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情仓》 第1页 [现代情感] 《暗度情仓》作者:果果猪【完结+番外】 ☆正叙版文案☆ 默默无闻的杨桔子突然嫁了。 而且还嫁了个,随着秦先生移民不列颠。 婚纱照晒出来后,朋友圈就炸了。 众人:你打哪儿认识的你老公? 桔子:其实是买彩票送的。 众人,白眼。 桔子:真的! 总之,这是一个马云店促成了爱情契约,然后某人掌握了一项谋生技能,顺便毁约追了个老公的故事。 ☆倒叙版文案☆ 网络上超火的巧克力店长杨桔子接受媒体採访,侃侃而谈: 好的牛奶巧克力最难做。因为热可可液对牛奶加入速度温度的要求苛刻到变态。 做这种巧克力重要的是耐心跟恒心。 这就跟我追秦先生一个道理,一切都要徐徐而来…… 内容标籤:都市情缘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桔子,秦岳 ┃ 配角:詹悦容,秦妈妈,秦衡 ┃ 其它:爱情契约,痴情, ☆、001 ?  杨桔子发达了。 这是她今晚第五次从梦里笑醒,第十二次打开淘宝,去看那张中了三千万的彩票。 她有定期买彩的习惯,不过只是每周在淘宝上买一注,小赌怡情而已。想起来去看一下,偶尔支付宝里多个十块五块的就够她开心一阵子了。没想到老天突然开了眼,让她中了个大的。 她这是把活了二十三年的运气全拼上了,才赢了这一把的节奏! 作为一名买五毛钱一斤的处理菠菜都敢砍价的苦逼打工一族,这个大馅饼足够让她离开这间老鼠洞一样的地下室出租屋,摆脱那份能让人过劳死的工作,离开那个渣到没有下限的上司,把她从地面拍到天堂里去了。 杨桔子想也是睡不着了,就抱着电脑刷机票。她老早就发过大誓,一旦她有了钱,她什么都不干必须先去一趟伦敦。去伦敦的机票价格她清楚得很,以前就算折扣最低的时候她都捨不得买,如今她毫不犹豫地刷爆了信用卡,买了一张维珍航空的头等舱。 买完之后她觉得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了,她爬上床,抱着被子辗转反侧地等着天亮,好去公司辞职。 大清早杨桔子顶着两个兴奋过度的黑眼圈,把辞呈放到姜兵桌上。 「姜总,我要辞职!」在姜兵面前,她难得大声一回。 姜兵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能应聘来这家公司就是他拍板的。当年她在人才市场跑断了腿都没人肯要,灰头土脸地拖到要离校了,其他同学都有了着落,她还悬着,急得她生了一嘴燎泡。好在,姜兵收留了她。所以她刚来的时候对姜兵充满了敬畏跟感激,想着一定要好好工作努力表现,以拜谢领导知遇之恩。哪知道日子久了,才知道姜兵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一个秉持着「大家好,我就好不了」理念的超级贱人。 姜兵招她进来就是看她刚毕业,人老实,又是个外地的,出身小地方家里没什么钱,他算准了她不会轻易辞职。 杨桔子怎么想都不明白,一个油头粉面说话爱翘小指头的,见了领导就作小服低面对下属就作威作福的,屁大的本事都没有只会熘须拍马的,明明已经结婚了还在自己部门暗地里发展出一个小情人的,工作能力超 low道德品质败坏的人渣,是使了什么手段才爬上去的。 她在他手底下被凌虐了两年,自己的工作天天加班不说,小情人的活儿动不动就加她身上了,她熬通宵做的策划案,最后署名都是人家。 这工作她早干够了,可如今就业形势不好,她资本少,没闲钱待业,所以不敢任性辞职。如今可算守得云开见明月,她杨桔子要跟他say goodbye了! 姜兵又摆出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气,用食指敲着桌子说:「辞职?好啊!你先干着吧,等招到新人你再走!」 「那要到什么时候?」杨桔子耐着性子问。心说我再忍你一次,好歹咱们弄个善始善终。 「那是人资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姜兵抬手扶了扶眼镜,右手的小拇指翘得十分魔性。杨桔子的口气瞬间不好了,说:「那我没办法配合,我明天就不想来了!」 「不来?」姜兵「呵呵」两声,手在空中一挥,阴阳怪气地说,「不来也好啊,这个月工资你别要了,还有公司的损失,你得赔上。」 杨桔子瞬间斯巴达了,嘶了一声,问:「我辞职跟公司损失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姜兵凉嗖嗖笑,摘下眼镜用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擦,又对着光线看看镜片,重新戴上,这才拿腔捏调地教训她道,「年轻人,不学无术!太浅薄了!咱们品牌部在公司什么地位?那是舵手!是公司的大脑!一个案子出来几十上百万的,因为你耽误了,你说你赔得起吗?」 杨桔子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干到今天才知道她还值这么多钱! 「知道厉害了吧?知道了就回去等着吧。人资把新人招来了你再走。」姜兵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瞄见那封辞职信,又说:「把这个也一块儿拿走啊。」 姜兵斜眼瞅着她,摆出一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的神情,看起来洋洋得意。杨桔子则发现跟人渣真是不能讲理的。她伸手把辞职信拿起来,说:「姜总,我改主意了。」 第2页 姜兵眯缝着小眼,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慢悠悠地说:「哎呦。这年轻人就是善变,说改就改,公司是你家的啊?」 杨桔子一把将辞职报告拍到桌上,吼道:「姑奶奶我今天就走人!你那小情人的工作,你爱找谁找谁去!」 吼完了她扭头跨出了这间噁心她足足两年的办公室,外间的同事们都诧异地看她,她朝他们笑笑,大步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公司大门,手机就响起来,她看了眼是姜兵打来的便挂断了,没一会儿简讯一条接着一条地进来了,都是姜兵发的,内容不外乎恐吓她离职要赔偿,威胁她今后休想在同行业找到工作,逼迫她立刻回公司上班。 她有三千万撑腰,她怕个毛线!杨桔子直接把手机关机,打了辆车离开这里,投入自由怀抱。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了个全套的spa,然后去本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大吃了一顿自助,又看了场超爽的imax巨幕欧美动作大片,晚上去酒吧舞池里狠狠蹦了一回,回家的时候,她走在方砖地上感觉脚底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云彩上。 结果在家门口遇到了房东。 她的房东是个矮胖的男人,刚四十岁就地中海了。这一片地下室是他家的,被他分割成几套租了出去。这房东是典型的市侩吝啬小市民,还好色,他租他这间破地下室只是因为这儿房租便宜而且可以季付,除非万不得已她从来避免跟他接触。 「桔子啊,才回来?」他沖她打招呼,一笑起来就找不着的小眯缝眼,脸上油渍渍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昂!」她不太爱理他,应付了句,拿出钥匙。 「下季度房租该交了啊。」 「噢。」她又发出一个单音节,把钥匙插到锁孔里。 「你喝酒了啊?」他讪笑着问。 杨桔子嫌恶地瞟了他一眼,没理他,开了门,进屋。哪知道他竟然跟了进来。她把眼一瞪,问他:「你有事吗?」 房东也不说话,拿眼睛把她这屋子打量一遍,最后视线在床那儿盘桓了一会儿,又粘糊糊地落在她身上,问她:「桔子啊,你都来住了两年了,怎么也没谈个男朋友啊?」 杨桔子只觉得心底泛起一阵厌恶,强忍着说:「我男朋友在伦敦。」 「哎呦,哎呦,是嘛!伦敦啊,真不错……」他背着手熘达到床边,伸手摸摸她的床单,又笑嘻嘻地看着她,问:「你这晚上老一个人睡,不难受吗?」 杨桔子觉得这货笑得跟猪八戒似的,八成又是荷尔蒙分泌过剩打算骚扰良家妇女了。她冷冷道:「你想多了。」 他搓搓手,说:「其实吧,你要是手头不宽裕,不用交房租也行,只要…」 「我不租了!」她打断他。 「不租了?」房东立刻换了副嘴脸,瞬间疾言厉色起来,伸出短胖的指头朝她点划着名说,「你要是不租了,按照合同规定,得提前一个月通知我。现在租期都快结束了你才说?你得付违约金啊你!」 杨桔子看他那样子真叫她噁心,想想她从前怎么守着这些极品活过来的?如今她咸鱼翻身了,再受这份噁心气那就岂有此理了!她走到门边,把门拉开,朝房东说:「我明天就搬走,离房子到期还有二十天,房租我送你了,这房子你爱租给谁就租给谁。挺晚的了,我要休息,请你出去!」 房东终于走了,杨桔子把床单掀了又换上床新的,这才躺下。躺着躺着,她心情又好起来了。 三千万呢!扣掉税还有两千四百万,她没必要被这些人渣搅得心情不好,该吃吃该睡睡,迎接美好新生活。 翌日,杨桔子上网办了值机手续,选了座位,然后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签证她有,这是公司留给她唯一的福利。年前公司里刚搞过一次英国游,给大家都办了签证,结果因为突然有个案子需要跟进,姜兵二话不说就让她留守了。那时候她气得差点把护照撕了。也好在没撕,如今派上用场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屋里属于她的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被褥跟几本书,还有一个一直用着的mp3。电脑是原来房客留下的,运行的时候风扇响得跟拖拉机似的,破烂得让人心碎。 她挑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装了一个登机箱,轻装简行地去了机场。 她在机场吃了早饭又进贵宾候机室看了场电影,消磨了一上午,到开始登机的时候,她想起手机还关着。 开机后立刻涌进来一堆简讯,没多久姜兵的电话又打过来。她想这贱人报复心超强,念在她要出国了,就接他最后一次电话。 「杨桔子你可别后悔!你他妈的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手机一通就传来两句谩骂,杨桔子直接挂了。 是不是好日子她不知道,至少有了两千四百万她会过得比他强点儿。她微微一笑,登上了机场摆渡车。 摆渡车往维珍航空的大飞机开过去,杨桔子着迷地看着阳光下铮亮的机身,想像着她人生第一次伦敦之行该是怎样的耀眼夺目。快到达的时候,她打开了支付宝想看看余额,可帐面上只有两块钱。 她觉得奇怪,按说这个时候该有□□汇入啊?她又打开淘宝帐户,却发现那张彩票不翼而飞了。 ? ☆、002 ?  被雷噼了也不过是这种感觉。 杨桔子第一反应是查查是不是输错了网址,第二反应是找淘宝客服。然后得到的解释让她的魂都飞了。 第3页 客服说,金额在三千元以上的□□不会直接汇入支付宝帐户。需要获奖者带着有效证件前往福彩中心进行身份验证,然后网站确认后,会将扣税后的□□存到支付宝。 客服还说,今天中午12点是验证截止日,从昨天上午9点开始到今天中午,淘宝客服给她打过五次电话,提醒她及时进行身份验证,可是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如今有效验证时间已过,已中奖的电子彩票默认为失效,原来购买彩票的2元钱自动退回支付宝帐户。 杨桔子这次可是真真地斯巴达了。 「彩票是我买的,凭什么你们说失效就失效!?你们这样做合法的吗?」她顾不上摆渡车上人们异样的眼光,激动地喊。 「对您的遭遇我们感到很遗憾。可是淘宝的做法是有法律依据的,您可以查一下@#%法%@%章*条规定…」淘宝客服小姐声音依旧甜美,杨桔子却再也听不进去她说什么了。 她挂了电话,又给福彩中心打电话,人家也说淘宝做法合法。她不甘心,又给消协、工商、税务甚至110都打了一遍电话,结果根本没人管她这茬儿。 摆渡车停在漂亮的大飞机跟前,乘客们陆续下了车,杨桔子呆坐在车上,满脑子空白。 「女士,您该下车了。」空乘小姐彬彬有礼地说。 杨桔子呆呆地望着空乘小姐,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压根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儿。 「女士您还好吧?」空乘小姐问。 杨桔子脑子里却蹦出姜兵那句话——你他妈的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那句话在耳边一遍一遍回放,打雷似的,隆隆连成一片。她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就像飞机又撞了一次大楼,外星人击退了变形金刚打到了她跟前,动物园的老虎跑出来了举起爪子就要拍到她面门上。 她觉得心都跳不动了,浑身无力,眼皮沉得撑不起来。她费力地吸着气,瘫软在座椅里。 「女士,飞机舱门要关了,请您尽快登机。」空乘小姐又说。 杨桔子眨眨眼,空乘小姐的面目才渐渐清晰起来。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带着模式化的亲切笑容。她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让她有力气坐直了身子,对着空乘小姐问:「机票…能退吗?」 空乘小姐一愣,继而有些为难,她说:「女士,您已经办理了登机手续,默认机票已经使用,依规定是退不了的。」 杨桔子顿时觉得28度气温下的南风都凛冽起来,她大脑一片空白。 「女士,请您尽快登机。飞机舱门就要关了,如果您再不登机,我们只能把您留在机场了。」空城小姐恳切地说。 杨桔子看着空乘小姐,又看看那架飞机,慢慢站起身。空乘小姐伸手扶她,她看着空乘小姐甜美的笑容,就像阳光那么灿烂,灿烂得她眼前一片花白,脑子里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得飞机,只是她慢慢回神的时候,飞机早已窜入一万三千英尺的高空。 云层铺在脚下像绵延不绝的棉花糖,平流层的天空湛蓝,阳光灿烂。杨桔子窝在头等舱舒适的座椅里,觉得脑子里还是空的,想什么都费力,好像她的魂还留在机场,剩下一个空壳身子在高空慢慢风化成灰。 「女士,您可以把安全带解开了。」空城小姐的声音把她唤回了神,杨桔子打了个激灵,愣愣地看着空乘小姐,问:「到哪儿了?」 「现在飞机在俄罗斯领空。」空乘小姐说。 杨桔子「哦」了声,低下头,麻木地想想,原来已经出国了…现在她真的出国了……她猛地悲从中来,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越哭越厉害,最后哭成了肝肠寸断,擦得满手都是泪。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她抽噎着扭过头,因为哭花了眼,空乘小姐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女士,这是那边那位先生给您的纸巾,请您遇事想开点,不要太难过。」空乘小姐指着一个方向说。 杨桔子揉去眼里的泪,往那边看看,是个男人,三十左右岁的年纪,合体的西装,丝绒质感的,整齐的衬衫领子还有结得漂亮的领带,很沉稳很绅士,长得也好看,是那种打眼看过去就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异国他乡之地,一个陌生人给的小小温暖弥足珍贵,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杨桔子吸吸鼻子,哑着嗓子朝他说了声「谢谢」。 他朝她微笑,点点头。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在杨桔子哭哭停停中过去了,飞机落地希斯罗机场,在空乘小姐友好的道别声中,杨桔子慢吞吞下了飞机,上了摆渡车,办理入关手续,然后随着人流出了闸口,到了机场大厅。 她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那些金发碧眼或者黑皮肤白牙齿,说着些语速很快的英语或者压根听不懂的语言。每家店铺都是英文的招牌,一个打扮成小丑的模样的人给路过的人发糖果。穿着防弹背心的人高马大的英国警察从她跟前走过,冷漠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去,又落在她的行李箱上。 这陌生的一切让杨桔子迷惑。 她来了伦敦,然后呢?干嘛呢?去哪儿呢?找谁呢?她现在除了一箱子旧衣服,一个旧mp3,一个破手机,一个空钱包跟几张欠着银行钱的信用卡,其他什么都没有。 人生第一次,她活得没了方向。 「杨小姐,你还好吧?」 第4页 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她慢慢转过身,看是头等舱给她纸巾的那位男士,他把一本打开的护照递给她,说,「你的护照掉了。」 杨桔子把护照接过来,上面贴得是她半年前的照片,那时候她虽然过得不如意,可是有存款有工资有房子住,哪像现在… 她眼睛又模糊了,眼泪滴到护照上。 「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喝一杯怎么样。」男士突然说。 杨桔子愣了愣,抬头端详他。这男人面目清朗,仪态端正,看着真不像是个坏人。接着她又自嘲,是个坏人又怎样?现在就算是个人贩子肯要她,她也跟他走了。 她点点头。 「我叫秦岳。秦朝的秦,五岳泰山的岳。」他自我介绍。 杨桔子只是拉着行李箱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他们到星巴克里坐下了,秦岳给她买了一杯摩卡,自己却什么都没点。他把咖啡放到她面前,又解开西服的扣子,这才坐下了。 杨桔子用餐巾纸擦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问:「你干嘛要管我?」 「一个女孩子独身出国,又哭了一路,谁都没办法不去管。」秦岳说。 他这么说,她刚压下的委屈无助又涌了上来,眼圈儿又热了。 秦岳把咖啡杯往前推了推,说:「先喝点东西,慢慢说。」 杨桔子瘪着嘴点点头,捧起了咖啡,就着眼泪慢慢喝。咖啡温热,洒了肉豆蔻粉,有种特别的香气。她慢慢喝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事情讲给秦岳听。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逼啊?」杨桔子揉揉眼,问。 「不会。」秦岳温和地笑,安慰地说。 「你真是个好人……」杨桔子嗫嚅着,眼泪又涨了上来。 秦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手机,眉头蹙了起来。 杨桔子以为他还有事,想也拖着人家好一会儿了,忙胡乱擦了把脸,说:「谢谢你秦先生,耽误你不少时间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秦岳摇摇头没说话,可也没接电话,摁断后把手机放到桌上,低头想着什么似的。杨桔子不好打搅他,老实坐在椅子里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秦岳抬头,问她:「你到伦敦后有什么打算?」 她愣愣地望着他。这个问题她根本不敢去想,因为没有答案。 这时秦岳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他还是没接,反而单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垂眼看着手机。杨桔子瞥了一眼,看到屏幕上的是「妈妈」二字。 她看着他,他一径地沉思。 铃声停了,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秦岳才把手放下了。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然后望着她,很有礼貌地说:「杨小姐,我有个建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听一下。」 《杀鹌鹑的少女》中说:「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今天对杨桔子而言,并不平凡,可她的命运巨变,恰好就发生在答应秦岳这一刻。 她坐在来接秦岳的车上,离开机场,一路朝着位于西伦敦的秦家那栋大房子驶去的时候,她总觉得这是一场荒诞大梦。 也许从她中了三千万大奖,到辞职来英国,再到跟秦岳做了契约情侣,这些事串起来从头到尾就是大梦一场吧…杨桔子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有点疼,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 她扭头看看秦岳,他一言不发地坐着,面色肃穆。 刚才在星巴克,秦岳的建议就是请她假冒他的女友,跟他回家。她初听还以为他是真人秀节目派来的,毕竟国外喜欢搞这些东西,她左右看着想找隐藏的摄像机,也没找到,秦岳却列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 「你在伦敦没有地方落脚,可以住到我家。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不轨举动,只是请你以女朋友的身份住下而已。你的签证是旅游签证,不可以工作,我可以提供你在伦敦期间的消费。所以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到处走走,伦敦可以看的地方不少。如果你想回国,随时可以走,不过走之前需要告诉我一声,我好做些准备。」 ? ☆、003 ?  杨桔子很难相信会遇到这种事情,她的人生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貌似又要从谷底爬出来了 这来得太快,经历过彩票失效事件,她蛮难乐观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问。 秦岳点点头。 「可为什么呢?」她又问。 秦岳默了下,有点为难的神情,他说:「一点私事…我母亲希望我跟一个人复合…」然后他歉意地笑笑,说,「我今天不太想谈这个,抱歉,以后我会跟你说。」 杨桔子觉得很奇妙,可是她真的信了他。就算她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他跟他妈妈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选她做假女友,可她就是很有胆子地跟着他上了车,到了他的家。 下了车,站在大喷泉旁边,看着那栋欧式的大别墅,杨桔子久久不能言语,缓了半天才赞嘆道:「秦先生,原来你真的是个有钱人!」 秦岳走到她身边,轻声说:「进去吧。」 第5页 杨桔子左顾右盼地跟着他,往大别墅走去。 就像电视上演得那样,门口真的有个英国管家,衣着讲究站姿端正地立在那里,等他们走近了,他微微躬身,用标准的中文说:「岳先生,欢迎回家。」 杨桔子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这也太英式、太宫廷了!她努力回忆下看过的电影,想搜罗下有用信息,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秦岳问管家:「家里都有谁在?」 管家回答:「太太,还有詹小姐。」 秦岳眉间又结了个疙瘩,他微微凝神思索了片刻,伸手扶着杨桔子的后背把她往前送了送,介绍说:「这位是杨小姐,我的女朋友。」 管家明显愣了下,继而又恢复了神态,朝杨桔子微微躬身,公式化地问候了声:「杨小姐,欢迎回家。」 杨桔子艰难地笑笑,说了声谢谢。 秦岳把臂弯递给她,说:「进去吧。」 这是要开始演戏了?没彩排直接上场啊……她有点紧张,眼神发飘。 「别担心。」他安慰。 杨桔子吐出一口气,把手搭在他臂弯里。 他们进了大门,拐到客厅,能看到欧式的沙发里坐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端着茶杯悠然地聊着天。杨桔子暗忖,年纪大的那个应该就是秦妈妈了。她小心地打量她。 这位秦妈妈往那里一坐,就诠释出贵妇二字。目测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丰腴,发髻光洁,皮肤白皙红润,一双凤眼透着精明神气,谈笑举止风韵犹存。以杨桔子这两年颇坎坷的苦逼经历,立刻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不好对付。 秦岳带着她进屋,先发现他们的是那位年轻的女人。那女人跟管家见到她的时候一个表现,她起初在笑,见到她后先是一愣,而后便恢复如常,笑着说:「岳,你回来了。」 这一个「岳」字,瞬间让杨桔子把眼前这位美女跟「前女友」三个字联繫到一起。 她偷瞄秦岳的表情,见他嘴角绷了起来,没应声,只点头。 「秦岳,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秦妈妈边说着边把茶杯搁到桌上,右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碧绿剔透。 「桔子第一次到伦敦,我带她到处走了走。」秦岳说。他一开张口这么称呼她,倒是让她觉得头皮发麻,看来这位秦先生入戏比她快,她也不好落了下风,以免辜负秦先生的收留之恩。她把身子往秦岳身上靠近些,面带微微笑,想跟秦妈妈打个招呼,她暗暗提气,打算问声好,秦妈妈的眼风略了过来,那眼神似轻似蔑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秦妈妈瞄完了杨桔子,便低下头,左手食小指蹭了蹭翡翠戒指,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小姐从没见过,是什么人啊?」 「是我的女朋友。」秦岳回答。 秦妈妈眼珠一转,视线又落到杨桔子身上。 杨桔子想这次无论如何得说句话了。她扬起自认为最真诚的笑脸,想问个好,可「您」字刚说了半声,秦妈妈轻飘飘道:「女朋友啊,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把杨桔子噎得,她来前还没跟秦岳对词呢!她又没上过北影,即兴表演这种事太考验临场发挥,她能力捉急不知道怎么表现。 她就又看秦岳。 秦岳不疾不徐地说:「我们今天在飞机上认识的,我认为桔子是我想要的人。」 这瞎话来得真快,杨桔子暗暗给秦岳点赞。 秦妈妈抿着嘴,端起茶杯。旁边美女却说话了,她说话前先是轻笑了两声,继而说:「岳,没想到你也会摊上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我以为你只适合日久生情。」 美女说话声虽软,话里的含义却不软,一句话没说完,眼神在她跟秦岳之间已经就流转了几个来回。 她打量杨桔子,杨桔子也打量她,。 这美女虽坐着,也能看得出来个子很高挑。 她嘴唇微厚,带着西方那种性感味道,五官精緻出挑,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她坐在那里,大红色的修身连衣裙把她的身材裹得窈窕动人,两条长腿自然交叠,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说不出得优雅迷人。 这女人要是秦岳的前女友,那杨桔子真心想对他说一句:您艷福不浅啊!别折腾了,复合就复合吧。 秦岳却淡淡地说:「人总是会变的。」 杨桔子眨眨眼,偷觑秦岳的神态。她自认是个不那么细腻的人,可秦岳说话间的这份淡漠疏离,总能品出几分情深不舍的味道。 美女嫣然一笑,没再说话,端起茶杯薄抿一口。秦妈妈伸手盖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她含笑对着秦妈妈说:「萱姨,我不要紧。」接着她站起身,款款走到他们跟前,朝杨桔子伸出手,说:「詹悦容。很高兴认识你。」 「杨桔子。也很高兴认识你。」杨桔子忙跟她握了手。 只觉得近处端详下这美女更加明艷动人了,别的不说,光一双水光潋滟的杏仁眼就够闪得人掉魂。 「杨小姐第一次来伦敦吗?」詹悦容依然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问。 杨桔子「噢」了一声。 「喜欢伦敦吗?」 「挺喜欢的。」 「打算去哪些地方走走?」 「这…还没想好。」杨桔子又看看秦岳。秦岳只静静地望着詹悦容。詹悦容笑得宛如三月春花,却只看着她说:「恐怕秦岳没什么时间陪你的。你不知道,他是个工作狂,除了吃饭睡觉,脑子里只有公事,其他什么都不想的。你恐怕要自己照顾自己了。」说完詹悦容瞟了秦岳一眼。 第6页 杨桔子听出她话里有话,见她看秦岳的眼风似嗔似怨,她觉得此刻应该没她什么事儿,该是秦岳跟詹悦容的对手戏。可秦岳就像脑门被揍了一拳,只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她好心地用胳膊肘暗暗捣他的腰。 这位先生终于发声了,他低声说:「我会照顾好她。」 詹悦容却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对秦妈妈说:「伯母,您家里来了客人,我不打搅了,以后再来看您。」说完,没容秦妈妈说话,詹悦容就走,管家跟上去送她。 秦岳皱眉望着詹悦容离开的方向,杨桔子却要面对秦妈妈解剖刀一样的眼光。 她缩了缩脖子,想起一个成语:庖丁解牛。秦妈妈是庖丁,她是那头待解的牛。 她暗忖,这家庭看起来还蛮复杂的。她就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大房子也不是那么好睡的,这位秦妈妈,更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杨桔子再瞅瞅秦岳,他盯着詹悦容离开的方向站着,像根木雕。她寻思着这是余情未了啊!刚才那位詹小姐也分明对他很有些残情的样子,整一个郎有情妾有意,那这位秦先生何必一边念念不忘,一边找个假女友来抵制复合? 她正寻思着,听秦妈妈轻飘飘问:「杨小姐是哪里人啊?」她忙恭敬答道:「我是江苏人。」 「江苏啊……」秦妈妈垂眼看着手上的翡翠戒指,漫不经心得问,「苏南,还是苏北啊?」 「苏北。」杨桔子如实说。 「哦……」秦妈妈拖了一声长音,「苏北啊……好像经济不太好的样子。」 杨桔子听了这句顿时如骨鲠在喉,不能吐出来,又咽不下去。她想得给家乡正名吧,就说:「以前苏北是穷,因为盐硷地产粮食少,又没其他经济来源。如今搞旅游经济,很多地方已经蛮富裕的了。」 听完这话,秦太太打从进门起第一次正眼瞄她,却看得她极不舒服。秦太太似笑非笑地问:「杨小姐家在农村啊,了解得这么清楚。」 杨桔子没吭声,秦岳却出声了,他说:「妈妈,我带桔子上楼,安顿一下。」 杨桔子心说这位秦先生可算回魂了。 秦太太凤眼一横,语气立刻重了,喝问:「她要住这里!?」 「她第一次到伦敦,住在这里我方便照顾她。」秦岳说。 秦妈妈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你一个人就这么决定了?!」 ? ☆、004 ?  杨桔子缩缩脖子,瞅瞅秦岳,秦岳抿唇不语,耳根处微微隆起,到像是牙关紧咬的样子。 母子二人对峙了一会儿,秦妈妈「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扭过头去。 下一幕是不是就该上演「你要敢让她留下来就别认我这个妈妈」这类戏码?那她是该怒起争辩,照着剧演,还是该装得可怜些,照着台湾八点档苦情剧演? 她暗暗咽了口唾沫,留心秦岳跟秦妈妈接下来的互动,以便合适应对。 这时候有个人插脚进来掺和了一把。 「妈,又什么事儿惹你了?我刚睡着就被你给吵醒了。」 秦妈妈傲娇地往楼梯那儿瞟了眼,又恨恨地别过头去。 杨桔子循声看过去,见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了青色丝质的睡衣睡裤,趿拉着拖鞋,拖鞋打在木质楼梯上「啪啪」作响。他走到他们身旁的时候,先是瞄了瞄她搁在秦岳臂弯里的手,又扫了她一眼,最后伸手拍拍秦岳的肩,打着招呼说:「哥,回来了。」 秦岳点点头。 他又往她这边努努嘴:「这位是?」 「我女朋友,杨桔子。」秦岳淡定地说着瞎话。 他笑开了,调侃道:「挺快的嘛,出国的时候还单身,回国的时候就有伴儿了。」说着他立刻朝她伸出手,说:「杨小姐幸会,我是他弟弟,秦衡。」 杨桔子跟秦衡握了手,留心打量他。秦衡眉眼间跟秦岳有八分像,只是年轻许多,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应该是特别讨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那种,也是特别不讨她喜欢那种。 这纯属个人喜好,无关人身攻击。 「杨小姐第一次来伦敦?」秦衡问。 「是。」杨桔子回答。秦衡又扫了眼她的装束,问:「来旅游的?」 杨桔子有两分诧异,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来的,可还是点点头 「其实伦敦没什么好玩的,伦敦人也没什么趣味。」秦衡把手插到睡衣口袋里,一派悠哉地说,「反正你也来了欧洲。要真想旅游,倒不如去西班牙走走。西班牙是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里子虽然不多了,面子倒算是欧洲这几个国家里面最拿的出手的了。」秦衡朝秦岳努嘴,「我哥他一年没休假了,你既然来了,倒不如跟他一起去西班牙度个假,带着他歇几天,别总把工作当成生活。」 「秦衡!你瞎说什么呢!」秦妈妈的指责插了进来。秦衡沖杨桔子耸肩,转身微笑着朝秦妈妈走去,坐到秦妈妈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说:「妈,说到出去玩儿,您也有些日子没出去走走了吧。要不这样,我陪您去趟瑞士怎么样?滑雪泡温泉,然后去巴塞尔看看珠宝钟錶展,买几件你喜欢的东西?」 秦妈妈的神情松了下来,又有几分拿乔,抬手笼了把发髻,酸熘熘地说:「什么钟錶展,去年不是去过一回?都是些你们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我老了,人家不会特意为我们这些人设计东西。」 第7页 「这说什么呢?」秦衡揉了两把秦妈妈的肩头,笑,「您这叫韵味,一般牌子配不上您。我看过宣传册,这次参展的有昭仪翠屋,冰种翡翠她家做得确实不错。有几款你肯定喜欢。」 秦妈妈明显有了兴趣,问秦衡:「真的?」秦衡眯眼念叨:「妈,您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啊。我骗过您吗?」 秦妈妈拧了把秦衡的耳朵,嗔笑道:「就你鬼机灵!」又嘆了口气,说:「也就你还想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那厢杨桔子冷眼看着,只道这秦衡还真会哄人,刚才秦妈妈那副后妈脸,现在笑得跟朵花似的。他瞅瞅秦衡,再回头看看秦岳,心理暗暗合计着,看来在秦妈妈那里,这个老大没老二吃得开。 话说她老家隔壁邻居养了两个儿子,结婚愣是给小儿子买房子买车子养孩子,对老大就一句话:你是大哥,凡事都要让着你弟弟。外人看着都说这家人偏心偏得太厉害,杨桔子跟妈妈念叨这事儿,妈妈说:「人心都是偏的,亲妈也不例外。养大了你们就是恩情,后面的不该计较。」 她听了只庆幸自己是独生女,要不凭她这道行,还真成不了那个大肚能容的神仙。她瞅瞅秦岳,他也看着沙发上那对母子,倒是有几分萧瑟。她顿时就同情心泛滥了。 秦岳视线从秦妈妈那边转回来,对她说:「我带你上楼。」 杨桔子点头,便跟着秦岳走了。 楼梯走到一半,又听见秦妈妈抱怨:「你这孩子干嘛打岔?怎么能让她住下了?」秦衡说:「妈,你过得好好的,管那么多干嘛啊?我哥跟詹悦容没希望复合了,你就别掺和了。」 「怎么叫掺和?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悦荣多好我心里有数。是他不好。你再看他带回来那女人,像个什么样子…」秦妈妈语气里不无遗憾跟怨愤,秦衡便又是哄又是安慰的。 杨桔子拉拉秦岳的衣服,想问问他一些事情,秦岳回头的时候眉头深锁,她看他这样就把话又给咽回去了。 「有事吗?」秦岳温和地问。 「那个…我住哪儿?」她便换了个不那么尖刻的问题。 「我隔壁有房间,你暂时住一下,如果不习惯可以调换。」秦岳说。 「没事没事,有地方住就行,没那么多讲究。」她摆摆手。 他们上了二楼,秦岳站定了,突然压低声音对她说:「对不起。」 杨桔子一愣,问:「为什么呀?」 秦岳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说:「替我妈妈跟你道歉。」 杨桔子干笑两声,想了想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扮演的就是个炮灰角色,答应来了就有心理准备,没指望人家把我当公主。」 其实现在对杨桔子而言,别说有个充满敌意的秦妈妈了,就算来个容嬷嬷那样色儿的秦姥姥她也不走。在伦敦她就一废人,难得有这份「工作」包吃包住,她要是走了只能客死他乡了。再者说,要拿秦妈妈姜兵那贱人比,那秦妈妈人品还算过得去,她倒是不怎么憷她。 秦岳看着还是有点歉意,她沖他摇摇手:「别说这事了,快去房间吧。」 他带她进了一间房,房里摆设很讲究,跟五星级酒店似的,处处都是钱堆的,杨桔子站在房里发呆。她昨儿还住地下室来着,今天就鸟枪换炮了,猛一下还不太习惯。 秦岳说:「你先休息下,我吩咐人把你的行李送来。」 她回头看看秦岳,他还是眉头深锁的模样,一脸的忧郁。她有心问问他家的情况,又觉得时机不对,顿时欲言又止。秦岳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对她说:「晚点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再把事情跟你讲一下。」 杨桔子点点头。 秦岳走了,杨桔子把房间游览一遍,走到窗前往外看。风景真是美,别墅坐落在一个缓坡上,坡上满是绿意,坡底有个湖,湖里游着几只天鹅。岸边有一段葱绿的植物,点缀些黄灿灿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她坐到窗台上,伸手摸一摸缀着流苏的天鹅绒窗帘,却想到乱世佳人里,郝思嘉裁了窗帘,做出一条长裙去骗瑞德的情形。也巧,她现在也干上了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她老老实实地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跑国外来不地道了一把。 想到此,杨桔子笑了,有点儿自嘲,又有点儿无奈。 有人敲门,她猜八成是来送行李的,就站起身,说了声:「请进。」 进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东方女人,身材矮小,皮肤倒是挺光洁,因为瘦显得下巴很尖。女人提着她的行李,进来后先是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有审视的成分,接着问:「杨小姐,你的行李是给你放这里,还是放衣柜里?」 杨桔子初看这个女人,直觉是个来者不善的角色,因为这女人的态度不像那个管家以及其他碰到的几个佣人,管家态度是淡漠有礼的,其他的佣人见了她则恭敬些,而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一点卑微味道,打量她的神色活像是个拦路稽核的警官。 可等到这女人张口说话,那种纯正的乡音让杨桔子激动了,她马上换了家乡话问:「你是江苏人?」 女人一愣,神色顿时就变了,眼神热络了不少,反问:「你也是?」 「嗯。我是苏北的。」杨桔子说。 「我也是啊。你是苏北哪里的?」女人兴奋起来。 杨桔子跟女人就这么聊上了,聊来聊去聊出来俩老乡,她俩竟然是同一个市的。女人让杨桔子管她叫莼姐。因为家乡穷,莼姐年轻时候跑到英国,后来辗转到了秦家做佣人。她来的时候是照顾秦老先生的母亲,秦老太太亡故了。莼姐又跟在秦太太身边帮忙照顾秦岳跟秦衡,一做几十来,公民权是有了,可也没结婚,就这么一个人过。 第8页 莼姐问了不少国内的情况,唏嘘了一会儿,又问起杨桔子跟秦岳的事情。杨桔子到秦家这一会儿,对于这个话题心里有点谱了,照着秦岳的说法,讲是跟秦岳在飞机上一见钟情。莼姐满脸不信,说:「你说衡先生倒还可信,可岳先生他…」 ? ☆、005 ?  讲到这里莼姐打住了。 「秦岳他怎么了?」杨桔子问。 莼姐眼神一闪,随即换了副笑脸。岔开了话题,只说怕秦太太有事找,得走了。杨桔子有点失落,本以为莼姐能透露点消息,哪知道她防备心还是很重。 纯洁走后,她在房里待久了开始觉得无聊,那感觉像是困在笼里的鸟,有窗有门却飞不出去。