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回归天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之回归天后》作者:因酱【完结+番外】 文案 上一世,她无意救起了一个落水的男孩, 醒来后才发现那是财阀家的独子,命运从此改变。 这原本是她幸运的开始,却成为了她所有痛苦的来源, 不对等的爱情註定悲剧,她在友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中结束了生命。 重生以后,一切再来一次, 她要过一个崭新的人生,把自己选错的路全部纠正回来。 不近人情小花旦 vs 长情相伴大金主 愿我成为你的树,遮蔽你的影子,代谢你的悲伤。 第1章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拥抱你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夜空中最亮的星》逃跑计划 袁思这辈子有两次溺水的经历。 第一次是刚来北京的时候,为了救易哲的儿子。 「还有第二次?」易哲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段记忆,无果,「之后你什么时候又遇过危险吗?」 袁思笑而不答。 第二次是在三年后,她死在了那一天。 她以为死会是解脱,而实际并没有,等待她的竟是重生——她回到了救下易铭的那一天。一醒来,就是在病房里,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淹死。直到三年前的场景、对话一一发生,她才惊愕地接受了现实。 再说一遍第一次溺水的故事吧:袁思救了易哲的儿子。 易哲的承诺深情无俦:「我会用一生去报答她。」 袁思很傻,不但没有得到易哲「一生报答」的兑现,反而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为了让自己与对方的爱情对等,上一世,除了让自己年幼的妹妹寄养在易家之外,她没有再接受过易哲任何帮助。凭着无用的倔强和所谓的傲骨,她横冲直撞地闯,想建立自己的事业,站在与易哲同样高的地方,最后却未能如愿,一无所成。 这一世她性情大变。 易哲并不爱她。 溺水真是痛苦的回忆啊…… 她不要再经历一次。 那么故事,就从溺水后说起吧。 r.1 「我需要很多钱,我想当明星。」 「什么?……咳咳……咳咳咳……你真的……咳……这样对他说?」 阿林来北京后,特别爱吃南来顺的豌豆黄。 真好吃的豌豆黄,起码是上好的去皮白豌豆,来回泡了3遍。加上很捨得加低盐黄油,做出来的豌豆黄细密绵软,甜而不腻。 听到袁思的话,他脑子立刻宕机,豌豆黄毫无预兆地呛了喉咙,咳嗽了半天,才把一句话完整地问完。 「嗯。」袁思喝着杯子里的水,一脸平静,「我说,我需要很多钱,我想当明星。」——当易哲问她,救了他的儿子,她想要什么报答的时候。 阿林痛心疾首:「袁思,你懂不懂放长线钓大鱼?」 「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最怕的就是别人不要钱。」袁思笑了,这条大鱼她试过,钓不到,「不要钱的人,要的更多。」 「同为男人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男人送你过来,看到出来接你的人是我的时候,那个眼神。他绝对对你有意思,那么有钱的人啊……袁思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袁思把支票拿到阿林面前:「阿林,这张支票我投资你,我……带资进组,要演女主角。」她抬起头对他笑,牙齿洁白,眸子清亮,漂亮得不像话。 那张支票上籤着易哲的名字,金额那一栏,俗套地留着空,等她填数字。 阿林竟然没有勇气去接:「袁思,你是为了钱救那个孩子的吗?你自己差点没了命。」 阿林今天是不懂就要问先生:「袁思啊,之前我请你来演个舞台剧都求了好久,你不是不喜欢当演员,只想唱歌吗?」 阿林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们才认识几个月。 他在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当编剧,拿最低的稿费,混口饭吃。他写的东西让甲方觉得不知所云,他有严重的拖延症……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废物。 袁思却能看到他的未来,他有与生俱来的创作才华,并且将被世界认可。她仅仅看得到他的三年后,那时他已经拍了两部电影,让整个华语影圈乃至海外都为之惊艷。 上一世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为摇滚而生」的,不愿意花时间去接触音乐以外的东西,唯一一次演了舞台剧,是因为阿林的女主角突然罢工,她才去临时救场。就那一次以后,阿林便不断地劝她往演员的方向发展,他说她天生是个好演员料子。 而她却总不知好歹,认为自己将来有一天会靠唱歌走红。 「你听我说,」袁思抓过他的手,把支票放进他手里,按着手指让他捏紧,「你有很高很高的艺术天赋,你会成为一代名导演,改写整个电影史,你不用相信我,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永远记得那个卖房借钱拍电影,没想到倒贴50万,最后拿到金像奖最佳导演,抱着奖盃哭得声音沙哑的大男孩。 钱是个好东西。 它可以让人迅速地坚强、强大起来。 第2页 没有钱,真可怜。 袁思独自回到家,她带着妹妹袁想来到北京后,在五环租了一间老公房。 此刻袁想应该正在几十公里以外的易家豪宅里,与一堆玩具玩得开心。 今晚她不用闻死老鼠味了。 就在刚搬进这间破房子不久时,清晨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的小姑娘,忽然跑进房间来,紧锁眉头:「姐,厕所的浴缸里有只大老鼠。」 她张开小小的双手,比划道,这么大的老鼠。 袁思下了床,从卫生间门口冷静地拿了洗衣服用的棒槌,走进去,看到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肥老鼠呆在浴缸里与她面面相觑——它太胖了,爬不出去。 老鼠吱吱惨叫的声音大概成了袁想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心理阴影吧。 袁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左手捏着老鼠的尾巴,那尾巴粗糙,伴随着老鼠的挣扎剧烈抖动,她感觉生命的力量就这样被捏在自己手里,右手拿着棒槌,一下一下锤下去。 最后她放了水沖洗了浴缸,把老鼠扔进垃圾桶,出门扔了垃圾。 「姐姐你闻到了吗?腥甜腥甜的气味,好噁心。」 好几次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袁想都对她说,其实味道早已没了,这是袁想的幻觉。听说气味是人的感官中最难忘的。 才5岁的小姑娘,「腥甜腥甜的」,多么带劲的用词,一说起,就让袁思想起那老鼠悽惨的死状,一阵反胃。 含着金汤匙出生,才5岁,一夜之间经历了家道中落,随着她这个没用的姐姐从上海逃亡到北京。袁思除了让袁想通过易哲回归从前的优渥生活,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袁想看易哲的眼神里有对爸爸的渴望。 而她们的亲生父亲,烂赌染上一身债,亲手毁了自己的家,抛下她们逃走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了。 袁思独自躺在床上,想了想自己的上半辈子和未来已知的下半辈子,半天睡不着,穿堂风吹着她的小腿,窗外的蝉鸣让人心浮气躁。 这一世一定要活得不一样啊。她消极地在心里期许着。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她摸了摸额头,一手粘腻的汗。 她翻身下了床,拿了水壶接了水,放在燃气灶上点了火。打火器是坏的,她划了根火柴,凑到灶前,幽蓝的火舌「呲」一下蹿起来。 她有了支票,不用再去百货商场站柜檯了,因此分外悠闲,刷了牙以后就倚在一旁,发着呆等水开。 烧水壶的壶嘴上套着一支哨子,蒸汽顶上来,掠过哨舌,「呜呜」响了,她上前关了火,「呜呜」声随着余热还没停止,门外「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敲门大概只可能是房东吧,她抚了一把睡衣,乱着头发去开了门。 一开门后退了两步,来人拖家带口,一手牵一个拖油瓶。 「姐姐,我带易叔叔和易铭哥哥来家里做客啦。」袁想手拉着易哲,她穿了新衣服。 「早,袁小姐,」易哲的修养让他看到袁思这幅模样,也依然谦和有礼,「易铭,叫人。」 男孩声音清脆:「袁思姐姐。」 袁思用三秒钟整理了情绪,侧身请他们进门。 没能洗成澡,刚烧好的热水烫了杯子,沏了壶茶。 她把茶杯放在易哲面前时,听到他说谢谢,再是易铭,小小的孩子,双手接过,脆生生地又道了声:「谢谢袁思姐姐。」 这父子俩进门时神色自然,也不四处环顾,易哲那熨烫得整齐服帖的高级西装说坐也就坐下了。不像袁思自己第一次搬来这里时,看到破旧的桌椅,嫌弃地擦了又擦。 「袁小姐。」 她出着神,听到易哲叫她。 「嗯,」回过神来,「易先生,你等我一下。」她往房间走。 梳了头发,把睡衣脱下来,找了件连衣裙穿上,她身上的汗还没褪,照镜子看得到白净的脖颈那里氲着一层油油的水光。再出门时,她搬出来一台电风扇,找了个插座接上电源。 「袁小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热度,「我这次来,想跟你谈谈想想上学的事情。」 「易先生费心了,」袁思站在袁想身旁,「我一直在愁这件事。」 她来北京后,第一件事情也是为袁想找幼儿园。 公立幼儿园没有户口进不了,私立幼儿园的学费更是天文数字。 「我让助理整理了离家最近的几家幼儿园,想跟袁小姐商量商量读哪一家。」 易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一家是小班教学,会一对一培养芭蕾和钢琴……这一家是双语学校,有三分之二的老师是外籍……」 开家庭会议即视感。 袁思盯着他手里翻动的纸页没说话。 她不记得上一世有这一出。 这都哪跟哪啊。 第2章 「这是易铭读过的母校呢。」易哲惊喜道。 终于,在她指了一家幼儿园以后,易哲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易铭也跟着笑:「真好,想想要跟我读同一家幼儿园了。」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袁思便慢慢说:「易先生,想想在你那里,我很放心。」 易哲温和道:「没什么,我也很喜欢想想,只是袁小姐还是要多去看看她。」 第3页 她嘴上漫不经心应着「嗯」,这边袁想追问起了她:「姐姐,你不跟我一起住了吗?」 「姐姐要专心工作,有能力了以后就来接你。」 袁想很好哄,童言无忌:「那把易叔叔和易铭哥哥一起接走吧。」逗得易家父子又一起笑了起来。 袁思不经意看了易铭一眼,他也立刻发现了她的注视,怯怯地对视了一秒,马上把目光又移开了。这小大人似的男孩子虽然又懂礼貌又招人疼,但偶尔看她的眼神有一丝畏惧。明明上一世,他跟她之间一直都那么亲切。 「一起去吃个饭吗,袁小姐。」易哲试探性地问她。 袁想胳膊肘往外拐:「走呀,姐姐,易叔叔说今天还要带我们吃冰淇淋呢。」 袁思有点忧愁地看着她。 这孩子从小衣食无忧,冰淇淋对她来说能有多稀罕。稀罕的不是冰淇淋,而是……来自父亲的爱。这是袁思永远给不了她的东西。 袁思心凉之余说了声:「好。」 屋子里除了她,其他三个人都为了她点的这个头,开心雀跃。 出了门,下了楼,引得邻居一阵侧目。高大矫健、衣着光鲜的男人降临在这灰扑扑的胡同里,干净得仿佛沾不上一点尘埃,谁见了都稀奇。他的座驾停在胡同外的道路旁,白色的迈巴赫,她爸爸出事前,最喜欢的也是这个牌子的车。 易哲开车,袁思坐在副驾,两个孩子在后排玩闹,又和谐的场景。 「易先生贵庚?」她问他。 「我属蛇,」他报了虚岁,「今年33。」 他有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爽朗、嘹亮的嗓音,说一口利落的北京话。但他说话的腔调温柔而缓,略带点闷闷的鼻音,反倒显得非常儒雅。 袁思说:「嗯,易先生,我差不多小你一轮呢,我22岁。」 她存了心要提年龄,想给他一点难堪,暗示他知难而退。 易哲不动声色,单手打方向盘,左手搭在窗沿上,侧头看后视镜。 「袁小姐,很介意这个吗?」 这问题问得心眼太坏,然而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说介意,那么用什么立场来介意,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表示,她答介意反倒是自己心里有鬼。 说不介意,既然不介意……他就更理所当然地旁敲侧击,大献殷勤。 袁思就当没听到,看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岂有此理。 易哲带她们去的是一家做上海菜色的私房菜馆。 在北京能吃到正宗的微甜口本帮菜,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袁思把软糯的红烧肉夹到袁想碗里,这红烧肉一看就下足了功夫,一定是慢慢熬的老冰糖,才能裹出这么漂亮的焦糖色,这敦厚绵甜的味道,不炖个几小时炖不出这么层次丰富的口感。 「吃得惯吗,易铭?」袁思忽然担心起那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小绅士。 易铭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受宠若惊,郑重放下筷子回答她:「很好吃,袁思姐姐,你也多吃点。」 礼貌周到。 吃完饭,服务生领两个孩子去儿童房玩,这家馆子自带游乐房,贴心省心。 袁思再度跟易哲独处,猜想他还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谈。 她要钱,她说过了,也表现过了。 这样的人也能引起他这个从不把钱放在眼里的人的兴趣? 「我对袁小姐一家的情况大致有点了解。」易哲用了这样的开场白。 她扬眉:「你查我?」 「如果让你感到冒犯,我道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帮忙。」 「你已经帮到我了,帮我照顾想想,给我支票,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了。」 「袁小姐,我并不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易哲道,「我相信,你也并不这么认为。」 「我就是这么认为。」 谈不下去。 易哲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男朋友是个编剧,正在筹拍电影。」 他说的是阿林。 查得无孔不入。 袁思有点愤怒,险些脱口而出「他不是我男朋友!」,她又立刻冷静了,细细想想,是不是男朋友有没有男朋友关你易哲什么事,于是就不解释。 「易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易哲见她没有否认,盯着她深深看了一会儿。 「我可以介绍好的团队,器材,场地……我都可……」 他话没说完就停顿住,因为袁思在笑。 「易先生,我与你打个赌。」她说,「我相信即使没有你说的这些,他拍出来的电影也一定会成功。」 她把自信笃定的表情挂在脸上。 就是要刺痛他。 易哲沉默良久,若有所思:「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羡慕他。」 谈话不欢而散。 袁思坚持不让人送,分别的时候,袁想小手拉着她:「姐姐,早点来接我,经常来看我。」 袁思颳了刮她的鼻头。 刚要走,好不凑巧,被熟人撞了个正着。 「是易哲啊。」 易哲侧头看过去,旋即转身:「叔母。」拉着易铭一起转过来,易铭也立刻喊人:「奶奶。」 「奶奶」这个称呼实在是把人叫老了太多。 岁月对面前这位美人太过温柔,她看上去跟易哲年龄相仿,盘发,衣着得体,化一丝不苟的妆,挺拔的肩颈让她看上去极其优雅。 第4页 这是易家为数不多让袁思能产生好感的一个人,她叫顾盼。 不过此刻,她们还不算相识。 「叔母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国内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正好……小小铭要过十岁生日了,正好赶上。」 顾盼早就注意到了袁思,笑道:「这就是救了小铭的那位小姐吧。」 不等易哲介绍,袁思说:「你好,我叫袁思。」 「袁小姐长得真好看,我姓顾,叫顾盼。」顾盼笑眯眯的,「小铭的生日,你这位大恩人也会来吧?」 那场让人难堪的生日? 说起来,上一世,她与顾盼就是在易铭生日那天认识的。 两个同与易家格格不入的人。 当时袁思沉浸在与易哲的互相吸引里,她快乐又坦然,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而顾盼也在一群人的孤立下,泰然处之,落落大方。 她们一见如故。 易哲点头:「我正准备邀请袁小姐,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赏光。」 顾盼又是笑:「这样,我也邀请一下袁小姐吧,我总感觉袁小姐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也觉得顾女士特别亲切。」顾盼的邀请袁思怎么会拒绝。 不过是把同样的一场生日宴再来一遍,上一世她没怕,这一世也不会怕。 「那太好了,一定要来啊。」顾盼走前双手握了握她的手,柔软的指骨,冰冰凉凉的,靠得特别近才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十分好闻。 等人走远了,易哲说:「易铭的生日是下周六晚上,地点就在我家,到时候我提前去接你。」 袁思低头看看易铭,看他眼神黯淡,欲言又止,她想起什么来,下意识喃喃道:「明明是周五生日,为了正常开公司例会,非要往后挪一天。」 易哲一阵发愣:「袁小姐,你说什么?」 她一不小心,就把上一世的记忆说了出来。 袁思自觉失言,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没、没什么,不用那么麻烦亲自去接我,我准备搬家了,不会再住那边,到时候我自己去。」 「你要搬去哪里?」 「这是我自己的事,」她再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易先生,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姐姐……」袁想这时候依赖起她来,扯住衣角不放,「你怎么要搬家,你会不会不要我?」 袁思低头安慰:「怎么会,我说过有能力了就去接你走,我还会去看你,你要乖,听叔叔和哥哥的话。」 袁想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时易哲帮忙哄:「想想不要担心,姐姐如果丢了,我们把整个北京翻一遍,还怕找不到她。」 这话在袁思听起来怪怪的,可是在5岁小姑娘那里,却特别受用,用力点了三下脑袋。 她皱着眉头道:「那易先生再见。」转向易铭时,语气放柔了一点,「易铭,姐姐走了。」 易铭温暖地笑:「再见,袁思姐姐,谢谢你答应来为我过生日。」 早熟的孩子。 告了别,她走出大门,深深嘆了口气。 北京大部分地方她都不是很熟,这边是第一次来,沿着马路慢慢往下走,准备找个公交站乘车去找阿林。走着,汽车行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 是易哲的迈巴赫,跟着她,缓缓开到她前方,停了车。 袁思原地站立住,易哲一个人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向她,她狐疑地等在那里。 「袁小姐。」他轻声叫着。 「哎,什么事?」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时间。」他认真道,带着点愧疚,「易铭的生日应该是下周五才对,你看,我这个做爸爸的,居然记错了。」 第3章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了时间。易铭的生日应该是下周五才对,你看,我这个做爸爸的,居然记错了。」 这几句话,在袁思脑海里盘桓,循环往复半天。 她想不到易哲专程开车追过来,是为了说这件事,也想不到短短十来分钟里,他改变了主意。 见袁思半天没反应,易哲道: 「袁小姐,还是上车吧,我载你一程。我说过的,你看到了,这边坐车不是很方便。」 那边的车窗也摇下了,易铭从里面探出脑袋,朝她招手:「袁思姐姐,上车吧!」 袁思心里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塞得满满当当,她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易哲了,但明明在更多的时间里,他又是她最熟悉的那个样子。 她说:「我还去昨天那个地方。」她要去找阿林。 易哲伸出一只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人很体贴,懂得把握献殷勤的适度,把她送到目的地,便没有再多的纠缠,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袁小姐,小心,我们先走了。」 袁思穿过一截窄窄的胡同,拐个弯,就到了阿林的住处。他住在一座四合院里,租了个朝北的小偏房,长年不见阳光,不知道是住在这里的原因还是天生的,他看起来颓废又阴郁。 阿林人不在家,她便坐在门口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天快黑下来,终于听到了「吱呀」一声,大院门后进来一个又高又瘦的影子,弓着背走向她。 「袁思?原来你在这里。」阿林看到她,有些惊喜,拿钥匙开门,「我找了你一天。」 第5页 「我怎么没想到你到我这里来了,我去了你家,你不在,我还去西单商场找过你。」他进门,絮絮叨叨地说,然后拿了白铝水壶去门外的自来水头接水。 「嗯。」袁思静静听着,那一刻她感到难得的平静。 「就是电影的事,」他笑着,「我今天还找了几个老同学,他们愿意跟着我,干票大的……我都没有告诉他们支票的事情,他们也愿意,真好。」 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把支票拿出来:「袁思,你拿回去吧,这是属于你自己的,我……我感激你对我的鼓励,我一直没有勇气,你给了我勇气。」 袁思一言不发收了支票,阿林还不放心,追着解释:「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自己好好尽力……」 「王逸林。」袁思打断了他。 「哎。」他终于肯停下来,好好听她说。 「一定要好好拍啊。」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也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说起来她也并没有太担心,上一世他不也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没有。卖了爸妈给他结婚用的房子,东拼西凑借钱,加上大学是在北京读的编导专业,连哄带骗找了同校几个还算靠谱的老同学,一起把他的处女作折腾出来,粗糙却可爱。 「你放心。」阿林看着她,忽然有点腼腆,便移开了目光低头笑,「对了,昨天你让我帮你找房子,我也问好了。」 真不错,这都不像他平时写剧本时那个拖延症晚期的样子。 「你要搬去二环,一个人住,我朋友那里正好有一间这样的房子出租,单套室的,很干净,租金不会太贵。」 「阿林,你费心了。」袁思原本还烦恼换住处的事情,现在松了口气。 「你想搬家我也能理解,你住的那个地方……实在是委屈你了。」他说,「只是,袁思,我觉得你好像突然就变了,又说不上来。」 是啊,她变了。 现在的她,是三年后的她,人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阿林见她又没说话,便继续说:「你不愿意说,不要紧,你只要知道……在北京,有我阿林这个朋友,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真好,阿林还是那个赤诚的阿林。 袁思欣慰地笑道:「那么,如果你红了,可不要忘了我呀。」 一周后,她顺利搬了家。 阿林找了几个朋友,弄了辆大车,把她旧居里的东西七手八脚地搬上车,拖到新家。一群人动起手来又快又麻利,半天就帮她把屋子里里外外布置打扫一新。 这屋子找得很好,在一栋新盖起的公寓楼上。交通便利,又不大,适合一个人住,墙漆完好,家具也很齐全。 中午在家里请大伙吃了个饭,饭毕等他们陆续散了,她洗了个澡,坐在床沿,让电风扇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她起床随便换了身衣服,梳理了头发,这天是周五,正是易铭的生日。 没有化妆,也没有穿礼服,她就这样简单出了门——重生以后,她一直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又自由。 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袁思走下楼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辆熟悉的白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易先生。」她对着摇下的车窗,认出了车里人。 旋即释然,凭他易家在北京一手遮天的地位,要知道她的住处又有什么难的。袁思没有掉头走掉,易哲总有办法再粘上来。 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不咸不淡道:「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亲自跑一趟。」 「说笑了袁小姐,你是我的贵客,怠慢不得的。」 「我这个样子,去了可能会给你丢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是我疏忽了……没有给你准备礼服,但是,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最后一句话他装作不经意地说出来。 袁思立刻表示抗拒:「易先生,注意你的言辞。」 「非常抱歉……我会注意。」他道歉的态度倒很诚恳,转移了话题,「袁小姐,我问过助理,那张支票,你似乎还没有兑。」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是提醒袁小姐,再不兑支票就快到期了。不过没关系,如果过期了,我再让助理重新为袁小姐补一张就是。」 袁思敷衍道:「多谢。」 「另外再向袁小姐汇报一件事,想想这周一已经开始上学了,就是咱们上周定下来的那所幼儿园,校长说她很聪明。」 一提到妹妹,袁思的心软下来:「希望没给你添太多麻烦。」 「这样说,太见外。」 车开了不多久,就到了易宅。 这时天色尚早,还不见什么客人到,她进门去,只看到顾盼站在二楼,身穿黑色长裙,优雅地扶着栏杆往下望。 对方也一眼看到了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袁小姐。」 袁思随顾盼进了客房,顾盼把巨大的落地衣橱拉开,一排晚礼服缤纷陈列,另一侧,是数不清的名鞋。她站在原地,任由顾盼把衣服拿下来,一件一件往她身上比。 「看来我今天来的时间刚刚好。不过我近来胖了,袁小姐穿我的衣服可能会有些大,我拿几根别针别一下——你也是36码脚吗?」 第6页 袁思点点头。 顾盼又道:「我看你是真的觉得亲切,我叫你小思可以吗?你可以叫我盼姐。」 「盼姐。」袁思欣然同意,便这样叫她。 这样一来,她反倒要比易哲高一个辈份。想了想,她不经意地笑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又绷住了脸。 顾盼替她挑了几件衣服,最后拿着一件红裙递给她:「试试这个吧。」 袁思从更衣间里走出来,看到顾盼的眼睛明显一亮。 「这件衣服我穿着嫌小,你穿正合适呢……嗯,就这件,不用再换了。」 红裙是简约的贴身剪裁,伞型裙身,一字肩的设计凸显出她漂亮的肩膀与锁骨。她皮肤白,正红色衬着她的脸颊晶莹剔透,青春动人。 顾盼让她坐下来,给她梳了发髻,化了淡妆。 再穿上一双黑色的绑带鞋,袁思站在镜子前,听到顾盼由衷地贊道: 「年轻真好。」 她也缓缓地、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活着真好。 袁思出了客房,穿过走廊,易哲已等在楼下。他也换了一身衣服,剪裁考究的手工西装,左胸前的口袋里叠着一方三角帕,精緻又不失风度翩翩。 这熟悉的场景。 易哲看她的眼神总让她产生一种,他对她用情很深的错觉。 她不敢长时间与他对视,久了,她的眼睛会变得潮湿,心会不再坚强。 好久没有穿这种细高跟的绑带鞋,她扶着扶手,小心翼翼下楼梯,刚走了两步,就见易哲朝她快步走来。 易哲一直走到她身边,朝她弯起了手臂,她挽住了他,一步步走下楼。 「袁思。」他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第4章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袁思把头偏开。 门口已陆陆续续来人,她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的臂弯,独自快步走到内厅里去。易哲正要追过去拉住她,很快就被几波访客的问候淹没。 「姐姐!」清脆的童声响起,袁思一看,穿得花枝招展的袁想,拉着易铭朝她走过来,这一对小小的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看上去让人格外赏心悦目。 「易铭,生日快乐。」她伸出手,捏了捏易铭的小脸。 易铭当即开心地侧过脸,就着她的手蹭了蹭:「谢谢袁思姐姐。」 一不注意,她还是与这孩子亲近了。 孩子就是孩子,他们两个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手拉着手一起跑开。袁思站直了身子,慢慢踱着步,走到摆满果切的餐桌前,拈了支玻璃签子,扎那排黑皮红瓤的西瓜吃。 几口下肚,汁水沁甜,冰镇过的瓜凉到了心口,她这才发现自己燥热,旁若无人地又扎起一片。 「袁小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她放下籤子,回头,他这时倒没有连名带姓直呼她起名了。他身边站着位双鬓微白、眼神锋利的贵妇,这易家话语权最高的妇人,易哲对她恭恭敬敬,向她介绍: 「妈妈,这就是救了易铭的那位姑娘,她叫袁思。」 老太太笑容和蔼了起来:「袁小姐。」 「袁小姐,这是我母亲。」 「易伯母。」袁思朝她点一点头,随即仰起脸。 「易哲,要好好感谢人家。」易老太太转向易哲,却换了张严厉的脸,那表情袁思再熟悉不过,那分明是做给她看的。 转瞬,对方又变了脸,朝着袁思笑,顺手从桌上拿下两杯香槟,递出一杯:「袁小姐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我敬你一杯。」 老太太手里似乎不稳,发着抖,杯子一晃,袁思手疾眼快,右手一托,稳稳接在手里。 三个人都是一愣。 袁思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眨了眨眼,看着手里一滴酒也没洒出来的杯子发呆——这一次,她接住了。 那一次,也是这样,俗套的摔杯子立威,大片的酒渍弄脏了她的裙子。这一次不一样,这裙子是顾盼借她穿的,她不能弄脏它,手忙脚乱在房间里流眼泪。 整个大厅的人都静了几秒,呆呆地看着他们。 易哲很快就反应过来:「妈,您身体不舒服?我带您去休息。」他揽过老太太,递给袁思一个眼神:「失陪一下,等我。」 看两人走远,大厅里也恢复了嘈杂,惊魂未定的袁思顺势喝了一口手里的香槟,静下来便开始思考,她到底是把易哲吃了干还是抹了净,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这老太太就对她抱有敌意? 这也许就是女性与生俱来的种族特点,本能地讨厌甚至憎恶被自己爱的男人喜欢的女人……咦,易哲喜欢她吗?自作多情! 袁思将香槟一饮而尽,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食慾很好。」顾盼姗姗来迟,终于把她从宴会落单的尴尬上拯救出来。 袁思拿着空杯子,腾出一只手指,用指甲敲了敲,叮叮咚咚响:「口渴。」 「你反应也很快。」顾盼靠近了她,朝她一笑,「接得漂亮。」 袁思也跟着失声笑起来,她喝酒就上脸,红晕爬上了脸颊,又爬满了眉梢。她感觉自己双颊发烫,她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过。 此刻她如果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着正在笑着的自己,一定会被这隐约的羞赧与极尽的风情惊艷到。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有一个人,在人群之外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融化。 第7页 「爸爸,你在看袁思姐姐吗?」 易哲回过神来,看到已经戴上小金冠的儿子,伸手替他把金冠正了正:「去玩吧。」 他不知道这孩子才是今晚最快乐的人。 易铭「嗯」一下大声应着,欢快地跑到一边去。 「你应该不是北京人。」另一边,顾盼正与袁思闲聊着。 「嗯,我不是。」 「虽然你说话已经有点京腔了……」顾盼说,「但是你,脸上写着』我是个刚到北京的姑娘你们全都不能欺负我』。」 「有吗?」袁思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 「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顾盼哈哈笑,「我是青岛人,就是他们家都看不上的那种山东大妞。」 「青岛姑娘多美啊……」袁思摇着头嘆息道,「我是上海来的。」 「上海宁?」顾盼像模像样地说了句上海话,随即神色黯淡下去,「你年纪轻轻带着妹妹来北京,一定很不容易。」 袁思想到了那只在自己乱棒之下打死的老鼠,那粗糙的长尾巴捏在手里的触感。 还有腥甜腥甜,一连几天无法散去的味道。 「我来北京是想挣钱,我要出名。」她直白地说。 顾盼已经从手包里翻出钢笔,在她手里写下一串号码:「如果你需要,打这个电话,找一位姓陈的先生,就说是顾盼的朋友。这是我在娱乐圈交情不错的人,希望可以帮到你。」 「谢谢你,盼姐。」袁思摊开掌心,看着蓝色的碳素墨水在皮肤上慢慢干涸。 这次她不会再傻傻地不把它当一回事,等回到家时才发现字迹被手汗融得模糊不清,追悔莫及。 想起前尘往事,她忽然惊醒:「你要离开北京了吗?」 「嗯。」顾盼用纸巾轻轻擦拭钢笔尖上的墨水,小心收回包里,「我还是不属于这里,努力过了,就是留不下来,希望你可以如愿所偿,让北京离不开你,别像我这样,只能离开北京。」 顾盼的话带着莫名的伤感,袁思心里怯怯地品味这句话:让北京离不开你。 她能做得到吗? 宴会结束还是易哲送她回家。 在那样的场合他竟然滴酒未沾,有条不紊地繫上安全带,确认她也系好了安全带,挂档,踩油门,缓缓驶出停车场。 「你的手上有什么?你一直在看。」他侧头瞄了一眼。 袁思没有理会他,垂下手,看向窗外。 「如果你想要,那样的号码,我也可以给你一千个,一万个。」 他仿佛左手抱着月亮,右手捧着六便士,满脑子诉求:你要的我都有,就差你说一声,我都给你,我都可以。 暴发户。 「易先生费心了,我有这一个就够。」 易哲不与她争论,柔声道:「对不起,袁思,我为我母亲今天的举动向你道歉。她就是那个样子,并不是针对你。」 她板着脸拉开距离:「易先生,请你称呼我为袁小姐。」 「我觉得那样太生分,你也可以直接叫我易哲。」 「你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应该做个孝顺的孩子,听她的话。」袁思话里有话。 易哲「噗嗤」一笑。 「我总觉得,你在刻意躲我,你是不是在顾虑什么?」 「我能顾虑什么。」 「那么,你只是单纯讨厌我?」 「可以这么说。」 「那么,是我身上哪一点特质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吗?」 「可能是你有钱吧,我仇富。」袁思想也不想就说。 易哲「噗嗤」一笑。 「那你为什么还说你想要钱?这一点是不是很矛盾?」 「我想要钱,你有钱,所以我妒忌你,更讨厌你,这就是仇富,有什么想不通的?」 「我给你钱,不要讨厌我了,好吗,袁思?」 袁思道:「不要叫我袁思。」 袁思口不择言:「有钱你牛、逼。」 易哲被她突如其来的爆粗口当头浇下,有点懵,除了「好,好,好」之外,再说不出别的话。 沟通未果,他只能安静地开车。 总算到了她的家,袁思自行开门下车,他也跟着下来,一路默默地把她送到她楼下。 看到他脸色不佳,她心情倒好了起来,但愿他从此对她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对不起。」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道起了歉,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在车里是我失言了,我原本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明明是她态度更加不好。 他絮絮叨叨,他这样紧张。 站在面前的仿佛是那个怯生生的易铭,小心翼翼,用眼神可怜巴巴地传递着一句:「给我一点爱。」 袁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色道: 「易哲,虽然我救了你儿子,但是,我非常反感你费尽心机想报答我的样子。你给过钱了,替我养孩子了,已经可以了,真的够了。」 易哲开口:「我只是觉得……」 「不用你觉得!」袁思打断他。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曾经对她说过:「我总觉得你一定吃过不少苦,我想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同情也算爱吗? 她就像他在路边捡到的小猫,带回家裹在怀里疼了又疼,但始终只是宠物而已。 第8页 袁思上了楼,没有回头,却透着楼道的窗看了一眼。 易哲转身走了,高瘦的背影消融在夜幕里。 她如释重负。 第5章 在宴会上喝了香槟,新家的第一夜,袁思睡得格外沉。 一大早被闹钟叫醒,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她辞掉工作搬到二环不是来享受安逸日子的。 这天早上难得有露水。天还晦暗着,她在凉凉的雾气中穿行而过,走在熟悉的南锣鼓巷里,街上已经开始喧嚣,小商小贩挑着担子打着木板吆喝。她起这么早,是要去菜市场吃一碗豆腐脑。 这平凡无奇的吃食,因为地域文化的差异,分作两种口味。在北京豆腐脑是咸口,满满一大碗白润细滑的豆腐脑,撒上细盐、虾米、蒜泥、香菜,再浇几大勺咸香的酱油滷汁和一点辣椒油,就是一碗香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的美味。 袁思走到小摊前,还没有几个客人,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就听老闆热情地吆喝了一句: 「姑娘吃什么?」 她轻声细语道:「一碗豆腐脑,只加白糖。」几个客人侧目,简直怀疑她是来砸场子。 但老闆很自然地拖长了声音回道:「好嘞——」 一碗白瓷般的豆腐脑放在她面前,「咚」的一声,水嫩软滑的豆腐脑在碗内轻轻地晃动,上面淋了一层细细的砂糖。 「前段时间也有一位来要吃甜豆腐脑,去别的摊都被赶走了,就我这里给那位加了糖,后来天天来,就这个点……最近没见着人。」老闆眼睛里看着袁思把糖与豆腐脑拌在一起,爽朗地笑,「您也是南方人吧?」 袁思吃了一口,沖他笑着点头,竖起大拇指,他便一本满足地忙活去了。 她原本就是冲着那位吃甜豆腐脑的先生来的。 今天恰好却没遇上,有点怏怏的,吃完东西没什么去处,还是去找阿林。 二环到五环坐车转车一通折腾下来,天也快到中午了,袁思走进小四合院时,看到阿林家的门敞开着,门口摆着几个塑胶袋,水龙头旁边的水盆里泡着绿油油的蔬菜。 看到阿林开伙做饭她反而有些担心,因为这是他独特的解压方式,在特别焦虑的时候,他会做很多菜来排解压力。 接近正午太阳暴晒,她上前抱起露天摆的水盆,端进屋,看到繫着围裙的阿林正坐在地上剥毛豆。 她想笑。 「我来得正是时候吗?」 阿林看到她来了:「袁思,还没吃过吧?在我这里吃。」 她把水盆放到一旁去,蹲下来,陪他一起剥。三下五除二就剥好了一袋,她主动拿着碗出去洗一遍,再要回去,就看到阿林跟着出来了,手里托着个摄像机。 「袁思,把碗拿到旁边去,站过来。」他扛起摄像机对着她。 「现在?这样?」她还是听了他的话,站好。 「你想像你是时间,是河流……」 袁思笑了:「这让我怎么想像?」 「那就跳舞吧,你会不会跳舞?我记得上次你在五棵松跳过。」 袁思愿意相信阿林的突发奇想,灼灼的烈日下,她晃动起脑袋,舒展开手臂,跳起轻快的步子。那当然不是什么正经的舞步,就是很随意的身体摇摆,她曾经演过话剧,那段算不上舞蹈的舞蹈让观众都为她鼓起了掌。她跳了一会儿,觉得很不好意思,停下来,走到摄像机后头去: 「怎么样?」 他熟练地捣鼓摄像机,除了点头什么也不说。 「我穿成这样,」袁思扯了扯自己洗得发白的蓝t恤,「又没化妆,你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袁思,我放心多了,」阿林说,「一看到你跳舞我就安心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机,我很紧张。」 阿林终于肯让她回屋子里去,外面那么热,蝉鸣声吵得耳朵生疼。 「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开机吗?」袁思记得,他这部电影拍得很随便,从筹拍到开机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她还以为没几天就要开始拍了。 「我去辞职的时候,公司得知我要拍电影,很支持我,说愿意投资。」阿林自己也有些懵,「说是后天安排演员过来试镜,还都是明星……袁思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看看,看看明星?」 她心里有疑惑,还是点点头:「好啊。」 阿林的电影有人投资是好事,使用有名气的演员也是好事。怎么这好事就降临到他头上了呢?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易哲。 但站在阿林的立场,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当天到了影棚,果然有一群人已经在等候,阿林一一给她介绍,这是科长,那是主任……一群领导围在一起,对她和阿林这两个小人物毕恭毕敬,要说没有人安排,打死她也不信,这个人十有*是易哲没得跑。 「袁小姐,真是光彩照人,风华正茂!」大概是某个主任夸她,这些人的名字她一会儿就记不清了。 面对这么露骨的恭维,袁思回报一个没有感情的笑:「谢谢肯定。」 今天她明明只是过来打个酱油。 幸运的是明星演员还算守时,稍微迟到了五分钟便来到现场,带了一大群保镖和助理。袁思一认出这个女星,就感觉易哲做的有些夸张。 这大概是当今最红的女演员,周嘉仪,因一场世界级的选美出道,并获得了那届的最佳上镜奖,随后主演了一部聊斋题材的电影,当年就拿下百影的最佳新人奖,接着又连续两年拿了影后,成绩惊人。 第9页 她穿着红裙,这红裙与袁思在易宅里穿的那件完全不一样。领口很低,饱满的胸线令人脸红心跳,却因为她青春而美好的身体,丝毫不显得下、流。瀑布般的黑发淌在肩后,她修长的手臂从中穿过,再往下是笔直的、没有一丝赘肉的双腿,她皮肤雪白,越发衬得那头好头发耀眼夺目。 这时袁思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周嘉仪本人,不可避免地被惊艷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群人又在此围着周嘉仪夸赞,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过这次与夸袁思不一样,说的都是真心话。 阿林一直在旁边弓着身子调试音响,等调试完毕,淡淡地打断他们:「周小姐,我们开始吧。」 周嘉仪的眉毛挑了挑。 「现在可以给我剧本了吗?」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这位大明星对于居然不能提前拿到剧本,感到非常不快。因为通常都是她先挑剧本,这种临场试镜被挑的情况想必从来没有经历过。 阿林不卑不亢道:「我拍电影不用剧本。」 这时,周嘉仪已经慢慢走到台上,她问:「那我现在怎么演?」 缓慢优雅的大提琴曲响起,阿林认真地说:「我要你演出这首曲子的感觉。」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周嘉仪也很吃惊,没有过多表现出来,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揣摩音乐里的情绪。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她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演不出来以后,黑了脸愠怒着走下台。 「我不知道要演什么。」 袁思偷偷乐,换谁都不知道演什么。 阿林思考了一会儿:「你说两句台词吧。」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纸笔,唰唰写下两行字,让人递过去。 周嘉仪看了半天,重新上了台,大提琴乐再度响起。 她慢慢坐下来,眼神聚焦到镜头外的某处。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渔夫,偶然捕到了一条金鱼。」 「他以为自己技艺高超,又怎知是金鱼爱上了渔夫,甘愿落网。」 周嘉仪下台时,袁思注意到阿林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个小动作被大明星捕捉到,看在眼里,尤其感到不爽。 她一边接受其他人的掌声,一边问阿林:「王导之前拍过什么作品吗?我想学习学习。」 阿林笑眯眯道:「我第一次拍电影。」 周嘉仪夸张道:「您确定是专业出身吗,这样真的很乱来。」 阿林依然是笑眯眯:「拍电影嘛,随便拍拍。」这话说的所有人都替他捏把汗。 但他还是给她面子,夸了两句:「周小姐真漂亮,演技也好,能加入我的电影,我很光荣。」 周嘉仪轻哼一声:「我去一下洗手间。」 袁思走到阿林身旁,低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针对她?」 「我没有。」他说,「她没有达到我的要求。」 袁思小声劝:「电影同样要具备商业价值,这么大腕的明星演你的电影,你红是分分钟的事。」 阿林说:「那我不是也没有拒绝她嘛。」 袁思觉得争辩不过他,毕竟在拍电影这件事上,他最为较真。但她确信他具有非凡的才华,也就不在他与演员的相处方式上纠结太多。 周嘉仪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这些助理在旁边干站着,没一个操心的,袁思踌躇了一会儿,去洗手间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周小姐?」她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敲门。 没有回应。 她走出卫生间,眼睛下意识一瞟,就看到安全出口的楼道那边,阵阵烟雾缭绕飘过来。 再往那边走几步,看到站着说话的两人。周嘉仪纤纤玉指夹着长烟,眯着狭长的眼睛跟对方说着什么,而那个隐藏在楼道里的,只看得到一截穿着西装的宽阔肩膀。 袁思再要往那边看一眼,顿时就被对方发现了。 「袁思。」易哲从门后探出头,朝她看过来。 果然是他。 第6章 周嘉仪歪着头好奇地看袁思,漂亮的嘴唇嘟成一个圆圈,呼出缭缭白烟。 这时易哲打发周嘉仪走:「嘉仪,你先回去继续吧,他们都在等你。」 她便走了几步,把菸头掐灭在袁思身旁的垃圾桶上的水烟缸里,回去了。她经过的瞬间,袁思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和烟味交杂在一起,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再看易哲,问他:「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对方装起傻来。 袁思不愿意说得再直白一点:「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 易哲诚恳道:「上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对王导演十分有信心,我相信他一定有过人之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看了你舞台剧的录像带,听说是他执导的。这次投资一定是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我说,你的投资可能连一半的成本都拿不回来呢?」 她深知阿林拍的电影从来都不会有稳定的票房,即使找来了高人气的周嘉仪也不一定能拯救得了。 易哲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昨天去银行兑现支票,只填了一块钱的原因?」 「支票既然给我了,拿多少是□□。」 他问:「你这是不想欠我人情?」 袁思点点头,转身要回影棚去,易哲几个跨步跟上来。 第10页 「想想这几天总是做噩梦,她说她很想你。」 算盘打尽,最后还是搬出那个最管用的小救兵。 她只能停下来,嘆了一口气:「易先生,我怎么可能不欠你的人情,我妹妹在你家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并不觉得是麻烦。」 「可能把她託付给你是个错误的决定,让你感到困扰了,我会尽快把她接走。」 易哲愣了愣:「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费尽心机找一个与她产生联繫的理由。 却好像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当易哲沮丧的时候,袁思笑笑:「我怎么知道易先生是什么意思,既然易先生说孩子想我了,那这边完事了我就去看看她吧。」 打一巴掌,再给个红枣。 他如释重负站定:「好。」又补充道:「我正好要回家一趟,我在楼下等你。」 她快步朝前走,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刚刚居然有了片刻的心软。 回到影棚,周嘉仪已换了衣服在拍试妆照。袁思走到阿林身边,听到他问: 「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点不舒服,等会儿还有演员来吗?」 她看到周嘉仪熟稔地变换表情应对镜头的捕捉,十分赏心悦目,仿佛在欣赏一幅油画。 阿林低头在面前的纸上记着什么,一面说:「还有一个男演员,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冷气太足了,一会儿冷一会热的,有点胃疼,」袁思说,「那我先走了。」 「那你慢点。」 她出了门,阿林从身后追出来:「等等,袁思。」 「嗯?」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下,还好,易哲已经不在走廊里,应该是先去了楼下,「怎么了?」 阿林看着她,犹豫了半天,只是说:「没什么,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勉强,下个月来拍戏,会有通知提前寄给你。」 「好的。」她沖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下楼看到易哲的车,这次是有司机载他来,一见袁思,对方很有眼力见地先下了车,替她拉开车后厢的门。袁思道了声谢,坐进去,跟易哲并排坐一起。 没有多余的话,司机在前面稳稳地开车,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她坐得离易哲很远,身体一侧偏向车门,把手臂搭在窗沿上。 「我听说你在日本留过学。」易哲轻声问她。 「嗯。」简简单单一个字。 她上学的时候书读得不好,家里便送她去日本留学,希望她能镀个金回来。没学到什么东西,在当地读的也不是好学校,她是在学业临近结束的时候接到消息的,父亲失踪了,债主追上门来,她连夜订机票回上海,带着袁想出逃。 这些事想必他也查得很清楚,不用她再做补充。这些经历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她曾经以为这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过跟后来相比,已经不算什么。 「我读书的时候,也去过一次日本的奈良,那里的小鹿很美。」他说,「看到你,我总觉得很熟悉。」 这个他跟她说过。他还说过,她就是奈良那只他错过的最美丽的小鹿。 袁思正色道:「那是因为我年轻,让你怀念起了青春吧。」 「22岁的女孩那么多,」他忍不住笑,「为什么偏偏是你?」 袁思在司机面前还是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不好说让他下不来台的话,无奈说:「那我真是太幸运了。」 他有半晌没说话,她余光瞥到他静静地看她,有些不自在,又往车门的方向转了转,彻底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之前你还在酒吧驻唱过,为什么突然又要当演员?」 「我唱歌红不了的。」 「你似乎自己写了不少歌,应该很有天赋,而且你的外形条件这么好,怎么就断定自己红不了?」 「谢谢易先生夸奖,我感觉好荣幸,那你觉得我当演员怎么样?」 「你……我说过的,我看过你舞台剧的录像带,你的表现力非常好,非常惊艷。」 「易先生真是太会说话了,承你吉言。」袁思「哈哈哈」笑了几声。 到了易宅,易哲带着她上楼:「想想还有一个小时才放学,你可以在她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他领她进了袁想的房间,屋子里的布置倒是相当的梦幻,属于袁想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梦想中的公主风格,到处都是粉嫩粉嫩的,柜子里摆满了娃娃,连写字桌前的椅子都垫了精緻的荷叶边座垫。 大人怎么可以任由着孩子的品位胡来,易哲太宠她,难怪她那么喜欢易哲。 「我想你有点累了,就不打扰你在这里休息,如果你觉得闷,可以去我书房找点书看,出门右转最后一个房间,我就在那里,有事也可以叫我。」 他细细交待,出去时轻轻带上了门。 袁思独自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先参观袁想的娃娃,不知道这柜子限量版花了易哲多少钱,柜子里还做了个娃娃的衣帽间。再看看书架上的书,少儿版的中外名着倒挺多,但是这么新,估计她都没看。袁思最后走到床前,摸摸床软不软,有点软过了头,小孩子骨骼没发育好,还是得睡硬一点的床……她操着心,眼睛忽然一瞟,床头柜没关紧的抽屉露出一小截东西。 她拉开抽屉,嘆了口气,这么多糖果。 第11页 怎么能在孩子的床前放糖呢? 她拿起糖果罐子,走出门,要去找易哲理论,他的书房她当然熟悉路,就是走廊尽头那一间。她走到门口,轻轻一敲,门是虚掩着的,就这么开了,易哲却不在。 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猜想他可能是去了卫生间,正要走,目光却被他老闆椅上摆着的一幅画吸引住。 袁思不由自主地走进去。 绕过他的书桌,抱起那幅画来。 画里的人就是她,那天晚宴上的她,红裙黑鞋,头发干干净净地绑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画上的她低着脑袋,垂眸看手里拿着的香槟,他给她画了一个稚气未脱的眼神,鼻子上点了浅浅的红晕。发丝部分的笔触很细緻,额头与鬓角旁的胎毛也认真勾勒过了,毛茸茸金灿灿的,整幅画都焕发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袁思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会画画她是知道的,上一世这样的画他给自己画过很多。 差一点就忘记了。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却不知道。这一刻她有些动摇,也许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只是给不了她好结局而已。 袁思失神落魄地放下画,匆匆往外走。 一出门就跟来人撞了个满怀,她失去了平衡,往前跌过去。 对方被她撞得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抱住她,牢牢接在怀里,又退了几步,总算站住了。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钻进心肺,铺天盖地都是,无孔不入。这让人心慌的感觉。 「小心。」易哲紧紧抱着她,明明站稳了,却没放开。 第7章 「你找我?」 声音就在耳朵边,比平时更喑哑一点,也显得暧昧。 他的衬衣是柔软的棉麻材质,她紧贴着,就仿佛贴着他的肌肤。实际上他的肌肤更烫,他的下巴抵在她额前,血管里的脉搏一下一下地跳动,热气就这样传递过来,连带着她也一起发烫。 「没、没什么事。」 袁思试着推了他一把,他的手臂很牢,推不开,她让自己冷静,连着深呼吸了几口气,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颤抖:「易哲,放开。」 易哲就反应过来,规规矩矩松开了手,他没有注意到袁思的紧张。因为他自己,更加悸动,脸上泛起微微的红,甚至不敢看她。 两个人各自冷静半天,易哲慢慢地把视线移回袁思身上,忽然惊讶道: 「袁思!」 双手捧住她的脸。 