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回》 第1页 [穿越重生] 《挽回》作者:繁于【完结】 文案: 总角之宴, 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 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 亦已焉哉. 古代渣男重生救妻的故事 内容标籤: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潘望安,陆昭鸢 ┃ 配角: ┃ 其它:渣男,重生 ================== ☆、重生 「郎君,郎君,请您醒一醒,老爷叫您去书房一趟。」 耳边有人在聒噪不休,睡得四仰八叉的少年郎皱着眉头朝着声音来源就是一耳光。 「别吵爷爷睡觉。」白长了一副隽秀白净的皮囊,嗓音也是低沉有磁性的,只是一开口就让人不舒服。 小厮苦恼地捂着脸「唉」了一声,这主子对他好的时候也是好,不好的时候也是不好,现下再去叫他恐怕又是一耳光,不去的话老爷那边还等着少爷去回话。他权衡了一下,又上前去小声叫他主子。 「郎君,打疼了您的手不是,小子自己来打,您此刻可是有正事,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他腆着脸又上去。 「老爷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小子无礼。」躺在床上那位懒洋洋地回答。 敬礼一听可不好,立刻膝盖一个跪地,双手向前趴在地上「郎君可不敢乱说。」 这一声闷响也是吓醒了床上睡着的潘望安,他老子都死了多年,他自己不也是死了吗? 虽然不至于说暴尸街头,但是死前家境怎一个惨字了得,在京内一时无二风光的潘家怎么会有人料到最终的惨澹结局呢?家姐是皇后,父亲哥哥又是朝中重臣,到他二十一二岁,潘家风头之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知道仅仅几年后君家不知道抽什么风狠着劲儿折杀他家,偏偏他的岳家也是跟着帮忙,狠浇了一次油,只差把他家一股脑烧死。 若不是家姐护着他,他恐怕也会跟那些庶子庶女一般死无全尸,他父亲被冤枉说与敌军勾结,一死以证清白,就在朝中撞柱而亡,哥哥也没活多久就去了。偌大一个家,经风雨摧残,终于毁于一旦。 其中还有许多细节,只是他现下想不起来,因为头脑一阵阵发昏,腿间酸软,遥远而熟悉的酗酒酗色的后遗症。 他静坐在榻上,心中也是惊异未定,难道上天看不过他们的死,让他回来挽回这一切? 好老天,教人生就生,教人死就死。 他心中冷笑一声,「敬礼,如今几时了?」 「回郎君,已是辰时一刻。」小厮直起身子半跪床前。 潘望安一记窝心脚踹过去,「还不叫连连过来伺候爷洗漱。」 好在他终日沉迷声色,这时候身体虚空,也没什么力气,敬礼顺势往后一滚痛呼一声便跑出去。 好小子,演戏倒比楼中小娘子更精湛。潘望安笑了一声,起身到梳妆檯那边看镜中人,唇红齿白,眼角上挑,端得是一副好皮相,刚才看小厮的样子和他的衣服,潘望安便知道现在还不是他家族最鼎盛的时期。 再看着自己,十八.九岁的模样,稚嫩得很,哪里有前世赊酒被打得皮泡脸肿的样子,那种日子,他这一世决计不能再过一回了。上天教他重生,必是有其缘由的,也罢也罢,就让老头子眼中不成器的小儿子救他一回罢,最后还是归咎于自己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连连很快娉婷进入,脸上端着羞怯的神态,身段丰美动人,潘望安上辈子最后连两文钱□□一会的野门子都睡不起了,这时候看见青春貌美的连连恨不得立马持枪而上弄她个四五回。 可是现在不行,他有正事,只能在洗漱途中过过手瘾,揉揉捏捏亲亲还是能行的。 洗漱完了又是一刻钟,走过去书房又是半刻,于是一进门就被老爷子一脚踹到胸口上。 「阿爹这是做什么!」他捂着胸口跌倒在地,门口的敬礼眼观鼻鼻观心地想,现世报啊。 「做什么?孽子!」他爹背着手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孽子啊!」 颇有老泪纵横的样子,潘望安也不敢回手,早就做好了被训导几句就离开的准备,挖挖耳朵,不耐烦地跪在地上。 反正看样子时间还长得很,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调查,凭他的神勇,几天就能完事。 潘参知失力般的倒在椅子上,嘴里还念叨着「孽子啊,孽子,真是对不起……」他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那名字潘望安没听清楚,只听见他最的剩细细喘息。 正这时,他大哥风风火火赶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跪在书桌旁的潘望安,看见父亲如此神态,立刻迎上去「父亲,这是怎么了?」 父亲今日被升为左相,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却是如此表现。 见潘望与来了,他疲惫地冲着潘望安挥挥手示意他出去。潘望安心中一阵愤怒,愚蠢,这些人还要等着他拯救呢,竟敢如此对他,等着吧,有一日教他们对他刮目相看。 他也不鞠躬就此走出,叫他来居然就是为了踹他一脚再叫上几声孽子,这老头子真是疯了。 他出了门拍拍胸口的脚印,心中越想越气,抬手就给了门口候着他的敬礼一耳光。 这下是下了狠力的,敬礼眼泪花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知道主子只是发泄怒气,只好认栽,小步跟在潘望安身后。 第2页 回了房,看着眼波流转的连连他的心情都没有平复下来,没心情玩女人。 「敬礼,咱们去楼里听听曲儿。」 「哎。」小厮答应一声,躬身在前带路。 「爷,您还没进早食。」连连在背后绞着手帕咬着银牙叫他。 他自认为潇洒地挥挥手,跟着小厮出门去。 女人和食物,只要有钱,哪里没有。 调查嘛,他先出去整理整理思路再回来。然而惫懒和拖欠总是让他不得脱身。 每次要动身做点实事的时候就会有干扰出来,饿了渴了想女人了,哪一个都是美好的藉口。 于是这一拖就到了二十一岁,那天他酒醉花楼,家中有人来寻他。不是其他人,正是已位居高位的哥哥,如今他蓄起鬍鬚威严十分,见到他倒在几个衣衫不整的娘子身上,一个用力就将他拉起来。 「畜生,你现在即刻归家!」 说罢便将他扔在地上,如狼似虎的奴僕七手八脚将他捆起来绑回家去。他半昏半睡地倒在轿子里,想着上辈子自己没有遭遇过这些事。 尤不知,上辈子有对父亲和哥哥的忌惮,自己还不敢玩得太过火,这回重生来了想着万一最后都要死不如先将福气享个遍,于是纵情酒色,日日里作威作福,坏事不知道做了多少桩,他父亲和哥哥早就看他不顺眼,但是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着些许愧疚和无奈。 原来是他的妻子死了。 他被粗鲁地扔在妻子的床前看她,重生以来第几次看她来着?没想到这回竟然就是她的死期。 也是,上辈子好像也是这段时间死的,只是他忘了,或者说不在意。他二人本来就是形同陌路,虽然花心,可是他从来没有碰过这个女人,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藐视和侮辱,他知道,所以这么做。 如果不是这女人的哥哥,他怎么可能最后孤独终老无人送终,对了,他被留在人世大概也是给世间留了个笑话,不是说皇帝心狠吗?