这感觉不怎么好,她想找秦岳,又想起来没问清楚他住在哪个屋。她只好又坐到窗台上看风景。就这么百无聊赖地过去一阵子,秦岳终于来了,要带她出去。 他们一起下楼,秦妈妈已经不在厅里,只留秦衡一人。他歪在沙发里看书,见到他们,问秦岳:「哥,干嘛去?」 「带桔子出去走走。」秦岳回答。 秦衡的眼风扫过来,似笑非笑的,杨桔子被他看得怪心虚的,忙伸手挽住秦岳的胳膊。她感觉到秦岳的身子有些僵硬,害她更僵硬起来。 秦衡把书扣到腿上,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说:「你们去湖边吧,那边没什么闲杂人等。」 杨桔子乍一听湖边,心里有点儿发毛。她抬头看看秦岳,见他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想去的样子。 「怎么了哥,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去湖边熘达?詹小姐走了,你连那里也不常去了,那些天鹅有日子没见到你了吧?如今杨小姐来了,恰好这个时间又是湖边风景最好的时候,去走走看看就当故地重游了。」 秦衡说的这些话,粗听有激将的意思,细琢磨信息量又有颇大。杨桔子仔细听在耳里,心里合计着貌似那湖边是秦岳跟詹悦容的故地,秦衡偏怂恿秦岳带着她这个新人重游,不知道这秦衡揣了什么心思。 杨桔子默默打量秦衡,秦衡呲牙沖她笑,问:「杨小姐喜欢天鹅吗?」 「呃…喜欢……」杨桔子违心地说。 「恰好湖里有几只,我哥养了好些年了,都传宗接代了,让我他带你去看看。」秦衡笑得满脸无害。 她便卡壳了,又抬头看秦岳。秦岳垂眸,片刻后说:「就去那里吧。」 杨桔子顿时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只好跟着秦岳走,没走两步,秦衡的话尾随而至:「杨小姐,天鹅会咬人的,你留心点儿。」 杨桔子脚底下一绊,秦岳扶了她一把,问:「怎么了?」 「…没怎么。」她扯出个笑,催促说,「快走吧。」 他们出了秦家,杨桔子四下看看,见没人后才把胳膊从秦岳臂弯里抽出来。 湖在缓坡底端,他们一前一后地走。杨桔子一直打量着秦岳,越来越觉得他身上的故事不少,她试探着问:「秦先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秦岳站住脚,回望着她,眼神透出肯定。她便大着胆子问:「我猜你还喜欢詹小姐的,对吗?」 秦岳一怔,问:「怎么看出来的?」 这有多难看出来?杨桔子咬了咬嘴唇,哼唧着说:「就是感觉吧…觉得你们互相都还蛮有那个意思的…」 秦岳只笑笑,很寡淡的模样,转身接着走。他这样,杨桔子的心提熘起来了。她跟在他后头走了老半天,他也不吭声,她更不知道扯个什么话题,于是她不免后悔问了那傻问题,闹得气氛很尴尬。 「我依然爱她。」秦岳突然说。 杨桔子惊讶地站住了。她第一次听秦岳谈及詹悦容,就用了个爱字,这字眼有点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呆站了会儿,秦岳却一直往前走,已经走了有一段路。她急忙小跑两步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岳后边。 天气非常好,风和日丽的,道路两边花木扶疏,有些树跟国内是一个品种,走在路上感觉很有些乡村野趣。杨桔子跟在秦岳后边,左右看着,冷不防秦岳又说了一句:「可我却不能继续喜欢她了。」 他这话是接着上一句说得,语气透着一丝怅然,杨桔子却不懂了。喜欢跟爱,不是该后者更深?他这么说是本末倒置了。她琢磨了一会儿,也是想不明白,就嘟囔了句:「听不懂。」 秦岳轻笑起来,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里的东西像是参破了红尘,他说:「因为你还很年轻。」 杨桔子眨眨眼。她觉得这跟年龄没关系。虽说她没谈过恋爱,可也是有过的。他这么说好像她傻的连爱情是怎么回事都不懂一样。她就问:「秦先生,可以问一下你多少岁了吗?」 「36岁。」 秦岳回答 「嚯!」杨桔子惊讶地叫了声,喃喃地说:「真不像哎!」 秦岳没说话,只是继续缓步向前走着,杨桔子只能跟着他。 他们走到湖边的时候,天色有点晚了,夕阳斜照下的湖面特别赏心悦目,几只天鹅悠然地点缀其间,色彩像油画一样生动。杨桔子看傻了,冒出一句:「难怪都疯了一样地想出来,外头是挺好的呃。」 秦岳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杨桔子深吸一口气,说:「我说如果那三千万还在的话…」她本来想说如果钱还在她也移民,可一则念到那三千万她心痛,二则想起以前老是鄙视那些挤破了头想出国的,如今自己倒也起了一样的念头…所以她临时拯救价值观,改口道:「我就在老家门口也挖这么个湖。」 第9页 「你喜欢这里?」秦岳看着湖面,问。 杨桔子点头。 秦岳微笑起来,看着她说:「那你可以常来走走。来的时候带着些面包,天鹅到岸上的时候可以餵他们。」 杨桔子摇摇头,抿着嘴看看湖里正在梳理羽毛的天鹅,问:「它们真的会咬人吗?」 秦岳点头。 杨桔子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说:「那还是算了吧。」 她小时候被一只雄霸全村的家鹅撵过,那场景相当血腥暴力,给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想号称家禽界战斗机的家鹅已经非常凶悍,那这大个头的野生天鹅战斗力更不是盖的了,她还是别去招惹为妙。 看她这样子,秦岳笑了起来。杨桔子用手指搔搔脸,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边有椅子。」秦岳往某处指指,看过去是一片矮花丛,应该是她刚从窗子那里看到的那片。花丛中摆着一条铁艺的长椅,他们走过去坐下了。 杨桔子弯腰研究那花,很像水仙,叶子细长,花梗粗壮,举着明黄色大朵的花,非常娇嫩可人的模样。她伸手拨弄着其中一朵,问:「这是水仙花?花朵怎么这么大?」 「是洋水仙,在伦敦很常见。」秦岳说,「你喜欢的话可以摘一些,插到房里。」 「可以摘?」杨桔子扭头问,「没人罚款吧?」 秦岳又笑,摇摇头。杨桔子低头又端详那花半天,吁了口气,说:「算了吧,长得好好的,摘回去糟蹋了。」 看完了花,杨桔子直起腰,四下看了会儿风景,她又看看秦岳,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坐着,凝视着湖里的天鹅。她不好打扰他,也陪着他一起看。 太阳更偏西了,湖面上的颜色由金变红,空气干净极了,潮湿湖水的味道掺在里面。周遭很静,也没什么风,只有远处的天鹅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杨桔子觉得这真是一场梦境,真美,就好像彩票没了,她在飞机上哭到睡着,然后一直没有醒一样。 她闭上眼靠到椅子里,意识有些熏然。陡然天鹅叫声近了,她睁开眼看天鹅们已经围了上来,有一只甚至伸着长脖子叨她的牛仔裤,她吓得立刻窜到了椅子上。 「别怕,它们是来讨食的,不会咬人。」秦岳安慰。可杨桔子蹲在椅子上拼命摇头,不肯下来。 秦岳无奈摇头,伸手抚过一只天鹅得脖子,说:「抱歉,今天没带吃的,没东西餵你们。」 杨桔子听出点门道,问他:「你常来餵它们?」 「以前常来。」秦岳低声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是悦容买了这些天鹅,她说这个湖有了这些鸟,就像有了生命。」 杨桔子「哦」了声,以为终于进入正题了,她蹲在椅子上一边留神那只对她很有兴趣的天鹅,一边留心听秦岳讲话。 可秦岳没再往下说,他在逗天鹅。 天鹅扭着灵活得脖子,转着圈儿去咬秦岳的手指,秦岳得手在半空画着圈躲它,天鹅看样子恼羞成怒了,嘎嘎叫起来,脖子伸长了,扁嘴瞄准了秦岳。这情形杨桔子太熟悉了,这是鹅准备咬人的标准动作,她怕得要命,秦岳却只是微笑以对。危机时刻为了救他她也是拼了,杨桔子大着胆子伸出脚朝天鹅虚踢了几脚,嘴上吆喝着:「go go go!」 难得她还想着英国天鹅听不懂汉语特意说了英文。 天鹅受了惊散了,跑到洋水仙丛里三五成群地簇拥到一起,很是傲娇地朝她嘎嘎叫了两声,又恢复了优雅高贵的姿态。杨桔子松了口气,这才把脚放到地上,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 「你怕它们?」秦岳问。 「怕呀。」杨桔子撇嘴,「你是没被鹅咬过,咬一次你就知道厉害了。」 秦岳嘴角微微上扬,眼望着那群天鹅,淡然道:「悦容也被咬过。」 ? ☆、006(改) ?  终于步入正题了,杨桔子坐好了,她洗耳恭听。 秦岳慢慢说:「天鹅买来后,我常陪她一起来餵它们。有一次一只天鹅咬了她,她就再也不来了。」他像是在想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又暖了一层,接着说:「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爱记仇,爱使性子,三分钟热情,喜新厌旧又喜欢狡辩,任性起来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谈起詹悦容,满脸的宠,杨桔子在旁边全看在眼里,便奇怪既然两个人羁绊这么深,如今怎么会闹成这样?她就问他:「秦先生,你跟詹小姐是从小认识的吗?」 秦岳点头。 「哦,那是了。」杨桔子说,「那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是很好。」秦岳说,深吸了口气,双眼望着湖面,又沉默了。 杨桔子好奇心起来了,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会…」 「是我不好。」秦岳低声说。 「不像。」杨桔子接口道,她潜意识里倒是想替他辩解。 秦岳摇摇头,说:「我大她几岁,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出色的女人。我们在一起也快乐过,可最后才知道快乐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我终究是个无趣的人,没办法跟上她的步子,也没有自信能让她幸福,倒不如放她自由,让她去找更好的伴侣。」 这话说得几分萧瑟几分决绝,杨桔子听了心里竟然有些难过。她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对青梅竹马变得宛若路人。她想问,又不确定是否可以问得出口。她犹豫着,秦岳继续说了下去。 第10页 「詹家跟我们是世交,我妈妈一直很喜欢悦容,希望能娶悦容过来。我理解她的心思,可我做不到。所以,才会难为你。」秦岳沖杨桔子歉意地笑笑,说,「刚才,我静下心想了想,其实在机场的时候,我是有点冲动了,才会建议你冒充我女朋友。我跟悦容分开有一年的时间了,我妈妈一直逼得很紧,所以我压力比较大。可看到我妈妈那么对你,我觉得很抱歉。但还是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只是难以理解我跟悦容之间的问题,才会对你产生敌意。」 「我不应该趁人之危,借你的困境来要挟你做我的假女友。我想过了,我可以给你一部分钱,让你尽快回国。你遇到的事情其实并不很严重,只是太突然才让你感觉打击太大。你还年轻,赚钱的机会还很多,不要太悲观,一切的都会好起来的。」 「你要给我钱?」杨桔子很惊讶。 秦岳点点头。她问:「那我要是突然走了,那你跟詹小姐的事情呢?你妈妈继续逼你的话,你怎么办?不会又变出一个女朋友来吧?」 秦岳又皱眉。杨桔子发现自从见了他,他这眉头就一直这么锁着。看他这样,是根本无法破这个困局。他这样倒是让她觉得不太好意思了。到了英国幸亏他出手救她,到头来再白拿他的钱回国,这种食人之禄不忠人之事的行为,她真干不出来。 杨桔子便做了决定,摊摊手说:「那我不走了。」 秦岳惊讶地看她,她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说:「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可说实话,我现在除了靠你也没别的路可走,况且我确实想在伦敦旅游。让我白拿你的钱我心里过意不去,如果说借你的钱回国,机票的价格我也有数,我回去后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也说不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你的钱。既然我来都来了,不如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我帮你分散一下来自你妈妈的压力,你养活我些日子,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也许,你妈妈会想通了也说不准。要是你觉得我的存在影响到你们了,那我马上就走,就算是借你的钱我也走,绝不耽搁你。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秦岳看她良久,才问:「你确定可以这么做?」 杨桔子说:「确定!说实话,这样我还觉得我占了老大便宜,你要是答应了对我反而是好事。」 秦岳说罢沉吟片刻,又说,「可我妈妈她对你的态度…」 「小意思啦!」杨桔子笑起来,实话实说道,「你是没见过我前任上司,那可真是绝了。我也是经历过刀山火海的人,你妈妈说几句难听的话对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秦岳似乎还犹豫,杨桔子把手伸向他,郑重其事地说:「那么,我的新老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吧!」 最终,秦岳跟她握了手。杨桔子觉得这个结果算是双赢吧。 她是走投无路,他也是走投无路。他们这两个地位悬殊的人能达成共识,只能归功于世界真奇妙。 他们又一起走了回去,杨桔子再走进秦家大门的时候,感觉又不一样了些。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是迷迷糊糊的,只贪图个落脚的地方。第二次再来,她已是肩负使命。作为一个老闆,跟姜兵比,秦岳简直好出了新境界。为了秦岳,为了她自己,她这一腔热血洒得心甘情愿。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合计,该怎么把这个女朋友的角色扮演好,最终让秦妈妈打消逼秦岳复合的念头。让秦妈妈能够接受她,难度洗漱有点高。詹悦容她是亲眼见过了的,方方面面都甩足了她三十二条大街。人家是园艺专家精心培育的兰花,她就是田边跟庄稼抢肥料的喇叭花。这事儿得缓着来,急不得。 她想倒是不如分几步走,先主动示好,让秦妈妈不要讨厌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讨好策略左右不会离谱。第一步如果成功了,往后的路就好走。可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多想无益。她是个行动派,一切讲究先做了再说。 他们一起上了楼,秦岳没让她回房,而是领着她去了他的房间。 这是杨桔子第一次进他房间。他是个整洁的人,房里的摆设也像他的人一样,简单,整齐。最明显的装饰是床头的一幅油画,梵谷的《向日葵》。秦岳去柜子里找什么,她不自觉走过去看那副画。 她大学的时候选修过油画课,有关这幅画,艺术系毕业的年轻男老师充满了激情地讲解:这幅画是梵谷在法国南部小镇阿尔勒画就。梵谷一直在寻找他的阳光,最终在这里如愿以偿。这幅画用了大段的黄色,梵谷认为黄色代表阳光,阳光代表爱情,其实梵谷追逐一生的,应该是像八月阳光那么炽热的爱情…… 她的手碰到个东西,咔哒一声响,打断她的思路。杨桔子低头看是碰倒了一个相框。她拿起来看看,是秦岳跟詹悦容的合影。秦岳从后面抱着詹悦容,詹悦容的头倚着他的肩,照片上的两人笑得十分幸福,甜甜蜜蜜的一双璧人羡煞旁人。相框的玻璃落了点灰,她用手指去蹭。 「是我妈妈摆在这里的。」秦岳走到她身边,把相框从她手里拿过来,扣到桌上。 他看起来情绪不佳,她空举着手站那里,觉得还是别谈这个事情为妙。她瞥见那副画,没头没脑地问:「秦先生,这幅画是真品吗?」 秦岳愣一下,随即笑起来,脸上的神色柔和不少。他打趣地问她:「是什么让你认为这幅画是真品?」 第11页 杨桔子哑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因为画得很好……你也挺有钱的……我听说有钱的外国人就喜欢买真品挂在家里……」 秦岳摇摇头,也往那幅画看过去,脸上的笑慢慢淡了去,说:「真品在英国国家美术馆,就在伦敦,有兴趣你可以去看一看。这幅是悦容画的,那时候她十六岁。」 杨桔子被震了。想她大学选修油画的时候也画过几笔,老师看过后说她这水平刷漆都不够格,那年她都二十多了。 「真厉害。」她由衷地说。 秦岳点点头,把手背到身后,望着那幅画,说:「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学什么又都很快。就是缺些常性,受不了苦,最后什么都是浅尝辄止。」 杨桔子「噢」了声,算是附和。关于詹悦容,她没立场表达看法,她只管听秦岳讲就好。 「她十六岁成年礼那天,把这幅画送给了我,说喜欢我。」 「我没想到她会喜欢我。我总以为在我跟秦衡之间,她会选秦衡。毕竟她跟秦衡相处的时间比较跟我多得多。我的年纪比她大太多了。」 秦岳沉默了,屋里很安静,听得到闹钟咔哒咔哒走针的声音,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掀起淡蓝色的窗帘飘了几下。秦岳就像陷入了哪个梦境,似乎把她的存在都忘记了。 室内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杨桔子咳了声,说:「女人的心思很难猜的。有时候她跟一个人走得近,却偏偏喜欢那个跟她离得远的。这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儿。就像我同学里面啊,有的男女突然就在一起了,弄得我们都很莫名其妙,可人家在一起过得挺好的。」 ? ☆、007(改) ?  她不知道这话他听进去多少,总之他嘴角又勾了起来,她松了口气。他继续说:「她那时候喜欢画向日葵,每周都拉着我去美术馆观摩,回来就不停地画。她说她爱向日葵,爱梵谷,她能理解梵谷画这幅画的时候的心情,那些葵花就是爱情,炽热激烈,永不凋谢。」 「她崇尚的是一种热烈的情感,我却终究是不能给她的。她念大学之后,我已经工作了几年。她那时候已经非常活跃,不安于现状,不喜欢墨守成规,喜欢社交,喜欢各种新鲜新潮的事物。她是个需要人陪的女孩子,需要人宠她,把她捧在手心里。而我缺乏趣味,也没有足够的时间陪她。她经常抱怨,我却总觉得是因为她太年轻才会使性子,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抽空陪一陪她,买点礼物哄哄她。想想那时候,是她一直在适应我,我却没有做任何调整,去适应她。」 「我一直没有留意,她慢慢地从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成长为在社交圈里如鱼得水的名媛。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又美又强,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那时候我该意识到,我跟她,到底是不合适的。可我并没有。她却一直将就着我,没有点破,一直陪了我那么多年,把女人最好的时光都耗费在我的身上。」 秦岳长嘆一口气,幽幽地说:「我明白,在感情上,我一直在拖累她,可我却没有留意。」 「是这样子啊……」杨桔子小声说。她听秦岳说这些,略带伤感。 虽然她没谈过恋爱,可也看过一些分分合合,知道两个人相处确实是门学问。比如她大学时候的那几对同学,念书的时候你侬我侬,毕业工作后问题都出来了,结果到现在,真正走到一起的一对都没有。同学聚会的时候谈笑风生仿佛往事已随风而逝,喝醉了后背地里又是吐又是哭的,唏嘘悔恨,大多说当初要是换种方式处理,怎么也不会落个劳燕分飞的下场。 她的同学们属于劳燕以然分飞,可秦岳跟詹悦容这对明明还在一起…… 杨桔子咬咬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说:「秦先生,你们那么多年感情,就因为这些分开,不是太可惜了吗?两个人有了距离是个问题。可至少一个人往前走一步,距离不就近了?」 秦岳扭头看她,她感觉他眼里有些悲悯的情绪,像在看个小孩。他淡淡地说:「你还太年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说她了,她觉得他是不是瞧不起她啊? 杨桔子不乐意了,拧眉道:「秦先生你这么说好像我什么都不懂似的。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知道什么是爱情。」 哪知道她这样反而逗笑了秦岳,他指着一把椅子说:「说太多了,忘了一直站着,先坐下吧。」 杨桔子不情愿地扶着椅背坐下,秦岳递给她一张卡。 「这是什么?」杨桔子没接,只问。 「信用卡。」秦岳说,「你如果有想买的东西,可以去买。」 杨桔子接过信用卡,翻来覆去看看,抬眼瞧着他问:「你不怕我把你的卡刷爆了?」 秦岳笑着摇摇头,杨桔子撅嘴,问:「你凭什么信我?」 「面由心生,你是个好孩子。」秦岳说。 杨桔子便收下了信用卡,回敬他一句:「我更喜欢你说我是个好人,而不是孩子。」 「你是个好人。」秦岳说。 杨桔子把卡放到衬衣胸口的口袋里,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秦先生,我不会乱花钱的。而且我觉得你也是个好人。」 「谢谢。」他说,眉头终于不再蹙在一起。 第12页 杨桔子只觉得秦岳眉眼舒展的样子帅气太多了。 他们道别后,杨桔子回了房,简单梳洗一下,就躺到床上琢磨着该怎么办。想了一阵子,又躺了一阵子,她觉得累,索性翻个身睡了。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饿醒了,她爬起来看看已是一片漆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是上午九点,她觉得不对劲,再缓缓神,才想到伦敦跟国内有时差,可时间怎么算的她也搞不清楚,她不知道现在伦敦该是几点。 她饿得难受,想还是去问问秦岳哪儿能找到吃的。她去敲他房门,可他没在。她只好一个人在房子里瞎找,看是否能凭运气找到点吃的东西。 可能因为时间很晚,房子里一个人也没碰到,房子里尽黑的,她摸索着从二楼下到一楼,客厅也是暗的,一角倒是有点灯光漏过来。杨桔子寻着光线过去,结果真给她找到了厨房,巧的是秦岳也在里面。 他站在一个很大的操作台前,身上绑着一条黑色的围裙,衬衣的袖子挽到臂弯处,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中拿着两片铲子似的东西,在打圈搅拌一滩深褐色的液体。那滩液体很稠,光泽度又很好,摊在一整块大理石板上,像是流动的丝绸。 秦岳发现她来了,停了手,问:「怎么了?」 「饿了。」杨桔子如实回答。 秦岳用眼神示意某处,说:「冰箱里有面包跟牛奶。」 杨桔子「哦」了声,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个面包出来啃。秦岳低头继续鼓捣那摊液体,杨桔子啃着面包走过去,好奇地问:「你干嘛呢?」 「调温。」秦岳说着,放下铲子,用小指蘸了一点液体滴到手臂上,感受了片刻,便把大理石台上的液体铲到一个不锈钢盆子里,盆子里也有一些液体,微微冒着热气,秦岳搅拌的时候杨桔子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就问:「是巧克力吗?」 「对。」秦岳回答,把盛巧克力液的盆子放到台子上,又取过一个模具,用勺子将调温好的巧克力液仔细地浇到模具里。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很温柔,他的表情很专注,又非常恬淡,巧克力液缓缓流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散发着醉人的香气,慢慢将模具上球形的坑洞填满,末了,秦岳用镊子夹起榛果,小心地放到巧克力液里。 杨桔子看得都忘了嚼嘴里的面包。果然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他不像在做巧克力,他像是在跟恋人交流。 这场景太美了,她看得发呆。秦岳却朝她伸出手。 杨桔子想说话,才发现嘴里塞着东西,忙胡乱嚼了两口咽下去,问他:「什么事秦先生?」 「面包给我。」秦岳说。 杨桔子把面包递给他。秦岳舀了一勺巧克力液浇在上面,又递还给她。她接过来看看,面包上她咬过的地方覆了一层薄薄的巧克力液,像是岩浆微微流动,非常诱人,她用询问的眼光看他,他说:「吃一下试试。」 她咬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 秦岳双手撑在操作台上,倾身问她:「好吃吗?」 杨桔子拼命点头。嘴里的巧克力温热着,丝滑浓郁,配上面包粗糙的口感,感觉美妙无比。巧克力微苦,苦尽之后又是微甜,那种浓香难以言喻。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面包了。 秦岳只是笑,他把浇筑好的巧克力送到冰箱,又回来收拾操作台。杨桔子忙说:「秦先生我来收拾吧。」 「你不懂该怎么弄,我自己来就好。你吃东西吧。」秦岳说。 看着满台上不认识得器皿,还有已经冷掉了凝结在大理石板上的巧克力,杨桔子还真不敢轻易上手,便站旁边看秦岳拾掇。 秦岳行云流水般把一堆器具整理好,最后用刮刀清理大理石的台面。杨桔子看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说:「秦先生,你还会做巧克力啊!」 秦岳点点头,把刮下来的巧克力碎屑收到一个器皿里,又把那个器皿放到盛水的锅子里,打开煤气,水沸腾了,巧克力碎屑又融化了,他倒了些白色粉末进去,用勺子慢慢搅拌。 「这是你的爱好吗?」她问。 「是的。」秦岳回答。 「很少见有男人把做巧克力当爱好的,一般都是女孩子喜欢做这些…」她顺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不妥,怕冒犯了秦岳,顿时捂了嘴。秦岳只耐心地搅拌那锅巧克力,问:「会认为我很娘吗?」 杨桔子急忙摇头否认:「没没没!你做巧克力时候的样子可帅了!真的!」 秦岳忍俊不禁,笑着说:「谢谢。」 这下反倒是杨桔子红了脸,她不知所措地站那儿,觉得好不尴尬。秦岳含笑看着她,说:「一会儿可以帮我尝尝看巧克力的味道吗?」 杨桔子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秦岳摇摇头,似是笑得无奈,越过她去冰箱拿出了模具。巧克力已经完全凝固了,秦岳把它们从模具里倒扣出来,一粒粒完美的半圆形摆在大理石檯面上,表皮光泽度非常饱满。秦岳拿起一粒仔细查看,说:「调温还是差了一点。」 杨桔子探头探脑地凑过来,问:「什么叫调温?」 秦岳耐心给她解释:「就是把液化的巧克力晾到合适的温度,让可可脂晶体结晶,这样做出的巧克力外表跟口味才会达到最好状态。」 杨桔子听得一头雾,迷迷糊糊地问:「那怎么看调得好不好?」 第13页 秦岳把巧克力送到她眼前,指着巧克力上的一个地方说:「这里,光泽度不一致,证明刚才这部分液块的温度并不均匀。」 杨桔子觉得快把眼看瞎了也没看出什么瑕疵,可她还是附和地点点头。 「不过不至于影响口感。」秦岳又下了一个结论。 「哦…」杨桔子还是雾茫茫。 ? ☆、008(改) ?  「等我一下。」秦岳说完,转身去把盛巧克力液的锅子端了来,又把成型的巧克力摆到滤网上,用勺子舀了巧克力液逐一个浇到巧克力半球上,薄薄的一层巧克力液在巧克力球面上很快就呈半凝固状态,秦岳拿来一柄水果叉,趴到大理石檯面上,一颗一颗地往巧克力上画花纹。 杨桔子看得都傻了,他这哪里是在做吃的啊!他这是在做艺术品!他本来就是剑眉朗目的一个人,专心的时候那眉头微蹙目光专注的样子,简直帅爆了有没有。 饶是自认心无杂念又不以貌取人的她都有点心猿意马了,杨桔子偷偷咽了口水,心说秦岳这段位着实很高,詹悦容怎么就会跟他分了呢? 秦岳用勺子舀起一颗巧克力,递给她。 「试试。」他说。 杨桔子接过来,送到嘴里。巧克力外层还是软的,入口便化在舌尖,甜蜜极了,接着便是硬的巧克力球,融化得相对慢些,味道也是一层一层展开。先是微苦,后是微酸,馥郁的香气瀰漫开来,她口腔里像是上演了一场味觉的盛宴。 她都说不出话来了,她从来没想到巧克力会如此好吃,会有这么多层次,她包着嘴唇含着那颗化到一半的巧克力,瞪着秦岳直发愣。 秦岳的嘴角勾了起来,问:「很好吃吗?」 杨桔子朝他竖起两根拇指。 秦岳的笑容很愉悦。 杨桔子嚼完了榛果,急切地问:「秦先生,你做的这巧克力叫什么?太好吃了!」 「没有名字,想到就做了。」秦岳说。 「太厉害了!」杨桔子的敬仰之情已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回还。 「过奖了。我只是无聊的时候想有点事做。」秦岳说着,指了指台子上的巧克力说,「你喜欢吃自己拿就好。不过不要吃太多,我加了糖粉,热量比较高。你们女孩子都怕胖不是。」 「我倒是不怕。」杨桔子舔舔嘴唇,又拿了一块来吃。秦岳则靠着操作台,双手环胸看着她吃。 「你怎么不吃?」杨桔子问。 「做东西的人,都是看别人吃会开心些。」秦岳说。 杨桔子看着他,眯起眼笑起来,说:「你这样真像个甜点师,连说话都像。」 秦岳愣了下,低头看看身上的围裙,笑出了声。他沉思片刻,说:「我小时候确实有想过作一名甜点师。」 杨桔子吃得正开心,接口就说:「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你这一看就是放大老闆的料,怎么能去干那些小门小户的生意?」 秦岳没说话,拿起一柄叉子去拨弄那些巧克力球。 杨桔子吃完了第四颗,心想不能再多吃了,她不是怕热量高,是觉得再吃改惹人笑话了。她舔着勺子,想了想,问:「秦先生,你是为了给詹小姐吃才做的吗?」 秦岳摇头:「她不喜欢吃巧克力的。」 杨桔子「哦」了声,又问:「那你都做给谁吃啊?」 「是秦衡喜欢。」秦岳说。 「那你还真是个好哥哥。」杨桔子忙恭维。 秦岳只是勾勾嘴角,站直了身子,说:「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明早我走的时候带着你,这里离伦敦市区有点距离,你自己走的话,没有车子很不方便。」 杨桔子忙点点头。她吃了这些东西肚子也不饿了,秦岳让她走她听话就是。她跟秦岳道晚安,出了厨房。走两步又回头看看,秦岳正在整理那些巧克力。她抿唇看了他一会儿,他抬起头恰好也看到了她。他朝她笑,她也朝他笑,挥挥手转身跑上楼梯。 她回了房,重新刷牙,躺回床上后有点儿失眠了。她左右还是好奇秦岳跟詹悦容之间的事情,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他们怎么会谈崩了?她觉得秦岳那么好,詹悦容又那么美,怎么看怎么郎才女貌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的,反正莼姐敲门叫她的时候,她困得跟狗似的。莼姐进了门就念叨:「哎呦小姑奶奶,你怎么还不起来啊?秦太太已经在楼下了!」 杨桔子打着哈欠问:「她在楼下怎么了?我又不用她等?」 「哎你不知道秦家规矩大吗?虽说都移民英国好几代了,可还跟老辈儿一样的啊。吃饭的时候全家人不到齐不起筷。你是岳先生的女朋友,又是第一次来,不能让人家等你啊!」莼姐一直碎碎念,推着杨桔子进了洗手间,把牙刷塞到她手里,嘱咐,「你快点儿啊,我得走了,我这是偷偷上来的。」 杨桔子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套上衣服急忙跑了下楼。可她到饭厅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吃上了,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探头探脑地往饭厅里看,莼姐在秦太太身后站着,沖她使眼色。可她看不明白莼姐是要她过去还是要她走远点儿。 秦岳发现她来了,叫了她,她才赶紧过去了。她一入座,莼姐就过去准备给她盛粥,秦太太轻飘飘一句:「她自己没长手吗?」莼姐便尴尬地定住了。秦岳把碗从莼姐手中接过来,把莼姐吩咐走了,他亲手帮她盛了一碗。 第14页 「吃面还是吃饼?」他低头问她。 她不敢出声,用手指了指葱油饼,他又亲手帮她夹了一片放到她碟子里。 杨桔子闷不吭声地喝粥,边留意桌上人的反应。秦妈妈自然没个好脸,把头扭到一边不愿见她。秦衡凑到秦妈妈耳边耳语几句,秦妈妈翻了个白眼,才又拿起了勺子。秦衡坐正后。沖她呲牙笑笑,接着埋头吃饭。秦岳垂眸看她,眼里似有安慰。 杨桔子沖秦岳晃晃食指,示意她没事,接着大口咬向了葱油饼。结果秦妈妈又啧了声,杨桔子咬到一半停住了,抬眼看看秦妈妈。秦妈妈满脸的嫌弃,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了身。 莼姐忙靠过去问:「太太,您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要饭的都带来了,让我怎么吃?」秦妈妈的气儿相当不顺,转身走了。 莼姐匆匆瞧了杨桔子一眼,赶紧跟过去了,一路上低眉顺眼,建议般地说:「太太,炉子上还热着血燕窝,我给您端一碗?」 「算了。」秦太太拖着长音嘆着气说,人就上了楼梯。走到一半又回头对莼姐说:「去问问悦容今天有没有时间,让她来陪我喝喝茶。」 莼姐领命走了,秦妈妈也上了楼,杨桔子把葱油饼从嘴里拿出来,小声问秦岳:「我又哪儿惹她了?」 秦衡笑声传过来,杨桔子扭头看看他,他单手托着脸沖她戏嚯地笑。杨桔子心里顿时对他起了顾忌,便什么都不说了,低头吃饭。 「你今天想去哪里,我让司机先送你。」秦岳说。 看来美好的旅游要开始了,杨桔子来英国第二天终于有了激动的感觉。其实到英国后第一站要去哪里她早想好了,那一定是剑桥大学。因为剑桥是一个梦,有关她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她说了想去剑桥看看,秦衡却插嘴道:「那不如跟我走好了。」 杨桔子讶异地看着秦衡,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秦岳却说:「秦衡在剑桥读博士,你跟他过去确实比较方便。」 杨桔子更惊讶了,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秦衡。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大白天睡觉。她本以为他就是一不思进取的纨绔,没想到他还是个博士! ……不是花钱买的吧……剑桥的学位貌似没那么容易用钱捐出来…… 「我吃好了,你尽快,我在车里等你。」秦衡干脆利落地走了,杨桔子还没缓过神。 桌上只剩下她跟秦岳,她心里没底,就问秦岳:「秦先生,我跟他出去不要紧吧?需要注意什么不?」 秦岳安慰她:「秦衡很好相处,你不需要紧张。」 杨桔子「哦」了声,可心还是提熘着,落不到实处。 「吃饭吧,再耽搁恐怕我们都要晚了。」秦岳说着,又夹了一个煎蛋到她盘里。杨桔子忙闷头猛吃,三下五除二打扫完现场,抬头发现秦岳又微笑着看她。他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擦擦嘴,问:「你笑什么?」 「你吃东西总是这么快?」秦岳问。 「早饭总是吃得快,因为以前离公司远,起得太早也没有卖早餐的,地铁太挤也没法吃东西,只能到公司楼下买点东西,吃完了好去上班,不快不行。」 她说完秦岳便不再笑了,看她的眼神透着不忍。杨桔子嘻嘻哈哈地说:「哎呦秦先生,国内我这样的上班族太多了,我还算好的,还有些没工作饭都吃不上,还有的睡火车站睡医院走廊呢。我衣食不愁的已经很满足了。你别那样看我。」 秦岳这才又勾起嘴角,说:「你很乐观。」 杨桔子用手指搔搔脸腮,歪头想了想,说:「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爸妈老说我缺心眼。」 「不会。」秦岳说。 这时候莼姐过来了,提醒他们该走了。秦岳带着杨桔子出了秦宅,院子里停了两辆车,秦衡坐在那辆小巧的奔驰smart里玩手机。杨桔子拉拉秦岳的袖子,小声问:「你弟弟学什么的?」 「他是心理学博士。」秦岳说。 ? ☆、009(改) ?  「什么!」杨桔子音调拔高了五度。惊动了车里的秦衡,他从车窗伸出头,沖她喊:「快上车,再不走我不载你了!」 杨桔子觉得右眼皮一阵跳,她犹豫地看看秦岳,秦岳却温和地说:「去吧。」 老闆有令,她不得不从。杨桔子提心弔胆地上了秦衡的车。秦衡戴上墨镜,把车开下了山坡。杨桔子偷偷打量他,心里一直没法把他跟博士画上等号……还是心理学的…… 「知道詹悦容吗?」秦衡突然问,倒是把杨桔子吓了一跳,她瞅瞅秦衡,他双手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知道。」她如实说,「秦岳的前女友,秦岳跟我说过。」 秦衡点点头,继续问:「了解她吗?」 「说不上了解,只见过一次而已。」杨桔子摇头。第一印象加上秦岳的描述,她心中詹悦容的形象是长得漂亮的富家千金,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和大小姐脾气,生下来就拥有的东西够一般人奋斗几辈子,属于天生有钱,命里缺刀的那种女神。 「那我跟你说说有关她的事儿吧。」秦衡倒是单刀直入,直接挑明了。他也没等杨桔子回应,就说了起来。 「詹悦容今年29岁,她出生的时候我哥已经7岁了。我们家跟詹家是世交,在太爷爷那辈一起从香港到伦敦打天下的,一开始是同一家公司,后来做大了,詹家就自立门户去了。詹家跟我们在生意上仍有不少相互照应的地方,关系一直不错,也有联姻,我姑姑就嫁给的詹家。我妈妈很喜欢詹悦容,一直希望我能娶她。后来我哥跟她走到一起了,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第15页 车子停在红灯前,秦衡用手扶了扶墨镜。杨桔子听出他话里的语气,问:「你不喜欢她?」 「喜欢!怎么不喜欢!」秦衡晃晃脑袋,「说实话我小时候倒真挺喜欢她的。很难有男人不喜欢她的吧。她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 杨桔子附和着「哦」了声,她真没从他的口气里听出啥褒义的成分。 「詹悦容有她的资本,漂亮,聪明,会交际,有能力。她最厉害的是放风筝。」秦衡隔着墨镜瞟她一眼,问,「知道什么是放风筝吗?」 杨桔子点点头。 「说来听听。」秦衡做了个手势。杨桔子老实说:「不就是用线拴着风筝,乘风势飞上天……」 她没说完,秦衡嗤笑两声,用很瞧不起人的口气说:「就知道你不懂。」 杨桔子倒是不敢造次,她以为英国的放风筝跟中国有不同含义,对着秦衡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秦衡又瞟她一眼,说:「她把男人当风筝,手里攥着一堆线头,哪个飞远了就收线,太近了就放线。她玩这个玩得纯熟,我哥白比她大了七岁,被她放了十几年的风筝,远不得近不得的,就是从来没说过她不好。」 到此杨桔子才明白放风筝还有这个意思。说白了就是心机女,这样的人她也碰到过,霸着一个男朋友,身后还跟着几个备胎,男人个个对她都死心塌地甘之如饴,这样的女人可以说是女性公敌,可偏偏男人都喜欢。 至于秦岳是男友还是备胎,她就不知道了。 「在英国的华人圈子里,比我哥条件好的男人并不多,詹悦容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哥是她明面上的男朋友。可她的野心又很大,占着碗里的又惦记着锅里的。她了解自己的优势,也清楚我哥的个性。我哥是个痴人,很迁就她。她把分寸拿捏得很好,既不落人把柄,又可以四处交游。她这样玩了很多年,她是计划在猎不到更好猎物的时候跟我哥结婚。可是她没想到有个男人会把跟她的床事录了像,发给我哥。」 「啊?!」杨桔子惊叫一声。秦衡冷冷地笑了声,继续说:「她有一个职业是平面模特,结识了不少圈里的人。其中有一个青年摄影师,在伦敦时尚界也是小有名气的,貌似对她很狂热,她跟那个人有阵子走得非常近,一起去法国拍过大片,拍得很好,轰动一时,有些流言就传开了,都传到了我妈妈的耳朵里。估计她是发现这样会超过她的掌控,就跟那男的分开了,可她没想到那人会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那秦岳因为这个跟她分手了?」杨桔子暗忖,原来是绿云罩顶,这一条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不,分手是她提的。」秦衡说。 杨桔子又「啊」了一声。秦衡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不得不说詹悦容高明。她并没有解释跟挽回,直接跟我哥说了分开。她说我哥心里只有工作没有她,他们的感情早就消磨殆尽了。她就这么把我哥甩了,顺便把过错都推到我哥头上。」 