她这才感觉到鼻腔有一股热流往外涌,胸口的被奇怪的触感击中,一看,衣领处化开了一块血渍,紧接着又是一块。 天太热了还是刚刚撞的? 袁思大脑一阵空白,被易哲扶着仰起了头,带进书房。 那幅画还摆在那里。 易哲稍稍愣了愣,快步走过去把画移到别处,再回来扶她坐到椅子上,抽了几张桌子上的纸巾,帮她清理流血不止的鼻子。「左边鼻子流血,就要把右手举起来……」他一边轻轻擦拭着她的脸,一边抬起她的右臂,哄道,「来,举起来。」他温热的指尖快融在她的皮肤里。 她便右臂悬在空中,木然地让他摆弄。 「我出生的时候抓周,抓的是画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画画。」他告诉她。 她知道,他同她讲过的。 「如果不是家庭的原因,可能我现在从事的会是油画工作吧。」 这个她也知道,他同她讲过的。 她知道他的喜怒哀乐,知道他真正的理想。 「我好久没有拿过画笔了,那天突然想画画,你如果介意的话,就撕掉它吧。」他仔细地把她的头发一併整理好,小心翼翼地说。 鼻血已经止住,脸上的狼藉也擦得干干净净,她仍然举着右臂,从椅子上站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袁思拿着糖果罐躲回袁想的房间,甚至把门从里面反锁起来,把糖果罐也放回原位。走进卫生间,她打开水龙头,使劲搓洗衣领上的血渍。 她开始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 ——难道不是改变命运吗? 为什么避免不了又要与这个人产生纠葛?他是她大部分痛苦的根源。难道又要她再走一次上辈子的路,再淹死一次,循环往复? 她心惊肉跳地把这个念头按下去,她绝对不要。 弄干净衣领,袁思走上阳台,好让风吹干它。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看到一辆车驶进楼下的车库,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司机的带领下走出来,走进楼梯间。她身上穿着整洁的校服裙子,书包被人拿在手里,走路一蹦一跳的。 那么欢快的样子,每天还可以含着糖果入睡,哪里像是会做噩梦。 袁思的手指在阳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她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开了门,好去迎接放学回家的小公主。 刚要下楼,那边袁想已经进了大门,第一个看到的人还是守在门后等她的易哲,小小的脸上顿时都是惊喜: 「易叔叔,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早?」 扑过去就要讨人家抱抱。 易哲抱起她托得高高的,温柔地笑着:「今天姐姐也来了。」 袁想这才看到楼上的袁思。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听话?晚上好好刷牙没有?」袁思自己也觉得自己唠叨,捏捏袁想的小脸蛋,有些讪讪的。 第12页 「听话听话,不信问易叔叔。」她龇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弯弯的大眼睛晶晶亮。 明明被照顾得很好啊。 易哲理所当然帮腔:「想想最乖了。」 「易叔叔说你老是做噩梦?」 袁想重重地点头:「姐姐,我一个人睡不习惯……今晚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家,留下来陪我?」 「什么?」 袁想哀求着竖起一根手指:「今天就好!就这一次!」 袁思第一反应居然是看看易哲,虽然她还是不愿意跟易哲说话,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袁想的任性毫无办法,只能求助地看着易哲,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管管孩子。 易哲却让她失望了:「今晚住下吧,明天有什么事我让人送你过去。」 袁想就当她答应了,开开心心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今天老师布置了手工作业,快来帮我一起做。」 她们进房间捏了半天粘土,等易铭也放学回来,一家人便坐到餐桌前,准备吃饭。 「袁思姐姐,我今天早上升旗了呢。」易铭腼腆地向她献宝。 袁思不吝啬地夸奖他:「真的吗?好厉害啊。」夹了只排骨就放在他碗里。 他笑着低头吃饭,袁想说了句「姐姐今天住在这里呢」,他看起来更开心了。 好温暖的家,谁不会被吸引着想要接近呢。 袁思没什么食慾,手握着水杯喝了一口,心里算了算,易铭的生母还有一阵子,就要回国了吧。 他父母是最普通的家族联姻,利益还是战胜不了感情不和,早早分手,受到最大伤害的就是孩子。 易哲见她半天不懂筷子,问了声: 「这个菜做的是不是不太地道?」 为了照顾她的口味,易哲让厨房做了几道上海菜,其实易家的大厨手艺不错,把上海菜浓油赤酱的精髓抓得很准。 「没有,很好吃。」袁思夹了一筷子蹄膀,炖得挺到位,稍微一扯,晶莹的肉皮就撕开来。 「换洗的衣服我让人准备好了。」他示意她安心住在这里,「可以的话,就多在这里住几天。」 「谢谢易先生,我明天早上就有事要走,不打扰了。」 袁想插嘴:「姐姐,你怎么还叫人家易先生?」 袁思对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熊孩子有点不满:「你要我跟你一起叫人家易叔叔吗,你先问问你易叔叔乐意不乐意?」 她们姐妹俩年龄差距确实挺大。 袁想是在袁思去日本留学后出生的,袁思没有参与过她的成长,她们之间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关系多少有点疏离,由于血缘关系和后来的相依为命,才得以拉近不少。 易哲的年龄被袁想叫一声叔叔绰绰有余,但是与袁思的年龄差就有些尴尬。 易叔叔笑起来:「我不是很介意。我早说过了,不要客气,直接叫我易哲吧。」 袁思没接腔,默默扒饭,余光瞥到那个熊孩子与易铭在一旁偷偷乐。 「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易哲说,「易铭最近在学围棋,想想看上去很感兴趣,跟易铭瞎玩了几盘,学得很快,我想让她也跟着老师学。易铭的那位老师是业界声誉非常好的一位棋手。」 「想想喜欢就学吧,我不干涉她的任何兴趣爱好。」袁思低头看看袁想,思索着上一世她什么时候碰过围棋,好像确实是有一阵子,三分钟热度,空有天赋却后天不足,很快就丢掉了。 不知道袁想会不会哪一天,也丢掉对父亲的热情。 「要是易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夜里睡觉时,袁想脑袋埋在袁思怀里,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袁思沉默不语,她便有点着急: 「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她只是想起了她们真正的爸爸,记忆已经勾勒不出他的轮廓,恨意却无法抹消。 为什么没有给袁想足够的爱,为什么一夜之间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 「你好像不喜欢易叔叔,可是,易叔叔对你很好,也对我很好。」 「我没有不喜欢易叔叔,」袁思盯着天花板看,「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如果喜欢,就当他是你爸爸吧。」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硬生生地打消这孩子的念头:「你姓袁,他姓易,他怎么能当你爸爸?」气得小女孩当场哇哇大哭。 「那你呢?」袁想不安地问,「你会因为这个伤心吗?」 然后「哎哟」叫出声。 袁思立刻坐起来:「怎么了?」 「我……牙疼。」黑暗中,袁想龇牙咧嘴的,最后张开嘴给袁思看。 她俯下身去,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慢慢摸着袁想的头发:「想想,以后晚上刷过牙,就不要吃糖了。」 第8章 袁思脑海里始终有根神经紧绷着,早上一到点,就自己醒过来。 她摸黑下了床穿好衣服,尽量不惊醒袁想,好在小孩子都睡得很沉。进卫生间用最小的水流简单洗漱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除了她,这栋房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醒,她出了大门,淋着一身雾气走在路上。 意识异常清醒,路上有叮叮咚咚的自行车铃声,她走了长长的路,终于又回到熟悉的胡同里。 早点摊的老闆见她来过好几次,已经熟悉,笑吟吟问: 第13页 「今天吃什么?」 「一碗豆腐脑。」 「还是加糖?」 「嗯。」 「先坐一会儿,马上好。」 袁思找了个空桌坐下,这时,隔壁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眼。她立刻也看回去,目光相对,对方沖她点头示意。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枯瘦如柴,人却很精神,眼睛炯炯。他似乎是出来晨练的,穿着一身运动装,他面前摆着一碗豆腐脑,与别人碗里红红绿绿的浇卤不一样,他碗里很干净,只有豆腐脑的**白色。 「豆腐脑来了——」老闆把袁思的那份放在她面前,吆喝声嘹亮,「慢用!」 袁思低头吃的时候,那个中年人已经吃完,去找老闆结了帐,把找的零钱一张一张摊平理好,放回钱包里,便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袁思抬头看了几眼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人刚走,小摊老闆就凑过来,一面收拾桌子一面与袁思闲聊:「您知道刚刚那位是谁吗?」 没等袁思回答,他就说:「听别的客人说,那是给裴子琳做经纪人的,就是大明星裴子琳!」 裴子琳,当代人气最旺的男歌星。长相俊美,才气过人。 这位经纪人一辈子只带过两个艺人,两个都是爆红。第一个是个女歌星,在最好的年纪把演唱会开遍了亚洲,风光无限,一时无两,但为了爱情早早结婚隐退,裴子琳是第二个。 袁思沖老闆笑笑:「真的吗?那下次可以拜託他要个签名呢。」 往后袁思也常在早点摊遇着他,偶尔也能拼到一桌,但两人最多点头打个招呼。袁思不愿意让两人的相识变得刻意,便从不主动开口向他搭话。 日子一晃,剧组就开机了,片场离二环很远,她不得不搬到剧组安排的住所里去,要有一阵子不能在这边的菜市场吃早点。 开机那天很热闹,袁思还是头一次参加开机仪式,知道这个日子选得很讲究,黄道吉日,宜嫁娶宜祭祀宜开市。电影的名字也定了下来,叫《无事生非》,一行人烧了香,又合了几张影,便开始张罗着拍第一场戏。 第一场戏袁思没有出场,是周嘉仪的独戏,在场务搭器材调灯光的时候,她手里拿着张纸条走来走去,看上去很烦躁。袁思找了个凳子静静地坐在一旁,忽然有人点点她的肩头,一看,是周嘉仪忍不住找她发牢骚来了。 「我真的是不理解,没有剧本到底怎么拍戏,那个人就给了我这张纸,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演出来,照感觉演。」 袁思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了几行字: 「阳台,眺望,吃饼干。 …… 有恃无恐的少女。」 虽然之前与阿林一起拍过舞台剧,但是阿林的舞台剧有写好的剧本,跟他电影的拍摄路数完全不一样。看到这样的小纸条,袁思也是一头雾水。 「可能……这一行是向你描述场景,这一句应该是告诉你你在演什么样的角色吧?」 「有恃无恐的少女是什么玩意儿?」周嘉仪火大得要死,抓过纸条就去找那边正在忙着指挥的阿林理论。 袁思再一回头,看到刚刚一起合影的男主角也拿了张纸条,走到她身边。 「袁小姐,你可以帮我也看看吗?」 袁思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叫周梦琪。阿林是多么幸运,拍的第一场电影就拥有这样的阵容,如果现在是三年后,娱乐报纸一定会打出这样的标题:「双周合作:影帝影后飙戏!」 这个男人现在还意识不到他以后会有多么大红大紫,他之前一直在演电视剧,以外形忧郁与演技精湛在女性观众那里博得了不少好感,但还没有合适的契机跻身一线。他其实是天生演电影的料,在袁思的上一世,他在进军电影圈后迅速爆红。 「噢,好的。」 袁思拿过来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 「睡觉。」 袁思把纸条还给他,想了半天:「我觉得,王导真的只是让你演个睡觉而已,你不要紧张,实在担心你也去问问他……」 周梦琪抓抓头,他双眼皮很深,眼角天生下垂,无论看着什么都让人觉得他特别深情。 另一边也不知道周嘉仪与阿林理论得怎么样,再一看,拍摄前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所有人各就各位,袁思便说:「先看看吧,周先生。」 周嘉仪已经上了小洋楼三楼的阳台,三个机位的摄像机对着她。 按照阿林的「剧本」,她趴在阳台上看着远方,手里拿一盒pocky,食指与无名指从里面夹着一根抽出来。 楼下原本全神贯注看着监视器的阿林,这时举起了扩音器,朝楼上喊:「周小姐,这里停一下,吃饼干就用少女最正常的手势,不要用抽菸的动作。再来一遍!」 众人想笑不敢笑,周嘉仪一言不发,用叼烟的动作咔嚓几口吃掉了她抽出来的那根pocky。 袁思便忍不住别过头笑了起来,周梦琪在她身边,本来不敢笑,看她笑了,也没忍住。 这条戏折腾了半天拍完后,周嘉仪是黑着脸下楼的。 助理们递水的递水,打伞的打伞,忙不迭地安慰她。 周梦琪有点慌张,下一条是他的戏。从周嘉仪刚下来的那一刻,他就迅速冲到阿林身边,态度很诚恳地与他讨论接下来要怎么演。 第14页 阿林与他简单说了几句,站起来,指了指阳台,周梦琪很焦灼地往上看,最后点了点头,硬着头皮上了楼。 工作人员为他在阳台上搬来了一个椅子,接下来就拍他在上面睡觉的样子。 他走上阳台,在椅子上坐下来,背靠在椅背上,脑袋歪向一侧。透过阿林面前的监视器,袁想看到他身体慢慢放松,随着均匀地呼吸一起一伏,脸上露出疲态。 她跟着阿林看了一分钟。 「过了。」阿林拿起扩音器,通知了一声。 「不是挺顺利吗?不要紧张。」周梦琪下来时,反倒是袁思这个新人来安慰他了。 他脸微微一红:「我是第一次拍电影,我经纪人一直说要多学习,电影跟电视剧不太一样,肢体语言不要太夸张。」 就没想到第一次拍电影遇上阿林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导演。 袁思不禁在心里默默同情他。 这一天,他们三个主要演员都要上一次阳台。 等周梦琪演完后,袁思才拿到自己的纸条,上面写着: 「抱鱼缸,看鱼。」 袁思突发奇想,阿林可以在电视台开个节目,内容就是给纸条,让嘉宾即兴表演,脾气最好的那个留到最后成为冠军。 一盏小小的椭圆鱼缸递到她手里,里面放着一只鼓眼睛金鱼。 她的妆有点溶,天很热,感觉有一个面具糊在脸上,走上阳台后,化妆师来给她补了补妆。 「可以开始了。」扩音器把阿林的声音送上来。 她把鱼缸放在栏杆上,双手一边一只握着它,然后凝视着金鱼,缓缓转动脸,目光却一直定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 「ok了,下来吧。」 阿林大发慈悲,没让她ng。 第一天拍到夜里收了工,袁思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接下来几个月,她可能都要住在这里。剧组的宿舍对她来说还不错,中规中矩的四星级酒店,说是投资人的产业,属于贊助,想想也知道是谁。 整理了一半,有人来敲她的门,一开门,是周嘉仪。 周大美人一脸幽怨,晃了晃手里的大号化妆包:「你也刚回来?要不要一起卸妆做个脸?看你跟我一样是混干皮。」 虽然她咖位很高,倒是没什么架子,对待袁思这种不知道从哪边冒出来的关系户演员,也是自来熟。 袁思先问她:「怎么了?」 周嘉仪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就问一下,今天一天我们到底在拍什么?」 原来又是来找她吐槽。 袁思自己当然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周嘉仪的其中一个助理匆匆跑过来:「周小姐!」 对方看到袁思在场,却只顾着喘气,什么也不说。 周嘉仪示意:「有事说话。」 「易、易先生找你。」易哲来了? 「噢,金主来了,我还准备找他。」周嘉仪意会,撩了一把头发,把化妆包递给助理,「走着,袁思你就先休息吧。」 袁思点头。 半夜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见鬼的失眠。 第9章 第二天早起去化妆,化妆师看到她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走进化妆室,揪心地喊了声「我的姑奶奶!」,拉着她坐下,忙不迭地打开遮瑕盘。 袁思意识模糊地随手抓过一张早报,放在膝上扫了一眼,只看清特大号加粗字体的头条标题: 天王裴子琳突发哮喘去世。 她瞪眼又看了一遍。 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来了。 化妆师显然也早已知道了这个新闻,瞟了一眼袁思手里的报纸,跟着说了句:「裴子琳今天凌晨死了啊,年纪轻轻的,他三十岁都不到吧。」 说完,托起袁思的脸,让她闭眼睛,对着她按压了几下喷雾。凉意让她彻底醒过来。 周梦琪和周嘉仪也一前一后到了,各自问过早上好,周嘉仪在袁思旁边的镜台拉了张椅子坐下,另一个化妆师上前去,站在她身后,温柔的对她说:「我们来开始今天的妆面。」 周嘉仪垂着眸子,有气无力道:「小唐,晚上你别忙走,到时候我想换个妆。子琳哥走了,我要过去看看,他以前很关照我。」 「好的,周小姐。」 「周梦琪,你去吗?」她又问。 周梦琪精神也不太好:「去的,嘉仪姐。」 「跟我的车一块走吧?」 「嗯。」 这位英年早逝的巨星,在圈子里的人缘相当好。 记得上一世他去世的消息放出后,举国震惊,哮喘症因此还受到了很大的重视,民间自发成立了基金组织专门做相关的临床科研。 袁思很遗憾没有机会见一见他真人。 收工后,周嘉仪却一併拉上了袁思: 「走,袁思你也一起去。」 「我?我跟裴子琳前辈并不认识啊?」袁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嘉仪道:「蹭热度会不会?不认识你编啊,说你从小听他歌长大的!」 不由分说,一块拉到化妆室,让化妆师重化了淡妆,唇色换成比较淡的颜色,好显得面容苍白,再换上黑衣。周嘉仪比较夸张,在头顶上戴了顶复古的黑□□纱帽,配合着泪意盈盈的大眼睛,显得分外楚楚可怜。 第15页 他们三个一起坐着周嘉仪的商务车过去参加追悼会。 到了地方,早已有一大群记者围在门口,周嘉仪先下了车,瞬间被一阵闪光灯和无数话筒包围,她和保安们在前开路,周梦琪接着跟上,也引起了一群记者的注意,刚刚问过周嘉仪的问题又重新抛给了他。 袁思走在最后面,没人认识她,她也落得清闲,只蹭了几张照片。四面看了看,一辆黑漆漆的加长车在不远处缓缓停下,司机下车开门,走出来的人赫然是易哲。 他们对视了一眼,袁思不多与他做目光交流,快步跟上周梦琪,一同走进灵堂。 来悼念裴子琳的人很多,他的灵像前摆满了蜡烛,人们一一走上台阶与他的家人互相问候。袁思与周嘉仪迎面擦身而过时,看到她泪水流了满脸。 她一下来,就有几个同来悼念的小花旦拉她到一旁寒暄去了,周梦琪也是如此,他们在圈子里都有朋友。只有袁思是过来蹭眼熟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周嘉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感到无所适从。 灵堂里倒不见裴子琳的经纪人,那位经常在清晨与袁思一起吃甜豆腐脑的先生。袁思记得他对裴子琳的感情是很深的,上一世裴子琳走后,他就立即宣布退休,没有再签任何一个艺人。袁思环顾了半天,他确实没到场。 来解救她的人是易哲,他撇下一群人的殷勤,走到她身边:「袁思,这边来吧。」 袁思本来还在犹豫,易哲说:「这个场合不适合你,他们还有的聊,我带你先走。」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呆在这里既压抑又不安,索性让易哲把自己送回去。便跟着他,从后门的安全通道离开。 易哲的这辆车袁思曾经也坐过,封闭私密的大,彻底隔断驾驶室,车玻璃挡光又隔音。一男一女单独坐在里面,气氛相当的暧昧。袁思顿时觉得更不安了。 「喝水吗?」易哲随手拿了瓶依云给她,见她不接,自己拧开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好久不见你,这两天拍戏顺利?」他问。 「嗯。」袁思不咸不淡地答。 「似乎王导演拍电影的方式特立独行,你们不太吃得消吧?」 袁思问:「周小姐跟你说的?」 易哲「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这样算是吃醋吗?」他收敛了笑容问。 袁思觉得他疯了:「吃什么醋??」 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昨晚周嘉仪风情万种撩动着头发说:「金主来了。」把人的心一併也撩起来了。 他这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袁思,那天为什么要说谎?王逸林并不是你的男朋友,我了解过了。」 袁思莫名郁结:「你从哪里了解,又是周嘉仪告诉你的吗?」 易哲解释道:「王导管得很严,不允许平时的拍摄时间有其他的工作,我只能在你们收工以后找到她。我与她谈论的主要是这部戏的合约问题,她对王导有所不满。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人,我想办法再换一个。」 袁思道:「你跟我解释这个干嘛,我喜欢不喜欢她是我的事。」 易哲语重心长:「袁思,你明明懂我的意思。」 袁思彻底感觉无法跟他交流。 易哲便继续找话题: 「你打算走娱乐圈这条路,那么,你缺少一个经纪公司,更缺少一个经纪人。你现在刚开始演电影,要考虑这些事了。」 袁思饶有兴趣地逗他:「你怎么看?能不能让裴子琳那位经纪人来带我?」 易哲想了想:「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那位经纪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金牌经纪,他一次只专心带一个艺人,并对艺人实行的是全方位的保姆式助理,把艺人当作家人来对待。现在他唯一的艺人死了,几乎整个娱乐圈都在觊觎他。 袁思摇了摇头:「不用你来想办法。」 易哲的神情有些疑惑。 「除非他从此退休,他一定会当我的经纪人。」 「陈言安不会轻易带人,他挑人的眼光又独到又狠辣,眼高于顶,现在已经有很多一线艺人对他发出了邀请。你怎么断定他就一定是你的经纪人?」 「就是这么觉得。」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易哲正注视着她,一阵失神。 他着迷她笃定又自信的样子。 到了酒店,她自己推门下车,易哲拉住她的手:「袁思。」 袁思没回头看,停住下车的动作:「怎么了?」 「让我帮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他也只是轻轻拉着,没有过于强留的动作,如果袁思回头,就能看到他眼睛里都是怯意。 袁思什么也没说,把他的手推开,迳自下了车。 车亮着跳灯,停在酒店门口好久,才终于离去。 她一直朝前走,门童看到她来,主动拉开门,她沖对方笑笑:「劳驾,房间里的电话怎么外拨?」 「加两个0就好。」 袁思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翻出自己的行李箱,在最里侧的夹层里找到一本记着号码的小册子。走到床前坐下,床头柜上摆着电话机,她拨了两个0,再照着小册子拨号。 嘟……嘟…… 「咔嗒」一声,电话被接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找谁?」 第16页 「我找陈先生。」 对方礼貌地说:「陈先生已经睡下了。」 袁思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她确实打扰到了人家。 但那边很快又说:「稍等,陈先生来了,我现在把电话给他。」 「餵?」那边换成了男声。 袁思说:「您好,是顾盼给了我这个号码。」 对方波澜不惊道:「抱歉久等了,我是陈言安,有什么指教吗?」 她想了想,说:「请您节哀,今天我去过裴先生灵堂了,愿他安息。」 对方没有反应,只是悠长地嘆了口气。 「请问您尊姓大名呢?」沉默了会儿他问。 「我叫袁思,是新出道的艺人。」 「我了解了,袁小姐,有时间,见个面聊吧。」 「好的。」袁思说。 挂上电话,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中。她觉得累了,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歪着头发呆了很久。 裴子琳去世闹得沸沸扬扬,剧组因此也耽搁了一点进度。周梦琪还算敬业,早早就回了剧组,而等到周嘉仪恢复正常拍摄,已经是几天后了。阿林表示了不满,请人打了一张通知单贴在化妆室大门上: 「特别通知: 剧组注重拍摄质量,今后除了特殊情况,一律不得请事假。病假请提供三甲医院假条,丧假请提供直系亲属关系证明。——导演组。」 所以,当袁思找到阿林时,他很不高兴地说:「我刚贴通知你就来请假外出,还拒绝说明原因,只说是私事,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第10章 是不太给面子,袁思也觉得蛮抱歉的。 阿林在对演员的要求上十分固执,他不能接受拍摄期间的演员有任何活动。上一世,他还干过把外籍明星的护照藏起来,防止对方偷偷回国的事。 拍起戏来阿林就不是那个老好人阿林了,他是一个态度和蔼的控制狂。 可不管怎么说阿林还是批了假。 袁思再三谢过后,当天态度很积极,一直忙前忙后帮工作人员搬这搬那。 周梦琪见她一个女孩子搬东西,也卷了袖子来帮忙。 周嘉仪看不过去,原本翘着二郎腿在那边坐着打电话,也放下东西站起来了。 「怎么回事,袁思?你怎么这么假,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做,你们都这么热心,会显得我很耍大牌。」 她拉着袁思上了小阳台,拿出烟盒,点了一根。 细长的薄荷爆珠烟,她用纤细的手指夹着,优雅地吞云吐雾。 她抽菸的样子很美,见袁思用赞美的眼光看自己,把烟盒递给她: 「你也来一根,干这行怎么能不会抽菸呢?」 袁思倒不排斥,她不会抽,顶多也就会学着样子把烟吸进嘴巴里再吐出来,装模作样还是会的,便没有拒绝周嘉仪的好意。 「你跟易哲什么关系呢?」两人的距离一拉近,周嘉仪便开始八卦。 「没什么关系。」 「真是美死你了,他在追你吗?」 袁思微微侧一侧身子,忽然发现楼下有个摄像机正对着她们,便有意伏在栏杆上,带着笑意盯着镜头看。最近她一直在学习「镜头感」这个抽象的概念。 「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镜头。 「普通朋友给你专门拉了个剧组陪着你拍电影玩啊?」周嘉仪没发现摄像机,扫兴地直摇头,「人家易老闆可没把你当朋友。」 袁思不说话,她不死心地凑上来:「你就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烟还有长长一截没抽完,袁思已经没耐心地把它摁在铁栏杆上,一下一下地戳着:「有的吧。」 「怎么,欲迎还拒,吊人家胃口?」 「我只是不谈没有结果的恋爱。」 周嘉仪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也是,像他那样的家庭,在他们眼里,做艺人的都是戏子吧。」 说着话,楼下忽然有人惊叫:「这台摄影机怎么是开着的啊,胶捲都烧没了!」 袁思探下身,静静地看着他们乱成一团。 她与陈言安约在第二天的下午茶时间。 剧组荒郊野岭,交通不便,袁思提早两个小时出门,要走很远的一段路才能到公交车站台。 没想到易哲的加长林肯早已在剧组外等她。 「袁小姐!」他的司机小宋下来开门,请她上车,「易先生让我送送您。」 袁思心想他易哲消息倒是灵通,本能的反感,绕过小宋迳自往前走。 「袁小姐,易先生不在车上,」小宋有些着急地追上去叫她,「您帮个忙,不然我交不了差。」 「他没有亲自来吗?」袁思停下,这倒不像他事事亲力亲为的作风了。 「对,」对方很上路子,知道她介意与易哲独处,「您帮帮忙吧,就当是打个车了。」 他是跟了易哲时间很长的一位司机,人还不错,上一世有意无意也曾关照过她。她不愿为难他,反正自己坐车确实不方便,于是就着他拉开的门,钻进车里。 「往东城开吧,魏家胡同。」袁思上车后,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眼睛,倚着车背休息。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她到早了,没想到对方也有提前赴约的习惯,只在她刚坐下没多久,就出现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 第17页 他不认得袁思,袁思是认得他的,起身过去打招呼:「陈先生。」 「袁小姐吗?」陈言安先是本能地回应,等认出这位是曾经一起吃过甜豆腐脑的姑娘,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顾盼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的吗?」 落座后,陈言安问她。 裴子琳去世,他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比前些时间看上去,更精神了些。 等她点过头后,他说:「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跟她以前是死对头?」 「哎?」袁思开始搜寻当天的记忆,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理解错顾盼当时的意义,顾盼让自己找他,是可以帮忙的。 「我跟你开了个玩笑,」对方笑笑,「虽然以前我们都争强好胜,有点合不来,但是,我欠她一个大人情,这个号码是只给她的,我等了十来年,还以为那个电话永远不会响了。」 「袁小姐是哪里人?」气氛变得轻松之后,他们开始闲聊。 「我在上海长大。」袁思知道陈言安祖籍苏州,对上海人有种天然的好感。 「上海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怀念红松路那家小笼包。」他清癯的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袁小姐,怎么想过入这行?做艺人是非常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 「光靠不怕辛苦还不够呢。」对方呵呵笑。 袁思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准备好的录音带,双手递到他面前:「陈先生,这是我录的几首歌,作曲与作词都是我自己,您有空帮我听听看。」 她递出录音带时,心里砰砰跳,自己好久没唱过歌了,那还是在日本读书时随手录的作品。如果陈言安签下她,以后就很有机会重新把唱歌捡起来吧。 他点头收下:「你很聪明。」 她说:「希望您可以慎重考虑一下退休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想退休?」陈言安愣了愣。 「我身体健康,也不会提早结婚生子隐退,希望可以成为您最满意的作品。」袁思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 势在必得。 他低下头:「你确实很聪明。」 她出了咖啡厅,小宋在路边等她,她走近了,正要上车,车里赫然多了个人。 「我在附近处理点事情,顺路蹭个车,你不介意吧?」易哲若无其事道。 另一边陈言安还在咖啡厅门口,她不想让人看到她跟易哲纠缠,便咬咬牙,坐进去。 她知道门帘的开关在那里,顺手一摸,让门帘降下来,把驾驶室和他们隔开,这样小宋就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她便可以无所顾忌。 「这样让我很困扰,易哲。」 他说:「我很抱歉。」 「这样的话说过很多次了,我很怕你说这样的话,因为你确确实实给我带来了困扰。」 「可是,你明明也不是完全对我没有意思。」 「什么?」袁思希望自己听错了。 「袁思,为什么断定我们之间就没有结果呢?我的家庭给了你压力吗?这就是你一直逃避我的原因?」 袁思也没想到她对周嘉仪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传到易哲的耳朵里。 也很疑惑自己怎么就轻易对周嘉仪吐露了心声,美人就是天生有让人卸下防备的能力,下一次再见到,一定要提高警惕。 袁思道:「你这是听谁瞎胡扯的?」 「你打算否认吗?」他认真地看着她问。 他没有给她否认的机会,她一开口,就失去了声音,全部埋没在他轻得不能再轻的吻里。 他开始只是心里高兴,温柔地亲了她一下,不想过于冒犯。然而亲完了一回味,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再度靠过去,这次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深吻。 他吻得很小心翼翼,双手捧着她的脸,怕她生气,打算等她一反抗就放开她,再道歉。然而很久很久,她都没有挣扎一下,他便贪心地流连她的唇舌,不愿意停止索取。 直到滚烫的泪流到他脸上,他吓了一跳,不住地去吻她的眼泪,然而越吻越多,最后他仓皇失措地不断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袁思推开他,抹了一把眼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做让你困扰的事。」他送她回到剧组,没有跟着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 袁思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模糊的,脑袋里空空一片,低头看易哲,他的脸上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言简意赅地说:「易哲,我们不可能。」 「我明白了。」易哲的声调平和而消极,「我尊重你所有的意愿。」 他摆摆手,侧过头去,车窗缓缓上升,袁思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驶远。 她没有再哭,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第11章 接下来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袁思认真看完陈言安给她的合同以后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了字,跟陈言安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便抽时间准备了日本签证续签的材料,还软磨硬泡让阿林去办理了护照,接着把申请参加东京电影节的文件翻译成日文。 《无事生非》的拍摄进度比想像中要快,入冬以后,阿林自己说漏了嘴,这部电影已经接近杀青,他争取明年开春把成片剪出来。 她问阿林:「我觉得你还可以拍得更久一点,你是不是有点刻意赶进度?」 第18页 「那倒没有,所有的细节画面都已经在我脑子里了,你把它展现得很还原,这是效率快的原因之一。何况……」阿林道,「这部电影能拍摄,几乎都是因为你,我怎么着也得对你负责任,希望我们可以早点看到成功吧。」 正式杀青后,袁思做了一个决定,她请陈言安找了个知名的造型师,剪掉了自己的一头长发。 她头发天生颜色浅,带着点亚麻色的感觉,被煎成短碎发,清爽地垂落在前额和耳根,更凸显出她立体的五官轮廓。她有一对浓黑的眉眼,眨眼的时候,瞳孔就如星光,一明一灭。 三个月没有来往,易宅那边来了消息,袁想参加的围棋比赛进了少儿组的半决赛,请她去现场观看。 比赛是在袁想幼儿园的礼堂里举行的,袁思当天到了地方,刚要在观众席随便找位置坐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绅士来接她: 「袁思姐姐,到前面来坐,我和爸爸都在那里等你。」一看,是易铭,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个头长得飞快。 袁思跟着他往前走,易哲坐在前排,看到她,点一点头。 「换发型了。」一眼注意到她的头发。 「嗯。」 他道:「很适合你。」 这倒是奇怪的很,易哲跟所有的男人一样,骨子里改不掉固执的直男审美,最喜欢女孩长发飘飘的样子,她这种比刺头稍微长一点点的短发,不见得有几个正常男人能接受得了。 可能是随口恭维的吧。 剪过头发以后无意中遇到过周嘉仪一次,像她这种中性打扮非常让同性着迷,果然周嘉仪激动得抱着她猛亲了一口:「怎么变得这么帅?我脸都红了。」 阿林看了她的发型,嘆了口气,不予置评。 袁思看不懂围棋,整场比赛下来一直很无聊,但为了基本的教养,强行撑着看,直到轮到袁想上场,才稍微看得进去一点。 大屏幕把棋局清晰地投给观众看,袁想是白棋,由黑棋开场后,就一直处于弱势,被对方步步紧逼。袁思为她提着一口气,越看越紧张,索性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她小小声地问易铭: 「易铭,你围棋学得怎么样?」 「老师说我没有天赋,我现在没在学了,想想学得很好。」他老老实实回答。 她刚要安慰两句,场上的比赛忽然宣布结束,黑子心理崩溃,直接认输。就在她找易铭搭话的一分钟时间里,那个小丫头居然一下子扭转了棋局。袁思看着屏幕,刚刚处于弱势被压制的白子已经全部变成精心布置的陷阱,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袁想这小小年纪。 袁思实在不记得了,这种天赋,上一世后来她是怎么说不学围棋就不学了的? 在后台见到了袁想,她也长高了一点,人看着也沉稳了一些,害羞地喊袁思:「姐。」 「很棒,下得太好了。」袁思把她搂进怀里,不吝夸奖。 「爸爸,袁思姐姐今天跟我们回家吃饭吗?」一旁的易铭急急地问易哲。 易哲把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那你邀请袁思姐姐。」 「袁思姐姐……」易铭拉她的手。 她看看易哲,他沖她笑笑:「还在生气吗?」 一旁的袁想不明就里:「生什么气呀?」 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袁思揉了揉她的头,不说话,拉着她走在最前面。 一进易宅看到易家「老太君」,袁思才发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硬着头皮叫了声:「易伯母。」 看样子易哲显然也是措手不及,尴尬地叫了声:「妈妈,您怎么来了?」 易哲的母亲穿着身素色的旗袍,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鍊,头发是短短的波浪卷,一副典型贵太太的作派。 「袁小姐也在,正好一起吃饭吧。」 饭桌上就是得体有礼的寒暄与旁敲侧击的查户口。 「袁小姐是上海人吶?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里靠我养,」袁思小心翼翼避开谈论家里的情况,「我现在在做演员,最近刚拍了部电影。」 「噢,什么时候上映?我们一定要去看的。」 「明年吧。」 「袁小姐一个人在北京挺不容易的,没事可以来长住。」 「我一个人挺好的,不能再多麻烦易先生了。」 「没什么麻烦的,」老太太道,「想想住在这边,总会想姐姐的,易哲对她就像女儿一样。袁小姐嘛,是易家的大恩人,有困难随时向我们开口。」 她说着话,握着茶盅轻轻地在桌上扣了两下,袁思看到面前有茶壶,顺手提起来,给她添了点水。 老太太瞅了一眼,张口喊:「小蒋!茶都凉了,换壶热的来。」 易哲看在眼里,不悦道:「妈——」 草草吃完饭,袁思匆忙告辞:「打扰了。」 「袁小姐不在这住几晚吗?」易老太太披了皮草,站在门口,却半点没有挽留的意思。 「不了。」袁思把围巾裹上,往外走。 她没走多远,易哲开着车追了过来,跟着她按喇叭。 「不用送。」她边走边看着易哲。 易哲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送你,请你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袁思上了车,把刚裹上的围巾取下来,车里很温暖。 第19页 「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妈。」 袁思突发奇想要逗他:「易哲,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呢?」 这真是一个永不过时的话题,易哲拉下了脸。 她笑了:「你妈很不喜欢我,你看不出来吗?我们以后,还是少点来往。想想那边,还请你多帮忙,告诉她我实在没有时间陪她……以后再有比赛,我就不去看了。」 易哲道:「你因为牴触我,所以连想想也不管了?」 袁思沉默不语。 如果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呢? 袁想跟谁生活比较快乐,那就跟谁生活去吧。 「就在前面超市停一停吧,我买点东西以后自己走回家就可以,谢谢你易哲。」袁思道。 易哲让她下了车,一言不发,脚踩油门离开。 再到除夕,袁思真的铁了心没去找袁想一起过年。 连阿林都回老家了,她一个人呆在二环的公寓里,自得其乐地和面包饺子。 年前他已经把样片剪了出来,交给袁思把对白台词翻译成日文。大年三十,袁思独自在家,边吃饺子边做《无事生非》的第一个观众。 之前一直拍得一头雾水,直到看了成片,她才知道自己演了一个什么故事。 她演的角色在电影里讲了一个名为《金鱼与渔夫》的童话,而整部电影的剧情就是童话的影射。 「这个故事的开头部分是这样的:他偶然捕到了一条金鱼,他以为自己技艺高超,又怎知是金鱼爱上了渔夫,甘愿落网。渔夫把金鱼带回家,放在鱼缸里观赏。 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金鱼在渔夫温暖的鱼缸里待了一阵子,怅然若失地长出翅膀,飞走了,回到海里。 在往后的日子里,金鱼偶然会想起那个小小的鱼缸,心里都有种奇妙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我曾经是那样的一条鱼。金鱼想:我啊,终归是要在海里的,生在海里,死在海里。 但还是控制不住,爱上又一个渔夫。 每次爱上渔夫,金鱼都会忘记自己曾坚定地认为:我啊,终归是要在海里的。 然后住进鱼缸,然后又飞回海里。 这条鱼渐渐累了,不再任性地冲进渔夫的网,金鱼学会了看着渔船渐行渐远。 从此,每当爱上渔夫,便坠入无穷无尽的思念中。这思念是淡淡的痛楚,一点一点蚕食心。金鱼想:总有一天我会忘了它,就像我想起海一样。」 袁思把自己念过的台词一一写下来,影片也到了尾声,她愣了愣,最后的画面是那天周嘉仪拉她上天台时,被忘记关掉的摄像机拍下来的镜头。 她伏在残破的栏杆上往下看,对着镜头微笑的样子。 十分随意,却相当有意境,阿林把这个片段保留了下来。 她突然也意识到,整部电影下来,周嘉仪除了在片头打了个酱油,就只在这结尾出现过。 拍摄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她们是双女主,起码,周嘉仪是绝对的主角。 阿林却真的下得去手,把周嘉仪的镜头剪得只剩两组。 「袁思?过年好呀,恭喜恭喜!」阿林接到新年的第一个拜年电话,很是开心。 袁思手里拿着录影带,黑着脸说:「阿林,我们谈一谈。」 第12章 心平气和地聊了半天,袁思发现没有办法达成共识,她不想大年三十跟阿林吵起来,很快挂掉了电话。 阿林很固执:「我只留下我认为合适的东西,她的镜头已经拼不进这个故事,加了她就完全不是原来那种味道了。」 她知道阿林就是这样,上一世他剪镜头的事没少出新闻,只是不知道年后电影上映,首映礼宣传一系列的事情要怎么进行,周嘉仪还会不会参加。 如她所料,直到首映当天,周嘉仪对自己封闭式拍摄几个月,结果最后只在电影里露了个脸的事情,毫不知情。 周嘉仪在剧组中算是咖位最大的,首映礼上主持人基本上全程都把注意力给了她,袁思反倒更不自在,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回答都非常简洁,不愿意多聊。 「今天很紧张吗?这么高冷。」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周嘉仪悠闲地用粉扑按压脸上的妆容。 「嘉仪……」袁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事实上袁思之前就一直试图联繫周嘉仪,奈何周嘉仪拍完戏立刻飞往美国度了个长假,任何外界联繫一概推掉,连陈言安都没找到门路跟她说上话,还以为袁思是想跟周嘉仪这位大明星套近乎联络感情,安慰袁思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而首映在即,现在才跟她说剪镜头的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你怎么了,今天挺奇怪的。」周嘉仪补口红了。 袁思想了想,还是说出来:「现在说有点晚,但是还是给你点心理准备比较好。」 周嘉仪看怪物一样看她。 「王逸林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太近人情。你拍戏拍得很辛苦,你很敬业,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这次,这次……」袁思尽量说得委婉,「他剪片子下手有点重,你实际的出场镜头会比你预想中少,少得多。」 周嘉仪的唇线很美,是天生的波浪形,微张时自然形成一个圆嘟嘟的圈,她补完唇妆,正红的唇色娇艷欲滴。 「周小姐,袁小姐,首映要开始了——」门外有人在催。 第20页 周嘉仪眨了眨眼睛,把手放在她手上盖住,指尖凉凉的:「袁思,不要紧张。」先她一步出去。 她们相安无事看完了首映,直到谢幕时,全场观众爆发出掌声。 「我早就知道这事了,王逸林提前给我看了两个版本的样片,问我更喜欢哪个。」两个人一块找了个地方喝酒,周嘉仪告诉她,「他让我自己来选,我两个都看完后,气得在美国玩了一个月。最后我想,确实是把我剪掉以后故事比较完整,剪掉就剪掉吧,我是很生气啊,但是我也不想出现在不完美的电影里面。」 袁思除了嘆息不知道说什么,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空。 「这梁子我跟他结下了,」周嘉仪给她倒酒,「他是很有才华,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电影,但是不管他以后有多红,我都不要再跟他合作了。对了,你跟易哲怎么样了?」 提到易哲,袁思又喝下满满一整杯。 周嘉仪捂住酒瓶:「你喝得太快了,你还是多说点话吧。」 「那你也喝。」袁思把杯子推给她。 周嘉仪没有诚意地抿了两口:「喝了,你跟易哲怎么样了啊?」 「我们不可能,」袁思摆摆手,「你就别提这件事了。」 「怎么了,是不是怕过不了他们家老太太那关,传说易老闆是个妈宝。」周嘉仪兴致勃勃地八卦。 袁思强行抢过周嘉仪的杯子,替她把酒喝了。 「好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不提那个好伐?说点别的,再过两天你就要红了,能不能谈谈感言呢?」 「红是什么感觉呀,周嘉仪?」 周嘉仪想了想,陶醉道:「挺麻烦的吧,不过我还是蛮享受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红得了,如果红了,我想……」 周嘉仪问:「想什么?」 「我要买下……」最后几个字没发出声,嘴巴动了动,变做无声的口型,周嘉仪急得站起来,袁思整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周嘉仪拍打她的脸:「你要买什么?是不是也看中最近新出的那个铂金包了?」 袁思意识再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易宅的客房里,一点也不奇怪。周嘉仪也不是第一次卖她。 她感觉脑袋很沉,心里却空落落的,往被子里钻了又钻,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易哲几次进来看她,她都装睡,翻身面朝里,大有一副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到了中午,他再走进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粥,在床边坐下,没再让她继续睡,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醒一醒,袁思。」 叫不醒装睡的人是真的,袁思不打算醒过来,闭着眼睛,但易哲有他的办法,他把她扳过来,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 「昨晚你叫了我的名字很多遍,你再不醒,我就……」 袁思磨蹭着挣扎了一下,慢慢转醒过来。 易哲像没事人似的,把粥碗递给她:「吃点解解酒,头疼不疼?」 她捧着碗,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比较烫,便吹了几口,听到易哲问自己: 「怎么喝那么多酒?」 「高兴就喝了。」她也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差,明明喝的时候感觉酒偏甜,度数不高的样子。 易哲不语,她无意中抬起眼皮,看到他脖子上赫然躺着块牙印,忽然脸烫得像烧起来了一样,尴尬道:「怎么弄的?」 易哲皱皱眉头,拢了拢衣领:「没什么。」 袁思喝了口粥,心里直打鼓,她想起自己在某些特别的时候有咬人的习惯。 低头看看身上衣物完好,自己也没察觉什么异样,联想易哲此刻的态度,昨晚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想想半年都没见过你了。衣柜里有你穿的衣服,你可以洗个澡。」易哲不久坐,起身要出去,「我在书房,有什么事你叫我,或者按铃喊蒋姐。」 他出去后,袁思下了床,拉开衣柜,里面全是没拆过吊牌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她的尺码。 心情复杂地洗了个澡,身上的酒味实在是太重,吹干头发,袁想正好跟易铭一起回来了。 「姐姐!」久别的孩子亲人得不得了,一把扑进她怀里,她笑吟吟地看着易铭,对方像受了莫大的鼓励似的,也走过来,抱了抱她。 亲昵之后就是抱怨,袁想嘟囔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吧,过年也加班呢?」 「过年玩得开心吗?」袁思避而不答,问她,「你的围棋怎么样了?」 易铭说:「想想每周都去老师那里学呢。」 袁思便也顾及着跟易铭说点话:「易铭你呢,最近有没有学什么呀?」 「爸爸说我学习成绩不太好,给我请了一个家教老师,每天来陪我写作业。」 「哦?」她心里有些异样,记得易铭可是拿过奥数冠军的,成绩差不到哪里去,易哲的要求是不是有点高。 刚吃完晚饭家教就到了,一看到人,袁思不由地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对方几眼。 是个跟她一样年轻的姑娘,还在倒春寒,对方整整齐齐地穿着优雅的套裙,套裙外裹着大衣,一进屋脱下了,两条笔直的小腿露在空气中。 「林老师。」易哲点头打招呼。 袁思顺势告辞:「易哲,那我先回家了。」 易哲起身先往楼上走:「我送你,等我一下,车钥匙在楼上。」 第21页 袁思与林老师目光相对,对方先开口:「你好,我叫林琳,是易铭的家庭教师。」 袁思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看易哲半天没下来,又想起自己的包还在楼上,便上楼去看看。 她进客房拿了包和大衣,往易哲的书房走去,敲了敲门。 「易哲……」 「嗯?」门是开着的,易哲在衬衣外套了件毛衣,杵在桌前发呆,被她一叫,醒过来,「噢,走吧。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 往楼下走,迎面遇到一起上楼的林琳和易铭,易哲沖林琳笑笑:「我出去送送她。」 林琳微微鞠了一躬:「袁小姐慢走。」 袁思抬头看了看易哲,先前那个牙印已经被衣领遮挡住,兴许那是林老师咬的? 「袁思。」上了车,他叫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安全带。」 易哲嘆了口气,伏过身来,伸手够到她脖子一侧的安全带,拉下来卡好。 袁思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脸。 「听王导说,电影寄了一份到日本,准备参加东京电影节?」 「是的,陈言安建议参加这个奖项,在亚洲比较有分量。」 「今天凌晨首映,你不想知道到现在为止票房是多少吗?」 「是多少?」 易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下车,已经有很多人能认出你的脸了。」 袁思诧异道:「是吗?」 她透过车窗往外看,车从一栋栋高楼前呼啸而过,她看到《无事生非》的电影海报被做成数字图像挂在一栋写字楼的萤屏上。 「你的眼光是对的,袁思。」易哲笑笑。 她心里波动不大,趴在窗沿上,静静地消化这件事,电影很成功。 第13章 小公寓是不能住了,下楼买个报纸都引人侧目。陈言安事无巨细一手包办,给她挑了个地段、物业、私密性都是一流的小区,还是个极小资的loft,让她搬了进去。 《无事生非》的票房超出了袁思的预期,她倒没想到阿林的电影也可以拥有商业价值,短短的时间内,也有不少片约找上了门,陈言安筛剧本很仔细,不愿意赚快钱,一一拒了,毫不含糊地直接跟阿林签了下一部还在构思阶段的电影的合同。 电影的八字有一撇之前,袁思也没能闲着,陈言安给她找了个声乐老师,指导她每天锻鍊肺活量,练声。 「你虽然嗓子的先天条件不错,但是离一鸣惊人还有一段距离,你第一张专辑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颠覆,原来你当演员只是玩票,唱歌才是你最厉害的地方。这叫做人物设定,一旦拥有了各种各样的设定和标籤,你就会被更多的人记住。」 陈言安每次说话袁思都听得很认真,他对操作艺人走红的那一套非常得心应手,并且有着长远的眼光。 袁思便天天奔波在健身房与练声室之间,日子过得十分枯燥。偶尔跟阿林喝喝茶,问问他对下一部作品的灵感,他皱着眉头道: 「我想翻拍一部武侠小说,去沙漠里拍。不过资金是个问题……我还要找一群比周嘉仪更红的演员,花瓶不要,得全都拿过影帝影后的那种。」 袁思觉得他可能是精神出现了问题,下一部电影看来要遥遥无期了。 她这边忙着健身练声,外加跟制作人沟通新专辑的编曲,还有一部分歌词过于晦涩,不太适合大众口味,也要改改。忙着忙着,东京电影节要开幕了,寄来了邀请函,她得到了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袁思看到邀请函精神一振,无聊生活的日子总算有了点惊喜,忙收拾了行装往东京出发。 一起前往的还有同时提名了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的阿林,袁思觉得他最近的状态,也比较适合出去走走。上了飞机,他一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怎么作声。他们提前一天到的涩谷,在当地安顿好后,随行的工作人员一窝蜂都出门去逛街了,唯独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要不要带你去吃黑毛牛烧肉?」袁思敲他的门。 阿林给她开了门让她进来:「不吃。」 「你在干什么?」 阿林说:「我在思考。」 他走到窗前去,半天没研究出来怎么打开窗户,袁思过去帮他打开搭扣,推了开来,风呼呼地灌进房间。 「袁思。」他叫他。 「哎。」 他支支吾吾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了:「周嘉仪是怎么看待我的?」 「啊?」 袁思一愣。 旋即就想起:「这梁子我跟他结下了,他是很有才华,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电影,但是不管他以后有多红,我都不要再跟他合作了。」当天周嘉仪的话她还记得一点。 袁思当然不会做个老实的传话筒,她只拣了好的说:「周嘉仪说,你很有才华,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电影。」 「是吗?」阿林会心地笑,慢慢品味着,「这样的电影是哪样的电影?」 「当然是好的电影……」袁思说着说着反应过来,「阿林,你是不是喜欢周嘉仪?」 他也是一愣,又马上否认:「胡说八道。」 「怪不得你最近怪怪的。」袁思开了这个头,思绪立刻就剎不住,「你把人家的镜头都剪了,人家大方让你剪了,所以现在你很愧疚,东京电影节又没有配角奖,她就没有过来,你心里更加难过……」 第22页 「不是这样的。」阿林打断她。 「阿林你就是上学的时候那种,喜欢一个女生就故意拽她辫子引起她注意的捣蛋鬼吧?」 阿林简直崩溃了:「你别再说了。」 「你啊。」袁思觉得好笑,站起来,「你慢慢思考吧,我去吃饭了。」 她已经离开日本一年多,很想念味增汤的味道,正好这次陈言安没跟着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吃一顿。 第二天再见阿林时,他明显正常了许多,让造型团队收拾过后也精神了些。袁思穿着曳地礼服,费力地坐进车里,他从另一边坐进来,对她说: 「今天我有点紧张。」 袁思低头笑,忍住没有向他剧透,他绝对会拿奖。 因为这届电影节的评委之一——日本名导演幸田司,在她的上一世,是阿林的影迷,看过他电影后激动地给他写了很多信。 果不其然,在走过绿毯后,袁思跟阿林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好与幸田先生擦肩而过,对方看了阿林好几眼,一副很想过来打招呼却有些害羞的样子,而戴着墨镜的阿林装作一脸镇定,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颁奖开始以后,第一个发的是评委会特别奖。 