帮你们加蜜糖调一下,保证大家都喜欢。」 性格相投的几个女人在一起,把生活中的琐事和烦恼都抛弃开,在一起玩乐起来,气氛非常热闹。海棠树下,大家赏了花、喝了酒、唱了曲,写了诗,就连春花也被逼着作了一首歪诗,虽然原本很糟,但苏太太给她修改一下后也就算过关了。 太阳西斜,大家都告辞了,春花等顾梦生来接她回去,与苏太太依旧在花下的榻上闲聊。 「本该回老家的,可是就是捨不得这满园子的海棠,一直蹉跎至今。」苏太太的眉间总有一丝轻愁,她京城故然举目无亲,但还有三五好友,可若是回了苏家的原籍,就更是无依无靠了。她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带着过继的小儿子,在哪里都是难。 春花看着苏太太姣好的面容,虽然憔悴也掩不住的风姿,也替她嘆息,又劝她道:「人生在世,总要随自己的心意,喜欢这里的海棠,就在这里住着,我最怕苏太太走了,这海棠到了我的手里,被我辜负了。」 「唉,春日易尽,海棠易落,红颜易老啊!」 春花也跟着唏嘘。 这时有人来报说:「顾指挥使带着温指挥使几人进园子里了。」 苏太太马上站起来说,「即如此,我就先告退了。」说着就向花园西边走去。 春花迎了过去,见顾梦生和温峻一起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武等几个来自定辽前卫的人,便笑着问:「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顾梦生笑着说:「我听太太说海棠正好,又碰巧遇到温指挥使,就拉他一起过来赏花。」 不用说,顾梦生一定是看到温峻整天没精打采的,就拉着他出来转转。昔日的辽东双骏,本来是温峻的名头盖过顾梦生,现如今,温峻早就默默无闻了。 春花便捧场说:「大家都是定辽前卫过来的旧识,不如就在这花树下摆上酒席,热闹一番。」说着就将酒拿出来,又让人到靖远楼里定了席面送过来。 看着大家猜拳喝酒,春花就回了内室休息,她刚刚喝了不少,已经不能再喝了。再者,现在园子里都是男人们,她还是回避一些的好。到了晚上,顾梦生将她叫起来回了侯府。春花下车时发现温峻没有与他们一起回来,就奇怪地问:「温峻呢?」 顾梦生告诉她,「我们喝酒,他嫌太闹,又说我们不懂赏花,就自己提了一壶酒到花园子深处去了。等走的时候,他说喜欢这园子里的花,想在那边住几天,我就让他留下住着了。」 第473页 「这倒是好事,有了喜欢的东西,也许他就此好了呢!」春花想了想说:「那边一直都有人打理,日常东西也都有,只消让人给温峻再带几件换洗衣服,再派过去一个厨师、几个服侍他的人就行了。」 「太太看着安排吧,」卢梦生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愿温兄弟就此完全好了。」 温峻住下后就没回来。春花不放心,隔三差五地派人过去看,又让人送衣服吃食等各类东西。不过去的人回来都说温指挥使好多了,不再整日躺在屋子里,每日下了衙就在花园里赏花。 ☆、第二百七十章 又过了些日子,温峻过来了,通报的声音刚响起时,他已经快步进了屋子,银白色团花箭袖袍,腰间束着玉带,面如冠玉,眸似寒星,手中拿着一根混着银丝编的马鞭,只看他的眼中的神采,春花就知道过去的温峻又回来了。 果然他只是随便地向顾梦生和春花拱了拱手,就急切地说:「大哥,嫂子,你们把那处院子卖给我吧,我喜欢得很!」 顾梦生和春花相视一眼,说:「你若喜欢就在那里住着吧,我们暂时不用。」 「不,我要买下来。」 看着温峻坚持的样子,顾梦生只好点头说:「好吧,你要买就卖你。」 温峻一笑,脸上的光彩把屋子里映得都亮了,他说:「我知道你为难什么了,我去买一个差不多的宅子,用来跟你们换好了!」 顾梦生和春花不想卖掉苏府的宅子,不止因为喜欢那里,还因为那是他们进侯府前置的宅子。如今进了侯府,再置宅子就不合适了,因此就十分不舍,若不是温峻开口,他们是肯定不会同意卖掉那宅子的。 温峻这话一说出来,顾梦生和春花都彻底放了心,不只是为了宅子的事,而是温峻确实完全正常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这样的事情一想就通透。而在前些时候,也不知他是不肯想还是想不到,就有些呆滞。 「嫂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我好去寻。」温峻催促着,又向顾梦生问:「原来的宅子花了多少银子,我可不想占你们便宜。」 顾梦生和春花被他追着问清了事情,温峻马上就告辞了,「我去给你们寻宅子去了!」又一阵风般地走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春花惊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顾梦生说:「不过总归是好事。」 温峻恢复了正常,并且变成了个行事非常周全的人。他先是专门来侯府给老夫人请了安,说了很多客气的话,又说:「给我批命的道士说我已经没事了,我也觉得身子好起来,就不在侯府里打扰了,今天特别来感谢老夫人对我的关照。」 给老夫人送上了沉香拐和寿字纹的缂丝面料。把老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然后他又拜见了泰宁侯,也是差不多的结果。 最后还在侯府里请了客,叫了外面最好的戏班来唱戏。 他的这一番举动,让曾经照看他这些日子的顾梦生和春花都非常有面子。 温峻又在京城里很好的地段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一个大宅子,用来换了苏府的宅子,因为买下苏府后,春花曾投入了两千多两银子重新收拾,那些东西都给温峻留下了,唯有顾梦生对温峻说清后将杨阁老送的那幅猛虎下山图拿了回来,因此温峻多花两千两银子也是适当的。 温峻又把两处宅子的契书等东西都办理得很妥当,帮着顾梦生和春花养的那些孤儿们搬了家。 就是温太太那里,他也回去了,将原来从顾梦生借来的院子重新隔了出来,东西全部收起,还给了顾梦生。他还将家事理清,把长子送到了学堂,又专门请了拳师教导,见了女儿和次子,并且定下规矩,此后每月回去一次,查看长子的功课,处理家务。 听顾梦生说,他对京卫里的事情重新上了心,也开始参加外面的应酬。 有一天,温峻一定要还顾梦生两千两银子,顾梦生和春花先是疑惑不解,后来与琼花对景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将银子还给琼花后才将房款的事情最终弄清。他们也因此想明白了温峻为什么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房款的事原本只有三方知道,那就是自己和顾梦生、苏太太,以及做为中间人的琼花,温峻从哪里打听到的还不清楚吗?不过温峻既然能对他们夫妻说起,就说明这事他没打算瞒着他们俩,而顾梦生和自己呢,也肯定能替他保密。 夏天的时候,温峻突然收了一房外室,是他手下一个总旗的寡姐,听说年纪不小、相貌一般,而且还带着两个孩子。温峻并没有把她带进新居,而是在苏府不远处买下一个小小的院落,将人搬了进去。又请了同僚朋友,摆酒间不经意露出来外室已经有了身孕。 春花就明白苏太太一定有了孩子。 八月间,汉王反了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地将祥和的京城搅乱了。当年永乐帝就是这样,以叔叔的身份将侄子的皇位抢到手,如今的事与那时颇有些相似。京城里乱纷纷的,皇上很快就宣布御驾亲征,顾梦生和温峻均随驾。 出征前,温峻到了折柳院,将几个箱子寄放在春花这里说:「嫂子,我万一有个好歹,大人和还在肚子里的那个你一定要帮我照应,这是我给她和孩子留的东西。」 这种时候,春花只能答应,「你放心去吧,哪里会有事呢!山东那么近的地方,没多久就回来了,这些东西就当我先给你保存着。」 第474页 看温峻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的样子,春花又说:「我一定时常过去看她,有什么为难的事也让她来找我。你赶紧回去,还能多陪陪她呢!」 温峻走后,春花一面替顾梦生收拾东西,一面担心地说:「听老夫人说过,汉王非常悍勇,当年若是没有他,成祖未必能得天下。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大意了。」 顾梦生笑着安慰她,「汉王虽然悍勇,但他手下的三个卫在成祖时就被削减掉两个,如今困居乐安小城,已经没有太大的力量了。」 春花又问:「听说赵王与汉王结成同盟,一起反了,是吗?」 「只不过是传闻罢了,而且,赵王更不足为惧。」 顾梦生信心十足地说:「皇上调动大批兵马,从四面包围乐安,此战必胜,已经没有悬念,你在家里就放心吧。」 福寿堂里,老夫人和泰宁侯也这样说,汉王叛乱,本来只遣一旅强兵前去即可,可是为了震慑天下,占居大义,皇上决定亲征,得胜凯旋是一定的。 顾梦生出征后,老夫人吃起了素斋,她还让春花和她一起吃素,并告诉她,「以前老侯爷、侯爷出征时我都吃素,这样佛祖就会保佑他们。」春花乖乖地听话,也开始吃素,因为老夫人是真心为顾梦生祈福。 她还与老夫人一起出城去了大相国寺里拜佛,为顾梦生祈福,并许愿待顾梦生平安回来,再来添香还愿。 从大相国寺出来时,春花扶着老夫人上轿,就听老夫人对她说:「你就放心吧,大相国寺最灵验了,每次我到这里许愿都心想事成。」 春花也相信,「梦生一定会得胜回来!」 在这时,春花感到老夫人与她一样的心情,顾梦生毕竟是她的血脉,老夫人一样也想他平安回来。泰宁侯府里最牵挂顾梦生的除了折柳院里的人以外,就是老夫人和泰宁侯了。 因为共同的牵挂,她们间的关系亲密多了,前些天的龌龊已经淡忘,她们时常在一起说说话,最常谈到的话题就是顾梦生。 虽然有时候春花也会多想了一些,眼下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一切都好办,如果有冲突时,那么顾梦生一定不是侯府里最看重的,甚至可以说是侯府第一个放弃的,就像上一次那样。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样大家站在一处,想在一处的时候,还是应该珍惜。 皇帝出京平叛,京城里一片沉寂,前些日子你来我往的应酬都没了,各家各户关门过自己的日子,生活单调得乏善可陈。 春花也只是出门去看了苏太太两次,她的藉口当然是温峻把房子交给她打理了,而且这房子的契书确实也在她这里,温峻把契书随着几箱子东西一起送过来。 原来的苏府,现在已经改成了温家的别院,温峻就是这样称呼的。而且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他也不肯把家搬过来,当然,他也没有把妾室、外室带进来,只有他一个住在这里,让想挑眼的御史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至于他和苏太太的事,也瞒得死死的,至少外面一点闲话都没有。 春花进了园子,在花园里找到苏太太,守在别院的人都是温峻的心腹,他们早就收到温指挥使的命令,这里只让顾太太进来。 虽然眼里新添了担忧,但苏太太的变化还是让春花不敢置信。苏太太原本要比春花大上几岁,而且,因为一直愁闷,使她显得很憔悴苍老,可眼前的这个腰腹降起,面色红润的女子就像一朵新开的海棠一样娇艷。 而且这朵迟开的花儿,竟压过了园子里似锦的繁花,绽放出迷人的美,春花知道这种美是由爱浇灌长成的。 「没事的,」春花拉了苏太太的手,告诉她,「汉王根本不是皇上的对手,很快他们就会凯旋而归了。」 「他也这样说的,」苏太太回握了春花的手说:「你也不要担心。」 她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虽然口中也在劝着别人,但心里一直悬着,不见到人回来,是不可能放下的。春花也不再提出征的人,问起了苏太太的起居,「有了身子要注意保养,虽然多走走很好,但是也要小心,不能累着。还有饮食,也要当心。」 生过一个儿子的春花向苏太太传授了不少的经验。 苏太太认真听着,她笑着告诉春花,「我知道自己是个坏女人,可我还是太想生下这个孩子了!」 「不要想那么多,你一定能好好生下孩子的!」春花保证说:「我会常来看你,你若有事,也只管让人去找我。」 苏太太除了养在名下的一个庶子,差不多没有亲人,温峻出征前将她托给春花,春花便在自己的担心之外,又为她担了一份心事。要是到了生的时候,温峻还不回来,可怎么办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没多久,汉王叛乱戏剧般地结束了,基本上兵不血刃。皇帝的亲征鼓舞了将士,民心迅速安定,动荡的局势很快缓和。 据说,平叛大军将乐安四面包围,将劝降信射入城中,御史在城墙前痛斥汉王,汉王被吓破了胆,没几天就躲避开跟从他反叛的军官们,自己偷偷从城里跑出来投降。皇上将汉王押送回京,废为庶人,禁锢在西安门内。 而汉王的同谋赵王因为没有来得及举兵,并且及时消除了准备叛乱的痕迹,保住了封国。其实皇上本想马上移军赵王封地将他一举拿下,但后来被大臣们劝说,他只剩这一个叔叔了,为了皇家的颜面,便留下了赵王。 第475页 九月的时候,平叛大军回京了。皇上将汉王宫中一个吴姓美女留在身边,因为是罪人的身份,不能封为妃嫔,就安排在宫墙外的宅院里,而这名吴氏就是将来明代宗的母亲。 当然春花还是一贯地不能提前知道这一历史走向,她同样不知道的是,在平叛时因为痛斥汉王立下大功的御史正是留名清史的于谦,这差不多是于谦走向辉煌的起点,从此以后他就步步高升,成为国家重臣。 她的心思全放在顾梦生身上,她在福寿堂里与大家一起盼着顾梦生回来,虽然这次平叛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而且离京时间也很短,但大家还是翘首等待。 顾梦生回来了,穿着干净漂亮的官服,一点伤也没有,就像出门旅游归来一样,而且还带回了大批的赏赐。汉王府的财富是有名的,而皇上也很大方。 家宴的气氛和乐融融,听到老夫人为他吃了一个多月的素斋,又去相国寺为他许愿,顾梦生非常感动。 而晚上回了折柳院里,夫妻二人更有一番亲密。春花虽然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但还是不忘问:「听说皇上给大家都赏了美女,怎么没见你带回来?是不是也置了外室?」 「你这个小醋罈子,我根本就没要什么美女。」顾梦生笑着说:「我太太才是最美的美女呢!」 「这还差不多。」春花笑了,「你这样听话,我奖励你。」 怎么奖励的,就不消细说了。 第二天,春花将顾梦生得到的赏赐整理好,把最好的献给老夫人和侯爷,府里其他人也都打点了礼物,最后又拿出上百贯钱打赏下人。顾梦生是她的,东西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她一点也不心疼,而且还能用这些换来大家都称赞梦生和自己大方孝顺。 过几天出门,春花才知道顾梦生拒收美女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听说皇上大宴群臣,赐下玉帛美女时,顾梦生辞谢了赏给他的美女,皇上心情正好,便笑着问:「听人说顾指挥使颇为惧内,不如我替你出出气?」 顾梦生答道:「臣妇手无缚鸡之力,臣怎么可能惧内?只是臣夫妻相识于与瓦刺对阵之时,当时臣妻一个弱质女流,竟首倡同行之商人协助军士抗敌,使我们终于抵住瓦刺的强攻;后来,臣在辽东屯田时,臣妇不顾屯田之地的荒凉艰难,与臣一起住窝棚、吃野菜。臣之所以有今天,臣妇之力居多。」 「臣随先帝亲征前,曾被瓦刺人围困于堡城,也是臣妇披甲闯营送信。当时臣送臣妇出堡城时,心里便发下誓言,只要臣妇留得性命,臣必会一生不离不弃,臣妇若不能安然回来,臣便终身不娶!故而别人根本进不了臣的眼。」 皇上听了就笑着罢了。 惧内不是个好名声,但顾梦生这样说,却让人们都能够理解,懂得他对太太的情深义重。其实顾梦生并不是巧言令色,而是发自肺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太太呢?太太也从来没让他怕过呀! 他不过是喜欢太太而已,从心底里喜欢。 他的这一番话,男人们倒还罢了,在女人们的心里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有评论顾梦生重情的,人评论春花善妒的,但其实心里都羡慕嫉妒春花,见了她少不了要说笑一番。 对此春花的脸皮倒是厚得很,她就是和顾梦生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吗? 这些传言,泰宁侯府里的人自然也能知道。 过了几天,四奶奶过来看春花时就拿着一张单子,笑着问她,「外院开了个单子给我,说今年有二十多个小厮过了二十五,应该婚配了,问府里有没有丫头年纪大了要放出去的。我从老夫人屋里开始到各处走了一圈,就是嫂子这里我也来问问。折柳院里绣婷、小鹊和玉簪几个差不多二十了吧,如果嫂子不是非她们不可,就放出去吧。若是缺人手,我让人挑好的送上来。」 话里根本就把绣婷几个当成普通的丫环。 春花便也笑着说:「我这里人多着呢,你只管将她们领走。」 顾梦生在皇上面前说的话,在侯府里自然说过,而且不止一次,可大家都不肯信。如今皇上信了,大家才能接受。不过,四奶奶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事情办得,让春花从心里舒服。虽然现在绣婷几个人没有机会再到她面前来让她堵心,但若是能离了折柳院不是更好? 春花马上让人将绣婷几个带了过来,四奶奶对她们说的自然是一样,又说:「你们赶紧回房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跟着我出去,倒顺路呢」。 如今是什么形势,这三个人早就认清了,愿不愿意只得应了一声。临走前春花又叫住了她们,让彩霞拿出一个帐册子说:「把她们每人做鞋的钱结给她们。」 绣婷三个人每人做了多少双鞋都是登记在册的,春花按每双二百钱给她们,正是外面一双鞋的价钱,而面料等东西都是春花拿出来的,她们自然占了便宜。结果帐算出来,最听话的玉簪得了八十多两银子,而总是偷懒的小鹊只得了十几两,绣婷也有五十多两。 让她们拿着这笔钱出去,春花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也就不再管她们复杂的心情。 顾梦生回来听到后也松了一口气,「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出去嫁人了,总在我们折柳院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祖母总算想通了。」 要是没有老夫人点头,四奶奶根本不能这样做,春花也懂这个道理,但她还是领四奶奶的情。 第476页 顾梦生又表扬春花打发她们做鞋钱这主意,「太太的小脑瓜就是聪明,这样给的银子,既全了主僕的情义,又奖勤罚懒,让她们也懂些道理。」 别的下人放出去时,春花都要打赏一笔银子,这三人她不想打赏,便用这个方法,也很不错。 春花斜了他一眼,得意地笑了,「我一直就这样聪明!」 顾梦生看着心里痒痒的,碍着在自己面前玩着的儿子,只得找了个机会在她身上捏了一把。 春花却又正经对他说:「原来这三个人做鞋,虽然不多,但你每个月都带去分给京卫里的人,如今突然没了倒不好。我让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有空依旧做些,既能让她们得利,还免得闲着没事,反倒生出些事来。」 顾梦生自然都听太太的。 家里的事情,只要没有祖母或其他人在其中搅和,太太从来都能打理得清清爽爽,他从外头回来,进屋子里就是舒舒坦坦的,换了便服,吃着可心的茶,陪着儿子玩一会儿,与太太说些家常话儿,晚上再喝上两盅小酒,太太没事时还会给自己亲手做两个菜,顾梦生觉得自己在外面所有的劳累就都值得了。 春花的感觉也差不多,不管是在家里,出门应酬,还是生意上,都风平浪静的。儿子一天天长大,虽然没有显露出特别的聪明来,但也活泼可爱,身体还特别棒,连个小病都没有,她就非常满意了。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肚子又没了动静。 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这一天顾梦生被泰宁侯找过去说了一个晚上的话,回来后对春花说:「父亲已经决定将爵位传给二弟,过几天祭祀时敬告祖先时,就将二弟过继到父亲名下,过年后就上请封世子的摺子。」 顾梦生在皇上面前很有些分量,如果他若是有心反对,请封世子的事情肯定不会顺利,故而泰宁侯要先同他打个招呼。 「不管是谁,定下来就好,」春花一面哄阿瓦睡觉,一面松了一口气说:「要么这样你争我夺的,我看着都累。」 「我也这样想。」顾梦生又告诉春花,「父亲说,这次祭祀祖先时,在家谱里将我记为庶长子,将原来的世子及以后的弟弟们都向后排一位,以后大家就按新家谱里的称呼。」 顾梦生回到侯府两年多了,但家谱中始终没有加上他的名字。排行是一个问题,更主要的还是爵位的继承。大家都怕他在家谱中占了长位,将来就此得了爵位,因此就一直没有登上家谱。如今随着世子确立,他也可以登在家谱上了。 对于这样的事,春花不置可否,要她说,梦生一直不上家谱也没什么。看顾梦生也没有表现出欢欣鼓舞的样子来,春花知道他也无所谓,就点点头,说了些自己这个小家的事。又说:「等过了正月,我想请刘院使给我看看,能不能再要一个孩子。」 顾梦生自然贊同,「我也这样想呢,阿瓦已经过了两个生日,年后就三岁了,我们正该再要个孩子,最好是个像你一样的女孩。」 两人说着话睡下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腊月二十八,泰宁侯府平时封着的祠堂打开大门,春花随着顾梦生一同焚香供奉祭祖。去年的时候,春花排在二奶奶和三奶奶后面,而今年,她被排在了孙辈的第一位。 紧排在她身后的是二奶奶,她平静的脸下面掩不住心中的欢喜。而再下面的人则正相反,三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了,春花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她,没想到今天她会过来。看着骨瘦如柴而且不停咳嗽的三奶奶,春花真不知她为什么一定要来参加祭祀。 而再下面的四奶奶非常平静,嘴角带着了丝微笑,在这丝微笑中,春花总觉得带了些嘲讽。 四奶奶纵然有万般的手段,使侯夫人一直帮着她说话,又将侯府里经手的事情不分巨细打点妥当,但最终她还是没争过二奶奶。 其实二爷和四爷比起来,除了一个是二房的嫡子,一个是大房的庶子之外,也没差什么,两个人眼下都由泰宁侯走门路谋了官,做个闲职混日子而已。 对泰宁侯来说,四爷虽然是庶子,但却是他的亲儿子,而二爷是侄子,怎么也要远一些。而对老夫人来说二爷和四爷却都是一样的孙子,二爷不但是嫡孙,而且还是她的侄孙女婿。很明显,最后老夫人的意见上了上风,泰宁侯也屈从了。 说起来,四爷和四奶奶还受了桃姨娘的拖累。这个桃姨娘是个没头脑的人,仗着泰宁侯的宠爱和生过两个儿子,总要生些事端。四奶奶能把府里其它的人都摆平,却摆不平桃姨娘。 隔三差五的,桃姨娘总要找四奶奶的麻烦。而四奶奶根本不认姨娘做婆婆,她只一心在侯夫人面前伺奉。 老夫人对庶出的孙辈本就差多了,因为桃姨娘对四爷和四奶奶就更看不上眼。 春花正在心里想着这些,祭品已经传了上来,春花从二奶奶手中接过一盘盘的祭品送到二太太手中,然后再经过侯夫人、老夫人传到供桌上。 突然一个身穿素缎的女人如同鬼魅般无声地从后面插过来,从分列两排的顾家男女中间直接走到了供桌前。春花吃了一惊,赶紧看向她身旁的二奶奶,见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气,却又顾不上接四奶奶传过来的祭品,急忙上前拉住那女人的手说:「世子夫人,今天祭奠祖先,你身子不好,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就要扶着她离开。 第477页 「放开我!我是顾家的媳妇,怎么不能参加祭奠祖先!」被称为世子夫人的女人挣开二奶奶,声音沙哑得就像刀子一样刮在大家的心里,二奶奶下意识地就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世子夫人便跪在祖先的牌位前磕头,祠堂的地面由青砖铺就,她触地有声,大家都被那种沉闷的声音震憾了,就在这时,世子夫人已经转过身来给老夫人、侯爷和侯夫人都行了礼。 世子夫人行礼后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额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依旧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说:「我今天来,就是在要祖宗和老夫人、侯爷、侯夫人面前为英哥儿讨回公道!」 侯夫人早已经哭了起来,「垠儿,英哥儿,我苦命的垠儿和英哥儿啊!」 老夫人也流出了眼泪,「垠儿媳妇,没有人害英哥儿,我们都查了很多次了,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英哥儿就是命不好。来人,赶紧将世子夫人扶回房去。」 可祠堂里并不让下人进来,男人们不好上前,屋子里的女人除了老夫人、侯夫人、二太太外就只有四位儿媳。 四奶奶和三奶奶一动不动,春花迟疑着,只有二太太和二奶奶上前去拉世子夫人,想将她带出祠堂。 可世子夫人已经指着二奶奶说了,「就是你!你害了英哥儿!我已经找到证据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翠玉马,大声喊着,「你就是用这个害死英哥儿的!」 「那两天英哥儿有些咳嗽,我让人给他煎了甘草喝,你就将甘遂汁浸了玉马给英哥儿玩,小孩子肯定不小心吃到嘴里,甘草和甘遂在一起就变成了毒药,可怜英哥儿就这样中毒死了!当时给英哥儿收敛时,你还在一旁劝我,说把英哥儿喜欢的东西都给他带去。所以,你就以为这玉马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这件事也就久远不见天日了,是不是?」 「可是我却终于想明白了,前些天,我让人取出了英哥儿带去的所有东西,一样样地查,终于查出了英哥儿是怎样被害死的!」 「祖宗在上,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就在这里看着,就是她,处心积虑地想害死英哥儿,谋得世子之位!」世子夫人指着二奶奶,若是眼神能够杀人,二奶奶已经被杀死了。 二奶奶脸色苍白,却用更大的声音说:「世子夫人疯了,大家不要听她的!」 春花站在一旁,慢慢消化这一番对话,很明显垠儿就是泰宁侯世子顾东垠,而英哥儿应该就是世子的儿子。世子夫人在这个时候出来,为的就是打消立二爷为新世子。 可是世子夫人说的是实话吗? 老夫人、侯爷根本不信,就是春花也不太相信,因为世子夫人的状态明显是有些不正常的。可是侯夫人却动摇了,她抽泣着说:「垠儿媳妇,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世子夫人虽然状若疯癫,但说的话却还有逻辑,「我已经请御医查过这只玉马,又问过当年院子里的下人,正是她将玉马给的英哥儿!」 在一片静默中,三奶奶上前一步说:「大嫂说的是真的,是我陪着她开棺取的玉马,又将过去世子院子里的下人重新找回来作证。祖母、父亲、母亲,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将人传过来亲自审问。」 她咳嗽了几声后又说:「二奶奶做的坏事可不只这几件,我刚嫁过来时流了掉的孩子就是她下的手,三爷喜欢到外面玩也是二爷找人勾的他;还有桃姨娘,每每不安份,都是她拱的火!可你们,个个都以为她是个好人!」 三奶奶环视了一周,一瞥间又看到了春花,向着她说:「少奶奶,你不要以为侯府里的事都与你无关,总想置身事外。三小姐本要嫁到江阴侯府了,你却硬是把那门亲事搅黄了,江阴侯府的三少爷因此病情加重,连年都没过去就死了,这笔帐二奶奶一定会算到你头上的,想来她一定也在折柳院里下了绊子,你若信我的,就回去仔细查查。」 说完后三奶奶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话却像把一颗定时炸弹埋进了春花的心里,让她无端地生起了一种恐惧。同时,此时的她无比地庆幸,她听了琼花的话,对侯府里一直始终保有最后的警惕,对阿瓦的事情,从来盯得都很紧。 老夫人和泰宁侯夫妻也开始半信半疑,如果说世子夫人神志不太清,大家心存疑窦,可三奶奶冷静得很,虽然还咳嗽着,但她清清楚楚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起来,「世子夫人和我都不信,事情会这样巧合,大哥身体素来弱些,一病不起还不奇怪。可是好端端的侄子也没了,肯定会有原因的。」 「可之前府里已经查过无数次了,怎么也没有结果。于是我们这一次将英哥儿所有的东西都一样样重新想过,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破绽。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想到了……」 世子夫人和三奶奶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英哥的死重新查证,怎样开棺,怎样验药,怎样审问下人,这些事情三奶奶说得非常详细,无可辩驳。这时世子夫人早已经只会流泪了,而二奶奶也不再反驳,怔怔地站着不动。 三奶奶的话说完了,侯夫人一直在低泣着,这时突然放大了哭声,然后就叫了声「垠儿、英哥儿」!身子软了下去。 大家急忙上前扶住侯夫人,就听顾梦生又喊了一声「祖母!」春花本来跟在四奶奶后面,她赶紧转过头去,只见老夫人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猛地向后仰过去。 第478页 顾梦生已经抢上前扶住老夫人,使她没有倒在青砖地上,然后春花上前与他一起搀住老夫人。 祠堂里乱成了一团,大家将老夫人、侯夫人分别抬回院子。春花走出去前向祠堂里看了一眼,世子夫人怔怔地跪在祠堂里,而三奶奶扶着一根柱子不停地咳嗽着,二奶奶就在一旁呆呆地站着。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不怎么好,可眼下,她赶紧跟在顾梦生后面去了福寿堂。 四奶奶出了祠堂便急着打发人请御医、又催着先煎了参汤送上来。几位爷去门外迎御医,三爷送了侯夫人回去,泰宁侯与顾梦生陪在老夫人身边,春花在一旁帮着做些杂事。 没多久,刘院使亲自来了,先进了福寿堂,女眷们忙着避到了里间,听刘院使说了「怒火攻心,肝于气滞。」便急忙拿出银针来,取穴刺了几针。 只听得老夫人「哎呀」一声,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看着大家,直流出泪来。春花与四奶奶上前帮着擦泪,又百般安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刘院使见老夫人已醒就出了内间,坐桌旁开了两张方子,对泰宁侯、顾梦生等说:「老夫人此次很是凶险,但幸亏平时身子还好,只要不再动气,还不打紧。从今天起,府里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再打扰老夫人。这张方子每日两次煎服,这一张是安神汤药,如老夫人仍情志不稳,就餵给她喝一剂。」 泰宁侯一一应了,又拱手说:「夫人也病了,还有两个媳妇,一惯身子都不牢靠,还请刘院使费心。」 刘院使客气两句,便由四爷和五爷陪着去看侯夫人、世子夫人和三奶奶。泰宁侯没有跟过去,却又进了福寿堂的内室,这次二老爷、二太太和二爷也一同进来了。 刚刚二房的人除了二奶奶以外,也都跟着大家进了福寿堂,如今听说老夫人醒了过来,二老爷带着二太太和二爷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哭着说:「没想到儿媳是个如此歹毒的人,我们也都被骗了。」 老夫人脸上浮现出怒气,泰宁侯怕她病情加重,就赶紧抢上前说:「母亲先好好将养身子,府里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又给二老爷使眼色,让他赶紧回去。 这时药送过来了,春花和四奶奶一个扶着,一个餵药。老夫人吃了药后,很快就合上眼睛睡了。 春花和四奶奶最后退出内室,见只有泰宁侯和顾梦生站在外间,想来二房的人已经回去了。 四爷和五爷此时进来禀报侯爷说:「刘院使说母亲身子本就弱,可能要养上一年半年的。又说世子夫人心中的于滞散了出去,脉象比上个月看着缓和了些,只是头上的伤要上药,倒是不打紧。三奶奶最是不好,若是能熬过冬天到春天暖和后才能无妨。」 侯爷听了后点点头,问:「老三呢?」 「刚送了刘院使,三哥也一起出去了。」四爷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父亲。 果然泰宁侯脸上浮起了怒气,骂了声「孽子!」又问:「你们怎么就让他走了?」 「我们哪里能拦得住三哥呢?」四爷和五爷都是一样的话。 祖母和母亲都病了,三爷本应该留在府里伺疾。就像泰宁侯一样守在母亲身边才是遵从孝道,三爷无论是守在祖母、母亲身边都行,就是他念着夫妻之情守着病了的三奶奶也好,可是这个时候还要出去却是没有一点的人情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今天府里祭祀大事,三爷也是昨晚才被侯爷派的人从赌场里找回来,否则他一定不会想起来回府,如今在三爷的心里,唯有赌博才是最重要的。 看侯爷怒火冲天的样子,四奶奶赶紧上前一步劝道:「父亲不要生气,家里如今可再也禁不起一个病人了。」 正是这样,若泰宁侯也倒下,府里就会全乱了。 看泰宁侯神色微霁,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四奶奶就又说:「我看三奶奶的情形,不如府里先预备上些东西,如果没事,也就当沖一冲。」 刘院使的话说得很明白,三奶奶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泰宁侯看了一眼,屋子里只有顾梦生、四爷、五爷和春花、四奶奶几个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凄凉。他便吩咐道:「四媳妇说的很是,你就预备起来吧,别到用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 四奶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泰宁侯又叫住她说:「府里的事情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梦生媳妇和你一起张罗张罗。」 四奶奶赶紧点头说:「媳妇本也想求嫂子指点指点呢,可是刚刚只想着三奶奶的事,竟忘记说了,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春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平时四奶奶和二奶奶两个人管事,上面还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和二奶奶两个都突然放手,而家里又出了这么多的意外,四奶奶一个人确实忙,她若是只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况且又有侯爷发话。 但看四奶奶,哪里能愿意让她插手于侯府的事呢? 今天的一切不用说四奶奶是幕后的主使。世子夫人和三奶奶怀疑二奶奶,想扳倒二奶奶很久了,可从来没成功过,现在成功了,自然不是她们的水平提高了,而是有高人指点。 四奶奶终于成功地接手了侯府里的所有家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愿意分权给自己呢?但泰宁侯的吩咐又是大家都要遵守的。 于是春花就赶紧说:「正要过年时候,府里的事情本就千头万绪的,我这时接手,怕不能帮上忙,只能添乱了。不如这样,老夫人这里最是要紧,我在这里尽孝吧,四奶奶把福寿堂的事交给我,专心去忙别的,也算是我为四奶奶分担些家事,可好?」 第479页 四奶奶自然满意,「祖母这里确实最重要,事情也最多,若是有嫂子在这里坐镇,我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别处就好办多了。」 春花便留在老夫人这里,因为福寿堂里原来的人就多,春花就将老夫人身边贴身的婆子、丫环分成三班,轮流值班,每班都有老夫人信得着的人,并将各项事情也都落实到每班的固定人选负责,很容易就打点好老夫人的日常起居并饮食用药等。 泰宁侯和顾梦生都有官职在身,自然不可能一直陪在老夫人的面前。春花安排好福寿堂的事,想了想,吩咐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几句,自己从侯夫人开始去探病。不管怎么样,顾梦生是姓顾的,她是这府里的少奶奶,该尽的礼节,还是一样也不能少。 侯夫人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她与泰宁侯并不亲密,就看泰宁侯在老夫人和侯夫人同时病倒了的时候,选择了留在老夫人身边,过了很久才去看侯夫人的情形就能知道。 侯夫人依旧拒绝了春花的探病,请丫头带话给她说:「衣饰不整的没法见人,请少奶奶一心照顾老夫人,也算为我尽孝了。」 春花接着到了世子夫人的院子。这是座与折柳院有些相似的小院,只不过折柳院在侯府西边,而这个院落在侯府的东侧而已,位置都有些偏。 