现在给他们家留了男丁,能不能将家族传承下去就看他的了。 因为他不能生育。十六岁跟着狐朋狗友抢占民女,被那女人的哥哥践踏于马下,踢坏了身子,是能行乐,可是留种是没可能了。 也许是他家姐跟君家提过这事,当时姐姐新婚,君家还肯给她这个面子,竟然直接把那女人指给了他,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哼,看看那女人,出身是高贵,右相的么女,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心肝宝贝,据说一开始太后是有意把那女人指给君家,因为无论门第还是品行那女子都比他家姐适当,但是右相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求太后说怜惜么女,希望她再长长几年。于是后位就给了他家姐。 再后来就被指给他,那女子年龄小,姿色差,实在入不得他的眼。 如果是貌美的小娘子,他当然会选择折磨她的身体让自己取乐,但是那女子无盐至极,他也没兴趣勉强自己。 现在看到她躺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有些奇异的想法。 原来她这样年轻,是了,嫁给他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四岁,现下大概也才十七八,倒是比以前好看些。 可惜是个死的,活着不好吗? 十多岁的年纪,还有多少风光没看过,还有多少有趣的事物没玩过,韶华之际,偏选择这条孤寂之路。 他的心突然就触动一下,她的选择未必没有他的原因。 他哥哥的债她替他还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他知道她会死,就在今年,可是他没有提醒,也没有关注,他只看到了自己。 上辈子没有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回家她已经进了黑黢黢的棺材。 后来来祭拜,她哥哥千里之外赶回来,满身尘土,跪在妹妹的牌位前,满是血丝的眼里含着泪光,看着他们这家人,竟然像要将这些人都记在心中,一一抹杀一般。 他看到以后只觉得心惊。 对了!上辈子家道中落就是在她死后几年。 难道跟她的死有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 ☆、谜团 好似乱麻中抽出一个线头,他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推断,生怕自己忘了。 「混帐东西,」他父亲从后面又是一脚,母亲失态地抓住他父亲的衣角。 「郎君这是在做什么?牧之哪里有错!」慈母多败儿就是这个道理,他母亲生他亏了身子再不得有孕,又怜惜他註定了无儿无女,事事顺着他维护他。这才养成了他越来越跋扈的性格。 他不敢还手,兄长也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真是奇怪,按道理女子亡故男人是不能进闺房的,而他母亲竟然也没有说什么。 这情景倒是像他们知道她的死因一般。 「她,」他记不起妻子的名字,只能这样代称,「她是怎么死的?」 在场三人俱白了脸,他心中得意以为自己抓住了线索。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睡在床上的妻子,不施粉黛,却脸色红润,眉头微皱又似解脱一般,如果说她只是梦迷着了没醒他都相信。 见没有人回答他,潘望安又摸着下巴开口「莫不是服了毒?」 他母亲先失了分寸,「女子闺房,男子在这里做什么,出去出去,叫人来好好给小娘子梳妆一番再去通知牧之岳家。」 三人被撵出去,父亲和兄长直接去了书房,留下他兀独独地站在卧室门口,这是他的庭院,这是他的卧室,他却从来没有在这里睡过一晚上。 第3页 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埋怨这里的所有人吗?埋怨天埋怨地,对影自怜? 也没有听她说过她的委屈,因为他们连面都没怎么见,算上上辈子,他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好好端详她。 心中未免没有怅然,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院中死了人他晚上还不敢一个人睡,找个粉头是个正理。 但是晚上被压在家中不能外出,他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这书房明显是她时常待的地方,干干净净,不像是女子书房。又一股淡淡的清香,也不是女子的脂粉味,是一种陌生的香料。 他坐不住身,四处张望,果然在小几那边看到一个莲花状的香炉,呈现完全盛开的姿态,他研究了一会儿,动手揭盖却没揭起来。 试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要用小力向上旋转,转开盖子的时候花瓣全然收拢,呈现闭合之态。 一开一闭,他只嘆匠人巧夺天工,拿在手中轻巧如无物,他混迹京中纨绔圈内,却从没看过这等好物,他的小娘子还真是深藏不漏。 他又四处寻觅一番,却再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大喊「不得了啦,墨止姐姐投湖了。」 他急忙赶出去,暗骂自己不长心,这时候最该抓着她的大丫鬟问问清楚,结果现在丫鬟也没了。大概自己吃极乐丹吃得过多了,头脑也不清醒,他懊恼地跑出去。 人已经死了,线索又失去了。 和上辈子一样,他大舅子,陆齐光在丧事结束五天后从蜀中赶过来,他在那边历练,陆家得罪了君家,他自选去磨练。 这回他仔细地看了陆齐光,他跪在陆昭鸢的牌位前,从没有哥哥给妹妹行跪拜之礼这么一说,只是他当时实在狼狈又伤心,满是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宣红牌位,沙哑的嗓子里喊出妹妹的小名「晏晏」,泪水被强制压回去。 随后他见到了上世同样的眼光。 不禁又打了个冷战,陆齐光坏他圆满,见他如此伤心他心中暗自爽快。 想来就是这人在背后捅潘家刀子了。 他对自己的推断很满意,晚上又寻着连连玩了几回。 还有两年,他只要扳倒陆齐光就行,他没这能力,提醒父兄就行。 于是第二天寻到父亲那里,说来也巧,那天君家又不早朝,父兄赋闲在家。 他整理装扮,敲门而入。 他们的目光很不友善,像在看一个没事找事的草包。 潘望安憋着气,面上不显,跟父兄提了提这件事,结果他二人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疲惫地让他出去。 临走前听见父亲暗嘆「报应啊,都是报应。」 是了,陆昭鸢的死因还没调查出来,他一边想着,脚步不停却是呼朋唤友去喝花酒去了。 还别说,真给他问出来些什么。 一条裤子穿长大的黄远华摺扇轻抵下巴,「这种毒我竟是听过,不过在哪听得却是要回家查查。」 其他人闹笑「莫不是哪家小娘子枕边的胭脂罢。」 黄远华正经想了一刻,实在想不出来,只好喊道「喝酒喝酒,不然拿两颗极乐丹来,爷爷一定想起来。」 就此掀过。 几天过后,黄远华叫小厮过来传话,说是知道了那种药的来历,好傢伙,那顿饭可没白请。 