这个奖项听上去很高大上,也给足了面子,实际上是一种「准电影奖」,代表与电影奖还存在一点距离,也就是与本次电影奖失之交臂。 袁思隐隐感觉阿林整个人都绷着,直到主持人宣布了另一部电影的名字,他才松了口气。 她窃笑,然后接下来是真正的最佳电影奖,主持人对所有提名的电影和导演进行一一点名,第一个介绍的是日本本土的一个影片,全场掌声雷动,导演站起身,四面鞠躬。 阿林听不懂日语也听不懂日文,那一刻墨镜都遮不住他脸上的万念俱灰,多半是以为在宣布获奖人。 「现在还只是介绍提名,不要紧张。」袁思提醒他,下一个就开始介绍阿林,她赶紧推推他,让他站起来。 他坐下后心有余悸:「吓死我了。」然而一想到还没宣布获奖,心里反而更紧张。 介绍完毕,主持人没有立刻宣布,而是现场即兴来了段捧哏,袁思看着阿林觉得怪好笑,拍拍他的手背,偷偷凑过去说:「我昨晚打电话给评委会,让他们内定你了,放心吧。」 他瞪了她一眼,却不知道台上已经在读获奖电影与导演的名字。 「金鱼と渔师。——王逸林さん!」 屏幕上出现出现《无事生非》的电影片段,「金鱼と渔师」是日本版本的译名。 阿林忽然就变得稳重了起来,冷静地上了台。 「感谢袁思小姐。」 他居然什么获奖感言也没准备,当着这么多国际导演和演员的面,隔空朝她喊了这么一句话,拿奖下了台。 翻译在台后把这句中文翻译成双语广播了一遍,在场的人虽然摸不着头脑,却都一起鼓起掌来。 这导致主持人在宣布最佳女主角是袁思后,现场的掌声几乎要掀翻了整个会场,她上台时,先前想好的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也跟着阿林把获奖感言全变成了谢谢。 「来到这里我感到十分亲切,谢谢各位,也谢谢王逸林先生的谢谢,谢谢东京电影节!」好在她说的是日语,立刻在现场的日本观众那里圈了一波好感,几声「卡哇伊」随着掌声一起传进她的耳朵里。 「等会儿别再谢谢我了,谢点别的,你还有一个导演奖,现在想好要说什么吧。」袁思回座位时叮嘱阿林。 还好他总算没再点名自己: 「追求梦想需要勇气,希望这只是一个开始,谢谢所有一起共同努力的人。」 袁思在台下听着,感觉这次来日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虽然她早就知道阿林才华过人,得奖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这一天来了,她还是激动得要命。 这时有人换到她身旁的座位来: 「抱歉,袁小姐。」 袁思一看到对方是谁,受宠若惊:「幸田先生。」 本届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之一,日本的名导演幸田司。 「我想邀请袁小姐在我的下部电影中客串一个角色,能不能约个时间聊聊?」 显然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袁思晚上与陈言安通了个电话,让其他人先回国,她暂时留在日本几天,了解一下幸田先生的想法。 陈言安说:「你对日本比较熟悉,我也放心,如果觉得搞不定,再回来,我们慢慢商量。」 「放心吧。」袁思挂了电话,参加电影节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她洗完澡倒头就睡着了。 她还在梦里的时候,其他一行人赶早班飞机回了国。 袁思是被床头的电话叫醒的。 「喂,袁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哭腔声,听声音似乎是这次一起跟过来的小助理。 袁思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脾气还不错:「怎么了小赵,到家了?」 「我、我不小心把您的护照带回国了!」对方说完,着急地哭了起来。 第14章 袁思自己没来得及消化,先安慰对方半天,让她别着急。 挂了电话想了想没有护照的后果,她刚到日本念书的时候干过丢护照的事,补护照前前后后跑大使馆一个月才拿到手。不过当时又不急着回国,虽然袁思嫌流程很繁琐,但总归是不慌不忙的。 第23页 这次怎么办,她要在日本滞留一个月?还是说让北京那边派人打飞的把护照送过来,可是这次出行日本,几乎所有人的签证都是单次签,等重新出签起码得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袁思给陈言安去了个电话,大致说了下情况,他吃惊过后,很快接受了事实: 「我这边给你把下周的採访延后,找人办加急签给你送护照,你在那边一个人可以吗,有没有带够钱?」 她翻开钱包掂了掂,没有准备那么多日币,换个便宜的酒店省着点花还是够的吧…… 刚走到前台想退房,接待很有礼貌地问候道:「晚上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忽然意识到办理入住也是需要护照的,也就是说,酒店是换不了了。 「没什么,抱歉。」灰熘熘跑回了房间,只能祈祷北京那边早点来人。 好在幸田先生跟自己约定的日子就是明天,她还不至于太窘迫,袁思的心理素质还算可以,调整好心态,泡泡澡做做护肤,放松了心情,躺在床上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幸田先生与她约在一家小酒馆见面。 「我听说袁小姐曾在东京读过几年书,想必有名的料理都吃过了,这一家鳗鱼饭做得非常好吃,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之前从来不跟别人分享这家店,今天带袁小姐过来尝一尝。」 「您真是太温柔了。」袁思再三感谢。鳗鱼饭盛了上来,金亮的鱼肉铺满了整碗米饭,闪着蜜色的光泽。她看了一眼,就知道幸田先生是个老饕,涉及到食物,那么交流起来就容易许多。 「这是野生鳗鱼。」她说。 「对,对,对,」幸田先生很激动,「只有野生鳗鱼块头才这么大,而且不会像养殖鱼那样容易碎。」 蒲烧鳗鱼从某种角度来说很像上海菜系,浓油赤酱,带点甜味,吃起来很亲切。 袁思尝了一口,连声说了几遍「好吃」,这顿饭便奠定了愉快的基调,聊着聊着说到了幸田先生的电影。 「上次的交流有点误会,我其实是想邀请袁思小姐出演女主角。」 袁思有些意外:「不是客串吗?」 幸田先生道:「不不不,以袁思小姐的表现能力来说,这个角色有更多的内容可以展示呢。」 客串变成女主角虽然是好事,但是涉及到几个月跨度的通告,她自己不能擅自做决定。 「幸田先生,我想与我的经纪人再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幸田先生大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剧本递给她,「请。」 袁思接过来,翻了一页,看见了幸田先生留在上面的电话号码,他说: 「我想讲一个台湾女孩与日文老师相恋的故事……」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袁思坚持结了帐,回酒店的路上,摸摸空空的钱包,盘算着明天续房的时候,该怎么说服酒店暂缓她几天的房费,等人给她送钱来。 她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换成绿灯,一个戴着耳机的女孩却迳自低头看着书,从她身后走过去,完全无视对面涌过来的车流。 「小心!」袁思拉住她的背包,往后一拖,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几声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剎车声此起彼伏。 停在她们近前、差点撞到人的那辆车上的司机下车查看情况:「没关系吧?」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不住道歉,说出来的却不是纯正的东京口音,她有一双睫毛浓密的猫眼,眼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嘴唇薄而娇俏。 这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袁思!」对方也立刻认出了她。 袁思艰难地笑着:「咏晴……」 此刻,那辆车里坐在后座的人也走下来:「伤到哪里了吗?上车去医院看看。」 袁思看到来人是谁,更诧异了:「易哲??」 命运真是会跟人开玩笑啊。 她居然就这样在异国他乡跟这两个人相遇了。 「不用了,我没事。」咏晴急忙摇头,「快要迟到了,抱歉,我先走一步。」 刚好绿灯,她正要朝前跑,忽然又折回来,紧紧抱了抱袁思:「我很想你,当初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走了?你去哪里了?」 「我……」袁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给我一个可以联繫到你的电话号码。」她把记事本和笔递到袁思面前。 袁思接过来,迅速写了一串数字还给她。 「来不及了,我先走了,等我打电话给你。」她急匆匆地奔向了马路对面,消失在人海里。 「为什么要写错的号码?」上了车,易哲问。 袁思的眼睛闪烁不已,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跳:「没有,那就是对的号码。」 易哲的目光扫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你在发抖。」 袁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激动,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边有一项业务,需要我亲自来谈。电影节的新闻我看到了,恭喜你。」 「我的酒店就在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好。」 「你真的没关系吗?」 袁思摆手。 她心里此刻只想着一件事情:徐咏晴要回来了。再过不久,她就要回北京,找到她。 到现在她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前世徐咏晴会背叛自己? 第24页 她的背叛是压死袁思心里那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辈子再次见面,远比袁思第一眼见到易哲时来得震动。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酒店,走进房间,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电话响了起来,前台的姑娘声音柔和:「袁小姐,有位客人在前台等您。」 袁思下了楼,一眼看见坐在那里的易哲,皱了皱眉。而他站起身,微微向她欠了欠身。 「袁思,我想拜託你,帮我一个忙。」 原来是他的随行翻译临时犯了肠胃炎,而他只会简单的日语,晚上的商务会议难以正常进行。 本来让他替自己照顾袁想就有种无功受禄的感觉,袁思心里掂了掂,答应了,上楼整理了一下,便跟他上车出发。 袁思倒从来没有参与过他的工作,头一次见他在会议上的样子,比想像中来得更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天生的凛然的气场。 一桌子日本人,挨个起立站在投影仪前,从公司历史讲到未来发展,再把项目的前生今世都事无巨细介绍过,袁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转达给他。他静静听着,偶尔抛出一两个问题来,让袁思很费解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精准的打蛇打七寸,再翻译给日本人听时,一群人顿时不住地冒汗,边道歉边解释。 经过了几个小时精神高度紧张的翻译工作,袁思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把徐咏晴的事给抛在了一边,再回想起来,也释然了不少。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次她不会再给人背叛自己的机会。 晚上坐易哲的车回去的时候,他对她说:「袁思,谢谢了。」 「你的翻译真的肠胃炎了吗?」袁思有点怀疑,「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他浑然不知的样子。 「算了。」袁思把头偏向一边,她心里其实是默默地感激易哲那低调的贴心的。 易哲欲言又止:「其实袁思……」 「什么?」 「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比如说,我请你帮忙,如果你有困难,也可以找我帮忙。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做点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袁思笑了笑。 也许,易哲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她回到酒店,试图向前台沟通,自己的护照不见了,暂时还在等待支援,想要先续几天的房,但是支付不起房费。 「您的房间费用已经记在易先生的帐上了,请放心入住,需要任何帮助请随时与前台沟通哦。」前台姑娘温和有礼,再三鞠躬。 袁思这才明白过来,易哲在车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5章 在酒店对付了几天无聊的时光,总算等来了救兵,那个把她护照带回去的小助理一见到袁思的面,内疚得不得了,哭哭啼啼地向她道歉,感觉自己闯了天大的祸。袁思怪不耐烦地安慰道:「好了,反正奖金都扣了,就别内疚了。」 她们坐当晚的飞机回国,袁思没想到就在候机室遇到了易哲,见了鬼一样。问过好后,袁思坐得离他远远的,小助理问: 「袁小姐,您怎么跟易先生这么生疏?这次还多亏了他,我出签才这么快。」 袁思问:「什么?」 「陈总快把整个北京的人脉都翻了一遍,最后死马当活马医找了易先生,可不巧他正好刚飞到日本,不能帮送护照,就找人送了我直接去上海出签。他没有跟您说吗?」 也就是说她在日本的窘境他都知道。 还就偏偏不点破。 袁思顺水推舟:「说了的……」怪不得回去也能在飞机上碰上,原来是早就算好了的。 袁思觉得这次候机时间过得极慢,许久不见通知登机,一看时间,离飞机起飞时间只剩几分钟,原来是遇上了晚点,她心里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干等了一个小时,总算等来了商务车送她们上飞机,袁思屁股还没在头等舱的座椅上坐热,机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 「各位乘客旅客朋友们,飞机的引擎发生故障,需要紧急维修,本次航班取消,我们为您带来的不便表示非常抱歉……」 「袁小姐,他说什么?」小助理问。 「航班取消了。」袁思从行李架上拿了包,「下去。」 小助理感觉天都塌了:「啊??」 重新回到候机室,小助理已经着急得人乱成一团,在袁思面前走来走去,袁思劝她看开点: 「没事的,小赵,晚上我带你去歌舞伎町玩,明天早上再回北京。」 她吓得快要哭出来:「袁小姐,您说陈总会不会把我开除?」 「放轻松点,顶多是年终奖没了吧。」袁思发现逗她挺好玩的。 瞥一眼那边的易哲,他正在地勤那里借用电话,神色自若。 他打完电话走了过来:「袁思,你们跟我一块走吧,我找了个去北京的航班。」 「怎么找的?」小助理不敢相信,「我看过今天的航班表,明明只能晚上转机了啊?」 「走吧。」他不多说,走在前面,袁思推了把小助理,跟上去。 他们先是去取回了託运的行李,下了航站楼,一辆车已经在路边等,上了车,易哲对她们说: 「现在我们去横田机场,那边有架私人飞机可以借给我们用。」 第25页 小助理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袁思说了声「谢谢」,易哲道:「不必客气。」 私人飞机的空间比想像中宽敞,飞机的主人很客气,还特别配了个空姐为他们服务,只是一开口说出来的全是日文,还需要袁思一句句翻译。 飞机起飞没多久,小助理就没坐住: 「袁小姐,您有没有觉得无聊?我带了扑克牌。」 袁思没忍住,笑了起来。 「玩吗?」小助理怯生生道,「我们可以玩斗地主。」她用眼神向易哲求助,「易先生会玩的吧?」 「会一点。」易哲没拂她的面子。 袁思问:「三个人可以玩得起来吗?」 「不是还有空乘姐姐吗?」小助理把目光转到那位空姐身上,「正好四个人。」 袁思还是笑,要教日本人打斗地主吗? 空姐听不懂中文,眼睛瞪得大大的。 最后的结果是,袁思在小助理的指手划脚之下,一点一点把规则讲给了空姐,对方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说「嗨!」。 四个人在机舱里打起了斗地主,玩得异常high。 袁思还是第一次跟日本人打牌,打着牌还要充当翻译,日语词彙量又充实了不少。 洗牌的时候看看小助理,袁思一度怀疑她才是老闆,其他三个人都是她助理,居然就由着她提出的建议,陪她玩。 袁思有一把抽了一手好牌,手里三个炸,满心欢喜觉得自己会赢,强行抢了小助理的地主。 没想到打得太得意忘形,太早把大牌全都打了出去,手里最后留下一个黑桃5。心里叫苦不迭,体会到什么叫做打烂一手好牌,没想到,轮到她上家的时候,满手对子的易哲,打了一个方片4出来。 「赢了!」袁思秒速出牌。 易哲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牌洗在牌堆里。 「易老闆绝对放水了!」小助理看在眼里,哇哇直叫。 「怎么能这么说话,易老闆不是那种人,实在是他牌太烂了。」袁思得了便宜还卖乖地笑。 玩着牌不知不觉,飞机就降落在了北京,下飞机时,那位日本空姐一脸依依不捨,鞠躬与他们道别。 小助理还把扑克牌留给她作了纪念,在袁思的转达下,两人约好有机会还要一起打牌。 陈言安早早派人来接机,出了机场,她们就和易哲各走各的。 「谢谢你,易哲。」袁思出于礼貌,再次道谢。 「举手之劳。」易哲坐进他的迈巴赫里,多余的话,没有再说一句。 一通折腾,袁思总算是回了自己的家,然而她在日本滞留的那一周,落下不少事情,没歇多久,就被陈言安勒令去赶各种通告。 各大媒体早就为着她首次出演电影就摘得东京电影节影后桂冠的事,准备好了採访稿。 陈言安苦口婆心跟她说了一些应对问题的注意事项,叫她不要紧张,也不必特意迎合记者,说自己想说的就可以。 「我喜欢签有性格的艺人,说话滴水不漏确实不会得罪人,但也不会拥有多大的魅力。你得到的夸奖与你受到的争议永远成正比,你就followyourheart,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记者起初倒也没问太难的问题。 「这次拿到这样一个国际大奖,心里有什么感受要与我们分享?」 「就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想?」 「可能我没想过自己会走一个专业演员的发展道路吧。」 「那么,您觉得您的专业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我应该是个朋克歌手啊……」袁思认真道。 记者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袁小姐说笑了。」 「最近感情状态是怎样的呢?」 「我单身。」袁思言简意赅。 「与同剧组的男演员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袁思微笑,她不想回答就不说话。 「据说您和王逸林导演是很好的朋友?」 「是的,怎样?」袁思微笑。 陈言安让她想说什么说什么,简直不能更爽快。 接下来记者就把「传闻这次成为电影女主角,易哲先生在背后给了不少支持」的问题咽在了肚子里。 几轮採访下来,袁思不好採访的名声在记者圈子里传开了,然而十二月份百影奖开幕,她又拿了影后提名,记者们还是得硬着头皮抢着採访她。 「嫌烦吗?这就对了,不烦才坏了。」陈言安笑吟吟地开导她,「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有人因为你态度亲和好说话就提携你,只要你有实力,他们就算再不喜欢你,还是要哭着喊着找机会跟你合作。」 到最后袁思倒是与百影的最佳女主角无缘,而周梦琪和阿林分别拿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导演。阿林凭着漂亮的电影票房和他这双送奖手,还真的把他之前曾经与袁思说过的电影构想做了起来: 找一群影帝影后,去大漠拍部武侠剧。 试完镜签合同的时候,阿林还强迫每一个人都写了份生死状: 「沙漠里环境艰苦,尽量克服,未经允许,不得请假外出。」 袁思落笔的时候犹豫地咬着唇:「那在里面方便洗澡吗?我要求不高,只洗头也行。」 阿林沉吟片刻:「行走江湖的人,灵魂都在流浪,哪有条件洗头……」 第26页 陈言安在旁边嘆口气:「傻孩子,签吧,明年把你没拿到的那座奖拿回来。」 「明年?」袁思表示怀疑,这部戏在她的前世拍摄时长跨度整整两年。 要两年出不了沙漠,她签下了字后,破天荒去了趟易宅。 「我来看一看想想。」对着颇感意外的易哲,她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易哲颔一颔首,请她进来:「她去上围棋课了,晚点回来,先坐一坐吧。」 第16章 袁思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暖着手。 易哲在她对面坐下时,她瞥见他右手手指侧面浮着一层灰亮的铅笔渍,顺口一问: 「在画画?」 「嗯……」他说,「就是涂几笔。」坐了一会儿,他起身从墙上的置物架拿来了一本小小的白纸册,展开来给她看。 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她扭头看看沙发旁的鱼缸,画得真像。 「买新鱼缸啦?」 「嗯。」易哲有点侷促的样子,「也不是,买很久了。」 袁思一想,是自己很久没来这里了。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易哲接电话时才恢复正常,袁思总觉得他今天有些扭捏。 打来的电话应该是说公事的,他最后以「好的,我这就过去」结尾,收了线。 袁思便站起来:「你如果还有事忙,那我下次再过来吧。」 「是比较重要的合作,」易哲脸上有些抱歉,又像想起了什么,「要不,跟我一块去?」 「我吗?能帮上什么忙吗?」 「也是日本人,你知道……我不是很擅长,对方带了翻译,不过我还是觉得有懂日语的自己人在比较好。」他说「自己人」的时候,语气顿了一下。 袁思觉得帮帮忙也无所谓:「好啊。」 「多谢。」易哲说,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语气很轻快,仿佛带着笑意。 跟易哲去的是夏宫大饭店,他的助理已经提前接待了贵客,把对方安顿在包间里。进去之前,助理低声与易哲报备情况: 「他们来了两个人,社长和副社长,随行翻译似乎是大使馆的人。」 袁思心里感嘆了一下,居然带了个翻译官来,看来是来头不小。 「知道了。」易哲挥手让他下去。 而袁思刚跟着易哲进门,就感受到房间内强大的气场压力。 「晚上好。」易哲还是会两句日常用语的,发音准确,语调自然。 双方互相介绍,握手问好。那位翻译官姓郑,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面色红润,跟陈言安一样有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不怒自威。袁思与他握手的时候是有些没底气的,她这在日本留学几年的半吊子水平,如果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还真怕闹出笑话。 他们落了座,还没急着上菜,桌子上只摆了几盏瓜果冷盘。 日本人说了两句话,郑翻译立刻传达给易哲: 「易先生,今晚我们主要是聊天,不谈公事。」 袁思立刻看看易哲,他不慌不张地贊同道:「好的,我心里也是这么想,慢慢来,今晚一切开心就好。」 袁思连忙把他的话翻译成中规中矩的日语,还好易哲说的也只是很日常的句子,郑翻译听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说是不谈公事,然而双方初次见面,也难聊得开,除了一些客套话彼此来回抛之外,就没什么新意了。袁思不知不觉,就有些走神,四处张望。 国内的饭店包间里常备麻将和扑克牌似乎是一种常态,她忽然瞟到一旁的透明橱柜里,麻将、长牌、扑克一应俱全。 要不要带这两个日本人打牌玩?她立刻把这个冒出来的念头按下去,太乱来了。 倒是可以玩个魔术调节调节气氛,她小时候曾经跟自己那个赌鬼爸爸学过一个简单的扑克牌魔术。 「抱歉,大家要不要看我表演魔术?」她用日语插了一句嘴。 易哲当然听不懂,但日本人倒是来了兴趣,原本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哎?请吧。」她便低声解释给易哲听:「我变个魔术给客人看。」 易哲摸不着头脑,出于信任,还是点点头:「好的。」 袁思便从橱柜里拿出扑克牌来,当着一群正经说事的生意人面前,开始洗牌。 她这魔术还是变给日本人看的,因此全程说日语,仔细洗了几次牌,她把纸牌正面对着他们,背对着自己: 「请选一张牌,不要告诉我,默默记在心里。」说完想了想,还是指定一个人比较好,「郑先生,您来选吧?」 郑翻译应该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要求,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看看牌,点点头。 「您选好了吧?我开始切牌了。」袁思把牌收拢起来,回忆了一下这个魔术的原理,一张一张切牌。 她这时才感觉到有点虚,这个魔术好久没变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算了,反正闹笑话也是算易哲的,她管不了那么多。 切牌完毕,她问:「郑先生,刚刚您选了哪张牌?可以告诉我们了。」 郑翻译看着她,一时没说话,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袁思注意到他的异样,心里狐疑着,有些担心,别是他忘记自己选了哪张牌,或者根本没选。 「郑先生?」她不抱希望地叫了他。 第27页 「喝斗八。」郑翻译突然压低声音蹦出句上海话,袁思也愣了。 黑桃8。 他也是上海人。 郑翻译对日语的掌握几乎达到母语的程度,连一点口音都觉察不出来,他不应该好端端地说上海话。 只有一个可能……想必他从来没和日本人打过牌,也从没在牌桌上说过日语,他不知道「黑桃」用日语怎么说。 而袁思,也是无意中跟日本空姐打了一次牌,才学会日语里4个花色分别是什么。其实只有「黑桃」这个词比较冷门,郑翻译明明可以选一张梅花的花色,可他一时没注意,选了个自己不会说的牌。 这些信息在袁思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她很自然地用日语重复了郑翻译的话: 「スペードはち(黑桃8)?」 自己反覆回想也无法从脑海里搜索到的词彙,就这样被一个年轻姑娘说了出来。 那一刻,郑翻译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带着一丝惊讶,更多的是赞许。 「嗨。」他确认道。 「好的,那我们来看一下……」袁思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成功,慢慢地抽出一张牌,翻过来。 正是那张黑桃8。 袁思松了口气。 两个日本人带头鼓起了掌,郑翻译随后,他点着头笑了,满脸都是惊嘆。 「谢谢捧场,就是个小魔术。」袁思收了牌,谦虚道。 「吩咐外面传菜吧。」易哲对刚刚的情况大致瞭然,让她出去叫服务员。 等她回来入座,已经感觉不到最初的那股无形的低压。 「袁小姐是上海人吗?」郑翻译问,「上海哪边人?」 「金山的,郑先生呢?」 「我在虹口长大。」他道,转头用日语告诉日本人,「这位小姐也来自上海。」 日本人恍然大悟,连声说「sososo」。 郑翻译笑容可掬地告诉袁思:「小野社长和青木社长上次去上海,特别喜欢吃小笼包。」 包间内的气氛得到破冰,又开了席,再要聊天,就多了不少话题,尤其是那位郑翻译,明显对他们照顾了许多。 饭局在友好的氛围下顺利进行。 等送走他们以后,天已经晚了。 吃完饭后他们并没急着走,完全忘了一开始「不谈公事」的约定,顺水推舟就聊起了项目,把合作当场确定了下来,这些当然少不了郑翻译的推力。 听闻袁思上次护照被带走、滞留日本的轶事,他还递上了名片: 「以后如果还遇到类似的情况,袁小姐联繫我就好。」 「多谢郑先生。」袁思双手接过来。 道别后,袁思跟易哲上了车,他说:「今天多亏了你。」 「没什么,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袁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这么晚,想想多半睡了吧。」 这一想,又鬼使神差地说:「林老师应该也走了。」 「什么林老师?」易哲不解。 「你给易铭请的家教呀。」也是难为她,都快一年的事了,还耿耿于怀。 「当时易铭的学习成绩有所下滑,我才暂时为他找了老师,林老师已经不来很久了。」易哲解释道,很多余地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袁思这才反应过来,脸有点红:「乱说什么,我能想什么。」 只听见易哲鼻腔里传出来的一声轻笑。 她若无其事:「想想睡了,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好的。」他不挽留她,「什么时候再来?」 「我年后要拍戏了,不方便回来,拍戏之前想去看她一次。」 易哲垂眸:「那今年来家里一起过年吧。」 「哎?」 易哲再次确认:「你跟我们一起过年吧。」他宽慰她,「你放心,我母亲今年要去欧洲旅行,不会来我家。」 「什么跟什么……」袁思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她确实不太能应付得来他们家老太太。 「到时候一起包饺子。」易哲也没管她同不同意。 袁思呆呆地「哦」了一声。 这就到了家。 袁思推门下车,听到易哲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袁思。」 「怎么?」袁思扭过头去。 「你的头发长长了。」易哲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情绪氤氲着,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17章 与易哲想的不同,袁思没有躲,也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甚至无意间侧了头,贴向他的掌心。 这个气氛,适合更进一步的动作,易哲却没有,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渺茫的亲密。 外面冷,袁思把车门关上了。 「我说易哲……」她轻轻地说。 「嗯。」 「你很喜欢画画吧。」 「为什么这么说?」 袁思的眸子暗淡了一下:「我猜的。」 她想起前世他对她说过的话来,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男人总是擅长伪装脆弱,骗取同情心。于是她试探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还猜,也许,你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你希望自己可以生在平凡的家庭里,如果可以,当个穷画家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易哲的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动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呢,你还能猜到什么?」 第28页 袁思想,这眼泪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她已经没有自信判断了。 前世他笑着对自己说:「当个穷画家也好,如果你不嫌弃,我会好好照顾你……万一我死了,我的画就会变得值钱,你把它们都卖掉,也不算亏。」 袁思想到这里,心碎了一样痛了一下,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急忙跳下车跑回家。 她对着镜子拢了拢长到脖子的头发,把它们扎了起来。 她翻箱倒柜找自己的吉他,很久没动过它,琴盒上蒙了一层灰。她抱着它调了两下音,寂静的房间里拨弦声显得意外清脆,她意识到时间太晚,会打扰到邻居,又不舍地抱了抱,放回盒子里装好。 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去练声时,袁思总算是忍不住,问起了陈言安:「您什么时候让我唱几首歌呀?」 陈言安就像在哄孩子:「袁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时候还没到,你什么时候把嗓子练起来了,什么时候就给你出专辑。」 袁思没说什么,她坐下来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儿,陈言安以为她生气了,坐在她身边开导道: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等,有点迷茫是正常的,人没有工作的时候都会着急,马上不是要拍戏了吗,王逸林那个新戏我看会拍得很辛苦,你要趁现在好好休息才对,别东想西想。」 「我是着急,」袁思小小声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离三年后,只剩下一半时间了,她从未有像现在这样的危机感。 「什么?」陈言安没听清,又有些怀疑听到的那点模糊的声音,「你说什么?」 除夕夜里,如约去了易哲家,两个孩子早就知道她要来,听说期待了好几天。 袁想比起一年前,性子又沉静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了围棋的关系,看到姐姐来,也不撒娇,只是走过去牵她的手,说「姐你来啦」。 易铭则送了她一个礼物,是他上园艺课时种的两朵玫瑰,费了好大的心思弄了个温室培育的,她受宠若惊,很珍惜地收下了,找了个瓶子装水插起来。 「来了就好,冷吗?」易哲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一脸平和地指挥易铭,「去给袁思姐姐把大衣挂上。」 易宅的管家佣人都各自回家过年,年夜饭就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易哲下厨,剩下的一堆擀好的饺子皮拌好的饺子馅就留给了袁思和两个小傢伙。 「去年也是这么过的呀?」袁思看他们俩熟练地包着饺子,跟过家家似的开心。 「嗯,去年爸爸还在饺子里放了硬币、花生、巧克力……」 易哲真是俗气啊。 袁思忽地一怔,看看袁想,已经这么自然地喊人家爸爸了? 她问:「想想,你刚刚是喊易叔叔爸爸吗?」 「嗯,可以吗,姐姐?」袁想懵懂地抬起头,「易铭哥哥同意把爸爸分我一半,爸爸也同意让我做女儿了,他说她本来就把我当女儿看。」 袁思嘆了口气:「叫就叫吧,要听话啊。」 一不留神,馅放多了,包坏一张饺子皮。 她讪讪地走进厨房,易哲回头看她,她不太自然道:「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那帮我洗一下西兰花吧。」他指了指流水台上的一袋蔬菜。 袁思平时偶尔也会自己做饭,但都很无趣,食材都是平凡无奇,面对这一大朵花菜,顿时手足无措:「我没洗过这个……」 「掰成小朵泡一会儿就好。」易哲在削土豆,一下一下,认真到没有回头。 袁思便拧开了水龙头,在细细的水流下,把西兰花一点一点掰开来。还是需要点力气的,她听到闷闷的一声声「咔哒」。 身后就是易哲「咚咚咚」切土豆的声音。 声音顿了顿,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越过她的肩膀,把水龙头往旁边拧了拧:「用热水,别冻着。」 菜做得差不多,饺子下了锅,浮上水面后被捞起来,四个人便围着桌子和乐融融吃起了年夜饭。 「真好,」易铭的眼睛亮晶晶,「以后袁思姐姐每年都来跟我们吃饭吧。」 她颳了刮他的鼻子:「易铭嘴好甜呀,吃到蜜糖馅的饺子吧了?」 易哲把鸡翅膀夹给袁想:「想想吃鸡翅,以后心灵手巧。」 这是什么道理?袁思暗笑。 这情景似曾相识。 她前世的每个新年都是这样过的。 饭毕他们坐在沙发前守岁,剥着瓜子看电视,易哲则把桌子收拾干净,去厨房洗碗。 这年的春晚袁思看过,手里剥瓜子的速度也不觉慢了下来,她头一歪,电视里的声音画面渐渐的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了。 「嘘,姐姐累了,让她睡一会儿,把电视关掉,我们上楼看吧?」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易哲的。 再就是一张毯子轻轻地给自己盖好。 袁思不知道睡了多久,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把她吵醒,她慢慢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摸了摸身上的毯子。屋内是黑的,窗外却随着礼炮的轰炸声一明一灭。 易哲顺着楼梯走下来,没开灯,怕突如其来的亮光会闪着她的眼睛。 袁思一手扶着脑袋,问:「什么时候了?」 第29页 「刚过零点,上来吧。」易哲牵起她的手,往楼上走。她一怔,没有挣脱,他的手温暖又干燥,热烘烘地握着她。 「姐姐!新年快乐!」易铭和袁想正在露台上,看着天空上,四面八方腾空的烟花。 「哎,新年快乐,乖。」袁思从口袋里拿出两封红包给他们。 「谢谢姐姐!」 「披上,刚醒过来要小心感冒。」易哲用毯子裹紧了她,扭头管孩子,「再看一会儿就去睡觉吧,小孩子不要睡得太晚。」 「知道了!」他们欢快地喊。 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剩他们两个。 袁思刚睡了一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睡意,而易哲,也没有要去睡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我给你画幅画吧?」易哲提议道。 「嗯?……好啊。」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她披着毯子,整理了头发,在易哲搬来的椅子上坐好了。 他拿起油画棒,没有立刻开始画,而是透过夜色,看了她好久。 他低头在画板上一笔一笔描绘,不时地抬头看她,比对。 他画了一个小时,觉得差不多,说:「可以了,之后的我可以凭印象画出来。」收起画板,也没让她看画成了什么样,握了握她的手: 「太凉了,进屋吧。」 袁思被他拉进屋里,他把画板随手靠在墙上,牵着她下楼,进厨房煮了一小锅牛奶。 开了灯他才看到她的鼻尖也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他一点一点热了杯子,防止冷玻璃突然遇热会爆炸,然后小心地把牛奶倒进杯子里。 「其实我不冷。」袁思捧起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最上面的一层奶皮被她吹得皱起来。 他静静地盯着她看,什么话也不说,人仿佛痴了。 袁思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牛奶,还好,不是特别烫口。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唇上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沫。 易哲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嘴唇。她意识到了,很自然地伸出舌尖往上舔了一圈,也完全没有管自己随意的一个眨眼跟这个动作一起,令人遐想菲菲。 易哲人很清瘦,有明显的喉结,上下动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性感。 袁思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脑袋里「轰隆」一下。 是她没注意,先做了暧昧的动作。 她立刻就转过身去:「我回房间。」 第18章 袁思走得若无其事,但易哲不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人已经到了楼梯,他在身后唤了一声:「把毯子带上吧。」 「我不冷。」袁思扭过头,看着易哲朝自己走过来。这时,她甚至觉得有些燥热,手里的牛奶杯腾腾地冒着热气,她好想能马上喝满满一大杯冰水。 她这样的想法在易哲开始吻她的时候变得愈加强烈,几乎要拿不住手里那个烫手的杯子,还好,还好,易哲很快就在亲吻她的间隙里,把杯子接过去,随手放到一旁,好让她把手搭在他肩上。她搭了一会儿,又往前伸了伸,圈住他的脖子。这个动作无形中给了他鼓励,他的吻由唇辗转到了鼻尖,吻过眼睛,最后是额头。 易哲多少还是怕吓着她的,这次也仅仅是浅尝辄止。 吻过以后他抱着她,下巴抵住她的头顶: 「什么时候去拍戏?」 低声细语,缱绻过后特有的温柔。而袁思感觉整个人奇奇怪怪的,特别特别想往他怀里埋,她快被自己这种状态吓着了。她的声音也小小的,很微弱: 「快了,还有两周。」 「拍多久?」 「我不知道,大概要很久很久。」 袁思还在想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出神。不知不觉,她还是走了相同的路。 一定是吹了太多冷风,让她的意志变得这么不坚定,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动摇。 回到房间的那一刻她感到非常非常的难过与沮丧。 袁思消失了,在第二天她离开易宅后,易哲已经打不通她的电话。 她让陈言安给自己找了家酒店,躲了进去,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再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是阿林的新戏《白马银枪》开始拍摄的日子,剧组把取景地定在了西北的一个荒漠影视城。 新戏的卡司强大得惊人,除了袁思之外的七名主演个个都拿过影帝影后,让人感觉所有的经费都花在了演员身上。 事实上,这些演员都冲着阿林而来,甚至主动降了片酬。 周梦琪在化妆室里遇到袁思,感觉很亲切:「袁思,以后又要在一起合作了。」 「会不会腻?」袁思笑,这段时间她很消沉,面对一屋子大腕,提不起一点精神一一去打招呼结交,只跟周梦琪这个熟人说话。 他们这个影城拍摄过不少大电影的荒漠戏,但仍然处于半开发阶段,住的地方简陋,取水困难。水都是从沙漠外用水车运进来,每天能够卸妆就已经很奢侈了。开拍几天后,袁思适应得勉勉强强,她就当自己在这里出了家,修行修行。 「袁小姐,王导这是什么意思?」 「袁小姐,我等了三天了,怎么还不拍我的戏,没我的事我可以先回个家吗?我那边还有通告放着呢。」 「袁小姐,组里的伙食可以改善改善吗?我这次来基本上不拿钱的,这经费都省到哪里去了?」 第30页 虽然她没事不主动跟大腕们说话,但是大腕们一有事,会先找到她。所有人共同默认一件事:王逸林不是地球生物,完全无法交流,而只有袁思有这个本事能搞懂王逸林到底想干什么。 袁思起初耐心地一一回复道: 「王导这张字条上写的就是他想表达的,他让你演一种』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的感觉,这个感觉呢,你觉得是怎样你就演出什么样。」 「我也想回家,我想洗头,但是我签了卖身契,我现在想哭。」 「伙食不是还好嘛?两荤三素的盒饭还有酸奶,不行还可以吃包子,有肉有菜有豆沙馅的,真的没省钱,而是根本没钱。」 后来她学会了一没戏就找地方躲起来,于是大家有问题就开始问周梦琪。 周梦琪应付这些人久了,领悟出了一个道理:「袁思,之前拍无事生非的时候,你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其实,是王导让你不爽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袁思感觉遇到了知音。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又多风沙。尽管早有准备,每天恨不得早中晚三张面膜贴着,脸还是不可避免的时干时油,被日光晒得生疼发红,涂几层防晒都不管用。 更别提她几周都洗不了、快被晒断的头发,简直乱成了枯草。 等到易哲找到沙漠里来的时候,袁思躲在房间里用仅剩的几瓶矿泉水把自己的脸洗了又洗,才敢开门见人。 「瘦了。」易哲见到她的第一反应。 谢天谢地没有提她故意玩消失的事情。 袁思不知道说点什么,等他进了屋,讷讷地拿水给他喝,半天说了一句:「你别是来投资这部戏的,会亏的。」 易哲道:「上次你也说会亏。」 「真的不一样,」袁思认真地跟他分析起来,「上次就是一个格局不大、能让人看得懂的爱情电影。这次的电影框架,阿林想得太大了,请了这么多大明星,片酬占大头,他这个人又要求很高,不知道拍到哪年才能拍完,拍出来不会有几个人能看得懂,肯定会扑街。」 「你背地就是这么坑导演的吗?」易哲眯起了眼睛。 袁思好心被当作驴肝肺:「那你忘掉我刚刚说过的话。」 「你担心我投资失败。」易哲试探性地问道。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在窗台上无意识地划动,翻过来看,厚厚的一层黄沙。 袁思忽然「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易哲看到她捂住了脖子,急忙走过来。 袁思觉得后颈一阵剧痛,易哲替她掀起发丝,两道发黑发紫的牙洞。 那只罪魁祸首的蜈蚣已经被她抖落在地上,顺着地板往外爬,易哲一脚下去,踩了个粉碎。 阿林看到袁思的伤口时,也吓得不轻:「快去医院吧。」 袁思觉得被咬的地方特别特别疼,被易哲扶上车,躺在他的膝盖上,疼得有点想哭,咬着牙没吭声,颠簸了一路,等到了医院,不知道是不是蜈蚣有毒,她已经晕过去了。 当地的医生对这种蜈蚣咬伤已经见怪不怪,给她做了伤口清理和包扎,打了针血清后挂上了点滴。 袁思中途醒了一次,口齿清晰地表达出一句自己的诉求:「让我洗头。」又晕了过去。 当她夜里真的转醒后,易哲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伤口不能碰水,会感染,现在不能洗头。」 袁思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眼泪掉了下来,一半是因为伤口还在疼,一半是因为委屈。 易哲拿纸帮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没事的,我想办法让你洗头。」 最后他找了条毛巾帮袁思把脖子裹了起来,让袁思躺下来,从床沿伸出一个脑袋,打了盆水来,替她慢慢把头发浸湿。 「水烫不烫?」他的手指轻轻地从她的发丝间穿过,小心地捋顺。 「不烫。」 易哲把洗发水抹在她头发上,第一遍都没怎么出泡沫,他窃笑,让她听到了声音。 袁思很难过:「你笑我头发太脏了是不是?」 「没有,不敢。」易哲用杯子从盆里舀水,小心地一次又一次淋在她头发上,「注意伤口,感觉到碰水了要马上说。」 换了几盆水又洗两遍后,基本就清爽了很多,他用毛巾替她把头发擦了又擦,向医院借了个吹风机,耐着性子替她把头发彻底吹干。 袁思默默享受了半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差不多轻了两斤。 神奇的是,头发洗干净了以后,被咬过的地方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疼。 易哲忙前忙后收拾完也没闲着,出去了一会儿,拎了个保温桶进来,打开盖子,里面盛着碗从医院外面买来的白粥。 「好寡淡。」捧着吃了几口后袁思抗议。 「不是有小菜吗?」易哲黑着脸接过去,用勺子舀了粥和菜,吹了吹,餵到嘴边,「医生让你吃清淡点,不要任性。」 这下她倒没再拒绝,由着他一勺一勺,把整碗粥都餵完。 她看着他专注餵粥的样子,有些发懵,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一直在朝他撒娇,甚至还脆弱到为洗头哭了起来。 可能是这次拍戏真的太辛苦了吧,参军都没这么拼。 易哲把碗勺收进保温桶放好,又给她倒了杯水。 第31页 「你吃了吗?」袁思问。 他嘆了口气:「我吃不下。」 「为什么?」 「你明白的,袁思,不要明知故问。」易哲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有些事情,她不去提,他也不愿意明着说。 而她现在还是想逃避。 袁思把被子掀开,穿着病号服下了床。 「怎么了?」 她走向卫生间的方向:「我再去洗个澡。」 「那你小心伤口。」易哲瞭然,也不敢劝她别洗,怕她又哭起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毛巾给她,促狭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 「不、必!」袁思锁上了门。 第19章 袁思洗完澡出来,易哲倚在病床旁的摺叠椅睡着了。 她挪着步子慢慢走过去,俯下身端详他的脸,这个人忙活了一天,他很累,睡得很沉。 袁思把替他盖上了被子,掸了掸枕头在病床上坐下来,手摸到床头的按钮,关了灯。 一大早醒过来,被子回到了自己身上,床上多了个人。 袁思的脑袋抵着对方的胸口,醒来的时候发觉不对,心里暗暗地不满了一下,又往前抵了抵。他抱着自己,摸了摸她的头发,大概以为她梦到了什么,要安抚安抚。 等她从他怀里钻出来,两个人对视时,他朝着她笑,靠过去亲了亲她的脑门。 「还疼不疼?」 在床上被问这句话她觉得怪怪的,好在脖子那里似乎已经没什么感觉,她摇摇头。 易哲的胳膊弯了弯,又把她搂进怀里。 易哲和衣而睡,他的衬衫被压得皱巴巴的,十分狼狈,想必昨晚半夜挤到袁思的床上,也睡得不是很好。然而每当袁思抬头看他,他都在笑,精神得很。 他们起床后去医院的食堂吃早饭,袁思就着醋独自吃了一笼小包子,豆浆喝到底时才发现糖没拌匀,都沉在碗底,最后一口甜得齁人,她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嗝: 「我回组了,不然恐怕王逸林会找我要医院开重伤证明的。」 「我叫人帮你开一个。」易哲并不贊成她这种劳模精神。 「不行,如果他拿到证明,会认为我接下来没精力拍戏,说不定会把我的镜头全剪掉,之前的苦就白吃了。」袁思说的并没有夸张。 不过她说出来后怀疑起了人生,所以自己一开始要接这个戏是图什么? 就因为其他七个都是大明星,而她加入了,就成了八大明星之一? 袁思回到剧组时,感受到了极大的荣誉,全组的人夹道欢迎。 阿林站在最前面,像是领导给予下属最高肯定一样,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辛苦辛苦。」 袁思感到后背一凉,赶紧推开他,易哲还在后面看着。她再回头看一眼,还好,易哲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车缓缓倒退,掉头开走了。 她被蜈蚣咬伤的事情传遍了全组,第二天就回来拍戏也让人刮目相看。剧组在每个片场、每个宿舍都做了个全面的防虫治理,而只要是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人,都会关心关系她的伤: 「袁小姐,你的脖子还好吧?」 如果可以,她愿意在脸上写两个字:「没事。」 陈言安没有收到袁思被蜈蚣咬伤的通知,一来探班就看到她脖子后贴着厚厚的纱布,吓了一跳:「你脖子包起来干什么?」 袁思故意把包扎的地方掀给他看,噁心噁心他,两个紫黑的洞上抹着白色的药粉,周围也是一片乌青,惨不忍睹:「给蜈蚣咬啦。」 「我的乖乖,这是会死人的吧。」陈言安看了一眼,别过脸推她,让她赶紧捂上。 「您快救救我啊,戏不拍了,让我唱歌成吗?」袁思趁机打趣。 陈言安却真的有些内疚:「好、好,这儿真不是人呆的,我们回去?我给你联繫到了一个制作。」 「哎?」她原本只是说说而已,陈言安当了真,而且还同意了。 「王逸林这个片子预算没做好,我怀疑他是故意的,把投资全放在片酬上,现在经费有点吃紧,我听到了风声。」陈言安认真跟她说起来,「能再撑一个月就不错了吧,你们进度怎样?」 「您别问我进度,他拍戏的风格您不是不知道。」袁思摇头,阿林与其说是导演,不如说是个出色的剪辑师,他就是有办法拍一堆不知所云的镜头,然后剪成一部绝妙的成片。 「看他吧,如果一个月后还不杀青,那就是拍不下去的节奏。」陈言安若有所思,「我这边只能给你做好准备,万一这戏有问题了,你就来唱歌,最近有没有坚持练声?」 「有有,除了没法晨跑,声还是一直练的。」沙漠里空旷无人烟,她经常往外走几百米,吊吊嗓子,也不会扰民,很是方便。 陈言安点头赞许:「你没让我失望。你后来给我的几盘录音带我给老于听了,人家说非常惊艷,准备给你重新编编曲。」 「哪个老于?」袁思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没敢相信。 「于辉阳啊。」 果然是他。 天王裴子琳的御用制作人,和歌坛内的不少天王天后都有过合作,经他手的歌往往会爆红。袁思在歌词册上最常看到的名字。 她愣了半天,最后只是低头笑笑,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喜悦。 实际上她的心已经飘到了天上去,自己的音乐才艺能够得到前辈的肯定,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 第32页 当天阿林把所有主演都召集在一起,开了个阶段小结式会议,首先充分肯定了开拍以来每个人的辛苦付出,其次对这部戏的未来画了个巨大的饼,给在场的人打了针鸡血。最后,话锋一转: 「这段时间,我对每个人诠释的角色与剧情反覆地看,反覆地想。我决定,把袁思与罗曼的角色互换一下,袁思来演拂烟,罗曼演晚照。」 袁思与罗曼互相看一眼,被这个导演的奇葩决定惊呆了。 「之前拍了一个月的就不要了吗?」罗曼快被他活活气死,她在化妆室里抱怨过,来拍这个戏她至少长了三条皱纹。 袁思更是气得想当场就回北京唱歌去,不想再跟这个拿胶片打草稿的人乱来。 阿林笑咪咪道:「那倒不会,原来可以留下来的镜头都会保留,就是因为这些镜头,我才觉得袁思更像拂烟,罗曼更像晚照,就这么决定啦。」 袁思想起了周嘉仪,她作为第一个放弃与阿林继续合作的艺人,真的是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据说后来,阿林还频频对她发出邀约,都被客气地婉拒了。 今天她们都恨自己不是周嘉仪。 散了会,人陆陆续续出了房间,袁思还趴在桌子上发呆,周梦琪坐到她身边: 「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昨天你走后,有个说是你朋友的女生,过来探你的班。当时都以为是影迷,没有人在意,不过她说她姓徐,是你认识的人吗?」 心一惊。 是徐咏晴,一定是她。 袁思的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脸上却强撑着:「是吗?我没什么印象。」 「噢,那应该就是影迷吧,你小心点。」周梦琪弯着眼睛沖她笑,「袁思,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完全可以休息几天再来。」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袁思的心思已经跑偏了很远,嘴里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随口应付出来,「我知道你前几天也犯了胃炎,连假都不请,你也不用那么拼嘛。」 「嗯,嗯。」周梦琪点了两下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我是男人啊」,袁思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弱弱的「你说的都对」的样子。 然而,等几天后徐咏晴再找过来,她就没办法再装不认识对方,只能强笑着:「咏晴,你怎么来了……」 该来的总是来了。 「我听同学说你做了演员,回国以后打了你留下的电话没打通,看新闻说你最近在这边拍戏,我就来了呀。」徐咏晴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像从前那样聊天,「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害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啦?你不想我吗?」 「想的。」袁思淡淡道,她也不是没思考过和徐咏晴之间的关系。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去日本读书,明明情同姐妹,无话不说。 谁能想到一年多后,她会抄袭自己写的歌,抢在袁思的专辑录制好之前首发,靠偷来的东西一炮而红? 袁思曾经把她当作自己最后的退路。 没想到她成了压死自己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之前我以为你回了上海,我还给你写过信。」徐咏晴对她说。 也许此刻,徐咏晴还没有动过歪心思,是真心诚意想她。 但无论如何,现在面对这张脸,袁思都再也信任不起来。 「你的电影我看了,我从前就说你长得好看,适合做电影明星,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还拿了影后。」徐咏晴说,「我真的好开心,不过,之前的乐队你不准备继续做了吗?你还有一副好嗓子呢。」 袁思没告诉她自己还在筹备专辑的事:「我经纪人希望我可以把重心放在电影上,我可能不会再唱歌了。」 「你慎重考虑过了吗?」徐咏晴很诧异,「明明你有那么好的创作天赋,你经纪人不知道吗?」 「咏晴,我得去拍戏了,」袁思无法应付她一个又一个问题,急于脱身,「最近进度很赶。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来日方长。」 「袁思……」徐咏晴不明所以,看着她的背影,愣在原地。 袁思完全没有拍戏的心情,回到片场,阿林见她一脸失神,呼吸粗重的样子,问道:「袁思,你怎么了?」 「我脖子有点疼,可能是换药换晚了吧。」袁思摸摸后脑勺,阿林微微笑了笑,摆手,「你先去换药。」 