说到此秦衡又冷冷地笑。杨桔子觉得自己跟听故事似的,老半天缓不过神来。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杨桔子看已经换了绿灯,秦衡却不走。她往路上瞧瞧,原来是一个拿着伞的英国老太太在缓慢地过马路,秦衡把车子停在斑马线的一边,耐心地等她。 杨桔子便对秦衡多了一分敬意。 车子等待的时间里,她往四周看看,见景象已经完全变了。她闷头听秦衡讲了一路,完全没有留意。现在道路逼仄了很多,两边都是中古的楼房,没有超过三层的。房子跟房子挤在一起,沿街开了各色店铺,人不太多,车子也少,老人慢悠悠地走,背着背包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一掠而过。 这幅景象让她着迷。 秦衡踩了离合,把车子开了出去,他们继续前行。杨桔子依然四处看光景,这才有了点旅游的实感。 「我对你有个要求。」秦衡突然说。 杨桔子回头瞧他,问:「什么?」 「你跟我哥假戏真做吧。」秦衡说。 杨桔子没回过味儿,问他:「什么?」 秦衡打着方向盘,车子拐进了停车场。车子熄火后,他把墨镜摘下来,盯着她说:「假戏真做。追我哥吧。」 尽管不知道秦衡是否真看破了她跟秦岳的关系,杨桔子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弱弱地说:「你别开玩笑,我跟秦岳本来就是男女朋友,我们是在飞机上……」 秦衡把墨镜往前一扔,转过身面朝着她,伸手指着她的眼睛。杨桔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由得紧张起来,说话都磕巴了。 「干……干嘛……」 「一个人,如果他在编造答案,那么在他回答的时候,会边说边想。而人在回忆真实发生的事情的时候,眼神会向右上方。如果是撒谎,因为是靠想像,所以眼神会向左上方看。你猜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神是往哪个方向看的?」秦衡问。 杨桔子乍然一愣,不自主地回忆刚才说话时候的情形,秦衡的手指往她右眼尾上当点划过去,说:「陷入回忆,眼神往右上方看。」 杨桔子一惊,忙把眼珠正回来,秦衡的手指随着她眼珠的转动快速划了回来,定在她眉心的位置,喝道:「停!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左,就又该编故事了。」 第16页 杨桔子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秦衡勾了勾嘴角,说:「要知道,这世上能骗得过我的人不多。」 杨桔子心里疙疙瘩瘩的,扭过头看着窗外。恰好一辆红色的车敞篷跑车停到他们车旁,车上莺莺燕燕地坐了四个打扮入时的金发美女,开车的是个一身嬉皮装扮的银发男人。 她只在mtv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如今见到了活的,便被震住了。 银发男人朝秦衡打了个招呼,秦衡便也朝他挥挥手。杨桔子看着那伙人簇拥着下了车走了,听见秦衡在身后说:「富二代全世界哪儿都有,没什么好看的。」 杨桔子收回视线,瞧了瞧他,问:「你不也是?」 秦衡斜睨她一眼,没再说话,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杨桔子也忙下去了。秦衡锁好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跟前,对她说:「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就好,想通了就来找我。」 杨桔子抿嘴站在那里,望着秦衡,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衡又从包里拿出一叠便签,用笔在上面写了点东西,撕下来递给她。她接过来看看是串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我要去上课了,你今天自便吧。下午3点到这里来,我载你回去。如果走丢了,就打这个号码找我。」秦衡简单说完,转身走了。 杨桔子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一栋中古时期的小楼,满脑子又是雾茫茫一片。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秦衡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些。她在伦敦难得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呆站了足有五分钟,心情却没法起来。 那个银发的猫王粉丝富二代回来取车,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站住了,弓着身子看了她一会儿。杨桔子不明所以地瞅瞅他,他笑着问:「what’s wrong with you ,baby?」 一个baby让杨桔子瞬间凌乱,她慌忙摆摆手,逃也似的跑开了。 ? ☆、010(改) ?  这一天她在剑桥小镇走来走去,倒没遇到什么障碍。因为在旅游业如此发达的今天,到处看得到来自中国的游客,很多店里的人都可以说几句简单的中文,包括剑河里撑船的撑杆夫。她一路打听着,走过一座座挂着繁复徽章的学院,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剑桥大学图书馆。 她看着那栋充满历史感的古旧建筑,耳边响起一句话。 「剑桥大学的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之一,里面甚至有咱们国家的甲骨文呢。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在里面坐足了三天三夜。」 她捏紧胸前的mp3,在心里默默说:「我来了,你看到了吗?」 她在图书馆前站了好一会儿,本想进去,可被门卫拦住了。她往里瞭望,只看到宽敞的大堂,看不到一本书。她依依不捨地退了出来,绕着图书馆走了一圈,最后做到路边一直那么看着它,自言自语道:「看来没办法带你进去了,咱们在外面过过眼瘾吧。」 她一直坐到饿得不行,才决定出去找吃的。她找到了一家麦当劳,因为只有这里她还算熟悉,可没想到东西分量很大却能把人难吃哭,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汉堡吃了,揉着消化不良的胃出去继续转。然后到三点前到停车场那里等秦衡。 秦衡出来得稍微晚了几分钟,见到她只好他有点意外,边掏钥匙边说:「没想到你竟然没迷路。」 「我方向感一直不错。」杨桔子说。 秦衡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回去的路上,秦衡闲闲地说:「你猜今晚詹悦容会不会出现?」 「猜不到。」杨桔子不想跟秦衡扯这个话题。 「我妈妈不会坐以待毙。」秦衡说。 杨桔子顿时觉得后嵴背发凉。过了一会儿,秦衡又说:「风筝的线,还没断。」 杨桔子扭头看看秦衡,秦衡没戴墨镜,双手扶着方向盘,嘴角微微勾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出来了。 「杨桔子!」他突然喝道,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干嘛……」 「你觉得我妈妈会喜欢上你吗?」秦衡问,目不斜视地开车。 杨桔子低头想了想。说实话这件事她真不太确定,她只是想试试。 「如果你想试试,让我妈妈能接受你,那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秦衡倒像是看透了她,直接这么说。 「为什么?」她问。 「我问你,知道burberry么?」他问。 「奢侈品?」她倒是有点印象。 「mulberry呢?」他又问。 她被问住了,这什么东西她真是不很清楚。 「paul smith, vivienne westwood,twinings,这些呢?」他一下子说了一串,她哑口无言。 「那你拿什么跟我妈妈聊天?你良好的方向感吗?」他瞥了她一眼。 「你这是看不起我?」杨桔子心里不太舒服。 「我没有看不起谁。」秦衡微微扬起下巴,说,「我在陈述事实,顺便好心打消你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念头。」 接着他把车停到了路边,转身打量着她,说:「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价值观也不同,这个没有对错之分。而我妈妈需要的是詹悦容那样的儿媳,不是你这种野生款。如果你非要排除万难往上沖,那我也不拦着你。」 杨桔子抿嘴看着秦衡,将信将疑。秦衡摊摊手,接着发动汽车往前开。杨桔子细想这一天,秦衡说的话倒是都蛮有道理,也不像个坏人。她偷觑他一眼,他开着车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她嗫嚅着问:「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第17页 秦衡哼笑着,说:「我上午已经建议过了。」 「什么?」杨桔子回想了下,感觉没有重点。 「假戏真做。」秦衡说。 「别开玩笑了!」杨桔子撇嘴。 「你看不上我哥?」秦衡问。 「不是那么回事。」杨桔子抬手揉揉太阳穴。她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她来秦家本来就占了秦岳的便宜,她还能登鼻子上脸妄图嫁入豪门?那她真看不起自己了。 「你是我哥这几十年来除了詹悦容之外,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秦衡强调。 杨桔子呲牙笑笑:「那估计是别人都没把3千万打水漂玩了吧。」 「什么3千万?」秦衡疑惑地看她。她摇摇手,扭过头去看窗外了。 他们到了秦家,果然詹悦容又稳稳噹噹地坐在客厅沙发里,陪着秦妈妈有说有笑的,喝茶。 秦衡站住了脚,杨桔子也停下来。秦衡低头看她,她也看着他。 「还是想试试?」秦衡问。 杨桔子点点头。 「还挺倔。」秦衡讥讽地笑,往屋里指了指,「那进去吧。」 杨桔子深吸一口气,心里唱一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扬起笑脸她走了进去。 秦妈妈跟詹悦容不知道在看什么,低着头凑在一起。她靠过去,看她们在一起翻一个册子,册子上是些珠宝什么的。詹悦容指着一款胸针说这个适合秦妈妈,秦妈妈摇摇手笑着说太年轻了她衬不起,詹悦容说不会,款式颜色配秦妈妈刚刚好,巴拉巴拉。 「呃……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杨桔子插了一嘴。 秦妈妈那张脸上的神情接着就冷到西伯利亚去了,狠狠地剜了杨桔子一眼,这一个大白眼丢得,堵得杨桔子跟活吞了一只耗子似的。 詹悦容却叫杨桔子坐到她旁边,亲切地问:「杨小姐今天去哪里玩了?」 杨桔子看詹悦容这副花容月貌的样子,一时间没法把詹悦容跟秦衡嘴里那个风筝女划上等号。她如实说:「去剑桥大学那里了。」 「哦。秦衡的学校啊。玩得好吗?」詹悦容问。 「挺好的。」杨桔子说。 詹悦容朝她点头笑了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杨桔子伸手接过来,詹悦容说:「这是上周朋友去印度,帮我带回来的红茶,味道我很喜欢,你尝尝。」 杨桔子「哦」了声,喝了一小口,确实甘甜清润。 「杨小姐怎么会去剑桥?一般第一次来英国玩的人,第一站都会选白金汉宫的吧?」詹悦容问。 「就是一直想去看看,因为很有名。」杨桔子回答。 「哦。那杨小姐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得什么专业?」詹悦容顺着问了下来,杨桔子心里有根弦动了,她没想到詹悦容这么快就问到了她个人隐私。换了昨天她对詹悦容没有顾忌,可今天秦衡说过那些之后,她在意许多,就打了张模糊牌,说:「是很一般的学校,说了詹小姐也不一定知道的。」 詹悦容眉毛微挑,微张着嘴巴「哦」了声,点头笑道:「我以为杨小姐是因为秦岳也是剑桥毕业的,所以才想去看看的呢。」 杨桔子一怔,詹悦容眼珠一转,端着茶杯问:「杨小姐不知道秦岳也在剑桥读过书?」 杨桔子不自觉往秦衡那儿看了眼,那傢伙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着一张桌子站着,一副看戏的表情。她嘴角抽了抽,憋出一个笑容,对詹悦容说:「我知道啊。」 「是嘛,那秦岳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最喜欢去的餐厅?」詹悦容笑眯眯地追问。 「说了啊,我中午在那里吃的。」杨桔子说着瞎话,心里虚了吧唧的,脸上还强作镇定,捧起茶杯喝口茶压压惊。 「哦。」詹悦容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他们家不提供午餐,只有晚上营业的。看来我是太长时间没去,他们改了营业时间我都不知道了。」 「是啊是啊……」杨桔子干巴巴地说,再想喝茶的时候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杨小姐,你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詹悦容突然问。 杨桔子心里顿生防备,一把握住mp3。詹悦容见她这样,掩嘴笑起来,说:「你好宝贝的样子,是秦岳送的吗?」 杨桔子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场面有点冷,气氛有点儿尴尬。 「你跟她多说什么啊,悦容!」秦妈妈不耐烦了,抓过詹悦容的手,说,「走吧,陪阿姨去换身衣服,咱们俩出去吃饭。这个家里多了些讨厌的东西,弄得我都待不下去了。」 詹悦容应了声,跟杨桔子道别,携着秦妈妈上楼去了。杨桔子依然握着mp3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盯着没人的楼梯。秦衡熘达过来坐下,捅捅她的胳膊,问:「怎么样,还不服输?」 杨桔子突然觉得秦衡这傢伙讨厌得要命。 她啧了声,站起身想走,恰好这时候秦岳回来了。 他后面跟着管家,管家手里拿着他的公文包,他进来后第一眼看到她,便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杨桔子只「哦」了声,瞥了秦衡一眼。秦衡靠在沙发里说:「今天我下课早,也就没让她在外面多逛。」 「她第一次到伦敦,有时间的话,你该带她多走些地方。」秦岳说着,脱下西装外套,管家上前一步想帮他拿。 楼梯上传来詹悦容跟秦妈妈谈话的声音,杨桔子立刻蹦了起来,大叫一声:「我来!」 第18页 ? ☆、011(改) ?  管家手伸了一半,被吓住了。秦岳也是一愣,杨桔子迅速跑到他跟前,伸手把西装外套接过来,笑眯眯地说:「我帮你拿,不用别人。」 秦岳眼里升起疑问。杨桔子沖他眨眨眼,又从管家手里把公文包抢了过来,说:「这个也交给我好了。」 这时候秦妈妈跟詹悦容已经走了下来,看到秦岳回来,詹悦容挽着秦妈妈的胳膊,看到秦岳后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岳,回来了。」 杨桔子发觉秦岳整个人都不对了。她把心一横,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见秦岳的注意力又调回到她这边,她呲牙沖他一笑,说:「秦岳,忙了一天累不累啊?我陪你去房里休息吧。」 说着她拽着他往秦妈妈她们走过去,边走边碎碎地念叨着:「我今天在剑桥大学看到不少好玩的东西。那些学院的院徽都很漂亮,可我不知道都是什么意思。我拍下来了你待会儿给我翻译一下。还有啊,那个河里竟然有很多天鹅,比湖里那些还凶啊,我路过而已它追着我咬,吓死我了。还有那里可以坐船,可是船费真贵18英镑一个人啊,真是宰人!」 「划船的是大学生,他们做兼职赚学费。」秦岳说。 「真的?」杨桔子讶然。 秦岳点点头。 「那早知道我就坐一回了,钱给了学生比给做买卖的强。」杨桔子有点后悔。 「下次吧。」秦岳有了点笑意。 杨桔子瞥一眼已经走到秦妈妈身前了,便搂紧了秦岳的胳膊,亲热地说:「那下次你陪我吧。我有点怕河里的天鹅,听一个游客说,那个天鹅还害人溺死过。」 她这粗人而至的亲人让秦岳的身子又僵了僵,默默地点头。杨桔子嬉笑着靠到他肩头,望着他,余光瞄着秦妈妈。 秦岳站住脚,对秦妈妈说:「妈,我回来了。」 秦妈妈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他。詹悦容面不改色地说:「我陪萱姨出去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 「悦容!」秦妈妈喝道。 詹悦容拍拍秦妈妈的手,轻声说:「伯母,人多总归热闹些啊。」接着詹悦容又朝沙发上的秦衡说:「秦衡,你也去吧。」 秦衡摇站起身,慢慢熘达过来。看看杨桔子,低头瞅瞅她紧紧抱着秦岳胳膊的双手,抬头望一眼秦岳,又扭头看詹悦容一眼,再笑呵呵地朝秦妈妈歪歪头,才对詹悦容说:「我中午吃得多现在不饿,你们去吧。」 说完秦岳轻松地跑上楼去了。 詹悦容询问地看向秦岳,眉眼带笑,还有三分媚意,轻声问:「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去吗?」 秦岳望着詹悦容就像入定一般,杨桔子心里急,暗暗用胳膊肘撞他,他也没反应。她干脆替他说:「我们就不去了,今晚秦岳答应要给我讲剑桥的历史。我们先走了啊。」 说完她死活拖着秦岳上楼。听后面秦妈妈抱怨:「悦容,你叫秦岳就行了,叫她一起干嘛?」詹悦容只是低声笑,再说了些什么就听不清楚了。 杨桔子拖着秦岳爬上了楼梯,她回头往下看看,詹悦容仰着脸往他们这边瞧着,迷人的笑容挂在脸上,朝她摇摇手算作道别,扭回头去挽着秦妈妈的胳膊,双双走了出去。 杨桔子这才松了口大气,把手从秦岳胳膊上拿了下来。 秦岳望着她。杨桔子知道该跟他解释了,于是说:「秦先生,我改主意了。」 秦岳凝神想了想,问:「你想回国了?」 「不是。」杨桔子把心一横,说,「我当不了包子,我决定跟你妈开战。」 秦岳怔住,疑惑地看着她。杨桔子把手一拍,气哼哼地说:「你跟詹小姐的事情我听秦衡说了。太欺负人了!你既然是我老闆,我就得替你出力。你妈妈不是逼你跟她复合吗,她不是讨厌我吗?我也不去招她喜欢了。我就来个干坤大挪移,我把你妈妈的火力都吸引过来,我不信她会有时间再去烦你。」 「怎么样,我这么做可以吧?」杨桔子直勾勾地盯着秦岳,请示。 秦岳发呆了好几秒,刚说了个「你」字,秦衡斜刺刺地插嘴进来:「我觉得挺好。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秦衡一桿子插进来,秦岳倒是怔住了。 秦衡过来手搭着秦岳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哥,玩商务管理你比我强,可要说到看透人心,你不行。你当我这么多年的心理学是白学的?从你们进门,我就看出来你们不是来真的。」 这话说完秦岳便抿唇不语。 杨桔子看秦衡都这么说了,心里倒是有点儿底气了,赶紧问秦岳:「秦先生,怎么样?我的想法可行吧?」 「当然可行。」秦衡接过话茬去,「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找一个比詹悦容更得妈妈欢心的人,显然杨小姐难堪此任。二,出现一个让妈妈无计可施的现女友,让她知难而退,放弃逼你复合的想法。我看第一条基本是没希望了,就算是能找到比詹悦容精明的女人,也难保她能老老实实没有多余的想法。那只能选择第二个。既然杨小姐有这个魄力跟勇气,倒是可以让她试试。」 秦衡分析得头头是道,杨桔子望着秦岳,等他决定。 秦岳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像是陷入了两难。秦衡一拳砸在他肩上,问:「哥,以前我提醒过你有关詹悦容的事情,那时候你不信。如今都这样了,你不会大度到仍然想原谅她吧?」 第19页 秦岳嘴角绷了起来,可依然没有表示。 「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杨小姐愿意帮这个忙,你反倒是不愿意了?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秦衡激将似地说,给杨桔子使了个眼色。杨桔子会意,也忙说:「是啊秦先生,我真这么干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义务劳动,你不是还给我钱还包我吃住吗?你当是雇了我好了。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那你给我涨工资,怎么样?」 秦岳想了良久,杨桔子很急,一个劲儿瞪秦衡,可秦衡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秦岳终于开口了,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杨桔子心里顿时横生一股豪气,硬气地说:「一开始,我是感激你收留我。后来,我就是生气,她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你是个好人,结果没好报,要是老天不肯管,我就想管。」 秦衡噗嗤一声笑了,杨桔子不满地瞅他,他捂着嘴摆摆手,说:「抱歉,你继续替天行道,别理我。」 杨桔子瘪了瘪嘴,对秦岳说:「秦先生,你就答应吧。除了这个办法,我真没别的招了。你要是不答应,我也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只能先借你的钱买机票回国了。」 秦岳终于点了头。 ? ☆、012(改) ?  杨桔子高兴了,秦衡却给她泼冷水:「杨桔子,我提醒你,我妈妈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凭你这两下子,恐怕没那么容易让她放弃。」 杨桔子却乐观得多,朝秦衡晃着脑袋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心吧,咱们走着瞧。」她看手上还拿着秦岳的东西,便说,「秦先生,我把你的东西给你送屋里去了啊。」 她去了秦岳房间,刚把东西放好后,便又去看那幅《向日葵》。画依然很美,可是她看了那画心里却发堵。 她想一个詹悦容,用了什么本事把秦岳绑得这么牢?明明做错了事情,在秦岳面前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真想问问詹悦容,你难道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你只管放你的风筝,可你知不知道风筝的线会伤人?一个这么好的男人,被你玩弄在手心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抱歉的感觉吗?还有那个秦妈妈,你到底知不知道看上了个什么女人?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弄回家当媳妇?你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心理够开放的啊! 她真是气不过,她替秦岳觉得不值。 她站在画前撕着衬衣下摆,秦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在她身后出声吓到了她,她忙回过身。 「秦衡跟你说了什么?」他低声问。 杨桔子便把秦衡的话复述了一遍,错开假戏真做那段。她说完了,秦岳的脸色非常不好,他默默地坐到椅子里,双手交握搁在大腿上,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像在看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入眼,只是入定一般。 杨桔子以为他伤情,便不敢弄出动静,默默地站着。 过了许久,久得杨桔子觉得站得腿都麻了,秦岳才沙哑地说:「秦衡的话,不要全信。」 杨桔子没想到秦岳会这么说,便有些讶异了。 秦岳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平复心情,然后才说:「悦容没他说得那么不堪。」 杨桔子不自觉噘了嘴。 秦岳望着她,说:「我跟悦容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产生的。秦衡是我弟弟,立场自然会在我这一边。他说的话难免会带有情绪。其实,悦容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想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弄得大家朋友都没得做。」 杨桔子忍不住问:「那秦先生,詹小姐她……她跟别的男人……你不会在意的?」 秦岳身子一震,眼里浮起痛苦的神色,又是深锁了眉头。 沉默又在屋里蔓延开了。很尴尬。杨桔子为自己的口快感到挫败,哪有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儿去揭人家伤疤的?她忙朝秦岳道歉:「秦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个的。我……我妈老是骂我不会说话,我也知道我有这个毛病……真对不起,我错了……」 秦岳摇摇头,自嘲地说:「我并不想怪她。感情出了问题,两个人都有错。我在意的是我没能让这份感情开花结果。她陪了我许多年,我却最终没能力给她想要的,让她幸福。」 杨桔子很无语。她觉得秦岳没什么错的,可偏偏他又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么詹悦容呢?她有没有好好想想做得哪里不对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是秦衡来了,他叫他们下去吃饭。杨桔子跟着秦岳一前一后走出去,秦衡拦了她,她瞧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站住了。 秦岳望秦衡一眼,秦衡说:「哥,我有点事儿跟她说,你先去吧。」 秦岳看起来精神不佳,也没多说什么,便直接走了。他下楼后,秦衡直接问杨桔子:「我哥他都说什么了?」 杨桔子就把秦岳的话又复述给秦衡听,听完了后秦衡的脸色就不很好了,问她:「听说过一句话吗?」 杨桔子不说话等他下文。 「痴情的男人被人骗,痴情的女人被人玩。」秦衡说。 杨桔子细细品味了下,感觉这话还真是有些道理。 「我哥人怎么样?」秦衡又问。 「很好啊。」杨桔子有什么说什么。 「追他吧。」秦衡说。 杨桔子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食古不化呢?她盯着他,不满地说:「你到底要说几遍?我说了我不能。」 第20页 「为什么不能?」秦衡也盯着她,问。 杨桔子撇撇嘴,转身就走。秦衡跟着她,亦步亦趋。下楼梯的时候秦衡突然出声。 「你有男朋友了?」 杨桔子一脚踩空差点摔了,忙抱住了扶手稳住身子,回头瞪了秦衡一眼。 「我猜你没有。」秦衡眯起眼说。 「跟你没关系。你也别打听。」杨桔子有点恼,快步跑下楼去了。 他们到餐厅的时候,秦岳正坐在桌前看报纸,饭菜也摆好了。 秦衡过来坐下了,问:「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三。」秦岳说,放下了报纸。莼姐过来给每个人盛饭。 「这次峰会拖得时间很久啊。」秦衡心算了下,说,「前后加起来有一个月了。」 秦岳只点点头。杨桔子的心却提熘起来了,今天已经周五了,下周三再回来个秦爸爸,她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对付了。 「我爸爸不管家里的事。」秦衡的话传过来,杨桔看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地能把人看透的表情。她问:「什么意思?」 「真笨哪你。」秦衡摇摇头,低头吃饭去了。 杨桔子皱眉,没由来地被埋汰了谁心情都不会太好,秦岳说:「我爸爸会喜欢你的。」 「真的?」杨桔子眼前一亮,秦衡轻飘飘插了句:「主要我爸爸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你这款刚好。」 杨桔子翻了个白眼。 吃过饭,大家各自回房。杨桔子洗过澡后,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虚得很。她爬起来趴在窗边往外看,天都黑透了,外面也是黑乎乎的,早看不见那个湖跟湖里的天鹅。隔得很远能看到另一栋房子,也是孤零零地立着。 有钱人住得都这么远,心又能有多近呢? ? ☆、013 ?  杨桔子趴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忽然她心里一动,换上鞋子跑出门,一直跑到厨房。秦岳果然在那里做巧克力,他做得非常专心,她扶着门楣没有进去,安静地看着他。 煤气上的水在沸腾,巧克力香醇的味道瀰漫在空中,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杨桔子觉得有些着迷,一径地看着他,不觉间时间过去了很久,秦岳的巧克力已经成型。他解下了围裙,抬头间发现了她,便又笑起来,问:「你来了。」 杨桔子猛地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她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指搔搔脸腮,「嗯」了声。 「进来吧。」秦岳说。她便走了进去,探头往操作台上看看,是一整排的小方块巧克力,跟昨天的完全不一样,就问:「这次是什么巧克力?」 「纯黑巧克力,会有点苦,你可能会吃不习惯。」秦岳说。 「是么……」杨桔子咬着食指看着那排光泽度极好的小方块。纯黑巧克力她倒是知道,不加糖不加奶的,据说能消受的人不多,可是真爱粉也有,而且还是及其死忠的那种。 秦岳拿起一块递给她,说:「你可以试试。」 杨桔子接过来把整块巧克力放到嘴里,秦岳劝阻不及,杨桔子已经把眼睛瞪得要掉出来了,她苦着脸含混地问秦岳:「这真是巧克力吗?」 秦岳忍俊不禁,点点头,用勺子从罐子里舀了一勺粉末,送到她跟前。杨桔子愁眉苦脸地问:「这又是什么啊?」 「糖。」秦岳说。 杨桔子二话不说一口把勺子叼了去。这巧克力质量太好了,入口即化啊,浓稠的液体瞬间糊满了她整个口腔,她的舌头都拉不动了,想吐出去都没办法。她愁眉苦脸地吃着比中药还苦的巧克力,舌头蠕动着想尽快让那些糖粉化了,好拯救一下濒临崩溃的味觉。 秦岳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急三火四地接喝了,好半天缓过劲儿来,自言自语地说:「这哪儿是吃糖啊,这是吃药啊。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个?」 秦岳笑着摇摇头,却把糖罐递给她,自己回去把做好的巧克力包好,放到纸盒里。 杨桔子捧着糖罐看着,问:「秦衡喜欢吃这么苦的?」 「他不吃。」秦岳把纸盒的盖子盖上。 「那是你自己要吃的?」杨桔子问。 「也许吧。」秦岳说。 杨桔子便不好再问了。 秦岳用绳子把盒子捆好,才抬头问她:「明天周末,你打算去哪里?」 杨桔子想了想,问:「明天去白金汉宫的话,能看到女王吗?」 秦岳又笑,说:「不管是什么时候,女王都不是轻易能见得到的。」 「这样啊。」杨桔子略有失望。 「也许你运气特别好也说不定。」秦岳又说。杨桔子知道他不过是安慰,可听来还是很舒服。 「我要上班,没时间陪你。不知道秦衡是不是有空,由他带着你去我会比较放心。」秦岳说。 「周末你还上班?」杨桔子惊讶地问。 「最近公司事情多,需要去处理一下。」秦岳说着,拿起盛巧克力的盒子,示意她跟他一起出去。 杨桔子跟在他后面,啧啧有声地说:「秦先生你还真拼。我从前的公司,加班的都是员工,哪见过老闆这么辛苦的。尤其是我那个上司啊,他……」 秦岳突然站住了,杨桔子险些撞到他背上,她伸头去看,詹悦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客厅里了。 詹悦容穿着条暗红色修身长裙,脖子上松松绕了条墨绿色丝质围巾,颜色对比强烈,就像一支怒放的玫瑰。 第21页 杨桔子见二人互相默然对视,似有暗潮涌动,她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大对,正想默不作声地退回厨房,这时候的秦妈妈的声音传了来。 「悦容啊,我猜那条项鍊是落到车上了,果然在你的座位上找到了。你看看有没有哪里蹭坏了,明天好找人去修一修。」 杨桔子顿时觉得此刻自己幸好在这里,立刻抖擞起精神,伸手抱住秦岳的胳膊。 秦岳身子又是一僵,她也顾不得他是否反应得过来,仰着脸沖他撒娇地说:「秦岳,快把巧克力给我啊,你不是特意给我做的吗?」 秦岳怔怔看着她,没反应。 杨桔子心说这默契还得练啊,她瞄到秦妈妈已经拐过了屏风进来了。 时不可待,不能让秦妈妈看出破绽,她伸手把盛巧克力的盒子拿了过来,又晃着他的胳膊说:「就算你给我做了巧克力也不行。明天你陪我出去玩嘛,我要去看白金汉宫。」 她说这话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秦岳什么感觉。 话说这调调她是很姜兵那个相好学的。她跟那女人面对面坐了两年,也被她噁心了整两年,没想到到最后还仰仗她为师了。 她仰着头笑着望着秦岳,朝他使眼色。秦岳终于有了反应,他却是说:「明天我要工作,真的没时间陪你。」 杨桔子想这默契真是不行啊,得练啊。她用余光瞄到秦妈妈已经到了詹悦容身旁,急中生智就拽着秦岳的胳膊撒娇说:「那我也去你公司好了,我不想跟你分开。」 秦岳憋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儿,说了声:「好。」 「我累了,我们去睡吧。」杨桔子故意说得暧昧,拉着秦岳走,边走边朝秦妈妈说:「阿姨晚安。」 匆匆一瞥间没耽误杨桔子看到秦妈妈脸色发青,她知道这样不厚道,可她确实暗爽了一把。 她也留意到詹悦容的表情,这位大小姐依然仪态端庄地微笑着,想来道行比秦妈妈是强些的。 「秦岳!」秦妈妈喝道。 秦岳停下来,杨桔子也被迫站住了。秦岳面朝着秦妈妈,微微颔首,问:「妈,有事吗?」 秦妈妈指着杨桔子,沖秦岳说:「你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秦家不是给这种下等人住的!」 杨桔子顿时来气了,想什么下等人?这都什么了还有人搞这种称呼?没容秦岳说话,她倒是很秦妈妈针尖对麦芒了。 「阿姨,您这话说得不对。亏您还在国外生活,外国人整天把人权挂在最边上,怎么到您这里就分三六九等了?威廉王子还娶了凯特王妃呢,您家又不是皇室,怎么谱摆得比皇室还大啊?」 她本就不是个口舌功夫弱的人,被姜兵那傢伙凌虐了两年更是学了不少招数。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两年的苦逼经历,如今倒是都派上用场了。 ? ☆、014 ?  她这话说完了秦妈妈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白了。杨桔子见她这样又担心上了,她想这秦妈妈不会有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问题吧?她可别把人家给气病了。 她扭头看看秦岳,他垂眸看着她,眼里似有苛责。 她想秦岳真是孝顺,被老妈逼到这份了还这么包子。她知道他是嫌她没大没小的惹老人生了气,可问题是她送出热脸人家给个冷屁股,她继续弱鸡下去怎么能完成使命? 她想是需要跟他沟通一下的,可这事得往后搁,当务之急是他们今晚先离秦妈妈远点儿,免得战火蔓延。 杨桔子换了副笑脸,刚想说话,詹悦容却开口了。「伯母,杨小姐年轻气盛说话不注意,您别往心里去,她不是有心的。」 秦妈妈喘着粗气厉声说:「你还替她说话?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缠上秦岳不就是为了钱吗?你看她那副德性,没家教的样子,像个什么东西?」着又朝秦岳去了,大声道:「秦岳,今天你要是把她留在家里,我就没你这个儿子!你送她走!我不想看见她!」 秦岳面有难色,杨桔子心想坏了,这孝顺儿子一妥协她被轰出去了,再回来就难了。她急得要命,紧紧抱着秦岳的胳膊,希望他能忤逆一回。秦岳慢慢低下头,看着她。她朝他皱眉挤眼,心说哥哥你得争口气啊!你这样下去还不被压得死死的?苦日子就没头了! 他终于缓缓开口: 「桔子……」 「我不能走!」她立刻大叫着声明立场,也是提醒他。 秦岳眉间深锁,又不说话了。 「秦岳,你听不听!」秦妈妈又逼迫得喝道。 杨桔子紧抿着嘴,瞪向秦妈妈。秦妈妈哪里受过这种气,已经是七窍生烟了,猛地伸手指着秦岳。秦岳迟迟不肯有所表示。 僵局却被詹悦容打破了。 「伯母,我该走了。」詹悦容说。 秦妈妈吃了一惊,立马拉着詹悦容的手说:「不是说好了今晚你住在这里吗?怎么又要走?.已经这么晚了,你这时候走怎么行?」 詹悦容娴静地笑,轻声说:「您有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再待下去。」 秦妈妈急了,一时也顾不上杨桔子,忙着劝詹悦容留下。那两人拉扯间,杨桔子趁机拽着秦岳跑了。 她不知道今后秦妈妈还会有什么反应,可她必须把话很秦岳讲清楚。 她拉着秦岳一路跑上了楼,秦衡竟然靠在楼梯边笑,沖她竖起大拇指。杨桔子白了他一眼。到了自己房门口,杨桔子站住了,回头问秦岳:「秦先生,刚才我跟你妈妈那样说话,是不是有点过了?你会觉得被冒犯了吗?」 第22页 秦岳默了几秒,杨桔子读懂了他这是在意了。她想了想,说:「我明白尊老爱幼的道理,也明白刚才那样跟你妈妈说话不太好。可我在这里的作用就是让你妈妈死心,如果一直忍气吞声,是根本起不到作用的。」 秦岳微微嘆了口气,说:「我理解。」 杨桔子看他这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也跟着嘆气。她把手背到身后,靠着门,小声问:「秦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委屈自己?」 秦岳怔了下,反问:「委屈?」 杨桔子扬起下巴说:「对啊。」 秦岳疑惑地看着她。杨桔子心想难道这世上真是好人没好报?秦妈妈那个样子,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的?她觉得有些挫败,问:「秦先生你一直这样的吗?」 秦岳问:「你指什么?」 杨桔子到底没好意思开口问下去,把巧克力塞回他手里,摇摇头,回房去了。 ? ☆、015 ?  第二天杨桔子起了个大早,开窗后空气新鲜得能闻到露水的味道。她迎着晨光做了套第八套广播体操,梳洗完后下了楼。 这次她来得最早,莼姐在餐桌前布筷,早餐还没端来。 杨桔子过去帮莼姐的忙,莼姐也没推辞,跟她亲热了两句,突然把筷子从她手里抢过来,拔高了音量说:「杨小姐,您快别动手。这种事不该是您这样的人做的,您要是无聊了,就去院子里走走。」 莼姐边说边往她身后使眼色。 杨桔子心知有事,回转身子,见是詹悦容来了。 她倒是换了身衣服,是条宽松些的樱桃图案连衣裙,她的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整个人显得年轻又有朝气。 杨桔子为她这一身点赞,心想不管詹悦容这人到底怎么样,她穿衣打扮的功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杨小姐,早。」詹悦容问候道,一笑露出六颗牙,不多也不少。 「詹小姐早。」杨桔子也笑,可总觉得别别扭扭的,笑不出真心。 「这么早,也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詹悦容有点抱怨的语气,人已经走到她跟前。杨桔子闻到一股香甜的花香味儿,定定神,才发现是詹悦容身上的味道。 「杨小姐,一起去散散步怎么样?这里早晨的景色也很不错的。」詹悦容歪头看着她笑,发出邀请。 杨桔子心里拿不准,不自觉回头看了眼莼姐,可莼姐背朝着她,没法交流。她又看了眼詹悦容,心想最不济詹悦容也就跟秦妈妈一样而已,想透了她也没什么可怕的,就答应了。 詹悦容带着她绕到别墅后面,杨桔子才知道原来屋后是个蛮大的花园。 花园採用的是典型的欧式园林设计,花木种植得中规中矩。跟湖边一样的地方是也有一大片洋水仙,看起来长得比湖边那片更茂盛些。 詹悦容蹲下身子拔了几支水仙花掐在手里,回头问杨桔子:「杨小姐在伦敦住得还算习惯吗?」 「挺好的。」杨桔子说,看詹悦容又拔了几支水仙花,就问:「詹小姐打算采这些花干什么用?」 詹悦容愣了下,继而失笑道:「看着漂亮摘几朵,到没想过用来做什么。」 说着,她扬手将花扔到花圃里。杨桔子看得怪心疼,弯腰去把花捡起来。 