潘望安从侍女软绵绵的身上起来,被服侍着穿衣洗漱,手里拿着摺扇边往外走,坐上轿子,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没走几步突然有人掀开帘子朝里面一吹竖笛,只见银光一闪,他就再无知觉。 等到了酒楼,敬礼揭开帘子一看,吓了个屁滚尿流。 潘望安浑身肿胀,尤其那张俊美脸庞黑紫一片,口吐白沫混鲜血,已然死去的模样。 ** 「敬礼!快给老子滚进来!」潘望安敲着疼痛的太阳穴大喊。 敬礼一熘跑进来「郎君莫急,小子在这里。」 潘望安一脚过去「刚才有人朝轿中吹了暗器你看到没。」 敬礼配合地捧心向后摔倒,「郎君莫不是做了噩梦,现在是卯时一刻,我们并不曾出去呀。」他有点无辜地回话。 卯时一刻? 他定睛一看,敬礼穿着样貌分明又是回到了当初。 他又回来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难道自己又死了他愤愤不平,到底是谁下的黑手!竟然连爷爷也敢杀,上辈子,不对,上上辈子他可是活到了四十好几才死的。现下自己又重生,果然是天命难违吗?是要他挽救家族? 他心中有忌惮,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各路菩萨神仙,小子多有得罪请原谅。 也不顾忌发软的身体,双手在床上一撑就直起身子,「去娘子那边,快扶老子起来去娘子那边。」 敬礼还不明白,「哪位娘子?」 「小西皮,这院中还有哪位娘子?」他真是气笑了。 上辈子他也死了,直觉告诉他跟陆昭鸢肯定有关系,现下她一定还在院中,他只要去查到端倪就能免除被杀的隐患,但愿。 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他立刻起身往长风院中走去。 天才蒙蒙亮,他从来没有起过那么早。 急沖沖赶过去,陆昭鸢还在睡觉,奇怪,她都不用起来服侍母亲吗? 他心中有疑惑,站在卧房门口就想推门而入。 「郎君,可不能这样,」在他印象中被泡的发胀的墨止不知从哪里赶过来,他愣了一下,倒不知陆昭鸢身边的侍女如此美貌,他眼神过于孟浪,墨止垂眉心中厌烦,口中的话带着凉气「娘子这些时日身子不舒服,这才睡下,怕郎君染病,郎君还不是不进去为妙。」 第4页 「我倒不知墨止姐姐如此关心我,还把我往娘子房外退,莫不是想郎君进你的房间?」 这话实在不该是世家子弟说出来的,墨止见多了待人待物极好的公子爷,见到他这样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她们本来也是可以收房的,只是跟着这种人?不如教她去死。可怜小娘子生性善良活泼,竟是这一生都要绑在这痞子身边。 「郎君说笑,墨止蒲柳之姿,只配服侍人。」暗嘲他不是人,他也听不懂。 「行了行了,郎君没时间陪你耍嘴皮子,待我进去看看娘子。」说着就要绕过她推门而入了。 墨止还要阻拦,只听里面莺莺低语「墨止,让郎君进来罢。」 原是陆昭鸢醒了,听着他这些污言秽语,也不愿墨止再与他纠缠。 潘望安洋洋得意地看了墨止一眼,推门进去。 一股子药味,果然是生病了。 屏风那边隐隐能看到她尚未长开的身体半靠在床头,「妾身抱恙不能给郎君行礼了。」 声音倒是娇娇怯怯,暗含冷意。 墨止从他身边绕到屏风后去,潘望安见她给陆昭鸢背后垫了两个软垫。一时神思跑偏,想到了以往看着的二女戏珠姿势。 「郎君今日到访可是有事?」她的声音还有点微微的沙哑,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十分勾人。 他本来想问她为什么吃药自杀,但是又觉得自己蠢,还没到那时候呢。 又找不到什么话题来说,于是干咳几声「听闻娘子身体不舒服,夫,我过来看看你。」本来想说夫郎,他对着所有女人都这样自称,对着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却无端端生出一些奇异感觉。 「妾身谢谢郎君,但是室内病气萦纡,妾不敢让郎君久立此处,郎君还是先出去比较好。」得,谁也不待见谁,潘望安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回走。 「娘子,」墨止却红了眼眶,看着行销骨瘦的小娘子,心中苦涩非常。 「出去罢,我再睡一会儿。」 「娘子还是喝药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墨止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她看着陆昭鸢长成,从来都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如今变成这般消瘦模样,真是于心不忍,这世道何其不公! 她只恨自己没有办法替娘子遭遇那些。 陆昭鸢用手掌接了墨止滴在下巴上的眼泪,嘆了一口气,眼中的泪终于流下来。 「端药来。」 墨止急急忙忙擦了眼泪,破涕为笑,立刻去房外端药。 房中只留陆昭鸢一人,她失神片刻,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遮掩 墨止当然不会让陆昭鸢空着肚子喝药,到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小菜并茶点八样端上来。 陆昭鸢哭了一会儿,抹抹把泪擦干了。 墨止见她眼眶红肿必然是悄悄哭过了,很是心酸,端着鎏金红木八宝格过来,上面粥点面□□致可爱。 她只当做不知道她悄悄哭过,把东西放置在梨花木圆桌上,便俯身去扶她起床。 「娘子起来走动走动进些食再喝药。」 陆昭鸢低垂着眉眼应了一声,如同幼女一般让墨止服侍着她洗漱。墨止是她的贴身丫鬟中的头一份,下面还有分管各事的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十六个婆子小厮,现在能接近她的只有墨止一人。 她喝了两口软软糯糯的红豆薏米粥便再没有食慾,墨止知道自己劝服不了她,只能扶着她起身在屋内逛了逛,推开小窗,外面晨曦初现,庭院内的植物苍翠欲滴,她抬眼看了看,仍然觉得没有心思。 「娘子,不然咱们回陆府……」这话也是墨止咬着牙说出来的。 陆昭鸢没有反驳她,呆呆地坐在窗前,「阿爹和阿娘还会要晏晏吗?」 晏晏是她的闺名,言笑晏晏,她从前最爱笑了,只成再没有笑容,尤其是两个月前。 他们才成婚三个月,潘望安不曾来看过她,她早就知道了,大不了就算是守着活寡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却没想到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为什么她不去死?为什么选择这样屈辱地活下来,她不知道,于是更鄙夷自己。 从那天潘望安突兀地来寻她以后,她发现那人似乎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偷偷摸摸地跟着她,面对面的时候又欲言又止。她权当看不见。 这段时间潘望与父亲在朝中备受挤压,皇帝也没有再给皇后面子,任凭自己的老丈人在朝堂上跟人唇枪舌剑。 皇后心情烦闷,叫人宣陆昭鸢进宫解闷,陆昭鸢总以带病不宜进宫为由拒绝,最后连潘望安母亲和潘望与妻子都出动来劝说她。 那天潘望安正觉得这些时日跟着她很无聊,正好京中纨绔约他出去斗狗,然后他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陆昭鸢冷冷地看着房中坐着的婆婆和大娘子,最后嘴角讥诮一笑,应了旨意入宫去了。 潘望安不知道妻子好不容易对自己生出的一点点期盼都在此刻消散。 