袁思打算下去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上来继续拍,刚走没几步,阿林叫住她: 「袁思……」 「嗯?」 「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他终于良心发现,居然道起歉来。 袁思有点欣慰,回头说了句:「没什么,你少剪我几个镜头就好。」 阿林立刻板起脸:「那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拿艺术说事呢?」 第20章 陈言安说的没错,剧组在一个月后出现了经费紧张的情况,又垂死挣扎了一段时间,阿林把大家都叫到一块,面色凝重地宣布: 「拍摄要暂停一段时间,我现在没有什么灵感,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大家回去等通知吧。」 一群演员不但没什么怨言,反而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拍得相当痛苦。沙漠里什么也没有,物质匮乏也就算了,信号更是微弱,看不了电视,打不了电话,连广播都听不了。等待杀青就像沙漠里跋涉一样,一望无际,遥遥无期。 第33页 袁思也想换换心情,比如去录一录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她倒是不担心这部电影未来的命运,根据她前世的情况来判断,这电影还会再次筹集到投资,而且不会只停拍一次,拍拍停停起码要两年才罢休。 这次停拍居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报纸头条纷纷报导出来,一时间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 最流行的一个版本是:王逸林与袁思之间不和,袁思在拍摄期间被毒虫咬伤,险些丧命,但是王逸林坚持不放袁思休假,并扬言要减掉她的戏份。 真假掺半的话总是最让人信服,似乎真的是那么回事,袁思听着听着自己都快信了,总之莫名就蹭上了这一波热度,有关这个传言她还被不少记者追问不休。她想偷偷独自回京的计划宣告失败,刚从首都机场降落就遇到了一大群话筒和摄像机。 「最近关于电影停拍的事有没有想对观众们说的吗?」 「传闻说你和王导在后台吵了起来,还踢了凳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你曾在全剧组的面说电影没有你就拍不了,是这样吗?」 平时不讨好记者的坏处此刻得到了显现,就是一出事,问题越问越邪乎,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些记者们的恶意。 「你最近低调一点,认真和老于筹备专辑,」陈言安道,「还有你和易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俩,暂时不要来往,对你影响不好。」 袁思皱眉,她和易哲的什么事?陈言安的措辞让她觉得怪憋屈。 不过,有了他那句话,她反而松了口气,这等于给了她一个理由,暂时不去梳理自己和易哲的那团乱七八糟的纠葛。 她把电话的语音信箱里易哲的留言一条不落地删掉了,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听陈言安的话。 重拾了心情,再去于辉阳的录音室那里报导,对方是个和气的青年男人,三十多岁的人长了张娃娃脸,戴着鸭舌帽身穿t恤,十分减龄。他很喜欢夸人: 「你的嗓音条件非常好,不像是只接受过一年声乐训练的。」 袁思很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在东京读书的时候组过乐队。」 「视觉系吗?」于辉阳在音乐上涉猎的领域很广,日本的vr乐队他也会听,「我听得出来你的歌里,元素跟x-japan有共通之处,应该受了他们不少影响。这也是我要为你重新编曲的原因,我要让你的歌变成华语听众能够接受的风格。」 「您说的对。」 袁思在录音棚里试着录了一首歌。 伴奏去掉了鼓点声,以钢琴的和声代替了增强节奏感的元素,又穿插了柔和的弦乐,变得更加安逸抒情起来。 「轻而易举暗里着迷/轻而易举迷失自己/轻而易举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惧/我深深/深深/甘之如饴的恐惧……」 于辉阳指着歌词的某处,讲给她听:「深深深深这里,你要把握好音律感,试着用长短长短的节奏,更能把情绪唱出来,你试试。」 袁思刚开口重新唱了两句,于辉阳又把另一处指出来:「我最后最后没有流连在自己的冬季里,最后最后与我刚刚说的深深深深同理。」 深深深深……她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写出这样的歌词呢。 那时她正跟易哲热恋,甜蜜的烦恼,烦恼的甜蜜……所有的所有,纷沓而至。她很讨厌那样的自己,一头扎进去,如陷泥潭,无法抽身,越陷越深,然后写了这首歌。现在再唱,心境又是不一样了。 其实当时自己也有隐隐的感觉吧,跟易哲在一起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不然,她为什么那么没有安全感,就算易哲常常陪在身边,她也感觉特别的寂寞。 「我最后最后没有流连在自己的冬季里/没有来得及逃脱你的蛊惑/痴痴地跟上了你的步履/我最后最后变成一只可怜的puppy/轻而易举地暗里着迷/轻而易举地迷失自己/轻而易举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惧/我这深深/深深/甘之如饴的恐惧……」 袁思唱完歌词,还即兴录入了一段哼唱,录音结束后,于辉阳眉头紧锁,严肃地对她说了句: 「其实你不应该参与创作。」 「唔……」袁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泼冷水。 他旋即笑了:「你会抢走我饭碗的。」 「啊?噢……」袁思释然,她刚刚惊得直冒汗。 初次合作,他们双方都感觉很愉快,很快敲定了接下来的录制流程,词曲都是现成的,顺利的话录制在短时间就可以完成。 这张专辑当然不是袁思随手写出来的,那来自她的前世,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不断地打磨推翻创作才定稿,信心满满地想要藉此成名,收穫果实,好对得起三年的沉淀。却没想到会让最信任的朋友偷走,取代她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袁思一想起从前的事,就浑身发抖,这一次,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作品。 从录音棚出来,下楼的时候竟然在电梯里遇到了自己的影迷,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的行踪,准备了一束花在电梯里等她: 「袁思,我很喜欢你的电影,以后也会一直支持你。」 袁思在陈言安那里受到的最多的嘱咐就是,面对自己的影迷一定要态度友善,她笑着把花接过来抱在怀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花很美,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对方的眼神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 第34页 出了电梯,她又友好地向他道了别,走出大楼,坐上车,把花束中的卡片抽出来。 「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等我来带你一起走。」血迹已经干涸变黑,她毛骨悚然。 袁思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她很快平静下来,自己平时没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极有可能是遇到了极端影迷。约翰蓝侬就是被自己的狂热歌迷枪杀的,娱乐圈里也不乏这样的新闻。 只是那栋大楼的安保有待加强,以后录音不能再去那里了。 陈言安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当即报了警,联繫了于辉阳说明了情况,对方很内疚,再三道歉,很快就联繫人重新借了一个录音棚。 「你原本挺反感艺人出门带保镖,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这种事不会只有你一个人遇到,当明星还是很危险的,要时时提防被骚扰、绑架、恐吓……还好那个男人在电梯里什么也没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陈言安苦口婆心地藉此机会教训她。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袁思感觉他一说起来就要没完,赶紧打断,之前被拖去警察局做笔录她已经被警察反覆叨了个没完,「我要睡美容觉,您也早点休息,这边先挂啦。」 「你嫌我啰嗦我知道,不说了就不说了。」陈言安「哼」了一声,把电话挂断。 袁思当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陈言安向来是把手里的艺人当作家人一样对待,或者说就算对真正的家人,也不如对艺人那么上心。 她挂上电话,对着一封白天收到的挂号信发呆。 「我一直一直在看着你,等我来带你一起走。」 用血迹写成的内容,跟那束花里的卡片,一模一样。 她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易哲这天睡得晚,在书房里看了很久的文件,回到房间里已经睡眼惺忪,头刚挨枕头,意识就模糊,他是被一阵侷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餵?」易哲「餵」得含含糊糊。 而袁思只在那头说了一句:「易哲,我害怕。」 他立刻醒了,从床上坐起来。 第21章 去接袁思的路上静悄悄的,偶尔一辆车与他擦过,偌大的北京在这个时间里,显得格外宁静。 易哲已经想不起上次见到袁思是什么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抱过希冀,过于期望总是伴随失望,然而还是保持了等待的习惯。就像实现不了的梦想,静静尘封,但梦想还是梦想。 袁思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给他开了门,见了面,脸上带着歉意解释道: 「这房子里闹耗子。」 易哲一直觉得她偶尔的示弱反而是过分好强的表现,她会哭着要求洗头,把半夜三更叫他来的原因归咎为老鼠,但从来不肯诚实地说一句:她活得很辛苦,需要他拉一把。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没关系,去我那里。」 在车里她很安静,看看窗外的风景,看看车的仪錶盘,快到家的时候她才幽幽地问了一句: 「易哲,上次的画你画完了吗?」 是说除夕夜的那幅吧。 她不辞而别以后,他一直都觉得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可思议,不太真实。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像过有一天,她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微笑着看他,让他画一幅她的画。 至于后来的相拥与亲吻,更是像梦里发生的事。 「没有。」他说了谎。 「嗯……」她的声音柔柔地拉长,仿佛带着遗憾似的,隔了一会儿,她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说吧,想说。」 她大概良心发现,知道他的好了。 易哲打了个方向灯,前面的路口右拐就到了家。 他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下了车,袁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抢在他去帮她开门之前下车。他走过去,把车门朝外一拉,就看见她闭着眼睛,倚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袁思……」易哲伸手,放在她头上,她微弱地「嗯」了一声。 睡着的她脸上没有平时的防备,像只小动物一样,整个人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弯腰把她抱出来,用脚带上了车门,「砰」的一声,袁思鼻子皱了皱,一只手搭在他脖子上,埋进他怀里。 袁思是被袁想弄醒的,她慢慢有了意识时,感觉一只小手在摸自己的脸。 醒来已经是白天,睁开眼睛,袁想正趴在她床前,瞪着大眼睛看她。 「姐姐,对不起,吵醒你啦。我看到你在掉眼泪,猜你在做噩梦,帮你擦一擦。」袁想朝她摊开手心,上面蒙着一点水渍。 袁思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刚刚自己做过什么梦,不过一醒来看到自己妹妹,还是开心的,朝她张开被子:「过来。」 袁想害羞地笑笑,脱掉鞋子上了床,钻到她的被窝里去。 「你易叔叔呢?」袁思问出口时才想起来,这孩子已经开始叫人家爸爸了,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但袁想丝毫没有介意:「他一大早就出去啦。」 「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今天周六呀。」 袁思一怔,自己是过得不知白天黑夜,连今天周几都忘了。 「那……不用去上围棋课吗?」 袁想嘟起嘴:「姐姐,我围棋课是每周日上的。」 第35页 袁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袁想的陪伴太少了,对她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心里更加内疚起来。 「不要着急,姐姐,」袁想善解人意,「爸爸说,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要支持你,我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袁思愣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袁想点点头:「嗯。」 袁思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捏了捏袁想的小脸蛋:「最近牙还疼吗,没有在晚上偷吃糖吧?」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袁想捂着腮帮子,「爸爸带我去看过一次牙医,太可怕了,现在我每天都好好刷牙的。」 袁思「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起了床,洗漱过后,易宅的佣人给她准备了早餐。袁思坐在餐桌前,给面包抹果酱的时候,他们管家毕恭毕敬地对她说: 「袁小姐,易先生让我向您转达,他晚饭前回来。如果您想先回家,吩咐一声就好,小宋会开车送您。不要再自己打车了,不安全。」 袁思皱了皱眉头,他怎么知道自己又要偷偷熘回家? 但还是应了一声:「好的,费心。」 她吃完早餐,准备再陪袁想一会儿,就先回去。就在她俩在袁想的房间里兴沖沖地拼起高达以后,家里的佣人来敲门: 「袁小姐,易老夫人来了,请您下去聊聊。」 袁思心里暗道不好,她来易宅的次数已经少得不能再少,没想到还是会撞上这位老太太。 身为易家地位最高的女主人,何念女士来得随意,进出易宅就像自己家。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就怕她是听到通风报信,专门冲着袁思来。 袁思又没化妆,照照镜子,虽然不见憔悴,但总归还是太没气场的一张脸。回到客房,打开了梳妆檯上的抽屉,易哲让人在这里添置了一应俱全的化妆品。来不及从上粉底开始慢慢雕琢,她拣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来,对着镜子,仔细地顺着嘴唇的轮廓涂匀,用纸巾抿掉一些,苍白的嘴唇便有了血色。 她明明不喜欢化妆,但关键时刻,一支口红倒唤起了她的自信。她下了楼,何念正坐在沙发上,吹着杯子里的茶叶。 「易伯母。」她叫人。 老太太看到她,点头:「袁小姐,你坐,我一直想找你聊聊天。」抬头招呼,「小蒋,给袁小姐也倒杯茶。」 「易伯母有什么指教?」 「我与袁小姐见面不多,到现在还不太了解你,」何念起初笑吟吟地与她示好,「其实我住的离这边不远,偶尔袁小姐也可以去我那坐坐。」 袁思道:「其实这边我也来得不多,平时忙着拍戏,在北京的时间很少,也是最近放了假,才在昨天过来看看想想。易伯母那边没去拜访,是我疏忽了,抱歉。」 对方正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入了这一行,以后怎样兼顾家庭?」 「兼顾不了。」袁思老老实实回答。 这个问题她记得。 当时一慌张,唯唯诺诺地说「我跟易哲彼此理解,他支持我的事业,而我也愿意为了他避免经常外出」,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嫌弃的眼神。 她很久以前就弄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低眉顺眼迎合这老太太,也未必讨得了她欢心。 「我暂时连恋爱的打算都没有,跟别说成立家庭啦,谢谢您关心。」袁思说。 何念也没想到袁思说得这么直接,连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理解成,你没有跟我儿子在一起的想法吗?」 袁思笑:「您真会开玩笑,我妹妹都认了易先生当父亲,照您这样说,不是乱了辈分吗?」 何念一时语塞,又不太相信的样子,再次确认:「你真的这样想?」 「易伯母,谢谢您抬爱,我太吃惊了,您这个提议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袁思等了很久,她的茶还没来,便起身,「我还有通告要赶,先告辞。」 她上楼拿了东西,下楼时老太太还目瞪口呆地看她,她颔了颔首:「易伯母,有空一定上门拜访,我走了。」 小宋在她出了门后追了出来:「袁小姐,袁小姐,跟车走!」 袁思在路边站定,看他从车库里把车挪出来,开到身边,坐上去。 「麻烦你了,小宋。」 「没事,易先生交待过,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他开车,「这是我份内的事。」 小宋把她送回她住的小区,她再三推辞,才说服他不必送上楼去,这小区的安保还是过硬的,不需要那么大惊小怪,她反而会过意不去。 袁思拿出门禁卡,走进小区大门,门卫那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袁思!」徐咏晴朝她招手,一看就是卡在门卫那里,等了很久。 袁思走过去。 徐咏晴开心地对守门的大爷道:「你看,我真的是袁小姐的朋友。」 「咏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袁思问。 「娱乐新闻呀,你是大明星了,住哪个小区不是秘密吧。我也就是路过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你正好回来啦。」 袁思却不太愿意带她回自己家,拉着她往门外走。 「不回家吗?」 「有东西落在车上了,我要回去拿一下。」袁思站在路边,等计程车,思考着等会儿用什么藉口撇下她。 第36页 正想得出神,一辆空车开过来,她恍惚招了手。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冲过来,把她掀翻在地上,她回过头,正迎上一把送过来的尖刀,刀刃折射了阳光,她下意识用手挡住那刺眼的光线,看到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举着刀刺向她。 「啊!」 她听到徐咏晴尖叫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袁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上社会新闻,「知名女星遭疯狂影迷袭击」以最快速度占据了各大报纸头条。 当时的情况有惊无险,她本来以为自己多半完了,却不甘心就这样再死一次,连滚带爬往后退。关键时刻,徐咏晴扑过来紧紧地把那个男人拖住,撕心裂肺地大喊:「救命!救命!」袁思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到男人迅速挣脱,再次举刀走向她。徐咏晴却红了眼,从背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疼得他大叫,整个人仰倒在地。 小区里的保安听到声音跑出来,几个人上前几下把人制服住。徐咏晴吓傻了,坐在地上半天呆呆地不动,袁思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扶起她。 那个男人的刀就掉在不远处的地上,带着斑驳的血迹,袁思低头看看徐咏晴划开一道长口子的衣袖,感到一片晕眩: 「咏晴,你在流血。」 「哦……」徐咏晴好像感觉不到疼,自己也低头看了一眼,袁思替她用衣服捂住伤口:「我们得快去医院。」 直到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徐咏晴才从余悸中清醒,打了麻药再缝针,她依然哭得厉害,抱着袁思喊疼。快要十厘米的长刀口,还好划得不深,缝了多少针袁思数不清了,她看着针线穿过徐咏晴手臂的皮肉,医生面无表情地打着结,拉扯得徐咏晴满头是汗。 缝完针,医生又开了几针破伤风,隔半小时注射一次,袁思扶她去病床上休息。 「袁思,你没事吗?」她躺在病床上,自己面色苍白,还关心起袁思来。 袁思只是摔了一跤,摇头:「我没事。」 「真好,总是觉得你太忙,我们好久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现在好了。」徐咏晴露出了笑容。 她们在病房里聊起了往事。 她们从小就读同一个学校。那时袁思还是个留短发的假小子,性子很野,仗着学习成绩好和家里有钱,在班里作威作福,是她们年级的小霸王。徐咏晴则是二年级中途转校的插班生,人很害羞,融不进女生的小圈子,当时袁思觉得她长得好看,有意无意总喜欢带着她一块玩。 徐咏晴是慢慢开朗起来的,在袁思看来,她从小到大都很文静,在陌生人面前不爱吭声,却非常有自己的想法。 袁思偶尔也会觉得,徐咏晴似乎很依赖自己。 在升入初中后,袁思情窦初开,上高中部的学长,开始留长发,学着打扮,学习成绩随即一落千丈。家人担心她的将来,找了留学机构,将她送去了日本。 就在她在日本哭哭啼啼地吃着不习惯的茶泡饭、每天啃着看不懂的日语书时,徐咏晴也跟了过来。 「当时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我真的感觉好奇妙。」 徐咏晴点头:「我记得,你抱着我大哭了一场,说你想吃糖醋排骨,后来我们买了锅碗瓢盆,在公寓里慢慢学着做。」 袁思道:「喜欢上学长以后,我就再也读不进书了,感觉心思再也放不在上面,后来也没考上好学校,日本的大学比中国的还难考。后来把心思全放在打扮上,奇怪的是,反而还没有之前受欢迎。」 「因为男生们在上学的时候都喜欢班长型的女生,就是那种班里成绩出挑的优秀女孩。」徐咏晴笑着说,「不过你只记得学长吗?当时追你的人好多好多,你的眼里只有学长一个。你都忘了,有个男生为了你硬是转了学,让爸妈送自己去乡下的寄宿学校读书。」 袁思想了半天,只有零星的印象,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 「当时他还天天给你送早餐,你不收他就扔掉,第二天继续送,最后你没办法,就让我帮你吃。你没印象很正常,因为追你的人那么多,不止他一个,后来他发现没有了希望,很伤心,很快就转学了。」 袁思又想了想:「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是啊,好多人都不理解你为什么死心眼喜欢学长,那个男生比学长更受欢迎,是篮球队的,个子好高,长得还有点像裴子琳呢。」 「真的是这样啊,那我也太没眼光了。」袁思笑了又笑,总感觉徐咏晴在跟自己开玩笑。不过重生以来,她的记忆确实出现了一些混乱,比较远的事情她很多都想不起来。 护士敲门进了房间,要给徐咏晴打针,袁思道:「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她想出去透透气,在走廊里没几步,就看到了易哲。 「你来了?」袁思走过去。本想告诉他自己没事,还没说出两句话,就被他拥入怀中。 「抱得太紧了……」她小小声地抱怨,轻轻地推着,「别这样,影响不好。」 易哲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双手,上上下下打量:「你有没有受伤?」 「就摔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朋友救了我,她伤得有点厉害,我去买点吃的。」 「别出去,外面都是记者。」 「噢……」袁思还没想到这一层,闹出这么大的事,记者早就在外面等她了。 第37页 她回到病房,过了一会儿,易哲提着水果进来,徐咏晴看到他,惊讶了一下: 「哎,这是那天的先生……」 「易哲。」他自报了姓名,点头,「徐小姐,多谢你。」 徐咏晴看了袁思一眼,大概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用谢,我跟袁思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 「咏晴,我要先去警察局再做一次笔录,你一个人可以吗?」袁思问她。 「之后我要怎么找到你?」徐咏晴有点慌张。 袁思把陈言安的电话写给她:「你不要担心,明天我还会过来。」 医院的各个出口都围满了记者,袁思与易哲分开走,她戴上墨镜,用大衣裹紧自己,在陈言安的接应下,出现在医院门前。一时间,各个镜头对着她,不断闪起光,「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 「袁小姐,对于遇袭事件有没有要告诉我们的?能简单说一下情况吗?」 「这次事件十分惊险,您似乎没有受伤?」 「袁小姐,袭击你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是否有隐情?」 「有人说这是一场感情纷争,您怎么看?」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袁思一言不发,在几个保镖的开路下突破重重包围。 她到现在不过只有一部电影上映,除此之外再没任何作品,而话题倒是不少,又是跟导演闹不和,又是闹出袭击事件。没想到,她成为了以前她最看不上的那种娱乐明星。 「人在警察局里审过了,说就是影迷,想要杀了你跟你一起死。警察怀疑他有精神问题,准备带他做个精神鑑定。」陈言安在车里告诉她。 袁思双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深呼吸:「这事已经发生了也好,不然我心里老是不安,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还好有人在后面拉着。那个女孩还好吧?」陈言安想了想那歹徒如果得逞了的后果,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在医院躺着,明天可以出院。」 「你别再去了,那边乱糟糟的,我明天亲自过去帮她办手续。」 袁思想了想:「照您的意思办。」 「那是易老闆的车吗?」陈言安往旁边挪了挪,透过后视镜往后看。 「嗯。」 陈言安正回来坐好,若有所思:「易老闆挺会疼人的,你对人家好像不怎么上心。」 「您同意我们吗?」 「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女艺人跟富商拍拖,说出来不好听,会影响星途。而且,万一我嫁入以后息影了怎么办?」 陈言安说得无比动情:「第一,如果星途能被绯闻影响,那说明这个人的发展潜力本来就不怎么样。第二,我先把你当家人,然后才是艺人,如果你真的能修成正果,准备退圈,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就当成全了一桩好事。」 袁思嘆了口气:「我倒希望您可以铁腕一点,这样我就不会那么为难。」 陈言安哈哈大笑:「你犹豫不决,不要想拿我当挡箭牌,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 车开到警察局,她下了车,易哲已经在门口等她。陈言安倒乐得留在车里等,对她挥挥手:「去吧,我不操心。」 袁思走到易哲身边,跟着他一起进去,让他陪着做笔录。 警察从事情的细节点滴慢慢问,再三确认她与犯罪嫌疑人是否认识,袁思到最后困得云里雾里,易哲从桌子下捏住她的手,替她回答。 「对方可能要做精神疾病的鑑定,免于刑事惩罚。」最后警察「无意」地提醒了他们。 「您辛苦了。」易哲不作表态,点头与他握手。 「要不要去我那里?」出了警察局大门,易哲问她。 陈言安适时从车里出来,朝易哲鞠了一躬:「易先生,袁思这事比较敏感,您和她都要各自避避风头。我看今天还是让我来安顿,我会找个女助理照顾她。」 「也好,多谢提醒。」易哲道,「警察这边就交给我。」 「应该的,大家都是为了袁思,辛苦,辛苦。」陈言安和气地笑,「那我们先走一步。」 袁思松开易哲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他,他站着没动,路灯的光亮照着半张干净的脸。见她看自己,他眼神柔和了一些,眨眼间睫毛的阴影投射在高挺的鼻樑上,忽闪忽闪。 她别过头去,弯腰钻进车里。 第23章 袁思在酒店里被陈言安关了一段时间禁闭,躲过了新闻热度。她就当是放假,翘着腿躺在沙发上剥橘子,听陈言安告诉她,那个袭击她的影迷,在医院的鑑定已经有了结果。没有任何精神障碍,他将被移送审查,以故意杀人罪未遂公诉。 「说是已经三十多了,有手有脚的,在家啃老,不出去工作,时间久了,难免想报复社会。」陈言安总结,「总之,明天你恢复录音吧,最近有个代言一直在谈,不知道能不能成。」 「您给我接gg啦?」袁思很开心,陈言安投资自己这么久,她只有一部片酬可以忽略不计的《无事生非》,还一直没创收过。 陈言安道:「之前也有一些小品牌来问,就是太low了,现在谈的这个是origin。」 「什么?我没听错吧?」 就是那个旗下从平价到高端都有品牌的全线日化公司,亚洲女星的一线毕业必接代言,没有跟origin合作过,那说明这个人还不到一线。 第38页 而袁思才刚刚出道一年,除了唯一一部代表作,就只剩下娱乐话题,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机会代言origin。她了解陈言安,没有把握的合作他不会向她提起,既然已经告诉她,就说明已经*不离十。 袁思抓住陈言安的手腕:「谈到哪一步?」 「好好录音,先把歌唱好。」陈言安掩饰了得意,起身道,「我走了。」 袁思把刚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吃点,我录音的事您没说出去吧?」 「不会公开的,所有参与的工作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你放心。」他摆手,「不吃,怕酸。」 他前脚刚走,徐咏晴就上来了,袁思给她开门:「快进来。」 这些天徐咏晴来了几次,聊着聊着,一点一点知道了她为什么突然休学回国,然后北漂混娱乐圈的始末。袁思的叙述过程很平静,这些跟后来发生的一切相比,都已经不算什么,反倒是徐咏晴抱着她一再红了眼圈。 「话说回来,你吉他不也弹得挺好?要不要进娱乐圈唱歌?」袁思向她提议。 她一阵脸红:「我怎么行,这条路很辛苦,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坚强。」 袁思认真地说:「那天你揪着那个男人的头发把他放倒在地上,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怎么会不坚强?」 徐咏晴这个时候反而胆怯起来:「你不要提那天,我现在一想到那天,心还是跳得厉害。」 袁思笑了笑,从柜子里翻出琴盒:「我让老陈给我找了把吉他解闷,我这几天自己琢磨了个曲子,弹给你听。」 她熟练地拨动着琴弦,动听的旋律从指尖流淌出来,许久没有弹过,指法有些生疏,她弹了一会儿,听了下来,看到徐咏晴听得意犹未尽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完全想好,这还是个半成品。」 「袁思,你准备出专辑吗?」 袁思想着,录音的事还是陈言安要求保密进行的:「那倒没有,我只是自己弹着玩,就快拍戏了,没那么多时间。」 她把吉他放到一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这倒让她一语成谶,开始录音后没几天,阿林就给《白马银枪》每个演员的经纪人打电话,叫他们回剧组,恢复拍戏。 「聊过了,」陈言安道,「资金鍊又续上了,他还写了个贺岁剧剧本,准备边拍白马银枪,边用你们这拨人拍贺岁剧,赶在春节上映,我们一群经纪人开了个会,觉得可以试一试。」 袁思听到「试一试」,躺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把脸埋进去,陈言安打趣道: 「还是要怪易老闆,这次是他投资的。」 袁思说:「他投资?」 「他要求投资的一部分资金用于拍一部小成本商业片,分担票房风险。」 果然是商人。 袁思按了按太阳**。 为了庆祝剧组重组,阿林还办了个小小的聚会。 「以后几个月要辛苦各位了。」他举着杯子笑咪咪,「大家要多谢易先生,这次是他追加了投资,让我又有了灵感。」 易哲起身,拍拍王逸林的肩膀,他们俩站在一起,原来长得差不多高,阿林是导演中少有的高个,身高有一米九。袁思看着他们合作很愉快的样子,不禁哂笑。 「除了谢易先生,还得谢谢我们袁思呀。」坐在身边的罗曼把袁思搂着推上话题,「易先生可是看着袁思的面子才会投资。」 饭桌上的一群演员,眼神便有些微妙。 上次易哲到沙漠探班,剧组里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他和袁思有着交情。 「罗姐,你不要开玩笑,」袁思敏感地把罗曼推开,「我跟易先生只是普通朋友,投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有我一个小演员的面子,真是折煞我了。」 在座的除了投资人和导演,全是艺人,没有一个经纪人陪同。关键时刻没人控场,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易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不露声色。 周梦琪连忙帮袁思打圆场:「易老闆当然是看中王导的才华和罗姐还有各位前辈的票房号召力,不存在什么看袁思的面子吧。」他开玩笑道,「本来我还想追袁思呢,要是真的那我可不敢跟易老闆抢。」 周梦琪又站起身:「我们敬易老闆一杯。」 其他人便得了救似的一起站起来,举起了杯子,饭局这才得以正常进行。 「原来小周有这个心思吗?」喝完酒,罗曼又开始追究起周梦琪的场面话来,大家都是会心地笑。 「袁思这么年轻,资质这么好,难怪小周喜欢。」 「小周当场告白了,袁思也该给人家一个回复啊?」 「说起来小周跟袁思真的很配,郎才女貌。」 众人拿他俩开涮,一个接一个开玩笑。 袁思知道自己刚刚口不择言,周梦琪其实是在帮自己缓解尴尬,暗暗对他说:「谢谢。」 「没事,」周梦琪侧头靠近袁思的耳朵低声道,「你稍微注意一点,他们开玩笑就开,其实不会往外乱说的。」 这一切在易哲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陈言安当晚没有接到袁思,有了之前影迷突袭事件的心理阴影,第一反应是报警,很快想到她可能跟易哲走了。打电话去易宅,果然,那边回覆说:「袁小姐在这边。」 「我要跟她说话。」陈言安烦躁得不得了,明明让她最近低调一点,少跟易哲来往,省得又要上新闻,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听。 第39页 那边犹犹豫豫道:「袁小姐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陈言安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不方便接电话,叫你们领导过来说!」 「易、易先生也不方便。」 事实上,袁思是被易哲强行拖进车里带走的。 散局以后,她心情复杂,独自去了趟洗手间,补完妆出来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往外走时,看到了小宋: 「袁小姐,易先生请您近一步说话。」 「不说。」袁思温和地告诉他,往前走。 一定是为了饭桌上的那些话。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觉得今天罗曼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呛回去。 虽然这么想,但此刻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袁小姐,袁小姐……」小宋在身后可怜兮兮地跟着。 袁思再走了几步,出了大门,就看见站在车前的易哲。 他一言不发地走向她,拉住她的手,袁思下意识要挣脱,挣不开。 「易哲!」已经习惯了平时温柔和善的他,没想到他这次抓自己的力气那么大,她狠狠地瞪过着人,要表现出自己的愤怒来。 易哲道:「不要在这里争执,对你和我都没有好处,上车。」 这里虽然是私人会所,但还是不时有人出入来往,让任何人看到他们拉拉扯扯的可都不好。 袁思一愣神,就被他推进车里。 小宋在前面开车,易哲按遥控器降下门帘,隔绝开驾驶室和后厢。 「袁思,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他与平时不太一样,他没有温和地看着她,认真倾听。这次,他的目光放在别处,极力维持平静。 袁思的心里一团糟:「什么想法?」 易哲一声不吭,等着她说话。 「易哲,」袁思想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他问:「因为周先生吗?」 袁思没想到他会把周梦琪为了维护她说的话放在心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解释:「也许吧。」 「袁思,」易哲终于看她了,清澈的眸子里依稀印出她的倒影,「我对你是认真的,也是耐心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尤其是最近几次,你不再牴触我,我还以为……」 他忽然没了词彙,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动摇的一直是她,不坚定的一直是她,这时她却羞于承认,恼羞成怒。 「你以为什么?我有什么办法?」袁思委屈得无处安放,「我只是拒绝不了,你太好,我没办法保持强硬。」 「所以,这是我的错。」易哲嘆了口气。 「对,就是你的错。」 易哲怔了怔:「袁思,你真的很过分。」 袁思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是,我很过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老是纠缠我?」 「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困扰,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易哲的声音里充满隐忍,「是你后来给了我鼓励,我们之间才可以更近一步,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 怎么会没有感觉,袁思的心跳了又跳。 前世他们是互相一见钟情,要说什么是致命吸引,那种感觉就像溺水,沉沉又浮浮,近乎窒息,□□。这种感觉跟随着自己的前世,又一起来到了今生,每当与易哲接触的时候,袁思的理智都在与这种要命的感觉极力作着斗争。 「一点感觉也没有,」袁思却还是说,「易先生,你可能误会了。」 易哲气极,质问道:「那除夕夜算什么,在医院又算什么?」 袁思被问得心虚,慌不择言:「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应该招惹我,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和……」 她没有重复说完第二遍,说不下去,每说一个字,心里都会碎成更多片。 易哲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袁思的话有多伤人,后来的他就有多开心。 他低下头的瞬间,她托起他的脸,用力吻住了他。 第24章 后来的发展脱离了她的控制范围。 和他接吻是一件很熟悉的事情,动情的易先生比她记忆中来得温柔。 易哲的吻是凉凉的薄荷漱口水味道,起初他的舌头轻轻地纠缠着她的,一点一点**她的理智,到后来,动作慢慢变得用力,让人快不能呼吸。袁思毫无抵抗地承受他热烈的吻,浑身猛的一颤,他滚烫的手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滑进去。 袁思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虚弱地**着,在他耳边哀求:「等一等……别在这里。」 易哲动作顿了顿,无声地微笑,嘴唇上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极绅士地替她理了理衣服。 袁思感觉这个梦永远不会醒,她瑟缩在他的怀里,跟着他回家,被他一双手稳稳抱着上了楼。进了他房间,她坐在他床上,迷茫地看着他站在面前,解下手腕上戴着的表,接着是袖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爸爸,爸爸,是你回来了吗?」 那是袁想的声音,袁思紧张地看着易哲,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嘴唇,走过去开了门,没让袁想看到她,带上门在外面跟小女孩耐心地说了一会儿话。 第40页 易哲再回来时,袁思抱着膝盖不知所措坐着。他锁好门,把领带往下扯了扯,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害怕吗?」 袁思摇摇头,捉住他摸头发的手,放在脸颊上。 易哲倒生怕碰坏了她。 这具身体没有保留前世的痕迹,再次打开时还会有撕裂的痛楚,袁思皱着眉毛小声□□,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肩膀。他低头用细细密密的吻来安抚她,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后来,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一口咬住他的颈窝。 袁思昏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 她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微微一动,发现自己侧卧在一个人的怀里。是易哲从身后圈着她,亲密地与她肌肤贴着肌肤,她忍不住脸红,再要动,被身后的人裹得更紧。 「袁思,别走。」易哲的脸抵住她的脖子,意识还没清醒,含糊不清地呢喃,「这次别再走。」 袁思保持一个方向侧卧了一晚上,一侧的胳膊又麻又累,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看到他眼睛紧闭,她双手抚上他结实的胸膛。 「我不走。」 想来是自己之前跑路太多次,而且每次都伴随着失联,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 「嗯……」易哲仰起脸来,仍然闭着眼睛,索吻。他的头发凌乱,睫毛长而密集,表情看上去痛苦又委屈。 袁思亲了亲他。 易哲其实是个大孩子。 这个秘密是她在前世就发现了的,一旦深入接触后,他就会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 「我的心很痛。」昨天夜里,后来他抱着她说。 袁思的反应淡淡的:「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们不是算在一起了吗?这不是他最想要的吗? 袁思缴械投降了,是他胜利了。 「不是这样的。」他把她抱得很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袁思笑了笑,她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活在他动听的情话里。 他们一天都没有出房间,让佣人直接把晚饭送进来,两个人胃口都不佳,下了床洗漱完毕,面对面坐着,一人喝了半碗粥。 「我带你出去走走。」易哲从客房里给她拿来了衣服,她此时穿着易哲宽大的格纹睡衣,露出两截瘦削的锁骨。 她没有让易哲回避,当着他的面把睡衣脱下来,再把衣服一件件穿好。她刚扣上内衣的带子,要再套毛衣时,易哲走到她身边,揽住她,脑袋埋下去:「还是别出去了。」 穿上的衣服再度脱下来,丢到地上。 干涸的身体再次变得潮湿。 房间里都是□□的味道。 后来袁思住进剧组拍戏时,易哲开始每天思念这样的日子。 贺岁剧的名字与《白马银枪》差两个字,叫《白发银花》。导演是另一个人,剧本却是阿林写的,阿林会写剧本袁思倒不意外,他本来就是编剧出身,只是没想到他能写出这种充满黑色幽默的剧本,这让她这个不专业的演员在演戏时频频笑场。 两边剧组每天协调拍摄,同一个演员今天去这个剧组,明天去那个剧组,连轴转,保证两边电影拍摄效率最大化。 最忙的时候袁思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以她的天赋,演那种不太需要说话的电影是擅长的,但是突然换了一种风格,要背大串大串的台词,对着镜头使出浑身解数来搞笑,非科班出身的短板就暴露了出来。她每天都努力背词、对戏,好在专业过硬的周梦琪一有空都愿意帮她指点指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碗饭哪是那么容易吃的。」陈言安见她又是连续一个多月加班拍戏没有休假,心疼嘴上不说,硬着心肠开导她。 袁思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拍武戏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origin的合同已经签了。」陈言安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总算有个安慰,袁思一喜,立刻收起了诉苦的姿态:「什么时候拍gg啊?」 「先把这部拍完。」 算了算,按袁思手里拿到的剧本来看,如果不需要再改,那他们的进度真的挺快,要不是袁思没演过喜剧,有点拖后腿,可能还会更快。 为了origin,袁思给自己鼓了鼓劲,继续琢磨起了剧本。 「你好像心不在焉。」晚上跟易哲通话的时候,他提醒了她一句。 剧组的住宿条件在易哲的介入下,从沙漠里的三无小旅馆换到了附近镇上设施最齐全的三星酒店,总算可以每天洗澡,也有信号打电话了。也是因为如此,易哲的电话每晚准点打过来。 聊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比如想想今天参加比赛这盘棋没下好,小姑娘还是太小了,心态不够沉稳,有点得意忘形,不知道要怎样跟她聊才能让她接受并认识到自己。易哲为这个孩子操碎了心。 「该批评还是要批评,趁还没到叛逆期,抓紧教育啊。」袁思鼓励他。 易哲酝酿了很久,找了个机会跟想想促膝长谈了一番,隔天再来向袁思汇报情况,袁思听着,觉得不错,是个好爸爸。 「那么,易铭呢?」她问。 对面沉默了半晌:「易铭是个男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什么关爱。 第二天,袁思问前来探班的陈言安:「您小儿子今年是不是也十来岁?他这个年龄的男孩都喜欢什么呀?」 第41页 陈言安明显也是个家庭关系有缺失的男人,愣了愣:「我晚上回去问问。」 回头问过了告诉她:「他最近在玩飞机模型。」 袁思便让跟着自己的助理进城挑了几盒,一份送给了陈言安,一份邮寄到了远在北京的易宅。 时间就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中消磨着。 今天她一心想多练练台词,那边易哲却迟迟不挂电话。 忍不住就想起上学的时候沉迷单恋,确实是耽误学习。 她还没说什么,易哲就先自我反省:「可能是最近都没怎么见面,过两天我正好不那么忙,到时候去看你。」 袁思道:「那你低调点哦。」 易哲问:「所以我们是要偷偷摸摸的吗?」 「也……也不是吧?」她迟疑道,「就是被调侃会让我怪难受的。」 「知道了。」他总算放过了她,「那你早点休息。」 他很快就从北京飞过来,袁思深夜拍完戏回酒店,刚掏出门禁卡要开门,他从里面打开,一把把她抱进去,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吓我一跳。」袁思被他抱着原地转了几圈,嬉笑着被放下来,按着他的手臂,「这么快就来了?」 「你说呢?」易哲沖她扬了扬手里的杂志。 那是新一期的时尚杂志《echo》,中页做的是他们《白马银枪》的宣传,一组精緻高清的剧照,人物却只有周梦琪和袁思两个,标题上的四个大字暧昧而浮夸: 「金童玉女。」 「那都是乱写的。」袁思心虚地去抢杂志,易哲却直接一扬手,扔在角落里。 「先不说这个。」他的声音变得喑哑起来。 第25章 易哲是尝到了甜头,一直惦记着,完事后再精神奕奕要与她接着算帐,她已经吃不消,昏睡过去,怎么推都推不醒。第二天早上袁思扶着腰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走路人都是飘着的。 同时拍两部戏以来,她都是早上六点钟出门,这个点天还黑着。袁思早早就醒,下床时易哲在背后捞过她,想抱回来,她反手推推: 「别闹,我拍戏要迟到了。」 易哲便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一个脑袋,看她下床穿衣服。 袁思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衣服去洗手间穿。 整理完毕要出门,易哲跟在身后,伸手要替她把没翻好的衣领翻出来,她整个人充满警觉地浑身一哆嗦,躲开了,讪笑道: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然后拉开门跑出去,熘之大吉。 陈言安天天去剧组看她,这次来了她便轻咳一声: 「老陈,那个杂志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让写的,您把过关了吗,这样写影响多不好。」 「你说哪个?」陈言安一通回忆,发现她是指《echo》上那个「金童玉女」之后,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你说什么,不是很正常的标题吗?」 「有一点暧昧,怕会被误会。」袁思讲得很晦涩。 「谁误会?」陈言安领悟得也很快,「被易哲看到了?」 袁思不置可否,把锅扣在周梦琪头上:「要是周梦琪有女朋友,会多想的。」 「打出那样的宣传也是因为你和周梦琪二次演荧幕情侣了,你别往心里去,」陈言安还补充了一句,「让易老闆也别往心里去。」 袁思没敢告诉他,易哲就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要是让他知道,又该絮絮叨叨不合时宜,他们应该更谨慎小心才是。 不需要陈言安提醒,很快就有另一个人提醒了她。 袁思下午在《白发银花》的剧组拍一场打戏,吊威亚吊到一半,有个场务急匆匆跑过来,对着导演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他听得眉头紧锁,指挥现场暂停拍摄,把袁思叫到一旁: 「有人来探班,你过去看看吧,速去速回。」 除了陈言安,还有谁会探她的班呢? 如果单纯是影迷的话,不可能大张旗鼓要求中止拍摄,导演也不可能放行。难道是徐咏晴? 袁思狐疑地穿着戏服一路小跑去了剧组的会客室,就看到一位穿着考究的贵妇人在那里,端坐着朝她笑: 「袁小姐,坐。」 「易伯母。」 袁思坐下来。 她心里带了点慌张,惊嘆着,这个女人还是厉害,易哲才过来,她也跟着千里迢迢飞了过来。 「袁思,我能叫你袁思吗?」何念说话时语调也很柔和,但就是天生有种让人觉得不易亲近的气场。 「当然可以,易伯母怎么来了?」 何念眯起了眼睛:「你骗了我。」 袁思心惊肉跳。 就算再重生一次,她也还是怕她。 只能努力搜寻浑身的勇气,力求势均力敌,袁思强笑道:「您的话我不明白,我觉得凡事都是有时效性的,我对您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话,不过人是会变的,我自己控制不了这种变化。」 「我倒不是来跟你纠结这些,」老太太又是另外一副面孔,「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多一些了解和接触,所以这次过来看你,你戏拍得怎样了?」 「两部戏同时在拍,其中一部年底上映。」袁思简单交待。 「我听说你每天都在忙,其实你不需要太拼。」何念说,「我也不是特别古板的人,如果这是你的爱好,我可以联繫一些更好的导演,你偶尔拍拍,调剂调剂,就差不多了。」 第42页 「多谢,」袁思说,「不过,拍戏不是我的爱好,是我的事业。」 何念哂笑:「袁思,还记得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你怎么权衡事业和家庭?」 「我不要家庭。」 「那现在呢?」 「我还是不要。」 何念有些意外:「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不想嫁进易家?」 她心里已有答案,她猜袁思还是想嫁进豪门的,然后她就可以轻启嘴唇,傲慢地说:「易哲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干涉不了。既然他喜欢你,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这句话袁思永远都忘不掉,这一次没给她机会,仰起脸说: 「嗯,我不想。」 「你这个想法我儿子知道吗?」 「他也许知道吧。」袁思笑了笑。 何念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很懂你这孩子。」 「你也不懂你的儿子,」袁思情不自禁说出来,「他想要的你从来不明白,你只是把他当作你的私人物品。」 老太太愣了神,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保持优雅:「袁思,注意你的言辞。」 门外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没得到回覆便已推了门:「袁思?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吗?」 这一次倒真的是徐咏晴。 袁思看了她一眼,站起来。 「导演那边等得太久了。」徐咏晴满脸侷促地往前走了一步。 袁思朝何念深深地鞠了一躬: 「失礼了。」 然后拉着徐咏晴退出去。 「谢谢。」外面风沙大,戏服单薄,袁思把自己裹紧了点,往片场走。 「导演已经在拍另一组戏了,不要着急。」徐咏晴跟着她,「他们说你被投资方来的人叫走了,我过来看看,对不起,我偷听了一点。」 「没事,多亏你敲了门。」袁思便转向往片场外的沙漠里走,思绪混乱,回想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 「那位是易哲的母亲?」 「嗯。」袁思停下来,站立了,沙漠一望无际,她问,「咏晴,你抽菸吗?」 「被你闻出来了?」徐咏晴惊讶道,「我只是最近刚开始……」 「给我一根。」 袁思点了烟,试图真正地吸一口,和从前一样,呛得直咳嗽。徐咏晴给她抚着背嵴: 「不要逞强……易哲的母亲,是不是不太容易相处?」 她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迷茫地看着远方,烟雾缭缭地从面前飘出去:「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你是不是应该跟易哲好好说说?」徐咏晴担心地看着她。 袁思调整了情绪,不愿意多谈,转而问:「咏晴,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吗……」徐咏晴想了想,告诉她,「上次你鼓励我往娱乐圈发展,我想了很久,觉得是应该试试。」 袁思轻声笑了起来:「我想起上次弹给你听的歌了,后来我还改了一点,想再弹给你听听。」 「真的吗?」 「嗯,最近易哲在我那儿,不过他呆不了几天。所以之后,」袁思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咏晴,「偶尔有空的话,你也去我住的地方陪陪我吧。」 晚上回到酒店,一开房门,就迎上了一个炽烈的吻。 易哲一边啃噬她的嘴唇,一边把门关上,捧着她的脸抵住墙,那个词语叫什么,抵死缠绵。袁思沉溺在他的亲昵里,等了好久,他终于把她松开。 袁思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情,果不其然,他拉着她坐下来,捏着她的双手,亲了亲: 「我母亲那边,你可以不要理她。」 袁思平静地看着他:「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是吗?」 易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随即对她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袁思推开他,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易哲走到她身边,抱着她。 「你母亲有没有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你?」袁思问。 他点点头。 