她以前曾听别人说过,世子夫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而且在大家的提示下,她从不到这个院子来,甚至连附近她也很少涉足。 今天进了里面,饶是有心理准备,春花心里还是一惊。整个院子到屋子里面都似雪洞一般,一应摆设玩器都没有,就连床上挂的幔帐也不过是素白色,架子上只摆着几本佛经,看样子经常拿出来翻看。 屋子里侍侯的人也没有几个,每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鸦雀无声。 世子夫人躺在床上,虽然面色枯藁,但一双眼睛却比在祠堂时要平和些。见春花过来看她,虚弱地笑了笑说:「少奶奶本就忙得很,偏又给你添乱。」 春花度其语气,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应该是四奶奶她们告诉了她,因此也笑着说:「老夫人总算稳下来,又喝了安神药睡了,我就来看看世子夫人。说起来我进侯府后一直没有来拜访,实在是失礼了。」 「我原本就和死人只差一口气,早就闭门谢客,哪里是少奶奶失礼了呢?」 两人客气了几句,春花又劝世子夫人好好保养身子,就辞了出来。 三奶奶屋子又是另一种凄凉,满眼的富丽堂皇中,一个弱不胜衣的病弱美人更让觉得可忴可嘆。 就是来往不多,但春花也与三奶奶也有了几年的交情,见原来明艷的美人如今躺在床上,简直看不出被子里的隆起,刚刚在祠堂还炯炯有神的眼睛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暗淡下来了。 看到春花进来,三奶奶勉强笑了一下,说:「我知道少奶奶是好人已经晚了,再想与少奶奶多亲近些也不能够了,以前有什么得罪的,看在我已经没几天可活的份上,少奶奶就多担待些吧。」 春花刚进侯府时,与三奶奶间虽然没有什么龌龊,但她也感觉到来自三奶奶的不满,毕竟三奶奶是侯夫人的亲儿媳加侄女儿,对于从外面来的私生子媳妇,不可能从心里喜欢,还小小地给春花弄了几个绊子。但后来,因为春花的淡然,她们间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看到这样凄凉的场景,春花还是有些不忍,上前拉起三奶奶的手说:「三奶奶何出此言?我到了侯府这几年,也得过你不少的照顾,感激还来不及呢!再者,你才多大,有这么一点的病算得了什么,好好养一养就不要紧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今天我是硬撑着才起来的。」三奶奶又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又说:「不过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就是到了阎王面前也没什么可怕的!」 见三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来,春花只得好言劝着。正说话间,四奶奶急急地从外面进来,看到春花虽然怔了一下,但也不避着她,打发走下人后对三奶奶说:「我来是告诉你,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奶奶刚刚上吊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三奶奶挣扎了要坐起来,春花与四奶奶只有扶着她靠在迎枕上,见她大笑着说:「她也有这一天!」说完就又咳又喘,闹了半天才平稳下来,却再也坐不住了,无力地躺回了床上。 春花见三奶奶这样,就赶紧让丫头们拿来刚开的药给她餵下去,对她说:「你不要想这些,只管静静养着。」 四奶奶也是这样的话,两人劝慰了一会儿,才告辞而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春花与四奶奶出了三奶奶的院子,四奶奶便说:「二奶奶的事情出来了,嫂子也一起与我过去看看?」 不管二奶奶是自尽的,还是被二房的人逼着投缳,对外面肯定不会这样说,而且为了侯府的体面,必须办一个隆重的丧事,四奶奶作为管家奶奶,肯定是躲不开,就是春花,占着嫂子的名分,也应该过去。 春花见四奶奶已经换了素服,就说:「四奶奶先过去吧,那边的事情还指着你呢,我先回折柳院里换身衣服再去。」 春花一进折柳院,常妈妈马上迎了上来,对她说:「姑爷刚刚回来时也说了,老奴又细细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的,表小姐就放心吧。」 第480页 刚刚春花在福寿堂时,就让彩霞回去将三奶奶的话对常妈妈说了,又让常妈妈在折柳院里再查上一回,故而常妈妈有这话。 春花松了一口气,进了正屋,见留儿正坐在南边的炕上带着阿瓦玩,欣慰地说:「留儿真懂事!」 阿瓦见了春花叫着「母亲」扑了上来。 留儿在后面笑着喊阿瓦回来,「阿瓦见到母亲就不要姐姐了?」 阿瓦这时已经扑到春花的怀里了,闻言转过头说「姐姐,来!」让留儿也一齐过来。 春花笑着陪他们俩说了几句话,就说:「母亲还有事情要出去,晚上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你们要听常嬷嬷的话。」 留儿乖巧地答应了,阿瓦虽然不肯让春花走,但让常妈妈和留儿拿点心、小玩艺儿哄着,也就放了手。 春花换了素服,去了二房,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四奶奶坐在正屋里一件件事情吩咐下来,与二奶奶娘家、亲友们报丧,搭灵棚、备孝服、请道士和尚……二老爷、二太太和二爷在一旁并不插手,面无戚色,而二奶奶的两孩子还小,没有抱上来,只有二奶奶带过来的一个陪房丫头正低声哭着。 春花上前看了一回,二奶奶已经装裹好了,脸上蒙着一块锦缎,见不到她的面容。等供桌香烛备好,上前行了礼就退了出来。 再换了衣服去福寿堂时,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春花看看时间,中午就什么也没吃,虽然现在不到晚饭时间,但也让人熬了些粥端上来。 老夫人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一些,迟疑了一下问:「别人都去了哪里?」 春花笑着说:「大家见老夫人没事,就先去将祭祖的事完成,之后侯爷、二老爷和梦生都有事情要办,二爷三爷几个人要打点着府里过年的事情,估计一会都能过来。侯夫人病了祖母是知道了,刚刚刘院使看了也开方子让静养,二太太和几个奶奶正打理家事,留我在这里守着。想来等到晚上,大家都会过来的。」 春花的话半真半假,估计老夫人一定能听出破绽来,但她并没有揭穿,而是一直看向春花。 春花不敢与她对视,就端了粥说:「祖母,现在您保养好身子是最重要的事情,身子养好了,想做什么事情做不了?」 老夫人便不言语了,接了春花餵过来的粥喝了几口,又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全家人能来的都过来了,只除了三爷不知去向,侯爷也没派人去找。老夫人看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没过来,并不再问,而是嘆了一口气说:「我没事,你们千万不要上摺子请假伺疾。」 其实,泰宁侯和顾梦生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肯定不能在这几天,老夫人是被孙媳妇的恶毒行为气病的,这种家丑不可能外扬,总要找一个合适的藉口将此事掩盖住,还有就是要看看老夫人病情如何。 泰宁侯与顾梦生都点头答应。 老夫人便不再言语了,挥手让大家都回去,自己转身向里面躺了。 春花既然将照顾老夫人的任务接在了手里,自然要在福寿堂里陪着,她嘱咐顾梦生几句,「折柳院里我都交给常妈妈了,留儿也很懂事,这些日子恰好不用上学,就在家里带着阿瓦。你晚上别带阿瓦玩太疯,早些让他睡。」 顾梦生也嘱咐她说:「若是有事为难,只管打发人去找我。」 晚上春花就在老夫人外间的大炕上歇了,衣服用品等东西早就打点好拿了过来。老夫人睡前又喝安神的汤药,一夜过得很平稳。 外面虽然办着二奶奶的丧事,但福寿堂在内院,偶能听到极低的乐声,但老夫人若问,大家只说是外面传过来的,也就搪塞过去了。老夫人虽然精神不济,但病情也没有再加重,这样一连过了两三天,春花觉得应该无碍了。 正月初二的早晨,院门刚打开,就有小丫头偷偷告诉春花,三奶奶昨天半夜没了,眼下四奶奶正在张罗丧事,无法过来。 春花听了后,虽然心里暗嘆,但稳了稳心神后照旧进去看老夫人。 没多久,就见一个四奶奶的一个贴身丫头在门外露了个头,春花知道定是四奶奶找自己有事,正想寻个藉口退出去,老夫人突然说:「你去看看有什么事情?」 春花知道老夫人也看到了那丫头,便笑着说:「那么我就先出去看看。」 四奶奶的丫环见了春花急着说:「襄阳侯府里的女眷一直为难四奶奶,四奶奶实在招架不住了,便请少奶奶过去帮帮忙。」 现在侯府里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程度,春花也不能推脱,就去了前面。 因为二奶奶还没有发丧,所以侯府里同时停了两个灵位。四奶奶将厅堂一分为二,分别搭了灵棚,设了牌位。 因为事情安排得妥当,襄阳侯府的人挑不出别的毛病,就找了个藉口,三奶奶发丧一定要与二奶奶一样,要殉葬丫头。 二奶奶的贴身丫头在给二奶奶守灵中,趁人没注意,也上吊死了。尽管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能猜到,这丫环对二奶奶的所作所为都清楚,甚至还是帮凶,自知不可能善了,才自尽的。 可是襄阳侯府的人虽然心里也明白,可是她们只是说三奶奶一切都要比二奶奶还要好,灵堂的摆放不能落了下风,一定要有殉葬丫头。 四奶奶本也答应了,只是殉葬的人选又出了问题。襄阳侯府不同意让三奶奶从娘家带去的丫头殉葬,而一定要三爷的一个妾室殉了去,她们知道这个妾室并不大安份,平时三奶奶也与她生了不少场的气。 第481页 而这名妾室又是老夫人赐下的,四奶奶不敢做主,襄阳侯府里的人马上就不依不饶,在灵堂里就闹开了。四奶奶好说歹说把人劝到了里面,但她一个人,怎么也架不住襄阳侯府的一群女眷,因此才让人去找春花搬救兵。 春花先到前面厅里上了香,再转进屋子,见三奶奶的生母,也就是襄阳侯夫人,正气忿忿地带着一群儿媳正在与四奶奶分说:「襄阳侯府的女儿哪里比不上江阴府府的女儿?泰宁侯府还捨不得一下妾室吗!」 「哪里会捨不得,只是人是老夫人的,我一个小辈有些不敢做主。」四奶奶正说着,看到春花进来,马上迎了过来,「嫂子,老夫人病了,我们不好打扰,给三奶奶殉葬的人选,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吧。」 春花听她的口吻,已经答应了殉葬的事情,只因为是老夫人的人,才要她也一同点头,帮着承担责任。 春花明白,按这里的伦理道德,让妾室给正房太太殉葬没什么,可是她却不能同意,于是她上前扶住了襄阳侯夫人,「亲家太太,您先坐下来歇一歇。」 又招呼襄阳侯府里的人都坐下,让人赶紧倒了热茶送上来,「大家先喝点热的,等一会儿我陪夫人们去看看侯夫人,她身子不好,听了这消息更是受不住,实在是起不来,否则肯定会来的。」 春花是顾梦生的太太,襄阳侯夫人怎么也要给她点面子,就被她扶着坐了下来,而且她与泰宁侯夫人是姑嫂,关系还不错,听了春花这话,自然也要问问小姑的情况。 春花说了几句,四奶奶也凑了上来说侯夫人怎么不好,请的什么医生,用的什么药,她与侯夫人一向亲密,对侯夫人的病情也真上心,说得清清楚楚,让襄阳侯夫人的气渐渐消了下来。 春花就慢慢地说:「三奶奶的身份,殉个人本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就想,殉去的人是为了在那个世上伺侯三奶奶的,若是不情不愿的,还不如不殉。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三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极良善的人,就让三爷屋里的人认三奶奶为母,去庵里守孝念经吧。」 这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三奶奶没有儿女,认个义女还能在葬礼上给她打幡守灵。襄阳侯夫人就有些动摇了,她的一个儿媳,因为丈夫在顾梦生手下,便也一力劝婆母,「顾少奶奶可是个女中豪杰,皇上都旌表过,婆婆就听她的没错。」 襄阳侯夫人也不是不懂儿媳的意思,她便借着这个台阶下来了,不再提殉葬的事,而是大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母亲心里有多难过啊!」 大家跟着哭声一片,春花也掉了不少的眼泪。 四奶奶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拉着襄阳侯夫人哭着说:「我和三奶奶最好了,她也最关照我,我的心和夫人是一样的。只是三奶奶的命就是如此,夫人还是不要过于伤心了!」 这时候的观点就是这样,三奶奶嫁给三爷这个不成器的,是她命不好,生病夭亡了,也是她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越是快结文的时候,越是卡得厉害,已经推翻一个结局了,不知如何写下去了。倒是突然有个想法,要写一篇现代文,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就是这样想的,不想写这个了,怎么办? ☆、第二百七十五章 襄阳侯夫人就是心里再不甘,也认同这样的说法,她哭了半晌,才让大家劝说着止住了。春花便送她们去看侯夫人,然后又回了折柳院。 顾梦生刚刚让人传话给她,让她回去帮他找衣服,春花知道那是藉口,他一定有事要说。 结果,顾梦生身上穿衣服真的破了,春花看着又脏又破的素服奇怪地问:「这是怎么搞的?」 「三奶奶的几个兄弟拉住三爷就打,我看三爷已经受了伤,怕出事,只能上前去挡着,结果,让他们打了几下,衣服也扯破了。」 「受伤了吗?」春花关切地上前去看。 「这些公子哥儿们的花拳绣腿算什么,哪里会受伤呢?」顾梦生拉住她坐在一旁说:「再说他们也不是恨我,只是一时收不住罢了。其中还有一个是我手下的千户呢,过后一直给我行礼道歉。」 春花放了心,「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见襄阳侯府的人心存不满,怕女眷们也动了手,你夹在里面吃亏。」 「男人们动手倒还没什么,女眷们决不会那样,都是勛贵世家,大家还都要面子呢!」春花说:「再说三奶奶确实是病死的,就是侯夫人,泰宁侯府里对她也没有什么怠慢的,襄阳侯府就是不痛快,明面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襄阳侯府里嫁到泰宁侯府里的两代人,没有一个过得好的,心里自然不痛快。」春花一面说一面替顾梦生找出衣服来,帮他换上。 泰宁侯对侯夫人,很是一般,只看他宠得桃姨娘到处惹事生非就知道了,而老夫人这个婆婆也不喜欢大儿媳。侯夫人呢,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有赌瘾,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而且孙辈里唯一的孩子也没了,她自己又整日里缠绵病榻。 三奶奶就更不用说了,三爷那个样子,又没有孩子,一心想追求的爵位也没了希望,硬生生地愁出病来离开人世。 可这些事情能埋怨谁呢? 顾梦生整了整衣襟,拉着春花说:「外面总算没什么事了,我已经告诉陈妈准备午饭,我们在自己院子里吃顿饭吧,然后我再陪你一起去看祖母。」 第482页 春花知道顾梦生是心疼自己这几天在福寿堂里吃不好睡不好的,也就笑着答应了。正在这时,留儿带着阿瓦也从外面回来,他们每天上午都要在院子里活动活动。阿瓦见了母亲,自然马上就跑过来要抱,留儿也亲热地坐在春花身边。 一会儿,火锅就端了上来,一家四口围在一起热闹地吃了起来,其实分开没几天,但却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等阿瓦和留儿午睡了,顾梦生和春花一起去了福寿堂。 泰宁侯正在老夫人的屋子里,母子两人正说着什么,顾梦生与春花行了了礼就要退出去,老夫人把他们叫住说:「你们不必躲着,我什么都知道了。」又嘆道:「真是没想到啊!」 「唉!」泰宁侯也嘆了一口气说:「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啊!」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顾梦生就说:「祖母,你现在一定要好好保养身子,外面的事情,自然有父亲和我们兄弟操心。」 老夫人点点头说:「我身子好多了,只是有些想阿瓦,你们把阿瓦抱过来让他到我这里玩儿,我心里还能松快些。」 顾梦生迟疑了一下才说:「阿瓦刚刚午睡,等他醒了,天也就快黑了,外面也冷,平时就不让他再出门。要么明天上午,让媳妇回去把他抱过来玩一会儿?」 春花刚刚提起来的心就放下了,她怕老夫人想将阿瓦留在身边,还好顾梦生拒绝了。 老夫人自然听懂了顾梦生的意思,就点头说:「这样也好。」 到了第二天,吃过早饭,老夫人就催春花回去将阿瓦带过来。春花回了折柳院,见常妈妈和留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吃的、喝的、用的、还有换洗的衣服,包了几个大包袱。 春花笑了,「眼下,福寿堂里不会怎么样的。」 「小心没有过逾的。」常妈妈严肃地说:「折柳院以外的东西,阿瓦都不能用。」 留儿本就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从大人口中听到了些话,也像小大人一样说:「我跟着一起去,帮着看弟弟。」 春花带了一大队的人去了福寿堂,老夫人见了也没说什么,让阿瓦和留儿在她身边玩,春花也与他们在一起,倒是其乐融融的。 福寿堂里要比折柳院温度高了不少,阿瓦又根本坐不住,春花就把他的厚衣服脱了下去,让他只穿着袷衣裤,于是阿瓦玩得更欢了。 看着阿瓦躲过大家,一下子就爬上了南炕的炕桌上,站在上面跳着大声叫喊,春花歉然地说:「这孩子皮得很,平时在折柳院里就闹得厉害,我一见他这样头都大了,急了只好打他几下。还是让人把他弄回去吧,免得扰了祖母的清静。」 老夫人含笑摆手,止住春花要上去将他抱下来,「孩子就这样,他还小,你也不要管得太严了。我见他这样壮实,心里倒是喜欢。」说着拿过一碟点心说:「阿瓦,下来吃点心吧。」 「曾祖母,让阿瓦吃这个点心。」留儿赶紧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一包点心来。 春花怕老夫人不高兴,赶紧上前解释说:「阿瓦还小,不让他吃太甜的,所以就特别给他做了些点心。」 老夫人笑笑,便让人将福寿堂里的点心端了下去,拿过从折柳院里的点心给阿瓦吃,这以后她也很注意让阿瓦只用带过来的用品、食物。 春花虽然不想放松对阿瓦的管理,但心里不是没有歉疚的,老夫人毕竟是阿瓦的嫡亲曾祖母,春花本应该信任她的,但如今的泰宁侯府,还真让她不敢全然放手。 老夫人反倒安慰她说:「我生了五个孩子,活下来三个,我知道你对阿瓦的心。」 又告诉她,「老侯爷对孩子不大上心,扔到军中就不管他们。结果老二有一次打仗时受了伤,差一点没命,后来,我就把他留在了身边,倒是老大,在军中历练了几年,得了永乐帝的青眼,后来顺利地袭了爵,一步步升了上来,做了中军都督府的右都督。」 「孙辈的孩子中我最疼的是世子,从小就抱到我这里养大的,他对我比他母亲还要亲。」老夫人微微笑着说:「世子从小长得弱,总像个女孩一样坐在我身边,与阿瓦正相反。还有英儿,也与他父亲一样,每次抱到我这里,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解九连环。」 老夫人这次病了后,性格不再那样强势,倒有了几分慈祥和蔼的样子。她现在很喜欢看阿瓦在一旁玩,自己则与春花闲聊,而春花生性和气,两人慢慢处得更好了。到了晚上,顾梦生来请安时,老夫人就让春花一同回去,春花见老夫人病情平稳,又是出于真心,就势答应了。 就这样过了近两个月,春花将照顾老夫人得很好,而四奶奶则理清了家事,为二奶奶和三奶奶先后发了丧,泰宁侯府里终于平静下来了。 二奶奶三奶奶毕竟是小辈,发了丧后,除了二奶奶的几个儿女,侯府里又是一片锦绣。到了三月,春天来了,自有一番万象更新的气象,大家脸上的笑意多了,就连脚步也轻松多了。 春花也不再每天留在福寿堂里了,老夫人的身体好了起来,她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每隔几天,她请安后就会留下来陪老夫人一整天,而这时她是一定要带着阿瓦的。老夫人喜欢阿瓦,而阿瓦也与老夫人有了感情。 就连春花,对老夫人也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第483页 进泰宁侯府有几年了,她们间恩恩怨怨也发生了好几件事,转过头来再看,春花不觉得自己是个完美的孙媳妇,同样老夫人也不是个恶毒的奶奶婆婆,尤其是用这个时代的标准去衡量。 作为这样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老夫人的原则始终是不变的,她要维护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在这个大前提下,她会保护每一个人,就如雪花在泰宁侯府发难时,老夫人马上就进行了强有力的回击,让雪花在外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但是,同样的道理,她能为了侯府而放弃顾梦生、三爷、三小姐等人。 对于这样的老夫人,顾梦生比她还要更早地接受了,而且也认同了老夫人的一些做法,春花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挑剔。至于老夫人往她院子里塞丫头,教唆小琴给顾梦生做妾室,她觉得就是她嫁给别人,也能遇到这样的事,大约因为顾梦生从没动摇过,她倒没在心里记恨。 分析得更透彻些,若把老夫人与路人放在一起比较,自然要比路人对他们一家人好,也要比同僚们要好,甚至比一些朋友还要好。毕竟是血脉亲情,尤其是她病了后,春花的心就完全软了下来,将老夫人当成自己的祖母一样孝敬。 ☆、第 276 章 春花的这些实际行动,顾梦生看在眼里,在赞嘆太太心善的同时也是领情的,他总归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血总要浓于水。 四奶奶本就是周全的人,她孝敬侯夫人之余也没有忘记老夫人这里,每天都要来问病尝药,老夫人对她也亲热多了。 而世子夫人,这时也痊癒出了门。虽然额头留下了伤疤,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她恢复正常后,也常在老夫人和侯夫人两处孝敬。她原本与两处关系就不错,春花与四奶奶因她丧夫失子,对她也非常照顾。 这天大家正在福寿堂里,四奶奶让人捧进来几套衣服和一些料子,笑着说:「裁春装的时候,我想大家都没有心思,就自作主张,为大家挑了衣料,每人减半做了。如今老夫人身子也好了,我就想将那剩下的一半让大家选了衣料,各自拿回屋子里做,可好?」 老夫人首先笑着说:「小四媳妇做事还真周全,大家就按她的意思再选些料子,喜欢什么样的自家去做,别委屈了自己。」 屋子里的媳妇们自然要帮着老夫人挑料子,这个说朱红寿字纹的好,那个说大红牡丹的漂亮,春花捏起布料,不出意料地在一匹匹料子的边缘处看到了「福」字的标识,这都是福记出的面料。 福记有春花的股份,这事并没有瞒过谁,四奶奶想打听还是很容易的。原来泰宁侯府买布料并不在福记,可自从四奶奶一个人管家开始,所用的布料就都是福记的了。 果然没两天,肖太太就来拜见春花了。肖鹏娶的正房太太也是出身商户,很会做生意。福记在京城建了销售网后,一些生意免不了要与大户人家的女眷打交道,有时肖太太出面比肖鹏还要方便。 春花早就与肖太太熟识了,见了她赶紧让了她坐下。就听肖太太说:「从年前起,贵府里从我们福记拿了好几批料子,每次都是大手笔。按规矩到了年底再结帐就行,可贵府里的管家却急着把银子送来了,非但一点也没压价,反倒多给了一成。我就想府上可能事多算错了,亲自给四奶奶送回去,可四奶奶却说什么也不要,还说知道是少奶奶的生意,不能让福记亏了本。」 肖太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茶也不喝一口,又接着说:「我原听我们家掌柜的说,少奶奶也不管泰宁侯府的家务,让我只与别家一样对待,可如今,四奶奶分明是想给少奶奶送银子呢。这银子,我是给您送来好呢,还是记在帐上,到年底算到少奶奶的分红里好呢?」 春花并不吃惊,四奶奶这是感谢自己不去和她抢管家的事呢!侯府富贵,日常花销就不少,更何况两场白事下来,所费甚巨。独揽大权的四奶奶一定藉机发了财。她还知道不能吃独食,分给自己一份。 春花想了想就点头说:「既送了,我们就收了吧,肖太太什么时候有空给我送来就行。」 肖太太听春花拿了主意,接过茶笑着与春花说起了家常,「我们掌柜的又添了个儿子,是在南京的刘氏生的,前几天才接到信儿。肖家原本人丁不旺,到了下一辈,已经有了五个男孩了,掌柜高兴得很。」 刘氏就是肖鹏原来的妾室,送到了南京,肖鹏还在宣府和青州各安了和处家,纳了妾,这些妾室不仅为他生儿育女,还能帮他照看生意,这也是商人们常用的方法,毕竟伙计们怎么也比不了自家的妾室用心经营。 春花以前曾看过书知道,清朝时最有名气的皇商胡雪岩也是这样做的,不过,他这种经营方法最后也是失败了的。她决定有时间要找肖鹏谈一谈,让他提前规避一下风险。 她还很佩服肖太太,说起小妾生的儿子,还满脸高兴的样子。当然也可能她心里并不舒服,只是做为正室,总要装出大度来。于是春花就问起了肖太太的儿子,「老大书读得怎么样?」 肖太太的笑容更盛了,「先生说还不错,但我想等到十岁上,就让他跟着掌柜的出门长长见识,长子将来总要继承家业的。老三今年也开了蒙,若是能读得进去,以后就让他考功名。」 肖太太还告诉春花,如棋和丈夫在江南也很好,他们管的生意也不错。 第484页 顾梦生知道春花收下这样一笔银子后,倒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春花知道他是个正统的人,就笑着说:「你看我是想贪那笔银子的人吗?只不过不收就会得罪了人,不止这一笔,我这里还有些东西,总要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才好。」 「我哪里会疑心你呢?」顾梦生拍了拍春花的头说:「我是在想家里这些人都有多少心思啊!」 春花正想评说一番,留儿进了屋子,笑着说:「母亲,你这屋子里熏的什么香?今天女先生教我们识薰香,没有一个有你屋子里的味道特别,又淡淡地非常好闻。」 春花奇怪地答:「我从不薰香啊!」 「那是哪里来的香气呢?」留儿不信,上了临窗的南炕,一面嗅着一面说:「现在味道比冬天时又淡了不少,只有在窗前才能闻到些。」 正在熟睡的阿瓦旁坐着的常妈妈脸变了颜色,敏捷地上了炕问留儿:「哪里有香味?」 留儿见常妈妈这个样子,马上又深吸了几口气说:「我觉得只有窗子这儿还有点香气,已经很淡了。」 春花也变了脸,上前嗅了一会儿,可还是什么也嗅不出来,顾梦生也是一样,而常妈妈在留儿的提示下终于感觉出一点香气。 「是麝香!」常妈妈浑身都抖了起来,哆嗦着说:「姑爷,赶紧抱阿瓦去西屋,还有小姐和留儿也都出去,我让人请刘院使过来。」 刘院使过来后,仔细查了半天才确定秋天时换的窗子木料是用麝香浸泡了的。麝香慢慢散发出来,持续的香味并不引人注意,留儿年纪小,鼻子灵,又不住在这里,才能闻出来。现在,窗子里的麝香已经散去了不少,很难分辩出来了。 事情很明显,春花平时常在南屋的大炕上看帐看书带阿瓦,在没有玻璃和电灯的时代,她自然会坐在窗前,这样窗子里的香气她和阿瓦吸的最多。而常妈妈等下人,很少会在主子屋里的炕上坐着,就是坐着,也不可能坐到了窗前,所以根本发现不了。 要不是留儿前些天在这里带阿瓦,又赶上跟着女先生学识香气,碰巧揭穿了这事,等再过些日子,香气全散没了,这事就水过无痕,谁也不会知道。 这手段、这心思还真够缜密毒辣! 而且还真伤害了春花。刘院使为春花诊了脉,小心翼翼地说:「少奶奶原本有宫寒,总算养好了,可现在又吸了麝香,恐怕以后子嗣上还会有波折。」 春花咬着牙控制住自己,请刘院使给阿瓦几个人诊脉,焦急地问:「大家都怎么样?」 「麝香对男子本就没有什么作用,顾指挥使自然无事,小少爷也不要紧。小姐虽然也中了些毒,但她毕竟吸的日子浅,现在年纪也小,好好调养几年就没事了。」刘院使知道春花的所有事情,看看春花说:「给小姐调养身子的方子我这就开出来,回头让她吃上几副后再看看。至于少奶奶,待我回去想一想,再写信问一问父亲,总会想出法子来。」 顾梦生上前深深一揖道:「就拜託刘老院使和刘院使了!」然后送刘院使出门去了。 常妈妈哭着打着自己的脸说:「都怪老奴,怎么就没想到!」 留儿也自责地说:「老夫人病了时,我每天都在这里带阿瓦,就闻到这香气。若是当时我告诉母亲就好了!」 春花上前拉着她们说:「这样的手段,谁又能想到呢?好在阿瓦没事,你们也都不要紧。」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掉了下来,接着她哭出了声。常妈妈和留儿也抱着她哭,阿瓦也醒了,看着大家都在哭,也跟着大哭。 大家手忙脚乱地哄好阿瓦,厨房那边已经将饭送了过来,春花意识到不对了,「梦生怎么还没回来?」 送刘院使哪里能用这么多时间! 彩霞进来说,「指挥使去了二房那边。」 春花的心更乱了,她勉强打发留儿和阿瓦吃了饭,自己却一口也咽不下,就让奶妈带阿瓦出去玩,自己进屋子里躺下了,没多久,枕头就湿了一大片。 她想到过请刘院使给自己看看,肚子里为什么又没了动静,可侯府里出了这样多的事,也就先放下了,结果,原来如此! 春花是多么盼着再生一个女孩啊,顾梦生也是如此,可如今他们的愿望都破灭了,而害他们的人,正是侯府里的。 一双大手帮她擦着眼泪,春花拉住了那手,感觉出顾梦生浑身都在颤抖着,知道他的气愤不在她之下,便低声问:「你做什么去了?」 「我把二爷的手砍了下来。」顾梦生说着紧紧地抱住春花,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梦呓般地说:「我本想砍下他的一支胳膊,可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我的刀还是偏了。」 顾梦生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的刀怎么可能偏,不过是最后的时候心软了而已。想绝他的子嗣的人是他的亲人,他得有多么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得很,还漏了一更,总算今天熬出头了。漏的一更争取周末补上,再就是想给大家做个保证,虽然卡文,却肯定会善始善终,预先通报一下,大约还有二十几章就会完结了。作者是真心喜欢写文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如此冷清的情况下一直写下去。 确实有下一篇文的打算了,想写一篇现代文,初步的构思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就是实在是忙,写文的时间不够用! 第485页 感谢:plyz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7 17:14:12 plyz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7 17:10:24 逍遥2011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3 09:52:14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春花想安慰梦生,可她不知说什么好,也说不出话来,她浑身发冷,抖成一团,只是更用力地抱着住了顾梦生,他们的身体都冰冷颤抖,但慢慢还是互相温暖了彼此,平静下来。 二奶奶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她也自杀谢罪了。但这些坏事不可能是她一个内宅的女人能完成的,她的帮凶是谁?有几个人?没有人去追究,而且,侯府里的掌权人也不想追究。他们只想用那场隆重的葬礼将这些事情完全结束了,侯府还是那个光鲜而体面的侯府。 二爷作为准备继承侯府的人,他不可能是无辜的,就是二老爷和二太太,他们参与了多少,也是未知数。不过,就是顾梦生和春花也不可能再追下去了。 二爷被砍掉一只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对外,这事也被安排了很好的藉口,他与二奶奶夫妻情深,在梦到二奶奶后就将自己的一只手砍下陪二奶奶去了。 春花听了这样美好的说辞,只是冷冷地笑了一笑。 顾梦生也用鄙夷的表情看向二房的方向,然后他就安慰春花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本就儿女双全了。」 春花也只能接受了,但她还是盼望刘院使那里能有好消息,「也许刘老院使会有办法呢!」 「那当然,」顾梦生努力笑着,并不告诉春花刘院使出门后对他说太太不能再生养了的话,「刘家的医术无人能比,又擅长女科,等想出法子来,太太好好调养几年就没事了。」 特别来看望她的老夫人也说:「我还藏着不少的好药材,已经让人把专门给女人养身子用的挑出来,过后就给你送来,你让刘院使看看,能不能用上。」 春花站起来谢了,又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心情不大好,不愿意出门,就躲了两天懒,祖母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我哪里担得起!」 「我也不专门来看你,只是天暖了,顺便到外面走走。」老夫人与她说了话,就招手叫阿瓦过来,「不认得曾祖母了?」 阿瓦早已经与老夫人熟识了,又知道曾祖母从来都由着他玩闹,便马上跑过来叫「曾祖母!」因为他口齿仍不伶俐,也不喜欢说话,只是端过来一碟点心请老夫人吃,看老夫人吃了一块后又拉着曾祖母的手指着外面,意思是要出门玩。 老夫人笑着说:「曾祖母和母亲有话要说,阿瓦自己出去玩吧。」 等阿瓦走了,老夫人就说:「阿瓦这孩子虽然还小,但三岁看老,这孩子是个懂事大气的,将来定会成就一番功业。」 春花笑道:「老夫人自然是盼着孩子好,可阿瓦哪里能那样出色,我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一生顺风顺水罢了。」 老夫人突然说:「若是梦生袭了爵,将来爵位就是阿瓦的。」 春花很惊讶老夫人能这样说,爵位可以说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她怎么肯给梦生和阿瓦呢? 要知道爵位是可以一直传承下去的,虽然顾梦生也有三品的袭职,但比起侯爵来,还是要差上一些。春花从不是视富贵如浮云的人,以前她贊同顾梦生的意见,不去争这个爵位,是不想借着皇权与血脉亲人抢东西。 眼下,老夫人主动要给,这是很不一样的,她有些动心了。可她并没被爵位迷花了眼睛,笑着说:「这样的大事,我都听梦生的。」 老夫人就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爵位的事。原先是我错了,才生出了这些事端。过些时候,我就做主,将二房分出去,爵位一定要留在大房。」 「大房里现在男丁虽然不少,但真正有出息的只有梦生,我想就是皇上也乐见这个结果。」 「你们夫妻又都是心思端正的人,以后一定会能将侯府发扬光大,对顾家一族用心关照,就是阿瓦,我也放心,泰宁侯府百年之内都不会有事。」 「你和梦生是恩爱夫妻,他现在对侯府有心结,你好好劝劝他。祖母这一番话,是真心为你们好。」 麝香这件事,对他们夫妻打击都挺大的,春花这些天自己提不起精神来,就忽视了顾梦生,现在想来,顾梦生被亲人捅了一刀,还要强作欢颜来安慰自己,现在心里说不上有多苦呢。 春花就感激地说:「祖母提醒得对,我也该打起精神,多关心梦生才对。」可是对于爵位的事情,她并不答应,「梦生对我确实好,不过,他这人小事上从不计较,大事则很有原则,脾气又很倔强,我从不勉强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你这样才是懂事的媳妇。」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 春花却能猜出来,老夫人肯定又想劝她给顾梦生纳妾,正妻已经不能生了,就应该给丈夫纳妾开枝散叶,但她知道春花不会答应,加之现在提这些总归是不大合适,就不说了。春花只做没看懂,与老夫人说起了闲话。 顾梦生晚上回来时,春花烫了酒,亲自做了几个菜,把留儿、阿瓦和下人们都打发走了,夫妻二人吃了个烛光晚餐。 顾梦生这些天心情一直很阴郁,与春花对饮了几杯后慢慢放下了郁结,他将春花抱在怀里,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是在她身上轻抚着。 第486页 春花紧紧地依着他,说:「那在靖远堡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不会有孩子的,可现在我们有了阿瓦。以后的事情,应该也是一样,我们只要一起努力,总会有好结果。」 「宝宝你真好。」 春花笑着说:「我还能更好呢。」遂给他餵酒餵菜,顾梦生惬意地放松了身子,将一杯酒放到春花的嘴边,春花摇头说:「我已经差不多了,还是你喝吧。」 