等他回来的时候院中早就没了女主人的身影,听闻是家姐召进宫了他才放下心来。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又悬起来,已经宵禁,陆昭鸢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日早上才从宫里传出消息,陆昭鸢病情恶化,皇后怜惜弟妹,让她在东宫养病。 第5页 一方面觉得有点不对,另一方面玩乐之心又在催促他,花楼里来了几个异域粉头,他这时候也想去尝个鲜。 三日后陆昭鸢才坐着轿子回来,脸色更差,回来也不去拜见婆母,径直地回了小院。 潘望安好心去看望她,却被墨止红着眼眶狠狠讥讽了几句。他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家姐的后位是她不要的,因此在宫中敲打她几日也是正常的,只是他没想到陆昭鸢那么脆弱。 好吧,这还是让他生出些许内疚。 他从来没有为人夫的自觉,但是和她处的久了也有意识到这人是他的娘子。尤其是想起上辈子她服毒自尽的样子,实在可怜。 也许他该对她好一点,毕竟她哥哥的债她还了两次,还多一次,就当是上辈子自己遭遇刺杀的补偿吧。 现在他们平等了,他应该把她当做妻子一样看待。 怀着这样的心态,墨止骂他他也懒得还嘴,掏掏耳朵不耐烦地进屋去。 陆昭鸢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微微起伏,长长的软软的头发铺了一枕,洁白修长的颈脖露出来,十分好看又十分脆弱。这样的情景总是会激发男人的兽性和怜惜。 但是这些陆昭鸢都不需要了。 潘望安坐到床边,他想他知道陆昭鸢为什么选择死亡了,因为寂寞。 嫁入他家,她失去了一切,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就是她的丈夫。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 他坐在床边,犹豫了半天才缓缓开口。 「家姐为难你了,往后你只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出头。」他伸手拍拍她身上的被子。 她缩得更厉害了,只留下乌压压的头发在枕头上。 潘望安嘆了一口气,起身出去了。 出嫁从夫,寻觅一个好的夫婿多重要。 那天他破天荒地没有再出去,也没有找谁来陪他睡觉,在西厢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端着早餐去房中看她,她还在睡,小女孩,永远睡不饱的样子。 「晏晏,」他的声音干涸极了,从心底觉得窘迫,这名字也是从墨止那边打听过来的。 她听见他问陆昭鸢小名的时候眼中情绪翻腾,声音颤抖似狂喜似狂悲。 「晏晏,小娘子叫晏晏,郎君,小娘子叫晏晏。」好像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潘望安以为她是替女主人感到高兴,遂接过她手中的餐盘给陆昭鸢端进去。 他游戏人间这么多年,突然就觉得厌倦,那些事无休无止却都是重复单调的,也许他可以试试另一种生活,也许上天叫他回来不仅仅是挽救家族,也是挽回他跟妻子的这段婚姻。 她把自己完全躲到被子里只留下发尾,潘望安用手指绕着她的发尾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起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语气也像是在哄一个小姑娘。 比起小女孩,他更喜欢成熟有风韵的女人, 可这个人如此特别,她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他才意识到?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这次重生的时间比上次要早,这次回来的时候他们才成婚三个月,还来得及扭转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还来得及。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陆昭鸢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了,她不愿跟他说话,在薄薄的被子下构建了另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 「出去。」她的嗓子嘶哑低沉。 「晏晏……」 「出去!滚出去!墨止!墨止!」在被子哭喊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还有些其他的什么。 墨止急急忙忙赶进来,没想到潘望安起了反作用,一下也是生气,「郎君还是先出去吧。」 竟然推着他就要往外走,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他不与女子为难,顺势往外走,总有机会亲近她的。 母亲叫他过去,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让他不要再跟陆昭鸢有接触,他没听,过几日潘望与也叫他,明里暗里和他母亲的意思也一样。 原来她被排斥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他表面上答应了,私下还是会去看她,后来十次有八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偷偷把陆昭鸢带出去了,总是在内宅,她的病也许很久都好不了。 连墨止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提前写了条子,把墨止打发开了以后抱着陆昭鸢就跑,等墨止回来他早就带着陆昭鸢出去郊游了。 去了一趟,陆昭鸢没说,但是心情真的好了许多,看他的眼神也不那么厌恶和抗拒了。 虽然他们之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陆昭鸢趴在车窗往外看,潘望安在外面赶车。 就这么一直走就好了,远离京中的一切。 她想。 事与愿违,两个时辰他们就被捉回了家。他被关了禁闭,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出去玩耍有什么不对! 这只是开端,后来他想要再见到她都成问题。 他们一定是疯了!之前心心念念希望他改邪归正,现在他顺应了他们的要求,却没有得到承认。 他们把他送到山东去进学,这一切越来越不对了! 几乎是半绑半威胁地把他送过去的,他这时候才迟钝地反应到,她的死跟他的家人离不了关系。 这些人到底要怎么样? 为什么他们要针对她,为什么家族会中落,为什么他改正了他们的态度却那么不对劲?这一切都让他抓破头,毫无头绪,毫无头绪,可是明明有一条线索将这些东西都联繫起来才是! 第6页 两年内他都没有能回去,每次偷跑都失败,他们对他的监管简直严到了一定的程度,可是时间已经让他等不起了,他逐渐学乖,认真读书,他们才放松了警惕。这时候他父亲已晋升为左相,离败落也不远了,他必须回去! 晚上一个人带着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钱财,翻墙而出,骑上早就准备好的骏马一路飞驰。 