「她一直没有安全感,生怕我想要跟你结婚,」袁思笑笑,「你应该安慰的是她,你让她不要理我才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没想过嫁进易家,没有一点点想要攀这根高枝的意思。易哲,我们现在,是各取所需。」 易哲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放开了手:「这是气话吗?」 「易哲,你还没习惯我这样对你说话吗?我一向都是直接。」袁思道。 「多谢你的投资,以后多多关照了。」她后退一步。 她目送他出了房间,从楼下走出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26章 袁思的情绪始终调整不回来,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节奏时快时慢,凌乱无序。 徐咏晴害怕听断弦的声音,更害怕袁思这样弹,琴弦还迟迟不断,于是心一直悬着,等待着随时出现那一声刺耳的「嘣」。 最后她一把按住袁思的吉他:「不要再弹了。」 袁思把琴放到一边,倚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 徐咏晴被她叫来,几乎听她弹了一晚上的琴。 「袁思,你跟易哲吵架了吗?」徐咏晴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 「好听吗?」袁思却问了这个。 徐咏晴点头:「这个旋律很别致,我一直很佩服你。」 第43页 「今天陈言安告诉我,他可以帮我出专辑,但是制作需要我自己完成。」袁思又抱起了吉他,「我哪有时间吵架,你再帮我听听,我还有一首……」 「你要出专辑了?」徐咏晴睁大眼睛,坐得离她近了一点,旋即笑,「我为你高兴,你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啦。」 袁思听她这样说,拨弦的手顿了顿:「真的吗?」 徐咏晴不解:「当然,你怎么了?」 袁思摇摇头:「没什么,」她也展露出笑容,「就是觉得只有你能懂我。」 手指动了动,干净的旋律在房间里腾升起来,她沉浸在音乐声里,慢慢地晃着脑袋。 再见易哲已经是《白发银花》杀青当天的宴会上了。 入了秋,袁思穿着露肩的一字领连身裙,觉得后背有些寒意。她的颈肩比很完美,颀长的脖子经过仪态训练,显得人更加挺拔。她又瘦了些,一颦一笑带着纤细的美感,却一点也不显孱弱,得益于年轻,整个人焕发出生机勃勃的精神气。 来的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她是入席最晚的一个,然而大家都默契地把易哲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她没有特别的反应,很平常地拉了椅子,就在他身边坐下。 「那我们开始吧——」主持饭局的阿林举着杯子站起来,带动了一桌人,「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的共同努力,郭导也讲两句?」 《白发银花》的执行导演一副「别别别」的样子,谦恭道:「没有没有,非常荣幸能和王导合作,王导是我们电影界的一股清流,我们人人都很嚮往他。这次的剧本是王导写的,我相当喜欢,对了……还要感谢易先生的鼎力支持!」 大家把目光转向易哲,他惜字如金,只是摇了摇杯子:「干杯。」 「叮咚」、「叮咚」,杯子碰撞的声音纷纷响起,袁思把杯子送出去的瞬间,易哲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袁思对这若无其事的试探视而不见,喝完酒就坐下来,闷头给自己盛了一碗火腿豆腐汤。 郭导没参加上一次的饭局,显然不知道袁思比较牴触自己与易哲一起被别人拿来说事,感受到他俩之间不对劲的磁场交流,调侃道: 「易先生怎么一直在看我们袁思?」 一桌人没憋住,哄的一阵乱笑。 袁思皱着眉头抬头看郭导,他是个擅长拍喜剧片的导演,所以才接了阿林这个贺岁剧的执导,现实中也乐意展现自己的幽默感,开起玩笑来一套一套的。 易哲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仿佛还在期待郭导继续把玩笑开下去。 「易先生,有家室没?」 易先生摇头。他结婚早,离异也早,关于再婚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些年连正式的女朋友都不曾有过一个。 「思思,结婚了吗?」 袁思铁青着脸摇头,当然没有,她是风头正盛的新晋演员,早早结婚等于事业腰斩。 郭导钦点:「在一起!」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一个个都注意着袁思脸上的情绪,又乐又怕,怕她翻脸。 郭导也发现了气氛的微妙之处,清了清嗓子,再次问:「易先生,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易哲看着袁思:「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袁思竟对这个答案生出一丝不满来。 「好嘞,思思有男朋友吗?」 袁思没好气道:「有。」 这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易哲脸色也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很快他又调整回来,像没事人似的夹了一块鱼肉。 郭导没慌,继续问:「那他也像易先生这样优秀吗?」 袁思摇头:「当然比不上易先生。」 她的本意是,如果自己的男朋友比易哲优秀,那么易哲顶多输得心服口服。她是故意说人比不上他,好给他添添堵,让他憋屈死。 郭导却立刻板起脸,下令:「分掉分掉!」 众人笑得快要掀翻天花板。 这次连周梦琪都不救她了。 易哲抓住这个机会适时做了好人:「玩笑点到为止,我倒没什么,注意些袁小姐的感受吧。」 老闆的话比什么都管用,大家这就收了声。 袁思只觉得全桌的人都在欺负自己,分外委屈,谁也不理,自顾自吃东西,拍电影时她一直节食,只有刚拍完后敢放纵吃一顿。专注吃饱喝足后,再抬头看,酒桌上已经喝倒了一片,除了她,只有易哲还支着下巴坐正着,阿林东倒西歪地吊在他身上。 「易老闆,你眼光好,一直很支持我拍电影嘛……我告诉你,我这部以后,下一部的灵感都有了,我想拍个爱情商业片,我沖沖票房,给你点回报!」 易哲不接茬,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扳开,于是阿林又去抱着郭导,把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 另一边,罗曼和周梦琪说话也大声无比,袁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老周,你这个坏心眼的,扮猪吃老虎……哈哈哈……你坏,你坏……」简直不堪入耳。 袁思抽了张纸擦擦脸,走了出去,去大厅的落地窗前站着,透透气。 一看,易哲也跟了出来。 袁思没有立即回避,一手搭在窗架上,慵懒地歪向一边。 「电话号码换了吗?」他问她。 上次不欢而散以后,他无数次打过电话到她的房间,她一个也没有接。 第44页 事实上这个问题问得毫无道理,上次来酒店没有房卡他都能直接进房间,想查她还不是轻而易举,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号码更是没换。 「换了。」袁思抬了一下眼皮,敷衍他。 她背对着易哲,不知道他的目光贪婪地蚕食她隐没在裙子里的肩胛,那对瘦削而玲珑的蝴蝶骨。 易哲的眼神近乎着迷:「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真的见到你,一句也想不起来。」 「知道了。」袁思硬着心肠。 他明明碰了一鼻子灰,却捨不得与她计较,低声说:「等会儿跟着我的车走吧,我们需要谈谈好吗?」 「好的。」 她答得很轻易,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一前一后回了饭桌,各怀鬼胎地把饭局继续进行下去。 阿林喝得有点多,一直在倒苦水,说着说着还点了袁思的大名: 「袁思是我的贵人,如果没有她,我到现在还没有勇气拍电影。她鼓励我拍电影,我一狠心,想把房子都卖掉,结果公司说要全力支持我拍,还找来了易老闆这个投资人……易老闆是我的恩人,袁思是我的贵人……」一直翻来覆去,重复个不停。 袁思忍无可忍,喊来服务员:「上碗阳春面大家都吃点吧。」 她给阿林盛了满满一大碗面,好堵住他的嘴。 已经喝成这样,饭局也该散了,她作为唯二清醒的人,帮忙张罗前张罗后,一个个照顾好,让服务生给扶上车。最后只剩下她和易哲。 袁思送完最后一个烂醉的泥鳅,顺便去找到了来接她的车,弯腰递进去一点小费: 「下班吧,别告诉老陈我没坐你的车,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喝大了。」 她不想每次跟易哲一接触,就会被陈言安数落,虽然她自己也会在心里暗暗数落自己。 对方拿了钱,唯唯诺诺地道谢。 她再上楼拿了包,把风衣披在身上,下去找易哲。 「袁思,我想……唔。」关上车门,易哲刚要说点什么,被她迎面而来的吻堵住。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手伸向自己的皮带。 「咔哒」一声,是锁扣打开的声音,易哲连耳朵都一起红了起来,正襟危坐地按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袁思轻松地挣开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扯散。 「就这样吧,什么也别说了。」 她腻了他总是小心翼翼与她谈和的样子,他想要什么,就给他好了,给到他厌倦的那一天。 她完全没有停下手里动作的意思,直到易哲再度扣住她,反客为主。 第27章 车玻璃上都是雾气。 袁思伸出一根手指, 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了一只猪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摸了摸易哲的脑门。 易哲此刻眼神呆滞,带着些懵懂,结束以后, 他伏在她的膝盖上,脑袋被她抱在怀里。 「我还是喜欢你有点脾气, 上次不是挺好吗。」袁思轻轻地笑,她今晚原本像个胡闹的孩子, 现在却变成了温柔的母亲, 她凉凉的指尖点在易哲眉心, 「你太听话了,不爱反抗, 你不喜欢冲突, 那么将来就有更多更多冲突。」 易哲静静听着,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一开口:「我与我妈妈聊过……」 「易哲,」袁思不让他说话, 「这件事我不想谈。」 一提到他母亲, 她就能意识到, 她和易哲之间, 有一天没一天,过一天少一天,异常的绝望。 「好……」 「你与她之间我明白, 」袁思喃喃地说,「我太明白了。我不想改变什么,也不抱希望。」 她还是有些难过的,抬起头悲凉地看窗外,什么也看不清。 「易哲你知道很多人都会有救世主的心态吗,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改变一个人,即便是牺牲自己……」 她前世不就是那种人吗,圣母光辉普照大地,简直蠢透了。 「我不愿意,我不要当那个改变你然后牺牲掉的人,我只要享受你的改变,你欠我的,你就是欠我的。」 整个世界都欠她的。 她低头与易哲对视,悲从中来地笑:「是不是很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易哲,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欠我的,我是说真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明白。」 「你不想谈那就不谈,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告诉你。」 他脑袋往上仰了仰,深深吻住她的唇。 他们回到了袁思的酒店,偷偷摸摸进了房间,袁思把窗帘拉上。 她走进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头发凌乱得不像话,拿了把梳子随意梳了梳,又随手扯下了两截假睫毛,眼睛顿时解脱般的轻松了很多。她仔细卸了妆,站在淋浴头下沖洗自己的时候,易哲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脱了衣服走过去抱住她。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偷情?」袁思偶尔也会促狭。 易哲咬了咬她的耳朵,好像很不喜欢这种说法,回避她这个问题。 她便继续欺负他:「易哲,你是追求这种感觉,所以喜欢我对不对?」 易哲一言不发,手却抬起来摘下花洒,淋了她一脸,惊得她一阵尖叫。这下换成是他欺负她,他便为着这恶作剧得逞笑了起来,左手把她搂得更紧,让她无法逃脱。 第45页 但他还是心软,每次都只短短淋一下就立刻拿开,这让她钻到了空子,趁着他拿开的空隙,双手一起用力抢过来,把水花调到最大,反过去喷他。 后来她还是又问了一次:「易哲,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们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以后,袁思裹着浴衣趴在他腿上,他用暖风耐心地给自己吹干了头发。 这让她想起上次在医院里,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照顾她,哄着她不要哭。他的好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给予,不管袁思要还是不要。 那与前世的互相吸引然后彼此靠近不同,那是一种单方面的炽热情愫,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袁思始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也不知道,」易哲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只是喜欢紧拥着她,然后缠绵,然后长吻,「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活着。」 在一起的时间却有限,次日袁思继续《白马银枪》的拍摄,易哲则是坐飞机回了北京。 《白发银花》杀青以后,袁思没有轻松几天。陈言安大费周章在她的酒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鼓捣了一整套器材,给她作录音室,袁思就开始了录音室、酒店、片场的三点一线。真要算起来,似乎要更忙碌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袁思觉得阿林给自己安排拍摄的场次比同组的其他演员要多,然而其他人都算是自己的前辈,要扛大樑怎么都轮不着她。 「你录音的效率倒是高,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就好了。」每次收工,于辉阳都表达了自己的可惜。 整个剧组的人对阿林越来越不满。 袁思自己也深有体会,她围观过罗曼的一个喝酒的镜头,她演一个侠女,快意恩仇,放歌纵酒。袁思眼睁睁地看着她拿着酒壶不断地把酒倒在自己的脸上,而阿林让她反反覆覆地拍这个镜头,来来回回都是笑眯眯的一句: 「罗小姐,我们再来一遍。」 罗曼几次都浑身湿透,服装组化妆组来给她整理了好几次仪容,她崩溃地质问阿林:「你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演你教教我?」 阿林在导演时永远都是个好脾气的慢性子:「罗小姐,慢慢找感觉,我们不着急。」 罗曼爆了句粗口,把酒壶摔在地上,扬长而去,气了半天,当天下午又乖乖地回来重拍。 周梦琪也长期受这样的折磨。 有一次吃盒饭时,袁思无意中瞥见他拿筷子的手抖个不停,夹不住米粒,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吓了一跳: 「周梦琪,你没事吧?」 周梦琪摇着头流泪,不说话。她想了想,一下子猜出来:「王逸林欺负你对不对?我帮你找他去。」 周梦琪一把拉住她的手:「是我上午ng太久了,大概是我演技太差了吧,别去找王导。」说完,哭得更厉害。 袁思只能折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满的情绪持续发酵,终于以罗曼的退组上升到了最高点,她的合约是第一个到期的,一天都没有多等,离开了沙漠,回去拍别的戏了。 阿林也难得地找袁思单独喝酒,情绪消沉,说了不少自嘲的话,颇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我猜你最近没什么灵感,所以拍戏效率这么低,大家都看不到希望。」袁思还是可以理解他,早对他这种拍摄风格有过心理准备,落差也不会特别大,「而且你第一部戏就获得了相当的成就,你怕你这一部反而不如上一部。」 阿林嘿嘿笑:「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再补充什么。」 「你相信我吗?」袁思托着腮向他提议,「我建议你像上次一样,再把拍摄放一放,给大家还有你自己都放个假。」 阿林沉默半晌,大口大口地喝空了一大杯啤酒:「我当然相信你,是你让我拍电影的,我就拍了,你说我有才华,我就是有。我要好好想一想……」 他也没考虑多久,豁然开朗:「年底《白发银花》上映,票房又是一笔资金回笼,剧组会宽裕更多。袁思你说的对,是应该这么做。」 延拍的通知很快就在组里传开,几个演员一合计,最后还是选择了愿意续签合同。 「我还是相信王导的,」周梦琪说,「我到现在都很庆幸第一部电影跟他合作,没有他我拿不到那座奖盃。罗曼走了……我很遗憾,不过她也没有错,谁都没错。」 临走前一天众人在片场随随便便吃了一顿,从外面买了不少啤酒热着喝,像过年一样高兴。 袁思早早打包好了行李,趁着夜色就赶往机场,坐上飞机。几个小时后,她在首都机场稳稳地降落,陈言安亲自去接她的机,接过她的行李推车: 「我的姑娘,恭喜又放假了。」 袁思原本兴高采烈的,跟陈言安有说有笑,带着助理,他们一起往机场外走。 一位气质极好的女士拖着箱子与他们擦身而过,尖尖的高跟鞋衬托着漂亮的小腿,狭长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那气质是种冷冽却性感的书卷气,一种教养良好的知性感。袁思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回头打量着袁思,并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啦?你认识?」等走远后,陈言安问她,「在想什么?」 她变得心不在焉的。 「不认识,不过……快了。」袁思意识到自己发了半天呆,模稜两可地回答他。 第46页 陈言安没明白,一头雾水。 只有袁思自己明白,她认得她,想必她也从各种渠道听说了她。 不久以后,她们就会见面。 是她回来了,易哲的前妻。 第28章 易哲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就仓促订了婚, 同年接任了易初集团的董事长。一口气完成了人生中的两件大事,成家与立业。 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彼时他正在美院念着油画专业,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举办自己的画展,从来没有想过易初偌大一个集团, 会需要自己去接手,那原本是叔父的产业, 而易哲只是持有稀少的股份。 契机来自叔父的意外身亡,留下大着肚子的妻子顾盼与一笔巨额财产, 整个易家乱成一团, 最后是易哲的母亲何念出现, 带着叔父生前的律师,和一份遗嘱。 叔父把自己名下的房产与存款留给顾盼, 持有的易初股份却全部指名赠予易哲。 这件事在易初集团的董事会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流言蜚语,议论纷纷。 何念同样也是中年丧夫, 面对曾经的自己,却一点都不手软, 她没有给寡母的顾盼任何机会, 在董事会上当场宣布, 易哲将在一个月后, 与姜家的女儿订婚。 姜家在当时的北京是最抢眼的名流权贵,独生女姜玮玮大易哲三岁,少年出名, 是个优秀的大提琴家。姜易两家联姻,无疑是权力、资本与名望集为一体的强强联合,易哲能成为易初的董事长,很大一部分也来自这股让人无法抵抗的推力。 至于被强行凑成一对的两个少不更事的青年男女,他们心里的想法是什么,那完全不重要。 姜玮玮也并不是对这段婚姻抱有期待的,她与易哲一样,是权利的牺牲品。 在易铭出生后的第五年,她平静地对易哲提出了离婚。 「相敬如宾是个好词语,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这就是婚姻最完美的状态,没有动情,没有伤心,但也没有期待。我一想到,往后日子那么长,我还要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闭上眼睛就知道未来的样子,就发自心底地觉得难过。我放手,你也放手吧,妈妈那边让我去说。」 他们是和平分手,姜玮玮接受了易哲的补偿,却说什么也不要易铭的抚养权: 「我太疼爱这孩子,把他留在身边的话,将来我说不定会变成妈妈那样的女人,而他就会像他爸爸那样可悲,这太可怕了。」 最后她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留恋地出国留学。 五年后,这是她第一次回北京。 袁思与她在机场匆匆一瞥,心里细细品味起来,不是什么滋味。 刚回到公寓,易哲的电话就打过来:「到家了吗?」他知道她的航班,算好了时间打给她。 「嗯,刚到。」 「那我去找你。」他不假思索。 袁思讶异于他的心急:「明天不用去公司吗?」 半个小时后,袁思正好洗完澡,给易哲开了门。 易哲很可爱,带了箱子过来,似乎要长住的样子,袁思替他把衬衣西装一件件拿出来,放在衣橱里挂好,免得放皱了,说: 「易先生,每天跟孩子一起吃早餐,有益于他们的身心健康。你老是不着家的,他们不就成了留守儿童?」 「那你搬去我那里,一起住。」易哲用毛巾帮她擦着湿头发,温热的气息呵在耳朵后,闹得她一阵痒痒。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住在一起久了,会没有吸引力。」 「你在质疑我的长情吗?」 「易先生理解错了,我说的是你对我的吸引力,」袁思回过头,拿过毛巾自己擦头发,沖他眨了一下眼睛,「我怕我会厌倦你。」 晚上他们相拥而眠,袁思酝酿着的情绪一直闷着,她还是决定不要跟他说起,他前妻回国的事情。 袁思的生物钟还是在剧组养成的起早贪黑模式,天不亮她就醒过来。 易哲跟她久了也养成一个习惯,他们睡在一起时,只要她一坐起来,他也会醒,跟着起床。即使是半夜上厕所也是这样,跟着她,走到卫生间门口,等她上完厕所一起回到床上再躺好紧紧抱着。 生怕她哪天一声不吭就走了。 起了个大早,肚子里空空的就开始琢磨吃什么的问题,易哲翻她家的冰箱,冷冻柜里空空如也,冷藏柜里全是化妆品和面膜。 「我不怎么在家呆着,放吃的会坏。」袁思连忙解释,「要不然,下楼吃?」 易哲摇头,他身为商人有点花边新闻反而是谈资,但她不一样,不能拿她的事业开玩笑。 最后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了仅剩的两包泡面,烧开水煮了,凑合一顿。 吃完面,小宋开车来接老闆去公司。 「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捎你一程?」临走前易哲问。 袁思也是有专职司机的人了:「不用,我时间比较晚,去早了录音室还没开门。」 「那我走了。」易哲伸过脸来,索吻。 「再见。」她只摸了两把,接着把他推到门外去,关上门。 易哲在公司处理着公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何念约好了与他一起吃饭的时间。 他到达约好的餐厅,看了看表,他习惯早到十分钟,这样可以不紧不慢,遇到突发事件也不会迟到。位置已经预定过,他落座等了一会儿,听到轻轻巧巧的「哒哒」声,是女人的细高跟鞋,抬头,一怔: 第47页 「玮玮?」 恍若隔世。 姜玮玮抿嘴笑:「对不住,是我让妈妈约你出来的。」 易哲看着她:「其实你自己直接约我就可以,我和你之间没有到那种地步。」 「哪种地步?」她笑吟吟道,「其实,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这一顿饭易哲吃得毫无胃口,勉强动了动筷子,姜玮玮却把注意力全放在食物上,慢慢地吃,吃相赏心悦目,不管什么都吃得似乎十分美味。 「很久没有吃过中国菜了,抱歉。」她吃得停顿,抽了点时间向他解释。 易哲问:「刚回国?」 「嗯,」姜玮玮说,「我是自己要回来的。」 补充了一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可不可以让我接走易铭?」 易哲沉默了半晌,不表态:「这事你问他自己去吧。」 姜玮玮笑了笑。 「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易哲皱眉。 「嗯?」姜玮玮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要在北京开一场音乐会。」 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两张票:「给你,你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看吧。」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袁思的存在。 易哲接过来,拿在手里:「多谢。」 「你好像变了呀,易哲。」姜玮玮饶有兴趣地看他。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找我吧。」易哲不接茬,招手叫了人来买单。 易哲回到公司,给何念打了电话过去。 老太太的语气听上去很开心,问话里还充满了期待:「跟玮玮聊得怎样?」 「妈,我不太明白您在做什么。」 「我能想做什么,还不是看小铭没有妈妈在身边,太可怜了,就把玮玮叫回来,你们一家人聚一聚。」 虽然姜玮玮说是自己要回国,但与易哲想的一样,这其中有母亲的因素。 「玮玮人在国外生活得很好,那就行了,易铭都十二岁了,再过几年都要成年了,您不需要替他担心,家里照顾得很好。」 「男孩子还是需要母亲的。」 「袁思就可以,易铭也很喜欢她。」 何念不悦:「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原谅你,你为了她居然跟我大吵一架,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易哲道:「您如果把我心平气和跟您讲道理当作吵架,那我只能认了,妈妈,本来想借今天中午吃饭向您道歉的,对不起,我现在要去开会,晚点再聊。」 电话那头的何念听到挂线的「嘟嘟」声,随手把听筒往地上一摔,走出房间。 另一边,袁思录了一天的音,收工后回了家,不一会儿,小宋就来敲她家的门,请她去易宅吃饭。 「易先生今天的会议还要耽搁一点时间,我先把您送回家,再去接他。」 「小宋,姜小姐回来了?」袁思坐在车后有些无聊,索性问问他。 「您认识她?」小宋有点惊讶。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的前世认识。 反正她们迟早都会见面,产生接触。 「啊,听易哲讲过。」 「易先生怎么会跟您说起她呢?」小宋很惊奇,「不过,我与她接触不多,我跟着易先生的时候,姜小姐已经在和易先生办理离婚手续了,听说后来出了国……她回来了?」 袁思咬着唇没说话。 到了易宅,见到孩子们,她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没发现易铭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看来是姜玮玮刚回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到易宅看孩子。 他们正玩得开心,那边易哲已开完了会由小宋接了回来,一进门看着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悄悄在旁边站了很久,觉得分外美好。 「千禧年一起跨年吧,我们一家四个。」晚上两人独处的时候,易哲对她说。 袁思原想问,那你的前妻怎么办,不过她还是忍住没有,只是点点头。 「好啊。」 第29章 易哲是个喜欢身体接触的男人, 独处时常常捏她的手,她总觉得他有皮肤饥渴症,手捏着捏着他就会用脸蹭她的脸,再往下蹭,搂住腰, 欲罢不能。 「去洗澡。」她推推他。 易哲又依依不捨地吻了她好久,才起身, 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袁思等了等, 去翻他脱下来的外衣。 两张票券轻易从口袋里找了出来。 冬之祭音乐会, 12月24日, 星期五,姜玮玮。 他们见过面了。 袁思拿着音乐会的门票走向卫生间, 推开门, 把脑袋探进去。 易哲站在水下,黑色的头发已经湿透, 水流顺着发梢直线落下,浴室里全是潮湿的水蒸汽。 「怎么了?」 「易哲, 」袁思沖他扬了扬手里的票, 「这是什么呀, 你要带我一起去吗?」 他倒没计较她是怎么发现的, 反而宠溺地沖她笑:「你想去就去,先进来。」 袁思退出去,关上门, 在门外想了一会儿,把票放好,脱下了衣服,再进去时,他呆了呆又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了。」 袁思把浴缸的水也放上,才走到他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个人贴在一起,易哲抬手调了调花洒的角度,把热水淋在她头发上,好让她不那么冷。 「你怎么会想去听音乐会呢?」袁思道,「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想邀请我去画展。」 第48页 易哲吻了吻她的脸:「这事说来话长,本来今晚准备告诉你的,希望你不要多想。这是我前妻的音乐会,她昨天回来了,今天中午和我见了一面。」 袁思道:「你好像还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前妻。」 「嗯,」易哲说,「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她已经是过去时了。」 「噢。」 「你想听?」易哲把洗发水递给她,这几天她都是用他的洗发水,头发上都是他的味道。 「有点。」 易哲替她按摩头皮的手停下来,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她说:「其实,我现在这个董事长的位置,是偷来的。」 袁思回过头,迷茫地看他。 这话他前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为了成功偷到这个位置,和她结婚只是其中的手段之一,当时的我抵抗不了母亲的眼泪,选择了听话,她也是个受害者。」 「我们试过将错就错过下去,不过努力过很多次都发现彼此不合适。两个人一直都想着离婚,但我没有勇气提出来,我很感激她,是她选择成为提出的那一个,我们两个就这样得到了解脱。」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说起自己的过去。 袁思静静听着,心中埋藏着不可名状的感慨。 「要是公司也可以向我提出离婚就好了。」易哲回忆到这里,眼里掩饰不住的浓浓失意,「在跟她离婚以后,我曾经这么想过。」 「真的这样想,那不如你自己来提吧。」他说到这里时,袁思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易哲陷入了沉思。 她不看他,不等待他回答,也不指望他会认同。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易哲试了试水温,替袁思冲掉了头上的泡沫,扶着她一起坐进去。 「你说的对。」易哲垂着眸子,「我还是太怕看到妈妈失望,不过,我总归会让她失望,那又怎样呢……」 袁思偷偷打发了每天来接送自己去录音的司机,让他瞒着陈言安,随着性子在易宅连住了好几天。 不止易哲感到意外,易铭和袁思每天也都是兴沖沖的,放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会问: 「姐姐,我们今天玩什么?」 「你还是考虑考虑搬过来。」易哲在早餐时向她提议,「其实住在这里,你也很开心,是吗?」 袁思把煎蛋加在吐司里,咬了一口:「好的。」 他回家的时间也明显越来越早,每次袁思在楼下陪着孩子玩时,他一到家,袁想都是第一个跑过去迎接: 「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她等了几天,总算是等来了想见见的人。 姜玮玮是在一个下午来的,易铭刚刚放学不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佣人去开了门,脱口而出: 「易太太!」 旋即低头纠正:「对不起……姜小姐。」 姜玮玮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没关系,小蒋,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回答她的人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我来看易铭的,他放学了吧。」 「哎,在的,小少爷刚回家,您先进来。」 袁思回一回头,便看到了跨进门的她。 她与机场遇到时的装束又不一样了,她穿一件贴身剪裁的长裙,披着银灰色的皮草,一头海藻般的长捲发散落在背后和胸前,显得人既高挑又雍容华贵。 「袁小姐也在。」姜玮玮笑着与她打招呼。 「这位是姜小姐吧。」袁思倒一点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反而是身边的易铭怔在当场。 「易铭?」姜玮玮蹲下来,张开双臂,准备好迎接一个大大的拥抱,「是妈妈呀。」 等待她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与无动于衷。 「易铭,快过去呀。」袁思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于心不忍,低头推推他,「去跟妈妈抱一抱。」 易铭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转头却投入了袁思的怀里,充满敌意地看着姜玮玮。 姜玮玮的脸上一阵失神。 「易铭……不记得妈妈了吗?」 「我没有妈妈。」 一旁的袁想也很慌乱,走到她们身边,跟她们站在一起:「易铭哥哥,你不是一直很想你妈妈吗,她不是你妈妈吗?」 「我妈妈去了国外,再也不会回来了。」 袁思觉得这种情况不是她们外人可以掌握的,摸摸易铭的脑袋,推开他起身,牵起袁想的手:「我们上楼吧,让易铭哥哥跟妈妈单独待一会儿。」 没想到易铭立刻抓住她的衣服大哭:「姐姐,你们不要走!」 她想得没错,母子之间的事情外人又怎能体会。 另一边,姜玮玮的脸上五味杂陈,眼泪一滚,就落了满脸。 最后是袁思单独与姜玮玮出门聊天,把两个孩子丢在家里,让袁想去安慰他。 「看到这孩子见到我的反应,我更加后悔当年的决定。」姜玮玮已经整理了仪容,在车上补过妆,她保养得宜,年近四十依然是满脸胶原蛋白,大概是没照顾过孩子的缘故,在这个年龄依然有双孩子气的眼睛。 「你们毕竟快七年没见了,易铭心里有点接受不了,这样很正常。」 姜玮玮弯起眼睛朝她温文尔雅地笑:「谢谢你肯陪我出来说话,袁小姐。」 「不用在意。」袁思想说,她也很关心易铭,不过想到刚刚在易宅里易铭对她们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是没说,怕伤害到姜玮玮。 第49页 姜玮玮道:「袁小姐,易哲已经向你提起过我了呀?」 袁思点头:「嗯,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真好啊……」姜玮玮自嘲,「我跟他结婚十年,也没怎么说过话。」 「不管是易哲还是易铭,都不是你的错。」 姜玮玮又笑,她的嘴角有两颗长酒窝:「我当然明白,不过我是真的羡慕你,你这样的年纪,人生,命运……而我,上半辈子没活明白,浪费了很多时间,走错了很多路。」 她嘆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袁思毛骨悚然的话:「要是没有跟易哲结婚,也没有生下易铭,那就好了……」 第30章 袁思佩服她敢说这样的话, 只是想到易铭,觉得他很可怜。 姜玮玮是带着很平常的心情说这样的话的,就跟随便拉扯家常一样,说过以后就不再放在心上,问她: 「袁小姐, 我的音乐会你会去听吗?」 袁思实在不愿意跟易哲的前妻之间产生什么交情,出来喝个茶能聊这么深她已经觉得不适, 推託道:「我没什么音乐细胞,就不去亵渎艺术了。」 「怎么能这么说, 」姜玮玮道, 「是我没考虑全面, 袁小姐原来不喜欢音乐会,我只是想着……能有个机会和你交流交流。」 袁思说:「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毕竟你是易哲喜欢的女孩。」姜玮玮软绵绵的话里藏了刀子。 袁思也很硬气:「他似乎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袁小姐, 」姜玮玮双臂支在桌上, 双手扣握,脸稍稍接近了她, 「之前说的他们父子的事情请你帮我保密。」 「我知道你是无心说那样的话,可能是一时难过, 我不会说。」 「那就好, 因为……这次我回来, 」姜玮玮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笑,「是要跟易哲复婚。」 袁思重生以后,很少再哭。 她足够坚强, 也足够不在乎,想要不被别人伤害,就首先让自己变得强大。 有时候她也不介意把眼泪当作一种武器。 演员的天赋让她说流泪就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来。 事实上,在她的前世,听完姜玮玮说出那句话以后,她真的非常无助地哭了。但是一切不能换来怜爱或者变现的眼泪都毫无意义。 这次她在出门之前让袁想给易哲打了个电话。 「姜玮玮。」易哲站在姜玮玮身后,叫了她。 姜玮玮转头看到他,措手不及。 他不看她,走到袁思身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了:「回家吧袁思。」 姜玮玮神情复杂地盯着袁思,几乎重新认识了她。 而易哲临走前的一句话,更是把姜玮玮拉回现实来: 「你单方面的想法不需要昭告天下。」 袁思坐在易哲的车里时,他给自己擦着眼泪,暖着手,就差没把心疼写在脸上。 原来得到疼爱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姜玮玮在易哲心里的形象也就这么轻易崩塌。 早知道是这样,她前世就不应该偷偷抹掉泪,再笑着去见他,告诉他,姜玮玮人其实还不错,她们聊得很开心。 那就不会在她们起了冲突以后,还让易哲一度优柔寡断:「玮玮她以前不是这样。」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良久,袁思吸了吸鼻子:「我没事。」 她抓着易哲的前襟,眼神迷惘:「易哲,为什么她要说那样的话?」 「我也不知道,」易哲托起她的手,揽过她,「对不起,是我的错。」 袁思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因为她还说,她后悔生下易铭,做母亲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易铭太可怜了。」 易哲心中一震颤,把她抱进怀里:「人总是会变的,以后我不会让她再进家门一步。」 她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笑了一下。 「我想……你对我说的话也没有错,她以前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可能是最近出了什么变故,才会忽然回过。如果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应该帮帮她才对。」 易哲愣了愣神,把她抱紧:「你还是太单纯,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给你一个交待,你相信我。」 「他前妻回来了,没找你麻烦吧?」徐咏晴在听到袁思提起这天的事以后,关心地问。 袁思说:「怪吓人的,她告诉我她要跟易哲复婚。」 徐咏晴很生气:「她跟你这么说的?太嚣张了吧。」 「可是如果你见到她,你不会相信她是那样的人,」袁思把吉他的断弦小心地拆下来,准备换上新的,「人啊,太复杂了。刚刚还通情达理地说着贴心话,转眼,就想给你一刀。咏晴,你能理解这样的人吗?」 袁思专心致志地给吉他换弦,没有注意到徐咏晴沉默了一阵。 徐咏晴含糊道:「不……」 弦换好了,袁思抱起来,小心地调试了音,却还是不注意,「嘣」的刺耳一声,刚换好的弦又被她弹断了。 徐咏晴慌忙把琴抱过来:「让我来换。」 「对了咏晴,」袁思笑着问她,「你老是听我弹曲子,你的呢?你的专辑筹备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要跟我分享的?」 「最近……没什么头绪。」徐咏晴有些心不在焉,既没有好好答话,也没有好好换琴弦,手里乱忙活着,不知所谓。 第50页 「噢好的,不要着急,慢慢来。」袁思歪了一下头,玩味地看着她。 「咏晴,你怎么又把这根坏弦装上去了?」袁思笑。 徐咏晴如梦初醒:「噢!」 手忙脚乱地拆了下来。 「咏晴,你要加把劲呀。」袁思不经意地说。 徐咏晴一脸慌张:「啊?」 「我的专辑新年元旦之间就要发,老陈说要打造世纪末最后一张专辑的噱头。」她的眼里别有深意,又加上一句,「你可要抓、紧、了。」 另一边,姜玮玮从车上放下一条腿,优雅地从车里走出来,步入后海的一座独栋别墅。 何念正戴着银边眼镜,站在花园里给盆栽剪枝,她已年近六十,一双手仍然细腻白嫩,只是有些零星的灰色斑纹,那是老去的痕迹。 「妈妈,您叫我回来,让我做的事情我都照做了,但我不知道意义是什么,我只会让您失望。」 「你一直都让我失望,」何念嘲弄着她,「十几年前你就得不到你丈夫的心,现在回来,只会让他更嫌弃。」 「所以,您让我回来有什么用,我还能做什么呢?」姜玮玮苦笑。 何念把剪刀插在花盆里:「真是不争气,你娘家既然成了现在这种样子,只有我儿子能帮得到你,不用我叫你回来,你自己也要紧紧抓住。」 「您知道我不爱争这个,八年前我就认了他心里永远不会有我,所以我才远走高飞。现在回来叫我看见他和袁小姐那么要好,连易铭都喜欢她,我心里特别难过。」 「难过就抢啊。」何念说。 「袁小姐跟您描述的并不一样,您让我低估了她,我不觉得易哲对她只是一时兴起。」 何念缓缓站起来,看着姜玮玮,她身形不高,需要仰视。 她抬着头,一字一句:「你如果抢不来,就让别人也得不到。」 第31章 自从上次姜玮玮来易宅后, 谁都能看得出来,易铭整个人变得消极了许多。 袁思也从易宅搬回了原来的公寓住了一周。 一周后再去易哲家,袁想正与易铭玩着拼字游戏,她走过去蹲下,陪他们一起玩。玩着玩着小男孩问: 「姐姐, 你最近都不回家,是因为妈妈吗?」 袁思还没说什么, 他又说:「我讨厌妈妈。」 「不能这样说,」袁思始终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你妈妈听到该有多伤心。」 袁想细声细气道:「我姐姐分你一半, 她当你妈妈好了。」 袁思敲了一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的脑袋。 易哲回来时看到袁思也在, 连外套都忘了脱,换了拖鞋就走过来: 「今晚在这住呀?」 袁思绷着脸:「不了, 我就是来看看孩子, 一会儿有饭局。」 也许是听着那句「看看孩子」,低落了好多天的易铭, 头一次笑了笑。 「什么饭局?」易哲难得也有不讲道理的时候,「推掉。」 「有导演来谈片约。」袁思道, 「正好拍腻了王逸林的戏, 神神叨叨的, 换个口味。」 她说的还是一年前在日本的东京电影节上遇到的导演幸田司先生, 当时谈合作由于沟通问题一时没有达成统一,时隔一年,对方专程从日本飞过来上门亲自谈, 给足了面子。 「那我送你。」易哲把刚扯开的领带重新整理好,不由分说就去替她拿挂在门口的大衣。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上了车,易哲说。 他没让小宋来开车,而是自己当了回司机,但袁思没给面子去坐副驾驶,直接无视了他拉开的车门,往后排一坐。 「哪样?」 「你说你给我时间,但我没想到,这个时间里你好冷淡。」易哲的语气自然,如果不是细细品味话里的内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幽怨。 「我只是想让你心无旁骛一点。」 「姜玮玮的事情我在处理。她家里最近出了事,她父亲被人检举,涉嫌受贿。」 袁思对姜玮玮的情况心里有数,不是特别惊讶。 说是涉嫌,这种事情一旦立案调查,基本上是跑不了,一查一个准。 姜玮玮急红了眼,一直以为还有回旋余地。 事实上,易哲今天已经去见过她一次。 「玮玮,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曾经说过,能帮你的,我都会帮。我已经替你找到这方面最好的律师,争取缓刑,你需要多少钱,也都可以开口。」他停了停,就说了自己的条件,「你不要去找袁思的麻烦。」 姜玮玮问:「那我儿子呢?」 「我不会让易铭跟着你。」易哲的态度坚定,「原因你应该清楚,离婚的时候,你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的。」 姜玮玮表示接受了他的条件,却在他准备要走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崩溃大哭: 「你永远都不会懂,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回来……」 易哲惊疑过后,没有动摇,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抽泣。 「易哲,你一直以为她和你一样,是身不由己吗?」袁思靠近椅背,在他耳后说。 易哲问:「她不是吗?」 「像姜玮玮这样的女人,孩子说丢下就丢下,怎么会愿意给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 易哲陷入了沉思,半天没吱声。 一会儿后他说:「也许我不应该太听母亲的话。」 第51页 车开到了目的地,她下了车,却看到易哲摇下了车窗,伸出一只手来。 「会被人看到的。」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才环顾了四周。 「想想又快参加决赛了,这次的比赛是全北京市的孩子们一起,你还是要多关心关心她,」末了,还添上一句,「顺便也关心关心我。」 「你有什么好关心的?」 易哲没有被她打击到,锲而不捨地提议:「晚点我再来接你?」 「请易老闆当专职司机,我可付不起薪水。」 「那就肉偿呀。」易哲先是吻了吻她的手背,没等她反应过来,又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 袁思抽回手就往他昂贵的西装上使劲擦:「你作死!」 身后传来陈言安的两声咳嗽,她一回头,讪讪地把爪子放下。 陈言安也没顾着易哲的面子,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点点:「才是被我抓到就这样,就在这大街上,我没抓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回呢,你们两个也不低调点?」 「老陈,我错了。」袁思认错积极,态度诚恳。 易哲也像个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对不起,陈先生,以后会注意的。」 「我可不想你们出现在娱乐头条,唉!」陈言安重重嘆了一口气,「易先生先回去吧,我跟袁思进去了。」 「那吃完饭他可以来接我吗?」袁思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想吃饭吗?进去了!」陈言安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虎着脸吼了一声。 易哲便掩住笑意:「那我两个小时以后在这里等。」 饭局倒是顺利,对于陈言安来说,片酬给足,噱头造足,那就是一次好的合作。 「我记得上次幸田先生提过,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台湾女孩和日文老师?」 幸田先生摆手:「不不不,时隔一年以后,它又有了变化。袁小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我把这两个角色做了调换,你来演老师,我找了一个十岁的男孩来演学生。」 「这是个……爱情故事?」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拍的不会是个禁忌的故事,只会让人觉得纯真与美好。」幸田先生道,「相信我。」 他递上了剧本。 电影的导演亲自从日本带着剧本赶来,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非常荣幸的事,尤其还是这位名导幸田先生。 袁思被接回易宅以后,一直在看剧本。 许久不看日文字,生疏了许多,阅读起来比较费力,只能逐字逐句慢慢看。 「怎么全是日文?」易哲早已洗好澡,裹着浴衣等了她很久,有些不耐烦地在她背后,轻轻蹭。 「日本导演的日本电影。」袁思看了人物简介,她的角色设定成了一个上海女孩赴日留学,倒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在哪拍?」易哲顿时抓住了重点。 「当然也是在日本。」 「也就是说,你要有几个月时间都在日本,」易哲的脸一下子黑了,「你不事先与我商量吗?」 第32章 易哲当然也会生气, 袁思几句解释的话翻来覆去的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拿来打发易哲。 说白了,她就是没考虑过人家,欺负他欺负惯了, 真的觉得他欠自己。 洗完澡出来,易哲已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也关了灯,看来是确实很不开心, 用关灯来表达无声的抗议。袁思掀起被窝的一个缺口, 人光熘熘地钻进去, 用鼻尖挠他的胸膛,他还是吃这套的, 轻喘了两声, 掀开被子,把她捞上来, 怕她会闷坏。 这事不会轻易过去,易哲心眼说小也小, 等袁思上气不接下气地推搡他投降, 他便得意起来, 摇头。 「不要求我。」一边凑近她的耳朵轻咬, 另一边却加重了力度,袁思无助得差点抓破了床单。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人快要废了的时候还听到易哲道: 「以后做这种决定之前要跟我讲一声,知道不知道?」 袁思的声音支离破碎:「在床上谈条件,你也太没品了吧。」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直接就范比较安全,「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不到一会儿她又濒临崩溃,「易哲你还想怎样,我不是知道错了吗?」 易哲笃定了不放过她,轻声笑:「惩罚你这次的。」 第二天早上易哲神清气爽地先起了床,洗漱穿戴,下楼吃了早饭,他试图邀请袁思一起来吃,然而她翻了个身过去,没理他。他便下去吃完再上来,坐到床前。 「我去公司了,过来。」 俯下身去,强行来了个早安吻,袁思尝到他嘴里凉凉的漱口水味,一把推开: 「我没刷牙……」 易哲摸了摸她的头发,拿了公文包:「今天在家休息吧,我让小宋帮你请了假。」 袁思扶着腰颤颤巍巍地起身:「不行,不能请假,我要赶进度。」 「不在乎这一天,」易哲半个人已经跨出门,回头问了句,「嗓子还能唱吗?」 她瞬间不说话,再度躺下去,翻了个白眼。 专辑录制的工作已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临近发行,多少还是有紧迫感。 她已经给徐咏晴弹过十来首曲子,最近徐咏晴不再现身找她,她也落得清净,不用装得那么累。 第52页 袁思睡到中午起了床,没有化妆,戴着墨镜去了于辉阳的工作室。 「哎?不是请假了?」于辉阳正在修音。 袁思道:「还是想过来看看。」她拖了个凳子,坐在于辉阳身边。 「你的声音很干净,我基本上不用怎么修。」他拖出音轨给她看,她当然看不懂,只会点头。 「不过,过于干净的声音可能也会显得缺少一点东西。」他说,「你怎么了?今天嗓子有点哑,不过听起来还不错,唱两句听听看。」 袁思清了清嗓子,特意找了一首低音的歌: 「对我而言你是美丽的梦境/对你而言我是冰冷的冬天/你说从未感觉我向你靠近一点/你说信任需要时间……」 「可以了。」于辉阳左手在空中一抓,这是他惯用的示意她停下的手势,「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慵懒,有故事。」 「那需要我学抽菸养个小烟嗓吗?」袁思试探性地问他。 他笑道:「那倒不必,你本来的声音会受到很多人的喜欢,歌手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嗓子。烟嗓虽然更抓人,但是也比较小众一点。我只是在跟你探讨音色的可能性。」 「明白了。」袁思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两口。 于辉阳很喜欢和她聊天:「就要发新专辑,第一次以歌手的身份面对大众,会不会紧张?」 「还好,比起演戏来,我其实更喜欢唱歌。」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发专辑,去演了电影?」 「因为我没办法在刚出道的时候就与您这样的金牌制作合作嘛。」袁思顺便恭维了一下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道,「而且,就算没有我,你本身的资质就已经过硬……不过,你运气真的好,出道第一部电影跟新人导演合作,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单靠实力还真的不够,希望我们也可以再次创造出奇蹟。」 「我会加油的。」袁思向他握起一颗拳头。 于辉阳笑:「再次提醒,一定要注意专辑的保密性。」 「放心啦。」袁思想起徐咏晴,转而也露出了微笑。 彼时姜玮玮与何念也没有了动静,一切相安无事,袁思甚至与易哲一起去看了袁想的比赛。 这件事没有瞒着陈言安,他居然开了金口批准:「你帽子眼镜口罩遮严实点,一个围棋比赛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真要被记者发现了的话……」 「就怎样?」 「再过两周你就要发专辑了,适当的新闻可以增加话题度。」陈言安道,「被发现了,我给你开记者会澄清,死不承认。」 「高明。」袁思竖起大拇指,拍了他马屁。 陈言安却怪不是滋味:「不过我们是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你跟易哲不可能瞒一辈子,狗仔也不是吃干饭的。我的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易哲之间到了哪一步,有没有可能谈婚论嫁?」 「老陈,」袁思刚刚还绽放的笑容收住,眉头不经意皱起,「现在我不太想考虑这个。」 「你开心就好。」陈言安挥挥手,「去吧。」 与上次幼儿园之间小打小闹的手拉手联谊赛不同,这一次是小袁想第一次正式参赛,前几场已经拿到小组冠军入围,这一场是她的决赛。 袁思全副武装地坐在易哲身边,就在前排,场馆内暖气很足,让她额头沁出了汗,她却说什么也不摘口罩。 袁思不懂装懂地看了一会儿棋局,局势比上次还要凶险。 三局两胜,已经过了两局,袁想一胜一负,这一局定输赢,她整个人却悠闲自在。 袁想的下棋风格很保守,保守得过了头,属于那种闷声发大财的类型。往往对手看到她毫无招架能力的样子,就容易松懈警惕,得意忘形。 就在全场都以为袁想会输的情况下,她忽然不经意露出了一个小破绽,让对手乘机去追,打破了原有的节奏。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情况。 对方刚落错一个子,袁想就顺手吃了他一片黑子。 他一慌,之前袁想埋好的陷阱便一步一步引爆开,覆水难收。 「本次玉兰杯少儿组冠军获得者——袁想。」最后主持人宣布奖盃,全场人站起来鼓掌。 袁思鼓着掌还要环顾四周,看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心里还琢磨着,袁想这围棋真的学得不错,竟然不是三分钟热度,以后就当个棋手也挺好,她愿意供着她。 第33章 家里的公主拿了奖盃, 全家人自然要高高兴兴地一起吃饭庆祝。 袁思也难得下了次厨,易哲给她打下手,洗洗切切,竟然也能做出一大桌子菜。小朋友们都很给面子,连青椒都愿意夹到自己碗里, 吃了不少,连声夸:「好吃, 好吃。」 她尝了块牛腩,笑呵呵地自嘲:「怎么还是不入味, 明明放了那么多酱油!」 「肉嘛, 做熟了就好吃。」易哲连夹了几块, 一块接一块地消灭,从来没见他吃什么那么香。 吃完饭, 袁思准备带着小朋友们看看奥特曼光碟, 小宋却一路小跑过来:「少爷,该走了。」 「姜玮玮接他过去玩。」易铭被小宋带走后, 易哲向袁思解释。 总不能不让孩子见他母亲吧。 袁思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想想, 要一起拼乐高吗?」她还是带袁想玩吧。 第53页 没想到袁想只是帮着收拾了碗筷:「不, 我上楼看棋谱去啦。」 「至于吗?」袁思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一本正经的特别好笑。 「我以后要拿世界冠军。」 「去吧去吧, 世界冠军。」她挥了挥手,抬头看易哲,他是最后的选项。 易哲好脾气地拉住她:「到我书房来。」 去他的书房通常没什么别的事。 他热爱她的身体, 除了用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去描绘,去测量之外,还有一个工具,那就是画笔。 