詹悦容歪着头看她捡花,问:「杨小姐要这花打算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杨桔子直起腰,左右端详着这些洋水仙,说,「摘都摘了,扔了怪可惜的,拿回去看插在哪里吧。」 詹悦容用手掩着嘴笑出了声,调笑着说:「杨小姐有拣别人不要的东西的习惯吗?」 这话说得轻声细语,却真真地噎人。杨桔子总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她瞧着詹悦容发愣。 詹悦容莞尔一笑,转身款款地往前走,杨桔子犹豫了下,还是跟着她,低头看着她那双细跟鞋笃笃地踩在方砖的路面上。 「那年秦岳修这个花园,他特意叫人在花园跟湖边都种了些这花他以为我喜欢这花。说起来,这是他做过的最浪漫的事了。」詹悦容柔声细气地说。 杨桔子在后面听着,也不发言。她隐约明白詹悦容叫她出来的意图。 「可他不知道我对洋水仙感觉特别些,只因为这是我唯一养活了的花,其实倒真没有多么喜欢。这花太常见太普通,要说特点,真是挑不出一星半点的。他从没问过我原因,就这么一厢情愿地种着,每年都补种,每年都要我来看。」詹悦容说话声虽轻,却也能听出嘲讽的味道,杨桔子听了觉得心里很不是舒服。 詹悦容走到一条长椅前坐下了,对杨桔子说:「走得有点累了。杨小姐也来坐一会儿吧。」 杨桔子摇头,摸了摸手里的水仙花。 詹悦容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垂下眼睑,从裙兜里掏出一条丝质手帕擦着手,问:「杨小姐,是在飞机上跟秦岳一见钟情的?」 杨桔子抿着嘴看詹悦容,不说话。詹悦容红唇微弯,问:「杨小姐生气了?」 「没。」杨桔子蹦出一个字。 詹悦容又轻笑出声,把手帕扔到长椅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一只手搁在腿上,微微歪着脑袋,问:「杨小姐了解秦岳吗?」 杨桔子挺直了腰板,字字咬住地说:「当然了解!」 「那秦岳喜欢什么?」詹悦容紧随着问。 杨桔子想都不想地说:「他喜欢做巧克力。」 第23页 詹悦容又掩着嘴巴笑起来,那笑声听来刺耳,杨桔子拧起眉头。詹悦容含笑看着她,问:「然后呢?」 杨桔子卡壳了,再多的她确实不知道。 詹悦容却缓缓说:「秦岳喜欢吃三分熟的牛排,喜欢深色系的西装,喜欢达文西胜过梵谷,喜欢李斯特多过萧邦,喜欢打高尔夫球但球技不精,喜欢德系的车子多过英系的,喜欢听歌剧但是没什么时间去看。」然后她顿了一下,搁在椅背的那只手慢慢抬起来,搁到额角,幽幽地说:「刚才说那些,都不是他最喜欢的。他最喜欢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工作。」 杨桔子觉得心里憋得慌,喃喃地念叨了句:「男人看重事业,不好吗?」 詹悦容瞥了她一眼,慢慢站起身,继续往前走。杨桔子跟在她后面。前面有人在给花浇水,水雾随着风扑了过来,打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詹悦容皱眉,朝那人呼喝一声,那人赶紧把水头关了。杨桔子心想娇气什么啊,下雨不也会淋水到身上?是自来水又不是下水道的。伸手抹了把胳膊上,手心湿润一片。 「杨小姐,你觉得你跟秦岳很合适吗?」 詹悦容的声音让杨桔子抬头。詹悦容比她高一头,又穿着九分细跟凉鞋,看她的时候便有了居高临下的气势。杨桔子倒是不想被她压了下去,挺起胸,反问:「詹小姐觉得我们不合适?」 詹悦容眯起杏眼,凝视她片刻,终于说:「你知道他的身价吗?你知道他公司的市值吗?你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该怎么跟他的家人相处吗?」 杨桔子瞪了眼。詹悦容微微倾身过来压迫向她,低声问:「你觉得你能赢过我跟他的曾经吗?」 ? ☆、016 ?  杨桔子便明白詹悦容叫她出来的意图了。 詹悦容这是犯病了,病名叫「我不想吃的东西就算扔了也不能让别人吃了」。虽然针对詹悦容,秦岳跟秦衡是两套说法,但是她长了眼睛,会自己看。 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谁是婊子,谁是好人,谁逢场作戏,谁肝脑涂地,一个萝蔔一个坑。一个人根底上什么模样,靠演技不过撑个一时半刻,多呆一会儿就露馅了。她看詹悦容,这姑娘有钱有背景,有美貌有才气,有人喜欢有人爱的,什么都不缺。偏偏因为什么都有而惯了一身的毛病。 该珍惜的当成了筹码,该感恩的当成了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就是过得太顺当了,没挤过地铁,没加过班,没被上司骂成狗,也没尝过交不出房租没地方住是什么滋味。 那她今天就给她上一课。 杨桔子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腰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詹小姐,我不知道你跟秦岳曾经经历过什么。可我没兴趣知道,不是我不敢跟你比,而是我懒得去跟你比。秦岳选了我,而不是你,你是他的过去,我才是他的将来,你懂吗?」 杨桔子这调调倒是把詹悦容唬住了,她看詹悦容那副惊讶的样子,便乘胜追击,继续说:「你什么都想要。你要秦岳爱你,要秦岳陪你。那我问你,要是秦岳不工作天天陪着你,你就高兴了?要是他没钱了,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秦岳他忙着工作,但是还能想到给你种这些花,还会给你在湖里养天鹅,你难道就不知道感激吗?你一边要他事业成功,一边要他随叫随到,做人不能太贪心啊詹小姐!」 「我知道你跟我这种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也正常。可有些东西不会因为穷富而不同。一个人对你好,迁就你,是因为他爱你。你不能因为他达不到你心里所想就去伤害他背叛他。你说他不知道你不喜欢水仙花,可你有跟他说过吗?你看着他种花却什么都不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既然决定离开他,又干嘛去管我跟他合不合适?你要是还对他有想法,那你去跟他说啊?你背地里找我说了这么多,你是觉得没自信还是就喜欢干这种暗戳戳见不得人的勾当?」 詹悦容脸上已经有了怒意,说话语气也变了,冷淡道:「真没想到今天会被杨小姐教训。」 杨桔子毫不示弱地瞪着她。 她想看看詹悦容还有什么话可说。 詹悦容忽然收起了怒意,就像变脸一样,瞬间笑得三月春花一样。 她直起身子,把杨桔子好好打量了一通,朝她伸出手,笑着说:「那么,杨小姐,以后请多指教喽。」 杨桔子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是故捏紧了双手没动。 詹悦容吸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昂着头跟她擦身而过。 杨桔子连看都懒得看她。她站了一会儿,洒水的工人又打开了水龙头,水雾乘着风势把她罩住了,弄得她眯起眼。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汽,迎着太阳,看到手里的水仙花鲜嫩嫩的,花瓣上沾了不少水珠。 刚才沖詹悦容慷慨陈词的时候觉得很爽,可到现在又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看着满地灿黄色的洋水仙,她替秦岳心疼。 她慢慢走回那条长椅,詹悦容扔掉的手帕挂在椅背上,她看那手帕不便宜的样子,就去捡了起来揣到兜里,也走了回去。她进屋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那家人已经在吃早饭了,詹悦容坐在秦岳左侧,偏头跟秦岳说这些什么。她现在真不想过去,便悄悄上了楼。 没多会儿莼姐来叫门,跟她说秦岳找她。杨桔子一声不吭地出门了,莼姐关心地问:「你是病了?」 第24页 「没,我气得。」杨桔子硬邦邦回答。 「谁惹你了?」莼姐问。 杨桔子咬了咬嘴唇,把手帕递给莼姐,说:「这是詹小姐落在花园里的,你给她洗洗还给她吧。」 莼姐 一怔,把手帕接过去了,跟着小声问:「你跟詹小姐起冲突了?」 「哦。」杨桔子承认了,关上门往外走。 莼姐跟着她,小声地自言自语:「难怪今天她回来就不太一样……哎呦真是造孽呦……」 杨桔子听了后停下来,回头问莼姐:「她怎么了?」 莼姐一副说漏嘴的表情,低眉顺眼地不再说话。杨桔子也不想逼她,转身下楼。楼下秦岳在等她,管家拿着包陪在他旁边,其他人倒是不在屋里了。 秦岳见她来了,温和一笑,问:「去哪里了?早饭都没来吃?」 杨桔子心情不佳,闷着头走到他身边,只说:「不饿。」 秦岳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则递过来一个饭盒,说:「杨小姐,这是秦先生吩咐给你准备的三明治。」 杨桔子捧着饭盒,又噘了嘴。 秦岳问:「不喜欢吃?」 杨桔子嘆了口气,问:「你对谁都这么好?」 秦岳又是面露疑惑。杨桔子甩甩头,说:「咱们走吧。」 院子里依然有车在等着,他们上了车往山下开,秦岳跟杨桔子坐后排,杨桔子把饭盒搁在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是詹悦容那些做派,她想这男女之间果真就像跷跷板一样,一边压下去,一边就翘起来。秦岳把自己摆得太低,詹悦容飞入云端愣是不知足。结果就是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被伤得体无完肤还心心念念着对方的好。 老天在国外不带开眼的,那圣母跟耶稣呢?都看不到?往近了说,秦妈妈呢?她也看不到吗? 她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好管闲事。妈妈说她这是随她爸。说她爸爸管了一辈子闲事也没落好,帮过的人都越过越红火,剩他们家憋在小山沟里面过一辈子。妈妈嘱咐她长点心,独身在外更要多替自己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杨桔子都懂,可是还有一句话她妈妈忽略了,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惯秦家这些事情了。她知道这是人家私事,秦岳都没说什么,她本不用替他置气。可是她就是很生气,气得她胃里面满满的,应该到中午都不用吃东西了。 她抱着胳膊气呼呼的时候,听秦岳吩咐司机:「先去白金汉宫,再去公司。」 她立马回头朝秦岳说:「不用去白金汉宫了,我要去你公司。」 秦岳顿了下,问:「你真要去?」 杨桔子「哦」了声,点头。 秦岳便没再说什么,让司机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站在摩天大楼脚下,受着打着旋刮过的高楼风,杨桔子深深地被这栋建筑奇异的造型震慑到了。这哪儿像个大厦啊,这简直就是颗戳在地上的一个黄瓜头,围着玻璃幕墙,亮晶晶地被一群小楼众星捧月似的,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座中古时期的教堂……不是说欧洲人最重视市容吗?英国人的这种反差萌还真是让她这个亚洲人理解无能。 秦岳走到她旁边,她扭头看着他,他的领带被风吹得飘起来,西装的衣摆扑打着他的银灰色马甲,衬着后头教堂的背景,像个东方版的詹姆斯邦德,她都看呆了。 「这里风大,先进去。」秦岳说。 杨桔子跟着秦岳进了这颗玻璃黄瓜,里面倒是气派得多。老外也多,一个个步履匆匆的,见面打招呼都很简短。她跟着秦岳一路进了电梯,又上来几个华人面孔,进来的时候还谈笑着,见了秦岳后便都收敛了,一个个跟秦岳问好,秦岳只象徵性地点点头,那几个华人则往边上靠一靠,不再说话。 「你的员工?」杨桔子小声问。 秦岳点了下头,双目直视前方。 电梯门是镜面设计,映出乘梯人的模样。杨桔子透过镜子打量秦岳,发现他的气场完全不同了。跟在秦家比,他显得难以亲近许多。 电梯到达,一个员工伸手挡住电梯门,秦岳迈步走了出去。杨桔子赶紧跟上他,边走边回头看那几个员工,见他们也在打量她,她便扭头跟着秦岳去了。 他们穿过一整层楼,才进了秦岳的办公室。秦岳进门后把外套脱下来,她的女秘书帮他接过衣服,他到办公桌后坐下,女秘书开始给他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她虽然是华人,讲得却是英文,杨桔子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说了什么没听明白,时间点倒是听出来了。大体好像是从早晨九点到晚上七点,秦岳全有安排的样子。 她不免想,这哪儿是周末啊,简直比星期一还忙。 女秘书汇报完,秦岳示意她出去。女秘书把ipad收起来,扭头看看站在门边的杨桔子,又朝秦岳问了句什么。秦岳说:「你问她的意思。」女秘书总算说了中文。 她用港味浓重的中文问杨桔子:「小姐,请问需要给您拿点喝的进来吗?您喜欢什么?」 杨桔子想了想,她有三明治,缺点儿喝的,听说英国的奶茶很经典,就问:「有奶茶吗?」 ? ☆、017 ?  女秘书愣了愣,随即说:「可以。」然后就出去了。 第25页 杨桔子回头看秦岳,问:「怎么了吗?我要错了?」 秦岳笑,说:「你是第一个在我这里喝奶茶的。」 「那我跟她说我不要了。」杨桔子有些慌。秦岳摇摇头,指着沙发说:「你先到那里坐一坐。那边是休息室,如果累了可以去歇一下。需要什么跟艾米说……刚才那个人是艾米,她是我的首席秘书。」 杨桔子连连点着头。秦岳便低头看文件了。 杨桔子慢慢蹭到沙发那里坐下,有点儿呆呆的,片刻后艾米端着奶茶进来,给她放到茶几上。杨桔子跟她道谢,她礼貌性地微笑,然后就出去了。杨桔子打开饭盒,慢慢吃完了三明治,喝完了奶茶,便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她看秦岳一径地埋头工作,不便打扰他。 沙发边的书架上有些杂志,她悄悄拿过来看,纯英文的不说还都是商业杂志,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她就又给放了回去。又蹑手蹑脚地去旁边那间休息室。 休息室里面更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桌上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空荡荡的喘气都能听到回声。她在里面站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秦岳依然在心无旁骛地看文件,她就又坐回沙发去,四下乱瞄。 他这间办公室非常大,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墙让屋里光线十分充足。除了这间办公的屋子,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另外还有一个茶水间。她倒是没进去过,只是隔着玻璃看到里面的水龙头跟水槽。这屋子的装潢跟他卧室一脉相承的简单,只有几件必要的家具。 她国内公司的老闆很喜欢鼓捣一些东西放在办公室里,门口摆个风水轮流转的假山,身后放块泰山石,桌上还摆个牛啊鹰啊的雕塑,怪力乱神一通讲究,满脑子想得都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而秦岳的桌上除了必要的纸笔电话,剩下的都是文件夹。 他坐在明亮的阳光里,从左手那堆拿文件,批阅过后放到右手那边,他时而眉头深锁,时而舒眉展目。他写字的时候身子往左侧微倾,目光专注,神色肃穆,不疾不徐间别有一番镇定威严。 跟他做巧克力的时候判若两人。 但是一样的专心,专心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杨桔子只觉得移不开眼,一直看着他。她迷迷糊糊地想,也许一上午就坐这儿看他批文件,也是不错的选择。 秦岳拿到一份文件夹,脸色沉了下来,接着摁着电话免提键说了几句英文。看他脸上不悦,杨桔子不自觉也紧张了,她坐直了身子看他,以为他会跟她说点儿什么,他却靠到椅子里,手里拿着那份文件,眼睛一直落在上面不曾移开。 片刻后来了两个老外,俩人看起来有些惶惶然。秦岳问了他们些什么,很是疾言厉色的态度,一个老外吭哧着回答着,一个老外唯唯诺诺不敢说话。那些极度口语化的英式英语让杨桔子摸不着头脑,但她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秦岳不说话了,不满地看着俩老外。俩老外噤若寒蝉,低着头一声不吭。 良久,秦岳把文件扔到桌上,严厉地说:「done!」 一个老外立刻上前把那份文件拿着,秦岳朝他挥挥手,那两人惶惶然地出去了。秦岳交握双手坐在椅子里,明显的怒意未消。 杨桔子咽了口唾沫,动都不敢动一下。感觉好像回到了小学的时候,那年代体罚还是颇受待见的教育方式,老师把几个作奸犯科的男生拎在讲台上抡着棍子打,她受余威波及,在下面抖得像只狗。 突然有人敲门,吓得杨桔子叫出了声。秦岳看到她后愣了下,像是才想起她还在这里。 门又被敲了几声,秦岳说:e in。」艾米便进来了。她跟秦岳又是汇报了一大串,要走的时候拐个弯到杨桔子跟前把空了的茶杯端起来,问:「小姐,您还需要点什么?」 杨桔子急忙摇头。 艾米刚要走,秦岳却说:「桔子,你出去吧。想去哪里跟艾米说,她会安排司机送你。」 杨桔子想都没想就站起来,跟着艾米出了他办公室。 她想她是被吓到了,她没想到公司的秦岳跟家里的秦岳竟然是完全的两个人。 她知道他是个大人物,可是他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她没怎么怕过他。可刚才他发火的时候她以为他会吃人。 艾米问:「小姐您想去哪里?」杨桔子摆摆手,说:「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 艾米没作挽留,直接去了自己工位。杨桔子本还想问问白金宫怎么去,见她又拿起电话,倒是不好多问了。她有点儿讪讪的,觉得自己在这里真多余,还耽误人家工作,就想自己出去熘达熘达算了,走到哪儿算哪儿。这栋大楼这么高,显眼得很,她走不丢。 她转身悄悄走了,再次穿过整层的写字楼。这次她走得慢,留意到这些办公室都用玻璃隔开,很通透。而且每间办公室都挂着同样的logo,跟秦岳办公室是一样的,她猜想这一层应该都是他的公司。因为是周末,大部分办公室都没什么人。来的人里面,华人跟老外比例差不多1:1,都在埋头工作着,间或一个人拿着文件匆匆走来,她往旁边让让,那人说句「excuse me」然后匆匆而去。 杨桔子边走边看,忽然听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回身,见艾米小跑着过来。她站住了,艾米跑到跟前,交给她一部手机。杨桔子接过来疑惑地看艾米,艾米说:「杨小姐,这部手机您带着。通讯录我已经给您录好了,第一个号码是秦总的,第二个号码是我桌上的电话,第三个号码是911。」 第26页 杨桔子拿着手机,不明白艾米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艾米面有歉意地说:「对不起杨小姐,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来伦敦,这些事情没有想周到。手机是秦总吩咐给你的,这个访客证也是。这座大厦不接待游客,带着这个您才能进来。还有,秦先生吩咐给您一些零钱,方便您乘地铁或者计程车,还有去一些不支持信用卡的小店买东西。他让我告诉你,伦敦治安还算不错,可酒吧跟偏僻的地方不要去。他说今天太忙,没有时间陪你,要你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如果想去,他有时间的时候带你去。」 艾米说着把东西一一给她,杨桔子愣愣地接了过来。艾米显得谦卑许多,又说:「杨小姐真的很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杨桔子安慰她说没关系,让艾米别在意。接着艾米又问她是否给她叫司机,杨桔子坚持自己走,只问她白金汉宫该怎么去,艾米告诉她乘地铁的路线,跟打车的路线,杨桔子便让艾米回去工作。 艾米走了,杨桔子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她觉得心里很暖,也很沉。这种感觉她曾经有过,可是那让她觉得发慌。 她往秦岳办公室那边望了一会儿,才转身慢慢走向电梯。出了这颗玻璃黄瓜,她找地方买了份地图,然后东摸西闯地找到了地铁站,去了白金汉宫。 白金汉宫前面的花园跟动物园似的,松鼠,鸽子,黑白天鹅到处都看得到,很多人在餵食,她什么都没带,站在旁边看着。 旅行团很多,不乏国内来的,导游举着旗子给游客讲解:「……大家看一下那边的旗杆,女王在的时候旗子会升起,女王离宫的时候会落下……」杨桔子仰起头看看光秃秃的旗杆。 今天肯定看不到女王了,因为她不在家。 可她心里并不觉得惋惜。 她来英国前,早在心里打好腹稿,有几个愿望要达成。第一,去剑桥大学,看看那座举世闻名的图书馆。第二,到白金汉宫,最好能看一眼女王陛下。第三,在泰晤士河边,看看晚上的伦敦眼。第四,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伦敦塔桥边坐坐。 她来伦敦才两天,梦想完成了一半。 曾经她想到这几个愿望就热血沸腾,第一天去剑桥大学游览的时候,她卯足了劲儿,对于剩下的几个景点跃跃欲试。可到现在,那股热情却减了很多。 人群突然往她这边涌了过来,鸽子呼啦一声四散飞走了。杨桔子不明所以地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身边是两个来自中国的大妈,聊着天喜笑颜开的样子。 「阿姨,你们要去看什么?」杨桔子问。 大妈说:「导游说卫兵换岗仪式要开始了,好看嘞!」 杨桔子便随着人群一起去了。 带着熊皮帽子穿着大红上衣的卫兵昂首阔步,扛枪而来,跟驻地的士兵换岗。整场仪式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很精彩庄严。游客的照相机手机拍个不停,杨桔子只是握着挂在脖子上的mp3静静地看着。 换岗仪式结束,人群散去了,杨桔子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戴熊皮帽子的士兵站在古老的宫殿前。鸽子又纷纷落下了,一两只绕着她打转,咕咕地叫着,用鸟喙去叨她的鞋带。 杨桔子一直握着mp3,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你看到了吗?多好看啊!比在电脑上看精彩多了是不是?」 突然她就很想哭,她仰起头,正看见光秃秃的旗杆。她吸吸鼻子,把那股酸意压下去了。 「方哲,怎么办呢?我好像要喜欢上他了。」她对着天空小声说。 ? ☆、018 ?  她在白金汉宫前呆站了小半天,直到有巡警过来,拿看恐怖分子的眼光瞧她,她才急忙走开。 她有点儿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鸽群扑稜稜地飞开了,让她觉得恍惚。不远处有人坐在台阶上,她便也过去坐下。 她抱着小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正对着白金汉宫的入口,旅游的人排起长队在买票,另一边是排着队等待进去参观的。 她觉得心累。 她想这短短几天时间下来,竟然发生这么多变故。脑子里很多东西窜来窜去。秦岳的好,秦衡的话,詹悦容的挑衅,秦妈妈的敌意。这些本该是一场戏,她有个充满挑战的角色,她本来只想好好去演,没计划要真的入戏。 她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也是一落千丈。 一个胖胖的老外凑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张门票,对着她连比划带说的,英文里面夹着生硬的汉语,搞了半天杨桔子才明白这是个黄牛,要给她兜售门票,额外多要一个英镑。 她摇摇手表示没兴趣,她这次伦敦游是仰秦岳花钱,她没计划走收费线路,钱能少花就少花,水能蹭免费的就蹭免费的,能走路就不坐车。她在赚钱方面没什么天分,省钱方面拿个诺贝尔奖问题不大。 可那老外不肯走,一直跟她推销,越凑越近。她想起秦岳的嘱咐,有点警觉,便站起来走了,走了一段那老外没跟上来,她才放下心,伸手摸摸口袋,顿时心凉了半截。 手机呢?钱呢? 她翻遍了全身,只找到那张玻璃黄瓜大厦的访客证,瞬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她急忙沿着走过的路去找,可地上除了鸽子跟鸟食什么都没有。 杨桔子站在广场中央,真是哭找不着调儿了。 第27页 她太大意了,忘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不乏小偷这个物种。 那她现在怎么办?要是在国内肯定是找警察叔叔了,可她这几句破英文能让警察明白出什么事了?她正彷徨着,又看到了刚才碰到那俩大妈,灵机一动,朝她们跑过去。 她跟大妈们说了自己的处境,大妈心眼很好,把导游找了来,导游又替她报了警,警察却把她带到警局,把她交给一个黑人警察去做笔录。 她面对那个黑人警察边比划边蹦单词,中英文结合地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那黑人警察张嘴瞪眼地看她,最后摊摊手,把笔搁到桌上。 两人都很挫败,相对无语。 杨桔子突然想到身上带着访客证,急忙找出来递给黑人警察。警察拿过去看了看,推开椅子起身走了。 杨桔子就那么一个人待着,也不敢走,也不知道干什么。 她所在的这间笔录室很小,被玻璃窗围起来,看外面很清楚。她拘束在硬邦邦的椅子里,看着警局里人来人往。这里的人员非常繁杂,一会儿有带着手铐被押进来的,一会儿有醉得连路都走不利索的,一会儿又有满脸血的,整个一摊牛鬼蛇神。 一个上身没穿衣服纹着大花臂的干瘦男人被一个警察押了过来,杨桔子跟他对上眼,那人眼神又凶又怪,她急忙错开视线。那男的突然把脸贴到玻璃上,沖她呲牙咧嘴,还伸舌头舔玻璃,她简直快吓尿了,抱着脑袋趴到桌上。 她吓得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人拍她的肩,她尖叫一声蹦了起来,没看清是谁,却听到秦岳的声音。 「桔子,别怕。」 她看他站在面前,当场就哭了出来。 秦岳帮她做了笔录,带她离开警局。他们并排走在路上,杨桔子低着头抽抽搭搭的,恐惧余韵未消。秦岳伸手揉揉她的头,安慰说:「没事了。」 杨桔子吸吸鼻子,小声说:「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秦岳只是摇着头笑:「你没事就好。」 杨桔子觉得窘,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还没去过白金汉宫吧?」秦岳问。 杨桔子垂头丧气地摇头。 「我带你去。」秦岳说。 杨桔子惊讶地抬头看看他,问:「你今天工作不是排得很满?你有时间吗?」 秦岳把手背到身后,微笑着说:「已经出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况且,我也不敢再让你一个人乱走了,这次丢钱,下次再把自己给弄丢了,我罪过就大了。」 杨桔子更窘了,蚊子一样哼唧着说了声谢谢。 秦岳去买了票,带着她进了白金汉宫,领着她走遍白金汉宫内对外公开的区域,给她讲了皇室的承袭,君主立宪制对英国的影响,苏格兰跟英格兰旷日持久的战争,还有黛安娜王妃的一些故事。他们走在典雅华丽的皇宫,人群熙熙攘攘,杨桔子紧紧跟着他,听他讲,看他笑。 她感觉他在这里又是另外一种气质,比在家的时候放松,比在公司的时候柔软。但不论是哪一种的秦岳,他始终是那样彬彬有礼,又体贴入微的周到。 他们在皇后画廊外排队。画廊限制人流,每15分钟放一波人进去。他们排了足有半个小时。秦岳问杨桔子累不累,让她去附近坐一坐,他继续排。 杨桔子用手指搔搔脸腮,问:「秦先生,英国男人都像你这样绅士吗?」 秦岳愣了,继而失笑,问:「你觉得我很绅士?」 杨桔子肯定地点点头。 秦岳垂眼看着她,渐渐又不再笑了。杨桔子问:「秦先生你怎么了?」 秦岳没说话,扭过头往前看,说:「轮到我们了,进去吧。」 他们进了画廊,里面充满了欧洲式的艺术气息,满墙的画,满屋的古董家具。秦岳带着杨桔子一幅一幅看过去,给她讲画的来历,画中的含义。画廊里面很静,他的说话显得低声细语,在这些古老的艺术品之间走过,杨桔子感觉时间都变得慢了起来。 秦岳站到一副画前,注视了一会儿,才跟她说:「这是达文西的《母与子》,应该是在罗浮宫的,可能最近移到这边展览。」 杨桔子点点头,她看画,是一个女人正在给孩子哺乳,很安详。她等着秦岳接下来的解释,秦岳却不说话,只是一直那样看着那幅画。她想起詹悦容说过的话,他爱达文西,胜过梵谷。 秦岳再没挪过步子,他像是沉迷了,她就陪着他站在画前,直到时间到了,管理人员提醒这波游客出去,以便下一波游客进来。他们双双出了皇后画廊。杨桔子偷窥他,他的神情显出几分疏离。 然后他们去了游客商店,东西都不便宜,但是秦岳还是给她买了一个链坠。样子是仿着画廊里面展示的古董链坠做的,就是中世纪欧洲贵族喜欢的那种椭圆形的坠子,中间可以放一个小画像。杨桔子摆弄着那个坠子,问正在付款的秦岳:「要是以前,你会把詹小姐的照片放里面吗?」 秦岳摇头,把钱包放到胸前口袋,带着她离开商店。 「秦先生,我们去哪里?」她问。 「走很久了,去喝点东西。」他说。 他们去了一家酒吧,酒吧外面摆了桌椅,有不少人已经坐下了。他们也选了外面的位置,秦岳给她点了一杯果汁,自己要了一杯啤酒。侍者酒水送上来后,秦岳给了侍者一磅的小费。杨桔子的心抽了一抽。 第28页 侍者走后,杨桔子拧着眉头小声问秦岳:「你怎么给那么多?」 秦岳正往怀里放钱包,闻言又是一愣,看看她,又笑起来,说:「以后我会给少一点。」 他一笑,紧绷的表情终于松了。杨桔子虽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转好,可也觉得心里松快不少,胆子也大起来,问他:「你那个啤酒怎么是黑色的?」 「这是黑啤酒。」秦岳解释,问,「你以前没见过?」 杨桔子摇摇头,看着那杯啤酒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秦岳便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她看看他,探测他的意思,他点点头。她便捧着酒杯喝了一口,入口甘冽清甜,一点没有普通啤酒的那股子苦味。她不禁瞪大眼睛,问:「这是啤酒?」 秦岳含笑点头。 「不会吧?」杨桔子抱着杯子好好端详。 「喜欢的话就喝了,酒精度不高。」秦岳说。 「真的?」杨桔子问。 秦岳还是点头。 杨桔子想了想,把自己的果汁推给他。秦岳摇摇头,抬手招呼侍者过来,又要了一杯啤酒。 杨桔子喝完一杯,有点儿意犹未尽,秦岳便又给她买了一杯。她喝下大半后,觉得有些醺醺然。她很少喝酒,公司聚餐都用饮料挡过去,过年回家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酸酸甜甜的,她能喝一大碗。她本来想这个黑啤酒估计跟米酒差不多,况且秦岳也说过酒精度并不高,她便放开胆子喝了,不觉间竟然喝高了。 可她觉得怪舒服的,四肢又暖又软,身子很轻,好像只要她踮一下脚就能飞起来似的。 她趴到桌上,歪头看着路上,行人都走得慢悠悠的,车子也开得慢悠悠的,鸽子熘达得更是慢悠悠,一切都是和风丽日,万物静好。她嘟囔着:「你们伦敦人命真好。」 「大部分是游客。」秦岳说。 杨桔子扭回头,下巴搁在手背上,直勾勾地看着秦岳。秦岳把手放到桌上,也偏头看着她。杨桔子也不躲,跟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秦岳先开口了。 「你有点醉了。」 「先别说那个。」杨桔子噘了嘴。 秦岳看她那样又笑又是无奈,只拿起啤酒抿了一口,把杯子送回到桌面上方。 「秦先生,詹小姐说你喜欢达文西。」杨桔子突然说。秦岳手一松,啤酒杯砸到桌面,蛮响亮的一声。他脸上的笑容很快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忧虑,他问:「她找过你?」 杨桔子眨巴着眼睛,「嗯」了一声。 秦岳深吸了口气,问:「什么时候?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今天早晨啊。她说了很多,让我想想。」杨桔子趴在桌上寻思了一会儿,才扒着手指说:「说你的兴趣爱好啊,说我根本不会招你家人喜欢啊,说你太爱工作了不够关心她啊,还有一些,忘了。」她扬扬手,对秦岳说,「她对你还是很有意思的样子啊,你不觉得吗?」 秦岳单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思索了一会儿,接着他把手放下了,抬头看着她,说:「悦容今天早晨找过我,她说想复合。」 ? ☆、019 ?  乍一听这话,杨桔子心里就跟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 她趴桌上,呆呆地看着秦岳。秦岳转过头,看着街景,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她觉得难过,可又为这份难过感到丢脸。 她搓搓脸,振奋下精神,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复合啊……那不是挺好的……你们两情相悦嘛……你妈妈也该高兴了。「 秦岳没回应。 一个旅行团路过酒馆,里面有刚才帮过她的那两个大妈。大妈也看到了她,笑眯眯朝她招招手,杨桔子忙站起来朝她们鞠躬算是道谢。旅行团走了,杨桔子又坐回来。看秦岳还是那个不言语的样子,她干笑两声,接着说:「哎,那我得准备准备回国了,别碍了你们的事……看来机票钱还是得跟你借……我这免费旅游也就蹭到这里了……那钱等我回去找了工作再慢慢攒钱还你,你可别着急哈,我不会赖帐的。呵呵。」 她呵呵完了有那么一瞬,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空完了之后却又有点欣慰。 到底是尘归尘,土归土。秦岳跟她本就是在两个轨道上的跑的火车,一个往南跑一个往北奔,擦身过一次算是缘分,过了也就过了,当是春秋大梦一场,睡醒了各回各家。 她回去当她的苦逼上班族,挤地铁租房子。他继续当他的大老闆,迎娶白富美展开美好生活。她觉得这样大家都蛮解脱的,很难说不是个好结局。 她想着想着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庆幸她被生活压得逆来顺受,不愿意白日做梦跟遇事强求。 秦岳的好,难有谁会不喜欢吧。那她动了点心也不算十恶不赦吧。 她为自己找好了託辞,阿q精神抢占精神高地,刚才的忸怩倒是放下了。这厢又想到秦岳要是跟詹悦容门当户对地走到一起,也算遂了秦岳的一腔不了情。他们后面的路怎么走她没法知道,但是她觉得该给点祝福。好歹秦岳收留她一场,她得懂得感恩。 想到这里杨桔子又愉快起来。她撑起身子坐直了,拿起酒杯对秦岳说:「来秦先生,咱们干一杯,能认识你我真是觉得三生有幸,现在你得偿所愿我也替你高兴,我祝你以后的日子越过越顺当,一家人和和美美。」 第29页 秦岳却迟迟没有碰酒杯,他蹙着眉,说:「桔子,我并没有打算跟她继续。」 杨桔子张着嘴愣在当场,她搁下酒杯,不解地问:「为什么呀?你自己都说还爱她的。男女之间的事儿,不是谁先低头谁就占了下风?她自己说了要回头,你趁机给她些要求不好吗?正好可以把话说开了,让她改一改毛病。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不抓住?」 秦岳却沉声打断她。 他说:「桔子,感情不是战役,不适用有敌退我进的道理。」 杨桔子被他这句话堵了嘴。 她细细琢磨他这句话,猛然意识到,秦岳其实应该是什么都明白的。 她顿时酒醒了八分。她望着坐在对面的秦岳,他脸上带着看透世事的悲悯神色,她嘴唇动了动,终于嗫嚅着问他:「秦先生,秦衡他说过,詹小姐对你是在放风筝,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秦岳低头,指腹沿着桌子边缘滑过去,停在桌角处,他摩挲着那块胶皮的防磕垫,说:「她从小就沉迷于被人追求,喜欢被人捧着,她习惯了众星捧月,总自负地以为她可以把握得住。可她总是无法从我这里得到她全部想要的。也许她想用一些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要我知道她不是非我不可,要我有危机感。就像一个得不到喜欢玩具的小孩,要不到,就向你炫耀她什么都有一样。」 「我以为她只是太年轻,才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跟行为。我没有阻止她,只等她自己了悟,这是我的错。她一直在我身边,慢慢长大。而我却忽视了。等到出事的以后,我才意识到她已经是个成熟女性,这么多年,我跟她早已经是无法弥合的了。」 「所以,不管是为她还是为我,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听秦岳说了这么多,杨桔子觉得自己真是傻。不但她傻,秦衡似乎也不聪明。 秦岳是一个36岁的成熟男人,管理着一个大公司,作为男朋友,怎么会连詹悦容的一些把戏手段都看不明白。他不戳穿,只是因为他对她宽容吧。 能对一个女人宽容十几年,秦岳对詹悦容的用情,是深到了他们想不到的地步。 思及此,杨桔子又有些微的吃味。她问:「那秦先生,你还需要我留在你身边吗?」 秦岳不答反问:「你还想继续在伦敦旅游吗?」 杨桔子抿唇思考片刻,伸手又端起酒杯,说:「干了这杯再说。」 秦岳这次跟她碰了杯。 杨桔子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了,抹着嘴瞪秦岳,说:「说实话我还是没想好,再来一杯行吗?」 秦岳便又给她要了一杯黑啤。 这天杨桔子连喝五杯。美味的黑啤凉爽可口。进了肚子就像迷魂药一样醉得她茫茫然的。她趴到桌上,枕着胳膊看着天上一朵云彩,傻笑。 秦岳的脸挡住了云彩,他把她背了起来。 杨桔子的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吐着酒气对他说:「其实……我是不想……留下来的……可……伦敦的酒……太好喝了……」 秦岳什么都没说,只背着她慢慢走。 她眯着眼看到他的黑皮鞋一步两步地迈过石头铺就的路面,她的头一晃一晃的,眼下路上铺的石头倒好像传送带上一样一晃一晃的,她又说:「你看……连伦敦地上的石头……都这么好看……」 秦岳笑了一声。 杨桔子觉得晕乎乎,就闭上眼,不说话了。 秦岳把她放下了,她觉得躺到很软的座椅上,接着听到关门声。她睁开眼看是在车后座,她想起来找秦岳在哪儿,却被人摁着脑门压了回去。 「躺一会儿,我带你回去。」 她扭过脸看秦岳坐在驾驶位。他问她:「想喝水吗?」 她摇摇头。 「躺好了。」他说,发动汽车。 路上,杨桔子问:「是你的车吗?」 「是。」秦岳回答。 「是德国车吗?」她又问。 「是。你喜欢研究车?」他反问。 「没有,我瞎问的。」她回答,翻个身面朝椅背把身子蜷了起来。 「桔子,我先送你回家吧。」秦岳说。 「那你呢?」杨桔子问。 「公司的事没处理完,我送完你后再回公司,今晚可能会睡在公司。」 「那我也不回去。」 秦岳顿了顿,哄着她似地说:「听话,你醉了,回家休息。我会让莼姐专门照顾你。」 「我不!要么你就把我送回国,要么你就带我去你公司!」杨桔子借着酒劲儿硬气地拒绝。 「桔子……」他还想劝。 「我不去!」她说不出为什么,可是她今天特别地想任性一次。 秦岳想了想,便释然了,打趣说:「你喝醉后脾气倒是大了。」 「我脾气一直很大。」杨桔子嘟囔。 秦岳低声笑。 回了公司,秦岳把她安置到休息室,杨桔子酒劲上来了早不知道今夕何夕,头挨着枕头就昏睡了。 她梦到了方哲。就像无数次梦到他的时候一样。 那是她大一时候的校际辩论赛现场,她跟同学们一起来当观众,给学校长脸充门面,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方哲。方哲是一辩,在台上口诛笔伐挥斥方遒,杨桔子在台下第一次体会到动心是种怎样惊心动魄的感觉。 「方哲还是那么厉害哎。」室友语带赞嘆。 第30页 「你认识他?」杨桔子问。 「方哲啊,外语学院的。你竟然不认识?咱们入学的时候他还作为学生代表给新生致词来着。」室友惊讶地说。 杨桔子眯起眼看着台上的方哲,回想了下。入学那天她重感冒,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吃了感冒药后更是晕乎乎的,坐在礼堂里直打盹,最后怎么飘回寝室的都不太知道了,压根没留意主席台走马换灯地变了几个人。 她再往辩论现场看,方哲一通唇枪舌剑逼得对方辩友没词,身边的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喝彩,喊方哲的名字。杨桔子左右瞅瞅,问室友:「方哲那么有名?」 「当然了!你看啊,颜值高的人不少,脑筋好的也不少,两样都占着的就不多了。你瞅方哲,你都不知道外语学院的院长有多爱他。明年英国剑桥的交换生都内定是他了。那名额咱们学校一年就一个,听说外语学院的院长为了给他抢下这个名额,差点把校长办公室的桌子给掀了。」 