离他的妻子死去只有两个月了,他必须回去。 他们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是在出来修学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莺莺燕燕他见的够了,这世上他唯一一个对不起的女人就是妻子陆昭鸢。这几乎成为他学习的动力,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等不及要赶回去见她。 风餐露宿,没日没夜,半个月的路程活活缩短为五天。 下马的时候他的腿都合不拢了,一下马就瘫倒在地,他逃跑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回来了,潘望安一定要知道是什么成为了压死他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地上瘫软了半个时辰,步行了百十来米,终于看到修茸一新的潘府。 从前晚上经常出去,所以他知道哪里可以悄无声息地爬进去。 天色尚早,他爬进院中,僕人们竟然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他远远避开,灵活得如一条沉默的蛇,蜿蜒前行至长风院。 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 他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根据他丰富的经验来看,假如她有一点喜欢他,脸上都会露出惊喜的表情并且这感情会加深,这样他们的龃龉就会消失一些了吧。 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掌控,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和药味。 怎么了?他快步走到床边,陆昭鸢绑着头巾,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嘴唇都咬破了。身上却热得不行,她这是生病了?这么危急竟然也没有人通知他。这是他的妻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的心脏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疼痛起来,这感觉实在其妙,又酸又涨,几乎催的他眼泪落下来。 「晏晏」他由衷地自然地叫了她一声。 她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被梦迷着了。 「晏晏」他俯身轻声唤她的名字。 「哥哥,晏晏好痛,晏晏好痛。」她的声音里带着少女的撒娇一样的痛呼。 哥哥?这时候她在叫她的哥哥?果然兄妹二人感情十分深厚,现在她的兄长在蜀中历练,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君家封为将军,也就是那时候他家开始败落,都是为了给妹妹报仇。 「晏晏,我是你……是你郎君望安。」他用袖角给她擦额上的冷汗,可是瞟到袖子灰黑一片,立刻又放下,去梳妆檯那边拿了干净的手巾细细为她擦拭额头。 「望安。」她呓语一样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恍惚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先是迷茫,后来却全然变成了一种无尽的悲哀「我的郎君望安。」她笑了一下,这似乎用去她全身的力气,又闭上眼,只是眼泪一直顺着眼角流下来。 「晏晏。」他惊呼一声,手巾擦她的眼角。 「回来做甚么,回来做甚么。」她的声音微不可闻,突然抽搐一下蜷起身子,手下意识抱在肚子那里。 「晏晏,怎么了?」他想掀开被子替她揉一揉,但是她尖叫出声,濒死一般。 墨止立刻冲进来,陆昭鸢不许她睡在脚踏上,让她回自己的房间,门口候着两个小丫头,他刚才进来那两人都不敢阻拦,只是去叫了墨止起床,所以墨止很快赶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娘子。」她冲过来,像是护犊的母兽,一下把愣住的潘望安挤到一边。 这不对,他多少知道一些,比如,女子坐月子的时候头上要缠头巾怕进风。 血腥味,药味,她捂着肚子叫疼。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推断,陆昭鸢小产了。 他呆坐在一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你这是,小产了?」他听见自己残忍的声音。 陆昭鸢疼的快死过去,听见这话竟然笑了,小肚子里像是有烧红的狼牙棒在不停的搅动,那是一个她没能留住的生命对她最后的报复。 「是啊,郎君。」她咬着牙,身上的痛逐渐成为一种绝望。 这样的生活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哥哥知道了也不会高兴,走吧,到一个永远安静的地方去。 潘望安完全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想了这么久的人竟然一回来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绿的发光的帽子。 「是谁?」他几近疯狂,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这么风餐露宿日月兼程到底是为了谁! 陆昭鸢没有再搭话,她晕过去了,这样的疼痛实在是无法忍受,昏迷未必不好。 墨止哭着掀开被子,血红一片,浸透了被子和她的裙子。 潘望安不敢再看,踉踉跄跄赶到母亲那边,用力砸门。 「开门,开门!」他们一定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为什么一直让他远离她,让她一个人面对这许多事! 「开门!」他的声音带着颤音。 「牧之,你怎么回来了。」母亲的大丫鬟过来开门,他母亲有些吃惊,奴僕们跪了一地不敢看。 父亲已经早朝去了,母亲这时也在梳妆。 第7页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深深的疲惫。 「晏晏那是怎么了?是怎么了?」他一直在问。 母亲使眼色,大丫鬟躬身退下还把门合上。 「牧之,你过来。」难得的对她正色。 他心中已有推测,只是太离经叛道不敢相信罢了。果然他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失力地软在地上。这世间能让他们如此包庇的只有一个人。陆昭鸢平日里总在深闺,哪里会去认识什么野男人。 家姐经常宣她进宫,经常赐东西给她,父兄乃至于整个家族的崛起。 他不敢相信这都是建立在他妻子被屈辱的基础上得来的。 母亲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好像吃了一百颗极乐丹,只是心头嘴角都苦涩极了。 他居然让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些事。 他要回去找她!他立刻从地上滚起来,翻身就朝着自己的院子那边跑过去。