袁思躺在卧榻上,大方地罗衫尽褪,他却只在这个时候嵬然不动,坐在画板后偶尔皱眉,一只专注着在纸上画下她最美的样子。 「看我。」易哲似乎画到了她的眼睛,对她说。 袁思便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便又回到了画纸上。 蓦然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是她身材不够好?还是她对他没有吸引力?他怎么画得这么认真? 看着看着,她反而先把持不住,认真起来的男人有一种绝妙的魅力。 「你有没有给别的女人画过画?」连带着醋意也一起高涨。 易哲似乎不喜欢被她打扰:「有。」 「是谁?」袁思立刻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模特忽然变了姿势,易哲画不下去,呵斥道: 「躺下。」 袁思摆了半天恢复刚刚那个撩人的姿势,心里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这时,易哲的语气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人体课都会有真人模特啊,我只照着模特画过人像,再没谁了。」 「你怎么画得这么认真呢?」袁思回到了一开始纠结的问题上。 还是不能跟女人起冲突,没完没了。 易哲的甜言蜜语言简意赅:「因为画的是你。」 袁思躺得浑身酸痛,完事以后翻了个身趴下,易哲收了画具,走过去,替她按了按肩。 她很怕痒,从来都体会不到按摩的high点在哪里,他按一下,她就控制不住笑一下,滚来滚去躲开他的魔爪。 「让我看看。」 易哲是宠她,直接连人扛起,抱到画板正面让她看。油画只完成了框架,细节待补,不过一双眼睛已经细细描绘过。晶莹而斑驳的瞳孔,根根分明的睫毛,眼白处蒙着一层水光。她抱着易哲的脖子亲了一口: 「有机会一起去看画展。」 她这时心里的一些郁结还是或多或少解开了的。 专辑制作已经全面完毕,只剩下批量刻录印刷。 这次发行只限量一万份,陈言安专门给她上了一节课,告诉她什么叫「飢饿营销」。 「我怎么指望你能靠这个赚大钱呢,真正的大头全在版权上,你的出场费上。你的专辑是好专辑,但我只卖一万份,物以稀为贵,那一万个买到你的cd的人,会以此为荣,并且会有更多没买到的人,不惜重金高价求购。你的身价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升的,这个盗版这么多,谁真的靠卖碟赚钱?」 「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收回本呢?」 「傻孩子,」陈言安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一直在提升的商业价值对我来说就是财富,随时可以变现,但是不能操之过急。」 「您不急,我也不急。咏晴最近找过我吗?」袁思不经意提起这个人。 她好久都没有出现。 「她签了一个不错的公司,听说最近也在做专辑。」陈言安道,「怎么,你们小姐妹不是无话不谈吗?」 「我知道的,只是最近都不见她。」 「我可以帮你联繫联繫。」 袁思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那好。」 陈言安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告诉她:「她约你下周一见面,就在你楼下附近的那个清吧。」 袁思的手指暗暗抓紧了衣角,表面又是点点头:「麻烦您了。」 下周三,那就是三天之后。 徐咏晴的动作很快,袁思想大概她是预谋已久。 从袁思给她弹下第一个曲子开始。 徐咏晴也真是没创意,照搬全抄,连编曲都不改一改。 袁思坐在清吧里等她的时候,清吧放的背景音乐就是徐咏晴在这一天早上,首发的专辑。 她的团队做足了宣传,gg打了铺天盖地,电视的音乐频道也在介绍她的歌。 都是袁思弹给她听的歌。 袁思不惊讶,心却还是空落落的。 是自己再次给了她一个机会,这一次,依然是相似的走向。 徐咏晴来了,在袁思身边坐下,叫来酒保:「一杯冰啤酒。」 这家清吧的啤酒杯大得惊人,相对于正常的玻璃杯来说,更像是水桶。 她们约的时间早,周三下午的这个点,阁楼上还没有客人。 徐咏晴喝了半杯都没说话。 「为什么?」袁思淡淡地问她。 「没错,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徐咏晴说,「我鬼迷了心窍,你也根本没有防范过我。」 袁思心里只想要个明白:「为什么恨我?」 「没什么,只是……你幸运得让我嫉妒。」徐咏晴说,「你含着金汤匙出生,你漂亮,聪明,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你……你……」她说得激动,被啤酒的气泡呛了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眼角泛了红。 第54页 袁思道:「就是因为这个?」 「你还忘掉了伽和。」 徐咏晴忽然提到这个名字,袁思一愣。 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有很多不再清晰,但是重提这个名字,她又有了一些印象。 「他为你做了很多很多事,你都无动于衷,最后他转到寄宿学校读书。」 「我知道。」袁思觉得不可理喻,「这是我的错吗?我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徐咏晴的声音近乎哽咽:「他在转学后不到半年就死了,去学校的路上撞了卡车,半截身子当场没了,袁思,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转学,他的死都是因为你。」 她的悲戚令人动容。 袁思也有了些惊慌失措:「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徐咏晴苦笑:「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没有朋友,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很善良,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好,也只有我在关心他……」 「你喜欢他。」袁思说。 「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只知道,如果他对我有像对你的十分之一的关心,我都会很满足。袁思,你就这么忘了他,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他呢?」 袁思闭上了眼睛:「对不起,这不是我的错。」 她们的争吵已经足够引起楼下的注意,袁思觉得是时候离开,起身站立: 「对于伽和的事我很遗憾,我没有忘掉过他,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过主动伤害你的念头。」 最后她粲然一笑: 「咏晴,祝你专辑大卖。」 第34章 徐咏晴的唱片势头很猛, 当周就上了销量榜。 袁思去了趟负责批量刻录唱片的工作室,坐下喝了会儿茶,陈言安也在盯着工作人员刻录,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岔子。他朝袁思点点头: 「放心,我一直在看着。」 他又说:「你那个小姐妹今天发唱片, 好像还不错。」 袁思淡淡道:「我在替她担心。」 「嗯?」 「她在走捷径,那只是一种小聪明。」 「你是指什么?」陈言安不解, 「潜规则?」 袁思摇摇头。 陈言安抽出了一张印刷好的唱片塑料壳给她看:「这照片拍得很好。」 封面是她的正脸特写,她有一张经得起镜头考验的脸, 一颦一笑毋需精心掌控, 随意笑笑都是风情。造型师给她喷绘了一头白发, 就是这样的发型她也能驾驭得住,微微抬起下巴, 睥睨着镜头。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 溺爱。 「这名字也起的很好。」陈言安指着它, 「一语双关,过分宠爱, 沉溺于爱。」 如果他知道袁思的两次溺水经历,可能还会有更深入的理解。 徐咏晴的春风得意只持续了短短一周。 一周后, 几个娱乐八卦节目纷纷报导了她这辈子唯一的头条。 「徐咏晴新专辑《yuki》所有曲目涉嫌抄袭。」 然后就是每首歌曲与被抄袭歌曲的片段对比, 撞车惨烈, 几乎是照搬全抄。 袁思靠在沙发上关了电视, 眯起眼睛养了养神。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怎么合眼。 她确实从来都不想主动伤害徐咏晴。 她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因此徐咏晴急急找到她以后,原本一腔怒火,面对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哦, 咏晴,」袁思先无辜地道了歉,「一开始我只是开玩笑,弹了dy bird的老歌给你听,没想到你没听过,真的相信那是我自己写的。」 lady bird是个冰岛乐队,在国内十分小众,袁思直接把他们的一整张专辑弹给了徐咏晴,她却毫无察觉。 袁思转而笑了起来:「真是没默契,我挺喜欢他们的歌呢,你居然不认识。」 徐咏晴说:「你从一开始就防着我。」 恶人反过来告状。 「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抄了吗?」袁思笑眯眯地问。 徐咏晴彻底被激怒,右手一扫桌台,玻璃杯打碎一地。 易哲便立刻从一旁出现,把袁思护在身后。 徐咏晴电话约她出去的时候,是他先接的电话,感觉到了异常,不放心地坚持要跟过来。 「我们走吧。」袁思扳过他肩头,不愿意多说,只想尽快离开。 她丢下一句话:「好自为之。」 出了门,却瞬间瘫倒在易哲的怀里。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说,无助的沮丧感四面八方朝她涌过来。 易哲扶着她,带她上车:「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可能我还是会睡不着。」袁思问,「易哲,你会觉得我可怕吗?会不会觉得我跟你认识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不是你的错。」易哲回头看看他们出来的方向,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来,「在日本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之间有点奇怪,后来回北京你们又好了起来,我还没放在心上。」他恍然明白,「你早该告诉我的……我可以和你一起来解决这件事情。」 而她已经与徐咏晴彻彻底底做了了结。 却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最绝望不是得不到。 而是让她得到,然后失去。 徐咏晴刚出道就身陷抄袭门,再想走这条路,举步维艰。 她这边倒下去,那边袁思起了来,《溺爱》在几天后发布,做足了宣传。 第55页 世纪末最后一张专辑。 那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 记者发布会来了很多人。 陈言安为这一次准备充分,发言改了一遍又一遍。 「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袁思小姐的新专辑《溺爱》记者发布会,众所周知袁思小姐是位演技精湛的天才演员,但我们一直在秘密筹备另一件事——那就是,袁思同时还是一名创作型的歌手,她具有才气,富于情怀,远从出道之前就在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对我们所有为之努力的工作人员来说,准备这张专辑,仅仅是短短的几个月的事,而对于袁思小姐,远远不止那么多,这是她这些年来的心血沉淀。再次祝贺袁思新专辑《溺爱》顺利发售!」 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交叠,陈言安降低了话筒高度,好让袁思接着用。 「下面开始问答环节,我们一共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为了节省时间,让大家最大效率地了解这张新专辑,请仅仅围绕专辑提问。」 记者们推推搡搡,一个抢着一个举手。 「据说这次专辑作曲作词都是由您一手包办对吗?」 「作曲全部由我完成,部分填词依照公司要求,有黄梦老师的合作,另外,特别感谢于辉阳老师的帮助,一首歌的编曲同样重要。」 「对于最近出道的创作型歌手徐咏晴抄袭门事件怎样看待?」 「自己的歌曲是每个音乐人最珍爱的孩子,被人偷走是件很难过的事,我的态度是抵制抄袭。」 「预计一下自己的销量可以吗?」 「这次只有一万张发售,能卖完我就很开心。」 记者会后就是跑见面会,之前的电影《无事生非》她积累了一部分影迷,为了支持她到场了不少,连带着还有不少礼物,很多都是一些娃娃布偶,还有个别影迷从老家带来了特产。 她礼物收到手软,让助理全部都塞到车里去,自己的车塞不下就往陈言安车里塞。 「我来帮你处理掉,要是送的礼物全都留下,那当明星都该愁死了。」 「不行,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一个不丢,您得帮我运回家,我腾一间屋子放就好。」 陈言安拿她没办法,开车跟着她,帮她把东西都拿回去。 「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看明天的。」陈言安放完东西要走,「今天好好休息,新年快乐。」 陈言安走后,袁思当然不会立刻就休息,这天她早与易哲约好,要一起跨年。 她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会儿影迷们送的礼物,归归类放好,算算时间易哲也该来接她,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袁思,袁思!卖完啦!一万张!」陈言安在电话里激动地说。 「噢噢,好好好。」袁思有点反应不过来,傻笑着把电话挂上了。 第35章 她给易哲开门的时候, 易哲见到她的脸,一怔:「这么开心。」然后张开双手。 袁思跳进他的怀抱里,被他抱着转了好几圈。 「没想到我能顺利把唱片发出去。」 「这有什么难的,以后发他十个八个都不是问题。」易哲从来没有见过她笑成这样,连带着自己也是满脸笑容。 「走吧, 去你家。」袁思终于从他身上下来,脚沾到地板。 「不用了。」 「不跟孩子们跨年了吗?」 「我让他们早点睡觉, 」易哲沖她扬了扬手里拎着的红酒,「这种时候应该要有二人世界才对。」 袁思便欢欢喜喜地进了厨房, 拿出两只高脚杯子出来, 看着易哲熟练地开了瓶塞, 红酒倒入杯子里。 「只是小酌,开心就好。」他没倒多少, 递给袁思一杯, 轻轻与她一碰。 袁思学着他把杯子晃了又晃,喝了一口, 脸蛋红扑扑的,娇俏又动人。 易哲忍不住摸摸她的脸颊。 也许是太过高兴, 她今天晚上特别有说话的欲、望。 「易哲, 你相信命运吗?」 易哲想了想, 点点头。 「我也相信, 但是……我真的弄不懂了,」袁思神情恍惚,「我发现, 有些事情可以改变,可以扭转,但有些事情,早已冥冥中註定好,无论我怎么让它偏离,都还是回到原点。」 「你是指什么?」 「比如说,我和你在一起。」她正微醺,倚在易哲肩头辗转,「我原以为,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 易哲心里一动,搂住她:「为什么?」 袁思却不往下说了,说起其他的事来:「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会淹死两次?」 易哲觉得她可能是在说醉话,拿过她的杯子:「怎么会淹死,你不还是好好的,我们以后再也不去水边。」 「好的,好的……」袁思笑,「我要看看,这次我还能怎么死……」她纵声笑,东倒西歪地扑进易哲的怀里。 「不能喝啦。」易哲温柔地安抚她,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全世界都已经步入了新的世纪,这是崭新的一天。 关于袁思的话题热度却一直在持续,《溺爱》被抢购一空,歌迷对加刻翘首以盼。 这一天,国际品牌origin首发了与袁思合作的新gg片。她在gg中的造型以一头笔直的棕色长发带动了潮流,彼时,大街小巷都流行起了飘逸的直发。 她现身在歌迷会时,感觉到了人气的可怕之处,还没说话,尖叫声已让她震耳欲聋。这让她有些害羞: 第56页 「大家好,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歌迷们在台下兴奋地齐声回答。 袁思想来想去不知道继续说点什么,于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们是自愿来的吗?」 歌迷们愣了愣,现场安静一秒,随即是此起彼伏的「是——」 然后是哄堂大笑。 袁思又继续走了几个场子,场场都是人气火爆。她终于确认,自己的专辑的确是成功了。 到处都在播放她的歌。 去日本拍摄幸田先生的电影,也提上了行程。 她在家里收拾着东西,易哲也在一旁看着,给她的箱子里塞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药品、零食、手套,用不上还占地方,袁思不怎么领情,一一拿出来:「易哲,这些东西那边都能买得到,我又不是去沙漠。」 易哲道:「能回来过年吗?」 「不知道,今年你就陪你妈妈过吧。」袁思漫不经心地继续收拾。 「那到时候我过去找你。」易哲表示了决心。 「不用,不用,多不好,你又不管孩子啦?」 她现在受关注程度远比之前电影拿奖时高得多,去机场也不敢让易哲送,临下楼坐车之前,两个人在门口缠绵亲热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地放手。 「在哪边过就看情况吧,」易哲道,「落地以后打个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妈。」袁思沖他摆摆手,「走了。」 这次电影的名字叫做《白色年华》。 拍摄地点在沖绳,袁思在那里见到了与自己搭戏的小男主角,跟易铭差不多年纪,才十二岁。 正值寒冬,日本人从小就培养耐寒的习惯,这小男孩也如此,头戴帽子,穿着单衣短裤,白色的冬袜拉到小腿,皮鞋刷得一丝不苟。 「初次见面,我叫栗原彻,多多指教。」 「栗原君。」袁思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我是袁思,多多指教。」 真正拍摄起来时她倒觉得很新奇,栗原明明是个素人小孩,但却有敏感的镜头感,表情到位,拍摄非常顺利,ng的次数很少。看到回放时,镜头里的他,眼睛里有很多内容。 「栗原君,你真的是第一次拍电影吗?」拍摄间隙她问。 栗原点点头:「是不是我表现得不太好?」 「不不不,是太好了,超出了我的想像。」袁思疑惑地看着他的脸,他拍戏的时候,和休息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栗原笑起来,他有两颗参差不齐的虎牙:「谢谢。」 有这孩子的配合,再加上幸田导演是为她量身定做了这个角色,她演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痛快地飙起了日语北京话上海话,简直切换自如。 「我在这里挺好的……水土不服?完全不会啦,易哲,你是不是以为我第一次来?」 第一天拍摄完毕她就被易哲拖着强行煲了几个小时的电话粥。 「吃得还好吗?」 「就那样吧。不过,我让助理买了很多苹果,很甜,」袁思嘿嘿笑,「以前留学的时候都不捨得吃,这边水果太贵了。」 易哲沉默半晌,袁思又问:「姜玮玮还在北京吗?」 「应该还在,怎么提起她了?」 「我在想,那她过年是不是也要接易铭过去,这样我们想想都没有小伙伴陪着玩了。」 「看易铭自己愿不愿意过去吧,」易哲道,「袁想也是有同班同学的,到时候咱们带着她串门玩。」 「对对,是时候给你一个名分了。」袁思笑。 易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把这茬给忘了。」 「我是认真的。」袁思却正色道,「如果是你不想公开,那就算啦。」 在日本拍摄进度相当快,得益于她和栗原极高的效率,临近除夕,幸田导演特意批了她几天假,准许她回北京与家人团圆。 这千禧年的除夕,所有的记者却一起加了个班。 新闻标题触目惊心:「亲妹妹还是私生女?天才棋童照片曝光,与袁思长相酷似。」 报纸上登出了袁想拿奖盃时的照片。 当她抵达首都机场时,出口通道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 第36章 「袁小姐, 袁想是否像传闻中一样只是名义上的妹妹?其实是为了掩盖私生女的事实?」 「方便透露一下孩子的父亲吗?」 「对私生女一事请给观众们一个回应吧!」 「袁小姐,袁想本人知不知道自己与您的实际关系呢?」 袁思没有收到任何通知,面对这一连串问题,如同当头棒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过。 「大家让让, 让一下!」陈言安带着保镖突破重围,把她和助理解救出来, 让她赶紧往外走,「请大家耐心等待, 这件事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已经冲出人群的袁思心里涌起巨大的怒火, 回头高声说了句:「我凭什么要给这个交待?」 陈言安听得心惊肉跳, 继续安抚那些记者:「我理解各位记者朋友,请记者朋友们也理解理解我们艺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 互相体会体会。」 他快步跑到袁思身边,推了她一下, 低声道:「不要感情用事,先走。」 坐进车里, 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声音颤抖:「想想呢, 她没事吧?」 第57页 「记者也去了学校, 不过保安控制了场面。」陈言安道,「你别着急,等风头过去就好。」 她极力不让情绪失控:「我怎么能不着急……」 上了车当然还是不完全安心, 到了小区门口,依然是一群记者在蹲守,门卫看到袁思的车开门放行,一群人红了眼使劲往里面挤,拦都拦不住。她被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陈言安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别慌,说:「小张,调个头,这没法下车,去之前那个酒店吧。」 一路上都有记者的车尾随。 车距之近让人嘆为观止,稍不留神就要追尾。 司机被逼得没办法,在人少的路段甚至闯了两个红灯,而那些记者也不要命地紧紧追上。陈言安赶紧说:「慢慢慢,还是开稳点,别再闯了,拼命谁能拼得过那帮狗仔!」 车在街上转了几个来回,始终不敢停靠。 等到甩开那些人也不知道已经几点了,袁思摇摇晃晃地从酒店的特别通道上了楼,进房间倒在床上,过度紧张令她整个人虚弱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别想太多,丫头,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来看你。」陈言安给她烧了壶热水,又叫人送了甜汤上来,「饿了就吃点红豆汤,我不打扰你了,有事打电话。」 她一口都吃不下,头痛欲裂,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慌意乱让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口。 她只能提前知道前世曾经发生过的事,却无法预知不曾发生的。 对此她无能为力,一败涂地。 脆弱地哭出了声,从压抑的啜泣变为撕心裂肺的大声抽泣,涉及到无辜的袁想,她无法保持冷静,更不如想像中坚强。 哭得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却还是睡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哭叫着醒过来,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慰: 「袁思,是我,没事的,我在这里。」 「易哲。」泪水让她视线模糊,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个熟悉的轮廓坐在床前,手里下意识抓紧。 易哲俯下身来亲亲她的额头:「别怕,都让我来解决就好。」 「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难过,」她摇摇头,「为什么是想想?她明明什么错的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易哲吻了她半天,「想想不会有事的。」 她挣脱他的手,在床头摸了半天,易哲会了意,先是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然后才替她开了床头灯,不至于让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到她。 「易哲,几点了?」 易哲低头看看表:「四点。」 袁思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了身,抓着他的衣襟靠进他怀里:「我好像刚刚才睡着。」 易哲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袁思深深地嘆气:「连陈言安都不太清楚我家里的情况,那些人是怎么连想想读哪所学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易哲哄着她再躺下:「我会全部调查清楚。」 袁思却抓住他颤声道:「易哲,你信不信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宁愿我就那么淹死了。」 易哲整个人猛的一滞,被她这个神情吓住,紧紧地抱起来安慰:「我当然相信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 他想方设法让她们在天亮以后见了一面。 袁思被愧疚淹没,再见到小袁想时,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没有,吓到你,那些人没有伤害你吧?」 「昨天学校里来了好多人,后来全被老师们赶走啦,我没事。」袁想摇了摇头,「姐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欲言又止,似乎想问点什么,袁想很害怕,摸了摸她的头:「你不要相信坏人的话,你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的小女儿,你是我妹妹,不是什么私生女,你要相信姐姐,别相信陌生人。」 袁想重重地点头:「对不起,姐姐。」她想了想,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不想再下棋了。」 「不,不,不,」袁思慌了神,「不要被我影响,你做你自己就好,你喜欢下棋,就继续下,好好下。」 小姑娘却早已坚定了决心:「我不喜欢下棋,我真的不再下了。」 「对不起想想。」袁思拥住她,失声痛哭。 易哲独自驾车去了后海,他驶进何念的别墅。 花园里没有人,进了门也没有,一个小佣人看到他,刚要上楼通报,他叫住了她:「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忙你自己的。」 他往楼上走,走到何念的房间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谈话声。 「你聪明得过了头,一旦让袁想引起了记者的注意,那查到她住在我儿子家里,也是很简单的事。你没有想过这会牵连到易家?」 姜玮玮也在房间里:「我管不了这么多,是您说过,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袁思进易家的门就好。」 「你闹得这么大,要怎么收场?」何念厉声问。 「我不知道,妈妈,」姜玮玮悽惨地强笑道,「本来我自己就没办法收场了,我什么也管不了,我还能怎么办?」 易哲推开门,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一愣,何念手里的念珠掉在地上。 「易哲!」姜玮玮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去。 易哲一眼也不看她,绕过她走到何念面前,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母亲。」 第58页 何念的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应道:「哎。」 易哲觉得好笑:「您都在做些什么?」 何念被他质问得慌乱,板起脸:「妈妈就直说了,我对袁思不满意,我不会让……」 「我不会再听妈妈的话了。」易哲打断她。 何念失魂落魄地问:「你再说一遍?」 易哲满脸的淡漠:「妈妈,我今天来,本来是想和你商量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我想要,跟袁思结婚。」 第37章 易哲说出那句话, 何念气得浑身发抖,扔了杯子砸过去:「滚出去!」 易哲不偏不躲,杯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应声而碎,星星点点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他道:「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妈妈,我不求你的祝福, 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以后就别再伤害她。」 他转身离开, 心中再无波澜。 他走后, 姜玮玮蹲下身, 把碎掉的瓷片一一捡起,锋利的边缘划破她的指尖, 渗出血珠。她毫无反应, 把碎片捧在手心里,说了声:「妈, 我该回去了。」 何念说:「连你也要走?」 「易哲如果早能这样该多好,」姜玮玮已不再对她低眉顺眼, 站起身时, 脸上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 「他改变得也太晚了点。」 她扬了扬手, 把碎掉的杯子丢进垃圾桶。 这一切让他们两败俱伤,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袁思整日整日陪着袁想,出了事后, 这大概是她陪伴她最多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姐姐的学习成绩不太好,爸爸担心我以后的前途,说去日本吧,就算学不到什么东西,会一门外语以后实在不行了还能当导游。」 「爸爸对你真好。」 「其实爸爸也很爱你,只不过,大人要烦恼很多很多的事情,就像姐姐,虽然平时工作很忙,但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你。」袁思轻轻挠着她的头发,「你知不知道,你两岁的时候,妈妈得了水痘,怕传染给你,就躲起来,那段时间你特别爱哭,只要爸爸抱。」 「真的吗?」 「别人啊,连看你一眼你都会哇哇大哭。爸爸只好天天抱着你,连早上起来刷牙都要一手抱着你,一手拿牙刷,因为一放下来就哭。」袁思说,「你还不吃东西,两天没吃饭,所有人都急死了,爸爸抱着你出去串门,邻居家的小孩在你面前吃了一块糖。爸爸问:『小五,糖好吃吗?』小五就摆出个很享受的表情,说『太好吃了』。爸爸转头问你:『想想要不要也吃一个?』你才终于点点头。」 袁想听得出神:「姐姐,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后来我放假回家了,变成我来照顾你,爸爸继续去忙。我那时真的体会到,带小孩子实在是太累了,你精力旺盛,玩一天不带休息的,晚上倒头就能睡,比谁睡得都香。有一次,我实在撑不住,想打个盹,就给了你两个橘子,说『想想,姐姐睡一会儿,你吃橘子,不要乱跑』。结果一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一醒来吓坏了,转头一看,你还在,橘子没吃,一瓣一瓣掰开了,你就无聊地数橘子瓣玩了几个小时,真的乖乖听话没走。我那时好难过好内疚,再也没有在陪你的时候打过盹。」 袁想笑了笑:「我都不记得。」 「当时你太小,不过,你一直都是这样,像个小天使。」袁思看着她感慨地说。 「那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吧。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在心里面默默为他们祈祷,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是那个一没有抱抱就哭的宝宝。」 「嗯。」袁想点点头。 为了平息这次事件,陈言安亲自去了趟上海,拜访当年袁想出生的那家医院,以及为袁母助产的护士,找到袁想当时的出生资料。 袁想也致电在日本的母校,请求开具当时在校的证明,漂洋过海传真过来。再加上她旧护照上的签证记录,可以证明袁想出生时她人还远在日本。 袁思没有开记者会,而是直截了当地登了报,列举种种证明,附上律师函一封,对那些登小道消息的无良娱乐媒体进行了警告。 这些事做完以后,她与易哲还有陈言安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陈言安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事情解决了,袁思的知名度也上升不少。」 「还是少来几次这样的因祸得福。」袁思道,想了想,下定了决心,「老陈,经过这件事,我想明白了,除了想想那孩子,我不在意任何人怎样看我,以后我可能要让你费心了。」 「这是要放飞自我的意思吗?」陈言安笑着,「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没有性格的艺人,你尽管做你想做的吧。」 「敬你,陈先生,多谢你对袁思的培养。」易哲朝他举起杯子。 「一起叫老陈就好,我就当袁思是我家姑娘,她跟我大女儿一样的年纪,」陈言安道,「易哲,我佩服你,也相信你是真的对袁思好,敬你。」 袁思低着头,与他们一起碰了一杯。 除夕去易宅过,一家人总算能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在一起包饺子。 「爸爸,今年没有硬币吗?」袁想包着包着发现了问题。 袁思立刻就说她:「你这孩子,硬币多脏啊。」 第59页 「我把这事给忘了,没事,用开水煮煮就好,我去一下厨房。」易哲站起来,擦了擦手。 「我跟你一起去。」袁想快乐地跟上。 只剩袁思与易铭。 他抬眼偷看了她好几次,她早已发现,没有说破。 「姐姐……」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怎么啦?」 易铭小声地说出来:「之前妈妈带我玩的时候,问了我很多想想的事情,我还以为她是喜欢想想……」 他垂头丧气,脑袋快低到地上去,两个肩膀一耸一耸。 他这段时间都睡得不太好吧。 袁思沉默了一会儿,抽了纸替他轻轻擦掉眼泪:「男孩子要坚强,不能随便哭。」 易铭吸了吸鼻子,拿过纸自己把脸擦干净,恢复了平静。 过了零点,发了压岁钱,回到房间里,两个人独处时,易哲又倒了两杯红酒,与她对酌。 「你每次喝点酒,都睡得很安稳。」 「你是不是想诱导我说点什么心里话听听,好让你心里美美的?」 「可能是吧,你总是绷得很紧,这样很辛苦。」 袁思笑着喝了一口:「以后不会再这样。」 她踱着步子,走到易哲为她画的几幅画面前,他画她总是十二分的用心,连她鼻樑上的一点雀斑也细细点出来。雀斑没有让她的脸失色,反而添了一些生动。她感到艺术真是奇妙,转头看易哲,他也在认真地注视着她,她便说:「你也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吧。」 媒体从来没有新年,没有假日,除夕一过,还在正月里,后续报导就跟了上来。 接送袁想上下学的车每天进出易宅。 除夕夜里,袁思从易宅所在的小区现身。 她们与易家的关系匪浅,引人遐思。 袁思的两部电影都是易氏财团在背后投资也被深挖出来。 她的贺岁档喜剧《白发银花》正好在这期间上映,顿时引爆了票房,打破了国产喜剧的票房纪录。 记者再次围追堵截,追到机场,袁思正要飞往日本。 陈言安在后面挡着记者:「感谢大家对袁思的个人生活的关心。」 袁思扭头讽刺道:「他们是关心自己的销量!」 隔天的新闻标题又是劲爆的「袁思机场喝斥记者,态度恶劣耍大牌」。 她豁出去了,什么也不在乎。 记者越是缠着她,她的知名度就越高,这就是人气,这就是博人眼球,她所做出的一切恰恰都是记者最喜欢的素材,也是群众最喜闻乐道的话题。 她在日本潜心拍了两个月的戏,杀青完毕回到北京时,焦点仍然在她身上,记者们再次围在机场出口通道。 易哲开车来接她,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她毫无顾忌地走过去,跟他走在一起,牵起了手。 一时间,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彻耳畔。 第38章 袁思与易哲的恋情公开立刻就成了当天的重磅新闻。 女明星与富商之间的轶事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一时间各种流言满天乱飞。 何念对此大发雷霆,无处发作,次日清早叫人送了一样东西到易宅,易哲拆开一看,是份遗嘱的影印件, 当年叔父的律师拿出来的那张。正是那遗嘱,让易哲名正言顺成为了易初集团的董事长。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对双方紧张关系的安抚缓和, 而是警告。 易哲没告诉袁思,把遗嘱撕成了碎片扔进垃圾桶。 袁思刚洗完澡, 还湿着头发就穿着浴衣出来, 对着镜子化妆, 她一会儿要去录制一个访谈节目。易哲走过去替她擦头发:「几点去?」 「九点。」 「这么早?」 「行程排的满,录完还有别的事。」 「几点回来?」 「我也不知道, 就别去接了, 如果我回来的晚,你就先睡。」 易哲抬头, 看着镜子里她,她便也在镜中与他对视。易哲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刚回来就这么忙。」 「会让压力很大吗?」袁思朝他笑, 她握眉笔的手不太稳, 眉尾老是画歪, 「你别闹我, 很痒。」但她说这句话无疑是给了易哲一个鼓励,他反而亲得更起劲,逗得她笑止不住。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 约定了等袁思过几天有空,一起去做点什么,她便在他的依依不捨下出了门。 访谈节目倒是录得很愉快,主持人是个以知性着称的姐姐型人物,加上一夜之间袁思公开了恋情,难免有点小女儿态,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度紧张,会对形形色色的问题都带着防备。 袁思就像刚陷入恋爱的女生,说话都带了点粉红泡泡的感觉,她自己没有怎么察觉,倒是主持人总觉得她与自己的认知有点反差,不是业界传闻的油盐不进的高冷形象。 「出道之前有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红?」 「不敢想,那时候我很绝望,」袁思说,「我是带着一种签对赌协议的心态选择这条路的。」 「这与你的家庭状况有关?」主持人问,这些事情已经不是秘密。 袁思说:「算是吧,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才走了这条未知的路。」 「易先生给了你很多的支持。」主持人也是敢问,说得十分直白。 袁思更敢答:「是的,他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出乎我的意料。在我出道之前我就认识了他,缘分这种事很奇妙。原本我以为我们之间少任何一种因素都可能不会有交集,后来发现,无论选择哪条路,最后都会与他在一起。」 第60页 台下观众并不能完全听懂,却一起鼓了掌。 袁思录完节目,又跑了两个通告,等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半夜,易哲却还没睡。 他在房间里画画,画具铺了整张书桌,看来是画了很久,袁思进门的时候,画已经接近完工。 「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正好等你。」他没有放下笔,用笔刷在画面上修修补补,袁思特别喜欢看他画画的过程,一笔一笔,一个鲜活生动的生命就被铺在了纸上。 「易先生,易大师,」袁思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上,「你准备当个画家了吗?」 易哲「噗嗤」一声笑:「当个穷画家怎么养你?」 「我不要你养,我可以养你,」她认真道,「就算当个穷画家也没什么,你会活得比现在开心,如果你死了,你的画还会变得值钱,我一点也不亏。」 这些曾是前世他对她说过的。 她现在再对他说,不知道他是否还这么想。 易哲转过身,抱住她的腰,脑袋深深地埋在她怀里。 易哲还是变了。 他比从前来的含蓄,「我爱你」三个字卡在心里没有说,因为那关乎承诺,他学会了更慎重。 日本电影《白色年华》是冲着拿奖去的,赶在5月之前上了映,一鼓作气去参加了坎城电影节。 袁思生平第一次去坎城走红毯,她拿到了提名,心里倒是清楚胜算不大,自己这个角色不过是演自己罢了。更重要的还是去给幸田导演和栗原君捧场,栗原小小年纪没想到也在提名之列,这也许是对童星的一种鼓励。 走完红毯她才发现周梦琪也在这次出席坎城电影节的华人之列,下了红毯聊了一阵,原来《白发银枪》停拍后,周梦琪资源一直很好,演了另一名重量级导演的电影,这次也拿了男主角提名。 「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栗原君。」袁思还引荐了这对竞争对手认识,「他是《白色年华》的男主角,一起拿到了提名。」 「你好。」周梦琪教养很好,蹲下身与对方握手。实际上他胜券在握,早就对另几个提名心中有数。 袁思又用日文向栗原介绍了周梦琪,栗原受宠若惊地连连说:「多多指教!」 周梦琪倒是欣赏她的演戏资质,正好都在场,有意要把她推荐给自己的导演林卓,他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主旋律导演,名字就是招牌,每部电影都自带关注度。正好林卓也早就对袁思有所耳闻,一通寒暄下来,似乎已经有预定她的意思。 颁奖礼即将开场,他们陆续入座,每部电影的主创人员坐在一起,他们两部离得很远。栗原遥遥地看了看周梦琪,问袁思: 「姐姐,你说,我们哪部会拿奖?」 「这个我不敢猜,」袁思突发奇想,「那你觉得,你和那位周先生,谁会成为影帝?」 她这一说,自己忽然想了起来。 在她前世的这年,坎城电影节出了一个最年轻的影帝,年仅十三岁。 栗原抓抓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会是周先生。」 袁思却低下了头,轻声对他说:「但姐姐觉得是你。」 台上已公布了最佳电影奖,《白色年华》失之交臂,获奖电影是周梦琪和林卓的那部《1865》。 在热烈的掌声中,林卓上台领奖,而其他人都对周梦琪拿影帝充满了信心。 再轮到最佳女演员奖,袁思果然与奖项无缘。 最后才是重头戏。 「第53届坎城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获得者——来自日本的栗原彻《白色年华》。」 这历史性的一刻,所有的人都极其震惊,电影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没有人会把奖盃给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而紧接着荧幕上播出的栗原在《白色年华》中的片段说服了大部分人。 在栗原上台领奖时,袁思隔空眺望着周梦琪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袁思无意在法国过多停留,颁奖礼结束以后,甚至来不及安慰周梦琪,就匆忙回了国。 易宅里已经有位熟人在等她。 「盼姐,你回来了?」袁思换了鞋立刻迎上去。 顾盼笑盈盈地看她,几年不见,她人倒是没怎么变:「小思,你近来过得不错啊。」 第39章 「要恭喜你新电影上映了。」顾盼道, 「虽然国内没引进,不过听说在日本那边票房很好,给你带来了不少海外人气。」 「这次我也挺意外的,还要算运气好。」袁思坐下,「盼姐, 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这次过来, 我还想找你帮个忙。」 袁思受宠若惊,在前世, 她完全没有帮到顾盼的能力, 而现在不一样, 她终于有了报答的机会:「你尽管说。」 「我听说你新电影的那个小男主角才十三岁,就拿到了坎城的提名……」顾盼笑道, 「哦不对, 是已经在昨天拿到奖了吧。」 袁思点点头:「是的。」 「十三岁的影帝相当难得,」顾盼慢慢说下去, 「其实说来惭愧,我有个儿子, 边读书也会边拍一些戏, 我从来没干涉过什么, 圈里几乎没人知道他是我儿子。不过他一直没什么起色, 我想请你客串一次他的新戏。」 袁思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她原本还想说这要经过陈言安的允许,不过想了想他俩既然是熟人,陈言安多半也会当场答应, 不要说一起拍部电影,就算当那男孩的经纪人都没有问题。何况只是客串而已,袁思可以自己做主。 第61页 「其实在英国我也会看国内的新闻,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我都知道,」顾盼颇有感触地说着,「我为你担心,不过还好,你够聪明,加上有老陈,解决的很好。」她又说,「你和易哲我也知道了,我祝福你们,替你们开心。」 袁思有些担忧:「盼姐,我听易哲说过你们两家之间的事情,难道你……」 顾盼笑:「那是我跟何念之间的恩怨,你也不要有压力,不属于易哲的东西,我总有办法让他有一天再还给我。比如说,你猜,易哲会不会为了你直接不当这个董事长了?」 「这……」袁思迟疑道。 门口传来了动静。 正巧易哲就回到了家。 「叔母,」易哲进门,朝她点头,「我回来迟了。」 「易哲。」顾盼笑容可掬。 光看他们二人之间的状态,就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这其间的波涛暗涌。 「在聊些什么?」易哲把公文包和外套放到一边。 袁思不语,顾盼打圆场道:「我来拜託小思帮忙的,顾透的发展一直没什么起色,我看他是真心喜欢吃这碗饭,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易哲问:「怎么没带顾透一起来?」 「他在上课呢。」顾盼说,「本来拍戏就耽误学习,这两头都要抓,一没戏拍就抓紧补课。」 袁思倒还从来没见过顾盼的儿子,只知道他从小就喜欢当演员,是个不温不火的小童星。顾盼安排的资源还不错,试镜当天袁思才知道,竟然就是林卓导演的新戏。 「又见面了,袁小姐。」林导很热情,「真有缘分。」 袁思向林导问好,正巧那叫顾透的男孩正在试戏,她便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这部新戏叫《万花筒》,是一部社会题材剧,讲述父子俩的故事,她要客串的是男孩青春期情窦初开暗恋的大姐姐。 顾透的角色是一个沉闷、阴郁的少年,就像从前的易铭那种男孩子,从小母爱缺失,与父亲缺乏沟通,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不说话,把心事都藏住。 他这会儿大概十四五岁,已经长得比同龄人要高,长手长脚,透着一股美少年的孱弱纤瘦。 袁思看他试戏时的表现,心中暗暗赞赏,可圈可点。 等到林导说可以了以后,他走下来,羞涩地问候了袁思:「小思姐姐好。」 看来顾盼早已打好了招呼。 顾透本人当然不是戏中角色的性格,他虽然有一点腼腆,但是明显与易铭不是同一类型的男孩,他还是拥有一点属于他年龄段的活泼好动的,只不过碍于良好的教养压制住,一有机会,他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调皮的特质。 袁思的角色定位本来就是友情客串,因此试镜也只是走个小过场。 电影开拍后,她也只在剧组呆了几天。 期间观摩到顾透演戏,他大概就是那种常说的「祖师爷赏饭吃」,在镜头前极有感染力。顾盼对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演艺之路之所以没有什么起色,多半还是缺乏一个契机。 他与少年影帝栗原身上,其实有些相通之处。 「小思姐姐,我妈说,坎城电影节出了一个十三岁的影帝。」 袁思笑着问:「那顾透今年多大了?」 「已经十五了。」顾透却没有特别当回事,说得很轻松,他似乎只是喜欢演戏,拿不拿奖并不重要。 袁思鼓励他:「加油努力,你拿影帝也是迟早的事。」 「袁小姐,准备一下,下一场到你。」林导上来叫她。 「好的,」袁思整理了头发,站起身,她在这剧里是个时髦女郎的形象,经费一点也没省,短短几个镜头里,换了好几套当季阿玛尼,一套也没重样。 她踩着高跟鞋,涂着大红唇背对着镜头走在影棚,偶尔捋一捋长头发。 几组机位把她的身姿记录下来,这场戏拍的是她在少年心中的印象剪影。 「顾透,心里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拍完下场,她坐到顾透身边,拿他打趣道。 顾透摇摇头。 「那有女孩子给你递纸条吗?」 他更腼腆地继续摇头。 袁思不禁就笑,他这个年纪正值青春期,情窦开得还有些晚,不过说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她是不信的。 顾透继承了顾盼的眉眼,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稚嫩的眸子像极了温顺的绵羊。他皮肤又极好,加上尖尖的下巴,整个人有种粉雕玉琢的感觉。 她想起自己的十五岁。 那年她正好离家赴日,独自在陌生的国度求学。 那段时间在当时看来,是一段艰难而不想回首的苦日子,现在想想,却无比幸福。那时她家庭圆满,生命还充满未知,手里握着无尽的财富。 在日本七年的时间眨眼过去,却仿佛什么也没留下。 她感觉生命中最难忘的事都集中在她22岁后的这几年,让她经历了2次完全不同的人生。 前世她就在这年夏天死去。 算了算时间,已经不远了。 第40章 袁思的客串戏份几天就拍好, 顾盼这一回北京,却是长住。 她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暂时住着,也不忙什么,像是度假。袁思偶尔也会去看她,陪她聊聊天。 顾盼看着袁思意气风发的样子, 满心赞许:「你跟刚来北京的时候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似的。」 第62页 「我有吗?那么明显吗?」袁思乐道, 她确实觉得全世界欠自己,「那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帮我?」 「当然不, 当时说看你很亲切是真的, 」顾盼道, 「其实我也有点私心,我看得出来, 易哲很喜欢你, 想私下里帮帮忙。」 「我还一直以为你和易哲之间有利益冲突,只是表面的和平, 冲突总有爆发的一天……总担心到那一天,我该站在哪边。」 顾盼哈哈大笑:「那你站哪边?」 袁思不语。 前世的最后, 所有的矛盾是怎么激化到至高点的, 她还记得。 她与易哲互相不再信任, 她与他分手, 在最脆弱的时候,被徐咏晴落井下石,选择了自我终结。 顾盼看她陷入了沉思, 打圆场道:「我与你开玩笑而已,其实易初的实际所有权还在我手里,易哲只是控制人,我从不着急,该着急的是他们而已。不过我想……他是个好的董事长,就让他当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整个易家都害怕你突然有一天改变主意,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拿到你基金会的股权。」 「所以,我选择了与他们决裂。」顾盼说,「所以我不让我儿子姓易,这一点他们大概恨透了我。」 顾盼看着袁思,就像看着年轻的自己:「袁思,你要和易哲好好在一起,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另一边,在易宅,同样的场景再一次上演。 「当初我就提醒过你要提防,这次顾盼正好回来我就更确定,」何念端坐在沙发里,不疾不徐地吹着杯盏里的茶叶,「那顾盼怎么可能是跟袁思刚认识,哪有刚认识的人就那么亲密,无缘无故你帮我我帮你。她们早商量好了,来骗你不当这个董事长,自己把股份还给她顾盼。」 易哲冷着脸问:「妈,您以为我要辞职,是因为别人吗?您为什么从来不思考自己的问题?」 何念尖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你还敢跟我提辞职?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坐上这个位置,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辞职?」 易哲道:「那遗嘱的猫腻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既然不想再听您的话,那这些您帮助我拿到的东西,我全部都要还回去。」 何念整张脸扭曲,她走到他面前,甩了他一个耳光。 易哲被打得头一偏,回过来时淡漠地看她。 「你怎么能这样看着妈妈?」何念颤抖着声音问他,她眼神里也满是无助,再要扬手,却终究没挥下去。 何念下手特别狠,她走后,易哲进了书房一直没出门。等袁思回到家,看到他左脸上的指印,一下子就全明白过来,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前世经历过这遭的时候,他也是据理力争,但是看到何念哀怨的眼神,立刻就心软下来,转眼就对袁思有了隔阂。 这一次他却直截了当,握住了袁思的手:「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 「哎?去哪里?」袁思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诧异到。 平时不是她忙就是他走不开,旅行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向陈言安报备的时候,他也一愣:「兴致这么好,要去旅行?」 「您会不会不同意?我就没闲过,好久都没有假期了。」袁思准备好了撒娇大法。 陈言安摆手:「去吧去吧,玩得好回来告诉我,我也带家里人一起去,为了你我也好久没有陪他们了。」 袁思笑着拍马屁:「那趁这次您也放个假,陪陪家人,回来我给您带纪念品。」 签证办得很顺利,他们去的是法国巴黎。 目的地之一是巴黎以西的吉维尼小镇,那里有莫奈的故居,着名印象派画家莫奈在那里生活了四十多年,用毕生心血打造了一个花园,是很多艺术从业者的朝圣地。 他们的行装很轻便,除了易哲的一套画具。他背着画板提着画具箱,活像很多年前,那个到处写生的美院学生。 如果当初没有接任易初集团董事长,他大概会好好完成学业,再继续读研,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画匠吧。 袁思还是第一次坐长途航班,在机舱里她换上拖鞋,盖好毯子,再把眼罩戴上,放平了座椅,躺下与易哲手牵手,笑道:「感觉比小学生春游还开心呢。」 易哲替她把发丝捋到一旁,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他终于不再一本正经地西装革履,穿了休闲装,整个人年轻了不少,自有一股书卷气。 「易哲,下一步试试留个长发,艺术家们都这样,自由不羁,身体在路上,灵魂在流浪。」袁思拿他打趣。 易哲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过?」 「你有过吗?」袁思捂嘴作惊讶状,「上学的时候吗,好难想像,那你现在再留一次给我看。」 手牵手聊着天,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一觉睡醒,飞机已经快要准备着陆。 从戴高乐机场出了站,就再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大大方方地手拉手去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他们都不会说法语,好在易哲英文说的流利,一路上交流几乎没什么障碍,这次轮到他来充当翻译。到法国的第一天晚上要住在吉维尼小镇,他们找到去那里的长途巴士车,买票上车找到位置坐下来。 车开出巴黎,驶入城郊,路上有些颠簸,袁思把车窗打开,呼呼的风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吹得发丝飞舞起来。 第63页 「我有点想唱歌。」他们坐在后排,袁思从椅背上露出一对眼睛,看了看,车里几乎没什么人。 易哲宠着她:「那你唱。」 袁思只觉得车颠簸着,连带着她整个人一直上下摇晃,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你假装没有灵魂骗我别爱/但我看穿你阴谋将你打败/为何互相折磨如此悲哀/既然相爱/别对我不理不睬/oh……bye bye bye bye my pheobe……」 那是首年代感十足的歌,说起来,还是已故明星裴子琳的成名曲,那首歌开启了国内轻快舞曲的先河。 袁思在颠来颠去的车上唱得东倒西歪,易哲却安静地看着她,眼睛带着笑意。 他们就在这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国度里,尽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 第41章 当晚到了吉维尼, 镇上已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他们住在一栋充满法国风情的独立庭院里。庭院的主人热情接待了他们,在厨房里架起一锅蔬菜杂烩汤,煎羊排的奶香味长了腿似的飘出来,钻进鼻子里, 馋得人食指大动。 一同到的还有一对日本夫妇,莫奈生前喜欢收集日本的浮世绘, 因此来吉维尼看莫奈故居的,除了美国人之外, 就属日本人最多。等着食物的时候, 那对日本客人低声交流着, 时不时地相视微笑,十分恩爱的样子。 袁思无意偷听他们说话, 但是妻子一直在对丈夫说着一个童话故事, 她便不自觉地听了进去。 「你听过长发姑娘的故事吗?」 