顾梦生向她眨着眼睛说:「是给我喝呀,不过要你餵我。」 春花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可顾梦生却非常赖皮,端着酒的手就是不肯放下,两人笑闹起来,又弄了好多花样,中间的过程实在太复杂,总之最后两人赤诚相见了。 折柳院里又是一片欣欣向荣、活泼生动了。 春花寻了空,将老夫人的话说给顾梦生听,顾梦生就告诉她,「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请封的摺子还没上。父亲是想四爷承爵的,没想到祖母却这样想,他们又不一致。」 原来,泰宁侯很明显对顾梦生要比四爷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转而选择四爷了。不过,春花也不吃惊,回想汉王谋反、三小姐议亲等众多事情,顾梦生与泰宁侯之间慢慢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不断地变大了。而侯府里还有桃姨娘、四奶奶等人,她们都在影响着他,让他更倾向四爷,特别是是四爷成亲后,在四奶奶的策划下,更得侯爷的心。 「侯府的问题就是乱了纲常,现在想纠正回去也难了。」春花思想并不顽固,也不是多相信三纲五常。但却理解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要有社会通行的规范,大家也要服从,才能保持安定祥和。泰宁侯府若是一直这样,恐怕还会出事。 「是啊,」顾梦生点头贊成,又严肃地说:「太太,我不想继承爵位。」 对于顾梦生这个结论,春花并不奇怪,生性正直淳厚的顾梦生一点也不想像家里的人那样去争取爵位,这也是她一直没有答应老夫人的原因,她笑着说:「不喜欢就不要嘛。」 「太太,你会不会遗憾呢?」 「听祖母对我说了后是有点动心,」春花想了想说:「但是,知道父亲瞩意于四爷,我也就不想了。毕竟是他是侯爷,愿意把爵位传给谁就传给谁好了。」 「只是阿瓦……」 「我们的阿瓦是个男子汉,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就像他父亲一样。」 「可是,」顾梦生顿了一下,「凭我自己恐怕封侯无望。」 永乐帝五次亲征,早将北边的游牧民族打得不敢再南下,而交趾那里也停了干戈,眼下的明朝正是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天下承平。作为武将,没有了打仗的机会,顾梦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以军功快速晋升。若是时机好,几十年内他按步就班地再向上升一、两级也就差不多了,若不巧,可能就一直在三品指挥使的位置上。 看左右无人,春花笑着探过身子去揪他的鼻子,「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百户。以后你若是当不了指挥使,回去当百户也行,最不济也要当总旗。反正你会造弓箭,总能养我和孩子。」 她越想越乐,又说:「要是你养不起我们,我有这么多生意,总能养你。不过,那样,你就什么都听我的!」 冷不防,顾梦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压到床上,「小坏蛋,夫为妻纲你不知道吗?是应该教教你规矩了!」 春花唬了一跳,「大白天的,要是让阿瓦看见可怎么得了!」 「那我把门关上。」 「谁让你关门了?」春花要起身,又被按住了,她挣扎着说:「等到晚上,你再……」 「我可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鼓励! 感谢花深红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31 09:15:21 元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31 09:07:54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关于泰宁侯府的爵位,顾梦生和春花二人商量妥当,也就分别向老夫人和侯爷透过话去,然后就不管侯府是什么打算,折柳院依旧维持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老夫人看起来虽然失望,但也没再多劝春花,却快刀斩乱麻般地将二房从侯府里分了出去。 侯府、功臣田、祭田等都是大房的,侯府其余的财产也是大房分了两分,二房分了一分。在这个时代,嫡长确实是有着优先权的,这种分法很正常。老夫人自己的私产,留下一半养老,另一半给每个儿孙都分了一些,就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们也没忘记。 顾梦生、春花、留儿和阿瓦也都得了东西,只看东西的数量和成色,就知道一定是上上份。他们给老夫人磕头感谢后,就都收了起来,长辈的一片心意,他们自然高兴地领下了。 二房尽管非常不愿意,但在老夫人的授意下还是很快就搬出去了,此后只有四时八节回来就行,老夫人将他们平时的请安都一概免了。 侯府里的气氛也是一变,最明显的就是桃姨娘,每天都趾高气扬的,好象她马上就成了侯府里的命妇一样。 不出意料地,桃姨娘很快就惹出了新事端。她在四奶奶处理家事时,当着满屋子的管事妈妈们的面,将一碗燕窝泼到了四奶奶身上,并大骂四奶奶用最差的燕窝打发她,四奶奶忍无可忍,让人将桃姨娘捆起来送回了屋子。 第487页 结果,四爷听了桃姨娘的哭诉,打了四奶奶一个耳光,四奶奶跌了一跤,马上肚子疼了起来,请了御医,说是有了身孕,要仔细安胎,否则孩子可能就会不保。 春花再不想掺与侯府的事,但于情于礼,怎么也要去探望一次。 挑了一会儿工夫,她才选出了一串玉石佛珠做礼品,实在是经历了在窗子上下毒的事件后,春花已经草木皆兵了,吃食、药材这些最适合的东西反倒都不能送,四奶奶想来也是一样怕中了招吧。 进了四奶奶的屋子,春花不由一怔,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屋子里的摆设都大变了样,原来那些只能充充门面的东西都消失了,重新布置得大气庄重、素淡雅致。四奶奶斜靠在床上,正拿着一本帐册子看。 听下人通传,四奶奶已经坐直了身子,含笑看向春花,「嫂子来了,恕我不能下床迎接。」她热情地伸出手拉着春花坐在床边。 接着她开门见山地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古琴,因为刚刚春花特别看了一眼,带点嘲讽的笑意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弹琴,在家里的姐妹中也是学得最好的,却没有一张像样的琴。有了钱,我最先置办的就是这张古琴,可是现在有了琴,却没了心思去弹。」 听了这样坦白的话,春花只得笑了,「弹琴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好好保胎要紧。」说着拿出佛珠说:「这是高僧开过光的,会保佑你和孩子。」 四奶奶笑着接过去细看了看说:「真是好东西。」便戴在了手腕上。 春花见她一点也不提防自己,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只是问:「身子怎么样?」 「没事的,」四奶奶笑着说:「嫂子刚刚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怕我多心?看嫂子没拿药材吃食什么的,就明白嫂子想避嫌呢!」 四奶奶能在侯府里混得风生水起,察言观色的本事肯定是一流的,春花被她直言说中心事,就尴尬地笑了一笑,「你缺什么,只管派人到我那里寻,若有的,随便拿,只怕四奶奶瞧不上呢!」 「那我可当真了,若是想要什么,嫂子可不能小气。」 春花见她一双眼睛红肿着,一侧脸颊也微肿,但笑颜如花,就放下了心,告诉她,「用煮熟的鸡蛋去皮,在肿的地方滚一滚,红肿就很快就消了。」 没想到四奶奶笑着说:「消了做什么,一直肿着才好呢!」 想到桃姨娘被老夫人派人打了一顿耳光,四爷被侯爷让人打了十板子,春花心里明白些什么,她低声问:「你是故意的?」 「也不算故意,只是顺势而为。」四奶奶还是笑着,「我早已经知道有了身孕,只是没说出来,正好他们要挑事,那就闹吧,闹出来看看谁吃亏!」 「桃姨娘也确实不像话。」春花公平地说。 「可不是,她一个姨娘,整天在我面前摆婆婆的款,有了银的要金的,有了金的要玉的,总没个满足。那天突然想起来,侯夫人每天要喝燕窝粥,便让我也给她加上。我自然不能拿公中的东西送人情,从私房里拿银子给她买了,又嫌不好,想要吃顶好的燕窝,也不看看她的身份!」 「我们那糊涂的爷,只听了她的挑拨,马上就来寻我的不是,」四奶奶风清云淡的说着这些,不带一丝的怒气,「他们就闹吧,正好,我也乐得休息休息。」 「你休息了,那府里可怎么办?」 「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病了府里会怎么样?」四奶奶信心满满地说。 眼下侯府里真是人材凋零,侯夫人一病不起,看样子也不打算起来了,二房的人都走了。世子夫人是孀居,她本来也是个尚德不尚才的,二奶奶三奶奶没了,五爷还没娶亲,再下面的五小姐还小。 春花不禁起了促狭的心,笑道:「我就不信,我管不来侯府的事?」 「若少奶奶肯管,我自然是服的。」四奶奶一点也不担心,「哥哥嫂子是有本事的人,想要什么,只管直接去拿,不用像我们这样千方百计地去算去抢。」 春花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与老夫人说的话大约被四奶奶听到了,不过她也没什么想瞒人的,就笑着说:「你年纪不大,怎么就有这样七窍玲珑的心肝!」 「若是凡事不多想想,我哪里能活到现在,还嫁到了泰宁侯府里?」四奶奶摇摇头说:「若论聪明能干,少奶奶强我百倍,只是你不愿意想这些做这些罢了!」 又说:「我听少奶奶给我讲过在辽东千户所里的事,若是能有那样喜爱我的夫君,我也宁愿去当个百户太太,每天用心给夫君打点衣服吃食,到了丰年有了多余的银子就去卫城里买件金首饰,何苦每天算计着让四爷得父亲的喜欢,担心姨娘又惹出事非来,还要看着屋子里的丫头们有没有歪心呢!」 四奶奶也真不容易,春花只有劝慰她,「其实桃姨娘没什么心机,四爷也不坏。」 「我知道,我知道,桃姨娘是个傻子,四爷也差不多,但傻子才好办呢。」四奶奶马上就把那一点伤感抛掉,平静地说:「嫂子不知道吧,我娘家庶女不少,都看中这门亲事,我好不容易才算计着让嫡母把我嫁过来,自然早就认了。现在又有了孩子,我更会好好为将来打算。」 四奶奶真是个勇敢的人,她虽然认清了悽惨的现实,但依旧充满着生活的勇气。看着躇踌志满的四奶奶,春花便开玩笑说:「四奶奶功成名就那一天,一定不要忘了我呀!」 第488页 「我若真有了那一天,自然会记着嫂子的恩情,」四奶奶笑逐颜开,「就是四爷,也不敢忘。」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春花知道顾梦生将二爷的手砍下来的事也没瞒住他们,而且让四爷心生了恐惧。 四奶奶还推心置腹地对春花说:「我知道哥哥对嫂子的情谊,可嫂子现在还是在屋里放上两个人吧,生了孩子去母留子也好,只有阿瓦一个太孤单了。再说老夫人一定不会允许的。」 这时候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每家的孩子几乎都不可能全活下来,只有一个儿子,确实让人不放心。四奶奶是好意,春花理解,她也知道前些天老夫人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并不是认可了她的行为,而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很没面子,过上一阵,情况不同,老夫人一定又要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春花觉得浑身疲惫,就是再洒脱,她心里也留下了非常深的伤痕,想把伤痕真正修复好,并没有那么容易。她向四奶奶笑着说:「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自己不愿多想,梦生我也相信他。」 四奶奶的眼中流出了艷羡,但她很快就垂下眼帘,掩住了情绪,笑着说:「我信哥哥和嫂子,也希望你们总是这样好。」 四奶奶出了事,老夫人再次请春花帮着管家,春花细声慢语地劝着她,「孙媳肯定是不会插手了,眼下世子夫人身子大好,自然可以接过来,还有五小姐,也该学着点了。就是四奶奶,养上几天,胎坐稳了就没事了。」 果然世子夫人和五小姐接了管家的事,但有什么大事,还要找四奶奶商量。四奶奶也不拿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之前的事情,世子夫人本就信她的,很快她就成了四奶奶的傀儡,五小姐也被四奶奶拢络了过去。 四奶奶身子略好些后,还放□段给四爷陪了不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还将身边最俏丽的一个丫头叫红叶的给了四爷当通房,又趁机将四爷身边几个不安份的丫头都打发走了。 经此一场,从老夫人起,到府里的下人,都对四奶奶另眼相看,有能力不说,还懂事识大体,大约只有桃姨娘还心存不满,但四爷都被四奶奶收服了过去,她又被打得见不了人,也只好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补上前两天欠下的一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春花真心服了四奶奶。同时她也想好了,以后与四奶奶井水不犯河水,幸好,四奶奶因为有了身子,也不便出门,她们搅在一起的机会也少了。 转眼到了海棠花开的时候,温峻的次女在温家别院里摆满月酒。 虽说是外室的女儿,还是次女,但因为有道士给这孩子批了命格特别好,于是温峻就大张旗鼓地办了起来。但他是个男人,只能在外院张罗,内院里既没让温太太过来,也没把他的外室接来,而是让他在京城的表姐来主持,又特别拜託春花,早早过来,也帮着打点一番。 园中海棠依旧,酒菜皆是上乘,僕妇也规矩,温表姐虽然话很少,但诸事都很用心地张罗。春花见状,笑着招呼女客们看戏、吃席,又把喜欢马吊、纸牌的人凑到一起,开了几个局。 等客人都散了,春花留下来又做些收尾工作,然后过去看苏太太,把满月酒宏大热闹的场面讲给她听。 苏太太身子看着还不错,听春花的描述,她自然高兴,但情绪上的纠结还是很明显,最后吞吞吐吐地对春花说:「温大人出征前,我就怕他有个意外,顾不上多想。可现在,孩子也生了,温大人对我对孩子都极好,可我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几次劝温大人回家里,要么把太太搬到这里也行,可是他却一概不听。」 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激情一过,道德就会重新甦醒了,而且温峻的婚姻情况又是那样的复杂。春花只能劝她说:「现在你别想这么多,等过些时候再与温大人在一起好好商量,想出个办法来。我的情况你肯定全都知道,我从没后悔过,也觉得自己做得对。」 「我们还是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温峻和苏太太将来何去何从,不是春花能操心的。 泰宁侯府里,老夫人从戏班子採买了十几个女孩,又请人教她们,不到几个月就排了几齣戏。这样平常的晚上,福寿堂里就能听戏了。选来的女孩们原本就是学戏的,□□后唱得很不错。 卢梦生是个喜欢看戏的人,他平时事情多,应酬多,并没有太多的机会看戏,所以老夫人隔三差五留他在福寿堂里吃饭看戏他非常高兴,就是阿瓦,年纪虽小,也一样喜欢在福寿堂里玩。春花和留儿也都是喜欢热闹的人,这样一家几口人在福寿堂里渡过的时间要比过去多多了。 不只他们这一房,侯爷、世子夫人、四爷四奶奶等人也是一样。 这些唱戏的姑娘中有几个颇为出色,唱青衣的芳梅扮相端丽,唱花旦的彩衣唱腔圆润,卢梦生尤为喜欢点她们唱戏。 这一天,春花因生意上的事,留在折柳院里看帐,到了晚上的时候,常妈妈带着留儿和阿瓦先回来,说:「福寿堂那边戏要晚一些,姑爷说就不回来睡了。」 春花笑着说:「也不知梦生怎么这样喜欢听戏?这阵子更是入迷,时常挑灯看戏,已经有好几次就在福帮堂里住下了。」 常妈妈也笑着说:「这班小戏老夫人没少下功夫,唱腔、念白、舞乐、戏服都是好的,也无怪姑爷喜欢看。」 第489页 留儿也说:「在自家看戏与在外面不一样,想听什么就点什么,何况福寿堂花厅就有一个小戏台,家里人在那里看戏正好。」 是啊,若是没事的时候,春花也喜欢在福寿堂里娱乐,便也理解大家,笑道:「你也赶紧回院子里睡下吧,明天早一点起来看看书,天天看戏,功课肯定落下不少。」看留儿做了个鬼脸回去,又打发阿瓦睡下,自己看过帐也休息了。 第二天晚上,春花带着阿瓦在福寿堂里,顾梦生从衙里回来请安后便对春花说:「我们回去折柳院吃火锅吧。」 「祖母这里备了蒸乳猪,你不是很爱吃吗?」春花笑着告诉他,「我没让陈妈妈准备晚饭,改天我们再回去吃火锅吧。」 顾梦生却说:「突然就想吃火锅了。」 春花虽然有些奇怪,顾梦生什么时候这样挑食了,但也就与他回去,好在火锅容易做,很快就得了,夫妻二人在一起吃过了,顾梦生看书练字,春花看帐。 留儿和阿瓦依旧看过戏才回来。 这样一连好几天,卢梦生再也没留下看戏,每天的藉口不是想吃什么,就是有事情要做,回折柳院后也不过像平常一样看书练字。春花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笑着问顾梦生怎么了,最初自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但经过晚上一番「严刑」伺侯,卢梦生舒畅地躺要床上,说:「也没什么,不过是祖母想把梅芳和彩衣给我做妾,我想我还是少过去为好。」 春花忙了半天,累得浑身酸软,想到这个答案本来也不出乎自己预料,觉得自己白忙了一通,因手上没力气,便一口咬住顾梦生肩头的一块肉,可最终还是没捨得太用力就放开了,埋怨他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还以为会有其它隐密呢?」 「傻宝宝,若是早告诉你,你还能这样好好伺侯我了吗?」顾梦生得意地哈哈大笑,「今天可真好!」 看着占了便宜的顾梦生,春花无可奈何,恨恨地威胁他,「明天开始你不许上床,在外面的炕上住,直到我心里的气平了为止!」 「宝宝,我看你这些日子心里不高兴,却不肯说出来,这才逗你玩的。」顾梦生抚着春花闹着她,「刚出事的时候,你明明心里特别伤心,可还忍着劝我。现在我已经全想通了,比如父亲儿子这样多,结果现在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是普通的军户人家出身的人,有阿瓦一个就够了。更何况还有留儿,也与我们亲生的没两样,你再也不要心里难过了。」 确实,春花一直将难过埋藏在心里,但却不愿意让顾梦生知道,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来。现在见他这样理解自己,但紧紧地贴到他身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静静地体味着丈夫带给自己的温暖。 「还有父亲那里,你也不必担心,」顾梦生继续平静地说着,「前些天他也找过我,让我纳妾生子。我也与他说明了,害我不能再有儿子的原因是侯府里的人,太太并没有责任。而且,我也给他讲清道理,想来他也不会再对你不满了。」 泰宁侯前些日子一看到春花就摆脸子,春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只不过没有公公直接与儿媳说这事的道理,而侯夫人绝不会对春花说什么的,所以才没有把事情挑明,看来顾梦生也发现了,而且提前把事情解决掉。 「我对父亲说明,我不过是顾家旁支,属于小宗,家中最重要的是大宗,从来都应该先保大宗,小宗则是次要的。现在顾家大宗都断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嫡子,根本不用担心。」 按宗法制度,嫡长一系是大宗,是绵延血脉最为重要的一支,若大宗没有继承人,应该优先为大宗过继人承嗣,眼下泰宁侯府里世子一脉就是大宗,按理不应该绝嗣,可泰宁侯却打算为四爷申请世子之位,这样并不符合正常的宗法制度。比起大宗的事,顾梦生这个外室子根本不重要。 「你这样说,父亲没有生气吗?」 顾梦生这些话虽然完全符合礼法规矩,但是泰宁侯一定不愿意听。果然顾梦生说:「父亲自然不愿意听,但我作为儿子,总要把自己所想的都说出来,努力劝谏他老人家。」 「父亲会不会误以为你想要爵位呢?」春花又问。 「我想不会吧,而且,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依然没被记在族谱上。」 过年前祭祀出了事,当时一片忙乱,春花护送老夫人回了内院,而祠堂里的后续事宜是由泰宁侯带着几个儿子善后的,具体情况春花并不知道,现在才知道顾梦生记上族谱的事并没有完成。 「你心里难过吗?」 「其实,刚回泰宁侯府的时候特别想被记在族谱上,可现在却不觉得了。」顾梦生搂着春花说:「不要想这些了,我们赶紧睡吧。」 春花果然把族谱的事放在一边,但她还是说:「祖母的戏排得是真好,你还是可以去看的。」 顾梦生笑着说:「我也不全是因为祖母让我纳妾才不去看戏的。太太要做生意,白天去铺子里,晚上看帐,我也有自己的事,白天在衙里总没个空闲,晚上再不看看书,练练字,都对不起岳父给我取的字。」 「再说我又不是侯府嫡支,可以承爵,总要自己好好干,才能出人头地。让太太面子上也有光,让儿子以父亲为骄傲。」 春花嗤地笑了,「你早就让我非常有面子了,从我们成亲的时候起,不,其实细想想,还在成亲前我就觉得很有面子。还在定辽前卫时,我就听客人们偷偷说,于娘子命真好,竟要嫁给一个六品官呢!」 第490页 「养父留给你小旗的袭职,到现在你已经是三品的官员,而且还能给阿瓦留下一个三品的袭职,与爵位并不差多少,我们有什么还不满足的呢?」 明代袭职,三品是最高的了,虽然比起侯爵,品级要差一些,但却能实领一个卫所,其实也非常好了。而有爵位的人,虽有品级和俸禄,想要有实职,也一样要从较低级职位做起,起点还不如三品的袭职高呢。至于三品以上的职位,是不能靠继承的,都是要凭本事去争取,顾梦生已经为儿子做到了最极致。 顾梦生也笑着说:「还记得在靖远堡时,我们那时候就说,我们只差一个孩子就十全十美了,现在我觉得我们的日子就是十全十美。」 ☆、第二百八十章 夏日里最热的时候,一个沐休日里,顾梦生坐在柳荫下的一张榻上看书,春花躺在吊床上乘凉,留儿弄花瓣染指甲,只有阿瓦精神不减,在这三处来回奔波,一会儿到春花身边闹一闹,一会儿去给顾梦生捣捣乱,又少不了到姐姐那里讨嫌。 突然有人过来送信,林阁老去世了。 林阁老是内阁首辅,屹立十余年不倒,他已经八十有余,但身体非常健康,好多年前起,就有与他不睦的人,盼着他早些死去好腾出首辅的位置来,但他却一直连个小病小灾都没有。就在所有的人差不多都认为他会一直这样活着的时候,他一下子去了。 消息非常突然,昨天还在朝中议事,今天早上还在写摺子,说了声头晕就倒了,再也没起来。林阁老事情出了,林家先赶紧上摺子,又告知了近亲好友,一面又请了钦天监阴阳司,择定停灵,准备办起白事来。 春花与顾梦生赶到时,就见林府大门洞开,门前几条大街上人来车往,府里哭声惊天动地。 林阁老灵位停在大厅里,灵前设了一众僧人念经超度,一众道士洗业打醮,白幡香烛,到处白漫漫的一片。春花上前行了礼,进了内院,就见琼花忙得根本就没有时间与她说话,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就找到了于夫人,见于夫人正一脸的泪痕,她与林阁老这么多年的亲家做下来,也见过不少次面,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悲伤。 春花安抚了于夫人,陪着她与林府的内眷并来祭奠的夫人太太们坐了半天,到了天黑时将她送回了杨府再回家。 皇上听闻消息,对于这样的几朝老臣非常体恤,下旨给予以殊荣,追封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文定,并举行国祭。 林阁老这样的地位,自然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到了正式弔祭的日子,春花便奉泰宁侯府老夫人一同过去,这时的林府早已经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附近的街道也都塞满了前住林家的车和人。这种热天要停灵这么久,只能在棺木周围堆满了冰块,到处瀰漫着水汽,不断上门的弔祭者颂扬着林阁老的丰功伟绩,林家子孙痛哭着答礼,场而非常壮观。 到了停灵最后几天的时候,琼花让人找了顾梦生和春花晚上过去。因为林家祖坟在江南,祭奠结束后,林家会家就要护送灵柩回帮乡安葬,并开始了守孝。这样,琼花做为嫡长孙媳,至少有三年不能回京城了。 快要入更时,来弔唁的客人才慢慢散去,春花看琼花瘦了几圈,一脸的憔悴,却也知道她的位置是谁也替不了的,就是回乡,也还要有一阵的折腾。皇上格外优容,特别派遣官员护送灵柩,并要为林阁老在家乡举行隆重的葬礼,琼花还要忙乱一阵。 琼花一空下来,春花先递给她一碗甜绿豆沙,「姐姐,你赶紧吃一点,这一天天的劳累,要是别人早就顶不下来了。」 琼花接过后慢慢喝下去了,看春花又拿过点心来,摆手说:「实在吃不下,硬吃也不舒服。」 「那我帮你按按后背吧。」春花实在心疼。 「不用了,」琼花的声音里说不出的疲惫,「这次回江南,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所以有些事情就先和你们说了。」 春花一下子呆住了,「姐姐,过了三年孝期,你不就回来了吗?」 「林家喧喧赫赫几十年,如今也该收场了。下几辈的子侄们虽然有做官的,但没有一个真有出息。我是打算让你姐夫就此退下来,大爷和二爷过了孝期也不一定马上去谋起复,总要好好沉淀沉淀,看清没有老爷子的日子怎么过。」 「姐姐说得有理,」可是春花还是觉得接受不了,琼花就像她的定海神针一样,没了琼花的京城,她都觉得不是京城了。她想也不想地问:「那母亲和我怎么办?」 「母亲有父亲和你呢,至于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自己就赶敢到辽东去。」看春花要反驳,琼花疲惫地笑了笑说:「行了,不要再说了,你早就长大了,再说你还有妹夫可依靠。」 坐在一旁的顾梦生拍了拍春花的肩说:「太太,别怕。大姐也不是总不回来了,若将来大爷和二爷出息了,大姐还不是要和儿子一起回京。」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和。春花明白过来,但却更不舍,眼泪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别哭了,母亲那里我还没说呢,还要你以后慢慢告诉她,再劝劝她呢。」 「是。」春花答应着,接过顾梦生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脸,她不能这样软弱,琼花走了,她要负担起母亲了。 看春花停止了抽泣,琼花严肃地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491页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春花和顾梦生相视一眼,都静听琼花开口。 「妹夫的生母是泰宁侯的原配夫人,所以妹夫才是真正的嫡长子,泰宁侯世子应该是妹夫的。」 顾梦生和春花都呆住了,还是春花先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问:「这怎么可能?」 琼花嘆了一口气,娓娓道来,「这件事我查了两年多了,最初也没想到能是这个结果,只是想看看妹夫的生母有没有名份,好帮妹夫争取袭爵时更名正言顺些。」 「我派了人到辽东去,樊家的人闭口不言,我只好又找了军中的人,一点点的追下去,查到了他们成亲时的证人。」 「三十多年前,现在的泰宁侯还在辽东一个卫所里任四品的指挥佥事,他所在的卫指挥使叫刘猛。那时,辽东瓦刺人还很猖狂,大小规模的战争不断。有一次,刘猛带军遭遇了瓦刺人,瓦刺人势大,刘猛带着下属且战且退,打算退到附近的一个军屯,半路上遇到了你母亲。」 「你母亲就住在那个军屯里,她功夫很好,又对那边的地形非常熟悉,见到明军,看他们不可能坚持到军屯了,就赶紧引着他们进了附近的一座山里。」 「这几千人在山上被围了十几天,但最后保住了大部分人马,这其中你母亲的功劳最大。可她却为了救你父亲胸前中了箭,命在旦夕。军中都是男子,没法替她疗伤,刘猛看你父母年纪相当,又有救命的缘故,就做主当场为你父母主婚,然后由你父亲为你母亲疗伤。」 「后来,瓦刺人退了,他们自然脱了困,过了些时日,你父亲就带你母亲回了京城。你祖母不想认这门亲,就提出让你母亲做妾,另给你父亲聘娶名门淑女。你母亲就去找刘猛作证,可那时,你祖母已经先找到刘猛,说动了他一起劝你母亲答应做妾。刘猛不敢得罪泰宁侯夫人,就没有答应为你母亲作证。」 「你母亲见刘猛也不肯替她出头,什么也没说,只拿了自己的衣服就回了辽东,辽东那边,泰宁侯府也通过人压住了樊家,不让他们再提起此事。而后,你父亲过了半年就娶了现在的侯夫人。」 「刘猛早就下世了,他的大儿子说他在最后几年的时间,时常提起你母亲的事,觉得自己有伤阴德,还派人去找过你母亲,并送去了亲笔写的证明,可你母亲却没有收下他的证明。他的大儿子这次把亡父写的证明给了我,并答应可以出来说明情况。」 「不只是刘猛一人,这场婚事,当时见证的有几千人,虽然事易时移,很多人不好找了,但我还是通过军中的名册查到了近百人,其中有些人也答应了出面证明,还有些人没来得及派人去联繫。」 「这是一些人的证明,上面都盖着手模,这是名单,你们可以继续查下去。」琼花说着将一叠纸递给春花。 春花接了,看也不看就放在了一旁,赶紧去看顾梦生,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双目圆睁,紧闭着嘴。再听一声脆响,顾梦生手中的茶杯已经被他硬生生地握碎了,鲜血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襟上,可他宛若不知,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梦生!」春花扑了上去想掰开他的手指,可是她去根本动不了,「你快松松手啊,梦生!」 琼花没想到顾梦生能这样失态,因为要说隐密事,屋子里的人都被赶到了外面,她赶紧出去让人请了御医过来。 顾梦生直到看见春花的手也被碎瓷片割破出了血才醒过神来,待他松开了手,好几片磁片入肉三分,御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瓷片都挑了出去,包上厚厚的布,还说:「要是伤了筋络就糟糕了。」 琼花见状,就说:「妹夫这样,就别让他再回家了,今晚就住在林府吧,你好好劝劝他。」 琼花走后,春花抱住顾梦生,一遍遍地抚着他的后背,说:「梦生,你哭一场吧,哭过就好了!」 可顾梦生就是哭不出来,他睁着眼睛不吃也不睡。 ☆、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春花正觉得一筹莫展时,顾梦生突然对她说:「我们上过香后回家吧。」 春花见他又让小武替他到京卫里打个招呼,就知道他挺了过来,回家后,把阿瓦放到他身边玩,又端了去火的汤水逼着他喝下去。 送走了林家,春花除了看了于夫人两次以外,因为于夫人还不知道琼花三年后不打算返京,所以虽然伤心,倒还平静,便把心思全放在顾梦生身上。 他外表看起来只是有点沉默寡言,但其实,春花却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惊涛骇浪上下翻腾。 按律法,停妻再娶都可以判流刑了。当然以泰宁侯的地位,自然不用这样,但春花也很不理解他,对于救过他性命的妻子,他怎么就能这样无情? 也可能他当初对梦生的母亲没有多少感情,就是娶妻也可能是无奈之举。但不管怎么样,救命之恩总要回报吧。哪怕他只按这个时代的规则,只对嫡妻以礼相待,再寻找他的真爱也能说得通,就像他对现任的泰宁侯夫人一样。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樊家没有权势和地位。 可他将救过他的妻子完全抛之脑后,对顾梦生这个儿子,也能泰然自若地隐瞒往事,让顾梦生一直有个外室子的不光彩身份。在这个注重伦常时代,官员们的履历上都写着曾祖、祖父、父亲和母亲、生母的名讳,顾梦生作为原配嫡子,竟然要认继室为嫡母。让知道了真相的他情何以堪! 第492页 春花不知道顾梦生能做出什么决定,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站在他的身边。 几天后沐休日的早晨,顾梦生带着阿瓦从园子里回来,春花正在梳妆,招呼他们进去沖洗,「这样的热天,动一下就是一身的汗,亏你们还去园子里玩。」 「母亲,父亲可厉害了,弹弓打得特别准!」阿瓦兴致勃勃地提着两只鸟对春花说:「我也学会了,还打到了两只鸟。」 「好,你真行,先把鸟送到外面,再去洗一洗。」春花笑着夸了儿子,就让人把他送去洗澡,自己为顾梦生准备了要换的衣服,放在了浴桶旁的屏风上。 转身要走时,卢梦生拉住春花,「你帮我洗。」 春花刚刚洗过,若是平时,她早一甩手走了,可这几天她分外体贴他,殷勤地帮他脱了衣服,解了头发,将水用小瓢将他身上的汗都沖洗干净。 顾梦生闭目靠在浴桶上,突然说:「我想离开侯府,改回卢姓。」 私下里春花也替顾梦生想过会怎么办,要么继承侯府,要回他应的东西,要么离开。按大家所想,他应该是要回属于自己的爵位才更为合理,就像琼花当初的目的一样。侯爵毕竟是侯爵,就是破落到武成侯府原来的样子,但只要不被夺爵,总是超品的爵位,每年都有俸禄可领。 可以对顾梦生的了解,春花却不这样想。如果说顾梦生在回到泰宁侯府初期时,还对侯府有着找回亲人、寻到自己的根的憧憬,现在这美好的想往已经被侯府里的人毁得差不多了。现在得到了这个明确的结论,她一点也不意外,她一点也没有停顿地说:「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走。」 顾梦生用他那双完全湿了的手揽住了春花,头也靠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我的。」 春花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嘀咕,「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两人平静地洗了澡出来吃饭,又将阿瓦和留儿打发在一起玩,互相看了一眼,手拉手向福寿堂走去。 正如平时一样,福寿堂里人很多,大家坐一起围着老夫人说笑着。见顾梦生和春花到了,老夫人笑着问:「怎么没带阿瓦过来呢?」 顾梦生带着春花端端正正地行了三个大礼,老夫人和泰宁侯的表情严肃起来了,四爷五爷奇怪地看向他们,世子夫人、四奶奶也惊讶极了。 「祖母、父亲,我想问一件事情。」顾梦生起来后并不坐下,而是站在屋子中间问:「我母亲是不是父亲的原配嫡妻?」 泰宁侯呆住了,老夫人颤声问:「你,你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事实。」顾梦生平静地问。 「你们先都下去吧。」老夫人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说。 「祖母,我觉得这事应该让大家都知道。」顾梦生并不让步,屋子里站起来的人左右为难起来,但其实,他们没走,也是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梦生,我不知道有了你,你母亲也没告诉我有了孩子。」 泰宁侯在顾梦生的注视下有些尴尬,他说:「当初我是要留你母亲在府里的。」 老夫人也急忙说:「我已经答应你母亲让她做二房,比一般的妾室要高得多。」 看顾梦生气得说不出话来,春花嗤笑了一声说:「祖母,你也是做正室夫人的,让你改做二房你会同意吗?」 「你不过是个二嫁的寡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老夫人向春花怒目责问。 春花平静地说:「不管我嫁了几次,总是正室夫人,就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正室,不仅代表着地位,还代表着尊严、权力等一系列的东西,不管是二房还是妾室都无法比拟的。顾梦生的母亲那样一个要强的人,怎么会答应做二房?她应该能接受被冷遇,但宁肯离开也不会委曲求全做二房,这个道理在座的奶奶小姐们都明白。 老夫人被这话噎得一滞,她提高了声音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认也没什么!」 虽说亲事是由父母做主,但师长也可以出面,刘猛是当时泰宁侯的长官,他保媒做的亲事自然是有效的。 「父亲的长官做媒,上千名军士做证,祖母也能不认?」顾梦生上前问:「母亲救过父亲的命,祖母认还是不认?」 「所以我才许你母亲当二房的。」老夫人坚持说。 「我们真不知道有你。」泰宁侯也说。 春花还想上前辩论,顾梦生拉住了她,说:「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想再与祖母父亲辩下去。但我已经想好,既然侯府不肯认母亲,而我母亲也一定不愿意做侯府的儿媳,那么我就要按着母亲的心意改回卢姓,并带着妻子儿女离开。」说着拉着春花一起离开了福寿堂。 