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墨止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她怕潘望安盛怒之下做出什么对陆昭鸢不利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 他再没有耐心,一把推开墨止冲进去。 枕边的小几上放着温热的药碗,里面的药汁还剩下许多,定是墨止听见他来了连药都没餵完就赶出去拦她。 她越发的瘦了,这时候她才十六岁罢,眼神看起来却像是垂死的老人。 见他进来她也没什么变化,眼眸中灰黑一片,像滩死水。 「晏晏。」他恨不得叫一千遍一万遍她的名字,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他的衣服很脏,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这样去见一个女人,可是现在也顾不得了。 他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到唇边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餵到她嘴边。 她不肯喝,无意地把头转到一边去。 「晏晏,把药喝了,好起来我带你走。」再也不过这样的生活。 他以前自怨自艾,骄傲狂妄总认为这世上不公,是不公,但不是对他,而是怀中人。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抱怨一句,因为他们连说话都没有过。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颤抖着,两颗泪珠不听话地滑落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潘望安要这样做,有心的,无意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是没有抱过期望,只是梦被强硬地和她一起被撕裂,被折辱。 她为什么要活下去继续忍受?因为那个人是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并不是慈爱无边为了别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人,只是那是她的家人。从小将她呵护在心尖尖上的人们,这无妄之灾言归于此还是自己惹出来的。 如果那天不是皇后临时有事叫她去花园玩,如果自己没有去折那朵巧夺天工的假花,如果自己没有在花园小筑中伸手把玩那个莲花小香炉,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犯的错,就让她承担着罢。 潘家得了甜头,前段时间君家跟她在一起松懈了几分,说起当时皇后邀他赏花园自己却没有来的事,他们都知道被算计了。 可是皇帝得到了他想要的,一个会欣赏他心血的女人,所以他愿意给潘家权势以作报答。 那她呢? 那些话像是惊雷一样将她噼醒,原来这些都是算计好的,真真是个好。 她第二次有了身孕,皇帝是真心疼爱她,一心想留下这个孩子,瞒到四个月大,再也瞒不下去了。潘家又怎么会答应,于是以皇后名义赐下来的夏宫行的路上,马车「不小心」翻了,孩子自是保不住,差点连她也没保住。 大批的御医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两方对峙,潘家大概也有些偏飘飘然,把她送过去亵玩已是极限,怎么会让她生下那样复杂的孩子。 哀莫大于心死。 她什么都失去了,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家中的人会原谅她的。 脸上有些湿润,她抬眼看却被潘望安用手掌遮住。 那是他的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晏晏,对不起。」他的怀抱这样紧,和那人并不一样,那人强势又充满占有欲,他只是轻柔地抱着她。 很暖,可是她的心还是寒凉一片。 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就算她不自己解决,他的家人也不会让她再活下去,她的价值已经用完了,现在只是一个威胁。 他把头埋到她的肩窝,身体不自觉颤抖抽搐。 从来没有男人为她这样哭泣。 其实不怪他,愿意花心就花心,愿意玩乐就玩乐,已经晚了,挽回不了,回去过他的生活罢。 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是在摸那个没有机会见到的孩子。 「嗯,没关系。」她这样说,眼眶也红了热了。 「我带你走好不好,晏晏,我带你走,你好好把身体将养好,我们可以重来的。」 她的年龄比他小许多,可是此刻真正像孩子的是谁。 这对夫妻,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相处。 潘望安不知道心中酸酸涩涩的感觉是什么,他前二十年都没有体验过。可是他不想放手,他还没有好好宠爱过他的妻子。 他的预感就是一松手,她就会像风筝一样永远离开他。 可是还没有得到她的答覆,他又喊了一句「晏晏」 「嗯。」她答应了一声。 第8页 是答应他了?悲喜交加,一阵阵眩晕冲击着他的头脑。 他太久没有休息,没有好好吃饭了,就这么倒在她身上。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家中众人都来探视过他,可是当时他完全不知道。一醒过来,拿起旁边的外衫披上就要冲到陆昭鸢房间去。 「郎君先吃点饭,好好梳洗一番是正理。」他的小厮敬礼说道。 是了,不能这样去见她。 他仔细梳妆一番,又吃了东西,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即刻往那边去。 她在睡觉,脸色红润,眉头微皱,似痛苦又似解脱,墨止半倚半靠在床沿,身体没有一点起伏。 这画面和他心中最不愿想起的画面终于重合。 「晏晏!」他以为自己大声喊出来了,然而只是嘴唇煽动,微不可闻。 他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 他没有疯,打理了她的葬礼全心帮父亲做事,最后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归宿,这回他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原来不是她的哥哥要报仇,而是皇帝,以他们的血来祭奠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斩首前市场口站了许多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死之前在笑,因为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 「晏晏!」他大叫一声从床上醒过来,又来了,重生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连衣服也没穿好就跑到长风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 他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身量不太足,敬礼喘着气跟过来「爷,您怎么了?」 