「没有呢,说来听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对夫妇,他们跟一个巫婆做邻居。后来妻子怀孕了, 有一天, 看到巫婆的花园里种了很多莴苣, 非常非常想吃。」 「嗯。」 「妻子就跟丈夫说, 吃不到那些莴苣,我就会死。丈夫吓了一跳,于是趁巫婆出门, 跑到花园里偷摘了莴苣回来,妻子很快就把莴苣都吃光了,真的觉得十分美味,之后反而更想吃起来,丈夫没办法,只好又去偷。」 「怎么会有人吃不到莴苣就会死呢?」 女人说:「听说怀孕的女人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不然真的会很难受呢。」 那日本丈夫便温暖地笑了笑,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握住她的手。 「丈夫偷了几次,终于有一次,被巫婆撞见,他便乞求她,巫婆说我宽恕你,也把这些莴苣送给你们,但是,你们生下的孩子,我要带走,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丈夫只好同意了,后来,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出生巫婆就来带走了她。」 「真荒唐呀,连女儿都不要了。」 「亲爱的,」女人拖长了声音喊他anata,嗔道,「这是个童话,你听得也太认真了。巫婆带走女儿,后来叫她长发姑娘。长发姑娘被关在一个高塔上,每天在塔里唱歌,一个王子骑马路过,被歌声吸引住,发现是从塔上传来的。」 「听起来好耳熟,像是你和我的故事。」 女人轻轻推了他一下,继续道:「王子非常想上去看看,在周围徘徊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一个巫婆来到塔下,他躲在树后,听到巫婆喊,长发姑娘,把你的头发放下来,然后就有一把头发放了下来,巫婆就攀着头发爬上去。等巫婆走后,王子便学着她的做法,上了塔。」 「喔……」 「长发姑娘从来没见过男人,被王子吸引住,两个人开始默默往来。一段时间后被巫婆发现了,巫婆很生气,把长发姑娘的头发剪掉,把她流放到森林里去。等王子再来时,巫婆把剪下的长发放下去,让他爬上来,王子见到巫婆,非常震惊,巫婆说你再也见不到长发姑娘了。王子又急又伤心,从塔上跳下去,被荆棘刺瞎了眼睛。」 「之后呢?」 「瞎着眼睛的王子在森林里流浪了半年,有一天听到歌声,找了过去,与长发姑娘重逢。这时长发姑娘已经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哎,不对不对怎么有孩子了?」 女人羞涩地笑:「不是说了吗,他们在塔上私通了呀。」 「你说的也太隐晦了吧。」 「他们相拥的时候,长发姑娘的眼泪流入王子的眼睛,他重见了光明,四个人就一起回到王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嗯,所以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什么?」 「就是个童话故事嘛,俊介你从来不看吗?童话都是这样的。」 故事说完,晚餐也差不多做好,侍应生把食物端上来。分餐具的时候,易哲随手帮忙递了一下杯子,那个日本男人立刻点头用英语道: 「谢谢。」 袁思用日语回他:「不必在意。」 「啊嘞,」那边的妻子立刻羞红了脸,「您听得懂日语吗,真是太害羞了。」 袁思笑着说:「我也喜欢听童话。」 他们便在共进晚餐时,攀谈起来。那是一对新婚夫妇,姓松山,来度蜜月,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读的都是艺术鑑赏专业,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 「易先生是个画家?外子做的是艺术品经纪生意呢。」松山太太把自己先生推荐出来。 袁思的心一下子动了。 易哲虽然有谦虚的意思,但听完袁思的翻译,眼睛里也流出了嚮往的神色,袁思把他想说的话一一传达给对方。几次来回后,两边顺利交换了联繫方式。 第64页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出来没带名片,抱歉。」易哲道。 对方连连推辞:「哪里哪里,我们才要说抱歉,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之后便聊得分外投机,大概同是艺术爱好者,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的缘故。 次日他们一起去了莫奈故居。 莫奈在这里生活直到晚年去世,这所花园分为花园与水园两部分。莫奈的花园自成章法,他不是按照传统园林的几何图案去修剪植物,而是遵循色彩协调,依着花草最天然的生长形态、高低错落,把各种花混在一起种。据说莫奈花园一年四季,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莫奈的几幅着名的油画作品《睡莲》系列,就是完成于这所园子。 两对人到了地点就分开走。易哲带了画板,一到花园没急着写生,而是牵着袁思的手带着她到处转转。他们走到传说中的睡莲池,池水波光粼粼,正是初夏,水面上飘满了莲叶。 整个画面都有一种通透与洁净感,易哲对她说:「莫奈在为这些睡莲画了200多幅画。」 袁思笑道:「易先生,你可要加把劲,给我也画个几百幅吧。」 易哲不假思索就回答:「好。」 袁思无意去追究他答应的是真是假,随着他走进居室内,里面的墙面上满满地铺着很多挂画。 「这画挂得也太多了,比博物馆还夸张。」袁思惊道。 易哲说:「莫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喜欢丰满的视觉效果。这种陈设是按照他生前的习惯来的。」 「你是说,是他自己要摆成这种挂画大杂烩吗?」袁思说,「艺术上不是有句话,叫做less is more?」 易哲道:「艺术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不能拘泥于单一一种。」 「嗯,你说的对。」袁思环顾四周,努力地要看懂这种陈设,「不过这些画风格差还蛮大的,有的是他的,有的不像他的。」 「很多来自于他自己的收藏,」易哲带她走到一幅和服女人的画像面前,「这一幅画叫《穿着和服的女子》,模特是他妻子,莫奈当时的生活很拮据,他给朋友写信:我已身无分文,面包店不再容我赊帐,你可以借我20法郎吗?画下这幅画后参展,却卖出了2000法郎高价,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在当时,欧洲艺术界一直在寻求突破,莫奈把日本浮世绘文化与西洋美术结合在一起,展现出非常新颖的异域元素……」 袁思仰着头认真听,当一个男人谈论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时,那自信的样子,也太帅了。 他们把整个花园参观了一遍,袁思就陪着他找了个角落,支起画板来,看着他画了一天的画。到了傍晚回到住所,庭院的主人早已准备好了煎鸭胸肉与松饼,那对日本夫妇也从外面回来了。 「莫奈花园是我们的最后一站,明天就要坐飞机回国,之后常联繫呀。」他们道。 袁思很惋惜:「这么快吗,本来还想着之后的行程可以一起呢。」 松山先生道:「可以冒昧请求,看看易先生白天的画作吗?」 袁思转头跟易哲说了一遍,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起身回房把油画取了出来,油画还没干,用分隔夹小心地保护了起来,他轻轻拆开。画面展开的瞬间,松山夫妇「啊」的一声感嘆。 易哲画的是花园里的那座日本桥,虽然是以莫奈花园为素材,但他没有一味地模仿莫奈的风格。 「送给松山先生吧,写生作品,不要嫌弃粗糙就好。」易哲说。 松山先生连连道谢:「太客气了。」 两边又是一阵相见恨晚的交谈。 等吃完饭回到房间,袁思坐在阳台的白色镂空雕花桌前,看着夜色落幕前的小镇景色,觉得心情十分放松。 「刚到这里就很喜欢,想着呆不了几天还要回去,挺难过的。」她对易哲说。 易哲上前来,扶着她的肩膀:「不用难过,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再来。」 「易先生业务太繁忙,我知道这次很难得嘛。」袁思拉住他扶自己肩膀的手。 回过神来时,一个凉凉的东西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袁思抽回手,有些出神地看着那个变戏法似的冒出来的钻戒,就这样一不留神让它绑住了自己的无名指。 「易哲,你是这么求婚的?」她反应过来,「你问我了吗你就给我戴?」 「那就现在求吧。」易哲笑起来,执起她的手走到面前,单膝跪下,「袁思小姐,嫁给这个穷画家好吗?」 第42章 求婚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袁思点点头抱住易哲, 眼泪忍了半天,被生生憋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被求婚。 她的人生早已偏离了前世的轨道,未知的未来离她越来越近,她幸福的同时,有一点惶恐。 她不确定自己对未来能否把握住, 但幸福就在咫尺,真实得可怕。 「在想什么?」 易哲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怜爱地看了半天,吻过来。 袁思的牙关被他的舌头撬开, 唇齿交缠, 她的手指攥紧他的背。易哲还是太高, 袁思不穿高跟鞋时,两个人身高差明显,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 被他往上一托,挂在他身上。 楼下的宁静小镇路上,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没有人注意这对忘情拥吻的爱侣。易哲吻到情意正浓, 抱着她走进房内, 放在床上, 他人刚俯身下去, 袁思伸手挡住他的脸,怪讨厌地提醒: 第65页 「窗帘拉上。」 易哲转身去关了落地窗和门,遮光窗帘一拉上,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里。 他们在吉维尼小镇住了几日,每天散散步,到处走走,后来又去了巴黎,逛了几天博物馆。 再回国时,北京已经变了一番风云。 易哲没告诉袁思,出国之前她给董事会留下了一封辞呈,整个易初集团炸开了锅,消息早已见报。 「易初集团董事长易哲正式卸任。」 他一回国,记者蜂拥而至,看到袁思和他双双在机场出现,尤其是看到袁思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钻戒,眼睛都放出光,抓紧机会一阵拍。 「易先生,这次辞职是您单方面自愿卸任?之后有什么打算?」 「有人拍到您和袁小姐现身巴黎,据说二位已经在国外秘密结婚,这是真的吗?」 「易先生卸任的原因方便告知吗?」 袁思临下飞机时才知道事情的始末,这会儿悄悄对易哲说:「看来你把我的风头都抢了呢。」 她刚一说完,又有记者追着她问:「袁小姐,袁小姐,易先生辞职是否有您的原因?」 陈言安一熘烟地拨开人群挤进来:「大家让让,让让,现在是私人时间,易先生不是艺人,请各位适度採访,尊重当事人意愿——」 到了车上,袁思看着陈言安不好看的脸色,献殷情道:「老陈,我给你拿了两瓶红酒,还有几瓶香水是给夫人的哦。」 陈言安看她一眼,就开启了抱怨模式:「易老闆,本来以为放袁思几天假出国玩可以清静清静,没想到你也挺能搞事的,哪能留封辞呈就玩消失啊?」 袁思也很意外,但倒是一路笑个不停:「易哲真有你的。」 陈言安苦不堪言:「这群人找不到易老闆,就找你,找不到你就找我。我说我家袁思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易老闆什么事我们不清楚。没想到转眼你们就在机场让记者逮到了,乖乖,打了我的脸。」 易哲表现得很平静:「辛苦你了,老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陈言安问。 易哲说:「我辞职是认真的,董事会过两天可能会找我开一次会议,到时候我去做个了结。」 陈言安并不能理解隐情:「所有人都很奇怪你这个董事长当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辞职,有什么事能让你干不下去了呢?」 他们说着话的同时,袁思慢慢愣住。 她一开始没有完全意识到易哲做了什么。 穷画家穷画家的,玩笑开惯了,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易哲会放弃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虽然不如他所愿,但这是他一直以来奋斗的事业,他靠这个拥有财富,撑起家庭。 消化这些需要时间,袁思终于反应了过来,易哲是确确实实辞职了。 他是如何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不敢想像。 「对不起,出去之前没有告诉你。」回到家,易哲对她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袁思呆呆地问他:「易哲,这是为了我吗?」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易哲道,「我不再要母亲给我的东西,她不能牵制我,我自然也就不用听她的话。袁思,其实我很开心,这个东西是我偷来的,我要还给顾盼了。」 感动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更多的情绪还是为他高兴,袁思拥住他:「恭喜你获得了自由,易哲。」 「抱歉,」易哲却道起了歉,「以后可能给不了那么多支持了。」 袁思摇头:「以后换我来支持你。」 「爸爸,爸爸!」门外是两个孩子在敲门,大人一回来就进了房间,冷落了他们,让他们有点不满。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子,袁思道:「该出去了。」 他们开了门,易铭和袁想站在门前,看着他俩笑。 「礼物还喜欢吗?」袁思问。 行李箱空间严重不足,她只塞了只泰迪熊在里面,然后买了比较多的巧克力。这些是给女孩子的礼物,易铭已经长大了,给他带的是个即沖式的卡片机和几打相纸。 「喜欢!」 「下去吃饭吧。」易哲道。 易哲在孩子们面前从不喝酒,这次却破天荒把让人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打开,给自己和袁思倒了点,而袁想和易铭喝的则是可乐,也煞有介事地用了高脚杯装。 「爸爸想宣布一件事情。」他认真地说。 他轻轻握起袁思戴着戒指的手,举给他们看:「我和袁思准备结婚,以后我们四个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真的吗?」袁想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好奇,「你们会举办婚礼吗?」 易哲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还从来没参加过婚礼呢,这还是爸爸和姐姐的婚礼。」袁想好开心。 袁思不禁皱了眉头:「听着怪怪的,你以后要不要改口叫人家姐夫算了。」 「我不要。」 易哲笑起来:「想想愿意怎么叫那就怎么叫。」 袁思小心翼翼地问易铭:「易铭,那你呢?」 他的个头蹿得飞快,已经超过了袁思,名副其实的小大人。 在他心里,自己怎么也还是代替不了他真正的母亲吧。 易铭点头:「袁思姐姐,祝福你们。」 袁思得到这一句话已经满足,其他的便不多强求:「谢谢易铭。」 第66页 饭吃到一半,有客到访。 顾盼孑立的身影出现在玄关,笑道:「打扰你们了,刚收到你们回国的消息。」 「叔母进来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饭吧。」易哲颔首。 第43章 顾盼在餐桌前坐下, 家里的佣人来添了副碗筷,给她倒上红酒,她看着酒杯笑:「兴致很好嘛。」 「叔母,敬您。」易哲向她举起杯子,袁思便也跟着一同举起来。 顾盼道:「应该是我敬你们才对, 祝你们……修成正果。」 他们一起喝了酒,易哲低头对易铭说:「带妹妹去敬奶奶一杯。」 易铭便拉着袁思站起身, 彬彬有礼地喊了声:「奶奶。」 「真乖。」顾盼弯了眼睛。辈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还不到四十, 算起来跟姜玮玮差不多大, 就已经成了奶奶辈的人。 一一都喝过了酒, 易哲便喊来小蒋,把孩子带到别的屋去吃饭。 「没打声招呼就来了, 害得你们没吃好饭, 真抱歉。」顾盼道。 袁思与易哲对视一眼,他摇头:「不, 您来的正好,我们还准备去拜访您。」 顾盼徐徐给自己盛汤:「是为了公司的事吗?消息我已经接到了。」 「嗯, 」易哲说, 「我还是希望能够在董事会之前, 跟您谈一谈。」 「你这次的决定倒是让我吃惊, 真不像你。」 「人都会变。」易哲不知为什么,想起姜玮玮从义大利回来后见他的第一面,好奇地打量着他——「易哲, 你好像变了呀。」女人的直觉总是这么敏锐。 他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公司本来就是属于您的,现在我把它还给您,包括之前那些不该由我继承的股份。」 顾盼道:「一开始让你当董事长,我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我觉得,你很合适。至于那些股份……前尘往事,我不想追究了,不用还我,是你的就是你的。」她笑了一下,「就当我送给你们的贺礼吧。」 「哎?」连袁思都觉得她草率,这些股份可不是从巴黎带回来的伴手礼,说送就送掉。顾盼竟轻描淡写,就这样拒绝了易哲。 「叔母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吗?」易哲问。 顾盼道:「你不像易家的孩子,这倒是我最喜欢的一点,现在你辞了职,最愤怒的应该是你的母亲。你应该想好怎么善后才是,不过你在做决定之前应该就已经清楚了后果,可能你没打算善后吧。」 易哲点头:「您是懂的。」 「我与何念较劲那么多年,这次是她输了,那些股份算什么,董事长又算什么,可能之后我还是会选择从董事会成员里挑一个出来接任。」顾盼道,「易哲,希望之后你们可以顺利,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一点点了。」 易哲忙说:「您太言重。」 「小思。」顾盼又看向袁思。 「哎,盼姐。」袁思放下筷子。 「你没让我失望,我没看错人。」顾盼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跟易哲在一起。」 当初也是顾盼对自己说,你猜易哲会不会为了你,就不当这个董事长。 没想到一语成谶。 「易先生。」小蒋疾步走进来,「老夫人来了。」 易哲立刻站起了身,袁思暗暗拉住他的手。 顾盼旋即微笑起来。 这晚可真是热闹。 正要出去迎接,何念人已进了餐厅,笑容满面:「怎么你们都在这里,孩子们呢?」她看到顾盼,眼神一凛,「弟妹。」 「三嫂。」顾盼坐着没动,徐徐地舀起一勺热汤,吹了吹气。 「妈。」易哲叫她,「您怎么来了?」 何念又立刻恢复了和蔼的笑容:「我听说你们回了国,过来看看。」她用的是「你们」。 易哲不明所以,皱了皱眉:「我们去客厅说吧。」 顾盼端着碗站起来:「三嫂,这排骨汤煲的火候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何念眯起了双眼:「不用,我来之前在家吃过了。」 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各怀心事,气氛诡异。 「怎么出国也不跟妈妈讲一声呢,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害我担心了好几天。」 何念像是在撒娇,装作若无其事,分明上一次见面,他们母子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易哲还吃了她一巴掌。 易哲道:「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何念道:「瞧这孩子,妈妈能有什么话,这是在关心你呀。」她看到易哲的脸色不太好,又把语气放得更柔,转向了他身边的人,「袁思,我看到你手上的戒指了,可以让我看看吗?」 易哲立刻护食:「妈——」 袁思拍拍易哲以示安抚,朝何念那边坐了坐,左手伸向她。 她双手捧住袁思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这只手真白嫩,戒指也很漂亮,妈妈很喜欢。」 袁思心情复杂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慈母的样子,却令她不寒而慄。 何念忽然抬起头,袁思不禁打了个寒颤。 「易哲,向袁思求婚之前怎么没跟我说呢?太过分了,」她道,「妈妈也想分享你们的喜悦呀。」 易哲伸出手,拉了拉袁思,把她揽回去,捏紧了手:「您现在知道了。」 何念讪讪道:「算了算了,你这孩子已经把妈妈忘了。」她自嘲着,脸上却还是挂着笑,「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不能委屈了袁思,我会为你们筹备婚礼。」 第67页 何念这一出唱的,三个人都摸不着头脑,也招架不住。 其他的三个人都愣住,易哲迷惑不解:「您说什么?」 「怎么,偷偷摸摸求了婚,还打算偷偷摸摸把婚结了吗?」何念笑着问。 顾盼帮着解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随他们去吧。」 「那哪行呢?」何念道,「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袁思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嫁给我儿子,不大操大办一下怎么能行?大明星与易初的董事长结婚,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才可以。」 七弯八拐,终于点到了她的意思。 易哲说:「妈,您不会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什么董事长。」 何念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你只是递了辞呈,具体怎么样,还要看董事会的意思。」她转头问顾盼,「是不是,弟妹?」 顾盼表示与世无争:「我没什么意见。」 何念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名下的基金会才是易初的最大股东,你是实际所有人,有一票决定权,你才是那个最该拿主意的人。」 顾盼耸了耸肩:「当事人如果不愿意继续当,我也勉强不来。」 「你又怎么知道我儿子就真的不当了?他只是一时累了。你应该也明白,再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坐这个位置。没有我儿子,你亲自来管这个公司?」 「哟哟哟,」顾盼摆手推脱,「那可折煞我了,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自在,能不折腾当然就不折腾。」 何念便转向易哲:「你听到了?」 易哲沉默不语,握紧袁思的手。 何念嘆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妈妈已经知道错了,同意了你们两个,这样可不可以?易哲,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 第44章 何念在示弱。 她今天来是表示妥协的, 以接纳袁思为让步,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爱情得到父母的支持。 袁思紧张地盯着易哲,猜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他朝前走了一步: 「妈,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已经,交出了辞呈, 这与我和袁思之间的事无关, 更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妈妈?」 何念已然站不稳, 整个人慢慢瘫倒在地上。 顾盼第一个蹲下去扶住她:「送医院。」 这场对峙以何念的突发心肌梗塞而草草收尾。 袁思陪易哲留在病房里陪护,何念沉睡着,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点滴在流淌。 袁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在这里度日如年, 她很闷,走出病房想透透气, 夜里的医院走廊无人经过, 一眼看不到头。 不知过了多久, 易哲也出了病房, 走到她身边来,握住了她的手,跟她并排站着。 袁思与他十指相扣, 转头看他,两个人都笑了一下,互相安慰似的。 「你妈妈说出那样的话,我既希望你同意,又不希望你同意。」袁思对他说起心里话来,「她能接纳我是件多难得的事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做你自己喜欢的工作,我知道你压抑太久了,我心疼你。」 易哲低下头,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你是明白的。」 两个人又静了一会儿,是袁思先开了个头:「等这件事了结,我们再到法国去,想呆多久呆多久,这次就住他个一年半载。」 易哲道:「你不打算继续当艺人了?」 袁思都快忘掉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易哲问她想要什么,她天真无邪地笑,我要钱,我想红。 袁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头:「我只是身不由己,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孤独,所以才想办法出头,好让自己过得不那么苦。」 易哲一只手拥住了她:「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袁思靠在他怀里,还是摇头:「你不会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那是个何其荒诞的故事,说出来她也觉得自己疯了。她有时候怀疑,前世的回忆只是一个错觉,是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何念出院的当天,易哲平静地参加了董事会议,正式卸任。 顾盼也当即将另一位候选人推举上去,全票通过,「易初集团」从一个家族式企业,变成了易家人眼里最恐惧的「外姓人掌权」。 一夜之间,何念像变了个人似的。 易哲没有接受她的条件,在辞去董事职务以后,她却依然要准备两个人的婚事。 袁思在影棚里拍gg时,何念人亲自来等她完工去逛街,挑订婚当天要用的东西,对此记者当然不会放过,拍着照心里就拟好了标题:「袁思与易哲妈妈手挽手逛街,举止亲密已获得准婆婆认可。」 「你皮肤白,这颜色特别衬你,」袁思试了一条祖母绿的吊坠,何念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认真地评论,「就是年轻人戴这个有点老气。」她又从店员托着的展示匣里拿出一条粉钻。 袁思取下祖母绿,何念替她把粉钻试戴上,何念冰凉的手指触到她脖子时,她心里不安地跳动起来,不是很习惯与何念的这种相处模式。 「粉色显得你气色更好了。」何念满意地笑了笑,「喜欢吗?」 袁思看着镜子,也不好拂了何念的热情,点了点头:「伯母眼光真好。」 两克拉的钻石不算稀贵,然而因为粉色比一般的粉钻要深,也就难得些,袁思等于是把一栋房子戴在了脖子上。何念与她说说笑笑之间,又挑了几件首饰,便把单买了,转向下一个店。两个人一起回到家,易哲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她们大包小包地往家拎,有些困惑,不过看到她们和睦相处,心情终归是好的。 第68页 「妈妈最近对你很好。」夜里易哲摸着袁思的脸道。 袁思轻轻地「嗯」了一声,头扎进他怀里拱了拱。 「和她相处还好吧,会不会不自在?」 不自在当然还是会有,不过袁思觉得这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她可以克服,便摇了摇头:「你妈妈很努力在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何念刚刚醒来那会儿,易哲与她进行了一场单独的母子谈话。她总是不一会儿就抽抽噎噎,流着眼泪说「我很后悔」,「我错得太彻底」。 「我很高兴。」黑暗中易哲看着她的眼睛,由衷地笑,「没想到我可以和你好好地订婚,结婚。」 「我也从来没想过。」袁思远远有着更多的感触。 前世也是在这样的时间里,何念坚决反对,姜玮玮咄咄逼人,易哲优柔寡断,而她自己,事业也不见一点起色,一手牌抓得稀烂。到最后,她在报纸上,得知了姜玮玮与易哲即将复婚的消息,从头到尾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袁思是谁。 袁思现在想起那一幕幕,心里已经不再难过,曾经她一想起来,就一抽抽地疼。 这些事她愿意永远都放在心底,就这样让它们都消散。 陈言安得知了袁思即将与易哲订婚的消息,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支持的:「恭喜恭喜,你和易哲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对不起老陈,之前还说过不会提早结婚的,我本来准备做个不婚主义者,没想到……」她未能免俗,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爱情,有了爱情就会期待婚姻。 陈言安看得很开:「哪有那么多本来,都是缘分,遇到了就好好珍惜。要是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完全淡出,你只息影好了,歌手还是可以继续做的,不走穴的话,做音乐没有演员这一行那么忙。」 「真的吗,」袁思又惊又喜,「我本来有这个想法,还怕您为难。」 陈言安笑笑:「也是我想再带带顾盼家那个小公子,资质真的不错。你们两个如果都当演员我怕我两头跑不过来,如果你只是唱歌我就省心多了,我再带别人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当然不会,你要带顾透?那可是个好苗子。」袁思笑道。 陈言安说:「之前顾盼一直瞒着我,现在知道她儿子在娱乐圈,我怎么能坐视不理,这孩子,我是一定要捧起来的。」 第45章 订婚宴如期举行。 与正式的婚礼还是不同, 以低调为主,不向记者公示,只邀请了易家的一些重要的长辈亲戚。 袁思早起洗了澡,在房间里化着妆,袁想在一旁托着腮看, 眼神里充满羡慕:「姐姐,你真好看, 我长大以后也要天天化妆。」 「傻孩子,」袁思扫去脸上多余的散粉, 看了她一眼, 「化妆有什么好的, 当女人很麻烦,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见她实在是嚮往, 袁思便捧住她的脸, 拿自己的唇笔在她眉心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 她照着镜子傻笑了半天。 袁想这年8岁,正在上小学, 已经懂得爱美。 「想想长大了以后也当明星吧?」袁思逗她。 袁想一脸嚮往:「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我们家想想这么好看。」袁思替她理了理公主裙上的点缀的小珠子。 「好了吗?」易哲推门进来。 他剪短了头发, 人又精神了些, 原本袁思还跟他开玩笑让他留个流浪艺术家的长发。袁思最后刷了两笔睫毛膏,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妆容,站起身:「好了, 咱们走。」 订婚宴的地点在朝阳区的一个精品酒店,提前一周清了场不再营业,为这次的订婚布置起来。他们开车到了地方,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来,袁思跟着易哲在酒店前后走了一圈,便站在门口迎客。 「老三,来,我给你们拍张照片。」易哲的一个堂兄拿着相机,对着他们。 易哲便笑着揽住袁思:「那不要外传。」 「保证,」堂兄比了个「ok」,「弟妹真好看,来,一,二——」 拍完照,易哲摸了摸袁思的头发,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站会儿可以吗,我去里面跟他们说几句话?」 袁思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和他堂兄进了大门,不断地有人过来,沖她点头,她回礼。易哲没有离开太久,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手里拿了两颗草莓:「张嘴。」 袁思吃了他餵的草莓,他便问她:「是不是很无聊?」 有一点,袁思「嗯」了一声,她穿的是高跟鞋,久站让脚底酸酸的疼。 「那进去坐会儿。」易哲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不用迎接客人了吗?」 「我跟妈妈说了,她说可以不用迎接,规矩太多,不管它。」易哲带着她到处逛。 酒店后是一大片游泳池,蓝汪汪的一池水,折射着耀眼的阳光。袁思看着水面时,感到一阵晕眩,易哲扶着她道:「脚疼不疼?我带你过去坐坐。」 他们在泳池旁的躺椅坐下,易哲用手挡在她额前,不让阳光直射她的眼睛。 「还是进去吧。」袁思坐不住,推开他的手。 「我以为你不喜欢人多,那就进去。」易哲便让她挽着自己,往大厅里走,他有点疑惑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今天很热,你流了不少汗。」 第69页 「袁思,易哲,到妈妈这里来!」何念正和几位贵妇人说着什么,见到他们两个,招了招手。 「袁思,这是舅妈。」何念一个一个与她介绍。 袁思笑着喊人:「舅妈。」 「这是二姑。」 「姑姑。」 「这姑娘长得多好看啊,」长辈们一阵称赞,「就是《白发银花》上的那个女娃娃,皮肤真白。」 「你好像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合。」等走到一旁时,易哲低声安慰她,「再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连袁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感觉不太对劲。 是因为那游泳池吗?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近距离看这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了,一切与溺水有关的记忆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长出恐惧的枝桠来。 「易先生,袁小姐,那边可以敬茶了。」一个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她前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一遭,在易哲的陪同下,把茶杯一盏一盏敬给他家的长辈们,手下脚下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出什么岔子。 她一杯杯茶敬出去,那边长辈把红包放在她的茶盘上,堆得满满当当。 等一圈流程走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她松了口气,拿了手包去洗手间补妆。 这天天气是热,她的眼妆溶了一点,用纸巾轻轻抹掉,再扑了点粉。一抬头镜子里多了一张脸,她猛地一惊,是何念。 「伯母。」 「嗯。」何念从她身后走上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今天辛苦了。」她总要说点什么。 何念意味深长道:「不辛苦,袁思,该给你的东西我都给了你,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抓得住。」 「我不懂您的意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看着袁思的漂亮脸蛋,笑了笑。 袁思跟在何念身后走出洗手间,去找易哲,就看到他在四处环顾,似乎也在找什么。 「你在找我吗?」她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你回来了,」易哲看到她笑了一下,又接着东张西望,「我好像一直没看到孩子们。」 易铭和袁想?好像确实从敬茶开始就没见到他们,本来还想带着他俩一起敬的。 「太贪玩了,一直惯着他们。」易哲自嘲道。 袁思心中忽然有个念头猛地跳上来,击中了她。 她拉着易哲奔出门外。 跑的过程中外面传来尖叫声:「救人,快救人!」 袁思一眼看到游泳池里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上下扑腾着,浑身的血液都涌上来。 她急得大哭:「想想!是想想!」跑了几步,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就要冲过去。 「袁思,别冲动,让我来。」易哲用力抱住她,自己脱了外套,一头扎入了水池中,游向那个快要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袁思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世界都在转。 这订婚宴的收场就像一出闹剧。 「袁小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小宋也被这个场面吓住,害怕袁思也跟着跳下去救人,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袁思再一睁开眼睛,已经躺在易宅的房间里。 袁想被救上来已经无恙,反而是她晕阙了很久才醒来,一醒来就抓着床前的易哲:「想想呢?」 「她在隔壁休息,还好发现得早,只是呛了几口水。」易哲换了身衣服,他看上去人很疲惫。 袁思下床就要去看她,易哲把她的腿抱住放回床上:「袁思,你冷静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蓦然,袁思的眼泪掉下来,「今天落水的人应该是我。」 易哲拥住她:「你不要这么说。」 袁思的眼泪不停地流,打湿他的肩膀:「是真的,易哲,我本来今天就会死,我没想到代替我的是想想。」 她就像是胡言乱语,只有她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易哲却被她吓呆: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袁思你冷静冷静。」 前世就在这同一天,她死在了这一天。 所有的事就在那天一起爆发,她万念俱灰,打算找一个解脱的出口,走到最开始让她与易哲相识的那个湖边。 三年前她在那里救起了易铭,小男孩被她推上岸,她自己反而抽了筋,再被别人拖上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易哲,从此万劫不复。 袁思原本想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就这样跳下去,匆匆了结。但在湖边蹲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放弃了那个极端的想法,还不如悄悄一走了之。离开这个伤心地,一切重新开始。 她起身要走,这时身后传来易哲的声音:「袁思。」 「袁思,」正回忆着,易哲叫她,「你在想什么?」 袁思茫然地抬起了头,刚刚想到了哪里——想到她前世蹲在湖边的时候,易哲找了过来,之后呢? 「今天只是个意外。」易哲安慰她,「想想早就没事了,你别怕,也别多想。你冷静了,那我带你去看看她。」 袁思「嗯」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下了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睡衣,她边走边继续想,之后发生了什么。 ——当时易哲站在她面前,眼底流露出悲恸的眼神:「我找了你好久,到处都找不到你,袁思,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第70页 又是何念,还是姜玮玮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难过成这样,他就这么不信任她。 袁思轻蔑地笑了,她不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说,袁思。」 「多与你说一句话我都觉得难过,易哲,互相折磨很开心吗?我放过你,你放过我,我今晚就走了。」 易哲问:「你要去哪里?」 越想越不对。 她不是已经决定不轻生了吗? 前世的记忆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她从前不愿意想起太多,一直刻意回避去梳理那一段可怕的回忆。 袁思站立住,捂住了脑袋,她为什么会重生? 第46章 「怎么了?」易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没有发烧。 袁思站在原地呆呆地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事。」 他们一起走进袁想的房间,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摆弄她的芭比娃娃,听到脚步声, 转过头:「姐姐!」 袁思走过去,蹲下抱住了她, 袁想不知所措地一手拿着娃娃,一手轻轻拍袁思的背:「姐姐, 我是不是闯了祸?」 袁思心里一阵难过, 克制了情绪, 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怎么会呢,不是你的错, 想想, 你是受害者。告诉我,你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袁想道:「我……我感觉, 有人推我!」 袁思顿时一惊,扭头看易哲, 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几步走过来:「谁推了你?」 袁想摇了摇头, 易哲皱着眉头站起身:「易铭呢?」 「他本来跟我在一起, 我上岸以后就没见过他。」 显然易铭没有与他们一起回来,易哲什么也没说,板着脸出了房间。 袁想一直觉得是她的错, 看到易哲临走时满脸的怒气,便愈加恐慌:「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贪玩了。」 「不要胡思乱想,你好好的就好,比什么都重要。」 袁思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没找回易铭,易哲回来后却有点要生病的意思,他今天下了水,大概又在外面吹了风,到家时,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小蒋在厨房里给他熬了姜汤,又接了一个电话,袁思去端姜汤时,她告诉袁思: 「后海那边那位打来电话,说少爷要暂时住在她那边。」 「知道了。」袁思端着姜汤,进了房间,看到易哲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坐过去递给他:「喝一点。」 姜汤又烫又辣,易哲喝了几口就满头汗,放到一边,袁思又端起来:「再喝两口。」 就像哄孩子。 易哲也听话,真的只喝了两口。 「易铭住在伯母那边。」袁思告诉他,大概是要尝尝味道,易哲不喝,她就捧起碗自己灌了下去。 易哲点头:「我明天去接他回来……」 话音未落,袁思堵住了他的唇。 温热的姜汤灌入他的喉咙,他下意识抓住袁思的胳膊,感到嘴里都是红糖的甜味,泛出微微的辛辣。一口也就那么多,他还想回味的时候,袁思已经放开了他,用手背拭去嘴角残留的几滴。 易哲露出失意的眼神,袁思沖他淡淡地笑了笑:「喜欢这样吗?」 易哲点了点头,她在他唇上吻了吻,那个吻带着姜汤热热的辛甜味。袁思又捧起碗,含了一口在嘴里。 「还是怕你会生病,所以再不好喝也要多喝点,你啊,其实也是个小孩子。」袁思轻声抱怨了几句,别的事她都暂时放在了一边,就仿佛眼下只有这一个轻松的小烦恼。 哄他喝姜汤让她焦虑的心暂时变得从容起来,显然易哲也很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易哲,你做过噩梦没有?」 「嗯。」 「有没有关于我的,说来听听?」 易哲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很诚实:「如果说有,那大概都是……你拒绝我,或者你不要我吧。」 「就这些?」袁思感嘆,之前自己牴触他的态度强硬到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那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坚持追逐下去的呢? 「嗯,」他道,「有时候我会梦见,我们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你还没有接受我。我去上海找你,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梦见了你家人,他们说你去了日本。」 袁思听到这里,竟有些怀念起来:「真的假的?我的家人,是什么样,他们过的好吗?」 「他们人很好很好,也过得很好很好。」 袁思抱了抱他:「谢谢你,易哲,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梦。」 「你说,我大概……可以猜得到。」 「哎,」这倒让袁思诧异,「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你对我没有安全感,怕我只是见色起意,没有能力拿自己的主意,不能给你未来。」 「你的自我定位就是这样的吗?」袁思忍不住嘲笑了他一番,笑完还是怪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不是这样的,易哲。」 她嘆了口气,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说才能够让他明白。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恐惧,有一天我会一败涂地的死掉。」 她刚说完一句话,易哲握住她的双手,脸上涌现着动容。 第71页 「我没有办法解释原因,我好像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我可以看到,我们在一起会受到很多很多的阻碍,姜玮玮,你母亲……感情就在阻碍中慢慢消磨光,你不再信任我。而我,一无所成,一无所有,回到我们认识的那个湖,希望自己从来不认识你,然后跳下去……」 易哲并不能完全理解,却被她这可怕的念头震慑到:「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次日,他们一起去了何念的住所。 何念拿着喷壶,在给花园里的植物一一浇水。夏日降临,花草的长势旺盛,花园里一番争奇斗艳的景象。何念在打理她的园子的时候会戴眼镜,那严肃的黑边镜框把她平时努力营造出的一种和蔼可亲的神态遮挡住,让她看起来人很冷淡,拒人以千里之外。 「妈妈,易铭呢?」易哲问她。 「我让小江带他出去玩了。」 「去了哪里?」 「怎么了?一来就问我要儿子,」何念用铲子松了松一株美人蕉旁边的土壤,「嫌妈妈照顾得不好?」 「没有,只是想想那天落水,易铭就在旁边,我想问问他一些事情。」 何念轻描淡写:「这有什么可问的,小孩子都喜欢水,贪玩不小心掉下去。改天给她报个游泳班吧,是该学学。」她又刻意问了一遍,「袁思,我说的对不对?」 袁思不接话,转头看易哲,他也没有说话,抬起头往上看。袁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一只小小的纸飞机从楼上的窗户里飘出来,平稳地往前飞,消失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上。 「家里还有别的孩子?」易哲问何念。 她默不作声。 易哲拉着袁思,往门里走,何念一把丢下了铲子,跟在后面:「站住,易哲,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对妈妈这么没有礼貌!」 易哲没有理她,头也不回地踏上楼梯。 第47章 他们上楼去找人, 易铭听到脚步声,从房间里跑出来。 「爸……」 他已经算不上是个孩子,对大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可以敏锐地洞察,看到一脸惶色的何念,眼神里便多了一层恐惧。 易哲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平静:「我们回家吧, 奶奶身体不好,让她好好休息。」 袁思朝他伸出了手:「来, 到姐姐这来。」 易铭怯怯地看了一眼何念,又看向袁思, 袁思朝他走了一步, 他便安下心来, 牵住了她的手,站到她身边去。 「伯母, 我们这就走了。」袁思说。 没有回话, 他们便绕过何念,往楼下走去。正当易哲一只脚迈出门时, 何念仿佛如梦初醒,追了下来: 「你已经嫌弃妈妈了, 多少天没有来看过我了, 就不能让易铭留下来陪我吗?妈妈到底哪里做错了?」 易哲回过头,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回了她一句:「妈, 我不想在易铭面前说伤人的话。」 易铭却已经被何念的精神状态吓住,上了车以后,跟袁思坐在后排, 一直问她:「姐姐,是不是我惹了祸?爸爸和奶奶为什么吵架?」 袁思帮他理理身上的衣服:「爸爸和奶奶没有吵架,爸爸只是关心你而已。告诉我,订婚那天,你是不是一直跟想想在一起?」 提到那天,易铭眼中的悲伤一览无遗,他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姐姐?」 易铭摇头,保持缄默。袁思便没有追问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易哲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开着车。 他们回了家。 「易铭哥哥!」袁想看到易铭回来,开心地跑到他面前。 易铭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被她拉过去,要一起拼积木。 看着两个孩子上了楼,袁思心情复杂,回过神的同时被易哲拉过去:「晚点时候我再问问他。」 袁思踮起脚尖,他低下头来,跟她额头对碰着挨了一会儿,深深地嘆了口气。 找回了易铭,下午她还有事要出门,消失了很久的阿林早上来了电话,请她与周梦琪一块喝茶。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易铭却走了过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她,迟迟不开口。 易哲原本就站在袁思身边,打算亲自开车送她过去,儿子的心思做父亲的多少还是能明白一些,自己先出了门,去开车。 袁思蹲在那里,朝易铭招招手:「怎么了,易铭你过来,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易铭走过去,她笑着颳了刮他的鼻子:「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你爸爸。」 易铭摇摇头:「你就要告诉爸爸,姐姐,对不起。」 「发生了什么事?」 「蒋姨平时对我很好,我怕爸爸会赶她走,不敢说出来。」他这次却没有哭,比从前坚强得多,只是声音里难过得厉害,「是蒋姨推了想想,蒋姨说……她都是为了妈妈。姐姐,爸爸会赶她走吗?我以后还可以去看她吗?」 那一刻袁思扶着易铭的肩膀,站起来。 小蒋,那个平时一声不吭的小保姆。 出事以后她还一脸平静地在易宅里继续工作,甚至,照顾着袁想,她是从前的姜玮玮的人。 袁思立刻想通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了,易铭,你别怕,我慢慢跟你爸爸说,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办。你在家里好好跟想想玩,可以吗?」 「好的。」易铭郑重地点头。 第72页 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心不在焉地拉上安全带,卡了几次没卡进去。 易哲伸手替她卡好:「易铭说了什么?」 袁思犹豫了半天,把易铭的原话说给他听,他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没想到这一层,姜玮玮在的时候,跟家里的人关系都很好。」他顾忌到袁思的感受,很快补充了一句,「你也很好。只是,小蒋这个人,执念比较深,易铭还是她带大的。」 袁思道:「没事,我不在乎。」 易哲原本要握她的手,动作一滞:「不要这么说。不过,小蒋在家里也做了十来年,我会给她一笔补偿,送她走。」 「嗯,你做主。」她对这件事不愿多提,只希望快点过去。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她越来越累,正好阿林找她,她可以自己忙上一段时间,一心扑在工作里,找一个缓解压力的出口。说来也好笑,拍阿林的电影那么辛苦,她居然要借这件事来放松自己。 赴了约,那两个人已经先到,点了果盘和茶水,两个大男人相对剥着瓜子等她。 袁思坐下第一句话就问出来:「阿林,是不是电影该重拍了?」 距离《白马银枪》中断拍摄,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阿林用镊子夹糖块往茶壶里丢,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有这个打算,所以先找你们聊聊。」 「有打算就拍吧。」袁思算了算时间,他这电影今年年底怎么说也该上映了。 「我不是很确定,拍着拍着怕又拍不下去。」 她看了出来,他很想拍,但是心里没什么底气,这次是来找他们要鼓励。 「这次不会,你相信自己。」袁思道,「你信不信我?我哪次说话没说中?」她看周梦琪一直闷声不吭,便把话头转向他,「小周,你怎么看,一起把年底的百影奖再拿到手吧?」 周梦琪的眼睛顿时一亮。 上次坎城电影节的影帝之争,他输给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直都放在心上,介怀了很久。 阿林也知道这样的事,不免也要替他说几句话:「在我心里老周就是影帝。」 周梦琪朝他一笑:「拍吧,王导,其实我一直在等。」 两个人给足了动力,再一发动,之前的几大主演都纷纷抽时间赶了回来,除了之前出走的罗曼。 少了她对剧情倒是有些影响,但临时找一个新人演员重新拍一遍她先前的戏,也不是不行。 告诉易哲自己又要去西北的剧组拍戏,对袁思而言有点难以启齿,毕竟她才跟他说过她以后要专攻歌坛,这样会多很多时间来陪他。 「我想着,有始有终,这部戏一开始接下来,虽然停了几次,还是想拍完它……」 易哲有些不悦地抬头睥睨着她,她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他说:「袁思,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会阻止你做想做的事吗?」 「那你是同意啦?」袁思开心地挂在他身上。 他稳稳地托住她,唇印在她发鬓间:「没有你,我永远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由,我希望你也能自由。」 《白马银枪》复机顺利。 代替罗曼的那个新人演员选得不错,虽然缺乏经验,但胜在可塑性高,阿林又极擅长调、教,重拍的过程中又有了不少新想法。 依然是那个苛刻的导演,但大家早已磨合过,心态也都调整好,再拍时,气氛比之前愉快了不少。 易哲已经不再是那个公务繁忙的财团老闆,袁思拍戏时他几乎每周都会飞过来陪几天,这事一度成了记者最爱报导的素材。但他完全不在乎被写成什么样,袁思拍戏,他便远远地找个地方,摆个马扎,画下形形□□的大漠风景。 「之前在吉维尼遇到的松山先生,联繫了我,打算为我展出几幅沙漠题材的作品。」 「太棒了易先生,」袁思笑吟吟地恭喜他,「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画家,你的画那么有辨识度,而且风格平易近人,一定会红。」 易哲也笑得很开心:「袁思说什么都是对的。有你的金口玉言,我想不红都难。」 顾盼来剧组探了一次班,为的是来同袁思告别,她要再次回到伦敦。 「北京有我很多的回忆,好的坏的,都是我难忘的。你还记得上次走的时候,我对你说……」 「你说,希望你如愿以偿,让北京离不开你,别像我只能离开北京。」袁思想起那个夜晚,她与顾盼一起喝酒,一起在格格不入的易家家宴上,忽视旁人的冷眼。 「对的袁思,你做到了,我多羡慕你。」顾盼由衷地说,「不过我也没什么念想了,在这里最后一件心事也了却了,我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要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我那个儿子,他心地善良,典型的易家孩子。娱乐圈那么复杂,是他自己选的路,只希望他长大了以后,别像易家大人那样虚伪。」 袁思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 顾盼笑着点头:「好,好,好,有你还有老陈,我放心。」 她偷偷跑出剧组,和易哲一起去送了机。 看着顾盼走过闸口,她百感交集地摘下墨镜,与她挥别。顾盼挥了挥手,留下一个背影。 此时,离她前世结束生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她感到有些不真实。 她在那个可怕的夏天,成功地活了下来。 第73页 第48章 袁思开始频繁地做梦。 剧组每天开工都很早, 她常常在凌晨惊醒,被突然中断的梦境惊出一身冷汗。