回到折柳院里,春花开始让大家收拾东西,折柳院里的下人现在差不多都换成了春花的人,因此大家心中虽然疑惑,但也都马上动起手来。 因为时间太急,各处都要春花去决定一些重要的事,她忙得团团转。这时,四奶奶过来了,她拉住春花问:「那事是真的吗?」 春花点点头说:「当然了。」 又有下人来问她事情,她歉然一笑,就要离开,四奶奶赶紧抓住她的手,说:「大家都让我来劝嫂子,但嫂子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也知道劝不了。现在你只听我一言,在侯府里怎么也要方便得多,只看二房的人搬出去后千难万难的样子就知道了。哥哥和嫂子虽然不怕这些,但这事闹出去也一样不好听。」 第493页 「万钟则不辩礼仪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这是《孟子》里的一句话,这也是春花所能背下来为数不多的几句孔孟之言,拿到这里却非常合适。 四奶奶是读过书的,自然能明白,她笑了一下说:「其实你们走了,对四爷是好事,但我还真捨不得嫂子呢!」 「我只希望你别变成二奶奶那样的人。」春花握了握她的手说:「我真要去忙了,有点东西我本想让人给你送过去的,四奶发既然来了,就一併带走吧,我们改天再见。」 说着就叫过彩霞,将老夫人当年给小琴的东西和四奶奶多给福记结的银子交给四奶奶,找了几个人送了过去。 没到中午,东西就已经收拾好了,顾梦生与春花带着留儿与阿瓦最后给老夫人、侯爷磕了头,一家人就离开了侯府。 听着身后老夫人的哭声,春花也落了泪,她看顾梦生,眼角也有水光,但他们已经选择了这样做,自然不会再回头。 新家是温峻买来与他们交换的,虽然已经住了人,但毕竟不是自己收拾的,他们一家搬过去后不趁手的地方仍很多。眼下只能先住下,联想以前住过窝棚,春花就笑着给留儿和阿瓦讲那时候的事情,顾梦生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听得两个孩子睁大眼睛不停地追问。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修缮房子。这所宅子的花园比不了温家别院,但房舍要胜过那边。想着要在这里住上很久,春花索性就大手笔地进行规划:大家先在一个偏院住下,正院里全面重新装修;留儿、阿瓦也都有了自己的院子,虽然阿瓦还要过几年才能搬出去;收留的孤儿们也重新换了院子;就是后街上属于这宅子的一带房屋,也都整理清楚,准备安排顾梦生身边成了亲的军士和家里成了亲的下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期间,春花回了两次娘家,看望于夫人,还把顾梦生的事情向父亲报了备。于夫人就想接春花回杨家住些日子,可是因为新开的卢府里事情千头万绪,实在离不开春花这个当家主母,她只得答应以后有机会再回娘家住。 至于父亲,听了卢梦生的决定,只说了一句,「你们想好就行。」没有贊成的意思,但也不反对。实在是顾家停妻再娶的事情办得实在太过格,杨阁老也觉得卢梦生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卢梦生和泰宁侯府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卢梦生改姓,并不是一件小事,卢梦生生母的事情不可避免地被传了出来,就连皇上也非常关切,春花因此也被招入了皇宫。 春花没有诰封,不算是外命妇,她入宫就有些特别。她穿着大红的锦缎袄裙,带着红宝石的首饰,打扮得极为正式,心情紧张地随着宫女进了仁寿宫,这是皇太后的宫殿,坐落在皇宫的西面。 此时皇后也在仁寿宫,春花在司礼太监的提示下,认真地给皇太后和皇后行了礼。这位皇太后姓张,是历史上有名的女中尧舜,她对朝政的影响持续了几十年,皇后姓胡,就在几个月后,她就将被废黜后位,这些春花都不知道,她只是忐忑不安地准备接受皇太后的询问。 好在皇太后看起来很慈祥,待她行过礼后就笑着说:「过来,让我看看,敢骑马闯营送信出来的女中豪杰长什么样子?」 春花已经得了于夫人的提点,知道在宫里不能直视皇太后皇后,于是就低眉敛首地上前几步,站在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就说:「真看不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竟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皇后也笑着说:「我也不大信呢,看顾太太,对现在应该叫卢太太了,怎么也与皇上说的会弯弓射箭、骑马闯营的人对不上。」又问她:「你从小就会骑射?」 春花赶紧回答:「民妇是南方人,原本不会这些。还是到辽东投亲中遇到瓦刺人,因为要一同对敌,才开始学的射箭,而且民妇射箭准头极差。骑马更是到了百户所才开始学。」 接着春花讲述了与瓦刺人的第一次遭遇和闯营的事,她讲得绘声绘色,又在适当的地方表示了卢梦生和自己对皇上的忠心,以取得皇太后和皇后对自己的好感。春花知道老夫人与太后是旧识,太后没准从心里偏向侯府呢,自己有机会表白,一定要好好表现,把太后的心意转过来。 果然皇太后和皇后听得津津有味,中间还好奇地询问了一些事情,春花回答之余,还将辽东那边粗旷的民风渗透出一些。皇太后和皇后赞赏不绝后,终于问她:「我听说卢指挥使的事情,有些奇怪,就把你找来问问。」 春花就把婆婆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她没有提琼花,只说是他们夫妻打听到的。 「果真如此,其情可悯,」皇太后说:「若不是你婆婆再嫁,我可以下旨封她为泰宁侯夫人。」 春花跪了下来说:「民妇虽没见过婆婆,但却明白婆婆若活着,宁可做卢家妇也不愿做泰宁侯夫人,她还曾亲自给儿子改姓卢,辽东那边的人们就是这样,爱恨情仇都非常分明,求皇太后体恤。」 「你们因此就宁可姓卢而不肯姓顾了?」皇太后的声音变得威严,「别忘了卢梦生毕竟是泰宁侯的亲儿子,这是谁也改不了的!」 春花答道:「原本不知道婆婆的事,就认回顾家。不过就是那样,也没有忘了给养父立嗣。现在得知过去的事,也明白婆婆的心意,自然就想按婆婆生前的意愿改回卢姓。再者辽东的人们都说,生恩不如养恩,梦生从小由婆婆、养父养大,又从养父那里学制造弓箭,袭了养父的军职,民妇觉得此恩要远远大于生恩。」 第494页 春花的思路皇太后和皇后不一定能接受,但这些她不吐不快。想到卢梦生常说皇上是圣明天子,想来皇太后和皇后应该也都很贤德才对,所以她就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到上面两位娘娘都沉寂下来,春花反而不紧张了,她又站了一会儿,听皇太后让她退下,就跟着宫女们出了宫。 春花从后宫出来,卢梦生已经先出来了,他是被皇上招到前殿上回话的。他一直在宫门外等春花,待春花出来,便由他扶着上了马车,卢梦生也跟着坐了上来,握着她的手问:「怕了吗?」 「宫里的感觉不同于别处,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我开始时有些怕,但后来就不怕了,皇太后和皇后总不能为难我。」春花就将她所经历的事情讲了一遍。 顾梦生也复述了他与皇上的对话,皇上直接就问卢梦生想不想做泰宁侯,顾梦生拒绝了,他对皇上讲了他小时候的经历,母亲的艰辛,养父的关切,养父和母亲遇难前与瓦刺人拼杀,收敛尸身时已经残破不全了,还有他得知母亲被逼由妻降为妾室时的愤怒。 宫中就没有再传出什么消息,卢梦生的名字也正式改了,春花同于夫人说起时,也觉得这件事情就这样完结,皇太后和皇后虽然不太喜欢自己,就看她没得任何的赏赐就能知道,但她们那样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会为难她。于夫人也贊成她的想法,又让她不要再多心。 两个月后,宫里派人来传旨时,春花大吃一惊。好在传旨的人有经验,早就派了人将卢梦生找回来,怎么也不能出现旨意到了家里,而没有男人接旨的事情吧。 皇上下旨追封卢梦生的父母为三品光禄寺卿及三品诰命夫人,并给假两个月,命卢梦生奉父母灵位回乡安葬。 这是宣布卢梦生的母亲是卢家妇,而卢梦生也是卢家人了,卢梦生感激涕零,春花虽然也高兴,但却觉得这是应该的。既然是亲身经过战争的圣明天子,就会知道边镇拼死抗敌的军士和女眷们其实是应该比那些高门大户里衣着光鲜的贵人们更值得褒奖。更何况卢梦生对皇上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地管理京卫。 春花依旧没有得到诰封,她能理解,婆婆已经破了例,不可能还为她破倒,当然她也不太在意。她与卢梦生准备按皇上的旨意,为父母迁坟安葬。 经商议后,卢梦生与春花兵分两路,卢梦生去辽东,扶灵去青州,而春花则要先去青州,为公公婆婆选好坟地,准备安葬。卢梦生回辽东会见到亲朋故旧,春花到青州也要去见卢氏族人,礼品、衣饰、用品还有银钱等,都要准备齐全。还没收拾好的新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春花先将留儿与阿瓦送到了杨家,然后又将新房的装修工作交给了别人,就由小武陪着去了青州。以前虽然没来过,但卢梦生曾派人找到公公的故乡,并出资抚养卢家的几个孤儿,准备为公公立嗣,此次青州之行也算是顺风顺水。 公公的老家在青州府益都县三义村,这里地处偏僻,人多地少,而且民风很是剽悍,春花还知道公公当年因为参与和邻村的械斗伤了人,才被迫逃到了辽东,成了军户。不过在那之后,他大约是经过反思,在定辽前卫里人人都夸他老实憨厚。 春花拜见了族里的长辈们后,就请阴阳先生看了风水,选了吉穴,按规制建起了坟墓。 坟地选在一片荒山的半山腰,春花干脆出资将附近几座山都买了下来,准备作为卢家的祭田。实在是村里肯出售的良田太少,而且春花也怕卢梦生落得侵占良民田亩的恶名,这也是本时代官员们常有的事情。 荒山虽然现在什么也没有,但总可以好好建设。要知道按皇上的旨意,卢梦生以后就要将这里作为故乡,在这里立宗祠,真正成为卢家人了。 三义村都是姓卢的,如今有了三品的官员回村立祠建坟,全族人都非常欢欣鼓舞,以后三义村的卢家一定会繁荣起来,周围的村子再也不敢与三义村争夺田地和水源了。 族里的人热心相助,春花也不亏待大家,拿出银钱来,很快就建好了墓地,又请了石匠做了石兽分列在墓前,一切都是按三品的规制进行。 益都县的官员们风闻了此事,自然会来拜访,因卢梦生还没到,所以都是官太太们前来,春花也与她们礼尚往来。 卢梦生过了一个多月,才扶灵到了故乡。一路跋涉,他风尘僕僕,但精神却非常好,让养父和母亲能够荣耀地安葬在故乡,达成了他长久以来的心愿。 三义村沸腾起来,青州府也来了不少的官员,益都县上上下下的官员差不多都到了,卢梦生打点父母安葬的事,招待弔唁的官员们,忙得足不沾地。 到了择定的日子,卢梦生与春花身着孝服,执幡贺灵摔丧,又有众多官员、故亲送殡路祭,下葬后卢梦生又守在灵前安灵数日。 大事已毕,卢梦生送走各位官员们,又请了卢氏一族人,为族中捐了银钱,并仍然供养族中孤儿,又请族长帮忙选了本家的一户诚实人家,照看父母灵墓,按时上香祭奠。 春花也将几座荒山的规划大致做了出来,请了管事,就从坟地所在荒山起,设立祠堂、修建房屋、开通道路,遍种桃李树木。 ☆、第二百八十三章 假期结束前,卢梦生与春花回到了京城,秋天已经过去,正是初冬时分。重新见了留儿和阿瓦,自有一番亲热,于夫人也很想念他们,一定要留他们夫妻住在杨府,待卢府全部完工后再搬回。卢梦生和春花知道于夫人的拳拳之心,便就住了下来。 第495页 就这样直到腊月,卢梦生和春花才回了卢府。没有长辈、同辈兄弟和妯娌,卢家的小日子平静自在。 春花有空闲,专门备了酒席专请常妈妈,她让彩霞给常妈妈倒了酒,说:「我敬常妈妈这一杯,这几年若是没有妈妈帮我,我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卢梦生也这样说。 常妈妈十分谦虚,「哪里是老奴的功劳呢,都是姑爷和表小姐人好。」 「我们间也不说这些虚的了,」春花也喝了酒,笑着说:「以后自己过日子,是是非非就少了,常妈妈年纪也不小,就在我们府里荣养吧。府里房舍极多,妈妈只管挑一处喜欢的,以后我就把常妈妈当姨母待。」 常妈妈一生没成亲,也没有子女亲属,春花这样是为她考虑。 「小姐就是心善,」常妈妈有些哽咽,但她又马上笑了,「看着小姐和阿瓦都好,老奴就放心了。老奴虽然捨不得卢家,捨不得阿瓦,可还是要回夫人那里,陪着夫人。」 想到常妈妈还很小时就跟着于夫人嫁到杨家,跟着于夫人过了一辈子,春花也理解,就说:「以后我一定让阿瓦常回去看母亲和常妈妈。」 常妈妈的事情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彩霞、彩虹她们,这些丫头们也都不小了,春花为她们相看好了亲事,大都是卢梦生京卫里的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春花就说:「今年能成亲的,就在年前办了,剩下的明年也都给我嫁出去!」 忽地一下,屋子里的丫头们跑出去一半,春花在后面哈哈笑。 「母亲什么事这样高兴?」留儿从外面进来,笑着问。 「正说彩霞她们成亲的事呢,」春花让留儿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谁知这些丫头们这样害羞,马上都跑了,这让我和谁去商量去?」 这样好玩的事,留儿却没跟着笑,却害羞地低下了头,春花看了看她,不由得感慨,「留儿长大了。」 再细看留儿,个子又蹿了一截,原本脸上两边鼓鼓的肉不知什么时候消了不少,变成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春花越是看,越觉得与当年的于娘子非常相似。见留儿身上穿着粉色百蝶穿花的小袄,粉蓝色的长裙,就像一支清新的花骨朵,春花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满足。 不过她还是注意到留儿的裙子放得很长,以前这孩子为了行动方便,总是将裙子系得高一些的,春花瞄了一眼留儿缩在裙子里的脚,心里明白几分。 女孩大了,就爱美了,在这个以小脚为美的时代,留儿一定受了影响。 说起留儿的脚,回京后,于夫人和琼花都没少说她,让她给留儿缠足,进了泰宁侯府,自然也是一样。不过春花都顶住了,她也跟留儿讲明了道理,当时的留儿非常同意,她是个活泼的女孩,还习过武,若是缠了足,说不定有多痛苦。 而留儿有了少女情怀后,自然会不一样,尤其她在杨府里住了两个多月后,肯定心里会有波动。 春花便说起了别的,并装作无意间碰到留儿的裙子,看到她的脚穿在一双明显做小了的鞋里,让春花觉得自己的脚都不舒服起来。于是她就暗暗示意周围的人下去,慢慢引着留儿说到了脚,告诉她说:「母亲小时候和你一样爱动,说什么不肯缠足,结果还是被家里人硬是缠成了小脚。等我能够自己做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脚放开了。」 春花说着脱下了鞋袜,让留儿看自己那双不成样子的脚,又解开留儿的鞋袜,摸着她白嫩漂亮的小脚丫,羡慕地说:「真好看!」 留儿被春花的脚震憾了,所有缠足的人都不会给别人看到自己的脚,她只见到过一双双精美的绣鞋,想到绣鞋里的情况,留儿哆嗦了一下。 「你们母女在说什么呢?」卢梦生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问。 「你快出去!」春花赶紧拉起裙子盖住了脚。 「父亲别进来!」留儿也急忙盖住了脚。 被两人喝住了的卢梦生只有退了出去,母女两相视一笑。春花是不愿意卢梦生看到自己的脚,而留儿呢,按这里的规矩,她这样大的女孩也不能在父亲面前露出脚来。 留儿麻利地穿上了鞋袜,说了声,「母亲,我先回去了。」人就出了屋子。 随着留儿一声清脆的「父亲,我先回去了!」卢梦生重新进了屋子,他一进门也慨嘆着说:「留儿大了!」 春花知道他的眼睛利得很,肯定看到些什么,就问:「你看到我的脚了吗?」 卢梦生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看到了!」 春花稍稍惊讶了一下,但却没有多不高兴,「什么时候?」 「就是我们刚成亲的时候。」 「你倒真能瞒得住,」春花没有多大火气地拍了他一下,就由着他帮自己将鞋穿上了,过去觉得了不得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觉得并不重要了。春花就告诉卢梦生,「留儿穿了一双小鞋,我给她讲了我的事,又让她看了我的脚。」 卢梦生忍不住笑了,等一会留儿再过来时,两人都偷偷看她的脚,见留儿重新将裙子系高了些,又换了一双正好的鞋子,相视一下,却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阿瓦也从院子里跑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后,开始计算年礼的事,今年毕竟是开府的第一年,总要各处都周全了。提到了辽东,卢梦生又讲起了上次他回定辽前卫看到的故人,留儿自然问起范娘子、鲁大姐、大丫、小琴,还有好多好多的人,春花也认真听着,只有阿瓦精神十足地捣乱。 第496页 新建好的卢府迎来第一个春节,腊月二十八,大家在卢府里设的小祠堂里给长辈的牌位行了礼,然后就是守岁、吃守岁交子。 初二回娘家,没有了琼花的杨府让于夫人和春花都有点不适应,但雪花总算正常多了,留儿也懂事地上前凑趣,还有阿瓦,他根本闲不住,常妈妈却一点也不嫌他闹,喜欢得不得了。春花看到有常妈妈陪着于夫人,心里也宽了不少,而且她自己当家,以后来杨府自然方便多了。 至于父亲,他前些日子成了首铺,过年期间也是日理万机的,只与春花等人坐了一小会儿,倒是把卢梦生叫到前院说了半天的话,无非是提点他如何为人处事。 这年上元节时,卢梦生竟然不必当值,听着他让自己准备一家出去看灯,春花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今年没事呢?」 上元节是京城最热闹的节日,可对于身为京卫指挥使的卢梦生来说,皇宫里的大型活动就更需要他们这些人去护卫,所以他是很难在这一天休息的。 卢梦生笑着说:「进京城已经过了三个上元节了,竟还没有带你看一次灯,今年我求了几个人,将这一天空了出来。」 春花心里的雀跃,就没法形容了,她本来就喜欢热闹,也愿意参加各种活动,前世的经历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自己穿上最好的衣服不算,春花把卢梦生、留儿和阿瓦也打扮得分外出众,天还没黑下来时,她就急着拉卢梦生出门了。 京城里火树银花自不必说,阿瓦午睡醒后又吃过饭,现在坐在卢梦生的肩头,不时地大叫几声,「母亲,你看大马!」这年是马年,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马型灯笼。 「姐姐,你看那边的灯会动!」那边是的是走马灯。 春花和留儿一边一个拉着卢梦生的衣服,上元节人特别多,虽然周围有军士和下人,但还是要小心不能失散了。四人说着笑着,顺着人流一直走下去,真是看不尽的繁华景象,大家心里更是说不尽的喜悦尽兴! 猜了几个灯迷,又买了灯提在手里,路边有个卖元宵的小摊子,阿瓦嚷着要吃,卢梦生就停了下来,小武上前掏出银子,小小的汤圆摊子已经没了座位,而他们这一行人足有二十多,于是大家每人一碗,就站在路边吃着。 汤圆滑嫩香甜,春花吃了几个才放下,对留儿说:「你两岁的时候,你父亲也扛着你,在定辽前卫看灯,遇见卖狗肉的,我们就去买了吃,还记得吗?」 留儿早就忘了,她抿着嘴笑,「我记得父亲让我骑在他肩上看秧歌,还有带我骑马、放鞭炮,去田里看麦子长得怎么样。」 阿瓦听了就说:「父亲,我也要骑马!」 「好,等过了年,父亲每天早上操练时带上你,再大一些,就带你学骑马!」 转眼间,阿瓦已经过了三个生日,按这里的算法是四岁了,卢梦生已经想到要培养儿子了。 突然间,卢梦生拉了拉春花的手,在她耳边说:「那个是温指挥使。」 春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高一矮两个穿同样颜色同样款式文士袍的人正在看灯,脸上戴着一样的鬼怪面具,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明显可以感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气氛,春花也认出了那是温峻和苏太太,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的这一家人。 于是在阿瓦的要求下,大家也买了面具戴上,可那东西看着别人戴还很好,自己戴着并不舒服,除了阿瓦,卢梦生、春花和留儿早就摘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大家徜徉在美景中,卢梦生又说:「听说上元节里,在望远楼最顶层向下看,与在皇城上看相差无几。辅国公家的世子与我一向交好,他家一早就在望远楼最顶层订了包房,我也与他说好了,我们上去看看景致。」 于是,大家又向远望楼走去,就在望远楼前,有一群人正在打斗在一起,春花本已经绕进瞭望远楼大门里,却听得有人在喊: 「我们是武成侯府的人!我们少爷是翰林!是杨首辅的姑爷!」马上回头去看。 那个正乱喊的人春花认得,正是常跟着郭少怀的一个小厮,叫什么名字她已经忘了,只见他被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拿住了,正挣扎着大喊大叫。卢梦生听到这声喊也停下了脚步,他示意了一下,小武走到那小厮面前,一拳打得他口鼻出血、牙脱齿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拉着这小厮的那几个管事倒吓了一跳,马上松开了人说:「这主僕二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竟然冒犯我家夫人,我们才拉住人的,你们若是有仇有怨,只管自去算帐,与我们无关。」 春花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就看到了郭少怀。他正被几个婆子围着打,青缎子外袍被扯得七零八落,脸上被抓出了几道伤痕,整个人狼狈不堪。然后春花就看到了被几个僕妇围在中间,正指挥着打人的那个女子。 面似桃花,发如乌云,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虽然气势更盛了,可春花还是没有困难地认出那人正是月影! 月影竖着柳眉,瞪着凤眼,指着郭少怀骂道:「你个瞎了眼的登徒子!竟敢冒认官眷,污灭本夫人,你可知道,本夫人可是四品的官夫人!」 月影的骂声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声闹笑起来。一个跑堂的人笑着大声说:「这位郭爷,喝得醉醺醺的,竟把人家正经官眷当成自家的妾室了,让人打也是应该的!还总自称是有来头的人,有来头的人还能欠着我们楼里几十两银子的酒钱不还吗?」 第497页 转身对月影谄媚地一笑说:「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与这种混帐酒蒙子一般见识,赶紧进望远楼里看看外面的景致,今天全京城就属我们家生意最好,就是平常火得不得了的靖远楼也没我们占着地利!」 留儿听跑堂的提到靖远楼,就向着春花一笑,那跑堂的见了,就又碎嘴地说:「我不是说嘴,这一年来,靖远楼出了多少风头,可今天,靖远楼毕竟不在街面上,怎么也比不了我们,小姐到楼上看一看就知道了!」 春花见留儿似有要与跑堂的辩论的意思,赶紧拉了她说:「我们上楼去看景致吧!」靖远楼生意虽好,名声也大了,但比起望远楼这家老店,春花承认还是有着差距,再说她做生意,有自己的风格,并不会想和哪一家攀比。 卢梦生笑着扶了春花上楼去,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辅国公家的老夫人、夫人们都已经先回去了,只剩下十几个年青人,辅国公世子热情地招呼着,春花也与几位奶奶小姐们见礼,大家从窗子向下看,宽阔的大街上盏盏灯火,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美景难得,但更美的是心情。 告别了辅国公家的世子等人,卢梦生和春花就打算回家了,阿瓦虽然还强睁着眼睛,其实马上就要睡着了。 刚刚从望远楼走下来,月影迎了过来,「卢太太,还记得我吗?我们在辽东镇见过面。」 对于月影这样的话,春花只有承认了,两人走近后,她低声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就想与卢太太一起说说话。」 那边,蔡大人也过来与卢梦生打了招呼。 春花其实不想和月影多来往,而且眼下阿瓦就快睡了,她只想马上回卢府里。 看到春花的神色,月影善解人意地笑着说:「卢太太,看样子少爷就要睡了,你赶紧回去吧,哪一天我去拜访你。」 春花笑着点头说了几句客气话,但连家里的地址也没告诉月影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月影就真的上门来拜访了。 春花听了通传,只得换了衣服出来与月影见面,又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听月影找自己有什么事。 「卢太太,你知道我已经是蔡夫人了吗?」月影在春花面前并不掩饰她的得意,「我现在是正室夫人呢!」 春花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望远楼门前,月影就是这样说的,这种事情不可能有假。但春花并没想问月影如何成为正室夫人,实在是她了解月影的剽悍能力,对她能当上正室也并不奇怪,月影真是了不起的人,春花不胜钦佩。 可月影却一定要说出来。她当了正室的事,没法告诉她以前的姐妹们,她又没个亲人,一直有一种富贵不还乡,犹如衣锦夜行的感觉,当然她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文雅的词,她就是特别想在她过去认识的人面前炫耀一番。 「两年前,我出了蔡家,认了蔡大人手下一个属员为兄长,然后三媒六聘地嫁给蔡大人做正妻。」以妾为妻肯定是不行的,而月影就想出了一个这样的办法来。就是春花听了,也得暗贊一声,这主意可真妙! 不过,春花也没有多羡慕,她平淡的表情,一点也没打消月影的积极性,她将自己重新嫁入蔡家的事详细地为春花描述了一番,最后还说:「我嫁进来后,蔡大人的儿子们也得尊我一声母亲!」 「昨天因为出来赏灯,那个瞎了眼的郭少怀,竟然想占我便宜,说我是他逃了的妾室。」 「我也没客气,让下人把他痛打了一顿,」月影哈哈大笑,「我估计他有些日子不敢出门了。」 春花一直不理解月影对郭少怀的恨,她问:「其实郭少怀对你还不坏,至少要比对我还好得多,何况你还偷了他好几千两的银子,为什么还会恨他呢?」 「哼,他对我不错?」月影不屑地说:「你知道当初他赎我回去的时候,怎么骗我的,答应了我多少事,可事后一件也没做到:答应给我买首饰,结果没买;答应让我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月钱;他还答应让我管家,结果也没成……要不是我弄了些银子跑出来,现在还不是跟吴姨娘一样,青灯古佛地过一辈子!」 春花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出他们有什么深刻的矛盾,只能说月影这个人是个慾壑难填的人,而郭少怀并没有能力满足她。也许郭少怀这样的人,只有月影才能折磨他? 但她的话春花至少贊成一点,那就是跟着郭少怀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不过,月影昨晚特别在望远楼等她出来,今天又这样早过来拜见,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过去了的事。 月影确实说了几句闲话后就笑道:「我家蔡大人于政事特别勤勉,可就是在朝中没有靠山,本来应该升一级,却总是升不上去。卢太太能不能帮我在杨首辅面前提一下呢?」 「我虽然能见到杨首辅,但我们在一起只是说些家常,从来不谈外面的事。」春花不可能答应为蔡大人谋升职,她不知道蔡大人的情况如何。 月影被拒绝后并不灰心,依旧笑着说:「卢太太,你若有机会就为蔡大人说一句话,我们夫妻都是知恩图报的。」 春花是领教过月影的厚脸皮,怕再被她缠上,就严肃地说:「我是决不会给父亲添这个麻烦的,你就死了心吧,另外你也不要总过来,别让人看出不对,对我们都不好。梦生对我的事是知情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支持我,蔡大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第498页 这句话终于将月影打发走了。 过些天,春花回杨府时还真与于夫人说起了月影。当然不是她主动的,而是月影上次与郭少怀在望远楼前实在闹得太欢,而上元节那天出门的人太多,看到的人也太多,于是此事竟成了眼下京城里人们流行的谈资,御史也上摺子参他。 于夫人关切地问春花是否知道,她倒不是八卦,而是因为事关郭少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春花就告诉她实情。 「那么说,郭少怀不是认错了人?」于夫人吃惊极了。 京城里的人们谈起这件事时,就没有一个不认为是郭少怀认错了人的。一个逃妾,怎么能成为正室夫人呢?再说蔡大人总算是个靠谱的人,他转了个弯将妾室重新娶进门扶了正,算是绕过了律法,大家也能接受,而且也就自动地将这个继室认为也是个靠谱的人了。 反之郭少怀,当年的探花郎在大家心目中没剩下多少好印象,他做的事就基本没有对的。 春花点着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父亲走了进来,他也听了郭少怀的最新事迹,有些不悦地说:「你们也在谈郭少怀?实在是不成样子,好好的一个探花郎怎么就不知是非廉耻呢?」 春花想说,老武成侯夫妻在郭少怀小的时候只让他读书,等到郭少怀金榜题名出仕后就一味地纵容,他就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可是于夫人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开口,笑着说:「今天你回来的倒是早,还不赶紧换了衣服歇一会儿。」又吩咐金钏带着小丫头服伺杨松。 母亲不想让父亲心情不愉快,郭少怀毕竟还是他的女婿呢。春花明白了,就和母亲一起闹着父亲高兴。可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后,父亲就又起身去了前面的书房。 于夫人吩咐金钏,「你一会儿亲自去把去火的汤端给老爷,看着他喝了再回来。」看着金钏走了,嘆了一口气说:「皇上要废后,你父亲坚决反对,这两天他嘴里已经全部溃烂了,连饭都吃不下,心情也极坏。」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春花这才知道,一过完正月,皇上就对内阁说要废后,并准备立生了儿子的孙贵妃为后。这事闹得很大,父亲带头反对,百官也纷纷进谏,当然也有人藉机讨好皇上,贊成废立的。 「看来今天,你父亲一定又与皇上争执废后的事了。」于夫人第一次没有心思与春花闲聊,「你也回去吧,正好也见过你父亲了。」 刚刚父亲进内院,其实就为了见春花一面,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父亲也是惦念的。 春花走出了内院,心里还想着父亲,本已经上了车又叫了停,转身进了前院的书房,她想去看看父亲。以前她很少去书房,总是怕打扰了父亲,可今天不同。见父亲听了通传,正放下了手中的笔,虽然没有什么笑意,却很和蔼地问:「有什么事吗?」 父亲一定是以为自己有事情要求他办呢,而且只要不过格,一定会答应,据说雪花前天又从父亲那里磨着要了一千两银子才走。春花鼻子一酸,她这个女儿,也只给父亲带来过麻烦,从没帮过父亲一点的忙。 父亲站在权利的高峰,表面上当然是风光无限,但内心有多少苦恼,谁又能理解呢?在大家的印象里,父亲一贯是儒雅而平和的,就像人们平常形容的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是杨家的依靠,是朝廷的柱石,可大家偏偏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春花走上前去,跪坐在父亲面前的脚榻上,抱住了父亲的双膝,把头靠在上面,轻声说:「我就是来陪陪父亲。」 杨阁老身子僵了一下,他很不习惯与女儿这样亲密的接触,有什么事,他也只会对女婿说。可是小女儿这样靠着他,竟让他本来非常疲惫的心放松下来,他拍拍春花靠在他腿边的头,微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与女儿说起,于是问:「阿瓦好吧?」 「好!」春花也简单地答了,然后她就说:「父亲,你是我们的父亲,若是没了你,我们就没了父亲的蔽护。至于天下的事,管的人多着呢,又不是非你不可!」 杨松笑了,真是小女孩的话呢!但他竟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他给春花解释,「皇后无过,若轻易废掉,不仅是皇上失德,臣工失职,也与礼不合,且开了本朝先例,以后恐怕会成后世人的藉口。我作为首铺,无论如何,也要反对。」 「那你能挡得住皇上废后吗?」 「挡不住,可一定要挡,」杨松告诉春花,「最不济也要给皇后争得与原来一样的待遇。」 后来,皇后还是被废了,不用说朝臣,就是内阁里也有人同意废后,父亲等人根本拦不住。结果就与父亲所说的一样,胡皇后被封为静慈仙师,退居长安宫,总算有个体面的结局。 因胡皇后无过被废,整体上的舆论导向是同情胡皇后的,听说皇太后也颇同情静慈仙师,时常将她接到仁寿宫里。 明宣宗过了几年也有些后悔,认为那时自己还是年轻太冲动了,毕竟按这时代的思想,废后也算得上是品德有亏的事。而且有了这个先例,此后明朝以后果然有好几个皇帝也废了皇后,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杨松和小女儿说了一会儿话,见小女儿懂事地告辞了,又重新提笔写起摺子来,可他的心里说不上哪里却有一丝变化。 第499页 得了闲他与老妻说:「还是你有眼光,知道小女儿是最贴心的。」 于夫人笑着说:「我们这些孩子都好,老大学识最广,老二朋友最多,老三最实诚。女儿们也不错,琼花最能干,春花心地最善良,雪花现在也懂事多了,最最小的这个,看着就聪明,老爷和我都是有福的。」 杨松听了老妻这番话,觉得她同几十年前岳父千叮咛万嘱咐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个单纯的少女还是一样,想到几十年的光荫就这样过去了,他笑了笑说:「春花再来的时候,你问问她有什么难处没有?卢家毕竟是寒门出身,家底子太薄。」 于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自从当了阁老,家里的事你就更不留心了,春花现在手里的铺子比我都多,我看过几年,她就能同父亲一样,点石成金了。雪花那里是真难,郭少怀是一文钱都不拿回来的,孩子也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本想给她个铺子,总能有个进项,可好好的铺子只要给她,郭少怀就去取银子,没多久就得关门,你还是想想怎么管这个姑爷吧。」 「我先前已经老着脸给他谋个翰林院的差使了,如今被参丢了差使也是他行为不检,我还能怎么办?再说他是郭家的人,我还能怎么管。」杨松不愿意再提雪花,就把春花那天安慰他的事讲给老妻听,又再三感嘆,「还是小女儿好,真是贴身的小棉袄,我原来肩膀疼,现在天天用她给的毯子好多了。」 「我也喜欢春花弄来的东西,都怪有趣的。」于夫人将春花新近送来的狐狸毛皮拖鞋给杨松看,「放在书房的那双你用着怎么样?」 「不错,不错。」杨松点头称赞。 过了年,卢梦生就真地按上元节所说,在家里开始带着阿瓦练武。 春花知道卢梦生身手好,是因为他寒暑不缀地练习,但总到了儿子吃了苦头才真正理解习武的辛苦。阿瓦每天早晚从站桩开始,第二天就浑身酸痛,哭着不肯起床去练武了。卢梦生毫不容情,将孩子拉起来拎了出去。 阿瓦以后是要袭军职的,现在溺爱孩子,就是在害孩子。这些道理春花都懂,所以她只敢在背后与卢梦生嘀咕,「阿瓦还小,我觉得再放松一些也没什么,做什么事不都要讲循序渐进吗?」 卢梦生却说:「立下规矩就不能改,若是一放松,以后遇到难处就后退,最终只能一事无成。」 好在阿瓦的身子确实遗传了父亲,非常健壮,虽然哭闹过几次,但很快就非常适应了。而且定辽前卫的孤儿们如今都在新家里住,男孩子们也都一起习武,阿瓦有了这么多的伴也很开心。 三月里,武成侯世子夫人,也就是泰宁侯府的三小姐有了身孕,春花得知消息过去探望。世子夫人成亲两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武成侯邓夫人却一点也不着急,还总拿春花的例子劝她,「卢夫人成亲五六年才有孩子,可见你也不用急。」 其实春花却知道邓夫人心里是很急的,她的第一个儿子没生下来,生了郭良后又只有两个女儿,哪里不盼着儿媳妇早生孙子呢?可作为明事理的婆婆,她并不肯把这个压力给儿媳。 如今有了好消息,作为媒人的春花非常高兴地带了礼品去探望。 世子夫人看着胖了点,肚子也略略显出来些。她告诉春花,「刚过完年就查了出来,三个月内胎还不稳,不好说出去,所以才通知大家。嫂子你可别怪我。」 其实现在春花早就不是她的嫂子了,但世子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春花也只得由着她。 