敬礼居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那他呢? 他冲到水井边上看,十五六岁的样子,果然是这样,晏晏现在还没有嫁过来,他还没有跟她哥哥结怨。一切真正的能挽回了! 他对天长嘆,狂喜之时大笑不止。 压抑不住的喜悦,到下午吃饭之时,他正想提出来自己去修学的事情父亲就先开了口。 「这回陆相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君家点了他家么女做皇后,他以么女年幼为由拒绝了,君家居然说可以等到她及笄才成婚,旨意已下,很快后宫就有主了。」 剩下的话他再也没听进去。 一股血腥气袭来,他喷的血染红了面前的可口菜餚。 在黑暗袭来之前他心中回响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我带你走好不好,晏晏,我带你走,你好好把身体将养好,我们可以重来的。」 「嗯」 原来再没有机会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是小短篇啊,完了诶。 昨天收到删繁的长评,啊啊啊啊!笑了好久,好棒好棒! 你们想不到我有多渴望看到你们的留言,这会让我一整天都很开心。所以这篇完结了,我比谁都失落,因为又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了。不过时间留下的都是真爱,我会好好疼爱你们的,mua 然后,咱们两星期以后见!五月二十我会在中午13:14分发粗来那篇,当天双更,要来哦!爱你萌。 ☆、挽回 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现在的一切都是另一场梦境。 醒来的时候冷汗涔涔,殿中鎏金的凤红烛已经燃了小半,也就是说他其实才入睡没一会儿。 手下有绵软的触感,鼻尖还萦纡着少女身上带有的馨香,浅浅的一股奶味混着一股子月季的味道。 他的手伸过去把她整个人环起来,轻轻往后一拖。 少女不耐地哼了一声,像撒娇像不满。 「晏晏」他撑起身子在她耳边唤她的小名。 底下睡着的陆昭鸢眼皮轻微颤动,他坏心地又叫了她一声「晏晏」这次直接含上了她的耳垂,舌尖轻轻地向里深。 「嗯」她不满地扭了一下,实在讨厌耳朵里传来的一阵阵痒意,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陡然睁大眼。 「君家」她有点睡糊涂了,还当自己在家里,半梦半醒间以为是自己养的波斯小狗在舔自己的耳朵。 「嗯,我在。」皇帝向她倾身,一只手撑着头,慵懒而满足地看着她。 她才刚为人妇,还没来得及脱下少女的稚气,这会儿子被一个盛年男子用这样的目光看到底不好意思。把身体往被子里瑟缩了一下。 「此生终娶你为妻,我很高兴。」在她面前他连皇帝的专称都不想用,这是他给她的尊重。还不止于这一点,当初力压朝臣定下她为后,遣散宫中嫔妃淑女几人,专心地等了她三年。如果他回来得再早一些,根本不会染指其他女人,他知道她有多倔强,骨子里的自尊有多强。 想到这里他就难免回忆起前几世的经历,每一次都会来的更早一些,可是从来没有赶上她云英未嫁时,每一次都是新的征服,也许放手让她幸福才是重生的意义,但是他做不到,不想放手,宁愿两人一同坠入阿鼻地狱。 他付出诸般努力,命运待他们却一次比一次残酷。 其实她当时有没有动心呢?他从来没有问过,不敢问,甚至不敢想。可是还是让他发现端倪。 以往她们成事以后,陆昭鸢总是抱着自己缩在被子里,可是后来他强制的搂住她,让她习惯以后她就不再管。 可是有一次让她撞见皇后在撩他,那天她几乎头也不转地回去了。 第9页 召见,请病,召见,请病,这样来往了好几回才被那家人劝服。 只是越发的冷了,对待他的时候总是不愿意看他的脸,眼睛波光粼粼,永远都在看其他地方。他当时不懂,她不看,他偏偏要让她看。摆出许多屈辱的姿势,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看清楚自己是怎样在她身体里进出的。 那天她哭得很厉害,眼睛都肿了,可是一声不发。 其实当时她是在悔恨吧,为什么对一个这样折辱自己的男人动了心,那次也掐断了她心中萌生出的一点点绿芽。 后来再也没有抗拒,他想要的都能得到,只除了一样。 她的心。 上世却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越发的小心翼翼,可是她却挂念起名义上的夫郎。每次都要蒙住她的眼睛,因为他不想看到里面带有对其他男人的期盼。 现在多好,她终于成为他的了,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可是一切都好恍惚,身为天子,他居然因为太幸福而恐惧,万一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怎么办?万一她又喜欢上其他人怎么办,他能猜到潘家那小子应该也重生了,这辈子脚踏实地攻读,现在居然也是个礼部侍郎。万一,万一晏晏喜欢上他怎么办?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臆想,可他止不住要吃醋。 他的手原本是按在陆昭鸢的腰上的,可是现在开始在上面慢慢打着旋儿。 「君家!」她捉住他不规矩的手,脸色绯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是了,她很怕别人摸她的腰,可是皇帝就喜欢这样,尤其是在燕好的时候,轻轻撩动,她就会发出压抑地娇喘,然后就会把他绞得死死的。 本来还念及她年龄小要顾虑身体,可是此刻他的喉咙上下悬动,下边那物事雄赳赳气昂昂地要给他的小娘子一点好看。 「叫郎君。」他把她掰正了,在被子里打开她的双腿然后置身其中。 她脸色越发红润,闭着眼偏过头到一边,贝齿轻咬樱桃色的下唇。 看起来有点害怕呢。 他一惊,忘了她将将是初次承欢,身体还不能承受住他浓郁的爱。 对于她,他是最耐心的那一个。 「晏晏,」他的声音低沉,随着这声轻喊,有一件滑腻的软物就在她的唇边滑动,陆昭鸢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就不能快些完事就好了吗?她实在不想张嘴,那太羞人了!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了一下,正好碰到她胸口挺立的两颗小樱桃。 「啊呀。」他轻佻地,似乎很惊奇,一只手寻到她胸口去。 陆昭鸢捏住他的手,「郎君,别……」别什么她再也说不出口。 皇帝很高兴,此刻正是玉山初隆时,碰到会痛,他知道。 所以选了更温和的方式,身高八尺的皇帝水鱼一样,蹭一下游到被子里。 眼睛看不见他是要好一些,可是一想到他埋在被子里做那些羞人的事,陆昭鸢更是不好意思,不过她此刻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了。 感觉那点被温和的含住,他的舌头还在上面打转,陆昭鸢拽着被子的手都在发颤。 那湿漉漉的吻一路往下,她正惊觉着要合上腿,却被他不由抗拒地分开。 她快要疯了!来教事的母亲可没说这些!她红着脸随意翻看的教导书籍上可没有这样的! 然后就是试探性的点了点,她的声音都变了味道「君家!」