「那么牛啊……」杨桔子喃喃说。 她看台上的方哲,他站在聚光灯下,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短发的发梢笼着一层金光,一派的少年裘马衣履风流,一如梦中来人。 手机的铃声把她吵醒了,她揉揉额头。四周很黑,一恍惚她还以为是在大学的寝室。外面秦岳讲话的声音传进来,她回回神,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在秦岳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她爬起来,觉得头有点疼,就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才下床。推开休息室的门,她被外面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着眼睛,听秦岳问:「醒了?」 杨桔子放下手,眯缝着眼睛往前看,秦岳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一贯的摆着大堆文件。 「几点了?」她问。 秦岳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说:「九点。」 这时候秦岳的手机又响起来,他蹙起眉头,只看着不去接。杨桔子不由地想起在机场刚遇到他的时候,她问:「谁的电话啊?」 「你猜呢?」秦岳问她,面上无奈。 「你妈妈啊?」杨桔子试探。 秦岳点头。直到那铃声断了,他伸手拿起手机,关了机。右手抵着下巴,靠到椅子里。 杨桔子捏着手指慢慢挪出来,问:「是不是不让你跟我在外面过夜啊?」 秦岳垂眸,然后对她说:「悦容搬来了。她要住你的房间。」 ? ☆、020 ?  杨桔子想詹悦容的那句请多指教是这个意思。她瞅着秦岳,秦岳还是无奈的神色。她突然就笑了,说:「秦先生,看意思是詹小姐打算跟我开战了。你怎么看?」 秦岳摇摇头,说:「她一直就这么任性。」 杨桔子听他话里没有埋怨的意思,便打趣说:「那你的想法呢?现在是女追男了,你还是不想跟她复合?」 秦岳没回答,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走到跟前问她:「饿吗?」 杨桔子摸摸胃部,点头。 「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他说着,转身往门口走。杨桔子跟了上去。 「能吃辣吗?」他问。 「挺喜欢的。」她答。 秦岳带她去了一家中餐馆,是华人在伦敦开的,在一条小路里面,他们停好车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店里不少来自中国的留学生,招牌菜是麻辣火锅,自助式的,每人 20英镑就可以随便吃。杨桔子觉得贵,所以拿了很多羊肉片。吃的时候她就被惊艷了。这锅底里不知道用得什么配方,比她在国内吃过的麻辣火锅要鲜美十倍,搞得她食指大动,一边嘶嘶啦啦地吸着凉气,一边停不住筷子地吃。秦岳被她逗乐了,放下筷子,帮她捞烫好的羊肉。 「你是我见过得最能吃的女孩。」他打趣说。 杨桔子用手扇着风,辣得呲牙咧嘴 ,顾不上说话。 秦岳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她端起来一口喝干了,满足地呼出口气,说:「 20镑一个人呢,搁国内够吃顿五星级酒店的自助了,能不多吃点儿吗?」 秦岳笑而不语,给她又把酸梅汤加满。 「秦先生你也喜欢吃辣?」杨桔子掐着筷子问。 秦岳点头,说:「可以吃一点。」 杨桔子转头四顾。现在已近十一点,店里的人还是很多,一大堆华人里面夹杂着几个老外,大家都吃得其乐融融。不由得想还是中餐吃得热闹,有人情味儿。 她问:「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秦衡找到的。」他说。 杨桔子咬着筷子头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 秦岳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妈都是老师,响应计划生育。」杨桔子信口就说。 「你在这里你家里知道吗?」秦岳问。 「知道。可他们不知道我一分钱没有了。我没敢让他们知道。」提到这个杨桔子嘆了口气,「想想我也真倒霉,三千万就这么没了。」 「能这么说证明你已经看开了。」秦岳赞许地说。他把羊肉放到煮沸的辣锅里,用漏勺推散。 「要不还能怎样啊?我就算找得着马云,跟他要钱他又不会给我,再说他还把买彩票的两块钱退给我了。他这奸商当得也是没谁了。」杨桔子说到生气处也是恨恨的,逗得秦岳又笑起来。 他捞起烫好的羊肉,要加到杨桔子碟子里。杨桔子伸手挡了,让他也吃。 第31页 他们边吃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秦岳懂得多,谈得都是国际经济政治大事,他为了配合她的程度,都跟她说得很通俗。 杨桔子没想到秦岳也有健谈的时候,他给她讲了朝鲜跟澳大利亚断交的经过,笑得她直不起腰。作为回报她就给他讲了老家邻居两个儿媳妇的宅斗逸事,惊得他筷子都掉了。火锅的热气腾腾而起,熏得杨桔子两颊红扑扑的,秦岳的眼睛也鲜活了许多。 一切都是渐入佳境,酒足饭饱又聊的很愉快,直到人家店里打烊,他们只好结帐出来。 夜风比想像的要凉,杨桔子连打了三个喷嚏,秦岳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不用啦。」杨桔子揉着鼻子说,「说真的你不用处处都表现得这么绅士。我冷,你不也冷?」 秦岳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勾着嘴角,顺手揉揉她的头。 他今天是第二次揉她的头,不显亲昵,倒像是在逗小孩。 杨桔子噘了噘嘴,心里不大是滋味。 他们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一时间又都沉默了。杨桔子拉笼西装两襟,外套温温的,带着他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弄得她脸红心跳,不自觉握紧了挂在胸口的mp3。 「还想去哪里?」秦岳问。 杨桔子正心虚,他一说话她吓得叫出了声。秦岳打量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有……有老鼠!」她胡诌着,脸上发热。她想幸亏天黑,看不到她脸红。 秦岳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杨桔子不好意思地问。 「想去看伦敦之眼吗。」秦岳问。杨桔子心中一动。她真想去,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嗫嚅着:「太晚了吧……」 秦岳歪头凝视她片刻,便带着她走到车子旁边,帮她拉开车门。 他还是带她去到了伦敦之眼那里。 午夜了,人很少。摩天轮亮着红色的霓虹灯,像个风火轮一样立在泰晤士河边,在河里也倒映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环。 杨桔子用力仰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巨大的建筑。 「现在已经停运了,明天再带你来坐一坐,在上面可以看到伦敦全景。」秦岳说。 「你坐过吗?」杨桔子问。 「悦容念大学的时候,跟她坐过一次。」秦岳说,接着他的神色说不出是遗憾还是自嘲,只低声说,「她说伦敦之眼有个魔咒,凡是一起坐过的恋人都会分手。她不信,特意带我来坐。哪知道如今真的分开了。」 杨桔子瞅瞅他,又仰头望着巨大的摩天轮,她想,原来这里也承载了他跟她的过去…… 「门票不贵,只是坐得人太多。需要排队,这里很着名,游客太多了。」秦岳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说完嘆了口气。 「我不坐了。」杨桔子说。 秦岳低头看看她,略思考了下,问:「你恐高吗?」 「不是。」她扭头沖秦岳呲牙皮笑,说:「我觉得就这样远远的,只看,不碰,最好。」 秦岳多看她一眼,她转过身,故意蹦哒着走到泰晤士河边,趴到栏杆上往下看。河面上倒映着半个红色的摩天轮,水波荡漾间那影像也是上下浮动,晃得她心里慌。 秦岳也跟过来,伸手握住栏杆,笑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杨桔子却想起一句佛语: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他们围着伦敦之眼走了一圈,杨桔子说累了,秦岳便带她去了一家酒店,开了两个房间,互道晚安后,他们分开了。 杨桔子洗漱完毕,盘腿坐在床上,mp3搁在面前。她托腮看着它,小声说:「对吧,方哲?咱们只看,不碰,对谁都好……」 这天她睡下的时候过了凌晨,再醒来的时候几近中午,起来以后发现门下有张字条,是秦岳留的。他说先去公司,让她醒后用酒店座机给他打电话。 她想访客证还在,那个玻璃黄瓜看着也近在咫尺,她昨晚吃了那么多羊肉也是不饿,就决定自己走去。 今天周日。公司里人更少,连秘书艾米都没在。杨桔子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秦岳办公室门口,敲敲门。 e in。」秦岳的声音传出来。 杨桔子推门进去,本来还笑嘻嘻的,见到詹悦容后,笑就僵了。 秦岳坐着,詹悦容就站在秦岳身边。她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压着鬓边的长发。那长发弯弯曲曲地垂下来,发梢落在秦岳肩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发丝在秦岳肩上一扫一扫的。 他们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太过旖旎,近得让人浮想联翩。 「杨小姐来了。」詹悦容红唇微弯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跟她打招呼。 杨桔子「哦」了声,望向秦岳。 秦岳见到她有几分讶异,问:「你自己来的?」 「是啊。」杨桔子心里不舒坦,说话也带刺,「你把我一人扔酒店里以为我来不了啊?」 她的夹枪带棒让秦岳窒了片刻,他抿起嘴唇。 杨桔子嘴角一撇,进屋,关门。 「我走的时候你还在睡,我怕打扰你,所以只给你留了字条。」秦岳解释。 「我看到了。」杨桔子背着手杵在门口。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秦岳问。 「用不着啊。酒店跟这里隔得这么近,我再走丢了,我就真是智商为负了。别那么看不起我。」杨桔子嘴上不饶人。 第32页 屋里的气氛不太好,有点儿窒闷。秦岳面上露出无奈,杨桔子也觉得话说得重了,可她一时间调整不过来。 她心里不痛快,詹悦容在这儿让她舌根发酸,有些情绪不吐不快。她明白这挨不着秦岳什么事儿,她也没立场吃这个飞醋,更没立场沖秦岳发火。 可她控制不了。她的理智让她自知理亏,感情逼着她兴师问罪。 这可真是够讨厌的!去他妈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杨桔子心里骂,骂得自己都觉得没头没脑。 她低下头看自己脚尖,她觉得委屈。却听秦岳低声问:「早上吃过东西没?」? ☆、021 ?  他这么问,她觉得心里一暖,顿时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她嗫嚅着,又忙说,「我不饿的。」 秦云抬手看了眼腕錶,说:「快十一点了,等会儿一起去吃午餐。」 「一起怎么样?这餐我来请。」詹悦容接口说。 杨桔子诧异了,往詹悦容那边看过去。 「当我给杨小姐赔罪,我在这里惹你误会了吧。其实今天我来只是因为我朋友有些生意上事情,托我问问秦岳。事情比较急,我昨天在家等他一晚,他没回去,打电话又关机,所以只好到公司来找他。」 詹悦容说了这些,像是跟她解释。 杨桔子倒不知道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詹悦容连赔罪这词都用上了,而她为人向来人敬一尺她退一丈的,就扯了个笑容,摇摇手说:「别那么说。那你们继续谈,别因为我误了事。」 詹悦容沖她莞尔一笑,接着俯身跟秦岳继续讨论了起来。 杨桔子自己去了沙发那儿坐下,摸了本商务杂志胡乱地翻,她边翻边偷窥那边的两人。 他们对话都用的英文,声音又压得低,她竖着耳朵也听不出个子丑乙卯。可她看见詹悦容身子压得越来越低,头凑得离秦岳越来越紧,简直快脸贴他脸上了。她呼地站起来,大声说:「秦岳,我想喝水!」 秦岳被她惊到了,错愕地看着她。詹悦容直起身子,杏仁美目飘出几丝冷意。杨桔子拧着眉头故意不去看她,只盯着秦岳问:「我去哪儿能找到点水?」 秦岳指了指旁边那间屋子,说:「茶水间的冰箱里面有矿泉水。」 杨桔子便跑了进去。这屋子比她想像得要大,有一套盥洗设备,一套橱柜,跟一个很大的台子,如果有煤气的话会是个不错的厨房。冰箱在窗户边上,她打开后拿了三瓶水出来,又回去办公室那里。 詹悦容又俯身跟秦岳谈上了,比方才还要近些。她觉得刺眼,便快步走过去,把两瓶水啪一下放到桌上,那两人一起抬头看她,她笑眯眯地说:「给你们也带了两瓶,说了那么多话,肯定口渴了吧。」 她亲切地看着詹悦容,詹悦容看着那两瓶水,眼神有一丝异样,可还是拿起一瓶,说:「谢谢杨小姐。」 杨桔子大方地说:「别客气,一瓶矿泉水,顺手的事儿,喝吧喝吧。」说着她拧开瓶盖,仰头便喝。 「桔子!」秦岳喊了她一声,她眼神飘向他那边,接着一汪清泉水带着极其诡异的味道流入她口中,她当场就喷了。 「这是什么?」她苦着脸看着手里的水,问。 「难道杨小姐不知道这是苏打水?」詹悦容说,垂眼看着瓶子的标籤,接着失笑道,「难道杨小姐不懂英文的?」 杨桔子抹着嘴站那儿,好不尴尬。 秦岳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把苏打水从她手里拿走,去了茶水间。 秦岳走后,屋里的气氛便很不同。詹悦容不再笑了,杨桔子也绷起了嘴角。她们对视着,目光在空中厮杀若干回合。 秦岳回来,詹悦容便又笑得跟朵花似的。杨桔子没来得及调整表情,带着刚才那种凶巴巴的神气瞧向了秦岳,把秦岳弄得一怔。他走到她面前,把矿泉水放到她手里,对她说:「别急,再十分钟就好。」 她点点头,转身去了沙发那儿坐去了。 她喝着水,心里懊恼。想刚才那一役,她是败了,在詹悦容面前彻底落了下风。又想到回头她得好好把英语补一补,免得再闹笑话。 秦岳是个很守时的人,十分钟后便结束了跟詹悦容的讨论,跟杨桔子说可以走了。 他们三人进了电梯,杨桔子跟詹悦容各站秦岳一边。詹悦容偏偏头望着秦岳,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秦岳只说:「你决定就好。」 「那就去west street那家米其林餐厅吧,你不是最喜欢那里做的布朗尼?」詹悦容说。 秦岳眉头微蹙。杨桔子在旁边听着看着,也不说话。她揣测到詹悦容的意图,她想看她到底能做什么。 她在姜兵那贱人手底下被凌虐了两年,跟他的小情人面对面坐着,哪天不是风声鹤唳的。间接锻鍊了她的神经,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她懂! 秦岳开车带她们一起去了那家餐厅,门脸普普通通,就是面向街道开的一家餐馆,里面却别有洞天,相当有品位的样子。迎宾的侍者很有礼貌地鞠躬迎接他们,视线在杨桔子身上停了几秒,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岳跟他说了几句,他便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餐厅以后侍者引导他们入座,附近就餐的人也拿异样的眼光看她,杨桔子四下瞅瞅,才发觉到问题。来这里吃饭的人都穿得很讲究,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大都穿着长裙礼服,最次也像詹悦容那样,穿一条正装的连衣裙。像她这样牛仔裤t恤衫踩着球鞋的倒是独一份。 第33页 点餐的侍者拿着菜单过来,每人送了一份,送到杨桔子这里的时候,又是愣了愣。杨桔子急忙把菜单接过来打开挡在身前,恨不得这菜单变成一道屏障,其他人都看她不到。 詹悦容的眼风越过菜单滑了过来,略带嘲讽,杨桔子就觉得她是故意的,顿时又气又臊又无可奈何。她躲在菜单后面生闷气。一件衣服披到她身上,她抬头看秦岳站身边,他只穿着马甲跟衬衣,西装却没有了。她低头扯过衣服看,他的西装已经披在她身上。 「是我没有想周到,让你不自在了。」他轻声说。 她噘了噘嘴,觉得心内温暖,眼眶发热。 「岳总还是这么温柔呢。」詹悦容调笑着说。杨桔子看詹悦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心里对这女人又加了几分小心。 詹悦容扬手招来了侍者,开始点餐。杨桔子看着菜单直发懵,她躲在菜单后面往秦岳那边探头,苦着脸小声说:「看不懂啊……」 秦岳安慰地笑,把她手里的菜单拿了过来按到桌上,朝侍者说了几句英文,侍者在本子上记录着,又询问一句,秦岳便问她:「牛排喜欢吃几分熟?」杨桔子赶紧说:「八分。」秦岳便转达给了侍者。 侍者走了,詹悦容把餐巾展开铺到腿上,边说:「很少见有人吃八分熟的牛排,杨小姐口味真是独特。」 来了吧这是?吃醋了吧?杨桔子的内心os 如是。她也有样学样地展开餐巾铺到腿上,坐得端端正正地回答:「我们国内人都这么吃。我们怕狂牛症。」 詹悦容嘴角抽了抽。 侍者开始上冷盘,大家便不再说什么。冷盘上完后,一个侍者过来倒红酒,给秦岳还有詹悦容倒完后,却没有给杨桔子倒,他俯身过来沖杨桔子问了句什么,语速又快,声音又低,像是大提琴轻声细语,确实契合这个上流社会的场合,可是她觉得就像听鸟语,她又求助地望向秦岳。 秦岳说:「他问你要水还是果汁。」 杨桔子指着侍者手里的酒瓶说:「i need this。」 可侍者摇着头说了一串「no」,然后又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杨桔子依然没听懂,詹悦容却掩嘴笑起来。她又去看秦岳,秦岳也在笑。 「他说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说本餐厅不能给未成年人提供酒水。」詹悦容替秦岳回答了。 杨桔子顿时被憋得脸通红。 秦岳对侍者解释了几句,那侍者微微拉开些距离端详杨桔子一会儿,含着下巴拼命摇头,又说了一串「no no no」,又极其严肃地对秦岳说了一堆话,说得秦岳一脸讶然,詹悦容却笑得更加厉害了。 杨桔子拧起眉头,瞧着詹悦容笑得花枝乱颤。詹悦容用手挡着嘴巴,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抱歉杨小姐。实在是他太好笑了。他刚才说不信你已经二十三岁了,他说你是我跟岳的女儿,说我们做父母的未尽到监护权……」 杨桔子当场目瞪口呆了。 特么的老外的眼睛长着是喘气使的?他从哪儿看出来她是秦岳的女儿?就算她长一张圆脸容易被误认为年纪小,可也没小到差辈的地步吧? 詹悦容还是笑个不停,眼风扫过来又带着几分轻蔑。 她想起在花园时詹悦容说过的话。 你觉得你跟秦岳合适吗? 现在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倒好是佐证詹悦容的观点。看来这陌生人的助攻让詹悦容非常受用,她看起来相当愉快。可换了杨桔子身上,她只觉得火蹭蹭地往上窜。 她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向那个侍者,吓得那侍者后退了一步。 「you!」她指着那侍者,大声说,「listen!」 侍者估计很少遇见她这样的客人,呆了。周围的人也都纷纷转过头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桔子顾不了那么多,把西装从身上拿下来,挺起胸脯,沖侍者一字一句地说:「i am 23!」她又指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秦岳,更大声地说:「he is my boyfriend! b-o-y-f-r-i-e-n-d! boyfriend ok do you know!!」 她气得一鼓一鼓的,侍者满脸见了鬼的表情,詹悦容却笑不出来,秦岳则抿唇笑了。? ☆、022 ?  这一闹,餐厅经理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先跟他们道了歉,礼貌又绅士,然后问了事情原委,最终结果就是杨桔子有酒喝了。 这顿饭吃得人极其消化不良,杨桔子都不知道填到嘴里的是些什么东西。三个人谁都不说话,反倒显得各怀鬼胎。 杨桔子瞅着詹悦容,詹悦容时不时扫一眼秦岳,秦岳像个四面佛,不言不语实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吃完了离席的时候,杨桔子故意抱着秦岳的胳膊,詹悦容勾着红唇貌似很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一个人走在前面,出了餐厅后便推说有事打车走了。 看计程车拐弯走了,杨桔子放下手,往旁边跨了一步跟秦岳拉开距离,低头拉了拉t恤的下摆,有点儿闷闷不乐。 「我要回公司,你呢?」秦岳问。 「我也去吧。」杨桔子想了想,说。 于是秦岳便开车带她回了玻璃黄瓜那儿。乘电梯上去的时候,杨桔子从电梯内的镜子上看到他西装的领子沾了些东西,估计是她给弄上去的。她想起餐厅那一刻,心又往下沉了一沉。为她的冲动闹事,也为詹悦荣那些说话跟眼风。 第34页 下了电梯他们一起往办公室走,杨桔子看秦岳在前面走得不疾不徐的,看着他后脑勺她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终于忍不住问:「秦先生,我今天是不是丢你的脸了?」 「还好。」秦岳说,接着他停下脚,回头看着她笑,「不过我倒真是被你吓到了,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有吗?」杨桔子不好意思了,用手指搔搔脸腮。 秦岳转过身,微笑着问:「才想起一直没问过你,你有男朋友吗?」 杨桔子愣了,继而望着秦岳,不语。 「抱歉,不该打听你的个人隐私。你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秦岳很释然,转身接着走。 杨桔子跟着他,抬手握住胸前挂着的mp3。 他们进了办公室,秦岳把外套脱了下来,杨桔子紧着两步过去帮他拿着,秦岳微笑地道谢,倒是没有跟她客气。他去了休息室。杨桔子以为他是想小憩一下,可没一会儿功夫他又出来,对她说:「电脑帮你打开了,无聊的话你可以去用一下,这里是可以上国内网络的。」 杨桔子不免感慨他的心细如发。 她说:「秦先生,其实你不用这么周到,我会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秦岳含笑说,「把你找来帮我做这种事情,我会良心不安。」 「那你倒是用不着。」杨桔子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我也挺乐在其中的,你看,跟演戏似的。」 秦岳凝视她一会儿,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杨桔子摇摇头,这事儿早已说开了,再说多了就是矫情。 秦岳又说:「我这几天比较忙。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 杨桔子听在心里,点点头。秦岳便去了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要看。她把手背在身后,看他这么快又埋头工作,不免问:「秦先生你总是这么忙吗?」 秦岳正提笔要写,听她问了便停住笔,淡笑着说:「偶尔。」 「詹小姐说你总是忙于工作,没时间陪她。」杨桔子说,「以前我觉得她是在找藉口,现在看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了。」 她这一问,秦岳把笔放下了,看着她。 「想说什么?」他问。 杨桔子的眼睛往地上瞄,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抬头望着他说:「秦先生,虽然你也说过,可我还是想问,你跟詹小姐确实不想复合了吗?」 秦岳身子往后靠到椅子里,反问:「那为什么还问?」 「因为……」杨桔子在身后暗暗抠着手指,小心地说,「我看詹小姐的样子,是很想吃回头草的。」 秦岳垂眸思索片刻,说:「她可能只是不习惯我身边有了别人。」 「这倒是也有可能。」杨桔子想了想说。 秦岳又笑,对她说:「你先去玩吧。如果闷了就到附近走走,这边治安很好。忙完了我带你回家。」 可杨桔子没动,秦岳便又问:「还有事?」 杨桔子瘪瘪嘴,到底忍不住还是说了心里话:「秦先生,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我觉得男人的心肠比女人要硬啊……虽然詹小姐各方面都有不对的地方,可你也是挺出乎我意料的。难怪人家都说,男人是理性动物,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回头,女人却没这么决断。」 秦岳被说愣了的样子,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是这么看的?」 杨桔子点点头。 秦岳像是陷入沉思,杨桔子忙说:「秦先生你别想歪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信口胡说。我这人就容易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也知道这个毛病不太好……」 秦岳打断她,朝她挥挥手,说:「去吧,我要工作了。」杨桔子也觉得聊到这份儿上话题扯得偏门了,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灰熘熘地去了休息室。 杨桔子在笔记本上搞了一会儿,连上了国内网站,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她下了几个游戏,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四点钟的是秦岳来叫她,她当时正忙着lol没留意到他,秦岳在她身后站了有一阵子,她打完了一场比赛才发现他。 「你在玩什么?」秦岳很困惑。 「一个游戏啦,国内的,就是好卡,队友喷我了。」杨桔子笑嘻嘻地问,「要走了吗?」 回去的时候有点堵车,车子开得慢,秦妈妈电话一遍一遍地打来,闹得杨桔子玩笑着说:「你妈妈是有多怕我把你拐跑了?」 秦岳扶着方向盘,淡淡说:「她只是不想我跟悦容之外的人在一起。」 红灯了,车子又被迫停下来。杨桔子透过车窗往外看,伦敦起雾了,薄薄的一层笼罩下来,看什么都带着点儿浪漫情怀。突然一滴水打在玻璃上,接着又来了几滴,很快雨便下来了,路上走的行人都撑起了伞,行色不见匆匆,仿佛早习惯了这样突来的骤雨。 「这雨下得有点意思啊。说下就下了。」杨桔子兴味盎然地看着外头。 「伦敦是这样,下午跟晚上容易下雨。你来这几天一直晴天,倒是比较难得。」秦岳说。 「这么说伦敦的天气因为我来而变得愉快了对吧?」杨桔子开玩笑地说。 「是的。」秦岳笑起来。杨桔子本以为会被他吐槽,没想到他直接认可,弄得她反倒不自在起来。 车里有一瞬安静,空气像布丁一样凝固起来,绵密腻滑,让人有种挣脱不开的封印感觉。 第35页 秦岳打开了收音机,一首歌飘出来。是轻摇滚,一个女生唱得,轻快得就像雨点打在地上。 杨桔子感觉松了口气,降下车窗玻璃,伸手出去。雨水打在手上,凉丝丝的,每一下就像雏鸟的喙柔弱地啄在皮肤上。 车子出了市区,路好走多了。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很有点劲头。天色暗了,秦岳开了车灯。杨雨丝穿过氤氲的光线,像牛毛一样细密,那片湖出现在眼前,间或有天鹅的叫声。 「桔子,你会觉得我太绝情吗?」秦岳突然问。 杨桔子正在擦手上的雨水,被他这么问得一时间反应不及,「咦」了一声。秦岳专心开着车,没再说话。杨桔子用力想了想,猜他是不是在问针对跟詹悦容关系的处理,可他不说,她到底不知道自己猜得对还是不对。 他们一起回到了秦家,秦妈妈跟詹悦容又是坐在客厅喝茶。仿佛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喝茶再没别的消遣似的。秦岳跟秦妈妈打招呼说回来了,杨桔子也跟着问候。拿赵本山的话来说,秦妈妈那脸耷拉得比长白山还长。杨桔子想反正也是闹翻了,爱咋地咋地吧。 詹悦容却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好像今天中午他们没一起吃过那顿饭一样。 「我最近心里不太舒坦,悦容在这里住几天陪陪我。」秦妈妈说。 秦岳只说「知道了」,要带着她上楼。秦妈妈又说:「悦容还住她原来的房间。」 秦岳脚步顿了顿,又说了句:「知道了。」 杨桔子悄没声地跟着他上了楼,等秦岳转身想跟她说什么的时候,她说:「我知道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该住哪儿,我搬过去。」 秦岳想了想,说:「我找蒓姐问问,哪间房收拾出来了。你先到我房里坐一会儿。」 杨桔子变跟他进了他房里,结果发现她那些简单的行李都在他床边。她觉得诧异,秦岳的神色也有些窘,他说了声「等我一下」便离开房间。 杨桔子含着下巴不好说什么,等他走了,她挪到行李旁边,蹲下来慢慢翻。她也不知道想干嘛,是翻翻少了什么东西?可她那点破东西谁会看得上眼?她就是想找点儿事儿做做,又不知道做什么……她翻弄着那几件衣服,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到底谁把她的东西弄到秦岳房里的?这意味着什么那人知道吗? ? ☆、023 ?  这时候有人敲门,来的是秦衡。 杨桔子见他来了颇感意外,问:「你有事?」 「昨晚过得怎么样?」秦衡也问。 杨桔子噘嘴,白了他一眼,说:「挺好啊。」她把箱子合上,站了起来。 秦衡熘达过来,跨坐到椅子上,胳膊搭在椅子背上,一双眼闪着贼光,说:「进展不错啊。」 「这有什么?不是很正常吗?」杨桔子说。她不知道秦衡跑来是想干嘛。她跟秦岳的关系秦衡很清楚,如今却又拿这种说辞来消遣她。她猜不透可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猜不透那就打马虎眼呗。 「那么说把你行李放这里正好。以后你就跟我哥住一起吧。」秦衡说。 杨桔子不免多看他几眼,问:「你放的?」 「除了我还有谁敢?」秦衡乐颠颠的样子,「你觉得莼姐行吗?要是她的话,只会听我妈的吩咐,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你妈要扔我的东西?」杨桔子讶然。 「所以说,千万别小看我妈。」秦衡沖她摇摇食指,意味深长地说。 杨桔子只觉得额角那根筋跳了跳。 「跟我哥好好相处。」秦衡勾着一边的嘴角笑,然后就走了。 没一会儿秦岳回来,莼姐跟在他后面。秦岳让她跟着莼姐走,莼姐便过来帮她拿行李,杨桔子跟着莼姐走了。 她们下了楼,秦妈妈跟詹悦容还坐在那边喝茶,莼姐示意杨桔子噤声,轻手轻脚地领着她去了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房子。进屋后,莼姐领着她把房间走了一圈,告诉她东西都搁在那里,然后说:「杨小姐,岳先生特意选的这间屋子,这边远一些,他让你你安心住着,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我要是办不了,就去找他。」 杨桔子跟莼姐道谢,莼姐嘆了口气,说:「杨小姐,有些事儿,我觉得得跟你说说。」 杨桔子看莼姐神色严肃,就把她让到椅子里,自己坐床边专心听着。 莼姐抬手把鬓发往耳后一别,说:「杨小姐,你刚来秦家,要是不知道这家里的一些事,难免会磕磕绊绊的。我这几天想了想,我看你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就想跟你说说。」 杨桔子望着莼姐,莼姐便开始说起来。莼姐说 「其实啊,岳先生虽然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其实也是苦命的人。」莼姐嘆了口气,「秦太太刚嫁过来一年就生了岳先生。那时候秦太太年纪小,跟秦先生感情并不太好。其实秦先生婚前是有个心上人,可秦老太太没看好,就不同意,后来逼着让秦先生跟秦太太结了婚。」 「岳先生的出生,是因为秦家需要这么个孩子。秦老太太着急催,秦太太就生了他。那时候秦先生太太都年轻,谁也没心思管他。秦老太太找了几个保姆照顾他。后来岳先生长到了十岁,秦先生跟秦太太年纪也大了,年轻时候的戾气都减了,夫妻的关系才算缓和下来,这才又有了衡先生。」 第36页 「所以,虽然都是自己生的,可秦太太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很不一样。岳先生跟秦太太总是隔着一层,不如衡先生讨她欢心。」 「我们这些保姆佣人们旁边看着,都觉得岳先生挺让人心疼的。虽说一个家里有两个孩子,难免偏着一个冷了另一个,可秦太太的这个心也是太偏了。」 「詹小姐的妈妈跟秦太太是好朋友,她一出生秦太太就认了她做干女儿。秦太太特别喜欢她,本来想让她跟衡先生配一对,可衡先生比詹小姐小了两岁,她总念叨着不太合适,结果岳先生跟詹小姐好了。不管怎样秦太太都挺高兴的,有心让他们结婚,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不急,结果去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分开了,秦太太特别生气,把气都撒在岳先生身上,总逼着他跟詹小姐复合。」 「关于复合这件事,本来詹小姐的态度是很模糊的,她没说行,也不说不行,就这么拖着。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可昨天詹小姐突然就住下来了。你原来住那间屋子是詹小姐常住的,她这次摆明了说非要那间房,我看着就不对劲。就想跟你说说这家里的一些事,让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听到这里杨桔子就问:「那秦太太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应该是不知道。」莼姐说,「秦太太时不时就沖岳先生发发牢骚,可岳先生一个字都不肯说。我听秦太太也问过詹小姐,可詹小姐也不肯说,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觉得秦衡他知道吗?」杨桔子又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衡先生本来就是个挺难看透的人,看着挺好相处,可心里的事儿比谁都多。」莼姐说,「杨小姐,我就是想嘱咐你一下,秦太太脾气不很好,可岳先生是个孝顺的儿子,从来不在她跟前说个不字的。这次詹小姐这件事是他第一次忤逆她。他们母子两个抗了一年了,谁都不肯松口。一开始你来了倒是还好,可现在詹小姐也回头了,就不好办了。你心里得有谱啊。」 杨桔子吐出口气,点点头。莼姐能跟她说这些她其实很感激,可听完了以后她心口发闷。 莼姐站起来,说要走了,让杨桔子先自己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来叫她。莼姐走后,杨桔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走到窗户边。这房子的位置确实偏,就在别墅最角落的位置,都快伸到花园里了。风景倒真是很美,正对着花园里种得那片洋水仙,黄灿灿的花铺开来一片,规整得像高级酒店塞在高脚杯里的餐巾。 她托着脸看那些花,她还是替秦岳心疼。她想质问秦妈妈,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秦岳就是长在指甲盖上的那个了? 吃晚饭的时候,秦妈妈自然对她没个好脸,对詹悦容却春风化雨一样。一会儿嘱咐秦岳明天送詹悦容上班,一会儿问詹悦容饭菜是不是合胃口,一会儿又说你们当年要是顺势结了婚,现在孩子都几岁了等等。一会儿要秦岳跟詹悦容夹菜,一会儿要秦岳给詹悦容盛汤,一会儿又要秦岳帮詹悦容看看鱼肉的刺是不是挑干净了。 杨桔子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当月老呢?合不合适啊就把红线到处乱缠。她看秦岳很为难的样子,便想该是她忠人之事的时候了。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当年她跟姜贱人那小情人面对面坐着,眼看着小情人各种发嗲各种酸,那时候只觉得倒牙,如今倒是可以学学。 她也腻腻歪歪地跟秦岳说,明天我要去你公司陪你,这个菜不好次我要那个你给我夹,哎呀秦岳你怎么吃这么少啊来再来个鸡腿。 秦妈妈的脸又成了长白山脉那么长,秦衡偏过头吃吃地笑,秦岳有点儿不自在的样子,詹悦容则冷冷清清的模样,秦妈妈愤而训了杨桔子一顿,说吃饭的时候讲话不像话,杨桔子嘟嘟囔囔一句:「你不也在说吗?」 秦妈妈恼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勺子掉地上摔成了两半,莼姐急忙过来清理。 后来的日子,杨桔子跟秦妈妈的梁子越结越大,整个一个水火不容。詹悦容在秦家住下后再也没提要走。杨桔子整天竖着根天线一样探测敌情。 不得不说詹悦容这人手段高超,玩暧昧搞手段一套一套的。她在客厅里辟出一角当画室,没事就在那里画油画,画梵谷各版本的向日葵。会在秦岳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恰好也出来,而且穿得非常清凉。会每天让人送新摘下来的洋水仙到秦岳房里插着。会在吃饭的时候不自觉谈起他们过去,说到动情处又戛然而止。会动不动就去他公司找他,约他去她们以前常去的餐厅吃饭。 杨桔子冷眼看着詹悦容拿过去编成绳套,妄图拴住秦岳。也明白地看到秦岳痛苦难过。詹悦容毫不顾忌地消耗着他们的过去,却没有顾忌秦岳的感受。人家说爱情是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她觉得说得就是詹悦容跟秦岳。 所以她自然是不甘人后的,她总是跟在秦岳身边,不让詹悦容有机会跟秦岳独处,也停不下脚步地跟秦妈妈斗。 这期间有一件让杨桔子欣慰的事情,就是秦爸爸没她想像得那么可怕。就像秦衡说的,秦爸爸对家里的事情不过问,他似乎没看到家里多了两口人,对她或者詹悦容的存在没发表过任何看法。只是他不太爱说话,别人见了他也变得不爱说话,有他在的场景就好像摁了静音键,谁也不说什么,连秦衡都非常安静。 第37页 杨桔子觉得秦岳应该是像他爸爸多些,不过秦岳比亲爸爸多了一分亲切感。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敌人没有增加,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秦岳不加班的时候喜欢在家做巧克力,唯独这个时候詹悦容是不来的。詹悦容不喜欢香水之外一切气味浓烈的东西,杨桔子反倒是特别喜欢秦岳做巧克力时候满屋瀰漫的香气,看了几次她有想学,秦岳便叫她自己做,他在一边指点。秦岳说做巧克力就像在赋予可可粉生命,看着它们凝结成各种形状,体现出各种口味,宛如人生百态在手下重现。 杨桔子爱死了这种说法,也爱死了做巧克力。这比旅游更让她有兴趣。 因为她语言不好又出过事,秦岳并不贊同她独自出游。他忙的时候她在他休息室打游戏,或者给艾米打打下手,或者到他公司附近熘达熘达。其实她喜欢陪他在公司,她喜欢看他忙碌的样子,严肃的样子,发号施令的样子,甚至是发怒的样子。 她觉得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秦岳。 日子久了她跟艾米混的很熟,也把那周围的地型摸透了。她特别喜欢一个大鬍子乞丐,那个乞丐会拉小提琴,总是酷酷地站在街口拉着他的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面前搁一个小铁罐乘着钱。 她每次去都给他一点钱,然后听一会儿他的曲子。她觉得她跟乞丐大叔很像,一无所有,但是一定要活得傲娇。 秦岳有空的时候,就带她出去走走。他带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一个森林公园,非常非常原生态的森林,她不知道是哪里。他们用一整天的时间爬山,吃三明治,喝矿泉水。一开始很美好,后来他们走错了路就完蛋了。天黑了,他们在森林里又跌又摔的,满嘴都是泥。等他们摸出来的时候都半夜了。 他们回到秦家,在灯光下才看到对方狼狈到什么程度,杨桔子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秦岳也笑得像个孩子。 