陪着春花进来的邓夫人笑着说:「是我先没让媳妇把消息放出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这有什么好怪的,」大户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子,可不是都要坐稳了胎才能说出去,「我就等着你早日有个胖孙子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邓夫人满脸喜气地又对儿媳说:「就是第一胎不是儿子也不要紧,人们不是常说先开花后结果吗?」 「瞧婆婆对儿媳妇这个体贴,看来我这门亲事保的还不坏。」春花也笑着打趣这对婆媳。 大家说起闲话来,邓夫人就告诉春花,如今武成侯府的日子越过越好,给郭茵说亲的不少,身份最高的是南宁侯府二房的嫡长子,虽然不是南宁侯世子,但身上也有四品的袭职。 「小姑这门亲我觉得极好,」 世子夫人一力贊成,南宁侯府与泰宁侯关系不浅,两府的老夫人是亲姐妹,所以小辈们也都相熟,「胡家弟弟小时候我见过的,极懂事的孩子,而且胡家最重视规矩,妾室在主母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春花也因为温太太对南宁侯府多知道一些,她将自己知道的胡三夫人的事情透露了些。没想到邓夫人和世子夫人一点也没觉得胡三夫人不对,「一个庶出小姐,亲事也不用嫡母管,嫁妆又比嫡出的多,嫡母心里哪里能舒服?虽说狠了些,但也是温太太自己先起了那样的龌龊的心思,怪不到别人头上去。再说还不是一个房头的,而茵儿嫁过去也是堂堂正室,南宁侯府决不会这样对她!」 这观点倒也不能说是错的,春花建议道:「多打听一下那孩子怎么样吧。」。 「确实不急,茵儿才十五,而且她的嫁妆不差,说不定能定下更好的亲事呢。」邓夫人如今没了为郭良求亲时的急迫,一心想仔细挑选。 第500页 到了要走的时候,邓夫人让儿媳在屋子休息,自己陪着春花出去,对她说:「儿媳想劝你回泰宁侯府,但我不让她操这个心。可是泰宁侯老夫人病了,我想总得告诉你,你与指挥使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回去看一看,毕竟是他的亲祖母。」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一年多时间,卢梦生和春花与泰宁侯府完全不相往来,但同在京城,不可能不相遇,春花偶能遇到代表泰宁侯府出门的四奶奶,而且还与她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就是对三爷后娶的三奶奶和新进门的五奶奶,也能客气地招呼。只是在她宴客时是不请泰宁侯府的,而泰宁侯府也不会请她。 而春花与长辈们出府后就没再见过面。老夫人年纪大了,侯夫人一直病着,她们平常的时候不出门,只是作为外命妇参加宫廷活动,春花又因为没有诰封而不用参加,两下就完全错过了。 邓夫人说的这个消息春花并不知道,她听了后心里马上就有些乱。邓夫人握着她的手又说:「听说你们走了后,泰宁侯府里又发生了一些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媳妇也不肯在我面前多说。要我说,泰宁侯老夫人何尝不悔呢?赶出门的媳妇生了这么好的嫡长孙,而家里的儿孙却又那样!」 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谁又能改变呢! 春花坐上车回了家,派人请顾梦生早些下衙。 顾梦生回家后听说老夫人病了,脸色就有些变了。春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准备好礼品,又看时间传了饭。 果然吃过晚饭,卢梦生便说:「我们去泰宁侯府看看老夫人吧。」 老夫人和侯爷虽然很渣,但对卢梦生倒不是完全无情的,卢梦生虽然恨他们对母亲的不公平,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心里自然又会生出惦念。血脉亲情就是这样,怎么也不可能完全斩断,这也是人之常情。平时他狠着心并不多想,但听说老夫人病了,自然就压抑不住。 经历了前世宽松思想薰陶的春花要比顾梦生想开得多,她一面帮卢梦生换衣服一面说:「留儿是我们的女儿,但她也是她亲生父母的孩子呀!我想你一定会去的,刚刚就准备好了礼品。」 冷不防,卢梦生已经把春花抱住了,紧紧地搂住她说:「太太,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吗?」春花被他按在怀里,便笑着说:「我是你肚里的一条虫,你心思一转,我立刻就知道了!」说着用手指了指他的左胸前。 「其实你也猜到那次我被人下了药的事是江阴侯府的人做的吧,不记恨老夫人吗?」 「看你总也没说起,我想一定与家里的人有关系,」春花只缩在他的怀里,并不抬头,「我信你能处理好,就没有多问。」 「我自然不能轻饶了他们,」卢梦生说:「太太,我能有你真是天大的福气。」然后捧起她的脸轻轻地亲吻着,这时就听阿瓦他蹬蹬蹬地往里间跑,精神十足地问:「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 「这臭小子!」卢梦生放开春花,赶紧换了衣服。 留儿没多久也穿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来了,春花看阿瓦穿着新做的大红缂丝小袍服,又让人找出老夫人送的金锁给他挂上 大家穿戴一新,卢梦生骑马,春花带着留儿和阿瓦坐车,很快就到了侯府,看门的人见了他们自然是一怔,赶紧进去通报。没多久,四爷和四奶奶一同迎了出来。 卢梦生见了四爷便急着问:「祖母身子怎么样?」 四爷恭敬地答道:「不过是风寒,但毕竟是年纪的人了,缠绵了些日子也没好。」 四奶奶也与春花说了些老夫人请的哪一位御医,吃了什么药的事。 大家携手进了福寿堂,卢梦生看到老夫人靠在炕上,满头白发,面带病容,请安时声音哽咽了,又说:「是晚辈不孝。」 老夫人眼睛也红了,「都是祖母错了,只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皇上已经下了旨,一切都已经不可更改。 泰宁侯看着卢梦生,脸上也有些惭愧,按这个时代的思路,卢梦生若真是他的外室子,他倒没有什么对不起这个儿子的,偏偏卢梦生是他抛弃了的发妻所出的嫡长子,所以他也很没脸,这也正是以前他一直不肯说出真相的原因之一。现在父子两人在外面基本不见面,怕的就是尴尬。 卢梦生行了礼称「侯爷」,春花也依此称呼。其实春花倒觉得称父亲也没什么,但卢梦生注重礼义,已经认了养父为父,又有皇上的旨意,自然不能再认生父了,也没什么错的。 接着又与大家都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后,一时间没什么可说的,福寿堂里静得让人不自在。 春花刚想找个话题,阿瓦突然跑到老夫人面前说:「曾祖母,我想你了!」 在刚搬出侯府时,阿瓦差不多每天都能想起老夫人,总要念上几回,毕竟他在老夫人面前混了那么久,老夫人又那样疼爱他。后来才慢慢忘了。刚刚行礼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怎么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他这样一说,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马上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大家纷纷说阿瓦懂事可爱,屋子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老夫人让人将阿瓦抱到身边,忍不住掉了泪,又赶紧擦了下去。阿瓦大约又想起来他以前哭闹时老夫人给他点心吃,就赶紧说:「曾祖母,别哭,我们带了好吃的点心,我拿给你尝尝!」 第501页 老夫人笑了,「吃了阿瓦拿的点心,曾祖母的病就好了。」 春花就笑着说:「我以为这小子记不住了呢,没想到还好,没忘了曾祖母最喜欢你,什么事都纵着你。」 到了快宵禁的时候,卢梦生才带着家人告辞。 大约真是因为心情好了,老夫人的病很快痊癒了,卢梦生和春花也结束了隔三差五往侯府跑的日子。这以后,卢府与泰宁侯府的关系慢慢成了定例,就像亲戚一样,四时八节有来有往,从来不间断,但也不过分亲近。 阿瓦一点点地长大,到了六岁的时候开蒙读书,这时候他必须正式取名了。按习俗,孙子的名字都由祖父来取,在泰宁侯府时卢梦生和春花也都这样想,所以只给阿瓦取了小名。结果直到离开泰宁侯府时,泰宁侯也没有给阿瓦正式取名。这两年,更是没有人提这样的事。 卢梦生每天又开始翻书查典,写了一个个的备用名字,让春花帮着挑选。春花也十分头大,还不甘心请别人帮忙,只得与卢梦生认真讨论。两人最终确定儿子叫卢鹏,希望他将来能大鹏展翅,有所作为。 到了八岁上,阿瓦已经学了四书五经等基础知识,开始读兵书,武艺也练得有模有样,身子更是长了起来,也越发像他的父亲。 这些年,春花吃了刘老院使和刘院使给她配的药物,还曾看过十几位名医,可是肚子依然没有消息,她也死了心,停了所有的药物,只注意保养身体,不再想生孩子的事了,对阿瓦的教育非常用心。 春天的时候,卢家四人应邀到温指挥使的别院赏海棠,这差不多是每年固定的节目了。温峻不只要在请大家时将他们请来,每年还都要专门请卢家一次,这时并不邀请别人。 春花见了陪着父亲出来的温二小姐,喜欢得拉在手里不放,又重复着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的话,「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这孩子完全遗传了温峻不凡的容貌,但在气质上,却又像她的才女母亲,年纪虽然不大,可看起来已经比画上的美人还要美了。 温峻见春花这样,嘴角就带了一丝笑意,「那就给嫂子做儿媳妇吧。」 「那自然好,就是阿瓦那个臭小子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小仙女?」春花笑着说,并不把温峻的话当成一回事。 留儿也在一旁笑着说:「母亲,你这样喜欢温妹妹,我嫉妒了!」 春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问:「留儿不也是一样?只要温妹妹来了,有什么事都会放下,一心陪着温妹妹玩。」留儿也特别喜欢温二小姐,每次温二小姐到卢府,都是留儿带着她。 那边,阿瓦见到温峻就赶紧上前行礼,「给温叔叔请安。」 温峻笑着握住阿瓦的手向自己方向拉了过来,阿瓦赶紧运气抵抗,到底脸憋得通红,被拉了过去。温峻点头,「这小子又长了力气,看来平时没偷懒。」 春花知道他们经常见面,阿瓦也常与她说起,温叔叔对他比温家的哥哥还要好,对于他们这样亲密也不感到奇怪。 温峻就让温二小姐带着留儿和阿瓦去园子里逛逛,自己陪着卢梦生和春花喝酒。温峻虽然与卢梦生关系极好,也常来卢府,但现在的他不但完全回归正常,而且比年轻时重视礼仪得多了,并不常进内院,与春花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喝了一会儿酒,温峻突然问:「嫂子,我想请教你,棠儿缠不缠足好?」 温二小姐的闺名就叫海棠,为什么自然不必说。如今海棠五岁了,若是想把脚缠好,这个年龄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春花当然有自己的见解,可是除了留儿和她带大的孤儿们,没有人肯接受她的理念,就是春花自己,有时都会担心,这些听了她的话的女孩子们,将来会不会因此出现一些问题,以至于后悔,毕竟大时代的环境就是大家都缠足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温峻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什么?苏太太那样的大家闺秀,自然会懂得怎样教养女儿,而温峻其实也是大家公子,底蕴也很深厚。 「我觉得当然是不缠的好,但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件事呢?」春花疑惑地问。 「嫂子还不明白吗?」温峻表情认真起来,「长子自然会得我的袭职,次子我想办法给他谋个荫封也不难。大女儿有她母亲管,只有这个女儿我总得自己为她操心,而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能嫁个好夫君。」 春花明白了温峻的意思,「你是说……」 「卢兄、嫂子,你们若是看不上棠儿的出身,我绝不会勉强。」温峻脸上露出些心虚来,「可我真喜欢阿瓦,棠儿从生下来时就记在嫡母名下了。」 温海棠的出身表面是外室女,其实是私生女,就是记在嫡母名下,比起阿瓦嫡长子的身份来,确实要差上一些。 春花与卢梦生相视一眼,卢梦生拍拍温峻的肩膀说:「兄弟,你也知道我出身军户,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阿瓦又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找的媳妇,一定要贤惠能干、他自己心仪的。」 「是啊,」春花也赶紧解释,「温家是簪缨世族,卢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没有什么不般配的,就是不配,也是阿瓦配不上海棠。我们只想阿瓦能娶一个他喜欢的,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好。就是海棠,我也盼着她能幸福。」 「若是阿瓦愿意,你们就会同意了?」温峻喝了点酒,脸上带了些红晕,笑得神采飞扬,「阿瓦一定会喜欢海棠的。」 第502页 「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这么早下结论吧。」春花犹豫地说:「我们也不想太早给阿瓦定亲。」 「我不是想逼着你们同意给他们定亲,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想给阿瓦娶什么样的媳妇,现在我知道了。」 春花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看苏太太。 尽管卢梦生和春花知道温峻和苏太太的真实情况,但苏太太决不会在别人面前与温峻一同出现。说起来,春花唯一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还是那次在上元节时戴着面具去赏灯,当然这事她怎么也不会说出来。 苏太太不仅从不在人前与温峻在一起,而且温海棠也不知道她的生母竟是苏太太。温峻的那个外室前两年病逝了,人们也早就忘了她。 春花进了苏太太的院子,她依旧住在花园隔出去的小院里,院子里收拾得非常雅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苏太太比温峻大几岁,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淡淡的痕迹,只论相貌她较年青英俊的温峻要差得多了,但她举手投足间的风华,却让春花入迷。 「你又来看我了。」苏太太笑意中带着感激,亲手给春花煮了茶。 春花差不多是最理解苏太太的人,她与温峻间自然非常投缘和恩爱,可是他们共同经历的绝不只是幸福,而是痛苦多过一切,原因就是他们的感情永远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温峻一度想不顾一切和离后娶苏太太,但温太太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已经请封诰命了,是不可能休弃的,而且胡家对温太太的境遇从不说什么,但要是想和离绝不会同意。而且温太太还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孩子的未来温峻也不可能不考虑……总之和离绝不是容易的事,春花还知道最主要的阻力却是苏太太,她决不同意温峻为了自己抛弃温太太,并说如果温峻真的和离了,那她宁可自杀也不再见温峻。 当然,苏太太也不会给温峻做妾或者外室,不仅是她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她名下的儿子。这孩子比留儿还要大一些,苏太太一直尽职尽责地将他养大,并培养他读书。 春花笑着接过茶,品了一口说:「明明都是一样的茶,你煮的就是不一样。就是为了喝上好茶,我也要来看你。」 苏太太笑道:「只要你肯来,茶总是有的。」又与春花说起了海棠,「我听温指挥使说前几天海棠又到卢府玩了一天,这孩子在别院里也没个朋友,最喜欢去你那里了。」 春花听了苏太太的话就知道温峻并没有将想把海棠嫁给阿瓦的意思告诉她,也不多话,笑着说:「我们家里就是孩子多,海棠又那么可爱,哪一个都喜欢她!」看着苏太太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知道她一定为自己不能每天与海棠在一起而痛苦,就说:「海棠虽然没跟你在一起长大,但她通身的气派却随了你,这血脉传递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苏太太忍了忍还是掉了泪,「是我让温峻今天请你们过来的。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有什么你只管说,」春花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 「我准备回江南了,请你帮我照看点海棠。」 「温指挥使知道吗?」春花马上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温峻平白无故突然要把海棠许给阿瓦,可能就是想让苏太太安心。 「我还没有对他说,但他一定已经猜到了。」 苏太太的养子今年十六,正应该回祖籍准备应试。春花只能说:「没关系,过几年你就能再回来了。」 「不能了,就是我能再进京也不会再见温峻和海棠了。」 春花用帕子擦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停地滚出来,她再看见苏太太,早就哭成了泪人,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春花想到「孽缘」两个字,温峻和苏太太的感情就像罂粟花一样,美丽到极致,却是有毒的。 「放心吧,海棠我一定会当自己女儿一样的。」她发自内心地说。 「谢谢你,卢太太。」苏太太哽咽着说:「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你以前对我说过,你逃婚出去再嫁与我是一样的,那时我就说我们不一样。其实,我特别想和你一样,真正嫁给温峻,不管是改名换姓还是我们一起逃到没人的深山里。温峻和我也曾想过,抛弃一切,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可是,我们不能。温峻有官职、有宗族,有儿子,有太太,他不能把所有的都放下。我呢,也差不多,是苏家妇,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我的夫君,可毕竟当年公公婆婆对我不错,我又抱了儿子,总要让他读书举业,为苏家传宗接代。」 「我们不能害了所有的人,只能如此了,但错已经铸成,我们将来会下地狱的,不过只要让我们相伴,去哪里都行。」 「不,你们不会下地狱,你们一定会在来生结成夫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春花泣不成声地说,她其实想说:「你们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呢,冲破一切,结成夫妻。」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就像苏太太认识到的那样,果真如此会害了很多人。 没几天,春花和卢梦生一起去送苏太太离京,她把海棠也带来了,只说是送故人顺便领着孩子们踏青。 苏太太与春花坐在长亭里,面对着坐在春花身旁的海棠神色平常,笑着与亲生的女儿说着话,这样的机会于她于海棠都是非常难得的。春花知道她只在夜间温海棠睡着了后才悄悄地去看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 第503页 外面已经草色青青、春花明媚,不知实情的海棠心思早就飞出了亭子,只是良好的教养使她还坐在席上不动。 阿瓦早与苏少爷在亭子外走了一圈,现在回来给春花和苏太太行了礼说:「让姐姐和棠妹妹与我们到外面看看吧。」 留儿和温海棠都是一脸的想往。 春花拉住阿瓦,「还没疯够吗?陪着母亲和姨姨坐一会儿。」 苏太太笑着说:「不要再拘着孩子们了,让他们都去玩吧。」 春花只有由着孩子们出去了,免不了在后面嘱咐,「留儿,你带着弟弟和妹妹。」转过来端起一杯酒对苏太太说:「我们喝一杯吧。」 苏太太拿酒的手抖动着,春花见她手中的帕子上已经染了缕缕红痕,可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将手掐破了,只是直直地看着外面玩的温海棠,便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包了起来。 苏太太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春花能做的只有将她送上了车,再次安慰她,「放心吧,我一定像对自己亲女儿一样看顾棠儿的。」 给阿瓦定亲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出,但能保证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马车辚辚,远离了京城,留儿、海棠和阿瓦在一起拿着手中折下的柳枝在一起玩闹着,春花将苏太太亲手摺下来递给海棠的两支柳枝接了过来,准备让人送给温峻,这里有一支应该是给他的,可他却没法公开出来送行。 卢梦生过来说:「太太,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吧,我去找找温峻一同回去。」 这是说,温峻还是来了,只是没有让大家看到。春花将手中的两支柳枝递给卢梦生,「拿给温峻吧,好好劝劝他。」 当天晚上,卢梦生并没有回来,只让人传话回来他与温指挥使在一起。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又过了些日子,春花才见到温峻,他看起来瘦得很厉害,言谈举止却没什么异样。温家别院里还是依旧,海棠花娇艷动人,温海棠一天天长大,只是在海棠花树深处,多了两枝柳树,随手摺下来的柳枝很快就长成了小树,甚至温家别院里每年的赏花会也一样举办。但春花却知道,温峻其实不是过去的温峻了。 这些年来,大约是为了掩饰与苏太太的关系,温峻在外面偶有些风流韵事,时常闹得人人皆知。对于温太太的求和,他也能敷洐着,可现在他的冷淡,让想劝劝他的春花都退避三舍。 「你也不必担心他,」卢梦生安慰春花说:「他现在把自己那支京卫带得好着呢,亲自教海棠读书,又在外面有不少的生意,说是要给海棠攒嫁妆,每天忙得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春花只能想,人活着只要有个目标就好啊。 宣德八年,卢梦生升了山东都指挥使司的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协助都指挥使管理所辖区内卫所。 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是地方平时最高军事领导机构,与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并称「三司」,分掌一省行政、司法、军事。三司互不统属,各对中央负责,但每有大事,需三司合议报送朝廷。 在明朝,不论文官还是武官,名义上最高是一品,可是实际上除了死去后的封赠,很少有人任一品官员,而且一品的职位也差不多都是虚职。以卢梦生的年纪,也算得上官运享通了。 调令一下,卢家一片忙乱,又要收拾东西准备上任,又要接待上门恭喜的客人,还有数不清的宴请和拜访,杨阁老给卢梦生荐了两个对时势颇为熟悉的幕僚,再加上小武几个心腹,把外院的事情都处理了。而内院里春花却忙成一团,生意上的事情她要操心,琐碎的家事她还要一一管起来,好在她弄这些还是驾轻就熟的,又有留儿在一旁帮忙。 阿瓦与他的父亲陪了一天的客人,回来后蔫蔫的,春花以为累了,就让他去早些休息,「明天你就在院子里歇着吧,外面的事你也不全懂。」 「母亲,我不累。」阿瓦坐在春花身边说:「我想我们去山东,为什么不将海棠妹妹也带去呢?」 现在海棠一年到头,倒有一半多时间在卢家,温峻时常把海棠送来跟留儿、阿瓦一起玩。而且他竟然就真的没给海棠缠足,教海棠学各种才艺的同时,又让她学着管家事做生意,春花有时想反对,但又不知道应该反对什么,何况海棠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她见了每次心都软得不得了。 现在阿瓦有了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春花摸了摸他的头说:「海棠妹妹不是我们家的人,怎么能跟我们去呢?」 「你带我去求求温叔叔,他一定能答应的。」阿瓦看着春花问:「母亲,你说好不好?」 「那不合规矩,温叔叔也不会答应。去早些睡吧。」春花打发了阿瓦,又将要带走的物品一样样检查,留下的东西也要重新列好单子,封存在库里。毕竟在京城已经住了十年了,在这个宅子也住了好几年没挪动,这次外任也不会时间太短,要想的事多着呢。 第二天春花正送几位夫人出门,阿瓦从外院跑了进来,给夫人们行了礼后急急地对春花说:「母亲,如果我娶了棠妹妹,温叔叔就让我们把棠妹妹带去山东!就让我赶紧娶了温妹妹吧!」 几位夫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打趣春花道:「卢太太,赶紧给阿瓦娶媳妇吧,阿瓦急了呢!」 阿瓦十岁了,在这个年纪,很多男孩子都懂一些事情,特别是高门大户之中。但阿瓦却不同,可能与卢家环境非常单纯有关,也可能是像他的父亲——据卢梦生说他年少的时候很晚才懂男女之事。阿瓦对于女孩子没什么感觉,一张好弓、一把好刀都能让他喜欢不已,每天出只知道练武读书玩耍。 第504页 他对留儿和温海棠一样非常维护,春花一直觉得他只是把温海棠当成了他的亲妹妹,如今听他这样说,身边又有几位太太,只笑着说:「你温叔叔是和你玩笑呢。」暗暗将他拉了一把,让他不要再开口了。 随后见到温峻进来与她道别,就责备他道:「你这样说,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对海棠的名声不好。」 温峻却风清云淡地说:「若是海棠嫁了阿瓦,那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他们不能成亲,我就带着海棠到辽东,给她找个不在意她大脚的男儿嫁出去。我的棠儿这样可爱,嫂子若是不要她当媳妇,也会有人喜欢她。」 「我的意思你怎么不懂呢?」春花气道:「我不过是想让孩子们选自己喜欢的,免得误了他们。」 「阿瓦喜欢棠儿,」温峻自信地说:「他会和大哥一样专心于一人,这个女婿我要定了!」 他看看春花,又看看卢梦生,平静地说:「我以前喜欢嫂子,甚至有一个时期特别后悔没有先娶了嫂子。可是,遇到了海棠的母亲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情,也真正懂了卢兄和嫂子间的情深意重。」 「可是我和海棠的母亲没有你们好命,我们的缘份太浅了,这也无可奈何。我能做的就是要海棠有一个比我们要好的人生,就像卢兄和嫂子一样。」 自从苏太太走后,温峻第一次提到她,他的话语非常的简捷,并不带一丝的感情,仿佛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但春花知道若是现在能打开他的心看一看,就会发现那里早就碎成无数的碎片了。卢梦生也是知道的,他上前拍了拍温峻的肩膀说:「让你嫂子亲自做两个菜,我们晚上喝点酒。」 春花点头应了,又说:「若是你身边有别人,我将海棠带去没什么,可是现在,还是让海棠陪你吧。」 温峻现在身边连个丫头都不用,日子过得非常单调刻苦,若是再没有了海棠,真不知他怎么面对一日又一日孤独的生活。 「让他们分开几年,阿瓦知道思念海棠也好。」温峻想想说,也就不再纠结让海棠一起出门的事了。 非常巧的是,当天下午温太太来给春花送行,也带来了温大小姐,春花到外面迎接她,温太太挽着春花,指着身后的大女儿说:「今年八岁了,比你家大少爷正好小两岁。」温大小姐和温二小姐海棠其实很像的,但是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互相间并不熟,甚至只见过有数的几面。 温太太的话是有意思在里面的,春花却不顺着她的话住下说,只是赞不绝口,「温大小姐可真漂亮,我看脸庞象温指挥使要多一些,但眉毛眼睛却象温太太。」 温太太顿了一下,她岂能听不懂春花的意思?到了京城这么些年,她早已经不再是当初在边城的那个任性不讲理的娇小姐了,京城里遍地是权贵,她一个三品官的庶出小姐历经了世事炎凉,也学会了听话听音,看人脸色,卢太太这是没看上自家的女儿呢。 其实,自己的大女儿与卢家的大少爷倒真是门当户对,又都是来自辽东。卢家虽然过去不过是普通军户,但卢氏夫妻会经营,早已经有了丰厚的家身,卢夫人又是杨阁老夫人的侄女儿,这两年他们夫妻事事顺利,升官发财一样不少。 还有一点温太太很清楚,那就是卢太太这么个善妒的人,将来一定不好意思让儿子左拥右抱,女儿能嫁到这样的人家里该有多好。温峻与卢家关系一向非常亲近,要是他肯来说就好了,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其实安氏出了事情后,她是真的悔了,但温峻却再不给她机会,尤其是最近两年,他每个月回家只与儿子和女儿们说说话。 别的家男人这样,总会有娘家人出面,可她的娘家却根本没有人给她撑腰,只是一味地让她忍让等着温峻回心转意,于是她一直忍着,忍到了现在她也懂得了,温峻是不可能回头了。更惨的是,别人家的正室太太落到这个地步,最起码还能得到舆论的同情,可害死妾室的名声让她同样在女眷们的社交中抬不起头来,只有卢太太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还肯与她周旋一二。 不管怎么样,儿子温峻总会管的,自己生的大儿子是嫡长子,将来会袭职,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女儿,她盘算许久,若是能嫁到卢家就好了。至于二儿子二女儿,温太太从来都不管,当然她也管不了。碧月那个小贱人狡猾,她不敢象对安氏那样对她,便让她自己带着儿子。至于二女儿的娘她从来没见过,就是二女儿,她也不过只见过几面,温峻从不肯让她与自己单独在一起,好像怕自己会掐死他的宝贝女儿似的。 温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刚刚,温峻确实向卢家提亲了,不过提的不是大女儿,而是二女儿,因此她虽然看出春花并不同意,但还想努力争取一次,就笑着说:「女儿从小就懂事,温大人又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导她,规矩学得还好,五岁上我就给她缠了足。过年时回侯府,娘家的几位嫂子们都说家里的几位小姐都比不上她。」 「是呢,我看京城里比得上大小姐的女孩也没多少。」春花笑着贊同,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厅堂,里面有不少来与她辞行的太太们,她便把话题转了,「这次上任特别的急,本想到各家辞行,可是根本没有时间,温太太今晚一定在这里吃晚饭,我们这一别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第505页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卢大人升了,调到外任,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卢家大少爷也说不定就在外任上成亲了。温太太有些后悔,原以为孩子还小,可以再等几年,若是早些提起这门亲事就好了,毕竟大女儿出身温家,又是侯府的外孙女,配卢家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太太还没死心,在下月温峻回家时亲自出来与他说了,让他写信给卢梦生提亲,温峻怔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不用说是卢家,京城里差不多的人家,都不会愿意与你生的女儿结亲的。」 这个事实温太太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她一直不想承认罢了,现在被温峻猛然揭开,她还是有些受不了,但又怕温峻,低声说道:「我当初也不是想害她的命,只不过是被骗了。」 温峻也不理她,只说:「孩子们的亲事你别管了。」然后很快他给大儿子娶了南宁侯府长房嫡出的小姐,也是温太太的亲表侄女,给二儿子定了自己手下一个千户家的嫡长女,大女儿许给京卫一个指挥佥事的二儿子,只有二女儿,他推了一些人的求亲,说这孩子的命格不应早定亲。 温峻这几门亲事定得都很靠谱,南宁侯府的嫡女嫁有三品袭职的温大少爷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小夫妻琴瑟合谐,温太太与娘家表侄女也合得来。二儿子成亲后就分家出去,二儿媳妇非常能干,不但当得起家,还把跟着分出来的姨娘婆婆牢牢管住了,好吃好喝地禁锢在后院。大女儿嫁的夫君为人老实,又有荫封的五品武官袭职,日子过得也不错,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卢梦生的行程定得很急,山东是集结重兵的军事重地,特别是东昌府、济南府、青州府等地的卫所官兵还有轮换赴京、赴边关听命的任务,宣德六年起又增加漕运、仓储、养马等一系列的责任。 因为人少事多,山东都司很有些力不从心,前些时候都司新增养马五万多匹,踩踏军屯良田,引起兵乱,事情刚刚压下去,原来都司的指挥同知有一人因兵乱被免职,因此上任时间定的比较紧。 五天后,卢梦生带着一家人出发了。向众多前来送行的人告辞后,他们出了京城,一路上昼行夜宿,倒也顺利。因为山东是卢梦生的祖籍,能造福乡梓他自然高兴,因此心情非常愉快,春花几年前曾来过山东青州为公婆建墓地,也算是走过两回。留儿和卢鹏对于出远门自然满心的雀跃,特别是卢鹏,是第一次出京城,就是对温海棠不能前来而引起的不快都消下去不少。 进了山东境内几天后,大家都觉出情况有些不对。所经过的城镇乡村很萧条,并且偶尔还能看到流民。找来一些人问,都说是濮州发生了兵乱民斗,很多人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濮州就在山东的东昌府附近,那里设有卫所,眼下他们已经距离东昌府不到半天的路程了。卢梦生拉马走到春花的车旁与她商量说:「这里济南还有几天的路程,看外面的样子并不安全,你们不如就先在前面的东昌府住下,那里城墙高大,又驻有不少的军队,非常安全,我带着军士们先到济南就任,看那边平安了,再过来接你和孩子。」 一直赶路,春花这几日觉得疲乏,浑身上下不自在,似乎有些晕车的症候,听了这话点头贊成,「也好,我正想歇歇。不过有一句话我得先说到前头,你不许带阿瓦一起走,把他留下来陪我。」 卢梦生一笑,「儿子还小,这次就先跟着你,再过两三年你可不能这样把他留在身边了。」军户人家的男孩,过了十岁,就开始跟着父兄屯田练武了。别的不说,卢梦生和春花收养的孤儿们年龄大的已经回辽东袭军职,只剩几个年纪小的给阿瓦当亲随,没一个不是从小就开始历练的,所以这些道理春花都懂。 「怎么也要十二岁才能跟你去军营。」春花坚持说,若不是她坚持,阿瓦可能早就进了卫所。 这时候,明朝军纪还没有破坏掉,武官袭职是要考校兵法、武艺、弓箭、马术等的。而且袭职最高是卫指挥使,若要再升上去,就要靠自己奋斗了,而武将的培养,最合适的地方自然是在军营,是以武将家的孩子,十多岁进军中的并不在少数。 这时候,阿瓦从后面骑着马赶上来,听到父母的对话,马上大声嚷着说:「我不去东昌府,我要和父亲一起走!」 春花板着脸说:「军中的规矩是十六岁才能成正军,你今年才十岁,只能跟着母亲!」 阿瓦见母亲不好说话,就转而缠着卢梦生,「父亲,前几天在校场,那几个百户、总旗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也说我不是孩子了,你就让我跟着一起走吧!」 卢梦生本来已经同意春花的意见,如今儿子这样一说,就又动摇了,他指着身后的人对春花说:「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带的人手不少,就是几千流民也不敢与我们争锋。」 他们这次出门上带了二百多人,除了卢家四口、收养的孤儿们、卢梦生的属员外,还有一百多人的家兵。在明朝,将领们养一定数量的家兵是允许的,而且也通常现象。卢家私兵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和战斗力相当出众。有这些人,他们一路行来自然安全,就是卢梦生赶往济南也能放心。 春花叫过儿子,「父亲有公事,只能把母亲和姐姐先留在东昌府。