居然带着哭音,她是真的应付不了这个人,为什么要遣散后宫啊,她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他应该去找其他人才是。 皇帝听见了她的哭音,可是没有顺她的意出去,而是打消了最后一点犹豫,埋下头去。 包含着,抚慰着,给她一点点安抚和刺激。 她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可是这样似乎更尴尬。 听见被子里粘腻的吸吮和舔舐的啧啧声,她只觉得身体里一团烟火砰一下爆裂开来。 皇帝在被子里的身体停滞了一瞬,而后一阵毫无掩饰地笑意传出来。他自己也很快钻出来。 嘴角还带着透明的银丝。 陆昭鸢是真的哭了,羞愧又害怕,一下一下地抽噎,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折辱她,也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怎么样,更不知道自己这一哭会不会让皇帝厌烦她,总之十五岁的少女,不,少妇,就这样躺在床上闷不做声地哭。 「唉唉唉,怎么了。」皇帝最见不得她哭,慌忙用手揩了嘴凑到她身边去。 陆昭鸢羞愤欲死,倔强地转过头去。 如果这皇帝一开始就对她很冷淡那她务必是端庄大方的,可是他对她很好,还没进宫就经常送她一些小玩意,连她父母都不知道的。莲花香炉,玉面观音,十二生肖的木雕,还有各式各样的小花样,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 从前她只知道皇帝是个不务正业的皇帝,经常只顾着自己玩乐就不顾朝堂。 可是跟她订了亲以后就好了很多,于是那些反对的声音就消失了,大家都愿意看到皇帝正方向的改变。 所以她对他其实是有一丝期盼的,也许他会像哥哥那样对她好,却没想到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 两个时辰前他们才结束了第一次,在她感知里,这种事就应该一月两次,月初一次,十五一次,其他的都分给宫中其他女人,这是母亲教她的,作为皇后,要母仪天下的,所以要劝皇帝雨露均沾。可是现在要怎么沾?宫里就她一个顶了头衔的。 第10页 「好晏晏,郎君错了,错了,你打我几下舒舒心好罢。」说着就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去。 这个人真是不正经,陆昭鸢心里想,有点委屈,可是她莫名地生出一种庆幸和患得患失。 这样的宠爱能到几时呢? 如果她真的上了心,以后一定会惹他不高兴的。 「晏晏。」他见她停了哭,只眼泪汪汪地用眼睛指控他。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结果嘴里不经把风就说了出来「君家应该纳几位贵妃。」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这不就是想断了自己和她的后路吗?纳了妃,她就可以完全隔离在他的世界外,他呢,就会被一直拒绝在相敬如宾里。 陆昭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她太放纵了,或者说,这是最后一个考验。 「好得很,皇后倒是仁慈大方,那我这就去御书房看看选妃名册。」说着就要从她身上起来。 没有人拉他,他赤身从床上下来,随意地从床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件外衫披上作势往外走。 陆昭鸢看他真的走出帘幕外了心里又十分酸涩,又带着一点点恶意的嘲讽,看吧,这就是结局。 听见房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 然后眼泪又掉下来,太年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早就认定了皇帝疼爱自己,所以她才会有这样有恃无恐。 「哎哟,小祖宗,别哭了行吗?我给你跪下了。」躲在帘幕外的皇帝慌慌张张回来。 他以为她又会耍小孩子脾气不理他,结果去抱她的时候她都没有挣扎,犹豫了一会儿还拿自己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君家,我错了。」哭的抽抽噎噎。 皇帝的心突然软的不成样子,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是我错了,晏晏。」 侍女送上洁面的物事后退下,皇帝亲自服侍自己的小娘子清理。 才寅时,他又躺回去她身边。怀里抱着她,鼻尖有她头发上浅浅的花香的味道。 他还没得到纾解,这一回不敢乱动,只等着晏晏睡着了自己解决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觉得她的呼吸平缓下来了,才敢伸手到下面动作。 结果才动了几下,陆昭鸢就出声了「君家」 直吓得他魂飞魄散,勉力平复自己,「嗯?」 她转过身来,脸色绯红「这次你轻一些好吗?」眼睛低垂着没有看他。 一种巨大的喜悦要把他冲到天界边缘去了。 他像个莽头小伙子一样点头,然后就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好一会儿,她眼波流转,眼睛里都是他,唇齿分离的时候还带了润泽。 皇帝膜拜一样去亲吻她的其他的地方。 只是一具普通的少女身躯,可是在他看来却是人世间最美的,最能让他激动的。 所以爱情这回事,真是拿不准,契机也好,执念也罢,一旦上钩就再难逃脱。 又到了那个芳草萋萋的地方,他由上至下地看着她,缓缓分开她的腿。 陆昭鸢寻到他的一只手,握住,这才安定了下来。 刚才好一阵厮磨,现在也差不多湿润,可以接受他了。 他一只手扶着自己,慢慢倾身,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身体,然后俯身下去贴住她的脸颊。 吻她蹙起来的眉头,指尖按压那个神秘桃源,让她进入状态,等她环住自己脖子的时候开始动作。 由慢至快,由缓至急,由轻到重。 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她的身体破开,撞得她只能发出一些单调的音节。 这漫长的折磨对于她只是半个时辰,对于他却是三世的不得圆满。 女人的构造决定了她们是包容是接纳,男人则是进攻是强取。尤其是跟心尖尖上的人做,简直比上了天堂还叫人痛快。 被子被他们蹬到哪里去了谁都管不了,陆昭鸢下了狠心要让他快活,于是整个身体都缠上去,生涩地弓起身体迎接他。 很畅快,舒爽。 完事之后他也不叫人进来打理,还是自己为她做好了一切。 他了解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也爱她。 她很累了,躺在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 临了到要入睡的时候才听见她的声音。 「郎君,不要负我。」 他闭着眼,握住她的手也跟随她沉沉睡去。 这是皇帝第四次流泪,前三次都是听闻她的死讯,这次却是听到了这一生最可爱的话语。 不负你,永远也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meat也吃了,该留言的留言,该收藏的收藏,咱们二十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