杨桔子抹着眼泪说:「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能有这么邋遢的时候。」 秦岳伸手,把她头发里插着的一片树叶拿了下来。 杨桔子的日子在抗衡跟享受的夹缝里往前延伸,慢慢把日子变成了一首铿锵有力的义勇军进行曲。 詹悦容找她出去,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她们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詹悦容很恶俗地把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 ☆、024 ?  「离开秦岳,拿着这些钱回国,足够你过日子的了。」詹悦容冷冷说。 杨桔子觉得好笑,这么经典的剧情还真上演了,看着詹悦容那张正妻脸,她就特别不厚道地想笑。为了配合剧情,她还是拿起那支票,瞄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又很演技地让支票飘到桌上,慢悠悠地说 :「詹小姐,金额有点少吧?」 詹悦容不屑地哼了声,环胸瞅着她,问 :「你想要多少?」 杨桔子俯身往前,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眯起眼睛说 :「低于三千万我是不会考虑的。」 詹悦容气急,咬牙喝道 :「你……!」 「我怎样啊?」杨桔子接口说,「你不是想做交易吗?交易得看双方意思吧?总不能你说多少就多少吧?你去买东西的时候你说了算的?你买个榴槤给个白菜价人家也同意的?还是说在你心里,秦岳连三千万都不值?你知道他的身价吗?你知道他公司的市值吗?说实话跟你开口要三千万我都嫌少了。」 詹悦容也许是没想到杨桔子会拿她说过的话堵她,一时间脸都青了。 她们不欢而散。看詹悦容的神色,杨桔子知道她们的矛盾激化了。她只嘆这样的女人可恨又可悲。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人家来拿的时候她又急了。 她走着走着又走到大鬍子乞丐那里,他在拉小提琴,曲子听着有些悲怆。她摸了摸口袋,没有零钱,但是有一个英镑,今天她很大方地投到了他的小铁罐里。乞丐放下琴弓,对她说:「 wait a moment!」然后他把琴放到琴盒里,把罐子里的钱抓了一把出来,转身走了。 杨桔子不明所以,她还是等着。过了一会儿乞丐回来,他端着两杯咖啡,把一杯递给杨桔子,又把自己手里那杯朝她敬了敬,自顾自喝了。然后他又拿起小提琴,这次奏出的曲子非常欢快轻松。 杨桔子吃吃地笑,坐到路边,捧着纸杯一小口一小口把咖啡喝完,隐约尝到第一次遇到秦岳的时候,他给她买的那杯摩卡的味道。 她想,詹悦容已经把砸钱的手段都使出来了,那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很太平了。 她回了秦岳的公司,跟艾米厮混了一下午。艾米人很好,出生在香港,近几年移民到的伦敦。她 给艾米打下手做些简单的工作,顺便跟艾米练练英文,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艾米问杨桔子跟秦岳相处得怎么样,杨桔子伸长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圈,说:「so good!」 艾米被她逗笑了。 她跟秦岳很好很好,即使秦岳心里一直有个詹悦容,即使秦岳愚孝,可她也还觉得他很好。 她明白,秦岳对她只是怜悯。她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猫,被秦岳拣回来细心地养。她承认自己喜欢他,但是已经说服自己不去觊觎他。她不是自卑跟他身份悬殊,她是不愿让自己陷入一个泥淖。 詹悦容问她,是否有自信能够赢得过他们的曾经。那是一段十几年的感情,太长,太重厚,即便现在变成了秦岳的生命无法承受之轻,可对他而言,詹悦容依然是他生命中地死结。 第38页 就像油彩涂在画布上,即便会褪色会残缺,可颜色一直都在。就算用丙烯去洗也总有块痕迹残留于上,除非用更浓重的颜色去盖。 而她,现在没有勇气去为他做这些。 她到伦敦,签证只有六个月,她跟他的关系是朝露待日晞,她没有勇气去赌。她怕自己沦陷了,他心里依然有个詹悦容。暗恋这种事情被歌颂得多么多么美丽,可她敬谢不敏。 她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想把自己往更倒霉的境地推。 所以她对秦岳,一直秉持着只看,不碰的自律原则,虽然他们朝夕相处,但是从未不让行为言语越雷池半步。不管秦衡怎么怂恿,她都没松过口。 她一直觉得秦衡是个奇怪的人。秦妈妈对他溺爱得要命,跟对秦岳完全是两种态度。秦衡本身也很出色,据莼姐讲他在学科界内也是小有名气的。一般按照狗血豪门剧的套路,他该恃宠而骄,跟秦岳抢抢家产什么的。可他不,他天天开着不扎眼的车子去学校,做他那些专业研究,对于公司的事情却不闻不问的。杨桔子亲耳听秦妈妈提点秦衡,要他回来参与公司管理,可秦衡总是油嘴滑舌地把话题岔开。 亲爸爸对秦衡倒是跟秦妈妈很不一样,表面上看不出来到底对谁好一点,对谁差一点,但是杨桔子总觉得秦爸爸还是相对偏向秦岳那边。 秦爸爸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是风平浪静的,人人都在水底下潜着,谁都不敢翻浪花。所以杨桔子对秦爸爸倒是蛮有好感,她认为秦爸爸就是锁妖塔里面的那柄镇妖剑,只要他在就天下太平。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桔子想,只是秦家这本经格外让人看不懂而已。 乞丐把曲子奏完,一声不吭地收起琴跟钱,慢慢走了。杨桔子也拍拍屁股回秦岳公司去了。 晚上秦岳没有加班,他开车带她回去的时候,跟她说要去义大利一趟,大约三天。 「你要出差啊?」杨桔子随口问。 秦岳点头:「跟一家公司谈注资的事情,我爸爸也去。」 「这样啊。那你们注意安全。」杨桔子随口说。 「桔子,我比较担心你。」秦岳说。 杨桔子噘噘嘴,想了想,说:「我没事,你去吧。」 「或者……」秦岳考虑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考虑一下带你一起是否可行……」 杨桔子摇摇手:「算了吧,你们谈公事,带我去算干嘛?旅游吗?再说你忙的时候我一个人哪儿都去不了,还不如留在伦敦。」 秦岳没再跟她争辩,他们回了家。 秦岳走后第一天,秦妈妈有应酬,晚上回来的很晚,相对太平。 秦岳走后第二天,杨桔子跟秦妈妈大战了一场。原因是杨桔子出去看天鹅回来,脚上的泥弄脏了刚买的地毯。秦妈妈借题发挥,可谓极尽刁难之能事,把杨桔子从头到脚从小到大埋汰了个遍,话里话外就像逼着她赶快滚。杨桔子也是怒火中烧,直愣愣地顶回去,说是秦岳让她住下的,有本事就让秦岳开口撵他走,否则天王老子说了都不好使。那天她把秦妈妈气得够呛,她也被气得够呛,基本是两败俱伤。 然后,晚上的时候杨桔子发现自己的mp3丢了。 她记得今天是挂在胸口的,她进门的时候明明还在的。她疯了一样地在家里找,恨不得把所有房间的地毯都掀了,她抓着遇到的每一个人问是否看到过一个mp3,家里的佣人都很奇怪地看她,都说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说得真话,秦岳不在,她对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持怀疑态度。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就好像掉进了黑陷阱,四面八方都是冷眼冷笑的脸。她已经崩溃了,骂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护了好几年的东西,怎么丢了都不知道! 她找遍了能找的地方,就是没有。 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是不是掉在了湖边。莼姐抓住她问出了什么事,她哭着说mp3丢了。莼姐安慰她丢了再买一个就好了,不要这么折腾。杨桔子用手背狠狠蹭了蹭眼睛,一言不发地要跑出去。莼姐拉住她不让她去,说天黑了,外面没有灯,不安全。 她们在门口拉扯着,杨桔子哭哭啼啼的,莼姐不停地劝她。还在家里的几个佣人出来看热闹,管家急匆匆过来,要她们回屋去,这样太吵。杨桔子看到管家眼前一亮,问他是不是有看到过她掉了的mp3。管家被她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秦妈妈下了楼,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立刻散了,剩下莼姐抓着杨桔子的胳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了?!」秦妈妈瞪着莼姐问。 莼姐畏畏缩缩地说:「杨小姐有东西丢了。」 「丢了什么闹成这样?」秦妈妈的口气很不耐烦。 「……一个mp3,就是杨小姐平时总带在身上的那个。」莼姐说。 「我让人扔了。」秦妈妈厌烦地说。 杨桔子难以置信地沖秦妈妈喊:「你扔了?!」 秦妈妈轻嗤一声,偏过头懒得看她的样子,冷冷地说:「那种脏东西,看着都嫌脏了我的眼。你扔在客厅,我不叫人扔了,难道要找个神龛给你供起来?」 「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杨桔子哭着吼,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红了。 第39页 秦妈妈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杨桔子咽下一口恶气,沉声问:「你扔到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外面垃圾桶那么多,你自己去找吧。」说完,秦妈妈上了楼。 ? ☆、025 ?  杨桔子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外跑,莼姐没拉住她,徒劳的在后面喊她。 她跑进了院子,大门已经关上了,她拉住门上的雕花铁条拼命晃,朝门卫大声喊,让他开门,门卫面有惊疑,杵在那里不动。 秦衡匆匆跑了出来,他还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跑了出来。 「你发什么疯?」秦衡喝道。 「你让他开门!」杨桔子吼。 「几点了你闹什么呢!丢了东西再买不就完了!你矫情什么!」秦衡教训着,杨桔子瘪着嘴瞪秦衡,扭头就要往铁门上爬。秦衡拉她下来,她哭着骂他混蛋,骂他们秦家都是混蛋? 她对秦衡又撕又咬,逼得他放了手,让门卫开门放了她出去。 今晚月色明亮,却起了一层薄雾,整座山像是浸在加了水的牛奶里,待一会儿浑身就湿漉漉的。 杨桔子没头苍蝇一样在山坡上乱跑,额发打着绺粘在额头上,水珠不时顺着头发滴到鼻尖。她顺着路跑下山,翻遍了所有的垃圾桶,吓得同在翻垃圾的浣熊箭一样窜到树上。 她爬上山坡,翻草皮,跑到湖边,吓得天鹅大叫着四散奔逃。她摔了几跤,手被磕破了,头发被树枝挂得乱七八糟,鞋子丢在了湖边的湿泥里。 这些她都顾不上,她唯一想到的,是她把方哲弄丢了。 方哲说,他想看剑桥底蕴非富的图书馆,他想看夜色中的伦敦之眼,他想走走白金汉宫前面的广场,他想在日出之前到伦敦桥边坐坐。 这些是方哲在医院的时候,跟她聊天的时候说到的。 方哲受伤是因为她。 那年她大二,距离对方哲一见倾心隔了一年。她学得是园林设计,方哲却在外语学院。尽管她喜欢他,可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她没胆量去跟他告白。 就是没胆量。 不单单因为方哲的爱慕者很多,还因为他有个外地的女朋友。据说方哲是姐弟恋,他女友是个高级白领,围着爱马仕丝巾满世界飞来飞去的那种。 杨桔子没见过他女朋友,室友说见过,说那女的美艷不可方物,喷的香水够她们一个月生活费。 室友说方哲这种人少年老成,有才华又帅,学校里的这些女孩子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杨桔子也那么认为。 她陷在暗恋的标准格局里。一边盼着能在里偶遇他,真远远见着了又夹着尾巴仓惶逃跑。一边劝自己停下吧别白日做梦,晚上做梦的时候有全是她。她看到谁都喜欢拿人家跟方哲比,每次都是方哲赢。 她这样拖拖拉拉地过了一年,有时候难过,有时候甜蜜。她心里有个方哲的完美形象,却压根不知道真正的方哲是个什么样子。 她开始喜欢看爱情小说,她代入了男主女主,那些情节变得生动感人,每次都把她看哭。 她看苏岑的书,苏岑写,你和他隔着一江水,中间一页扁舟也无,你看得翻他,也看得到他眼里没你。苏岑还写,暗恋一个人太久,慢慢 地就会不知道是爱他。还是爱上爱情。 杨桔子觉得暗恋就像麻辣火锅,明明知道吃了会拉肚子,可就是控制不住不去吃。 她跟方哲的缘分始于世界盃。 那年世界盃决赛,学生会申请在学校食堂搞直播。学校食堂大,能容纳上千人,还有个大的led屏,平时发个广播通知什么的。那天学生会把屏幕跟有线的信号连了起来,贴gg让学生们来看直播。 那时候人都爱热闹,懂不懂足球的都去了,把食堂塞得满满当当,杨桔子跟室友也去凑热闹。结果见到方哲在食堂里卖可乐。室友拉着杨桔子过去,问方学长怎么干这个,方哲说学生会创收,赚点活动经费。室友嘻嘻哈哈地说着真有经济头脑,边掏钱买了一听可乐,回头问杨桔子:「桔子你也买呀,支持一下方学长的工作。」 杨桔子一直低着头,却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的。她从口袋摸出一张钱递给方哲,钱被抽走了,很快一听可乐塞到她手里。她拿着就走,却听到方哲叫她:「杨桔子!」 她就好像被五雷轰顶了一样,呆了。 室友捅捅她:「你怎么了?」 方哲一步跨过箱子,绕到她面前,伸出手,笑着说:「找你的钱。」 杨桔子一把夺过零钱,闷头就跑了。 她跑到角落里,挨着墙角直喘气,她觉得自己差点死过去。方哲叫她名字的那一瞬间,她都形容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像火山爆发喷出来蜜糖,像天空出现个大洞飞来一堆外星人怪力乱神,像天塌地陷现出一汪牛奶泉。 室友找了来,看了她半天,小心地问:「桔子,你喜欢方哲啊……」 杨桔子脸红了。室友便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杨桔子知道她在想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一场无望的单恋。 这点她懂,虽觉得酸楚,但不会太落寞。 杨桔子深吸了口气,说:「听过一首歌不?」 室友问:「什么?」 「可恋不可说。」杨桔子沉着脸。 室友摇摇头,过来挽住杨桔子的胳膊:「好好好,不说。咱看比赛去。可乐给我喝了吧。」 第40页 杨桔子噘嘴。 然后她没想到就是今晚,她把方哲压得锁骨骨折。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世界盃结束了,巴西队夺冠。休息十分钟后便是颁奖礼,垃圾时间里都是gg跟拜访。管有线信号的校工不时球迷,看踢完了就把信号掐了,led屏幕蓝洼洼一片,接着学生就疯了。 四年一届的世界盃啊,从预赛开始跟,跟到了决赛,历时一个月1的比赛你不让球迷看颁奖,那就是吃牛肉拉面没牛肉,刚切了个西瓜中间那口被人挖走了。 学生整个譁变了,激动的站在椅子上破口大骂。这下校工不干了,心说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让你们这群毛孩子吓到。把控制室的门一锁不出来了。学生越闹越厉害,有的砸了桌子有的摔了椅子,扔东西的,两队的球迷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乱了套。校警赶了来,结果学生更激动了。 室友跟杨桔子抱头躲在桌子下面,室友哆嗦着说:「咱还是走吧。」杨桔子同意了,她们俩挨着墙边慢慢往外挪。 她们挪到了门口。餐厅在三楼,是那种室外楼梯,楼梯上也有不少人,有人在打架。杨桔子跟室友挨着边上往下艰难地走。冷不防一个人扑了过来,推了杨桔子一把,杨桔子的身子就飞出去了。 她尖叫一声,感觉耳边风声呼呼大作,身子坠了下去。她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就要英年早逝了,接着脑子又奇异地窜过一个念头,她想到死前能跟方哲见一面就好了。 然而她并没有死,方哲恰好在楼下,他接住了她,然后她没事,他锁骨骨折了。 ? ☆、026 ?  先是同学们七手八脚抬走了方哲,后是救护车呼啸而来,接着校警把当事人都带到警务室去了,再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报的信儿,有记者摸了来,校警怕伤人的事儿被记者知道宣扬出去影响学校名誉,就把杨桔子他们偷偷放了。 跟着方哲学生会的朋友一起从后门跑出来,杨桔子整个人都懵逼了。 「哎呦我去!真够倒霉的!」方哲的朋友唉声嘆气地说,接着话锋一转,朝着杨桔子去了,「你也真会摔,你自己没事儿,倒把人家砸医院去了。」 杨桔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行了,你跟我去医院看看方哲怎么样了吧。」那人这么说。杨桔子便跟他去了。 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方哲还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等着手术,说是手术医生被从被窝里叫起来,正往医院赶。 方哲的右肩那块儿肿得像个大馒头,浑身冷汗津津的,脸色发青,疼得没法说话。杨桔子看在眼里说不出的难过内疚跟心疼,她说不出话,只抽抽嗒嗒地哭。方哲的朋友有话说了。 「受伤的还没怎么样呢。你哭什么?」 杨桔子哭声更大了些,听方哲虚弱地说:「姜书新,你别吓她。」 「得了你还有空怜香惜玉,我看你也没多大事儿。」姜书新讽刺方哲。 杨桔子泪眼朦胧地看向方哲,方哲朝她笑,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后来方哲做了手术,开始住院。住院需要人照顾,方哲家里却没什么人过来,外语学院院长看重方哲,让辅导员派班上男生过来值夜。男人难免粗粗啦啦的,又大都是二十几岁的妈宝,怎么也不是照顾人的料。杨桔子看这样不行,干脆她留在医院照顾方哲。那些大男生一看有人义务献身,正巴不得呢,于是乎没几天就没人来了 杨桔子想方哲因为她受的伤,她将功补过留在医院陪他,怎么都说得过去的。至于内心里的雀跃激动,那都是暗里的事儿。 她甚至还有一点儿小庆幸。 起初几天来看方哲的人很多,男的女的都有。病房很热闹,人来了杨桔子就躲出去,免得招人闲话。后来渐渐的来的人就少了,只有方哲寝室几个傢伙常来走走,杨桔子跟他们渐渐熟悉了。 那几个小子心眼儿坏,方哲刚做完手术,不敢笑,一笑就扯得伤口疼,结果那帮傢伙每次来都逗他笑,杨桔子恼了就出来制止他们,闹得那帮人管她叫小嫂子。她羞愤交加满脸通红,一个一个都轰走了。 方哲行动不方便,她给他端茶送水,擦脸抹手,晚上也睡在陪护床,他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去找护士。她给他念书念新闻,借了笔记本电脑给他放片子。后来方哲好些了,她就盯着他做复健,医生要求方哲必须每天做足一套颈肩拉伸的动作,否则筋膜粘连会导致右肩畸形。 杨桔子一听那还了得,方哲要是残废了她也没脸活了。起初方哲很抗拒做这些动作,因为伤口刚长好,拉伸的时候特别疼。杨桔子就软硬兼施地逼着他做,最后没招了她就哭,她一哭方哲就没招了,再疼也忍着做。就这样一天一天下来,倒是恢复很好。 护士说方哲运气真好,找这么个体贴的女友。杨桔子急赤白脸地抢白辩解,方哲笑着不说话。杨桔子以为方哲是怕抹了她的面子,所以不好直说,她就替他说:「他有女朋友的!」 护士带着口罩,一双漂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的,也不说话,只是瞭然地看得杨桔子心里发虚。 方哲的女朋友终于来了,她叫江书艺,带着够杨桔子一个月生活费的香水味而来,一来就坐到方哲床头,揉着方哲的脸问长问短,埋怨他为什么受伤了不告诉她。 第41页 杨桔子在旁边看得心头直反酸,可她终究什么人都不是,也没资格表现什么。 「怕你们担心。」方哲说。 「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联繫我。结果你弄成这样,你也太过分了!?你爸妈知道吗?」大美女还是埋怨。 「我这都快好了,你也别跟他们说,免得他们担心。」方哲说着,晃了晃右胳膊,「你看,能动了,就是还不大便当,医生说再住几天就能出院,回去后按规定做复健,一年以后就没什么要紧了。」 接着方哲朝杨桔子指了指,说:「多亏了她,要不也不能好得这么快。」 江书艺从包包里拿出一些钱,硬要塞给杨桔子,杨桔子死活不接,她们推搡了半天,方哲开口了:「你别弄哭了她。你肯定没见过她那么会哭的人,她一哭起来没完的。」 方哲的戏嚯让杨桔子脸红,她把手背在身后,对江书艺说:「是我害他这样,做什么都应该的,千万别谢我!」 江书艺把钱收起来,说中午要请杨桔子吃饭道谢。方哲也有点儿跃跃欲试,说在医院住了这么久,想出去走走。杨桔子看推脱不过去了,只好答应。 他们找了家比较有情趣的西餐厅,点了牛排。上餐后方哲把杨桔子那份牛排挪到自己这边,仔细地给她切好,又放到她面前。他却没有帮江书艺切。 杨桔子觉得这样不太好,便没动那牛排。 「杨小姐不喜欢吃牛排?」江书艺问,接着拿起菜单翻开,说,「那看看点些别的怎么样?义大利面,还是海鲜焗饭?」 杨桔子忙摇摇手,说:「不是不是,是我不太饿。我吃面包就行。」说着她抓起佐餐的菠萝包就咬。 「给她点一份橙汁好了。」方哲说。 江书艺便笑:「小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方哲耸肩,扬扬手叫来了侍者。 杨桔子塞了一嘴面包在旁边好不尴尬。 他们开始吃饭,江书艺问了方哲最近的学习生活状况,谈到明年他毕业后去伦敦的事情时,方哲没有接话,江书艺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似的,问他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那倒是没有。」方哲说,「只是有点儿变故,有事需要处理一下才能去。」 「什么事?」江书艺问。 方哲笑起来,神秘兮兮地说:「现在还不能说。」 江书艺抿起嘴,眼光飘到杨桔子那边,问:「杨同学有男朋友吗?」 杨桔子正低头喝果汁,冷不防被江书艺这么一问就呛着了,咳了一会儿,方哲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她捂着嘴看江书艺,江书艺一手扶着立在盘里的叉子,一手轻轻抵在耳边,歪头注视着她。她觉得脸上发热,摇摇头,蚊子一样哼哼了声:「没有。」 江书艺「哦」了声,又问:「杨同学哪里人?」 「江苏的。」杨桔子说。 「自古江苏出美女,难怪杨同学长得这么娇小可爱。」江书艺恭维道。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杨桔子脸更红了。 「那,你觉得我们方哲怎么样啊?」江书艺这乍然一问,把杨桔子吓得够呛。她呼地站起来沖江书艺直摆手,说:「江小姐你别误会,我跟方哲什么都没有的!我在医院陪他纯粹就是为了赔罪。千万不要因为我而破坏了你们的关系!」 江书艺忍俊不禁地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杨桔子有点愣。 江书艺娇声笑起来,一双美目弯成月牙,她沖方哲说:「小哲,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啊?我怎么成了你女朋友?」 杨桔子困惑地看往方哲,方哲也笑,江书艺说:「我是他表姐。他爸爸妈妈在法国大使馆工作,常年不在国内,所以就托我照顾他。」 杨桔子傻了。 江书艺给方哲留了一笔钱,又给杨桔子留了电话,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她,方哲有什么事情也托她告诉一声。江书艺没有回医院,直接去了机场。杨桔子陪方哲回去的。 经过这一通折腾,方哲看起来很疲惫,嘴唇又白了,额头冒出来虚汗。杨桔子看着担心,就去找护士,护士问了问情况,又去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后说各方面指征比较正常,可能是长期卧床,突然活动身体承受不了,让护士来给抽了血去化验,便走了。 杨桔子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的方哲。看他躺了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就问:「你为什么跟别人说你跟你表姐是男女朋友?」 「这样比较方便。」方哲说,「我在大学的期间不想谈恋爱。大学时期的恋人能走到一起的不多,我不想因为寂寞就随便找个女孩,那样对她也是不负责任。」 杨桔子低下头,嘀咕了句:「这样啊。」 「桔子,你会想要谈恋爱吗?」方哲问。杨桔子瘪瘪嘴,说:「我没想过。」 方哲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我想睡会儿。」 杨桔子便出去了。她在走廊里找了个椅子坐了,想着今天江书艺说的话,方哲说的话。她最在意的是方哲不想谈恋爱那句,虽说她没有奢望方哲会喜欢她,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护士过来了,说医生叫她过去。她去到医生值班室,方哲的验血报告放在桌上,医生让她坐下,跟她说,方哲的红细胞指数太低了,怀疑是再生性障碍性贫血。 第42页 ? ☆、027 ?  乍听之下杨桔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瘫坐在地上。 这个病太有名了,有名到她想装作不懂都不行。医生也许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很冷静,拉她起来,然后让她镇定,又问方哲父母在哪里,希望他们来做一下配型,说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办法。 杨桔子只觉得浑身冰冷。现在是八月,她却冻得手指头僵得动不了。她在医生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缓过来了,才慢慢走回了病房。 方哲已经睡了,她跪到他床边,把脸埋在褥子里,无声地哭。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方哲满脸疑惑。 「怎么又哭了?」他问。 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杨桔子没告诉方哲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这么大的事情她没资格跟他讲。她打电话给了江书艺。江书艺刚刚飞机落地,连机场都没出,立刻买机票折返回来。 江书艺瞒着方哲回到医院,做了配型,又打电话给了方哲的父母。江书艺的意思是先不告诉方哲,等他父母来了再做决定。杨桔子六神无主的,江书艺说什么她就干什么。 只是,那几天真的很难熬。 她的眼睛一直在泪水里泡着,方哲问她的时候,她好几次都要忍不住说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说,只能哭,她哭方哲就哄她,他越哄她,她哭得更厉害。 那几天是她有记忆以来最黑暗的几天。就像风云变色天地坍塌,在得知江书艺跟方哲配型不成功之后,那种无助感更强了。江书艺安慰她,说方哲父母来了以后也会做配型,还说叫了他们家所有的亲戚过来,大家都做,可能就配上了。 杨桔子觉得就是这个念想支撑着她挺到方哲的父母过来。 四天后,方哲的父母到了。方哲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埋怨江书艺不守约定,惊动了父母。杨桔子看方哲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便又开始哭。 方哲的妈妈也哭,把真相告诉了方哲。那一刻杨桔子待不下去了,她躲了出去。 以后陪床的工作交给了方哲的父母,她每天白天会去医院。 方哲的精神很差,脸上更无血色了。她期期艾艾地劝他,想开点儿,要配合治疗,等着配型成功。方哲说:「桔子,帮我买个mp3 好吗?」 杨桔子去买了。东西不贵,是山寨货,还送了一条耳机,好处是存储量非常大。她回学校到处搜罗音乐,分门别类整理好,全给他存进了mp3里。 方哲要给她钱,她死活不要,她唯一的要求是让他把歌听完前不准再说死字。 「有多少歌。」方哲问。 「一万首。」杨桔子噘着嘴说。 方哲满脸懵逼,杨桔子说:「我给你算了,差不多832小时,一天听两小时,够你听416天。」 「每首都要听?」方哲端详着mp3。 「当然了!」杨桔子硬声说,「我找得那么辛苦,你不听完对得起我吗?」 方哲静静地凝视她,良久后,说:「我答应你。」 后来方哲像又变得有说有笑起来。杨桔子知道他是硬装,可这样也比他整天说死呀死呀的强。方哲每天中午会听一会儿歌,那时候他总是很安静。杨桔子陪在他床边看书,他听完了她问问听了哪首歌。他们讨论音乐,又说到了旅游,谈到了伦敦。 说得话一多,人的精神就好些。为此方妈妈还特意谢过杨桔子。 可这些帮不了方哲的病,他所有的亲人都做了配型,学校还组织同学来给他做配型,医生也在骨髓库里查了,可就是没有配型成功。 方哲一天天虚弱,他的父母决定带他去法国。 江书艺背地里问杨桔子是否要跟过去。其实依着个人想法,杨桔子想去。可她一不是他亲人,二不是它女友,她去,是不合适的。 她便问方哲的意思。哪知道方哲一口回绝了她,让她专心学业不要想三想四。她有点受伤,一个月的陪伴让她更加了解一个真实的方哲。他有她想像中的部分,也有很多她意想不到的部分,这些让她更喜欢他。 可在方哲那里,她始终是个学妹。 方哲乘飞机那天,通知的人并不多。寝室的同学加外语学院院长来送机而已。方哲跟他们一一拥抱,到了杨桔子面前,他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说谢谢这么多天的照顾。 杨桔子不跟他握手,哭成了泪人,方哲笑话她:「你以后改改爱哭的毛病吧,你这样谁敢当你男朋友?还不被你的眼泪淹死了?」 杨桔子心里难受,哭哭啼啼地回敬:「要你管!」 方哲摸摸她的头,她扑过去保住他的腰,哭着说:「你一定要好起来啊!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方哲的身体很僵,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抱着。 杨桔子哭花了眼,抬起头对他喊:「你别忘了答应过我,听完那些歌之前不许说死字!就算我听不到你看不到你也不行!」 他抱了她,很紧,他在她耳边颤声说:「好。」 方哲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一段天妒英才的传说。学校里因为这事唏嘘了一阵子,一个月后便鲜少提及这个话题。 两个月后大家就把这事忘了。 三个月后方哲寝室的哥们也淡忘了。 第43页 只有杨桔子一直挂着心。 方哲走得很彻底,联繫方式通信地址都没留,他以前的邮箱也不用了,因为她发了很多邮件给他,收到的是对方邮箱已满的回覆。 杨桔子试图找江书艺,可江书艺换了号码。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 寒来暑往,第是十一个月之后,江书艺找了她,约她见面。 她们在学校图书馆旁碰面了,江书艺把一个本子跟mp3交给了她。 「方哲他好了没?」杨桔子急切地问。 江书艺眼圈有点红,缓缓摇摇头。杨桔子觉得就像五雷轰顶,要站不住了。江书艺扶了她一把,说:「桔子。方哲他并不想我来找你。他走前特意祝福我,不要打扰你。可我没办法不来,有些事情,我觉得该让你知道。」 江书艺指了指那个本子:「这是方哲的日记,你看了就知道了。还有这个mp3,他一直在用,本来是想让他带着去的,可我想还是给你拿回来比较好。」 江书艺临走前对她说:「桔子,你是个好女孩。是方哲没福气。你以后要好好的,知道吗?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号码是刚才我打给你的那个,记得存好。」 江书艺走了,杨桔子抱着本子奔回了宿舍,把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缩在缩在床上开始看那本日记。 时间是不连续的,看得出来方哲写日记很随性,哪天高兴哪天写。她从头翻着,翻到他大三那段愣住了。 日期:7月1日天气:晴 学校给新生办迎新会,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本来是很无聊很官僚化的一天,因为一个女生晕倒而变得有趣。那个女生离场的时候落在后面,东摇西晃得像只喝醉了的猫。她突然就倒到地上。我过去看了下,她室友说她重感冒,可能是吃过药嗜睡。我背她起来,送她去寝室。路上她一直在我耳边嘟囔着喜羊羊里面的一句台词,说她灰太狼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把她送到寝室,得知她叫杨桔子,一个名字跟人一样有趣的女孩。 日期:9月6日天气:晴 今天又在学校里看到杨桔子了。这孩子还是见了我就躲,像老鼠见了猫。我有那么可怕吗? ? ☆、028 ?  12月25日 ,天气:大雪 今天圣诞节,学生会搞活动,租几套了戏服让人穿着去发传单,没人肯穿圣诞老人那身,我只好亲自上。可穿上后就后悔了,这无良商家租完了衣服也不知道洗洗,那味道熏得人头晕。我在学苑商场门口派发传单的时候,又看到了杨桔子。她包得像个粽子,蹒跚着从商场里出来。地上结冰了,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着,可还是滑倒了,摔到路边的雪堆里。我过去拉了她一把,她起到一半,看到我后又吓得跌了回去。拜託我是圣诞老人,不是格格巫,她怎么至于吓成这样?我作势要往她身上扑,她连滚带爬地哇哇叫着跑了,面包都扔了。我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恶趣味的时候,但觉得她躲了我那么多次,逗她一下也是无伤大雅……总之,她还挺有趣的。 4月3日 ,天气:晴 今天被院长叫去,说明天想让我帮一个会议做同声传译,是他朋友的公司,原来讲好作同声传译的那个人突然病了。我想既然是院长的面子,报酬也就算了。可明天本来约了一个英国的留学生吃饭,问一些有关伦敦的情况,现在看来必须得往后推一推了。说实话我有些不爽。从学院出来,碰到杨桔子在树林里大声背单词,她发音不准,把negative念成了/negtive/。我纠正了她,她见到是我后又是那种见了鬼的表情,抱着书包就跑了。那一刻我真想去追着吓唬她一下,想想也算了,再把她给吓坏了。这孩子胆子小成这样,怎么长大的? 5月9日 ,天气:多云 今天去园林学院,有哥们托我去找园艺系的师兄要几份设计稿。拿到东西后路过阶梯教室,里面有学生上课。突然想起杨桔子也是这个学系的,一时兴趣就到门边看看,结果还真看到了杨桔子。她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投影仪的光反射到她脸上,她脸上的颜色随着ppt的变化而变化。这倒是第一次看她平心静气的样子,其实细端详下她还挺可爱的。脸是圆的,像个发面馒头,鼻子很秀气,嘴巴小小的,眼睛又圆又亮。她个子也很小,像是南方人。姜书新的女朋友也是南方人,南方妹子很会发嗲,骂人的时候都像在撒娇。不知道杨桔子说话是什么调调……好像除了那句灰太狼的名言,再也没听过她讲话。 7月12日 ,天气:巨热无比 第一次知道骨折会这么疼。两天前世界盃直播,跟学校谈好用食堂办现场直播,让姜书新谈好了饮料经销商,准备过一个财源广进的晚上。来得人比想像得更多,饮料卖得很好,又见到了杨桔子。她还是跟只耗子似的一声不吭,买完了钱都不拿就跑。本想着能听她说句话,结果也没能成行。晚上食堂暴动了,乱成一锅粥,我跟姜书新搬着剩下的饮料逃了出来,听到楼梯有人打架,抬头看到有个人摔下来了,我去接了。结果是杨桔子,我被她从天而降砸成了骨折。手术了,打了石膏,麻药退了伤口很疼,写字也不方便。杨桔子从来了医院就没走,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怎么安慰也没有用。我只是想,如果我没有接住她,她的伤一定比我重。她没事,就很好。 7月13日 ,天气:真他娘地热到非洲去了!! 第44页 谁选在这种日子生病,谁真是脑子被屁崩了!这病房真特么太热了,隔壁病床的人坚持不让开空调,坚持称开了空调那个风会阻碍伤口癒合,还会吹出来病菌让他得破伤风。特么的就是一群文盲!杨桔子又在跟他们吵了起来,现在护士来了,终于把空调开了……活过来了…… 7月14日 ,天气:大雨 杨桔子带了一些书来给我念。没想到她汉语发音还没英文标准,真是标准的吴地普通话了。她也是怪,平时说话的时候还好,一旦字正腔圆念书就变成这样。不过她的语调很软,很黏,很好听,听着倒真像个江南的姑娘了。不过她跟人吵架的时候倒不像撒娇,相当的气势十足。我猜,她是不是把吴地男人的气概也收到自己身上? 7月16日 ,天气:暴热 桑拿天了,不但热,还潮湿,有汗出不来。隔壁病床又不让开空调了。杨桔子出去了,只能忍着。医生教我做肩部复健,那滋味,疼得想杀人。他帮我伸胳膊的时候我怀疑伤口裂开了,我都能听到骨头又断了的声音。可骨头没断,医生让我每天做足二十组,每组做二十个,我觉得如果做完了我也往生了。 7月17日 ,天气:暴热 杨桔子你能别哭了吗?好吧我明天开始做复健。 7月18日,天气:暴热 妈的!这复健真的有用吗?我觉得肩膀好像已经没了! 7月19日 ,天气:大雨 杨桔子,你狠! 7月20日,天气:大雨 日! 7月21日,天气:晴 我还活着吗…… 7月22日,天气:晴 算了,近期不写日记了,肩膀太疼了。 7月30日,天气:大雨 最近好多了,复健可以顺利做完一整套了,杨桔子也不哭了。天哪怎么会有这么会哭的女孩?她眼睛里是安了自动饮水机吗? 8月3日,天气:多云 江书艺来了。杨桔子以为江书艺是我女朋友。其实我并不打算谈女友,毕竟我是要出国的,异国恋跟异地恋又是两种概念。我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而在我能够自立之前所做出的任何承诺,都是空头支票。所以我不想招惹任何女孩,怕会害了人家。可今天江书艺谈到出国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想到了杨桔子。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可是她的专业并不容易申请到offer,看得出来她的家庭状况并不理想,自费出国也不现实。我想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不能伤到她。 8月4日,天气:阴 杨桔子很奇怪,总是默默地哭。不知道谁欺负了她。问她也不说,很着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想抱抱她。 8月5日,天气:多云 桔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 8月6日,天气:多云 如果我出国了,想到留她一个人这样在国内哭哭啼啼的,我想我会在国外待不下去的。我觉得需要重新考虑出国的计划。 8月7日,天气:小雨 白血病,呵呵。 8月17日,天气:晴 我让桔子帮我买一个mp3,本来是想用来听听英文。在医院太久了,突然很想听一听以前的功课。可她在mp3里存了一万首歌,说听完之前不允许提到死。她还是哭过,眼睛都肿了。我想不能这样下去,如果我真的要死,那这之前也不能让身边的人痛苦难过。我觉得不能辜负她,不能辜负父母跟江书艺。 8月31日,天气:晴 飞机起飞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杨桔子,她贴在玻璃幕墙上看着这架飞机,应该是看不到我的。我走了,很庆幸没有跟她表白,很庆幸在离开她之前我还能自己走路,还能抱抱她。不敢跟她说任何承诺,我知道这个病,好与不好,还看天意。去法国也好,让她看不到我狼狈的样子,虚弱的样子,我只是她的一个爱慕过的学长,很倒霉地得了白血病,也许会客死他乡,可我只是学长。日子久了,希望她可以忘记,可以找一个好男孩,过她剩下的日子……好吧以上那些都是谎话!我不想就这么走了,不想什么都没说,都没做,就这样成了一个loser。我想大声跟她说,我喜欢你!也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眼里总是有你,时不时地会想起你!你不要忘了我,不要找别的男人!你要等我回来!我想康复,我想健康地回来!