这里人生地不熟,母亲又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就想要阿瓦陪着。阿瓦不愿意吗?」 第506页 阿瓦其实是不愿意的,但他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卢梦生也拍着他说:「儿子,你母亲和姐姐需要人照顾,你就好好陪着她们,过些天我就来接你们到济南。」 大家正说着话,前面的路上跑过来十几个衣着狼狈的人,不像别的流民一样见到他们就躲开,而是向卢梦生的马前沖了过来,「将军,救命!」 春花在车厢里向外看,刚跑过来人中带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绸缎的衣服,上面沾了血迹,一只袖子被撕去了半截,灰头土脸,正向卢梦生拱手施礼,急匆匆地说:「我姓白,名殿洪,是堂邑县新任县丞,前此日子接到文书前去堂邑县赴任,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乱民,抢了我一家老小和所有东西,我上任的文书也在行李里面被抢走了!」 后面有几个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原来他们是一起行路的,也一同被乱民打劫,有的失去亲人,有的失去财物,但却逃了出来。 卢梦生挥手止住了后面的车队,自己上前几步后勒住了马问:「什么时候的事?乱民有多少人?向哪个方向走了?」 「不到两个时辰前,我们正在路上,突然冲出上百人,把我一家老少都抓了去向前面去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卢梦生马上叫出小武吩咐道:「我先带人去将白县丞和这些人的家眷救出来,你拿着我的手令调东昌卫的人出城接应,」小武带了两个人飞马向东昌府而去。 然后他转身对阿瓦说:「你带几个家兵护着大家进东昌府,你母亲、姐姐和白县丞等人我都交给你了!」 最后与春花打个招呼,「太太,我先去了。」 春花点头嘱咐道:「你小心些。」 看阿瓦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父亲离开的方向,春花便说:「阿瓦,你赶紧将这些人安排好,我们尽快进东昌府。」 阿瓦答应着拔马过去,春花见他让大家腾出些车辆来安排白县丞这些人坐了进去,让一半家兵断后,自己带了几个人在前面带路,沿着小武刚刚走的方向前进。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东昌府,只看城门前井然有序,就知道这里没有被乱民波及。他们这一行车队刚进府城,迎面就看到小武与几个军官带着一队军人正准备出城,看来他已经与东昌卫的人联繫好了。春花就赶紧让自家车队的人让到一边,看着军士们出了城。 「母亲,已经进了东昌府,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也去接应父亲!」阿瓦突然对春花大声说,然后带着几个亲随打马向小武他们追去。 春花急得要下马车,留儿拉住了她,「母亲,你哪里能追回弟弟?就让他去吧,有小武叔叔,不要紧的。」 春花也知道留儿说的对,无可奈何向剩下的几个家兵说:「你们赶紧跟着少爷,让他听他小武叔的话。」 几个家兵也飞马走了。 春花口中嘀咕着,「这个不孝子,把母亲和这么多人就扔在这儿!」说着就准备下车安排一下,他们这一行人骑马的都走了,她们母女带着几个女孩子,留下几十辆车,几十个下人,还有新加入的十几个人逃难的人。 「母亲,你只管在车上歇着。」留儿拦住了春花,自己打起帘子跳出了车,叫管事过来回话。 春花将帘子掀开,见留儿大大方方地安排了几句,指挥几个管事打听了驿站方向带着车队走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章 很快,春花带着一行人到了驿站,驿丞马上将春花母女等人让进了最里面也是最好的房子里,又见她们这一行只有女眷,让自己的太太也过来帮忙。春花又对驿丞说了跟着大家过来的这十几个人的情况,请他也为这些人安排了住的地方,然后亲自与留儿看着大家卸马,将马车安顿好。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军士们做,如今只好由管事们负责,这些人难免有些不够熟练。 突然一辆还没卸下车子的马惊了,长嘶一声带着车子向外面冲去,留儿一个箭步沖了上去,跳上马车,拉住了马缰,将马车控制下来。 「怎么搞的,下个车磨磨蹭蹭的,还把马惊了,要不是我拉住了马,你被甩出去会摔死的!」留儿下了车气愤地指着一个人说。 这人是刚刚在路上求助的人之一,看样子是个书生,头戴方巾,身着襕衫,还坐在车上,正紧紧地抓住车篷,加上之前遇到流寇,形容很狼狈,又被留儿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拱手不断赔礼,「小生错了,多谢小姐援手。」 人家已经认错,留儿也不再得理不饶人,「你赶紧去前院住下吧,待我父亲回来后将你们被抢走的东西带回来再走。」但见这人仍没有赶紧下车离开,留儿就有些不耐烦了,「快些下马,还要卸车呢。」 春花叫住了留儿,「叫人来扶这位公子下车。」 留儿这才注意到这位书生原来受了伤,下马车非常困难,也明白他是见人手少,不想麻烦别人才慢慢挪下车,结果不小心惊了马,又被自己批评了。于是脸上就有些挂不住,马上喊一个管事过来,「扶这位公子进屋子休息,再请大夫好好看看。」 「多谢夫人、小姐了,」那位书生又一次行礼,「我不要紧,就是扭了脚。」 这段小插曲过去后,春花在没人的时候提点留儿,「总说你马虎,却总也不知道改。那书生礼节周全,但却没有下马车行礼,就说明他下来困难,刚刚又是逃出来的,很明显就是受了伤,你竟没看出来,还那样不礼貌地催人家。」 第507页 「我不是着急吗?」留儿说完后,看到母亲责备的目光,只好承认,「母亲,是我错了,我以后遇到事情一定多想想的。」 「说到就要做到啊。」春花笑着,又表扬她一句,「别的事情都安排得不错,而且能拦住惊马,我家的留儿真是巾帼英雄!」 留儿被表扬后反倒不好意思了,向外伸着头问:「父亲怎么还没回来呢?」 恰好这时驿站外喧闹起来了,春花笑着说:「恐怕你父亲他们回来了。」 卢梦生带人找到了那群乱民,将他们的巢穴捣毁,并救出被掳走的妇人,夺回被抢去的财物以及白县丞的文书等物品。后来小武带着卫所的军队也到了,将一干人犯都带回了东昌府。驿站里的人们听到消息,都赶到府衙与亲人相认,找回自己的财务,非常热闹。 就在春花和留儿的跷首盼望中,卢梦生带着阿瓦走了进来,笑着说:「你儿子我给你好好地带回来了。」 阿瓦先给母亲道了歉,然后又说:「我们到的时候,父亲已经将乱民都制住了,我什么也没做,就跟着白跑了一回。」 看着比自己高的儿子,春花也知道孩子大了,自己已经管不住他,「今天的事你确实错了,我不能不罚你,你在原来的功课上,每天再多写五百个字,要写满一年。」看卢梦生和阿瓦都看着自己,就知道这父子二人在回来前肯定商量过要一起向自己求请,便抢在前面说:「你若能做到,明天你父亲去济南府时,我就答应你跟着他一起去。」 阿瓦没想到能得到这样一个好消息,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扑到春花身上欢呼道:「母亲,你真好!我保证每天多写五百个字!」 春花被扑得差一点摔了一跤,还是被卢梦生扶着才站稳了,用手点着阿瓦的头说:「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吗?」 卢梦生也没想到春花这样快就让步了,便笑着说:「你想通了?」 春花无奈地说:「我哪里想通了,只不过他这个样子,我根本管不了,在我身边更不安全,还不如跟着你呢。」然后严肃地对卢梦生说:「儿子交给你,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太太,你放心,我把一半家兵分给他,保证他不会出任何问题!」卢梦生肯定地说。 「安全是保证了,但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么多人会不会惹事生非呀?」春花又嘀咕道。 「母亲,你就这样信不过我?」阿瓦不高兴了,「我哪里在外面惹过事?」 「母亲,弟弟一直很懂事,你就放心吧。」留儿也来帮阿瓦求请。 「刚刚你不是还和一起骂阿瓦不管我们母女就跑了吗?这一会儿怎么又帮你弟弟说话呢?」春花点了点留儿说。 「其实,我也想和父亲一起去打乱民。」留儿说:「不过,我总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下吧。」 春花感慨地说:「还是女儿好呀!」 「是啊,是啊!留儿比我们都要好多了。」卢梦生和阿瓦都赶紧贊同,明天他们就要先去济南府了,当然要先把春花闹高兴了。 春花一笑,也不揭穿他们,听他们讲了乱民的情况,原来还是上次兵乱后留下的问题。卢梦生将后续事宜交由东昌府衙继续处理。局势这样的乱,他已经急着明天一早就赶紧去济南府上任了。 春花和留儿一面给他和阿瓦打点东西,一面听着父子两人说着今天的一些事情,又让卢梦生将所有家兵都带走,「我这里只留几个管家就够用了,等外面平安了,你再回来接我。」 卢梦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虽然有些小乱子,但总的来说来是太平盛世,东昌府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太太住在驿站好好休息就行了,这点事那几个管事肯定能打点好。于是他又叮嘱道:「这几天你一直说有点乏,正好多休息几天,我会对东昌府的官员说一声,请他们照应一下。」 第二天一早,卢梦生带着儿子和手下的兵士及幕僚们出发了,留下春花母女带着行李物品。原本以为她们只要清清静静地休息就好了,结果,一个上午就收到了几十张拜帖。 春花一张张看了下来,差不多东昌府所有官员的内眷都送来了拜帖,她这时才真正认清了外任和京官的不同。 在京城,卢梦生的官职虽然也不小了,但还真算不了什么,那个地方的官员就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但到了外任上,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可不多,就说眼下的东昌府,最高的官员不过三品。都指挥同知的太太暂留在这里,大家自然要来拜访。 春花身子不大舒服,再加上她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没有卢梦生在身边,因此不想见外人。但她看着这一张张精美的帖子发了愁,「这里真不愧是圣人的故乡,女眷们的拜帖也这样讲究,文辞华丽,字尤其的好,回帖也得差不多才行。可咱们这些人哪一个能写出像样的回帖呢?」 留儿也跟着边看边赞嘆,「这帖子上的字真好,看,这几张还是簪花小楷呢,比我们的女先生写得还好。」然后她也嘆气说:「我们这些人中,兰花的字最好,但比起这些还是差多了。」 「让你好好练字你不肯,现在谁帮母亲回帖呢?」春花责怪留儿。 「母亲的字还不如我的呢。」留儿并不服气,但她还是帮春花想了出了办法,「昨天那个书生,看起来是个秀才,肯定字写得比我们好,不如我们请他帮忙写回帖?」 第508页 春花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他腿伤了,肯定走不了,应该还在驿站。」 昨天跟着他们一起进东昌府的那些人,在找到亲人、财物后大都离开了,但也有几个人因为一些原因留了下来。留儿就说:「让管事去把那个书生找来吧。」 春花摇摇头说:「我们求别人做事,自然应该亲自过去说,再说那个书生的腿不是伤了吗?就更不好让他过来了。」 留儿说:「我不是觉得母亲身子不舒服吗?要么我去吧。」 「那怎么好,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总要讲些规矩。」春花顺便告诉留儿,「山东是圣人的故乡,这里的人一定更重视礼教,我们入乡随俗,平日多注意些,就是做不到不见外人,但身边总要有人陪着。」 留儿虽然不耐烦,但也只得听了,让管事的先去传了话,然后准备陪着春花一同去外院。没想到那书生随着回话的管事一同进来,站在院子里等春花的招见。春花见这人如此的客气,自然马上请进来。 那书生扶着一支木杖走进来,竟行了大礼,叩谢卢梦生和小姐的救命之恩。春花赶紧让人拉了起来,说:「我们家同知大人是朝廷命官,恰好遇到了这种事,正是他应该管的。至于拦住惊马,也没什么,无需多礼。」见他腿伤不便,又赶紧让他坐下。 那书生谢了座后拱手说:「滴水之恩,尚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自然感激涕零。」然后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晚生姓孔,名弘毅,家住曲阜,身上有秀才功名,如今出门游历后返家,没想到遇到了乱民。」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春花听书生自报姓孔,现在正在山东省,马上就联想到衍圣公孔家,孔圣人在此时实在是太有名气了。其实若是她的知识足够丰富,只从名字就能听出来孔弘毅正是孔家人,因为「弘」字正是洪武皇帝为孔家赐下来的「公、彦、承、弘、闻、贞、尚、胤」八字中的一个所起的名字。便不由得问:「你是孔圣人的后代?」 留儿也不禁好奇起来,「衍圣公府的人?」 「晚生确是圣人的后代,但属于旁支,家住在衍对公府后不远处。」孔弘毅平时经常遇到这样的问题,笑着回答。 「你参加过衍圣公府的祭祀吗?」留儿在学习中大约听先生讲过衍圣公府的事情,非常好奇地问。 孔弘毅微微一笑,「孔家的后代都要参加的,我自然参加过。」 「我听先生给我们讲过一篇衍圣公府的祭文,写得特别好。」因在驿站客居之处,房屋狭小,无处回避,而且春花也从没想把留儿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因此留儿就兴奋地与孔弘毅说起话来。 春花便笑着在一旁静听,若论才学,留儿毕竟从小就受过这里的正规的教育,比春花这个西贝货要强多了,而且她对衍圣公府的敬仰要比春花高得多,对于能认识一个孔家的后人更是惊异,接着又请教了无数的问题。 好在孔弘毅年纪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出门历练过的人,性格又温和,倒是没有一丝不耐地给她细细讲解孔府、孔庙、孔林的一些事情,就是一旁的春花也觉得有趣。 过了大半个时辰,春花见留儿仍与孔弘毅说得非常投机,便找了个机会插话说:「这次请孔先生过来是有事相求。」 留儿听了母亲这样一说,也想起了正事,「母亲接了不少的拜帖要回,不过我们字写得都不好,就想请孔先生帮忙。」 「不敢当一个请字,但凭驱策。」孔弘毅拱手回答,春花就让人拿出文房四宝,留儿亲自磨了墨,孔弘毅就按春花口述一张张地写了回帖。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每人都写一笔好字,否则在科举上不可能有所建树,孔弘毅的字就相当不错,尽得颜体真髓,春花和留儿赞嘆不已。 而孔弘毅见春花对于各位官夫人一概回帖不见,但言辞间又非常谦和,本就因为卢家人救过他的性命而生出的好感就更强了。 几十张帖子写完也就到了中午,春花自然客气地准备了一桌酒席,让管事的送到了前院,陪着孔秀才吃了。 此后仍有拜帖陆续送来,春花自然都请孔弘毅帮忙。偏她休息了几天,晕车的症状非旦没有好转,反倒添了头晕噁心,只得在屋子里静养,一应的事情都交给了留儿打理,就是回帖也让留儿与孔弘毅二人斟酌着回了,留儿她自然放心,孔弘毅更是少年老成。 而且闲来听留儿讲起来,孔弘毅的父亲也曾做过好多年七品的官员,不过因为生性淡泊,特别喜欢收集金石文物,丁忧后便不再出仕,专心于整理早年于各处所得的器物,并着书记之。孔弘毅的母亲是名门之女,与夫君志趣相投,二人每日专心于金石拓片,不喜多问俗事。 孔弘毅很小的时候就考进府学读书,有了秀才功名后又到江南、京城游历,见多识广,很得留儿敬佩。 「其实孔弘毅也学过骑射,县学和府学里定期还要考呢,」留儿对春花说:「这次他遇到流民,若没有他,白县丞等人都不能逃出。」 春花见留儿兴致勃勃地谈到孔弘毅,表面上微笑着倾听,心思却想到了别处。留儿已经十六岁了,她的亲事就如春花预计的一样不太顺利。 大家所知道的留儿是卢梦生的养女,她亲生的父亲是个早就过世了的平民百姓,而她名义上的母亲是二嫁的,再有她的脚是天足。 第509页 这样的条件摆出去,平时与卢梦生和春花来往的人家多半不愿意为自家出色的子侄求娶,而差一些的人,卢梦生和春花又看不上,更不用说还有人因为想攀附杨阁老或卢梦生来求娶。还有就是春花总希望留儿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可留儿能见到差不多的男孩子的机会太少了。 在挑了两年后,春花和卢梦生已经确定不在京城为留儿找夫婿,而是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辽东,并请留儿的堂兄鲁指挥佥事和金花等人帮忙。通过书信来往,已经为留儿挑几位年轻的军官,正借着辽东与京城军务来往的机会一一相看。卢梦生的这次紧急调动多少会延迟相看的进程,但春花并没有打算改变原订的计划。 留儿并不适合当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春花也希望她像自己一样,不要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而是能够更自在地生活。 眼前的孔弘毅,无疑是吸引了留儿的目光,而且,春花也看得出留儿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要知道留儿也相看过几个青年,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表现出如此的关注。 孔弘毅自然不同于卢家最常来往的军官们,可他也与杨府见到的那些文官和书生也不一样,少了些骄傲和高雅,多了些底蕴和稳重。 就是春花在短暂地与孔弘毅接触后也觉得这个孩子很优秀,生出了喜爱之心,可是她并不看好他们。就算孔弘毅是衍圣公府的旁支,但孔家的人一定都会非常注重礼教,他们无法接受留儿这样的媳妇,就是留儿自己,她也能难融入这样的家庭,更不用说在这样的家庭里幸福地生活了。 但留儿明显没想到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与孔弘毅很聊得来,又因为客居东昌府,驿站里内外院的分界没有平时分明,她正有些寂寞,找到一个言语投机的人正高兴着呢。 春花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孔弘毅已经找到了因为遇到乱民而走散的小厮,脚伤也很快就会痊癒,没几天他就会离开东昌府回家了,而他们也只待卢梦生在济南府安顿好后来接,那么以后两人各走各的路,未必还有机会见面。 于是春花暗中将留儿看得更紧了,表面却不露生色,好在他们俩人都是心思纯正的人,也没有任何过格的举动,春花便也放心了。 在东昌府住下十几天后,下人进来通传说是前些天卢梦生救下来的白县丞的母亲、太太带着女儿来见她,因为事先没送帖子,而且人已经到了驿站,春花只好让留儿出面接待,「估计是来感谢你父亲的,你只与她们说几句客气话就行了,若是她们因为被乱民抢了缺少银钱,你就看着帮一点。」 留儿笑着答应去了临时充做客房的西屋。 没多久,躺在东屋的春花就听到西屋里的说话声渐渐大了,虽然听不大清,但总能感觉出在争论着什么。春花心里疑惑,留儿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总的来说是个豁达宽容的孩子,待人接物很有章法,怎么就能同客人争吵起来。她躺不住了,坐起来换了衣服,又重新挽了头发,这时早有丫头婆子过来告诉她西屋吵了架了。 春花急问:「出了什么事?」 还不待下人告诉她事情的原委,西屋里争吵的声音大了起来,「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做不了主,赶紧请你母亲出来!」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大约是白县丞的母亲。 「我母亲病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主,你们还是马上走吧!」留儿也不甘示弱,下了逐客令。 「我们是世代的书香世家,这种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个老妇人又说。 这时春花扶着丫环的手进了西屋,笑着说:「孩子小不大懂事,有什么事情就对我说吧。」 西屋里祖孙三辈人,白老太太看样子已经年过花甲了,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但精气十足。白太太四十多岁,是个很温和的妇人。而白小姐看着比留儿大几岁,很是美貌,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气质娴雅,有如一朵清新的玉兰花,但眼下这朵花更像是已经从枝头採摘下来几天一般,少了几分生气。 春花正暗暗打量着这三人,白老太太气势逼人地大声说:「卢都指挥同知与太太真不愧是夫妻,都一味地摆架子不见人。不过我们白家可是山东有名的书香世家,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卢同知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春花怔住了,难道卢梦生不是救了白家的家眷们,怎么听起来反倒像是卢梦生害了她们一样呢?她扶了扶额头,温和地说:「老太太,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说。」又吩咐下人,「看茶。」 老太太见春花镇静自若的样子,也平静一些,坐下来说:「当日,卢都指挥同知抱过我孙女,如今她名节有失,我们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便请都指挥同知将孙女收聘为二房,没想到卢大人一口回绝不说,我儿子去找他讲理时竟不肯置之不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卢梦生走了后曾让人送过一封信,报个平安外又告诉春花,这次的民乱兵斗已经基本平息,但济南府那边因为上一任都指挥同知及家眷尚未搬出官衙,他并不好催促,就让春花就在东昌府再多住些日子,待官衙事情交割完毕后再来接她。又说那边军务极忙,他带着阿瓦住在军营中,一心要将军队在最短时间内整顿好。 一句也没提白家的事,春花明白卢梦生肯定没把白家的事当成一回事,也没想到这家人竟这样执着地找到自己。既然卢梦生对自己提都没提,那么就说明他并无一点的亏心之意。 第510页 「我们只好来找卢太太,想来这些内帏的事情,卢太太操办更合适一些。」白老太太说:「我孙女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虽然遭此不幸只能做二房,但卢家一定也要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抬进门,否则我决不轻饶!」 听了这话,春花差一点就笑出声,不用说,卢梦生抱了白家的孙女,一定是救她的时候发生的,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她虽没见过,但想也能想出来,一定是迫不得已。可是他当初一定没有想到,救人能救出这样大的麻烦来。「那依老夫人所言,我家大人救人救错了,当初就不应该救白小姐?」 「这,这当然不是,」白老太太虽然顿了一下,但依然很强硬地说:「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卢太太自然应该明白,卢大人若不为我孙女负责,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春花明白留儿为什么要赶她们出去了,她站起身冷冷地说:「卢家是不纳妾的,白老太太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祖母,我们回去吧。」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白小姐突然起身拉住白老太太,决然地说:「此事原也不应该怪卢大人,不若我回去就剃发做姑子,总不会坏了白家的清誉,族里的老人若还有话说,再不成还有个死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太太抱住女儿哭了起来,「你要是再做傻事,母亲也不活了!」 「不成,卢大人必须为我孙女负责!」白老太太推开孙女,上前拉住春花,大声说:「卢太太,我孙女知书达礼,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亲事也退了,没有法子才同意做二房,你若是知礼,就应该将我孙女迎进卢家!」 春花原本就头晕眼花,勉强才爬起来,听着白老太太的喊声更觉得难受,冷不防又被白老太太拉住了一晃,天旋地转,她一下子倒了下去。 「母亲!母亲!」留儿焦急的声音将春花叫醒过来,她睁开,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原来刚刚她昏了过去。 「白家人呢?」春花挣扎着坐起来问。 「母亲,你只管在歇着,别的事情都别管了。」留儿扶着春花劝慰她。 「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情不好多管的。」春花觉得头还是晕,又觉得胸闷想吐。 这时有下人进来传话,「大夫过来了。」 前两天留儿和驿丞太太都说要请大夫过来,春花觉得自己歇一歇就能好,也就没同意,现在她也不再反对,她也奇怪自己歇了这多天,不但没见好,反倒越来越不舒服,还能昏过去了呢。 一时间,驿丞太太陪着大夫进来,春花看病从不弄什么放帐子的事,就直接半靠在床边,听驿丞太太介绍说:「这是我们东昌府最有名气的周大夫。」又请周大夫给春花诊脉。周大夫诊了脉,又问了月信的日子,便说:「夫人是有了身孕了,这日子有些劳累,脉象有些不稳,我先开几副药吃着,过几天再诊脉。」 驿丞太太高兴地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当真?」留儿关切地问:「我母亲身子可要紧?」 「脉象虽然不大稳,但也没有大碍。只一样,一定要静养,待吃了五日药后我再来看诊。」周大夫认真地说。 「那便请大夫为母亲开了方子,我遣人去拿药。」留儿笑着说:「还请大夫为母亲多费些心,每日过来诊一次脉。」又吩咐外面的管事给了诊金,打了赏。 驿丞太太也上前恭喜了春花,又笑着说:「小姐只管陪着太太,我去送周大夫出去,取药的事也只管交给我。」 春花躺在床上一时间有些发傻,再也没想到自己又能有了孩子。细想这次怀孕的症状,却与有阿瓦时很不一样,也难怪自己一点也没想到。又想到大夫说要自己静养,便躺着不动,由着留儿驿丞太太去张罗抓药煎药的事。 吃了药,春花由留儿小心地搀扶着又躺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事就是养胎,她有了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怎么也不能有一点的闪失。可现在白家的事,却也不能放任不管,她拉着留儿的手说:「本不想让你多管的,但也没办法。白家的事你不要瞒着我,我们一起想好法子,由你出面与她们交涉。」 「母亲晕过去后,白家人也怕了,我就将她们们都赶了出去。」留儿气愤地说:「如今母亲有了身子,更不要管这些事,都交给我吧。」 「她们恐怕没走吧?」春花问。白家的人来者不善,决不会轻易放弃的,以春花识人的经验,白老太太是个很执着的人, 「我忙着照顾母亲,哪里顾得上她们。」留儿满心不屑地说:「还自称书香世家呢,上赶子把孙女送人做妾,真不要脸!」 卢家本就是来自民风粗旷的辽东,一家之长的卢梦生和春花的榜样也影响了卢家人的思想,由春花带大的这些孩子们都有着朴素的婚姻观,留儿正是这样,对于妾室有着先天的反感,白家的所作所为让她非常鄙视。 春花当然也讨厌白家人,尤其是白老太太,言语中还带着些骄傲,好像做为书香世家对于武将有着先天的优越感,就是想将女儿送过来当小妾还要自己去求着她似的。这事肯定还没完。于是她告诉留儿,「白家人要是再来,你一定别瞒着我,毕竟关系到你父亲的官声和我的名誉,不能小看。我虽然不能起床,但该怎么做,我们母女一起商量。」 留儿也懂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点头说:「母亲,我知道了。」 第511页 「你父亲那边正忙着,先不必告诉他,过些日子他来接我们时就知道了。」 留儿点头答应了,这时药已经煎好了,她又亲手服伺春花吃了药。 春花服了药,又养了几天,身子果然好多了。听周大夫说她现在可以活动活动,她就开始打听白家的事,果然白家人并没有走,而是也住在了驿站,大约是被春花那天昏过去吓到了,这几天并没有找上门来。 但该来的总要来的,这一天驿丞太太如常探望卢太太,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几天卢太太的胎总算坐稳了,我就多说两句话。我婆婆就是姓白的,细算起来,与白家没出五服,总归都是亲戚,找到了我这里,我也是没办法。」 自从卢家住到了驿站,驿丞太太对春花很照顾,春花一向与各类的人都能融洽相处,二人的关系也不错,见她来帮白家做说客,就笑着说:「有什么就说吧,既然出了事情,总要解决的。」 「卢太太这话说得真好,毕竟是京城里来的,见识不同一般。」驿丞太太先恭维了在春花两句,就说起白家的事来,「白家在山东也算得上是大族了,家里也出过几个举人,不少的秀才。白县丞一支属于五房,与宗家很近,家里在也有几百亩地,日子还不错。白家小姐早就与当地大族厉家一个孩子定了亲,可白县丞三年前丧父,白县丞丁忧回乡,白小姐也居家守丧,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孝期一结束,白县丞又重新选了官,白小姐的亲事也准备开始办理。结果前些天白小姐被流民掳去,后来又被卢大人救了回来,不知是谁多嘴,厉家的人竟知道了,以白小姐失贞退亲了。」 「卢太太,这退亲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在我们这里,白家人就很抬不起头来,偏偏白家的老族长最为固执,将白老太太找去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不外是让白小姐一死以全名节。白家人也纷纷说白小姐若不死,会影响白家的声誉,白家别的孩子结亲也会受影响。白老太太子孙重多,也不差白小姐一个,竟被说动了。」 「因此白老太太便到白县丞任上,逼着白小姐自尽。白太太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不肯的,好在白县丞也捨不得女儿,夫妻二人便急着给女儿再说一门亲,可白小姐已经快到双十年华了,又遇到此事,一时间也结不上合适的亲事。」 「这期间,白小姐上了一次吊,被白太太及时发现救了下来。白县丞走投无路,就想起了卢大人,便去济南府救卢大人将白小姐收为妾室,卢大人没同意,不过,白老夫人知道后反倒认准了这个主意,这样才有祖孙三人来找卢太太的事。」 春花听了驿丞太太的话,不由得替白小姐感慨一番,其实白小姐被流民掳去,纯属于意外,而且只有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就被救了回来,应该是什么事都没有,可厉家竟然就要退亲,而白家又让她自尽,真是够可怜的。也不怪那天看到白小姐,那样精神不振,又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驿丞太太看春花的神色,就知道她被打动了,就又接着说:「毕竟是亲祖孙,白老太太也也捨不得白小姐死,宁肯让白小姐做妾进卢家。」 春花笑着说:「这样不但名声保住了,还能攀上一门好亲。」 驿丞太太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卢太太,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书香世家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女儿去做妾,但在哪里也不缺白家之流,一面自称名门,一面把自家女孩送到职高权重人家做妾。送出一个女儿,成本实在是太小,若是得了宠,获得的利益可就大了。以卢梦生的官职,在这里也算得上是高官了。以前在京城里,他们也曾多次遇到过这类的事情,没想到刚到山东,阴差阳错的,又碰上了,而且因为救人过程中的小事,还被赖上。 虽然同情白小姐的遭遇,但春花也决不可能因此就会让步,她正色道:「我们卢家是不纳妾的。白小姐的遭遇,我自然也同情,但卢大人一点错也没有,自然也不可能负这个责。」 「卢太太说的自然是,白家虽然也有藉此攀上卢大人的意思,但却原本不是卖女儿求荣的人家,只是想给女儿多找一条出路吧了。」驿丞太太小心地解释着,又说:「卢太太眼下一口咬准了卢大人不纳妾,将白家推了出去,若是白老太太带了白小姐直接找到了卢大人,凭白小姐的相貌,卢大人看了难免不动心,万一在济南府直接收了房,卢太太再过去岂不尴尬?」 她推心置腹地对春花说:「卢太太若一味不答应,传出去名声不好,未免有人会说什么善妒不贤。还不如将人接进卢家,二房也是妾,既然到了卢太太的手下,还不是任卢太太随意拿捏吗。」 「卢家不纳妾,不只是我这样说,卢大人也是一样,白县丞不也碰了钉子?」春花笑着说:「驿丞太太既是白家的亲戚,我便也托驿丞太太去劝劝白家:被掳失节是怎么一回事,谁不清楚?不说有多少的证人,只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用不着把别人的闲言碎语当回事。至于厉家如此是非不分,我看这样的人家也不必结亲,退了亲并不是坏事,再寻一门好亲事就是了。好端端的女孩家,又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哪有做妾的道理?」 驿丞太太说了半天,口都干了,原以为卢太太多少会松动些,没想到卢太太同情归同情,却一点也没动摇,与自已依然笑眯眯地说出这一番道理,反倒又让自己去劝白家。但卢太太说的,似乎也满有道理。 第512页 正在驿丞太太想要怎么样答话时,留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大约是知道驿丞太太的来意,神色间有些不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向春花说:「母亲,你只管好好养身子,白家的事我已经想出办法解决了。」 「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春花奇怪地问。 「小姐想要怎么办呢?」驿丞太太也好奇地问。 留儿挥了挥手,却只说:「怎么办你们就不需管了,只管再等上几天看结果。」 春花等驿丞太太走后,马上就追问留儿,「你倒底有什么主意,赶紧说给我听。」 留儿刚刚只不欲在驿丞太太面前说,现在对着春花自然要说出实情,「我和孔秀才商量出的好办法:白家之所以非要把白小姐送给父亲当妾,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厉家退亲。厉家退亲又是因为不明实情。孔秀才有一个同窗姓厉,就是白小姐定亲的厉家子弟,因此孔秀才两天前已经出发去厉家,打算向厉家说明那日的实情,这样厉家就不会退亲了,娘也就没有烦恼了。」 春花拍了拍额头,这主意怎么说都是两个年青人想到的,看问题不够深刻、成熟和全面,但孔秀才已经出发两天了,就是反对,也来不及了。于是春花急着问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这些日子时常与孔秀才在一起说话?」 「是啊,」留儿理直气壮地回答:「这些天送来的拜帖特别多,都是他帮着回的,他还帮我与白家人讲理,说得陪着白家祖孙同来的一个族叔哑口无言,后来我们想到要去找厉家说清当时的情况,他便急忙去了厉家,走的时候脚伤还没全好呢。」 「你怎么就让孔秀才走了呢?万一他的脚伤因此耽搁了,将来不能全好,那可要影响孔秀才一辈子了!」春花焦急地说,并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科举选士规定,学子首先要没有残疾,若孔秀才腿伤没得到良好的救治,有了后遗症,将来会影响他的前途。 留儿的脸上,到了此时也露出了担忧,「母亲,我只想着厉家赶紧把白小姐娶回去,也就忘了孔秀才的脚伤。」不过她很快就自已解开了,「孔秀才是骑驴去的,他的驴和小厮都找了回来,想来脚伤也不会加重吧。」 「孔秀才倒是古道热肠,不过,他回来后,不管事情怎么样了,你都不要再麻烦他了,他毕竟是个秀才,还是要以举业为重。」 「我哪里是去麻烦他!是他一直主动帮着我们。」留儿笑着说:「母亲,你放心,孔秀才这样帮我们是因为父亲救过他。他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春花细想,这些天里,白家确实非常安份,想来也不只是被自己晕倒吓坏了,应该也有孔秀才和留儿的对应。春花再次看留儿的表情,一派光风霁月,又因为时常照顾自己,她的眼圈有些发黑。于是她又心疼地说:「母亲没事了,留儿你也要多休息。」 「母亲,我身子好着呢。」 