有时候易哲睡在她身边,下意识把她搂到怀里去,喃喃地安抚着,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梦话。她慢慢平复下来, 摸到床边的手錶,借着昏暗的天色看了时间, 四点半。 再想一想刚刚做过的梦,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次日易哲会向她提起: 「昨天夜里你哭得很厉害, 我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问你怎么了, 才发现你没醒,是在做梦。」 「最近睡得不太好, 可能是拍戏太累了。」袁思狐疑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 没有什么结果,便继续抱起了吉他, 她最近也在顺带准备自己的下一张专辑。 易哲靠近她,替她揉了揉肩膀:「过一阵子我要出趟远门,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为了画展的事吗?」袁思问。 「嗯, 还有一些别的事, 也一起了了。」 「那好, 你放心去吧,我会抽点时间回北京看看孩子。」 易哲走前一天是陪着她的,袁思闷头替他收拾行李, 把他要穿的衬衣一件一件叠好,码在箱子里。他倒不太习惯这样的贴心,拦着她:「我自己来就好。」 「以前有段时间,只要跟你一分开我就会难过,怕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袁思淡淡地笑着,继续整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可以平静地送你走了。」 「还有过这样的时间吗?」易哲当然感到不可思议,这其实是袁思前世的记忆。 显然他虽然心疼,但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很高兴,从身后环住她:「你继续说。」 易哲这一走,袁思偶尔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易铭的学校刚好召开了家长会,她好说歹说跟阿林要了几天假,飞回北京去,代替易哲去参加。 易铭的学校在北京的中学里数一数二,同学家长们个个非富即贵,袁思出现在学校里时,虽然引起了一阵侧目,但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很平静。她坐在一群家长中间,开完了会,也没被重点照顾,倒是散会时,班主任低调地走到她身旁: 「袁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对方神色凝重,想了一会儿,才措好辞告诉她: 「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到孩子的变化,易铭他,跟一个初三的女孩,走得很近。」 袁思愣了好半天,才消化了这条信息:易铭早恋了。 顿时,她忍不住笑起来。 班主任轻轻咳了两声,对她的笑容很是不解:「袁小姐,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旋即也释然,面前的这位小姐也不过二十多岁,也还是个孩子,她大概是学生家长里年龄最小的那个,指望不上这个大孩子能教育小孩子。 「噢,」袁思反应过来,她不应该笑,「谢谢你,赵老师,这件事我会跟易铭好好说说的。」 「听说易先生最近在出差,我这个当老师的能做的也只是告知家长,再跟他谈谈,希望你们可以重视起来。」 「好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袁思本来还想打听打听女孩子家里是干什么的,但看到老师严肃的神情,便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问。 回到家她若无其事地跟两个孩子一起吃晚饭,她跟易哲最近都不着家,直接让俩孩子成了留守儿童,心里愧疚得很。 「姐姐,爸爸去哪了呀?好几天没回来了。」袁想问。 「爸爸出国了,谈生意,过几周就回。想他啦?不想姐姐?」 「都想。」袁想两边不得罪,扒着饭,忽然告起状来,「姐姐,爸爸不在家,易铭哥哥都不大陪我玩了,嫌我是个小屁孩。」 「哎?」袁思放下筷子,转头看易铭,「是真的吗,易铭?」 易铭过了变声期,声音从之前的单薄孱弱变得沉稳宽厚:「不是想想说的那样。」 「就是,就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以后,就不搭理我了,重色轻妹!」 袁思一愣,原本还在酝酿,关于这件事要怎么跟易铭开口谈,没想到袁想已经把他卖了。 袁思急忙批评她:「想想,不要乱说话,吃饭。」 吃完饭易铭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期,袁思与袁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颳了刮她的鼻子:「你啊,不要老是欺负哥哥,全家人都宠着你,你都被惯坏了。」 「谁叫他最近都不跟我玩。」袁想嘟起嘴巴。 袁思用手指弹了她脑门一下,便上楼去找易铭,走到他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 易铭把门打开:「姐姐?」 「其实……」袁思关上门,想着,怎样委婉地跟他说起这件事,「班主任,今天也跟我说过。」 易铭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啦,但我觉得没什么。」袁思感觉出他的紧张,笑起来,「这种事很正常啦,不过,不能让你爸爸知道,他啊,可要操心死了。」 易铭慢慢抬起头。 袁思轻轻地说:「易铭,你长大了,分寸自己把握就好,只是在学校里要低调点噢。」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女孩子好看吗?」 易铭顿时脸红了红:「嗯。」 她依稀记得班主任说对方是个初三生,没想到易铭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孩子,不过细细深究下来,那大概是一种对母爱的渴望。 第74页 袁思有些内疚,说:「姐姐还是太忙了,都没有时间照顾你们。等拍完这部戏,以后我就多呆在家里,每天都陪你们吃晚饭。」 「真的吗?」易铭听到她这么说,眼神中的忧郁也少了几分。 「当然了,你们都是姐姐的孩子,是我最重要的人啊。」袁思朝他笑了笑,他便也笑了起来。 她开始关心起两个孩子的心理建设。 以前的她还是太乱来,把袁想往易哲那里一塞,就成了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让易哲是又当爹又当妈。从前她总是觉得父爱在孩子的成长中至关重要,一直没发现母爱也同样不可或缺。 为此她还跟阿林严肃地谈判了几次,强烈要求每周一天假,让她回趟家陪陪小朋友们。 「你是剧组里最小的,反而就你拖家带口?」阿林觉得很荒唐,「你怎么变得这么没事业心,当初那个要支票不要人的袁思去哪了?」 「你还记得这一茬呢?」袁思被他提起往事来,脸也羞得通红,那大概算是她的黑历史,「那你还记得吧,我丢了半条命换的支票,什么话也没有就直接给你拍电影了。」 「好好好,你回家回家,当我什么也没说。」提起这件事,就像戳中阿林的软肋,他摆摆手,不再坚持。 她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最意想不到的人来探了她的班。 「袁思你怎么晒这么黑了呀?」沙漠里风沙大,周嘉仪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风衣里,她漂亮的长发随着风在身后飞扬,发丝拂过她莹白的面庞。 袁思摸了摸自己的脸准备找镜子:「真的吗?很黑吗?」 她已经很注意保养,每天防晒都要补个十遍八遍,晚上也是用足了耐心做全身面膜。 「也只是比我黑一点点啦。」周嘉仪搂过袁思的脖子,「真晒黑了就喊姓王的赔钱,工伤。我弟弟呢?」 她说的「弟弟」是指周梦琪,当然不是真姐弟,因为他们都姓周,所以周嘉仪一直以大姐大自居。 袁思道:「他正在拍戏。」 「王逸林是不是还那么变态?带我看看去。」 他们到了正在拍摄的片场,看到周梦琪正静坐在镜头前,用无声的肢体语言,表现阿林要求展现给观众的感情。 周嘉仪在一旁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他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嘉仪,怎么突然想着来看我们?」袁思问她。 「我也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我的电影可能也要在这边取景。」 袁思问:「最近在拍什么电影呀,一定又是个大导演作品吧?」 「没有,」周嘉仪摇摇头,怪不好意思的,「这次是我自己试着当导演,我第一次执导……」 袁思愣了愣:「这么厉害,嘉仪你都自己当导演了?」 「没有没有,」周嘉仪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当演员没意思,也不想再吃青春饭,想转行试试。」 袁思便笑:「真是太棒了,加油啊。」 「好久不见,周小姐都成周导啦。」她们正有说有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林已经在旁边听了几句,戏嚯着过来插了句嘴。 周嘉仪立刻板了脸:「不敢当,王大导演。」 「哪里哪里,我才是不敢当,周小姐演戏不太行,当个导演应该没什么难度。」 袁思替阿林捏了把汗:「阿林!」 她怎么也想不通,阿林的电影里,涉及到感情的概念总是表现得那么通透,到了他自己身上,怎么变得这么迟钝。 周嘉仪冷笑一声:「那当然是没什么难度,不为难演员,不拿胶片打草稿,不瞎剪镜头,对我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唇枪舌战,一触即发。 第49章 没想到事隔两年多, 这对活宝再见面,还能吵起来。 阿林严重缺乏绅士风度,完全没有一点让着周嘉仪的意思。 周嘉仪也就犯不着给他台阶下,说话间也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嘉仪姐,少说几句。」周梦琪闻声也赶来劝和, 「怎么说都是老朋友了。」 阿林温和地笑:「对啊,都是老朋友, 嘉仪如果想当导演,我也不介意指点指点。」 「您是要指点我烧胶片吗?」周嘉仪瞪了阿林一眼, 眼白翻到天上去, 左手揽着袁思, 右手又把周梦琪拉过来,「走走, 今天只是来看你们俩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个人还有当年一起拍电影的情份, 周梦琪不愿意把气氛闹僵,晚上收工后, 找周嘉仪吃宵夜,也一併叫上了阿林。 「天大的误会也应该解开了, 你们两个少说几句不就好嘛。」阿林来之前, 周梦琪还扮演了一回知心姐姐, 不忘讨好地补充道, 「不过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嘉仪姐,对不对袁思?」 袁思点头表态:「对。」 周嘉仪啐道:「我也没什么, 之前总归算是帮易老闆一个忙,该拿的片酬也都拿到了手。谁想跟他一个小导演计较,但他看我不顺眼,老是找我茬。」 袁思瞪了瞪眼:「嘉仪,谁会看你不顺眼。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还不懂吗?」 「懂什么?」周嘉仪没好气地接到,低头想了半天,忽然被水呛了一下,「你的意思难道是……」 周梦琪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周嘉仪看了周梦琪一眼,凑近袁思,低声问:「你确定吗?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对你……」 第75页 说话间,阿林已经到了地方,坐下开了罐啤酒喝了两口,然后气喘吁吁道:「剪片子耽误了一会儿,抱歉。」 三个人都看着他,他每个人都望了望,最后把目光落在周嘉仪脸上:「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刚刚在说我坏话吗?」 周嘉仪被他看着,耳朵不易察觉地慢慢红了起来。 这一顿宵夜,他们倒是没再吵起来。阿林几次挑衅,都被周嘉仪淡淡一笑,无视过去。他反而有些着急,朝袁思投去求助的目光,袁思当然不理会他这种奇葩的撩妹套路,有意无意地带着其他两个人一起冷落他。 吃完宵夜,袁思挽住周梦琪的胳膊,把阿林推到周嘉仪身边:「阿林,我跟老周明天都要早起化妆,先回去了,你送嘉仪吧。」 阿林本能地拒绝:「我不要!」 真是一点也不男人。 还好周嘉仪不跟他一般见识,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甚至戏嚯地微微笑了笑。 「王导,你体谅体谅我们两个,每天起得比鸡还早。」周梦琪领悟得很快,顺势也推了一把,「那我们先走了啊。」 看着两人熘之大吉的背影,阿林挠了挠头,问周嘉仪:「你住哪?」 周嘉仪在前面带路,走了一段,回头问:「干嘛走在后面,过来一起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哎?」阿林愣了愣,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便跟了上去。 这荒漠旁的小镇,已经因阿林的那部大火的贺岁剧《白发银花》,带动了旅游业,慢慢繁华了起来。 夜里的镇上灯火通明,两个人的影子交错,顺着路灯的轨迹,时长时短。 「最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是不是过气了?」耿直如阿林,大咧咧地问起来。 「托您的福,我回学校读了两年书。」 「读书?看不出来你还读书呢。」他就差没把「欠打」写在脸上。 「王逸林。」周嘉仪点了根烟,吸饱了烟雾,朝着他吹了一口气。 滚滚的白烟扑到阿林脸上,他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慌慌张张地甩了甩脑袋,逃开那团萦绕着他的烟。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电影。」 「你说什么?」阿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问。 周嘉仪没有重复,妩媚地笑了笑,美丽的脸庞在夜色与烟雾中,显得妖冶勾人。 「真的吗,谢谢……」阿林一阵失神地盯着她看。 「我出道比较早,学业一直耽误着,拍完你的电影以后,我回了学校,恶补了很多功课。」 阿林愣了愣:「能在最红的时候作出这样的选择,你,你很了不起。」 「红不红没什么,我都看得透透的,」周嘉仪笑道,「我将来想做导演,我读了研,选的是编导专业。你猜,我是受了谁的影响?」 阿林受到了莫大的震动,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那好吧。」周嘉仪面朝着阿林叼起烟,倒退着走了几步,继而转过身,裊裊婷婷地往前走。 阿林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追上去:「嘉仪,我把这本书送给你。」 「人,间,失,格。」周嘉仪一手拿住烟,一手接过书,一字一句地读出了书名,那是太宰治的书。 「它给了我很多灵感,对我有不一样的意义,希望对你有帮助。」 周嘉仪把书抱在胸前,点头:「谢谢。」她又狡黠地一笑:「你要小心,王大导演,我可能会超过你。」 他却一句尖锐的话也说不出来,温和道:「我也会加油。」 袁思和周梦琪回到宾馆,正要各回房间,前台叫住了她:「袁小姐,有一位先生来找过您。」 「那你先上楼吧,晚安。」袁思便在电梯口与周梦琪道了别,走到前台:「哪位先生?」 「他没留名字。」 「多大年纪?」 这前台是个生面孔,还认不全人,袁思想,难道是易哲回来了? 「四五十岁吧?」 「陈言安?」袁思狐疑道,但猜也猜不出结果,「是不是人很瘦?大概这么高。」她比划了一下。 「好……像是吧。」 袁思道:「哦,没事,下次记得问清楚是谁。」 她回了房间,洗了个澡就睡下,第二天照常早起去剧组。 这天倒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来了好几个影迷来探班,拍摄的间隙她出去跟那些影迷和气地聊了聊。都是些比易铭大不了几岁的孩子,她鼓励了几句,让她们好好学习,听爸妈的话,又合了几张影,一一签名后,回去继续拍。 「我把他们给您的礼物放到隔壁了。」吃饭时助理提醒她。 她便顺便去看了看,都是些小女生选的礼物,不是玩具熊就是hellokitty,一个一个拿起来摸了摸,心想可以带给袁想玩,她最喜欢这样的毛绒玩具。一堆礼物中,一个塑料包装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躺在那里,袁思皱了皱眉头,拿了起来。 熟悉的黑色封皮,掂了掂,里面是一圈吉他琴弦。 「爸爸。」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小时候喜欢吉他,母亲总是嫌她不务正业,玩这种没什么格调的乐器,父亲倒是很支持她弹,常常在下班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一包琴弦,让她把弹断的弦修好。 她拿着琴弦追出去,小助理把她拦了下来:「袁小姐,你去哪?」 第76页 「今天来探班的除了那群孩子,还有没有别的人?」 「没,没有啊?」 「在说什么呢?」说话间,陈言安走过来。 「是您?」袁思抓紧了吉他弦。 陈言安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上次听你说弦断了,想起来就顺便给你买了一包。」 「昨晚您去找了我吗?」电石火光之间,她又想到了什么,心里存了一丝侥幸。 「昨晚?」陈言安看着袁思,顿了顿,如梦初醒,「啊,是啊,你去哪了?」 袁思松了一口气。 「周嘉仪来看了我,我们几个就去了宵夜。」 「这样啊,早知道带上我呀。」陈言安道,「她最近怎么样?」 「她在尝试当导演。」袁思纷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真是不错,难得她那么有想法。」陈言安揽过她,往里走,「我们来说说,你新专辑的创作进行到哪里了?」 陈言安虽然是个肯给艺人相对的自由的经纪人,但制定起计划来也毫不含糊,聊了一顿饭的时间,给袁思定下了在电影杀青之前上交十首歌的初稿。 袁思讨价还价半天无果,愤懑地一头扎进下午的拍摄中。 她总觉得这天的阿林,有了某些变化。 ng的概率相比起之前,明显有大大的降低。 「过!」 「再来一遍……好,过。」 「过了,继续。」 「王导怎么了?」剧组那个ng最多的新人演员都诧异起来。 「这是爱情的力量。」袁思感嘆道。 「王导之前没女朋友吗?」新人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那么刻薄对不对,他之前是火气过剩,没地方宣洩。」组里的另一个影后也过来调侃了一句,然后问道,「袁思,他恋爱了?」 袁思想了想周嘉仪,她应该已经飞去了上海,忙着筹备电影的事:「我看不至于,他只是情窦初开了吧?」 「喔哟……这个年纪,不容易哦。」几个人一起唏嘘道。 第50章 袁思晚上跟周嘉仪煲了会儿电话粥, 把阿林最近的这些变化告诉她,末了还添上一句:「他们都让我招供,那个让王导这棵铁树开花的人是谁,要一起做面锦旗送给你。」 周嘉仪除了「哈哈哈」还是「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笑够了以后才说:「上次被你一提醒,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 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那你喜欢他吗?」袁思顺势就八起来。 「我也不清楚,」周嘉仪一副小女儿态, 支吾道, 「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我要专心准备我的电影,等忙完了再好好想想吧。」 袁思问:「这种事也可以等吗?」 「你说得我心里乱乱的。」周嘉仪感嘆道,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袁思,还记得之前你和易老闆还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 被我看出来,那时你好像也纠结得很。」 「拜你所赐, 要是没你, 说不定还捅不破呢。」袁思也想起当时周嘉仪老是旁敲侧击撮合他俩的事。 「捅不破什么?」易哲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他回来了。 袁思眼睁睁看着他关上了门, 提着行李箱走向她, 像是做梦似的。 周嘉仪还在电话里回答她:「现在好了,我们两清。」 「嘉仪,我有点事, 下次再聊。」袁思急匆匆挂上电话,站起来走到易哲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轻轻拍了拍,又四处揉揉捏捏,确认他还是那个完好无损的易哲,她踮起脚把他抱住了。 「怎么啦?」易哲交叉手臂,把她圈在怀里。 「你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方便联繫,没法随时随地找到你。」袁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数落起他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孩子也不要了?都是我两头跑照顾着……」 她还没念叨够,就被他封住了话头。 易哲从她唇上辗转半天才松开,又移到额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这个「也」字,用得真好。 袁思再多的话便没再说。 小别胜新婚,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长聊的时间,肢体语言胜过千言万语。 易哲在飞机上补过眠,精力旺盛又处于飢饿状态的男人,迷人却危险。 袁思抓着他撑在身旁的手臂,起初还是悠闲而享受地闷哼,半眯着朦胧的眼睛。 渐渐地她就想起了一个故事:温水煮青蛙。易哲的牙印嵌在她肩头上时,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又紧接着再被打开。 袁思在床上晕乎乎地躺了很久,恢复意识以后,侧头再看易哲,他的上臂被自己掐出一道道红印。 易哲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跟松山的合作很顺利,以后大概还是可以养得起你的。」 「身为画家,没有经历过赤贫的日子,不会觉得人生有缺失吗?」袁思语调轻轻地微笑,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胸腔那里空空的,说话稍微大声点都觉得吃力。 易哲伸出手臂枕在她颈下,抱过来:「有了你,怎样都算圆满。」 「你走了这么久,应该不止去了日本,还去了哪里?」袁思问。 这让易哲的动作一滞,停了停,他抱紧了她:「还去了,澳门。」 第77页 他欲言又止,袁思竖起一根食指,放在他唇上:「嘘,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其他的我不听。」 《白马银枪》全面杀青以后,袁思一边忙着宣传,一边开始了新专辑《重生》的制作。 这一次与她合作的依然是于辉阳,他道:「你这张专辑,跟上一张反差很大,不过是好的反差,可以说是颠覆。」 毕竟还是心境大不一样,前世与现世,她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她早就变了。 先前客串的那部电影《万花筒》意外大爆,15岁的顾透迅速走红,成为了最有潜力的少年演员。而袁思在电影中惊鸿一瞥,几次出场的不同造型让观众津津乐道,被年轻的女孩们争相模仿。 「我本来一直没什么底气,」陈言安道,「现在想想是时候了,袁思,要不要在北京开场演唱会试试?」 「我?我可以吗?」袁思满是期待地问。 「你都不可以,那谁还可以?」陈言安拿出自己随身的笔记本,唰唰记下两笔,「我去联繫几家贊助商,估计会有人争着抢着来办你这场演唱会。」 确定了演唱会的举办日期,她又给自己的每日行程中加了一项:排练演唱曲目。 她忙易哲也忙。 有固定的画廊合作,易哲的画稿任务多了许多,他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书房画画。不过这是好事,他一直在家里,有充足的时间陪孩子。袁思偶尔回家比较晚,他也乐意开车去接,当作繁琐工作之外的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太累,把身体弄垮了。」袁思晚上缩在被子里,从嵴梁骨那边感到一阵寒冷,她体温很高,贴着易哲嫌凉,不愿意他抱自己,「最近老是觉得虚,还怕冷。」 她过去是个冷血动物,天寒地冻的时候光着腿穿及膝靴,披了羊绒大衣,也觉得可以对付过去。现在稍微吹吹风,都从头冻到脚心。 袁思某个时候也忧心忡忡,难道是得了什么病,不治之症,她命中注定不能活过自己的二十五岁? 终于有一天,她在排练室里突然一阵晕眩,眼冒金星地坐在了地上,陈言安送她回家后,易哲黑着脸强行把她扭送进医院。 从诊室里出来后,袁思茫然地挠着头,易哲迎上去问:「医生说什么?」 袁思拿着医生开出的诊断单:「他……他让我做个尿检……这是什么道理?」依然没回过神,抓着头磨磨蹭蹭不愿意去。 易哲抢过去,推着她边哄边走:「乖,配合检查,完事了就回家。」 实在是忙过了头,再加上袁思的日子向来不很准,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袁思的身体静静发芽。 易哲看到诊断结果的那一刻,怔了又怔,旋即笑起来,发自内心的喜悦写在脸上。他用力地亲吻了她的唇,然后扛起人一路跑出医院的长廊,开车回家。 袁思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坐在副驾驶上,呆呆地被易哲一路握着手,沉思了半天,自己竟然就要成为一个母亲。 她拥有了新生,还要再孕育新生。 命运的这一次眷顾,过于丰硕,砸得她晕头转向。 演唱会就这样搁置下去,她总不能大着肚子在露天体育场里唱足几个小时。 陈言安的反应倒比她这个准妈妈要来得开心:「恭喜恭喜。」 「老陈,」袁思怪愧疚地说,「本来还说不会提早结婚生子呢,这下直接跳过结婚……」 「只是一个演唱会,专辑还可以接着录嘛。」陈言安毫不在意,「好好休息休息,除了录专辑其他的我能推都帮你退掉。」 她怀了易哲的孩子,这倒让何念那边,破了冰。 何念提了补品登门,头一次收起了锋芒:「我请大师挑了个好日子,下个月帮你们把婚事办了,你不用操心,好好养好身体就好。」 袁思正是吃什么都没食慾的时候,孕吐得厉害,坐在床上裹着被子还抱着热水袋,虚弱道:「谢谢伯母。」 何念坐在她床边:「以前发生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个不理智的母亲,并不是针对你。」 那些事情不止是伤害了她,更牵连了想想,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袁思笑得有点苦,只能让时间慢慢把这些怨怼沖淡: 「您不要这么说。」 何念也头一次与她推心置腹:「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很多事,看到易哲又把他的画笔捡起来,其实我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易哲如果知道您这么想,他一定很高兴。」 何念也笑了笑,陪她说了会儿话,也没等易哲回来,就离开了易宅。 自从在医院得到确切的诊断以来,易哲整个人的生活几乎都扑在袁思身上。 他先是打电话给了松山,请求他们允许自己暂时减缓创作,还软磨硬泡让袁思教她怎么用日语说「我太太怀孕了」,煞有介事地在电话里报了喜。 然后就是每天热衷于伺候袁思的三餐,变着法子地换菜单,好让她能多吃一点。 何念离开没多久,易哲提着几袋子菜回了家,他现在连食材都是亲自去採购。 「爸爸,今晚做什么给我们吃?」袁想跑到大门口迎接他,「嘿嘿」地笑着。 最近伙食可真好。 而易铭则在袁思的房间,好奇地用耳朵贴上了她的肚子。 第78页 「易铭,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袁思摸着他的脑袋,问他。 易铭想了想:「还是生个弟弟吧,要是再来个像想想那样的小丫头,我会死的。」 第51章 新专辑《重生》的录制工作很快, 用于辉阳的话来说就是:「我本来还想把这首歌改一改,你都已经录好了,也不给个机会……」 这次的专辑发布不再像第一张那样做限量发售,而是真的要拼一拼销量,袁思在孕中格外多愁善感: 「我倒是不怕卖不好, 只是马上要结婚了,他们又要说我是为了炒作新专辑才这么早结婚。」 陈言安说:「什么时候我们袁思也在意起这个来了?」 袁思正色道:「我现在是个母亲!」 嗯, 非常伟大。 为求安稳,怀孕内三个月不能公布, 面对记者的猜测, 她只能回答得模稜两可。不过, 对易哲来说,不宜公布不等于不可以偷偷告诉熟人, 这些天来, 只要跟易哲有过往来的,基本上都被他兴致勃勃地报了喜。 「你也注意一点呀。」袁思真拿他没办法。 易哲温情脉脉地抚着她的肚子:「对不起, 我是忍不住,我再克制一下。」 「说出来, 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袁思只能把话再说严重点。 易哲果然还是吃这套:「不说了, 绝对不说了。」 袁思轻轻「哼」了一声。 一晃时间就过了两个月, 正是婚礼完毕, 电影《白马银枪》上映,专辑《重生》发布,一切都尘埃落定。 电影就没什么悬念, 票房不是很好,亏了钱,却在电影圈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电影人都喜欢这部电影,王逸林带着它,在各大电影节上横冲直撞。袁思沾光拿了不少最佳女主角,孕期不方便到处跑,都是由王逸林代领。 巧的是,周嘉仪的处女座电影《不留》也是同一时间上档,票房可观,而她只参加了百影电影节,却打败了王逸林,拿下那届的最佳电影奖,真是造化弄人。 袁思的专辑上架首日,各大音像店里甚至出现了排长龙购买的情况。 为了防止黄牛,商家还不得不设置了每人限购两张。 袁思后来自己都听腻了那首烂大街的主打歌。 那阵子还出了个社会新闻:家境拮据的十五岁少女吵着嚷着要求家里供她去日本读书,说是歌手袁思也是十五岁那年赴日留学,受到了日本视觉系摇滚的影响,所以音乐才华过人。 家长们通过报纸电台痛批袁思给女儿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袁思分外委屈,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真是躺着也能中枪。 委屈也就片刻的时间,有了孩子以后,她的灵感常常汹涌来袭,休息在家的时候,写了不少曲子。 作为一个孕妇,风格都是偏温情甜蜜,她随手录了几首寄给于辉阳听,对方的反应是:「这还是袁思吗?」 月份再大些时,袁思差不多就已经暂停了一切工作。唯一的运动是每天晚饭后跟易哲出门散散步。 此刻她的热度却依然不减,新年刚刚过去,易哲的一张以她为模特的油画在一场拍卖会上,拍出了天价,名为《梦中人》。 正是她裹着袍子,倚在躺椅上打盹的睡容。 不施粉黛,表情安详,嘴角微微上扬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袁思倒不知道这张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在知情与不知情的情况下,易哲替她画了太多画,她也没法一一对上。不过看到易哲的爱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这是一件好事。 顺带着,还带动了她专辑的一些销量。 因为那幅画的缘故,饭后散步时,记者来跟拍的频率不免多了些。 她也没什么脾气,偶尔还会和对方打打招呼:「又加班啦?」 易哲一直很紧张她的肚子,方圆十米有生物靠近,他都要用手在旁边掩着。 「散步适当就够了,今天我们早点回去。」 从怀孕以来,他就恶补孕妇育儿手册,对各种妊娠知识比她这个准妈妈还要精通。 袁思说:「不知道是不是宝宝能感觉到你很紧张,你在旁边的时候,他总是很安静,你一走,就踢我踢得厉害。」 「还有这样的事?」易哲低下头,新奇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忽然,一个钝钝的力量撞了撞他的手心。 袁思惊叫一声:「哎,怎么又踢上了,真是好不给面子。」 易哲安抚了半天,拥着她:「回家。」 孩子是在夏天生的。 他来临的那天,袁思早早就有了感应,午睡醒来后,发现见了红,平静地打了电话给易哲让他回来,自己则吃了点东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易哲扶着她下楼,开车把她送到医院。 阵痛很难捱,她在待产室的病床上躺着,起初还是一言不发地忍着痛,到后来也忍不住哼哼唧唧喊疼。 易哲不停地替她擦汗,说笑话帮她分神。 医生时不时来检查一次:「宫口开得很快,估计一会儿就可以生了。」 天黑时袁思被送进产房,她握着他的手:「不要跟进来,生孩子的样子很难看。」 易哲在产房外焦虑地走来走去,何念也带着易铭与袁想赶过来:「已经进去了?那应该很快了。」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第79页 袁思看了一眼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闭上了眼睛,助产大夫剪了脐带,感慨道:「这个孩子生得真快,妈妈好有福气,少遭了很多罪。」 袁思失去了一会儿意识,再醒来时,易哲正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前。 她已经有了点力气说话,喝了点水:「孩子呢?」 易哲亲了亲她的手背:「妈妈在照看着呢,很健康。」 「好像是个男孩子。」袁思气若游丝,「本来我想着他会在夏天出生,小名就叫夏夏好了,男孩子叫这个名字有点娘。」 「就叫这个名字,」易哲道,「这样好养活。」 「这算什么道理呀?」袁思虚弱地笑。 笑了一会儿她皱皱眉头,对他抱怨道:「易哲,真疼啊。」 易哲心疼地拥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生了。」 但这种抱怨在何念把夏夏抱进来时,就彻底烟消云散。 袁思一边好奇地用手指轻轻碰初生婴儿的脸颊,一边感嘆着:「怎么这么丑?」 何念在一旁听不下去:「刚生下来都这样,不能说孩子丑,说着说着就真丑了。」 袁思其实心里喜欢得不得了,乐呵道:「对不起,妈,我错了,不说了。」然后温柔地哄着宝宝:「夏夏,妈妈刚刚是开玩笑的。」 出院时小傢伙已经变得白白净净,甚至常常笑,袁思很高兴地问易哲:「是不是你说过,越早笑的宝宝越聪明呀?」 命运苛责过她,又给了更多眷顾。 前世的记忆那么真实,现在却变得宛如一场梦境,她离那场悲剧越来越远。 很多个夜里,她在睡梦中醒来,看到易哲熟睡的脸。 他是她失而复得的爱人。 记忆曾经支离破碎,又在无数个梦里,渐渐清晰。 前世的最后一天,她在那个与他相识的湖边,向他道别。 易哲的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那样烫。 「袁思,不要就这样放弃我,别走。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袁思,我爱你,真的爱你,是你出现以后我才有了改变的可能。」 他不愿意接受袁思的决定,失去理智,不要自尊地挽留着,满眼都是绝望。 袁思看了他一眼,甩开手,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已心灰意冷,厌倦了跟他在一起的每天,没有未来提心弔胆的日子。 看不到他的决心,也看不到他的努力,既然两个人都痛苦,早点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带着一颗死掉的心,木然地往前走着,一群鹳鸟忽然从身后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从她头顶的夜空中飞过去。 这夜星空一片灿烂,多少人在北京醉生梦死,有人心碎,有人狂欢,有人沉浸幸福,有人失声痛哭。 她抬头看着那群飞远的水鸟,眼里是波澜不惊的莫大悲伤。 袁思转身往回狂奔。 她跑回湖边,看到易哲平静地走向湖水深处,湖面一点一点没过他的头顶。 她冲过去,湖水渐深,淹没她的小腿,胸膛。水真凉啊,她冷得直打寒噤,拼命游到他身边,托起他。 「你不能这样,易哲,你在做什么傻事?」 求生的本能让易哲也抱住她:「袁思,我想重来一遍,回到刚认识你的那天,那该多好。」 「先别说那么多,我答应你不走了,我们上去好不好?」袁思费力地扑腾着水,然而易哲不会游泳,他们一起沉入水中,挣扎了一会儿,又浮上去。 「易哲,别紧张,别乱动,有机会就呼……」袁思还没说完,一阵重力又把她压入水里。 她呛了几口水,体力渐渐流失。 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她反抱起易哲,流着泪吻了他的唇:「这样也好。」 这一吻,就成了诀别。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躺在病房里,以为自己得了救,却蓦然看到三年前的易哲走进来: 「袁小姐。」 是初遇,也是重逢。 易哲夜里也转醒,看到袁思睁着一双眼,把她搂到怀里来:「又做噩梦了吗?」 袁思摇了摇头:「不算是。」 她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爱你。」 (全文完) 第52章 番外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第一篇番外,写的是在袁思重生后,袁想与顾透换了一种命运相识的故事。 袁想在她20岁的那年, 成了一个粉头。 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作为易家最娇宠的小公举,20岁的生日,当然是轰轰烈烈地大办了一场。易哲知道她喜欢热闹,简直把半个北京的人都请了过来。袁想穿着设计师vera leung替她手工缝制的曳地礼服,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 开心地挽着袁思到处走。 因为袁思的缘故,那晚到场的也有不少知名艺人, 袁想虽然对姐姐的艺人朋友们都司空见惯,但在现实中见到顾透, 还是头一回。 他的脸看起来比荧幕上的还要小, 轮廓更深了一些, 下颌骨线精緻分明。跟大部分艺人一样,他很瘦, 范思哲的高定穿在他身上, 被他穿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流气质。 明明骨相已经那么好,镜头竟然还是没能还原出他的一半美貌。现实里见到的人, 是4d的,他的神态, 动作, 风姿……就在眼前, 真实又不真实。 第80页 袁想忽然就领悟了「迷妹」的意义, 缓过神来后,问袁思:「姐,原来你还认识顾透呀?」 袁思道:「刚出道那几年跟他合作过。」 这是官方式的回答, 不过走到人少的地方的时候,袁思又凑近了袁想的耳朵,悄声说:「他是你小叔叔,别说出去。」 「哎?」 他们家族说大也不大,关系倒错综复杂,原来顾透是易哲的堂弟啊,只是随了母姓。顾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对自己的背景一直讳莫如深,不过他能红起来,确实没有怎么动用过家里的资源。 「什么小叔叔?我们应该算平辈,而且他这么年轻,他是小哥哥。」 袁想从青春期开始就直呼易哲其名了,她曾有过一段把易哲当爸爸的不安年月。而等慢慢长大后,她觉得生命里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不可或缺,易哲更像是她的好朋友,况且,老易家的辈份已经够乱了。 袁思掩着唇笑,她总把袁想当作小女孩来看。 正巧袁思的艺人朋友来找她聊天,袁想就落了单,她无聊地站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晃到顾透身旁。 顾透也刚好结束了一轮应酬,一个人站在那里。 美丽又大方的袁想,面对自己莫名欣赏的男人,起初也没有怯场,仰起头:「顾先生。」 顾透看到她就笑了:「生日快乐,想想。」 咦,全世界的人都宠着她吗?怎么人人都要亲昵地叫她的小名。 偏偏就这个人叫得这么好听。 袁想的脸红了红,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真是羞死人了,不过她很快镇定:「要不要合影?」 「咔嚓」,「咔嚓」…… 袁想为了显脸小,伸长了手臂把手机举得老高,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拿住了手机,轻易举得更远。 「这样可以吗?」顾透侧头问她,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袁想看着镜头里他的侧颜,怔住。 这么温柔的眼神居然是在看着自己。 被圈粉了。 袁想当晚把她跟大明星的九连拍发在微博上。 「哇,妹子好漂亮!」 一轮疯狂地转发以后,顾透的一个大粉还私信了她,两个人火速交换了□□号。 从此袁想打进了顾透粉圈的高层,成为了一名官方认证十级骨粉。 「身为粉丝,偶像的电影要去电影院里看,一刷不够,起码二刷,三刷最好。爱豆上了杂志封面,起码也要买几本支持支持。爱豆坐飞机,要去接机,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人气……不为偶像花钱,怎么好意思说爱他,这叫做白-piao,抵制白-piao!」 第一次接触粉圈,袁想学到了不少新名词,战战兢兢地补课。虽然在生日宴会之前,她从没追过星,对顾透的印象也只是长得比较好看而已。 「姨姨,你要去上海呀?」 她在家用手机看机票的时候,易知夏凑过来瞟了一眼,她急忙胆战心惊地收起来:「嘘。」 然而还是被袁思听到:「你去干嘛?」 「面、面基。」 「面基?」袁思对新名词理解得有些吃力,「见网友???」 袁想也没有撒谎,她们是粉圈活动,可不是见网友嘛,只不过隐瞒了她在追星,追的还是顾透而已。 「你要注意安全。」袁思比较放养她,就是偶尔会坏心眼地挪揄,「当心被人把肾挖了。」 「老姐你怎么老是相信朋友圈谣言啊?」袁想气急败坏道。 折腾着到了浦东机场,她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会面了。 「啊啊,你居然没修图,我还以为你是照骗!」 姑娘们对她十分尊敬。她现在已经是顾透全球粉丝后援团的小领导一枚,头衔:应援组副组长。 袁想打着哈哈:「哪里哪里,见到大家真开心。」 她是第一次给偶像接机,该怎么装出经常接机的样子? 好在大家围绕自己的爱豆,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虽然提前两个小时来了机场集合,但是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袁想大概听了几轮粉圈小团体撕逼大事件以后,就有一个姑娘看了看时间,提醒道: 「大家注意,顾透来了!」 顿时,每个人都挺胸收腹站直,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 「啊,来了来了!!」 远远的,顾透在一行人之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一群小迷妹顿时分散站成两排,给他们让出一条道。一个个手机早已拿在手里,调出照相机,从顾透露头开始就在拍。 顾透刚下飞机,脸上有点疲态,看到来接机的粉丝,远远的,就笑了笑。 真会圈死忠粉,不知道迷妹们光靠一个笑容就能浮想联翩,回味很久吗。 再笑要怀孕了!袁想深吸一口气,想报警。 顾透从迷妹们身边走过,朝她们挥了挥手,助理在旁边护着:「抱歉各位朋友,今天比较紧急,没有签名合影时间,大家可以跟拍,不过不要拥挤,注意安全。」 「好!」大家立刻齐声答应,然后嘻嘻哈哈地跟上了顾透一行人,护送他出机场。 眼看着已经送到了路边,顾透就要上车,一群姑娘此起彼伏地朝他喊着:「加油,顾透!我们永远支持你!」 还带着哭腔,场面十分感人。 有个别几个激进粉丝围在车边,被几个大粉带头呵斥道:「注意安全,不要靠得太近,回来!」 第81页 不愧是号称全宇宙最有组织有纪律的骨粉。 袁想看着已经远去的车屁股,扁了扁嘴,这就是传说中的接机啊。 一点也不好玩,顾透都没有看到人群中的她。 要是自己能天天过20岁生日该多好,袁想意犹未尽地回到酒店,来之前她还打算在上海玩几天再回去。 就接到袁思从北京打来的电话:「面基面得怎么样?」 「还行。」袁想回味了一下,评价道。 袁思的词彙量有点超出袁想的认知:「见光死啦?」 袁想说:「哼。」 袁思道:「我托朋友从英国带了点东西回来,正好他现在上海,你替我捎一下?」 「居然偷偷找代购不带我!」袁想怒道。 「其中有你正在排队等的那个包。」袁思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袁想立刻态度就变得不一样,狗腿地拍起了马屁:「姐姐你怎么这么棒,快,地址电话发我~」 袁思推送给她一个微信名片。 微信暱称是theo,头像是一棵树,典型的中老年人常用头像。 微信朋友圈直接对非好友显示前十条,却没有想像中刷屏的代购信息,只有零星几个分享的影评连结,数了数一共才五条。袁想发送了好友邀请,很快对方就通过: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还没发问,那边就发送了个定位过来。 袁想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去接那只梦寐以求的包包,不过地方倒很远,在东郊别墅区,打车到了地方,袁想在门卫那里说明来意,刚要登记身份证,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想想,进来吧。」 袁想晴天霹雳,是顾透。 他脚上还踩着拖鞋,眼神懒懒的,似乎刚从被窝里爬出来。 袁思的那个靠谱英代是他? 袁想跟着他走在路上,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听顾透在前面轻声问她:「想想,你在做什么?」 「啊?」 「你今天来接机了吧。」 袁想咽了咽口水:「原来你看到我了呀。」 「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透问她。 怎么能这么直接地问姑娘家这种问题。 这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在追她! 袁想一阵支吾:「没见过追星?」 「原来是这样。」顾透恍然大悟,「谢谢想想。」 「不用客气。」 就这样去了他家,袁想拿了包就想开熘,立刻被顾透叫住:「去哪里?」 「我……回酒店呀。」 「你姐姐不放心你,请我照顾你两天。」顾透道,「还有东西在酒店?我叫人去给你拿过来。」 袁想张了张嘴。 她在顾透家住了几天,他很忙,她很无聊。 在他助理的陪同下去外滩坐了船,还看了东方明珠塔,上海其实是她的故乡,她五岁之前一直在这里生活,不过,有关于这里的清晰记忆已经少得可怜。 最后终于憋不住,订好了机票要回去,本来想趁着顾透还在影棚里拍gg,省掉告别的步骤,偷偷熘走,没想到,刚拖着行李出门,就被刚回来的他堵在门口。 「要走了?不再住几天?」 「不啦,暑假作业还没写完。」袁想本来满心欢喜以为可以跟他朝夕相处度过愉快的几天,没想到当明星那么辛苦,顾透每天早出晚归。她睁着眼的时候,他都不在家。难得他今天回来这么早,她却要走了。 顾透拿过她的箱子:「我来送你。」 到了机场,他语重心长地教诲道:「好好学习。」 袁想一言不发地跳下车。 袁思看到她回了家,关心道:「面基回来啦。」 有顾透的助理帮忙盯着,一点也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袁想抱着想了好几个月的新包包,心里却有点失落。 在人家家里住了两天,怎么就没发生点什么呢。 不过,追星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接机就简单多了。 这次顾透是飞北京,不用袁想再大费周章订机票去外地。 骨粉们聚集在首都机场,见了面又是叽叽喳喳地交流爱豆的近况,翘首以盼等他下飞机出来。 他来啦。 全宇宙最有素质的骨粉分成两排齐齐站好,顾透抿着唇笑,从她们中间走过。袁想就站在迷妹队列中,对着爱豆发花痴,他可真帅。 袁想正想着,顾透从她身边经过,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袁想顿时心都化了,然而一转眼,迷妹们都「嘤嘤嘤」地激动了起来。顾透摸了摸这个,又摸了摸那个,她不是特殊的那个。 看着他上了车离开,她嘆了口气,追星可真辛苦。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急忙捂住,做贼似的放回兜里。 「以后不要接机,想见我的话,我让人去接你。」备註是靠谱英代。 顿时,袁想甜丝丝地笑起来。 第53章 番外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番外的背景是前世,也就是袁思没有重生,大家都过得很惨的那个前世【 写的是易铭和钟洋的故事,钟洋在《三线天后》中有出场 之后如果有番外再更新的话,不会再开新章节,会直接把新的番外更在52章和53章里,前世背景的更在这一章,今生背景的更在上一章。 第82页 嗯,大概是这样,《重生之回归天后》要暂时告一段落啦,谢谢大家,明天开v给你们发红包~ 钟洋第一次见到易铭的时候, 她刚刚分完手。 心情超差的。 说什么,辞掉工作,辞掉工作,你非要出差就分手。威胁她是吧,她脾气噌噌就上来了, 就不辞,分就分。 那次是易铭到重庆来接袁想回北京, 作为助理,艺人去哪里钟洋都要陪同照顾。 钟洋想着自己的男朋友, 严格来说已经是前任, 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袁想似乎察觉了出来,到家后, 替她安排了一下:「易铭, 让你的司机送送钟洋吧。」 说是让司机送,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换成了易铭本人亲自开车。 钟洋哪敢把她当司机,原本还是坐在后排, 看到易铭坐上驾驶位, 她便推门下车坐到他旁边。 钟洋个子小, 脑袋也小小的, 尖尖的下巴长长的脖子,一张脸精緻中带着点娇憨。 易铭拐弯等红灯的时候,侧头看看她, 用疑问的语气确认了她的名字:「钟洋?」 「到!」钟洋也转过头,她虽然跟着袁想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越发觉得她神秘,这位微博上赫赫有名的易家少爷跟她是什么关系? 钟洋对这位网红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京城首富的独子,每次发微博必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抢着喊老公,女朋友一茬一茬的换,全是二三线女明星。 易铭被她铿锵有力的回应声弄得一怔:「安全带繫上。」 他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是在腼腆。 钟洋系好安全带,扫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疑惑,他在害羞什么?明明刚见面时,他还跟袁想说:「挑助理的眼光不错。」配上一口京腔,怪流氓的。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想像中的纨绔公子嘛。 车开得很稳,驶入小区找到停车位,他替她从后备箱拿出一只大箱子,钟洋不好意思,过去要拿:「我自己来就好。」 她的公寓是小高层,反正要乘电梯,自己拖行李没什么困难。 更何况,孤男寡女的,这么晚,「送上楼」是一件相当暧昧的事情。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还是易铭提着箱子,走在前面。 他按下电梯,从门前让开,让她先进去。等上了楼,他也是站着不动,按着开门键,永远的dy first」。 「有点乱,别介意哦。」钟洋还记得自己站在门口,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钟洋从来没有带过男人回家。 就算曾经被前男友堵在家门口,也狠着心没让对方进门。 易铭跟着她走进去,一开灯就被一屋子里堆满的东西惊住了,这是有点乱?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随和地点点头:「还好。」 「被你看到我家这么乱,不知道该不该杀了你灭口。」钟洋念念叨叨得去开了冰箱,本来想给他拿点喝的,却发现里面只有几盒过期牛奶。 「不用麻烦,我先走了。」易铭摆摆手。 果然这么乱的屋子,就算是「孤男寡女」,也完全没有了发生点什么的兴趣。钟洋只能拿了钥匙钱包:「那我送你下楼。」 你送我呀我送你。 易铭的车开出一段距离,看到后视镜里的钟洋跟着自己的车在走,便折了回去:「怎么不回家?」 「嗯,我出去玩。」钟洋有点不好意思。 「去哪玩?我送你。」 说是送,后来就变成了一块去酒吧玩。 钟洋已经好久没来这里放松放松,驻唱乐队换了新面孔,她坐在台下喝着扎啤,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经常来这里?」易铭看她原本一副很丧的脸,从进酒吧到现在,越来越嗨。 嗨大了的钟洋跟着音乐摇晃着脑袋,笑容挂在脸上,挽住他的手臂变得亲呢起来:「易铭哥哥,喜欢听民谣吗?」 易铭感觉一个软乎乎的糰子贴着自己,却嵬然不动:「不错。」 中场休息时她在易铭的注视下,一个人去了后台,再出来后,整晚便都在跟乐队的鼓手眉目传情。 有意思,易铭喝空了杯子里的啤酒,不经意地牵动唇角,笑了笑。 北京话里有个名词是「果儿」。 果儿是姑娘的意思,钟洋是个尖果儿,美丽的姑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却不再是个好词语。 在民谣圈子里,果儿指的是那些追逐乐队成员,并以与他们发生关系为乐的女孩。 钟洋是个惯犯了,不过这天晚上散场以后,顾忌着易铭在,便收敛了点,没跟自己的「目标」回家。 「易铭哥哥,谢谢你陪我,今天超开心的。」喝了酒便没开车。她这会儿走在路上,跟之前那个低落的小丫头比起来,判若两人。 易铭挑眉:「开心就好。」又思索起来,有他在,反而局限了她的行动吧,「你跟那个鼓手……」 钟洋连自己的房间都被他看过,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都看到啦,这就是我。」 易铭便笑了笑:「没什么,我很欣赏你。」 他们是同一种人,那叫做,集邮爱好者。钟洋集的是乐手,易铭集的是女演员。 再见面时又是在重庆了。 近来收工比较早,钟洋下了班,打算走一站路去剧组附近的夜市吃点宵夜。走着走着,就察觉一辆车跟着自己,缓缓开着。 第83页 打劫?这一带恰恰荒无人烟,钟洋警惕地侧头看看,旋即释然,哪有开跑车打劫的。 易铭把车窗摇下来,她看到他的脸,甜甜地笑了起来:「易铭哥哥!」 「上来。」 钟洋拉开门就上了车:「你来找袁想吗,她今天不住在剧组的宿舍。」 「嗯,知道了。」易铭的表情没有波动,踩了油门,朝前驶去。 依然是去喝酒。 喝到兴头时钟洋勾住他的脖子,大着舌头:「我们是酒肉朋友,这个词我用的对不对?」 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他在一块总觉得彼此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图个开心,要说暧昧,那是一点也谈不上。钟洋已经跟鼓手确定了关系,他比较听话,不会因为自己常常出差就闹分手。 喝到后来易铭接了个电话,似乎也是女朋友打来的,他语句简短地应:「嗯,跟朋友在一块玩,女生,没事,找小王给你刷,好的,你早点睡。」 钟洋已经醉眼朦胧了,趴在桌子上吐出一句英文来:「cheers。」 易铭托着下巴,拿走她的杯子。 最后被人扛去了酒店还浑然不知,躺在床上人畜无害地沖他傻笑,易铭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看,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钟洋凌晨5点猛然惊醒,就看到易铭衣衫完好地睡在床的另一边。 嗯,都这样了还什么也没发生,真是铁打的好哥们,钟洋心很大地洗了把脸,上班去了。 在这之后,两个人之间的酒肉情谊越发坚、挺,历久弥新。 就连假扮新欢,好让纠缠不清的前女友死心这种事,易铭也总是叫上她出马。 以至于两个人在宴会上遇到袁想时,她惊讶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不过,在帮过易铭分了两次手以后,钟洋与自己的乐手男朋友也不了了之,经历过情变以后她总是会脆弱一阵子,有点良心发现:「易铭,以后这种事别找我啦。」 易铭点点头,倒是没再交新的女朋友,反而热络地替她张罗起来:「害你男朋友没了,那我赔你一个,别老是跟玩民谣的在一起了,换换口味。」 是应该赔一个。钟洋眨巴着眼睛,易铭很有诚意地说:「我有个好朋友,是当演员的,长得很帅。」 易铭可能是故意的,帅对钟洋从来就不是什么吸引元素,因此见了几次面,她对传说中的小鲜肉兴致缺缺。 易铭牵线失败:「看来你还是喜欢乐手,我再帮你找找别人。」 钟洋摇摇头:「不如找找你自己。」 「真的?」易铭一怔。 钟洋哈哈大笑:「假的。」 她这个玩笑开得一点负担也没有,自己压根不是易铭的类型,他喜欢大胸长腿,而自己又瘦又矮,何况怎么能对铁哥们有非分之想,除非她不是人。 正要走,易铭把她拉回来,抵在墙上,深深吻住。 这个玩笑开得不对啊。 无论是气氛掌握,节奏把控,通通不对。易铭竟然当了真。 或者换一种说法,其实他,蓄谋已久。 钟洋气喘吁吁地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老腰哼哼唧唧,立刻又被拽回去,一通□□。 从前都爱有趣的灵魂,现在换成漂亮的皮囊,味道也还不错。 「不是好哥们吗?」终于能休息休息的钟洋,细声细气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睡过觉的好哥们还能成为好哥们吗? 易铭却捏了捏她的小手,真是可爱,身上到处都是小小的,他附过去,亲了亲她额前的胎毛。 「你是猪啊。」他怜爱地骂道。 钟洋气得哼哼了两声,脑袋扎进他的胸膛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