然后跟你说,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 接下来日记上的字变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写得非常艰难。 6月1日,天气:有雾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写日记了,身体很痛,头也很痛,情绪不好,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在腐烂。桔子,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mp3里的歌没有听完,所以我没有提到死这个字。桔子,你要好好的。 6月15日,天气:不知 最近经常晕倒,妈妈把镜子都藏起来了。可不用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瘦得多么厉害。我知道大限快到了。 7月1日,天气:不知 桔子,如果你早一点砸到我身上,多好…… 7月2日,天气:晴 桔子,巴黎的天空真美。 桔子,好好活着,连我的份儿一起。 日记到这里,便结束了。 杨桔子抱着日记本哭得晕了过去,被室友发现,叫来了救护车。她到了医院后开始发烧,烧了两天,清醒过来后发现是室友陪着她。 第45页 「桔子,你好点儿了吗?」室友关心地问。 杨桔子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摇摇头 「桔子,我听江书艺说了,你跟方哲的事情。你别太难过,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桔子,你一定要挺住啊,你……」室友哭了起来,说不下去。 杨桔子觉得自己的眼窝干得流不出泪了,她扭头问:「日记本呢?」 室友赶紧把用塑胶袋包好的日记递给她。她抱在怀里,困难地坐起来,说:「咱们走吧。」 室友忙擦擦眼泪,说:「你等我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离开。」 医生过来给杨桔子做了检查,放她回去了。室友扶着她回了寝室,又是端茶送水的,其他室友都很照顾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带着小心,唯恐怕哪句说错了惹她难过。杨桔子对她们说,别那么风声鹤唳的,她没事。但是大家还都揣着小心。 杨桔子没再跟她们说什么,而是又躲到帐子里面。 她翻开那本日记,拿起笔,在有关她的那些段落里慢慢地写。 7月1日 新生入学,我感冒了,吃了白加黑的白片,结果睡得很香。入学典礼那么长,我不知道你在发言,我很晕,不知道是你背我回的寝室。方哲,原来那么早就认识我了。 9月6日 方哲,这应该是我第n次躲你了吧?你不知道我见了你有多紧张!我发现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可是你高高在上的,又有一个很棒的女朋友,你怎么会看到我呢?可是你真的每次都看到我了。你眼神怎么这么好使呢?那我每次躲起来岂不是很傻? ? ☆、029 ?  12月25日 我知道那个圣诞老人是你啊。因为你问我:「还好吧?」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你竟然还拉着我的手。我那时候心脏都要停跳了你知道吗?我那时候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还有我的面包,可惜了我的面包,那是我的早饭,我第一节课是饿着肚子上完的。可是心里好饱满,因为你拉了我的手。 4月3日 你这人很讨厌你知道吗?念错了就念错了,你干嘛吓我?被你笑话我懊恼了很久啊! 5月9日 我在上课啊,你竟然偷窥我!别怪我没有注意到你,我上课态度一向认真。 7月12日 害你骨折我内疚得要死好不好?看你疼我才哭啊。我当时想你干嘛要接住我啊,让我直接摔地上好了,总好过你在医院受苦。 7月13日 隔壁床那群文盲!真恨不得把他们打出去!总是吵到护士来了才肯让步,他那个伤口再捂下去就该化脓了好不好。 7月16日 你怎么那么笨啊?我不在你就忍着啊?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啊?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那不是找死吗?隔壁床那个伤口果然化脓了。他还好意思埋怨医院卫生不好,医生又没有要他把伤口包那么多层对吧?还有你啊,为什么不跟我说复健的事情,还是护士来问我才知道的。你也太会偷懒了吧?不好好复健,将来你变成高低肩怎么办?你想要个「歪脖子方哲」的绰号吗?第一次发现你还会跟我玩心眼,你也太孩子气了! 7月17日 今天不开心,你不肯做复健。 7月18日 今天还好,复健动作你做了半套,就是总喊疼。我也挺心疼的,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心软了你就残废了。 7月19日 你又不肯做复健了。我发现一个诀窍,你特别怕我哭。好吧那我就哭给你看,哭到你肯做为止。 7月20日 今天你很乖,各种乖,复健做得很好。表扬! 7月21日 继续表扬! 7月22日 今天很自觉地把复健动作做完了,都不用人督促了,再三表扬! 7月30日 你终于好起来了。肩膀动起来也很流畅,医生说你不会残废了,我很开心。 8月3日 江书艺竟然不是你的女朋友……你真会骗人!可是你说你不想在大学期间谈恋爱,我觉得有点儿难过。我好不容易离你这么近,却感觉很无能为力。 8月5日 我怎么说呢?你生病了啊?如果我能替你多好?你那么优秀,为什么要遭遇这种命运。 8月6日 真的很难受。看到你我就想哭,我忍着,可是忍得好难过。 8月7日 你父母来了。我不敢留在病房。我觉得我骗了你似的,我不敢看你。 8月17日 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你要mp3,我给你买了。人家说音乐是疗愈心灵最好的药,所以我给你存了好多歌,希望让你心情好一点。 8月31日 你要走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见你。我很怕,法国的医疗肯定很厉害,你会好起来的。可是我真的很怕啊……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小孩看。你为什么不说呢? 6月1日 方哲,你知道我在哭吗? 7月1日 方哲,如果我没有一直躲着你,多好…… 7月2日 方哲,我不喜欢巴黎。 方哲,求求你别死。 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杨桔子仰起头,靠到墙上。她还是觉得眼眶干干的,可心里像是有一台挖掘机在辛勤劳作。她在帐子里面躲了一个下午,室友给她买来了晚饭,她才知道天快黑了。 第46页 她收拾了下自己,穿上鞋子要出门。室友很紧张,想跟着她,她把室友劝了回去。 她只是有些事情要做。 她带着日记本,去小店买了打火机,慢慢地走去了后山。她爬到山腰,找了块石头坐下,把周围的草清理了一下,便慢慢把方哲的日记本撕成一页一页的,点火,燃烧。 纸张非常干燥,遇火即燃,那些字迹渐渐隐入黑灰之中。起风了,打着旋儿,燃烧后的黑色的碎片盘旋着升上了天空,又飘摇着四散而去。 「我的回答,你都收到了吗?」 杨桔子仰着脸看着那些黑色蝴蝶一样的碎片,终于可以流泪了。 对于方哲,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听他的话,她要好好活着,带着他的份儿。 可是如今她却把他丢了。 杨桔子费尽力气爬上了一个陡坡,她记得今天白天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的。她跪在地上翻草皮,手指被粘着露水的草叶划得嘶嘶啦啦的疼,她也顾不上。她拼命找,恨不得把草都拔了,挖开地皮去翻泥土。可是她找不到。她已经没力气了,扑倒在草地上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人握住她的肩要拉她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光线很黑,眼泪太多,她看不清楚。 「桔子,先起来。」是秦岳的声音。 杨桔子一时间悲从中来,握起拳头拼命往他身上砸,边砸边吼:「你们凭什么扔我的东西?凭什么扔我的东西?你们给我找回来啊!找不回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啊!」 秦岳本想拉她起来,可却被她纠缠地摔倒在地上。杨桔子的一腔悲愤,一股脑全撒到了他身上。她打他,撕他的衣服,扯掉了他的领带,把他衬衣的扣子弄掉了好几颗。秦岳没有还手,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任由她厮打着。 杨桔子打到精疲力尽,疲乏地倒了下去,趴到秦岳腿上。 「秦衡说你丢了mp3,很重要吗?」他问。 她又开始哭,哭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秦岳并没有打搅她,任由她蜷着身子哭到脱力。然后他背着她,很艰难地下了这个陡坡。坡下的路边停着他的车子,他把她送到车上,然后发动汽车。 杨桔子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秦家的大房子灯火通明,越来越近,她陡然萌生了退意。 她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想走了。离开这个充满恶意的地方,离开这些讨厌的戴着有色眼镜的人。 秦岳停了车,对她说:「呆在车上等我,别乱跑。」 杨桔子没吭声,也没动。 她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开始打盹,不知道第几次猛地醒回神,看到天已经蒙蒙亮了。今天雾气重得离谱,秦家大宅所有房间的灯都亮着,像是寂静岭里的避难教堂。 秦岳从房子里走出来,步履匆匆的。她看到他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秦岳拉开车门上来,伸手向她,手心里赫然是她的mp3. 「是这个吗?」他问。 杨桔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微皱着眉头,脸上带着疲惫,他的衣服很乱,领带没了,衬衣领子没了扣子,西装上一片一片的泥渍。 她的眼泪就又下来了,点点头。 秦岳把mp3放到她手里,轻声说:「是在你卧室找到的,掉在床跟墙之间,悬在半空里了,所以不太容易看到。他们挪床的时候掉了下来的……我妈妈其实并没有捡到这个,她只是气你……」 杨桔子哭着摇头。 「桔子,对不起。」秦岳又说。 杨桔子还是摇头,握着mp3泣不成声。 秦岳把手搭在她背上,她有点儿不明所以,接着他把她揽过来,搂到怀里。 她靠在他胸口,闻着一如他外套上的那种味道,淡淡的,有一点儿烟味儿。 「你怎么这么会哭?」他嘆了口气,说。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揪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她边哭边把方哲的事情讲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讲这些事情,就像源源不断的苦水,已经蓄满了,再也盛不了更多。 她讲完了,秦岳什么都没说,扶着她回去坐好,帮她把mp3重新戴到胸前,然后开车离开了秦家。 他们先去了一家餐馆吃了早餐,从饭店的镜子里她看到他们有多狼狈,就好像被抢劫了一样。来吃饭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们。 杨桔子觉得很难堪。她觉得昨晚那样对秦岳,也是挺不应该的。 吃完饭后秦岳带她去了商场,买了替换的衣服鞋子,之后带她去开了两个房间,让她洗个澡后补个觉,睡醒了后给他打电话。 他又给她留了一个手机。 杨桔子站在房间门口,问:「你呢?」 秦岳笑:「我在隔壁,别怕。」 「你不去公司?」她犹豫了下,还是问。 「今天不去。」秦岳低头看着她,把房卡从她手里拿出来,帮她把门打开,说,「去吧。」 杨桔子依言进房、洗澡、睡觉,她握着mp3躺在被子里,小声说着对不起,便慢慢睡了过去。 太累了,累得连做梦都没有。她睡醒了之后已经是午后了,阳光透过纱帘射进来,在地毯上照出一大片明亮的区域。 她给秦岳打了电话,秦岳让她穿戴好后到大厅去,他在下面等她。 她下去了,秦岳取了车,带着她离开酒店。 第47页 「去哪里?」杨桔子问。 「去伦敦。」秦岳说。 杨桔子愣了,问:「这里不是伦敦吗?」 「是。」秦岳扭头朝她笑笑,「可这是伦敦的一部分,我们需要看一下整个伦敦。」 ? ☆、030 ?  秦岳先带她去看了恢弘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敦实的大本钟,森冷威严的伦敦塔,古朴的格林威治天文台,华美秀丽的圣保罗大教堂,声名卓着的牛津公园。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坐上了伦敦之眼,俯瞰伦敦市容,看着火红的太阳隐入地平线之下,天际由暗青变成墨蓝最后隐入黑暗中,泰晤士河静静流淌,两岸灯火通明,一座一座的跨河桥罗列而去,像是亮晶晶的牙籤搁在河面上。 杨桔子趴在玻璃窗上,赞嘆着:「真美。」 秦岳没有回应,她转过头,他稳稳地坐着,双手搁在腿上,正满脸笑意地看她。她觉得难为情,用手指搔搔脸腮,把头又扭了回去。 「今天是工作日啊,你一天没上班,不怕出事吗?」她小声问。 「做为老闆,可以在休息日上班,也可以在工作日休假。这话不是你说的?」秦岳难得戏嚯一回。 杨桔子噘了撅嘴。他能亲自带她出来,她其实很开心。他们利用一个下午走了这么多地方,他跟她,还有方哲,他们几乎把伦敦奔波了一遍。她心里很感谢他。 摩天轮缓缓转动,送他们回了地面。从轿厢里出来,杨桔子看看秦岳,秦岳习惯性地把西服的扣子扣好,对她说:「今晚带你吃一下英国特色料理。」 「是什么?」杨桔子问。 「去了就知道了。」秦岳笑。 然后他们去了一家餐馆,上了薯条炸鱼跟可乐。杨桔子傻眼了,拿起一根薯条沖秦岳晃了晃。秦岳笑得更开,他也拿起一根薯条沖她晃晃,说:「这就是典型的英国料理。」 杨桔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饭,还不如麦当劳肯德基丰富。 他们吃完饭,秦岳带她去了礼服店。杨桔子不明所以,秦岳问:「看过歌剧吗?」 杨桔子摇头。 「今晚可以试试喜不喜欢。」秦岳含笑说。 杨桔子觉得今天快被秦岳的笑容淹死了。接着她又被无数华丽夺目的礼服晃得花了眼。她从衣架这头走到那头,挑花了眼,好像都很漂亮,又好像都不合适。她想听歌剧是要穿得成熟稳重一点的吧?那她得找件成熟的衣服。她冲着深色衣服下手,可大都不是深v就是吊带露乳沟款,好不容易找到一件高领礼物,是件胸前缀满水晶的鱼尾长裙,服务生帮她去换上了,她出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服务生问她是否觉得满意,如果满意便帮她改一下尺码。杨桔子拿不定注意,往男装试衣间那边瞭望。秦岳正好换好了礼服出来,他穿得是一身深黑色西装,上衣口袋里塞了一条丝绸的手绢,他微笑着跟服务生谈了些什么,整个人看着就像从豪门剧里走下来的男主角。 杨桔子呆了呆,秦岳已经走到她跟前。 「选得这件?」他温和又带点广播腔的男中音,让她的心室颤了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问:「这件行吧?」 秦岳垂眼看了她一会儿,继而笑了,说:「你现在穿这件还有点早。」 杨桔子拉了拉衣领,又低头看看胸前的水晶,问他:「是不是太闪亮亮了啊?也有几件看着还蛮端庄的,要不我找给你看看?」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秦岳说完朝衣架走过去,须臾便拿了一件鹅黄色的礼服过来,递给她。杨桔子看那个颜色便觉得不好,拧着眉头说:「太嫩了吧这个颜色?很幼稚的,小孩才穿这个颜色。」 秦岳却笑,伸手揉揉她的头,说:「你不就是个孩子?」 杨桔子撅嘴。秦岳吩咐一旁的服务生去帮杨桔子换衣服。 这是件抹胸小礼服,款式简单,裙长及膝,穿上后小露香肩,却没有风尘感,颜色也衬得她肤色白嫩。杨桔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觉得她也像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了。 她从试衣间出来,秦岳见到她后眼里便闪着激赏,她便觉得开心。 「好看吗?」她问。 「很美。」他说。 她转了一圈,笑盈盈地对着试衣镜,说:「我从来没这么好看过呢!」 秦岳却走开了,杨桔子歪头看 ,他去鞋柜那里挑了一双白色高跟鞋,又拿了同色系的手包,最后在饰品墙上拿了一根项鍊。杨桔子把他拿来的配饰都带上后,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喜欢吗?」秦岳问。 「你真厉害!」杨桔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由衷地赞嘆,「你的副业是不是造型师啊?怎么这么会配?」 秦岳只是笑。 透过镜子,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猛然间就笑不出来了。 她觉得心慌。 「怎么了?」秦岳察觉到她的异常。 「头发啊,头发这样行吗?」杨桔子忙指了指自己的马尾,扯了个由头混过去。 「这里可以做发型。不过,你把头发放下来就很好,不需要做太多修饰。化淡妆倒是必要的。」秦岳说。 最后秦岳给她选了一个头饰,别在耳边。 他们离开礼服店,前往歌剧院。歌剧院里衣香鬓影,所有的人都看起来特别上流社会。杨桔子有点儿紧张,紧紧揪着秦岳的袖子。秦岳忍俊不禁地把她的手从他衣袖上拿下来,把她的胳膊送到自己臂弯里。 第48页 「别紧张。」他安慰她。 她苦着脸说:「我怕给你丢人……」 他又笑起来,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跟她说起了晚上的歌剧。他说今晚上演的是《茶花女》,主唱是着名的弗莱明维拉宗,乐队指挥是康仑,乐队是英国皇家爱乐乐团,所以是一场很值得看的演出。而杨桔子出了知道《茶花女》是威尔第的小说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人们入场后都很安静,不像国内看剧的时候那么喧闹,只听到脚步声,跟衣服椅子摩擦的沙沙声。杨桔子也不敢吭声,紧紧跟着秦岳,找到了座位。 他们的位置很靠前,就在离乐池两排座位处。杨桔子看到指挥拿着指挥棒朝众人鞠躬,众人便爆出掌声,她也跟着鼓掌。 乐队演奏了几分钟的前奏,她听得不明所以,偷偷看秦岳,秦岳很专注地看着指挥,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貌似很陶醉。 她咽了口唾沫,便端正地坐好。 前奏结束,幕布拉了起来,舞台上布置成中世纪欧洲宴会的场面,非常生动。女主角唱了起来,声音饱满宏亮,她却没有发现女主角有带麦。 她拉拉秦岳的袖子,小声问:「她真的没带麦?」 秦岳微微摇头。 杨桔子咕哝一句:「好厉害的声音。」 秦岳笑了,揉揉她的头发,碰歪了她的头饰。她往旁边侧身,碰到了旁边一位绅士,急忙跟人家道歉。 然后,杨桔子没想到会完全陷入了这场表演中。 她常跟艾米混在一起,英文听力练得还算可以,这些抑扬顿挫的歌词她听懂一半,还有一半靠猜。她被深深吸引住了。她没想过歌剧是这么有魅力的东西,歌者的演唱,大提琴的悲鸣,小提琴的跳跃,鼓声激越。人物的命运在一方舞台上演。 她看到感动处哭了起来,秦岳递给她一张纸巾。一如他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微笑着,眼里有理解跟安慰。 杨桔子吸吸鼻子,小声问:「我丢人了么?」 「这样很好。」秦岳低声说。 杨桔子觉得释然。 听完歌剧,秦岳说要带她体验英国的酒馆文化。他们去了诺丁山的一家酒吧。 杨桔子以前没去过酒吧,总以为那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去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酒吧里的人都很平和,喝着酒,聊天。舞台上有乐队在演奏,唱得乡村音乐。 他们进去坐下,侍者对着杨桔子看了又看,杨桔子挺起胸对他说:「i am 23!」 侍者将信将疑地走了,给他们端来了黑啤酒。 「一会儿还要去伦敦塔桥,别喝多了。」秦岳把酒推到她面前。 杨桔子一愣,只是没想到还有活动。她端详秦岳,他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低头喝酒。 乐队开始跟观众互动,拉人上去唱歌。杨桔子不幸被看中了,乐队主唱来请她,她吓得要往桌子底下藏。主唱是个魁梧的白人大汉,一下子扛起她,往舞台走。 杨桔子吓得哇哇大叫,朝秦岳乱挥着手。秦岳笑得非常开心,却不过来救她。主唱把她放下了,把麦克送到她手里。她当时只有一种心情——真是日了狗了! 她真是快哭了,秦岳总算出马了。 他把麦克拿过来,扶着杨桔子起来。把她送回台下,接着回到台上,跟乐队主唱说几句,主唱连连点头,回身跟键盘手说了几句。 鼓手敲了两下鼓棒,音乐流淌出来,秦岳开始唱。 射 may 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 a trace of pleasure i regret may be my treasure or the price i have to pay 射 may be the song that summer sings may be the chill that autumn brings my be a hundred different things 杨桔子分明知道,这是《诺丁山》的片尾曲——《射》 秦岳像在唱一首情诗。 她觉得恍惚,仿佛他是在为她而唱。她觉得像踩在云端,不知道东南西北,只有软绵绵的全世界,包裹她。 英国酒吧半夜11点准时关门,所有人必须走。杨桔子跟秦岳走出来的时候,天上又下起小雨,秦岳把外套脱了给她穿。 他们开车去了伦敦塔桥。 大桥在雨夜里矗立在河上,平白填了一点伤感的情绪。 秦岳停好车,带她走到河边。 小雨簌簌下着,应该过了凌晨,杨桔子的头发湿了一半。可他们慢慢走着,谁都没提到要离开。 「桔子,想回国吗?」秦岳低声打破沉默。 杨桔子心头一紧,反问:「你想我走吗?」 秦岳没回答。 杨桔子走到他面前站住了,又问一遍:「你希望我走吗?」 秦岳垂眸凝视她半晌,慢慢说:「我只是觉得你该回国,那样你会过得好一点。」 「如果我不那么认为呢?」杨桔子反问。 秦岳却不说话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想在里面找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却迅速转身,望着河面。 杨桔子又绕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看他。 秦岳嘆了口气,念着:「桔子……」 「其实,」杨桔子慢慢说,「只要你说一个『走』字,我立刻就走。」 秦岳默不作声。 「你说吧。」杨桔子说。 秦岳皱起眉头。 「你不说是吧。」杨桔子把嘴一撇,「那别怪我了。」 第49页 她揪住他的领带,把她拉得弯了腰。她翘起脚尖,仰起脸,吻了他。 ? ☆、031 ?  「这是我初吻哦,便宜你了!」杨桔子红着脸,口气很硬地说。 秦岳整个人都呆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领带还在杨桔子手里揪着。 杨桔子噘起嘴,松了手,转过身去看着河上的伦敦塔桥。桥上车子开着车灯来往川流,流萤一般。 她觉得脸上很热,雨丝洒在脸上好像即刻能够蒸发一般。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刚才那一下子还是让她觉得害臊。 她并非一时冲动吻他。 她喜欢他,比她意识到的时候还早一点,从她觉得心疼他开始。 有人说,当你心疼一个人的时候,爱,已经住进了你心里。只有心疼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受,温柔可以伪装,浪漫可以制造,美丽可以修饰,只有心疼才是最原始的情感。 秦岳很强,他把一个大公司管得井井有条,他的身价足够买下伦敦繁华商业区的一整条街,他手里的股票每年都在翻个儿地涨,他的东西都自己准备,只不过让莼姐帮他熨熨衣服。 可是他又很可怜。他的母亲忽视他,他的爱人背叛他。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其实他都看得明白。他不过是善良,不过是情深。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不去心疼。 今天,他们奔命似地跑遍了伦敦,稳稳噹噹地听了一场歌剧。在诺丁山,当他唱起那首情歌,她便决定不再旁观了。 她错过一次,不想重蹈覆辙。 她已经二十三岁,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看得到面临的困难。她知道选的这条路註定不平坦,可她要走。 因为不在于路是否难走,在于她敢不敢走。而面对这样难以让人放下的秦岳,她敢! 「桔子,这样不行。」 身后传来秦岳的声音,他语调压得很低。 「哪里不行?」杨桔子问。 「我大了你十三岁……」秦岳说。杨桔子直接回头打断他说:「你是要服老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太幼稚?」 秦岳抿唇不语。 杨桔子转过身,走到秦岳跟前。她今天穿了高跟鞋,不至于矮他太多,她扬着下巴对他说:「秦先生,我告诉你,你一点都不老。你的年纪你的身份使你很有魅力你知道吗?你这样的男人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孩喜欢你知道吗?詹小姐她有眼无珠你知道吗?」 「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像对付小孩那样揉我的头,我也一点不喜欢去哪里喝酒都要被误认为是未成年。我才不幼稚,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敢说在感情上我比你勇敢。」 杨桔子又往前逼近一步,抬起手指着秦岳的心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我还告诉你,我就是要违约,我就是要追你。我没那么虚伪地说我不要你的钱,因为你的钱跟身份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可我还要更多,我要你的人,你的心。我知道你今天带我去那么多地方只是做善事,可我喜欢你,我今天很开心,我不要终结,我还要以后。我还想跟你去看歌剧,去喝酒,去博物馆走走看看,回到这里看伦敦塔桥。我就是这么贪心这么不知足。」 「我心里话都跟你说了。刚才我给你机会了,你既然没法说出让我走的话。那我就不走。你现在想反悔也晚了,怎么样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要么你送我去警察局,要么你就让我住你家,随便你了。」 她作势耍赖,秦岳微微嘆了口气。 他们站在河边,互相对视。杨桔子并不打算退缩,秦岳终于开口说:「桔子,我不是圣人,人都是有私心的。」 杨桔子噘噘嘴。 秦岳把手插到裤袋里,垂眸看着她,慢慢说:「桔子,你需要明白,一个我这样年纪的人,被一个你这样的姑娘喜欢,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可是……有些事,我并不能确定……我怕会伤害你。」 杨桔子突然就懂了。 秦岳心里有一个詹悦容,藏得又深又密。她没法怪命运不公,让一个情深的秦岳碰上一个善于放风筝的詹悦容。就像她没法怪老天不公,刚给了她一个方哲又立刻收了回去。 她静静地看着秦岳,不说话。秦岳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低声说:「桔子,回国吧。我想让你回去。」 她心里陡然一颤,酸痛夹杂着失落。 可这些又算什么呢? 从方哲走了的那天开始,她便不想做从前那个懦弱的杨桔子了,她学会了忍辱负重,学会了勇往直前。她可以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一个人扛着两个箱子从一个地下室搬到另一个地下室。可以在姜兵那贱人手下苟延残喘两年,只为了攒到资历寻找更好的发展。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比她惨,也知道这世上有一部分人,生下来起跑线就比一般人往前一万米。 她信今天的苦,是为了看到未来送来的礼物。 对秦岳也是一样。 「秦先生,你知道人生最难的四件事是什么吗?」杨桔子眯起眼,伸出四根手指在秦岳眼前晃晃。秦岳只看着她,不答。 她弯下一根手指,说:「减肥。」 「早睡。」她又弯下一根手指 「早起。」她弯下第三根手指。 「还有一件。」她把最后一根食指指向他,凝视着他,说,「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第50页 她就那么指着他,目光灼灼,逼视得秦岳声音发颤。 「桔子……」 小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头发湿了打成绺,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来,弄得脸上都是水珠。杨桔子甩甩头,笑着对秦岳说:「我没法决定明天是不是继续下雨,没法决定女王什么时候会回白金汉宫。可我可以决定明早出门的时候带不带伞,去还是不去白金汉宫。同样我没法决定你什么时候会放下詹小姐,也没法决定你放下她后会不会喜欢上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坚持能换来什么。可我能决定我有没有好好爱,是否有足够努力。」 「秦岳,我也不是圣人。我的私心就是要把你追到手,你怕了吗?」 她看着秦岳,用最坦诚的目光。她看到秦岳的眼睛闪闪发亮,一种温度逐渐升起。她还看到秦岳的手从裤袋拿了出来,又克制地重新放了回去。 她觉得这就足够了。以后的,慢慢来。 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般地说:「咱们回去吧,再淋就得生病了。」 秦岳身子蛮僵的,什么都没说,带着她回了车上。 路上,杨桔子吃吃地笑起来。秦岳疑惑地扭头看她,她用手捂着脸,闷笑着说:「我今天说了很多了不得的话啊,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你也知道。」秦岳的语气也是闷闷的,末了还嘆了口气。 杨桔子把手放下来,歪着脑袋看他,问:「我没真吓到你吧?」 秦岳扶着方向盘,没有接话。杨桔子试探着问:「真的?」 秦岳还是不说话,杨桔子又凑得近一点,追问:「难道是真的?」 秦岳有些挫败,摇摇头,说:「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女孩。」 「那,是三生有幸,还是觉得日了狗了?」杨桔子皮笑着问。 秦岳嘴角微微勾了勾,踩了剎车,低声说:「到了。」 杨桔子「啊」了一声,往四处面看看,真的已经到了酒店大门口。侍者过来拉开车门,杨桔子下了车,回头看看秦岳。他把钥匙交给侍者,往酒店里面指了指,他们便一起进去了。 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回了房间。杨桔子洗过澡钻进羽绒被里,翻腾了一会儿,兴奋得睡意全无。她手心里握着mp3,喃喃自语:「方哲,这次我做得很是不是漂亮呢?表扬我吧。」 第二天她起得非常晚,都中午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情是去看看门边,是否又有秦岳留的字条。 没有。 她忙拿手机给秦岳打电话,他接了,说在大堂等她。杨桔子匆匆穿上昨晚的那件礼服跑了出去。秦岳正在大堂的沙发里坐着看报纸,她跑过去道歉,很不好意思。秦岳恢复了一贯从容的神色,微笑着摇头,他把一个袋子给她,说是便装,让她回去换一下。杨桔子听话地回房去换好了,又下来了。秦岳便带她去吃午餐,然后他们一起回了公司。 有一个紧张忙碌的下午,秦岳走的这些日子攒了不少文件,艾米忙里忙外的,杨桔子不好意思太打搅她,便一个人到外面转悠去了。 她又看到了那个拉小提琴乞讨的傲娇乞丐,跑去买了两杯咖啡,一杯自己喝,一杯送给了他。他们两个并排坐在马路沿上,隔着两拳的距离,默不作声地喝咖啡。然后乞丐放下空杯字,又拿起小提琴,奏起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杨桔子托着脸看他的琴弓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因为秦岳加了班,晚饭后秦岳才带她回了秦家。杨桔子回了房,没多久莼姐就来了。 莼姐关上门,匆匆走过来问杨桔子:「桔子,你们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在伦敦转了转。」杨桔子说着,把莼姐让到椅子里坐下。 「你不知道秦太太气成什么样。」莼姐小声说,「那天为了给你找东西,岳先生把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了,真是翻箱倒柜地找啊。秦太太不让找,岳先生第一次跟秦太太起冲突啊。从来没见过岳先生发那么大的火儿,他都秦太太向来百依百顺的,突然就这样了,秦太太差点气晕过去。」 「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以后在家里做事要小心点儿,自己多个心眼啊。虽说岳先生会护着你,可秦太太到底是他妈妈,这里外到底隔着一层血缘,你明白吗?」 ? ☆、032 ?  杨桔子没想到那晚该发生过那么多事,脱口问莼姐:「真的?」 莼姐拍拍她的手:「我骗你干什么?话说我看着岳先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我们都给吓着了。」 听莼姐这么说,杨桔子心里有一丝甜。可又不好在莼姐面前表现出来,就辩白说:「秦岳在公司也是会发火的,你没看见而已。」 「那不一样。桔子,我就是提醒你,秦太太那个人记仇的,你要是还在家里住着,就得长点儿小心啊。」 莼姐嘱咐完之后走了,杨桔子一下子跳到床上,欢呼着蹦来蹦去。 她很不厚道地开心啊,秦岳竟然会为了她忤逆秦妈妈,就像他是为了她血战沙场似的。 她在床上蹦了个够,头上都冒汗了。她又跳下床,推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植物的青甘气味,凉爽宜人。她趴到窗台上往花园里看。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可她找得到那片洋水仙的位置。 第51页 「你为她种了这么多花,她不要。我要。」她傻笑着对着空气说。 结果今晚註定又是个失眠夜,导致杨桔子睡到了日上三竿。她还是被秦衡叫醒的。 秦衡在花园里敲她的窗户。 杨桔子拉开窗帘,看秦衡手里拿着一把玫瑰花,站在窗外。她推开窗户,问他:「你干嘛?」 「替我大哥说声早安。」秦衡把玫瑰扔了进来。 杨桔子扬扬眉毛,把花接了,各种颜色的都有,叶子上还带着露水,看着是新剪下来的。她把花送到鼻子下闻闻,抬眼问他:「你怎么没去学校?」 「下午有课。不过我本来打算上午走,可有人托我当小矮人,保护白雪公主躲过后母的毒苹果。」秦衡沖她挤挤眼。 他说得曲里拐弯,她倒是听明白了。八成是秦岳让他留下的。 她心头流过一丝暖意,把脸埋进花束里,偷笑。 「假戏真做的感觉不错吧?」秦衡轻飘飘一句。杨桔子心中一动,没说话,隔着花拿眼瞄他。 秦衡笑得像只狐狸。 「你瞎说什么?」杨桔子佯装不解。 秦衡摊摊手,说:「跟我打马虎眼有意思吗?你那一脸沐浴爱河的样子,真当我是瞎了?要是这点事都看不出来,我这几年的心理学也算是白念了。」 杨桔子噘嘴。秦衡这话说得刺耳,她觉得他是挖苦,她便有点儿恼羞成怒。她把花往桌上一放,要关窗,秦衡伸手挡了。她瞪他,他歪着嘴角笑,反倒是趴到窗台上,问她:「你当我是特意来笑话你的?」 「那你来干嘛?」杨桔子没好气地反问 「其实你大可不必怀疑我。我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不希望詹悦容成为我大嫂的人。我们是同一战线。」秦衡絮絮叨叨地说,「虽然你这人脾气性格也有缺陷,可有魄力跟詹悦容还有我妈斗的,没了你还真是难找。所以两相权衡,我宁愿帮你。」 「你帮我?」杨桔子惊讶地看着秦衡,继而又觉得好笑,问:「你怎么帮我?你还不如去劝你妈妈。说到你妈妈,我真的想不明白,出了那样的事以后,你妈妈竟然还会支持詹小姐。你家人的价值观好怪。」 「那件事只有我跟我哥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你而已。我不怕告诉你,因为即使你把事儿说出去也没人信,最多落个吃醋败坏前任的名声。而我哥呢,你认为凭他的那种个性,能干出危机詹悦容名声的行为吗?」秦衡也拿眼瞟她。 杨桔子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理。她闭上嘴。静待秦衡下文。 秦衡便贊道:「你这个人特别好的一点,就是不胡搅蛮缠,这倒是比大多数女人要强得多。」 继而他又单刀直入地说:「我想问你的是,你打算怎么追我哥。」 杨桔子噘了嘴,不满地回敬:「你问这个不觉得太突兀了?」 秦衡摇头,轻嗤道:「你当我喜欢八卦才问的?你有想过你凭什么去跟詹悦容竞争吗?你跟她比,唯一的优势就是年龄。可我哥并没有对小姑娘有独特的兴趣,相反,年纪小可能会是你最大的劣势。」 「这些日子我也算看透了。你这人呢,有冲劲儿,有魄力,还喜欢击恶扬善。可问题是好冲动,不知道韬光养晦,不懂暗度陈仓。」 「你别不爱听,忠言逆耳的道理你该懂。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詹悦容跟我哥相处十三年,这段曾经,你打算那什么去搏。」 这个问题,詹悦容也提过。那时候杨桔子答不出来,现在也是一样。 秦岳的过去全部都是詹悦容,那是十三年,人生最好的十三年。除非她找到哆啦a梦的时光机,否则她没有办法参与。 其实她并不嫉妒,她只是想起来就会难过。 秦衡的问题让她的情绪陡然低落了,她又觉得不甘心,手指不自觉抓紧了桌角,她瞪着他说:「人总要往前走。往回看没什么益处。再说,感情的事怎么能策划的?那也太不纯……」 她想说太不「纯粹」,可「粹」字被秦衡的插话给堵的没说出来。 「你鸡汤文看多了吧?」秦衡嘲讽地笑,「你心里没底就直说,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桔子只觉得脸上发热,噘着嘴不说话了。 秦衡沖她伸出一根手指,说了两个字:「陪伴。」 「什么?」杨桔子问。 「陪着他。如果你想赢过詹悦容的曾经,那你就陪着我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他。」 ? ☆、033 ?  「这我懂。」杨桔子回了秦衡一句。 「懂就好。」秦衡打了个响指,「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杨桔子挑眉,不知道他准备处理什么。秦衡又说:「我让莼姐给你送点吃的,半小时后到客厅去,我送你去我哥公司。」他说完就走,没容她回答。 杨桔子忙去换了衣服,匆匆洗漱。刚刷完牙莼姐就来了,给她送了三明治跟果汁。杨桔子拿起来赶紧吃。莼姐站旁边没走,嘱咐:「桔子,你一会儿先别出去,太太跟詹小姐在客厅呢。」 杨桔子塞了满嘴的面包火腿蛋,没法跟她解释。碍着莼姐也是一片好意,她点点头。 莼姐走了,杨桔子把剩下的东西吃了,把mp3挂到脖子上,背上包匆匆跑出门去。 客厅里,秦妈妈跟詹悦容坐在一起,秦衡坐在旁边单人座沙发。看样子三人聊得蛮融洽,秦妈妈又笑得像朵花似的。 第52页 杨桔子咳了声,众人扭脸看它。秦妈妈瞬间变了脸色。 「莼姐,去跟着杨小姐,别再让她再掉了东西,又诬赖是别人拿走了。」秦妈妈冷嘲热讽地说。 莼姐应了了声,朝杨桔子走过来,沖她使眼色,那意思是你还是快离开这儿吧。 杨桔子噘嘴,刚想说点儿什么,秦衡站起来朝她打了个手势,说:「动作真够慢的!走吧!」 「秦衡,怎么你要带着她?去哪儿干什么?」秦妈妈有点儿警惕。 秦衡走过去,双手搭在秦妈妈肩上,轻晃着她说:「我的秦太太,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想想去瑞士要去哪儿玩行吗?你可一年都没陪我出去过了!」 秦妈妈嗔怪地瞟了秦衡一眼,说:「说得跟我不理你似的,也不看看到底是谁翅膀硬了教妈都不要了。」