春花拉着留儿的手,笑着说:「留儿真长大了,很多事情母亲原来不愿意让留儿这样早就接触,但你总归是长大了,还是要说的。」 于是春花便与留儿分析,「你想想,厉家只得得白小姐被流民掳走就要退亲,这样的人家要么就是古板至极,要么就无情无义。若是母亲是白太太,就是厉家同意重新结亲,我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漫漫一生,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若是只要遇到了困难,夫家的人就要将你抛弃,这样的人你还会要吗?」 留儿原没想到这一层,此时不住地点头,「哎呀,孔秀才已经走了,那可要怎么办?不如我们派人去将他追回来吧。」然后她又赶紧说:「算时间孔秀才已经到了厉家了,这可怎么办好?」 春花瞪了她一眼说:「你遇事就不能不急躁,好好想一想再说话吗?」 留儿垂头想了想,抬起头来时果然稳重多了,她从小由春花教导,头脑很够用,「孔秀才未必能劝得动厉家,就是劝动了,白家会不会同意呢?」 「等孔秀才回来后,我想与白家在一起谈一次,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攀附我们家,我们可以请东昌府的太太们为白小姐说一门合适的亲事,若是白家人就想把女儿送进门当妾,我们也不能由着她们,就把事情是怎么一回事都对外面说清楚了,再将她们都赶出东昌府,毕竟你父亲的官声才是最要紧的。」 春花告诉留儿,「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也不希望白小姐真的进了庵堂或者真的送了命,我们做人,自然要先顾着自己,但总还要与人为善的。」 「我知道了,母亲。」留儿点点头,「白家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就当给母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积阴德了。」 「正是这样。」春花又提点留儿,「你去处理白家的事,要注意一点,白家祖孙三人,态度并不一致,白老太太最为坚决,白太太就柔和得多,至于白小姐,别看她要死要活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主意,只是读了几本烈女传之类的,又被祖母用话逼住了。」 看留儿带着些疑惑的目光,春花又接着给她说明,「原本白县丞是和夫人女儿一起遇到这事情的,当时他们什么也没说就上任去了,可见白夫人和白小姐并没有这个主意。可白老夫人知道了,才找过来,就说明是她最坚决,再加上我见她言语间不只是逼着我们,也是逼着白小姐,才有这样的推断。想通了这些,你就根据这几个人的特点,分别对待。对白老太太要强硬,对白太太和白小姐要以理服人。」 第513页 孔秀才在离开五日后回来,不出大家所料,厉家确实没有同意恢复亲事。听留儿转达孔秀才的话,厉家的态度非常坚决,女子被流民掳走,就是名节有失,万不能进厉家的门。 春花听了这消息倒没说什么,只是问:「孔秀才的伤怎么样?有没有请骨伤大夫再帮他看看,用什么药我们出才是。」 留儿笑着说:「我看他现在倒比出发时好一些了。刚刚我让管事的去请大夫,孔秀才说不用,只要多歇歇就行。」 「你好好谢谢孔秀才,以后的事情就不要再麻烦他了。」 「我当然也说不麻烦他了,可是孔秀才他并不急着回家,脚上的伤也还要养几天,让我有什么事只管叫他。」留儿对孔秀才的印象非常好,「孔秀才不只是肯帮忙,而且他的学问好,白家人都说不过他。而且听说他是孔圣人的后代,为了名声也老实多了。」 白老太太见自家是武将,一直自诩是书香世家,颇有一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思,但在孔秀才面前就不敢说什么了,春花也忍不住笑了,又说留儿,「所以呀,平时你总是不认真读书,现在知道了吧,好好读书是很有用的。」 「是啊,」留儿竟然很服气,「听孔秀才说话,还真长学问呢。他说现在大家都信的很多东西并不是他的先祖的意思,其实孔圣人并不是如今理学家们拘泥顽固之人,孔圣人说过『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还有,孔秀才说,缠足其实是违反圣人的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之。』他说孔家都不给女儿缠足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春花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在山东以孔家为首的一些儒家一直反对缠足,使这里大户人家女儿缠足的并不多,她吃惊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留儿说「孔秀才说他家女子就都不缠足。」 春花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读读圣贤书,重新认识孔秀才了。 孔秀才带来的消息白家也听到了,又听说春花的身体有了好转,便又提出见春花一面。 春花也痛快地答应了,留儿毕竟还小,白家人虽然被她安抚住了,但肯定是要与自己直接对话的,于是就约好了时间。 没想到在见面之前,卢梦生回来了。 虽然春花想瞒着,但卢家在驿站里发生的事情,东昌府的官员岂能不知,肯定会有人给他传话的。果然卢梦生一见春花就笑了,「太太,真是好消息!」然后过来拉住春花的手,仔细打量她的气色。 春花经过休息和服药,身体明显好转,笑着回答卢梦生的嘘寒问暖,又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好好生下孩子。」 可就是这时,院子里就出现了吵闹声,白老太太听说卢梦生回来,就想亲自与卢梦生说话。 卢梦生当然也知道白家的事,他扶着春花躺到床上说:「儿子在军营中不能随便出来,一切都好。白家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去同白家人说。」然后帮春花将被子盖好就出去了。 到了晚上,春花才清楚白家小姐这件事的详情。卢梦生回来前,她也只能听白家的一面之辞,当初跟着卢梦生一起打流民的人都去了济南府。 原来,那天卢梦生去救人时,流民刚刚将掳来的财物和女眷们赶到了一个山谷,那里聚集了几百被抓来的人。 将流民控制住后,最后要将这些老弱妇孺们带出来时,看到这些人他们都又累又惊,根本走不动了。卢梦生和将士们只得让出了马匹,将他们放到马上,拉出了山里,半路上找到马车后又将她们安置到马车上。 不过对白小姐,他还有些印象,「那天有几个流民首领藏到了半山腰的山洞里,我们并没有发现,有几个人却注意到了,告诉我们后,才将那几个首领抓了出来。今天见面了才知道那里面就有白小姐一个,我还让东昌府的指挥使为这些人报请旌表呢。」 至于抱了白小姐的事,顾梦生无奈地说:「也不是抱了白小姐一个人,山路崎岖,那些人都走不动,只好将他们弄上马,后来又送到马车上,我的马上就坐了三个人,我也记不清有没有白小姐了。」 卢梦生对春花讲清了当时的情况后,又说:「白家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当时被流民掳去的那么多人都乱成一团,只有她和几个人镇静自若,一直手执发簪准备在被污时自尽,最后还能注意到那些匪首藏身之处。我让白家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办法把事情圆过去。」 春花相信卢梦生,但她还是有些不快地躺在床上,忍不住问:「若不是我一定不肯你纳妾,你也会愿意将白小姐收为妾室吧?」 夫妻多年,春花对卢梦生的了解超过任何人,恐怕也超过他自己。当年侯府的老夫人几次给卢梦生安排女人,春花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相信卢梦生,也知道卢梦生并不喜欢那样的人。他从小过苦日子出身,不爱奢靡,心思端正,律已又严,根本看不上长相妖媚、娇弱做作的女子,而白小姐这样腹有诗书、坚强聪明的女孩才对他的心思。想当年,自己在他心目中正是那样的形象! 不过现在,春花已经没有了自信,她觉得自己没有白小姐有才学,长得也不如白小姐漂亮,也没有白小姐坚强,更何况白小姐那样的年轻,更衬得有了身孕的自己成了黄脸婆。卢梦生对白小姐的好感是很明显的,他也没有掩饰。 第514页 卢梦生当然不会抛弃自己,但想到他最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就是硬留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意思?春花心里不舒服极了。 卢梦生小心地向春花身边靠了靠,一只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平静地说:「可能会吧。但是,毕竟我们结成了夫妻,又发下誓言,彼此相守一生,所以不管是白小姐还是天上的仙女,我都不会要的。」 「我相信你,」春花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她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便娇情地说:「白小姐对你有了倾慕之心,你其实也挺喜欢白小姐的吧。」 卢梦生在她耳后轻声笑了,「小醋罈子又打翻了?」然后他认真地说:「白小姐确实是个好女孩,可世上的好女子很多很多,我哪里能都喜欢呢?我只是不愿意白小姐这样的好女孩没有好结果而已。」 「可不纳妾,你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呢?」可能有了身孕后,人会更敏感吧,春花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问这些事情。 「我有了你就够了。」卢梦生宠溺地说。 「可是,我觉得我们间没有过去那么有激情了。」细想起来,自从出了侯府,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两人也不用再同仇敌忾地奋斗,他们的生活慢慢平淡了。就说今天卢梦生回来后,高兴归高兴,但倒底比不了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时兴奋得像傻子一样。春花想到这里,转过身来,面对了卢梦生,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嘟起了嘴,告诉他自己的不满。 卢梦生笑着上前在她的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双手撑起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太太,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成亲十多年了,自然与刚成亲时不同啊。不过,我倒觉得我们更亲密了,彼此心意相通,谁也离不开谁。任何一个人,不管怎么好,总是不如我们俩这样般配。」 「可我老了,也不漂亮了,这几天我发现脸上有了不少的皱纹。」春花还是有些遗憾。年轻的时候,不希望男人因为自己的美貌喜欢自己,可那时确实有美貌自恃的,现在就是再用心保养,也比不得年轻的女孩了,一种萧索由然而生。 卢梦生捧了她的脸细看,春花的脸上生阿瓦时曾留下的几颗斑,这次有了身孕怀相不好,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几条淡淡的皱纹,就有些憔悴,他并没有违心地夸赞,而是微笑着说:「可这是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的岁月留下的印迹,虽然长在你的脸上,可也有我的一部分。当然我脸上的皱纹也是一样,也有你的印迹。」 「比起你年轻时的美丽,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摧残的容颜。」春花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什么?」卢梦生问道。 「一句话,忘了在哪里听到的。」 「虽是白话,却又有些像诗。」卢梦生反覆吟了几次,「『比起你年轻时的美丽,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摧残的容颜。』这话虽然简单,但意境却好,太太,我就是这样想的,只是说不出这样好听的话。」 「你刚才说的也很好。」卢梦生一直没放松地读书学习,他现在的文学修养已经要比春花高很多了,刚刚他的话就像清沏的溪水,流入了春花的心田,才引出埋在她意识深处的这句话。 「花开花落容颜摧,岁月无情人有情。」卢梦生吟诵后问:「太太,你觉得这两句诗怎么样?」 明代人日常吟诗作对很常见,卢梦生虽然是武官,但不可避免会受些影响,今天有感而发,竟随口说出了两句。 「你也知道我也不懂什么诗啊词啊的,但这两句话还真就对了我的心思。」卢梦生虽然没说出什么海誓山盟来,但他这种发自内心的话语让春花的心里比喝了蜜糖还甜,又有一种温馨的幸福,她拉过他的胳膊枕着,「你急着赶过来,一定很累吧,赶紧睡一觉,明天再想白小姐的事怎么办。」 卢梦生却不肯睡,在她的身上一直蹭着,「你一定说我们没有过去那么多的激情了,弄得我都睡不着了,总想证明一下我的激情一点也没少。」 春花羞得红了脸,「我们说的不是一样的!」自己拖着被子躲到了一旁,不过后来她还是又挪到了卢梦生身边睡着了。夫妻这么多年,不睡在他身边很不习惯,前些天是没办法,今天晚上她当然要在卢梦生的怀里睡。其实卢梦生也是一样,这一夜还有些别的内容也就不消说了。 第二天谈起白家的事,卢梦生的想法不外是想为白小姐重新订一门亲事,他手下有不少的军官,他们本人或者兄弟子侄中,一定会有合适的小伙子。 春花听了摇摇头说:「你这想法自然是好的,但白家不见得愿意。他家自诩为书香门第,很有些瞧不起武官,品级一般的武官可能入了不白家的眼。他家看上你了,一则是真有些缘故地里面,一则是因为你的官职不低,再一则嘛……」说到这里,春花看了卢梦生一眼停了下来,微微一笑。 当然是白小姐对卢梦生有好感的原因了,要么白家人怎么知道卢梦生抱了白小姐,白小姐被救后肯定对救她的人有好感。 卢梦生当然明白春花笑意后面的东西,他纵容地看着春花一笑,心里反倒很舒服,太太这种小小的嫉妒在他心里很享受,所以他也不说破。 「白县丞我见过,倒不是那样的人,白太太和白小姐也不像,只有白家老夫人一直逼着我。」卢梦生也这样觉得,「厉家的那个人不过是个秀才,还不知能不能中举呢。我想到的几个小伙子都有品级,人品也好,他们有什么瞧不起的?」 第515页 「就是我的感觉啦,你不信可以去问问。」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卢梦生自然不能自己去问,他请东昌府的卫指挥使帮忙,指挥使太太亲自去帮白小姐说媒,白家果然没有同意。 消息传回来,卢梦生听了后皱了皱眉,他的打算是将白家的事情办好,然后把春花母女接到济南府,太太有了身子,住在东昌府他怎么也不放心,再则济南府那边军务繁忙,他希望白家的事情快些结束回去。于是又请东昌指挥使和几个官员家的夫人太太帮白小姐介绍合适的夫婿。 春花原来就预计到了这点,但听到消息也有些发愁,白家的事情轻不得重不得,还真是麻烦。 留儿在一旁听了没说什么就出去了,春花觉得不对,赶紧派了身边的丫环去看看,若是她去找白家人将她截回来。既然卢梦生抓住流民首领还有白小姐的功劳,那么她也不想与白家弄得太僵。 可过了一会儿,丫环回来告诉她,「大小姐去找孔秀才去了。」 这也是春花一直在心里发愁的事情之一,留儿特别信任孔秀才,有什么事情都愿意与他商量,不用说又去找孔秀才求计去了。 其实春花并不讨厌孔秀才,甚至还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尤其是得知孔家人不缠足后,一度动摇过,想打探一下孔秀才是否订过亲,可后来她还是放弃了。她虽然刚到山东没多久,可是白家也好,厉家也好,还有接触到的驿丞太太等人,都让她感到了浓厚而古老的文化礼教传承,这种思想她并不喜欢,也很难接受,她觉得留儿也不适合扎根在这片土壤里。 春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卢梦生,卢梦生也迟疑了,嫁女儿就要把女儿送到别人家,若是不好,后悔也来不及了。 过了一会,不知内情的留儿眉眼含笑地回来了,「母亲,你和父亲都不用急了,我去问了孔秀才,他还没订亲,我便劝他向白小姐提亲。」 「什么!」春花差点没呛了一口水,「你这不是胡闹吗?」 卢梦生一面帮春花拍背一面也说留儿,「婚姻大事,你怎么能这样轻率地与孔秀才说起呢?」 「我本来是找他商量的,可不知怎么就想到他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吗?白家一定能同意的。你们大家不也都说白小姐人很好吗?那孔秀才娶了她不是正好。」 「孔秀才怎么说?」 「他当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婚姻之事,当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他父母双亲也希望他中了举人再娶亲,所以他还没有定亲呢。」留儿哌哌地说着,「我就说他正好先订下亲事,待秋闱之期他一定会高中,然后成亲。」 「留儿,前些日子你母亲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自然只得你出面。现在父亲回来了,白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只专心陪你母亲就好。」卢梦生笑着对留儿说:「不信父亲吗?」 「我最相信父亲了!」留儿与卢梦生原本感情就好,也能理解父亲对自己的保护,马上就笑着答应了。 等留儿出去了,卢梦生又说起孔秀才,「倒是个不错的人,也有才气,还能与留儿谈得来,若是我们辽东的就好了。」 春花也是差不多的话,夫妻多年,他们的想法也很相似了。 卢梦生到了东昌府,东昌府的军官们纷纷下帖子来拜见他,卢梦生少不得要应酬一下。春花这时身子也好多了,也跟着他去了指挥使家作客,与前些时候送了拜帖的夫人太太们见了一面。 跟着春花一起出席活动的留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听卢太太说大女儿还没有定亲,很多人果然把目光注意到了留儿身上,这也正是春花的目的,给留儿多一些机会,顺便也把白小姐的事情澄清一下。 这就样纷纷乱乱过了几天,孔秀才的父母突然来访。卢梦生与春花疑惑地看了看对方,分别出去迎接。 孔夫人是个一身书卷气的中年妇人,相貌虽然平常,但却让人觉得可亲可敬。她先是对卢大人和卢小姐救了孔秀才表达了感谢之情,然后又告诉春花,厉家同意与白小姐恢复婚约了。 原来孔秀才去了厉家未果后,就给家中写了信,请孔老爷请乡绅长者前去劝说。这样厉白两家的事情知道的人就多了起来,舆论整体还是同情白家,毕竟白小姐很快就被救了出来,而且近期兵乱流民都掳去不少的人,这些人家自然更是与白家站在一边的。随后,东昌府为白小姐等人申请旌表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这就更证明白小姐的贞烈了。 厉家在这种环境下,自然不愿成为大家所称的无情无义,又或背信弃义之流,便也转了态度,很快就会与白家商谈成亲的具体事宜。 春花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高兴,而是对孔夫人说:「大家帮忙,我万分地感谢,但我心里一直有点憋闷,厉家如此的转变,会不会将来留下隐忧,比如说觉得是被迫同意,将来又后悔呢?那样白小姐该有多惨啊。」 当然最后怎样决定由白家人作主,但春花心里的话还是想说出来。 孔夫人没想到春花能有这样的忧虑,深深地看了春花一眼,然后坦然笑了笑说:「厉家既然要娶亲,自然要以礼对白小姐,再说厉家从来都没有再谯之女,没有再嫁之妇,家风很是严正。再者厉家也不只这一个孩子要娶亲,以后还有儿女要婚嫁,大家也都会看在眼里。」 第516页 虽然与是孔夫人第一次见面,但孔夫人的话,春花却立刻相信了,孔夫人身上有着一种正气,一看就知道她生于礼义之乡,坚信礼义廉耻这些道德理念,也身体力行。这些理念,春花固然不太接受,但她却尊重坚守这些礼念的人。孔夫人既然为厉家担保,说明厉家的所作所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再说白家的事情她终究不可能管到底。于是她笑着说:「孔夫人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孔夫人反倒问:「白家将卢太太逼得差一点小产,没想到卢太太还难替白小姐着想,无怪大家都说卢太太宅心仁厚。」 「我哪里有这么好!」东昌府的官员内眷们自然偏心卢家,于是整个舆论就倾向了卢家,这也是因为卢梦生位高权重。春花实事求是,「其实,我那时不知道有身孕了,路上又劳累,倒不全是因为白家的事情,只是正好赶到了一起。至于白小姐,听说她在我家大人追捕流民首领时还出过力,我自然不愿意她有不好的结果。」 春花感觉孔夫人听了这话,态度有了些变化,孔夫人来见她固然礼貌周全,但因为她年龄大一些,又是孔家的夫人,还有朝廷诰命,来见自己这个没有诰命的武官太太时,颇是有几分矜持,如今倒慢慢放下了,和蔼地与她拉着些家常。 这是对自己的认可,春花当然愿意与山东官员乡绅的夫人太太们处好关系。既然两人都有相交的心思,所以即便孔太太一心只钻研金石拓片,对俗事并不大在行,而春花正好相反,高雅的东西不大懂,做生意管家倒一清二楚,但你问我答的,一时间倒说得挺热闹,然后就提到了孩子。 孔太太只有孔秀才一个孩子,春花早就见过了,孔太太就问:「怎么不见小姐?」 平时春花见客人时多是将留儿带在身边的,可今天孔夫人来访时,她下意识地没有让留儿与她一起出去,也许她想等着孔夫人问起才将留儿叫过来,这种心思春花自己也没时间细想,总之大约是因为孔秀才的缘故,想让留儿显得更加矜持些。如今她便叫身边的丫环,「叫大小姐出来给孔太太行礼。」 留儿很快就出来了,衣饰整齐,妆容得体,恭敬地给孔太太行了礼,孔太太笑着称赞道:「真是个整齐的好孩子!」又问:「读过什么书?」 面对孔家的渊博,留儿估计也是有很大的压力,因此她不似平时一样直接报出自己读过的书,而是略有些害羞地说:「只是识一些字,粗粗地读几本书而已。」 「可会写字?」 「写得不太好。」 春花心里暗笑,平时因为自己的字很差,母女二人在一起的时候,留儿从来都是以字为傲的,但到了孔秀才的母亲面前,她也谦虚起来了。也是,孔秀才的字她们都见过,听说孔母专门研究金石拓片,学问一定非常好,在她的面前谈及读书写字,就如在鲁班门前弄大斧一样可笑。 孔太太招手让身后的一个丫环拿出一个匣子来,递给留儿说:「这里面是本字帖,是我小时候练字用的,特别适合女孩子临帖,送给你看看,也许能帮你练字。」 留儿笑着收了,就是春花也不禁暗自羡慕,孔夫人送的礼品可比她平时给初次见面的女孩们送的小首饰什么的高雅得多了,毕竟是孔家的人,就是不一样! 其实那字帖是卫夫人的真迹,春花和留儿都不懂,也没有认出来,直到留儿与孔秀才成了亲,她才偶然间知道了,后来告诉了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就要收尾了,好像有些没收好,但在三百章内结束已经基本肯定了。 上周出门,所有的章节都是存稿,用到昨天已经没了,又因为太累了没有来得及更新,所以欠了一更,今天一定会补更,在下午。 又及:到外面看看心情还是挺好的,等休息好了就要开新文噢! ☆、第二百九十六章 白家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卢梦生让春花认了白家小姐做干女儿,春花拿出两样首饰做为添妆送给白小姐,很快朝廷给白小姐的旌表也发了下来,最后,厉家、白家、卢家,还有帮忙调停的孔家及东昌指挥使等皆大欢喜,卢梦生夫妻也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就在春花准备离开东昌府的时候,孔家竟请了官媒来给孔秀才提亲。打发走了媒婆后,卢梦生和春花一时都有些无措,互相看着倒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一直在军中为留儿相看,一点也没想到把留儿嫁到士人家中。就是前几天春花感觉到孔太太对留儿很好,最终还是没有真地把孔家放入结亲的人选中。 「留儿的身世该怎么说?」这也是卢梦生和春花的一块心病。当初将留儿一直放在身边,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离开辽东,也没有想这么远。而这也正是他们想在军中为留儿择婿的原因。留儿迟早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行伍中人历经生死,对于这些事没那么在意,应该很容易接受,但孔家人会理解吗? 「我看孔老爷是个正人君子,不如我对他提一下吧,只说你当年投亲路上收养了留儿。」卢梦生对孔秀才印象也好,又感觉出留儿对他的不同一般,所以不想因为这个就放弃。 「那好,」春花说:「如果孔家不在意,还想求娶留儿,我们再同留儿说。」 卢梦生便出门去找孔老爷,过了半天回来后对春花说:「孔老爷听了有些吃惊,但他倒没有变卦的意思,还告诉我是他儿子被留儿救了,对留儿很倾慕,央着他们来提亲,又说我们救助孤女是义举。」 第517页 第二天孔夫人亲自来见春花,也说了差不多的意思,春花听她的语气里还有一种放松了的感觉,过后想了一想,一定是孔太太原来对留儿的生母再嫁有些不屑,知道留儿的亲生母亲是从一而终的反倒更满意了。对于她的这种想法,春花有些无语,但也不会在意。 于是夫妻二人便把留儿叫了过来,「孔家来提亲,你怎么想?」 留儿终于知道害羞了,叫了声「母亲!」就飞快地跑了,然后就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不过她的这一番表现,倒是说明了女儿家的心思。 「你说孔家能对我们留儿好吗?」卢梦生问春花。 「我不知道,也是在担心这个。」春花闷声回答。 「留儿嫁到军中的子弟,若是受了委屈,我都能替她找回来,可是孔家,我总觉得有力气也没地方用。」卢梦生说。 「成亲又不是去打架。」但春花也有她的担心,「我是怕留儿不适合孔家的气氛,但孩子却愿意。」 晚上,春花进了留儿的屋子,与她躺在床上说了半夜的话,把卢梦生和自己的担心都对她讲了一遍,「倒不是孔家不好,只是你一定要想好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再做出选择。」 「母亲我们进京城在杨府住时,我就很喜欢那里,我想孔家也差不多吧。」黑暗中留儿也大方起来,「我喜欢听孔秀才说话,也喜欢看他写字,我愿意嫁到孔家。」 听留儿这样一说,春花先是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留儿毕竟是这个时代长大的孩子,她的世界观与主流社会的基本一致,与她有些不同,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然后春花的心又酸了起来,她从几个月养大的小婴儿要离开她了,一种浓浓的失落让她拍了拍留儿说:「母亲一点儿也捨不得把留儿嫁出去。」 留儿也抱着春花的胳膊撒起了娇,「我也不捨得离开父亲和母亲,要么我不嫁了吧。」 「明明已经喜欢上人家了,还说不嫁,骗谁呀!」 「但我也喜欢父亲和母亲嘛,」留儿说完后又赶紧补充,「我更喜欢父亲和母亲!」 「你呀,赶紧多拍拍我和你父亲的马屁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因为孔家讲究礼节,两家又都是官宦人家,还有很多繁琐的程序要慢慢进行,最关键的是孔秀才明年要参加秋闱,他还是想中了举人再来迎娶。这样一来,最快也要两年之后留儿才能嫁出去,春花受伤的心灵倒因此得到了些安抚。 至于留儿的身份,春花与孔夫人说好,待留儿成亲生过孩子后再告诉她,那时候她不但年纪大一些了,而且当了母亲,会对亲情会有更深刻的理解。 白小姐的事情一有结果,春花就与卢梦生去了济南府。济南府各方面的情况,比起京城自然要差一些了,远没有那样的繁华热闹,也远离政治中心。但是卢梦生的地位却又变了,在作为山东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同知,怎么也要列入山东前十位的当权者之中。 卢梦生的责任更重了,公务也更繁忙。春花因为有孕在身,与济南府的官太太们来往不多,就是生意上的事也操心得少了,日子过得颇为逍遥。阿瓦自从进了军营,每月也只有几天回家,春花就是再心疼儿子也管不了太多,留儿则把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接了过去,甚至还帮着春花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在这期间,孔秀才和留儿的亲事有条不紊进行着。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孔家皆遵古礼。纳徵之时,送来的聘礼除了常见的绸缎、茶叶、羊酒、果品等,还有一对铜鼎、一对玉壶,几幅书画,加上一对繫着红绸的大雁。 聘礼中的铜鼎、玉壶和书画,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春花就是再不懂行,也明白这些东西价值很高。想起自己早就打听到,孔家的家境很一般,孔老爷和孔夫人又不懂治产,家里只有二百多亩地。孔夫人衣着很是平常,也没有像样的首饰,孔秀才出门只带着一个小厮,骑的也只不过是一头驴,不禁莞尔一笑,还真是看不出来孔家的底蕴! 面对这样的聘礼,春花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但好在她经营多年,手里的产业已经不下百万,给留儿的嫁妆自然丰厚,虽然没有那样高端,但用银钱也能堆砌出些底气来。她与卢梦生商量,将京城里经营辽东特产的铺子、辽东那边上千亩地的一个庄子和一个有着数万头牛羊的牧场给留儿做嫁妆,这些产业因为在辽东,或者与辽东有一定的关系,留儿管理时可以藉助卢家和鲁家的力量,会更容易一些。另外再加上十万两现银压箱并一些首饰衣料物品等,不用说在山东,就是京城也是颇为可观的一份嫁妆了。 春花并不要求留儿一定自己绣嫁妆,但她加强了对留儿的培训,让她学会经营、学会管理家事,女子总要自己有能力才能更好地生活。 孔家送聘礼前,并不似时下一般人家婚嫁时要先问清嫁妆有多少再下聘,看样子他们也并不关心嫁妆,只是托媒人与卢家商量将婚期定到了后年。这说明孔家对孔弘毅中举抱了极大的希望,对此春花不但没有意见,反倒是暗暗喜欢,晚些出嫁并不是坏事。 听说孔弘毅打算进国子监读书,春花也非常贊同,毕竟那里是国朝最高的学府。不过国子监是要考进去的,孔弘毅在与卢家相遇前就参加了这个考试,很快就传来他取得了进国子监读书资格的消息,在进京前,他到济南府来拜见卢梦生和春花。在他进内室给春花行礼时,春花笑着将留儿也叫了出来,让他们见了一面。也真只是一面,然后留儿就躲进了屋里,春花笑着嘱咐未来的女婿说:「听说是你央家里遣媒来的,将来一定不要亏待我的留儿呀!」 第518页 孔弘毅赶紧又行了一礼说:「岳母放心,自从小姐救了我一命,我就万分倾慕,将来一定不会负小姐!」 留儿和孔弘毅并不是相类似的人,但是他们却互相吸引,只看孔弘毅涨红了的脸,就知道他对留儿的喜爱并不逊于留儿对他的好感,于是春花看着孔弘毅,越看看顺眼。而且她还特别满意一点,那就是,孔秀才的父亲是没有妾室的,孔秀才身边也没有丫环伺候。 究其原因嘛,孔家人并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而是专心做学问,所以孔秀才虽然是独子,但孔老爷孔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想来留儿只要生下儿子,孔家就不会出什么纳妾的事情来。 在这个时代,不想让男方纳妾的话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虽然正经的人家多半不会广纳妾室,那样会被人诟病为好色荒淫等,也算是私德不修吧。但按礼法,士人一妻一妾,做了官后,有两三房妾室却都是平常的。女方更不能提起这样的话,否则就是善妒,所以春花只是心里高兴,又悄悄告诉留儿一些话,让她心里有数。 可卢梦生却心里有些不快,「人们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我真怕留儿被孔家这小子骗了。再看他见了留儿出去后一直笑着的样子,真想打他一顿。」 「那你怎么不打?还给胡湛写信让他帮着指点功课?」胡湛两年前连中三元,现在京城供职,孔秀才若是能得到他的指导,一定会大有益处的。 卢梦生沉默半天,突然对春花说:「我觉得不久前留儿还坐在我的肩膀上跟着我出去玩呢,没想到一眨眼就要出嫁了。」 这种失落春花也有,她挪了挪笨重的身体靠向卢梦生,卢梦生赶紧将她扶住,伸手在她的肚皮上摸着,笑着将这个伤感的话题转过去了,「看来这个孩子不是个听话的,在肚子里就会磨人。」 这一胎的怀相确实不好,也许是因为她年龄大了,也许是因为她曾中过毒,尽管请了几位名医,她不似怀阿瓦时那样精神十足,身子也笨得厉害。不过想到春花曾经生过孩子,家里人也都放下了心,一般来说头胎的风险比较大,以后就会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欠下的一更!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十一月初一,春花的肚子开始痛,可是过了整整两天一夜,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接生婆的脸色越来越紧张,春花也觉得自己已经不剩一点力气,持续而强烈的疼痛折磨得她恨不得什么也不知道地昏死过去。 卢梦生的大手在她的脸上划过,擦去一直流淌下来的汗水,然后将一匙汤餵入了她的口中,「太太,太太,喝点参汤。」他的手在抖,声音带着颤音,春花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焦虑紧张的脸,春花咽下了参汤,在接生婆的指挥下,重新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新生儿诞生了,可她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春花听到了哇哇的哭声,她想,「没有阿瓦的哭声大。」 然后就听到接生婆笑着说:「是个小公子呢!」 「太太,我们又有了一个儿子!」 「生了,生了!母亲生了个弟弟!」屋子外面传来了留儿和阿瓦兴奋的声音。 春花心里充满了喜悦,她也想说点什么,可是,她觉得自己更加虚弱了,好象身体的东西不断地在流逝。 突然接生婆大声叫了起来,「大出血!不好了!大出血!」 「太太!太太!」卢梦生刚刚已经露出喜悦的声音突然变了,然后她觉得他的声音也开始模糊,留儿和阿瓦惊恐的叫声慢慢听不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包围了春花,她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 「梦生,你要好好的。」春花还有很多话要对卢梦生说,打仗时不要太拼命,平时少喝酒,肉也要少吃,对留儿别太宠,对儿子不要太严……还有他以前发过誓,她闯营时若是死了他不会再娶,这誓言春花并不想让他遵守,她要他以后幸福地生活。可她说不出来了,而刚刚的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清楚了,卢梦生能否听到。 可是,春花真不放心,她担心自己去了,卢梦生过于伤痛,不肯去寻找幸福,她担心阿瓦少了母亲的关切,能否快乐地成长,她担心留儿以后有了为难的事没有母亲倾诉,她担心亲生的小儿子没有母亲的抚育能否健康成长,还有父亲母亲、大姐他们都会为自己早逝而伤心。 她不愿意死去,她要活着! 「太太,你一定醒过来,我不能没有你!」卢梦生在她的耳边喊着。 「母亲!」阿瓦的声音。 「母亲!」留儿的声音。 「哇哇哇!」小儿子的哭声。 「你一定挺过去,我和儿子女儿都不能没有你!」 春花睁开了眼睛,一家人都围在她的床头,她挺了过来。 卢梦生将小小的婴儿抱过来给她看,「我们的二儿子,大家都说长得像你呢!」 「母亲,你可吓死我们了!」阿瓦松了一口气说。 「母亲,先喝点鸡汤吧。」留儿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大夫说母亲这次可要好好养养身子了。」 春花由着卢梦生将她扶起,慢慢咽下了一口鸡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可我真捨不得你们,我没死,真好!」 正扶着她的卢梦生将手收紧了,握住了春花的肩头,阿瓦也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而留儿眼圈一红,然后硬是忍住了眼圈里的泪,将又一匙鸡汤餵到春花的口中。 第519页 卢梦生给他的二儿子起了小名叫阿砖,顺着阿瓦的名字想出来的,明显没有当初给阿瓦起名字时的为难。阿砖虽然是阿瓦的弟弟,但却远不如阿瓦小时候康健,而且春花死里逃生,没有一滴奶,阿砖只有吃奶娘的奶。 不过,春花也想到,她就是能奶阿砖,卢梦生恐怕也不会同意,她这次身体受了很大的伤害,必须好好休养。 等她什么也不做,休养了两个月——这也是卢梦生坚持的,之后才得知,她还真是侥幸拣回一条命,不过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若是你还能生,我也不会让你生了。」卢梦生还劝慰她,「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真已经足够了!」 春花也微笑着说:「我懂得的。」 十几年的夫妻,感情早已经比海还要深了,只要能在一起相守,比什么都重要。 从此以后,不只是卢梦生,就是春花自己也格外注意保养,她不再把那么多的精力放在生意上,而是过起了悠闲而规律的生活。 照顾阿砖之余,她每天琢磨着做些好吃的,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看戏、听听曲子,卢梦生空闲的时候,也会陪着她逛逛园子,或者到外面走一走。 春花在边城时练出来的好身体终于完全恢复了,甚至还更上了一层楼,她头发乌黑亮泽,雪白的皮肤带着莹润的光,脸颊红润,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原来几块浅浅的斑已经浅得看不出来了。平时来往的太太们都赞扬她气色极佳,仿佛二八佳人,虽然其中少不了恭维,但也不全是假话。 春花很欣慰地看着阿砖一天天地长大,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阿瓦身体健壮,让春花很是担心过。但她仔细观察,阿砖也不是体弱,而是他长得更像自己一些。 阿砖长大一些后,他的特点就非常明显了。这孩子性情温和,不像阿瓦那样好动,长得也没有阿瓦那样快。春花虽然没有亲自把他奶大,但是也整日在放在身边,母子情份也一样不少。 到了阿砖满一岁的时候,他不但已经学会了叫爹娘,而且还会说不少的词,聪慧可爱得紧。卢梦生对小儿子的溺爱还要胜于长子,有时抱着他与春花逗笑说,我们卢家看样子也会出读书人了。 春花倒是不以为然,阿砖是次子,不必袭军职,将来喜欢干什么都可以,读不读书都随他心愿。而且他算是含着金汤匙生下来的,还没满周岁,就有了荫封的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每月都有傣禄可拿呢! 宣德九年,杨首铺年过七旬,上摺子请求致仕。皇帝自然称社稷所倚,再三换留,可杨首铺坚持,「古礼,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 几番挽留坚辞后,杨松辞去了首铺,可皇上对杨首铺的礼遇依旧非常,加封了太子太师,赏赐无数的金银锦帛。 这样的大事,春花在山东也听到了,而且她还知道父亲和母亲决定回南京,得到消息她就与卢梦生商量后带着阿瓦回了京,想陪着父母回南京。 春花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与人为善,也不曾亏欠过别人,可是她一直知道自己对父母是亏欠的。当初她抛弃了大家逃离京城时,认为自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可厚诽,而且她离开郭家也能帮杨家甩开郭少怀那块讨厌的狗皮膏,总之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 原以为杨家也会就此放弃她这个背经叛道的女儿了,但没想到,父亲、母亲、大姐,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亲人,默默地关心,用心地呵护,对此她一直在感受着亲情的同时,无比的愧疚。 当然现在她也不是后悔,而是对父母的眷恋和报答的心意却更加深厚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自己已经抱养了一个女儿,又亲生了两个儿子,春花更加时常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宠爱,父亲对自己的关切。不管自己做了些什么,父母对自己只有无私的奉献。 可是这个时候的风俗,加上通迅、交通状况的限制,出嫁女与娘家的父母见面并不多,现在父亲要回南边的故乡,考虑到父母的年龄,春花真怕自己以后见不到二老了。所以,思虑再三,春花还是放下刚满周岁的阿砖出门了。 其实春花此举,在这个时代多少有些出格,但卢梦生经历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所以一点也没反对,只是一定要阿瓦陪着春花。 山东与京城相距并不远,春花回到杨府时,父母已经在收拾行装,她便直接住进了杨家,每天就在于夫人身边,帮她打点各种物品。于夫人见春花很高兴,但想到女儿将丈夫和孩子都扔在家里,又觉得不对,免不了要念叨她几句。 春花笑着说:「母亲,留儿已经大了,能照顾好小弟弟,再说家里还有梦生呢。」 「胡说,家里的事情哪有让姑爷管的道理?」杨松无官一身轻,也整天在院子里与于夫人、春花看着下人收拾东西,听了春花的话也斥责她。 其实,春花回来后,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虽然一直批评她不该扔下丈夫和孩子回来,但心里都是极高兴的。春花也不说破,笑着拿出几件衣服给于夫人看,「这些衣服带着吗?」杨家在京城已经住了十几年,积累了大量的物品,虽然杨大老爷还留在京城,但于夫人房里的东西总要全部收拾一遍。 于夫人看了看,「这都是历年你们大家孝敬我和你父亲的新衣服,很多还没穿过,交给金姨娘,让她分给这次出府的老人。」杨松和于夫人这次回南,也将身边一些侍侯多年的老人放出去了,特别是家在京城的。 第520页 春花看着埋头干活的金姨娘,第一次对妾室有了好感,金姨娘驯服听话,平时父亲和母亲的起居也都由她打理,有了她,老迈的父母确实能省了不少的心。 还有常妈妈,年纪虽然也大了,但毕竟比于夫人小了几岁,身子康健,也是于夫人跟前少不了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春花回了娘家,帮着父母打理杂事,雪花知道了,便也学着春花天天过来。两年没见到雪花了,第一次见面春花吃了一惊,雪花比原来胖多了,身材臃肿,有些笨拙。而她的脸上,出现了很深的纹路,平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生气一样。相由心生,一点也不错。 相比之下,春花看起来要健康漂亮得多。其实在阿砖出生后,春花身子有一段时间非常差,可是卢梦生细心地找大夫帮她调养,平时又不让她劳心劳力,慢慢地养了回来。现在的春花也比过去丰腴一些,但身材依然保持得不错,一张小脸,虽然比不了少女的娇艷,却有已婚妇人的成熟的丰韵。 姐妹二人最大的不同还不在外表上,而是在气质上,春花还是那样开朗活泼,笑口常开,而雪花身上则暮气沉沉,似乎对一切都没有了期盼的感觉。 不用说,优渥的生活环境与和谐的家庭生活让春花看起来比雪花要年轻不少,尤其是姐妹两人在一起时非常的明显。前来看于夫人的一些太太们有的不知详情,总是以为她们相差十岁八岁呢。 两人在外人面前自然要表现成亲切和睦的表姐妹,背地里却很少说话。春花只是逗父母开心,又帮着于夫人打理行装,而雪花看着于夫人的私房,眼里流露出来的光芒中就带着贪婪了。她虽然知道嫡母身家丰厚,可是还是一次次地被震惊,看来每年从父母这里讨去几万两银子真算不了什么! 这天下午,孔弘毅得知岳母到了京城,前来拜见。春花此次进京,并没有回卢府居住,直接住到了杨府,所以孔弘毅便到了杨府来行礼。阿瓦见未来的姐夫要来,也不在外面疯跑了,留在府里接待,下人一通传他就马上出去迎接。 父母听说是留儿定亲的新夫婿来请安,便让人直接带进来,在坐的都是长辈,也不用回避。 孔弘毅给姑祖父和姑祖母、岳母、表姨母行了礼,循规蹈矩地按长辈的吩咐坐了下来,杨松听了他报的名字,便问:「你与衍圣公府是什么关系?」 孔弘毅恭敬地站起来答话,「外孙女婿是老衍圣公所出的三子一房的,现在已经分家出去。」 「你父亲是不是永乐三年的进士?好像曾放过外任,是陕西的一个县?」 「正是,家父曾放过陕西礼泉县县令,后来因为丁忧回乡,就未再出仕。」 杨松点点头,拈鬚道:「你父亲与我的二子是同科,不想现在又结成亲家,还真是有缘。」 这个时代的文人对于同科同年等特别重视,春花听着父亲与孔弘毅慢慢聊了开去,说起了不少的进士和他们的官职,也不打扰,只是在他们停下来时贊了一句,「您的记忆力真好,这么多年的事情还都记得。」 杨松一笑,「孔家人中举,大家都分外关心,也就记住了。」又鼓励孔弘毅,「努力进学,再为家门争光。」 孔弘毅站起来答应了,说:「现正在国子监读书,今年准备应试。」 杨松无事一身轻,听着孔弘毅的话,倒起了兴致,说:「我给你出个题,你到外书房去写一篇文拿进来我看看。」 父亲是当朝大儒,他亲口说要指点孔弘毅,让孔弘毅激动万分,唯唯答应着,等杨松出题。 正在这时,又有人进来传话,「二姑爷带着郭三少爷来了。」 孔弘毅正在内院里坐着,杨家自然也不好不让郭少怀和他的儿子进来。于是春花就在时隔几年后又见到了郭少怀。若不是有下人通报,春花也许认不出郭少怀了,当初她最后一次在望远楼见到他时,总归还是个风流文士,没想到四五年过去,现在的郭少怀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昔日俊美的探花郎已经彻底被放纵的生活消磨成了一个委琐的寻常人。 郭少怀见了春花也有些吃惊,他一直没有觉得杨三小姐有多美貌,可是现在看到容光焕发的春花时真有些不敢认了。当年在望远楼门前时,他并没有看到春花,所以他对春花最后的印象是春花怀着阿瓦的时候,对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并说了很多绝情的话的那个大肚子妇人。 /没想到过了十年,杨三小姐竟然越来越美了,她脱去了过去青涩的少女情怀,而有了成熟妇人的美艷,简直让人移不开眼去。再想到杨三小姐的夫婿现在成了从二品的官,如果当初自己对杨三小姐好一点,那么岳父是不是也能提拨自己,让自己步步高升呢? 眼下的他想到这些还真有些多余了,自从与月影在望远楼前闹了一场,他就被参丢了官。武成侯终于下了决心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这个弟弟了,于是郭少怀被关在了家里读书。这几年他出侯府的次数是有限的,就是偶尔出来,身边也有侯爷的亲信跟着,决不会由着他到处乱走。作为一个早已经是毫无前途可言的人,不用说外面,就是侯府里也没有人瞧得起他,甚至于他的妻妾都不屑于理他。 郭少怀正魂游天外,孔弘毅与阿瓦过来给他请安,他看到阿瓦那张与卢梦生酷似的脸时,忍不住又哆嗦一下,他可是在卢梦生手下吃过亏的。好在小辈们都不知道过去的是是非非,对他以礼相待。 第521页 大家重新见礼后,看孔弘毅要去外院,雪花便说:「平哥儿也跟着孔秀才一起去外院,写一篇文章给你外祖父看。」 平哥是郭三少爷的小名,这孩子长得一表人材,举止很稳重,听了母亲的吩咐便也跟着孔弘毅出去了。其实,郭三少爷年纪还小,学的东西也少,而且也没有进学,一定要跟着孔弘毅一样写文章,未必合适。春花看到父亲脸上有些不以为然,就明白她猜的没错,只不过父亲不肯在外人面前给雪花没脸罢了。 因为郭少怀的缘故,屋子里的气氛变了,杨松知道老妻最讨厌郭少怀,便叫了他,「跟我一起去书房看看孩子们写的文章。」 郭少怀只得跟着出去了,走前,他还恋恋不捨地看了春花一眼,也不知他还在乱想些什么。 阿瓦是要袭职的,他虽然也读了书,但所学的东西不同,用不着琢磨写应试的文章。于夫人拉着阿瓦坐在她身边,笑着听阿瓦讲一些军中的趣事,常妈妈在一旁捧场,过了一会儿,杨湅从学中回来,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另一边,春花坐在桌旁核对着于夫人打包物品的帐目,突然,坐在她对面的雪花冷笑着低声说:「妹妹还真有本事,把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女儿许给了孔家的人,与衍圣公府结成了亲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思想在雪花脑海里根深蒂固,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读书人,比起春花的儿子是武夫要高一些。可是她让儿子去写文章,本以为春花多少会有些失落时,可见到的却是春花并不介意。 其实她也明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春花的两个儿子虽然都还小,可老大会袭三品指挥使,老二虽然才一岁,已经有了四品指挥佥事的荫封,而自己的儿子还是白身。难道儿子从小就用功读书,将来还会比不上春花的儿子吗?再看到于夫人对阿瓦的宠爱,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再想到春花的女婿,那个衍圣公府旁支的秀才,对岳母毕恭毕敬的样子,更是刺痛了她,雪花的亲生女儿已经十六了还没许亲,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若是能订到孔弘毅这样的女婿该有多好! 春花听了雪花酸熘熘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其实她并不在意孔弘毅是孔家的人,甚至她暗地希望孔弘毅不是圣人的后代,那样留儿成亲后的压力会更小一些。于是她理也没理雪花,专心看着帐目。 雪花本已经不打算再与春花发生争执了,但看到春花对她不屑一顾,又忍不住刺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怎么说服孔家人,能让孔家人要一个拖油瓶女儿当媳妇!」 春花想起了雪花早产了五个月的女儿,马上就想到了她的女儿一定还没订亲,所以雪花才会如此不平。她笑了一下说:「弘毅的母亲见过留儿一面就遣人来提亲了,我和她父亲看弘毅人不错,亲家又是极纯良正直的人,就答应了亲事。」 听春花风清云淡地将女儿的亲事交待明白了,话中间不外是说女儿优秀,才让未来的婆母看上了,雪花也知道这样的大事不可能有假,一时间倒气得说不出什么了,两人互不理睬,埋头干活。 晚饭时书房的几个人没有进内院,只是让人传话进来说他们在一起谈文章。结果他们就一直谈到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孔弘毅直接去了国子监读书,春花在院子里听父亲赞扬着孔弘毅,「学识渊博,功底扎实,我看他今年一定能中!」 春花笑着说:「有了杨阁老亲自指点,自然要中的!」 父亲宠溺地看了一眼春花,识破了她的恭维,正色说:「听弘毅说,这些日子胡状元给他讲了几篇文章,大有益补,与我何干?」 雪花也与春花一样住在杨府一夜,急着问:「父亲,平哥儿的文章如何?」 「平哥儿倒底还小呢,你不要急着逼他写文章,先要将基础打牢。再有你让姑爷抽时间多指点孩子功课,毕竟曾是探花郎,总要比那些教着几个孩子混日子的先生要好一些。」 雪花看了看父亲,想说郭少怀根本就不管儿子,可她还是没说出来。这些天她听到阿瓦说,卢梦生一直亲自教他兵法武艺,带着他成长,如果她说出儿子一年都见不了父亲几面,还是她自己没脸。 杨阁老心里有什么不懂的,男孩子成长中很需要父亲的关怀,不只是学业上,而且学有为人处事等等诸多方面。阿瓦资质并不比平哥好,可是从小他父亲就带着他处处提点,虽然年纪尚小,已经是文武全才了。而平哥却只会死读书,对书中的微言大义并不懂得,真是可惜了这个孩子。不过他只是外祖父,对郭家的事也不能插手太多,便嘆了口气,让人找出几本进学用的文选给了雪花。 雪花心中的失落却无法被这几本书安慰,原以为儿子聪明,他们母子早晚会有苦尽甜来的日子,可是,从父亲的眼里,她分明看出来这个希望实在太小了。 等到她亲自看了孔弘毅的文章,才知道什么是差距,她心里蓦地升起了一股怒火,这一次她还没有糊涂地把责任又推给春花,而是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探花郎若是肯用点心思教导,她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想到郭少怀这个人,她心里恨不得杀了他,自己从年方二八的时候,被这个人在庙里一个眼光所勾引,想办法嫁过去,然后就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自己的儿子女儿还要承受因此而带来的恶果! 第522页 一向指望着儿子有出息的雪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就是再擅长掩藏自己的感情,如今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连于夫人的私房都没心思惦记,匆匆找个藉口带着儿子回家,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改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于夫人此番收拾私房,本就存了分给儿孙们的心思,可第一个春花就不肯要,她已经得过大笔的嫁妆,而且现在她的财富并不亚于于夫人,再想到琼花也身家不菲,几个儿子都有官职在身,又娶了同样官宦人家嫁妆丰厚的媳妇,日子过得不错,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善良的于夫人不仅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女,还想到庶出的儿女,虽说自己的私房不必给他们,但于夫人从来没有那么小气。雪花出嫁后,算起来先后从杨府也得了不少银子了,就不必再给了,最小的杨湅还在读书,于夫人还是给他留出了五万两的现银,哪怕他将来没有官职前程,也足够他一生花用不尽的了。 最后于夫人还是拿出不少的私房,给每一个孙辈都分了东西,她阻止了春花的反对,「我留着这么多东西也都用不上,现在亲手给他们挑些小玩艺,也能做个念想儿。」 总规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春花又知道于夫人的家底丰厚,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转眼到了起程的日子,父亲和母亲回乡,大老爷因为官职在身,不能前去相伴,就由他的长子,杨家的大爷伺奉在祖父祖母的身边。春花也带着阿瓦陪着父母南下。 为了减少劳顿,杨家选的是走水路。开船前,皇上派来的钦差和父亲的门生故吏将码头挤得满满的,皇上与杨阁老君臣相得,善始善终,正是一段佳话。 船行到山东地面,卢梦生早就亲自来迎。他有官职在身,不好去京城,但在山东境内还是非常方便的。 杨松和于夫人看着这个已经是从二品的女婿对自己比过去还要恭敬,又事事体贴,都放了心,小女儿逃离夫家,嫁得的夫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没有什么比这还让他们心怀宽慰。 穿过山东,春花也被父母留下,让她与卢梦生一起回济南,看着行程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春花也就听从了。卢梦生怕她难过,在回济南的路上一直陪着她说笑,又安慰她,「江南也没有多远,等留儿嫁了,阿砖也大一些了,你就带着儿子们去看看岳父和岳母。」 「我若是再把你扔下自己去看父母,他们就会把我赶回来。」春花笑笑说:「父母回江南后身边有大姐,还有长孙相伴,我其实也是极放心的。」 「人都说叶落归根,那边气候好,岳父和岳母一直说想回江南,想来他们在江南一定会心情舒畅吧。」 「正是,」春花也能想开,苏东坡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最重要的不是相守在一起,而是人长久。她放下心中的愁思,每季都打发人去江南,两边信件物品往来不绝。 卢梦生见春花已经放开心胸了,便问:「阿瓦从京中回来后似闷闷不乐,可有什么事情?」 「别的都没什么,就是临行前海棠哭得什么似的,他心里一直过不去,几次同我说要把海棠带来。」 卢梦生也难得嘆了一口气,「见到温峻了吗?」 「没有,他几次送海棠过来说话,可是杨府规矩严,我也不好出去见外男。」春花也很惆怅地说:「只是让海棠给他传话,什么事看开点,务必保重身体。」 「等回了府,我给他写一封信,再开解开解他。」 「这哪里是能开解得了的呢?」春花如是说,然后给卢梦生讲起了京城一些故人的消息,在这里通信很不方便,他们出了京城后就与很多人没了联繫。 卢梦生听到了最后,忍不住问:「侯府那边?」 「祖母和父亲都好,只是三爷突然没了,听说为四爷请封世子也被驳了回来。」春花嘆了一口气,明代爵位是必须嫡子承爵的,无嫡子就是无子,皇上就可以夺爵。庶子承爵不是没有,但总要有特别的原因,而现在的泰宁侯府明显不得圣心。 这些道理卢梦生比春花懂得还多,所以他在问话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依旧免不了嘆了声气。 春花安慰他,「不管怎么样,祖母和父亲在的时候,泰宁侯府一定没事的。」 「也只能这样了。」卢梦生点头,当初侯府伤害了他的母亲时就埋下了现在的因果,谁也无力改变。 回了济南府,春花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留儿的亲事上,虽然总体有了章程,但具体的细务还是很繁琐的。 秋闱过后,孔弘毅中举的消息同孔家的商量迎亲的人一同到了济南府。 两家商量后,卢梦生和春花亲自到曲阜送亲,十里红妆地将留儿嫁了出去。三朝回门时,留儿含羞带笑的样子,竟与平时那个爽快明朗的女孩有些不同了,孔弘毅也是满脸的幸福。卢梦生和春花自然为他们高兴,可是心里还是若有所失。 过了一个月,孔弘毅带着留儿进京继续攻读,特别到济南府向岳父和岳母辞行。对于亲家能将唯一的儿媳与儿子一起放在京城,春花还是非常满意的,再一想,其实她多虑了,孔夫人一心钻研学问,根本不是个喜欢关心家长里短的平常妇人,为难儿媳的事她根本不屑为之。 于是春花满意极了,这门亲结得真好! 第523页 但是,留儿进了京城,比起在山东时距离更远了,见面的机会也更少了。有一天,卢梦生突然与春花商量,「阿瓦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他要是成亲,家里就又多了一个媳妇了,总比嫁女儿好。」 在这个时代,确实是这样的,也无怪人们喜欢生儿子胜过生女儿,这次春花也不再反对,说:「在京城阿瓦就催我给他和海棠定亲,我只怕他是少年心性,将来负了海棠。既然你也说了,孩子也认定海棠,我们就给他们定亲也好。」 阿瓦得知父母的意思,天天缠着卢梦生写信。春花觉得他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成亲的道理,但在这个时代,他的年纪定亲也不算早了。又想到他和海棠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将来应该能幸福美满吧。 于是这边春花教育阿瓦要懂得男子汉的责任,另一边卢梦生写了信请徐总兵府上的三爷做媒,向温峻提亲,温峻自然立刻就答应了。虽然分处京城山东两地,但一系列的程序都做得十足,实在是卢梦生和春花对大儿子的事非常用心,而温峻一点也不肯委屈了海棠。 宣德十年,京城突然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于从皇太孙时就开始追随了的皇帝的离世,卢梦生的悲伤明显要比以前经历过的两个皇旁驾崩要重了很多。让人感情上很难接受的还有一点就是,宣德皇帝与卢梦生年纪相仿,平素身体非常强健,他的离去非常突然。 卢梦生应召回京,参加了宣德皇帝的葬礼。他作为先皇的心腹重臣,晋见了太皇太后和刚刚即位的年仅九岁的先皇长子,并收到太皇太后赏下一把先皇曾经用过的宝剑,殷切鼓舞他恤怀先皇、效忠今上。 次年,也就是正统元年,卢梦生升了正二品山东都指挥使,并封骠骑将军。 正统六年,海棠十六岁,卢温两家商议后,温峻亲到济南府送女儿出嫁。阿瓦和海棠两小无猜,一朝结为夫妻达成夙愿,自然恩爱无比。让卢梦生、温峻和春花都欣慰异常。 春花亲手置下酒菜,与卢梦生、温峻坐在一起谈起当年辽东、京城的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酒至半酣,温峻突然说起了苏太太,「十一年未曾相见,不知海棠的母亲如今怎么样?好在,海棠嫁入卢家,我的心愿已了。再者我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也都各自成家,以后,我总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了。」 「没有一点消息吗?」春花忍了忍还是问了。虽然她知道苏太太与温峻约定此生不再相见,但她总不信他们那样深的情就真能不再有一点的联繫。 「最初,我也曾派人去过几次江南,可是她从不肯见任何人,最后回了一封信,上面只写着『今生缘尽,来生再见。』八个字。」温峻再也掩不住声音的哽咽,猛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酒倒了口中。 春花重新打量着温峻,已经年过四旬的人了,虽然依旧风采照人,却也免不了有了岁月风霜的痕迹,再想到苏太太的年纪,已近半百,又不知那个曾慨嘆「岁月易逝,红颜易老」的苏太太会是什么样了。 「离京前,我已经将指挥使给长子袭了,家里诸事也全部安排妥当。待海棠三朝回门后,我就去江南。」温峻放下了酒杯,重新凝聚了力量,沉声说道:「我要去陪着她了。」 新婚三天,海棠在阿瓦的陪伴下去了温峻的住所回门,温峻郑重地将海棠交给了阿瓦,然后在当晚就离开了济南府。卢梦生和春花并不挽留,只是带着儿子儿媳将他送到城门外,默默地祝福他和海棠的生母。 两年后,春花带着阿瓦和海棠去江南看望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她逗留在杨府的时候,让两人去海棠生母的家乡去见温峻,一述亲情。 两个孩子回来后带来了温峻的消息,在此之前与他很少传出音迅。原来,温峻到了江南,找到了海棠的生母,她已经缠绵病榻多年了,仿佛是为了等温峻来看她一样,她见过温峻没多久就下世了。 温峻想办法将她的尸骨从苏家带了出来,买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建了坟墓,还预留了他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在坟边种下了成片的海棠树,每日在海棠树下凭弔着他心爱的人。 听说他再也不会离开那里了。 ☆、第三百章 卢梦生的仕途一直很顺遂,四十多岁就升了二品的都指挥使,领山东都指挥使司,后又调任辽东总兵,并先后封骠骑将军、龙虎将军。 一般来说,做辽东总兵,手握一镇重兵又处于边塞,为了避嫌,家眷就应该留京了。可是卢家人口简单,卢梦生又没有妾室,因此便将阿瓦送到了京卫任职,一方面让朝庭放心,一方面又能锻鍊阿瓦。 阿瓦虽然依依不捨地离开父母和弟弟,但他对独立生活也不乏雀跃想往,毕竟长大了,以前的生活都是在父亲的羽翼下,他早就渴望自己出去闯下一番天地。 卢梦生和春花送走儿子和儿媳,还有两个小孙子,相互安慰道,「好在还有阿砖在我们身边。」 阿砖慢慢长大,不似他的父兄一般身体强健,而且对习武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虽然喜欢读书,但又不愿意只琢磨科举应试的文章,而是涉猎广泛,弹琴、吟诗、作画,无一不精。 因阿砖不想进军中,卢梦生不能像带着阿瓦一样管教他,春花怕他长成纨绔子弟,虽然不干涉他的爱好,但管得却很严,打理生意时总是将他带在身边,心里自然也想如果阿砖学会生意也好。 第524页 可阿砖对做生意兴趣也不浓,不知怎么,他喜欢上了美食。与宁大厨的小女儿在靖远楼的厨房相识,演绎了一段美食相伴的爱情,后来他接管了靖远楼,将靖远楼的餐饮发扬光大,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正统十四年,春花在辽东总兵府里听到土木堡之变时,差一点晕过去,要知道阿瓦可是在京卫中随皇帝出征了。 卢梦生不仅要担心儿子,还要操心辽东和北部边疆的形势。因为瓦刺在土木堡一带突破后又一路南下,直逼京城,一时间,国朝的形势风雨飘摇。做为一镇总兵,卢梦生要保辽东境内安全,又要准备随时听令进京勤王。 春花带着阿砖将卢梦生送走了,然后就坐卧不安地在总兵府里等待消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搅了进去,心一直提着放不下来。 好在,京城里有以于谦为主的大臣们主持朝政,立了先皇次子,当今皇上的弟弟为帝,在各路勤王大军的配合下,坚决地把瓦刺的进攻打退了。 卢梦生再回辽东时,还带回了阿瓦的最后消息,当时明朝大军指挥严重失误,最后在土木堡陷入了缺水的困境,面对如狼似虎的瓦刺,一触即溃。阿瓦并没有随着败军南退,而是带着几十人的亲兵一路向北去找已经被瓦刺人虏去的正统皇帝了。 春花这时隐约想到被瓦刺人抓住的皇帝后来又登上了皇位,她向卢梦生说了出来,又用自己的经历证明,可是觉得卢梦生虽然一直点头称是,但其实并不太相信,他一定以为自己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 也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是春花自己有时也不大相信她以往的经历是真实的了,也许那就是一场梦?更何况她能记得起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太少了,完全没法拿来做验证。再说,就是证实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阿瓦现在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好在,时隔不久,有了正统皇帝的消息,而有人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阿瓦。 听人传言阿瓦还活着,卢梦生和春花虽然不敢全信,但依旧惊喜异常。但接着他们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了。卢梦生和春花商量,「我想上摺子辞了辽东总兵的军职,回乡养老。」 这年卢梦生五十四岁,身体强健,经验丰富,在军中威信极高,他又一心忠心报国,现在辞官自然是为了阿瓦的事情。 「也好,免得新皇起了疑心,反倒不好。」春花点头道:「我们回乡,阿瓦什么时候都有可回去的地方。」 明军大败后,几十万的军队全部溃散了,朝廷根本没法追究,如果阿瓦回到家乡也不是说不过去。卢梦生明知道阿瓦是不会回老家的,但对却对春花说:「你说的对,我们回老家等阿瓦回来。」 辞官的摺子很快就批了下来,卢梦生交接了军务后带着春花回了青州老家,并将海棠和孙子孙女们都接了过来,过起了简单平淡的村居生活。 阿瓦是第二年跟随先皇被瓦刺送回国朝的。先皇被封为太上皇,关在了深宫之中,而阿瓦作为先皇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的安排,只能继续跟在先皇的身边。 海棠知道这些消息后,马上就要回京陪伴阿瓦,她给卢梦生和春花行了大礼说:「阿瓦哥哥的日子一定很难,我去京城陪他,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能替他打点打点日常生活,陪着他说说话。就是孩子们,要拜託父亲母亲了。」 春花明白海棠的心意,「你去吧,孩子自然有我们。只是你和阿瓦一定要放宽心,过上几年,太上皇还能再次登基呢。」 海棠也不信婆婆的话,哪里有退了位的皇上再登基的可能呢?婆婆只不过是为了鼓励阿瓦和自己而已,她笑着说:「不管太上皇还能不能登基,只要我和阿瓦哥哥在一起就行。」 卢梦生嘱咐海棠,「虽然不能指望太上皇再登基,但有世情礼法限着,又有皇太后对太上皇的照拂,皇上也不能对太上皇如何。所以阿瓦和你只要谨言慎行,恪守本份,就能保全自己。」 他又拿出几封书信,交给海棠,「如果真有为难的事情,拿着我写的信去找这些人,这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或者交情极深厚的朋友,一定会关照你们的。记着一定要小心谨慎!」 海棠带着卢梦生和春花的嘱託去了京城,她和阿瓦在京城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地生活,除了每季送一次书信回来,就没有别的来往了。 阿瓦是自愿选择服侍在太上皇身边的,他从小就在父新教导下忠心皇上,以天下为已任,作为随先皇出征的武将,不肯逃生,又坚持陪在太上皇身边完全符合此时的仁义道德。卢梦生作为父亲支持儿子,而且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阿瓦了。春花懂得这个道理,也从不说要阿瓦回家陪着自己,虽然她非常想那样做。 而阿瓦呢,非常注意保护家人,每封送来的家信都只有廖瘳几句,报个平安后便一句也不多说,就是海棠又先后生了一儿一女时也不过多加了一句话而已。 卢梦生和春花互相宽慰,阿瓦现在的日子虽然过得压抑,但是他有海棠相伴,应该也还过得去,而且他和海棠不仅像他的父母一样感情好,还非常有儿女缘,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三子二女了,最大的三个孩子现在陪在卢梦生和春花身边,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乐趣。 幸运的是,阿砖成亲后,夫妻感情也非常好,也顺利地生了好几个孩子,这让卢梦生春花更欣慰。 第525页 卢梦生对朝廷大方向的判断是极准的,新继位的景泰帝虽然对太上皇颇多忌惮,但他只能对太上皇衣食用度苛刻些,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过格的事,毕竟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就是如此。在这个前题下,阿瓦过得虽然艰难,但也能平安度日。 青州府益都县三义村里,卢梦生很快就平复了心境,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很快在自家的山地上开始了新的建设。当初春花买下的荒山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山上早已成片地种了桃杏梨等各种果树,卢梦生又新开了梯田,设了养殖场,还为自家建了宽敞的新房子。 春花也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山里的生活很平静舒适,卢梦生整天都能陪伴在她身边,她打理家务,做生意,不断地通过肖鹏等人向朝中的新贵们送上了大批的财物,请他们帮忙照应阿瓦。 景泰七年,春花的预言实现了,皇帝驾崩,没有子嗣,太上皇复位,年号天顺。阿瓦成了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卢梦生也被重新起复,任命为辽东总兵。一时间,卢家无限风光,可是卢梦生和春花并不张扬,进京后与阿瓦夫妻短暂团聚后就去了辽东。 两年后,西南起了战事,阿瓦请命出征,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平定了战乱。最为人们传颂的事迹就是他亲自带领一支军队突入敌人后方,抓获了敌人的首领,俘虏了大批的敌人,立下了不世之功,被封为平南侯。 平南侯受封后,他的夫人被封为平南侯夫人,而春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也母凭子贵,被皇上封为超品的夫人。 对于得到诰命封号本身春花并不是很在意,她欣喜的是因为为儿子得了封赏,于是春花穿了成套的超品袍服给大家看,笑着对卢梦生说:「没想到我们的儿子这么有本事,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让皇上破例封赏了。」 卢梦生掂须大笑,他很少如此喜形于色,「这臭小子已经比他爹有本事了!」 过了六十五岁的寿辰后,卢梦生再次上摺子辞官回乡安度晚年。 春花在更早的时候就将手中的生意尽数交了出去,她早已经盘算好了,「我们回乡后,每天除了要看看书,陪陪孙子孙女们,还要到山里走一圈,直到我们走不动为止,梦生你说怎么样?」 「当然好。」卢梦生答着,也这样做了。十多年的光阴,每天他都一样扶着太太上山下山。山路边的景色一年四季不断变化着,桃花杏花梨花开满枝头,落英缤纷后结出了各种的果子,冰雪妆扮的玉树琼枝后又是一片春色,两个人的身影却还依旧。 卢瑛躲在一株大树后听着太爷爷关切地问太奶奶,「这两天又冷了,你那条受过伤的腿还能走得动吗?不如我背你走一段吧?」 「倒是能走得动,不过你背我一段也好。」太奶奶笑着回答。 卢瑛看过了无数次这一幕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跟在了后面,八十多岁的太爷爷一定要背着同样八十多岁的太奶奶,谁也阻止不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卢瑛看着太爷爷背着太奶奶慢慢走着,心想,「我老了的时候也要这样每天带着自己的太太出来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最后一章,大结局,突然就生了不舍的心思。 再见,春花! 感谢大家,陪伴我支持我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