这话说得埋怨,语气却半点都不硬。 秦衡但笑不语,秦妈妈抓住詹悦容的手,对秦衡说:「行了我也不揭穿你了。这次出去,行程你定就好了,也不用特别考虑我。不过我要悦容陪我一起去,你别忘了啊。」 「知道了。」秦衡拖着腔调说,直起腰,朝詹悦容看了眼。詹悦容笑容可掬地点点头,说:「麻烦你了。」 「小事情。」秦衡扯了个笑脸,朝杨桔子勾勾手指,然后径直往门口走。杨桔子会意,忙跟了上去。 他们开车离开秦家,路过那个湖的时候,天鹅恰巧从车前掠过,它们展开的翅膀在阳光下煞是好看,杨桔子降下车窗追看着,听秦衡说:「这周末咱们去瑞士。」 她诧异地回头,问:「咱们?」 秦衡慢慢说:「你,我哥,我,我妈妈,我爸爸,现在,又多了一个詹悦容。」他腾出一只手,朝她比了个六,说,「六个人。」 这阵仗有点大,杨桔子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问:「这是干嘛?」 「家庭日啊。」秦衡口气平淡地说。 杨桔子看看开车地秦衡,忍了又忍,才问:「你确定也要我去?」 「怕了?」秦衡瞥她一眼。 「谁怕了!」杨桔子是死鸭子嘴硬。 秦衡哼哼地笑了一声,问:「去瑞士,你觉得怎么样?」 「又不是为我去的,干嘛问我?」杨桔子嘟囔。 「为谁去的倒是说不准,不过给你制造点儿跟我哥相处的机会倒是真的。」秦衡说。 「那……何必去瑞士那么远……」杨桔子小声说,「还带着你全家……」 「你是真笨啊?还是装蒜啊?」秦衡啐道。 杨桔子不满地剜他一眼。 秦衡耸肩,嘆着气说:「好吧我高看你了。这次出去有三个目的。第一,这是家庭日,带着你等于承认你是未来家庭一员,这种仪式化的东西你该能理解吧?第二,我想看看我爸爸的反应,你来我家这么久,我爸爸的态度一直不明朗,我想借这次机会弄个清楚。第三,如果想跟我哥进一步发展,我认为这种形势下,还是离开伦敦好些。伦敦有太多他跟詹悦容的过去,你想插足也不容易,不如大家都换个环境,也可以换换脑子。」 秦衡边说着边用食指敲敲打打着方向盘,末了问杨桔子:「现在,你明白我的用意了?」 杨桔子只嘆幸好这秦衡是站在她这边的,这傢伙太能算计了!他这脑子要是用在做生意上,那得坑多少人?! 「不明白?」秦衡拔高音调又问一遍。 「明白倒是明白,」杨桔子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地说:「可你妈能同意吗?」 「她还不知道会带着你。」秦衡呲牙笑,「我负责制造你跟我哥相处机会,可我不负责挨骂。带你去的这个锅,由我哥背比较合适。」 杨桔子愣一下,脱口而出:「没想到你这人这么!」 「小姐,我是在帮你!你难道不懂要保护一下你的线人?」秦衡又瞥她一眼。 杨桔子也是没词了。她抠了半天手指头,才哼唧着问:「那秦岳他能去吗?他那么忙……」 「这个任务交给你。」秦衡很是大言不惭地说。 「你还没说服他啊?」杨桔子瞪眼了。 「总不能什么都是我干吧?」秦衡轻嗤一声。 杨桔子只合计着秦岳九成是去不了的。秦衡却自顾自地笑起来。杨桔子没好气地问:「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订房的事儿。」秦衡说。 秦衡把她送到玻璃黄瓜楼下,嘱咐她要不辱使命后便走了。杨桔子带着艾米给她办的员工证进了大厦,直奔秦岳公司。 很不巧的是她刚下电梯就跟秦爸爸迎头撞上了。 秦爸爸身后跟着四个人,很有派头的样子。杨桔子急忙鞠躬问好,低着头让到一边。秦爸爸依然很有派头地跟她擦身过去了,乘电梯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桔子默默抹把汗,才匆匆往秦岳办公室跑。 艾米正在打电话,杨桔子进去了扬手跟艾米打了个招呼,艾米笑眯眯地沖她点点头。她看艾米桌上有一堆文件,便过去指着文件沖艾米使了个眼色,艾米点头,她便明白这是待签的文件。 她抱起文件去敲秦岳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进去了,看秦岳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昂藏。 嗯,他真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蛮赏心悦目的。杨桔子心里暗想。 她轻轻走过去,把文件摆到它桌上。 第53页 「财务部改好的那份半年报带来了吗?」他问。 杨桔子边翻文件堆边说:「我看看哈。」 秦岳这才转身,看到她后眼神有一瞬虚了虚,才恢复平常的神色,问:「秦衡送你来的?」 「对呀。」杨桔子笑眯眯的,把找出来的文件往前一送,问,「你看是这份吗?」 秦岳接过来放到桌上,摇摇头:「不是。」 「不是啊……」杨桔子用手指搔搔脸腮。 秦岳拿起电话嘱咐艾米去催财务部的报告,杨桔子站在他跟前满脑子想得都是家庭日的事情。 她得想想怎么跟他说。 秦岳放下电话,杨桔子刚想开口,他却说:「今天秦衡提到这周末要去瑞士的事情。」 杨桔子「啊」了一声,没想到反倒是秦岳先说了出来。 「那你能去吗?」杨桔子试探着问。 秦岳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却往桌上的文件瞄去。他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暗道一声不好,赶在他开口前大喊一声:「不行你必须去!」 她把他都喊愣了。 杨桔子也是豁出去了,秦衡规划得那么周全,她一定得把秦岳拱去瑞士。她手舞足蹈地说:「瑞士啊!多好的地方!不是说环境好,空气好,手錶好。那个……还有巧克力有名啊!巧克力哎,你不是就喜欢做巧克力吗?还有,还有那个全民服兵役啊,大家都有枪啊武力相当厉害啊!那个治安好好啊,全球犯罪率最低啊……」 她把能想到的有关瑞士的东西全翻出来了,逗得秦岳笑起来,他问:「你很想去瑞士?」 「想!想!」杨桔子点头就像鸡啄米。 「这样……」秦岳垂眸思索。 杨桔子看他还犹豫,急忙加码:「你们很久没办家庭日了吧?人不能只忙工作啊,也得留出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啊。你全家都去了就差你,显得你好像不愿跟他们相处似的。人家要对你有看法了,对不对?再说了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去啊?我真的很想去那里。」 「如果你想去,秦衡也可以照顾你。」秦岳说。 「那不一样啊。在你妈眼里我已经是横刀夺爱了,我再跟秦衡走得近了,你妈想像力一丰富还不把我撕了?」杨桔子有点儿气急败坏了。 秦岳含笑看她,问:「你那么怕我妈妈?」 「那不是废话吗?你妈多厉害啊?你妈一看到我就跟母夜叉似的。」杨桔子话赶话地说了,说完又觉得不妥,抿着嘴瞄秦岳。 好在秦岳没太在意的样子,笑倒是一直挂在脸上。他指了指沙发,对她说:「先去坐一会儿。」 杨桔子不肯动,往前凑了凑,说:「那你到底是去啊还是去啊还是去啊?」 秦岳蛮无奈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杨桔子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说:「我帮你去催催那份半年报去啊。」 她跑去开门的功夫,艾米正好进来,手里拿着半年报。杨桔子接过来就给秦岳送了过来。秦岳接了文件夹,多看了她几眼,笑着摇摇头,便坐到老闆椅里埋头看文件去了。 她把秦岳搞定了,一高兴,忘了秦妈妈那头。所以周末去机场的时候,秦妈妈才知道她会跟着一起去。同样,秦岳才知道詹悦容也会一同前往。 气氛一时间诡异无比。 杨桔子只庆幸好在秦爸爸在场,否则秦妈妈真能上来把她手撕了。 秦衡安排的第一个行程是滑雪,他们入住的是滑雪场旁一家酒店。秦衡订了四间套房,秦爸爸秦妈妈住一间,杨桔子秦岳住一间,詹悦容一间,秦衡一间。 秦衡分完房卡后,气氛更加诡异了。 杨桔子狠狠瞪了秦衡一眼,跑到前台去问是否还有多余的房间,结果被告知今天有团队活动,所有房间均被订光了。 杨桔子跑回来抓着秦衡跑到一边,小声质问他:「你搞什么呢?没房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秦衡却说:「你知道把所有的房间都订下来,花了我多少钱?」 「你全订了?」杨桔子震惊地问。 「对,我全订了。」 「那你给我一间单独的房。什么房间都无所谓,能睡觉就行!」 「抱歉没有。其他房间我已经都送给朋友了,他们晚上会过来。」秦衡耸肩,转身要走,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对她说,「还有也别指望让我哥去我房里睡。我那儿今晚有party,准备通宵不眠的。哦对了还有一种处理方式,你可以跟詹悦容睡一个房间,相信你提出来的话,她一定同意。毕竟,来的这几个人里面,比你还不希望你跟我哥同房的人,只有她了。」 秦衡似笑非笑地沖她眨眨眼,走了,气得杨桔子快抽风了。 这混蛋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 ☆、034 ?  杨桔子眼睁睁看着秦衡走去了秦岳身边,她一时间不敢跟过去。因为秦妈妈的脸色像是要吃人,詹悦容的眼神够剐她几个来回的。 这事儿闹得好像是她故意要勾搭人家儿子似的,天地良心的,她是想追秦岳,可还没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她看着秦衡搭着秦岳的肩膀说了些什么,这傢伙满脸都是危害和谐社会的奸笑。秦岳拧着眉头,像是斥责了他几句,秦衡耸肩,把手摊了摊,转身去了酒店前台,没一会儿便来了个穿着很体面的老外,看样子像个经理似的人物。老外恭敬和顺地跟秦衡交谈几句,谈完了,秦岳眉间锁得更深。 第54页 接着秦妈妈上阵,对着老外来了一通情绪激动地连比划带说,那老外却只是摇头。 杨桔子隔着老远只能探头探脑,他们说话声音不高,她压根听不清。 最后秦爸爸走过来阻止了秦妈妈,他对老外说了句话,老外微笑着,倾身向秦爸爸鞠了一躬,就走了。秦爸爸昂首往电梯那边走,秦妈妈满脸不甘心,恶狠狠地朝她这边瞪一眼,害她打了个哆嗦。 秦妈妈牵着詹悦容的手跟了亲爸爸而去,后面酒店推行李的服务生紧随着。杨桔子分明看到詹悦容幽怨又冰冷地朝她飘了个充满敌意的眼神,搞得她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特么地这关她什么事?她也是受害者! 这时候施害者在朝她招手,她磨着牙小跑着过去。 秦衡把黑色的房卡放到她手里,笑容满面地说:「这是你们的房卡,一个房间只有一张,拿好了。这酒店一共8层,餐厅在3楼。你们房间在5楼,我爸妈的在8楼,詹小姐在7楼,我的呢,在你们对面。」 杨桔子觉得可以把秦衡的笑容解释成——奸计得逞。 「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一步。晚上我房里有party,彻夜狂欢。有兴趣就过来一起玩,拜~」秦衡把手一挥,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潇洒而去。 剩下杨桔子跟秦岳两人,木桩一样杵在酒店大堂,好不尴尬。 杨桔子吭哧了一会儿,小声说:「要不……我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酒店……」 「我问过了,最近的酒店里这里五十公里。而且开始下雪了,这里是山区,天黑后出去不太安全。」秦岳说。 杨桔子不吭声了,握着背包的带子直犯难。 「晚上我去秦衡那里。」秦岳说。 「别!」杨桔子马上反驳,「你没听说他要闹通宵?你去了根本没法睡觉。」 秦岳淡笑了下,伸手向她,说,「包给我。」 杨桔子把包递给他,秦岳接过来拎在手里,对她说:「走吧。」 杨桔子拿不准秦岳这个笑容藏着什么答案,只能跟着他进了电梯,心里依旧忐忑。 他们到了房间,杨桔子才松了口气。这是个套房,有两间,外面是客厅,摆着三人座沙发,里面是卧室,一张两米大床。她看这房间的布局真是良心,她睡沙发秦岳睡床正好。 她回回头,对秦岳说:「你看,这房子布局多好,咱们一人一间。你可以不用去秦衡那里受罪了。」 秦岳但笑不语,他把她的包放到门边,退了出去,关上门 。杨桔子张张嘴,一时间不好意思说出留他的话。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杨桔子赶紧去开门,来人是秦衡。秦衡有点儿来势汹汹,他一脚跨进来后把门关了,立刻沖她质问上了。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杨桔子没好气地顶回去。 「行,我有病!」秦衡把手往门外一指,气咻咻地说,「我有病把全学院的学生都请来白吃白喝,就为了逼我哥跟你住在一起。现在你还真把他逼到我那屋去了!我真是病的不轻啊!那我还撺掇你们到瑞士来干什么?」 杨桔子急了,跺着脚说:「你又没说到了瑞士要我跟他住一起!你要说了我才不来!」 秦衡倒吸一口气,咄咄逼人地说:「杨桔子你几岁了?男女朋友外出度假住一起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未成年,没有警察回来抓你们!你不是要追求我哥吗?那你现在装什么矜持?你追啊?你把他赶走了你还怎么追?」 这通连珠炮似地逼问把杨桔子给惹毛了,她直接把秦衡轰出去了。 她气哼哼地回到沙发那儿坐下了,结果又有人敲门,她以为还是秦衡,蹦起来去开门,结果来得是酒店服务生,给她送来了晚餐。 「谁叫的餐?」杨桔子用英文问。 服务生拿起餐单看看,说:「是秦先生。小姐,可以给您送进去吗?」 杨桔子往旁边让了让,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屋,把吃的东西摆到餐桌上,便走了。 杨桔子走过去坐下,慢慢吞吞地吃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觉得怪对不起秦岳的,犹豫着是否过去把秦岳叫回来。 外面一阵吵嚷,她跑到门前,趴到猫眼上往外看。只见对面那间屋子的大门洞开着,形形色色的老外进进出出,一个服务生推着整餐车的酒进了房里,接着便爆发出一阵欢呼,里面的人就像碰到火把的一窝蜜蜂一样,轰一声闹开了。 这酒店房门的隔音效果真是不怎么样啊!杨桔子想。 也不知道秦岳在那边怎么样了……杨桔子皱了眉。 杨桔子趴在门上看了半天,外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酒跟食物被不停地送进房里,音乐声喧闹声不曾停过。她绞着手指走回房里坐下,吃了几口桌上的食物,又站起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如此反覆几个来回,她下了决心,推门出去了。 这层楼乱得跟菜市场似的,很多房间的门都洞开着,人们穿什么的都有,有趿拉着酒店拖鞋的眼睛宅男,有打扮入时的俊男靓女,有喝醉了酒只穿着短裤到处乱跑的男人,也有穿成了兔女郎模样前凸后翘招摇过市美女。 整个一场群魔乱舞,人最多的就是秦衡这间屋子。 杨桔子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发现这间屋子出奇地大,人们挤挤挨挨地各自聚在一起,喝酒跳舞聊天顺便打情骂俏。杨桔子没经历过这阵仗,被吵得头晕眼花,挤得找不着北。 第55页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墙边,她吓了一跳,伸手想打人,手腕被制住了。她慌乱抬头,看是秦衡,才放下心来。 「来干嘛?」秦衡没好气地问。 「找秦岳啊!」她没好气地答。 「不在这儿!」秦衡大声说。 「那在哪儿?」她也大声问。 「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在这儿!你那么厉害,自己找去!」秦衡说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请了出去。 杨桔子刚沖秦衡的背影骂了句「混蛋」,就被人撞了一下。这一下还不轻,把她撞得坐到地上,她抬头看是个满脸通红的胖子,摇摇晃晃地就在跟前,随时都要倒下来把她压成肉饼的架势,吓得她爬起来就跑。 她跑得离秦衡那间屋子远了,人也就少了。她靠着墙站稳了,抹了把冷汗,心想这帮老外玩起来真够没下限的,怎么就没人去投诉呢? 她是不想回去了,转身往走廊那头走,没想到拐了个弯,看到秦岳坐在走廊尽头的沙发里,低头看手机。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来时那身衣服。 她心头一动,慢慢挪了过去。秦岳看得专心,没发现她来,直到她叫了他,他才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她后只问她怎么会过来。 「那你怎么会过来呢?」杨桔子问。 「有点吵。」秦岳笑着说。 「只是有点?」杨桔子呼出一口气,也坐到沙发里,撇着嘴说,「我看是快吵翻天了。」 「年轻人,热闹一点,难免的。」秦岳淡淡说。 「你倒是挺替他们着想的。」杨桔子难免口气不很好。 「吵到你了?」秦岳问。 「就好像家门口来了二十辆挖掘机。」杨桔子嘆气。 秦岳笑出了声,杨桔子无奈地看他,问:「你来这里,是打算在这里坐一晚上?」 「你呢?来做什么?」秦岳反问。杨桔子咬咬下唇,想还是说了吧。 「我来是叫你回去睡的。」她说。 「不方便。」秦岳摇头。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睡沙发,你睡床,一人一间屋子。那个……我信得过你的……」说到此处杨桔子有些扭捏。 秦岳却只说:「桔子,别想太多,你回去睡吧。」 杨桔子扭脸看秦岳,秦岳坦然地看着她。 她陡然就烦躁起来。 这股子无名心火起得莫名其妙,她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也许是秦岳直截了当地拒接了她,也许是面对同处一室这个话题秦岳表现得太过君子,也许是秦衡闹得她火到现在。 也许是秦岳那句「想太多」刺激了她。 杨桔子往沙发里一靠,硬声说:「那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桔子,别这样。」秦岳低声劝。 杨桔子掏出手机,问秦岳:「你会玩泡泡龙吗?」 ? ☆、035 ?  秦岳一愣,问:「什么?」 杨桔子把手机给他看,指着屏幕跟他说:「一个游戏,联网的,你会玩吗?」 秦岳摇头。 「我帮你下载一个。」杨桔子朝他伸出手。秦岳把手机给了她。 杨桔子给他下好了app,顺便帮他註册了帐号,又给他演示了一遍怎么玩,让他试着玩了几局,然后把手一拍,说:「既然你也不回房,我也不回房,那咱们今晚在这里玩游戏好了。这个游戏今天会有这周的积分排名,前三名有奖励。我现在排第九,看看能冲到前三不,你来帮我。」 「怎么帮?」秦岳问。 「作弊呀。」杨桔子对他摇摇手机,「我让你黑谁,你就黑谁。你不要管积分,你负责扶我上位。」 秦岳失笑,还是很给面子地问:「怎么黑?」 「每个房间有四个人,游戏过程有道具掉落,绿色道具你给我用,红色的我让你给谁用就给谁用。简单吧?」杨桔子说。 秦岳看看手机,问:「奖励是什么?」 「第一名50元话费,第二名30元,第三名10元。」杨桔子如实复述。听后,秦岳笑着摇头,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白给的嘛,你股票赚钱多可不也是投了本钱的?这个娱乐身心还能赚钱,一本万利,不亏的呀。」杨桔子说,「来,咱们进6号房吧,这数字吉利。」 秦岳把手机递过来,杨桔子看他,他问:「怎么进?」 杨桔子帮他进了房间,他们玩了起来。 头两局,秦岳还不太熟悉,杨桔子隔着小桌对他指手画脚地指导,她有点小得意,想竟然有这么一天让她能教导他。 很快秦岳便熟悉了,可以跟得上她的指令,一边给她加有利道具,一边给另外两人加不利道具,助她赢得比赛。 到后来就用不着杨桔子说什么了,秦岳开局就一对二,跟另外两人互殴,他那手法快得惊人,道具用得得心应手,杨桔子那屏幕上被他消得一个泡泡都没了,那两个外人的屏幕没一会儿便被堆得满满的,很快便翘了辫子。然后秦岳便堆泡泡自裁,留杨桔子一个现成第一名。 通常杨桔子都是捧着手机随便发几个泡泡,主业是看着他虐人家,而她角色名字下面的积分蹭蹭地涨,名次逐渐往上蹦。 两小时后,游戏正式结算,杨桔子积分排名第二。系统发来一条提示信息,要她输入需要充值的手机号码,她乐得合不拢嘴,直夸秦岳:「人家都说聪明人什么都能干得好,你就是一典型哎!」 第56页 秦岳收起手机,笑着问:「拿到多少奖励?」 「第二名,三十元。」杨桔子美滋滋地说,又补充,「人民币。」 秦岳只低头笑着,把手机放到桌上。 送酒的服务生又推着餐车来了,杨桔子跑过去拿了瓶酒跟两个杯子回来,倒了一杯给秦岳,说:「来来来,庆祝下。」 秦岳接了过去,只问:「为了三十元?」 「对!为了三十元!」杨桔子乐呵呵地坐下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跟他碰了杯。 秦岳有些无奈,摇摇头,就着酒杯喝了一口。 杨桔子也喝了一口。这酒颜色像混了很多牛奶的咖啡,入口却浓郁甘甜,带着一股香浓的巧克力奶油的味道。她咽下后觉得诧异,拿着酒瓶端详,念叨着:「这什么酒?好甜!」 「百利甜,英格兰的酒,奶油跟威士忌混合在一起,是女孩子喜欢喝的。」秦岳解释说。 「那我还真会选。」杨桔子扬扬眉毛,「看来我今天是人品爆棚了,随便一拿就拿到这么好喝的酒。」 她兀自喝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了。然后满足地靠到沙发里,举起酒杯对着光线瞧,瞧了一会儿又止不住地乐。 「又笑什么?」秦岳问。 「三十元啊,白拿了啊。」杨桔子眯着眼说。 「你真得很知足常乐。」秦岳说。 「我以为你会说我小市民爱贪小便宜外加没出息。」杨桔子懒懒地靠在沙发里,她扭头瞧着他,晃着杯子说。 「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三十元为什么会带来这么大的快乐。」秦岳也看着她,缓缓把杯子搁到桌上。 「如果你能理解得了,你就不是众所瞩目的总经理,而是跟我一样整天挤地铁的上班族了。」杨桔子嘻嘻地笑,回过头,又喝完了一杯酒,然后自顾自满上了。 「这酒的酒精度比黑啤酒高些,不要喝太多。」秦岳嘱咐。 杨桔子没接他这话茬,她弯起膝盖,把脚收了上来,整个人蜷成一团陷到沙发里,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抱着酒瓶,弯着嘴角说:「你听说过一个词没?叫小确幸。就是微小的,但是很确实的幸福啊。」 她撇了秦岳一眼,秦岳右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胳膊肘搁在沙发扶手上,用心地看着她,她便继续说下去。 「就像我进了一家面馆,用跟平常一样的价钱点到了一碗牛肉超多的牛肉面。或者我去菜市场买波菜,跟摊主把价钱从一块五毛一斤坎到一块四毛。那么那碗面跟那天的菠菜,都会格外美味。还有领导开恩终于肯给几百块钱的加班费啦,买彩票花了两块钱又中了两块钱啦,高峰点儿挤上地铁恰好身边坐着的人要下车啦,这样那样的,很多情况啊。」 「这些呀,就是我们穷人的小确幸。你们有钱人看我们这样会觉得鸡贼,可我们真的高兴啊,不偷不抢的,我们没必要藏着。」 「你很难懂的吧?」杨桔子歪着头朝秦岳问着。 秦岳没说话,杨桔子笑着沖他眨眨眼,又说:「那我再打个比方,比如你买票去看歌剧,剧院gg上写着主唱是个不知名的歌者,实际开演的时候来台上站着的却是帕瓦罗蒂,你是什么心情?」 秦岳笑了,杨桔子沖他摇摇杯子,说:「所以说道理都是一样的嘛,三十元就是我的帕瓦罗蒂,这下懂了吧。」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辩才。」秦岳话里透着赞赏。 「那你有没有觉得很惊艷?」杨桔子凑过去,挤眉弄眼地问。 秦岳含笑,点头。 「所以啦,我妈都说我是内秀。可惜这优点没多少人看得到。」杨桔子佯装失意地嘆了口气,又高高兴兴地喝上了小酒。 这酒越喝她越爱,想今天一路过来磕磕绊绊也是受罪了,大晚上的放肆下也无妨。酒喝得一多,她话也多起来。 「秦先生,其实你呀,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呢?你钱赚得够多啦,公司那么大,手下又都那么本事,你根本不用事必躬亲啊。我妈说,当领导的最佳状态是,你不在的时候就跟你在的时候是一样的。而且你这样会把下属惯得很懒的。」 「你听说过一句话没?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你花钱请他们不单是要他们做事,还要他们负责任的。事事都由你决定,等于风险你一个人担着了,出事也跟他们关系不大。」 「这就要说到我原来的上司。他确实是个混蛋臭不要脸,可看了你以后我再想他,做领导者他貌似比你合格哎。他一个人作威作福地在上头待着,什么都不做,我们当手下的做什么都跟惊弓之鸟似的,生怕出点儿差错。结果反倒是工作也都做完了,公司也没损失什么。」 「当然我不是让你学他作威作福,是想劝你简政放权啦。我就说说,听不听在你。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杨桔子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看秦岳依然是那个姿势不说话,就说:「好吧我是废话多了,你别理我啊。」 她喝得正美,酒精麻痹神经,她也变得神经大条,只觉得说出来痛快,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 秦衡那些朋友依然热热闹闹的,他们坐在拐弯这边,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却能听到音乐声跟喧闹声。杨桔子喝干了杯中酒,舔着嘴唇自言自语:「他们也真能闹腾,也不知道累。」 第57页 她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时间已近午夜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觉得脑袋发沉。 「累了就回房去睡。」秦岳的声音传来。 「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杨桔子看都没看他,只嘴硬地说。 秦岳不再说话。沉默中杨桔子又喝了一杯酒,觉得眼皮怪沉的,就抱着酒瓶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百利甜的后劲上来了,身上暖暖得很舒服,熏得她陶陶然的,像是要成仙。她闭着眼睛想这酒跟黑啤酒还真不一样,黑啤酒喝多一点只让人头晕,而这个百利甜就算是晕也是甜滋滋的。 她想这次出国坏了事了,她怎么跟个酒鬼似的。 她又想算了吧酒鬼就酒鬼好了,起码她现在还挺舒坦的。 她傻笑着,把脸埋进膝盖里,一时间如入无我境地,嘴里都是奶油跟可可的香气,就像刚吃过秦岳做得酒心巧克力,那些狂欢人群的喧闹在耳朵里变得悦耳,整个世界充满了与人为善的和谐气氛。 她手里的酒瓶被人拿走了,她闭着眼也知道是秦岳,她嘟囔句:「没事啦,我不会再喝的。」 突然她觉得身子一轻,靠到一具温暖的身体上。她掀起眼皮看是秦岳抱她起来了,她嘻嘻笑着环住他的脖子,把脑袋贴到他颈窝处。 他走得很稳,不颠。他们应该是走到人多的那段走廊里去了,不时地有人撞他们一下,秦岳都低声说句「excuse me」。 她觉得被撞造成的微微起伏就像水面上微波荡漾,她就是水波上漂着的一艘小船,他的呼吸像微风,体温像暖阳,说话的声音像是大地回响。 她搂紧他的脖子,贴着他脖颈的皮肤念叨:「秦岳,你就是我的小确幸。」 秦岳步子停顿了下,接着继续走。 又走了一会儿,秦岳停了脚,低声说:「桔子,把房卡拿出来。」 她知道到了房门口,可是却不想下来,她放下一只手掏裤子口袋,把房卡找了出来,对秦岳说:「你弯弯腰。」 秦岳如言弯腰,她把房卡对到感应器上,滴一声响门便开了,她立刻又搂住秦岳的脖子,搂的紧紧的,像只树袋熊。 秦岳也没有放她下来,抱她进屋,把她放到床上。可她依然环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逼得秦岳只能用手撑在床上,避免两人间的身体接触。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秦岳终于忍不住先说:「桔子,先放手。」 杨桔子皱了皱眉头,闭着眼小声说:「你先保证今晚不会出去睡。」 秦岳默了下,说:「我睡沙发。」 杨桔子点了下头,表示贊同,可还是没松手。 「桔子?」秦岳又出声提醒她。 杨桔子咬住下唇,觉得十分为难,她心里天人交战了若干回合,终于嘆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她庆幸屋里的灯没亮,那样她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至于太难堪。 她问他:「要是我今晚跟你……那个……做了……你在心里能放下詹小姐吗?」 秦岳愣了。 杨桔子觉得脸上跟着了火似的。她想要不是喝了点酒,打死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借酒装疯真是个好词儿。 「桔子,你……」难得秦岳也结巴了,「你」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她突然下了决心,咬咬牙问:「你觉得我怎么样?如果我色·诱你了,你会拒绝吗?」 她看着他,等他点头。可他没有,他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怎么了,只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呼吸暖暖地落在她脸上,她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 她突然觉得害怕了,立刻松了手胡乱抓来一个枕头摁到脸上,闷声说:「你当我胡说的吧……我……我还是没法接受婚前·性·行为。」 可秦岳竟然噗一声笑出了声。 她掀起枕头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瞪他。他还是在笑,外头的光线落在他眼里,宛若湖水中倒影的月光。 她觉得他是嘲笑她,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她又把枕头压了回去,翻个身背对着他不想说话。黑漆漆里感觉他揉了揉她的头,过了一会儿,听到关门的声音。 她慢慢拿开枕头,看到卧室的门已经被他关好了。 她想到刚才冒出的念头,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狠狠拧了自己一把,骂:杨桔子你真是疯了!疯了!! ? ☆、036 ?  杨桔子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面,觉得脸上热得可以煎荷包蛋。 现在,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只隐约可闻,她心跳的声音跟打雷差不多。 她猛地把枕头撇了,一个骨碌爬起来,伸脚下床。脚落到地毯上,脚心被地毯上粗糙的丝毛蛰得麻酥酥,就像心里头千头万绪不住骚动。 她就没再动,僵硬地坐在床边。 她说不清楚该怎么去想。她今晚胆子超大,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她说不清楚,也许是秦衡那几句难听的话,也许是酒精催化了她体内的荷尔蒙。总之她真抬脚往雷池里跨了一步。 那秦岳的反应算什么意思? 她很想往好的方面想,可她不确定。 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张大床,一个私密的房间,加上一个深更半夜。男人不拒绝,是出于心里,还是生理? 她握紧了拳头,又松开,随即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跑到门边,把门推开一条缝,走廊那边传来的喧闹声音瞬间大了几倍。 第58页 秦衡那群人真是打算闹个通宵了。杨桔子想。 她趴在门缝往外看,套房的客厅灯亮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秦岳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双脚,他穿着深蓝色的袜子。 杨桔子试着换个角度,可是最多只能看到他的膝盖,她只能确定他是穿着西裤躺在沙发上的。 她很想看看他现在干嘛,可又不敢把门推得更开。她趴在门缝上左移右转,不得其法。 秦岳把腿收了起来,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又没胆子出去,于是有些泄气。 突然门被拉开了,秦岳站在门那边,吓得杨桔子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你,你,你,你……干嘛?」她语无伦次地问。 「你在干嘛?」秦岳拿眼凝着她,问。 「我,我,我,我要上厕所!」她语无伦次地回答。 秦岳往旁边让了让,闪开门口,杨桔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去了洗手间。透过洗手间的镜子,她发现自己的脸红得跟西红柿似的,她把水龙头拧开,捧起哗哗流的凉水泼到脸上。 她没关水龙头,而是在洗手台前面画着圈地走个不停,像只困在滚轮里的烦躁的小白鼠。 突然有人敲门,不是厕所的门,是他们的房门。接着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走廊那边闹哄哄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同样进来的还有秦衡的声音。 「哥,原来你在房里。」秦衡戏嚯地说。 「有事吗?」秦岳平稳地问。 「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秦衡说,「说实话我们有点儿吵,我来问一声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 「不要闹到太晚,明天早晨要去滑雪。如果你不去,妈妈会不开心。」秦岳说。 「我心里有数。」秦衡轻松地说,接着问,「杨桔子她人呢?」 「在洗手间。」秦岳说。 接着有一小段的沉默,又听秦衡暧昧地问:「是洗澡呢吧?」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秦岳说。 「这就走这就走,我让他们散了,别打搅你们休息。」秦衡说话的调调极其愉悦。 「晚安。」秦岳说,接着便听到关门的声音。 杨桔子趴在洗手间的门上听着,恨不得出去把秦衡那傢伙撕成肉松。卫生间的门被轻敲了敲,秦岳的声音传进来:「桔子,很久了。」 「马上,这就好……」她匆忙地回答,把水龙头关了,推开门后低着头匆匆跟他擦身而过,跑进了里屋。 关上门后,她靠着房门熘到地上,抱着膝盖懊恼。她到底是不好意思问他有什么想法,也不知道他对于她刚才的大胆持什么态度。 秦衡那暧昧的语气言犹在耳,搞得好像是她故意把秦岳勾进来似的。她就想,他不会因此看轻她吧?他不会以为她是个随便的女孩子吧?他不会觉得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吧? 他……不会认为,她是个私生活很混乱的女孩子吧? 哎呀她真是个笨蛋! 她坐在地上胡思乱想了半天,只觉得脑子里越绕越乱。她觉得这样不行,她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说。她鼓足勇气又站了起来,慢慢把门推开。 这次屋里是尽黑的。 外头也不吵了,显得静悄悄的。看来秦衡确实是说到做到的。 不过黑灯瞎火倒是让她胆子壮了些,她把门推得更开,悄悄走了出来。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光线,能看出秦岳躺在沙发上。杨桔子不确定他是否睡了,便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她在离他半米的地方站住了,不敢再往前靠。她努力在黑暗中寻找他是否睡着的蛛丝马迹,却不得其法。 「有事吗?」他突然出声,声音很轻,却足够吓得她一个趔趄。她稳稳神,小声问:「我就是……想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会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人吗?」 秦岳轻声笑,说:「不会。」 杨桔子顿时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屋里有一小段的沉默。 杨桔子觉得心结解开了,便转身打算回去。这时秦岳叫住了她。他躺在沙发里,没动,只是幽幽地说:「桔子,别为我做太多,我不值得你这样。」 杨桔子心头一抽,便停了脚,转过身盯着他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值不值得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乐意我高兴就好,你管不着。」 秦岳没说话,只嘆了口气。 杨桔子顿时有了心酸的感觉。她捏紧了拳头,低声问:「放下詹小姐,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秦岳的身子动了动,依然没说话。 杨桔子咬了咬牙,拔高了声调问:「把一段曾经埋藏掉,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难?就算是明知道她没那么爱你,明知道她拿你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筹码,你还是愿意对她念念不忘?秦岳你是个生意人,明白收支平衡的道理。你这样亏空下去,真的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吗?」 她说得太激动,导致呼吸急促,她大口喘着气,站那里等秦岳回答。可秦岳只给了她一声无奈又悠长的嘆息。 杨桔子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她说秦岳傻,那反过来不是也在说她自己?她明知道秦岳心里埋着一块刻着詹悦容名字的碑石,却硬要把那块碑挖走。她连他的心门都没迈进去,却想要跟那些曾经竞争。 第59页 「算了我说你干嘛?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杨桔子自嘲地说,然后转身回了里屋。 爬上床,她抓起枕头好一通捶打。 她生气!她觉得不甘心! 她不知道秦岳后来怎么样,她反正是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她从里屋出来,秦岳双臂环胸站在落地窗前。她看见他的背影,心里就有点儿逆反的情绪,也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去卫生间刷牙。 这场冷战来得无声无息,也或许这只是杨桔子单方面的冷战。 她先出的门,去餐厅遇到了秦衡,他看起来精神非常饱满,一点不像昨晚搞过狂欢。 「早啊。」秦衡笑嘻嘻地扬手跟她打招呼。 「早。」杨桔子很糊弄地哼唧一声,去取餐区拿了几片丹麦牛角面包,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吃。 秦衡很殷勤地给她端来了水果跟咖啡,坐到她对面,仔细端详她之后,问:「怎么昨晚过得不愉快?」 杨桔子瞥他一眼,把面包塞进嘴里,正好堵上嘴。 秦衡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搁在桌上,食指不住地敲打着桌面,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杨桔子把面包咽下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你哥是个笨蛋你知道吗?」 秦衡耸耸肩,没接话茬。 杨桔子又说:「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秦衡像是看透了什么,突然笑起来。杨桔子被他搞得发窘,起身要走,正好秦岳进了餐厅,于是她又坐了回来。 秦衡把盛水果的盘子往前推了推,说:「别急着走,今天有不少活动,你得吃饱了好攒点儿体力。」 「什么活动?」杨桔子没好气地问,用叉子叉起一个车厘子。 「上午滑雪,下午去看嘉年华,有个不错的杂技团在这边演出。」秦衡说,接着问,「你会滑雪吗?」 「不会。」杨桔子干脆地回答。 「正好,让我哥教你。」秦衡还是乐呵呵的。 「用不着!」杨桔子硬声说。 「嚯,脾气这么大。那随便你了,希望你别被摔哭了。」秦衡轻飘飘地说。 杨桔子把一盘水果吃完了,用餐巾抹抹嘴。眼睛的余光瞄到秦岳也端着餐盘找地方坐下了,便扔了餐巾往外走。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一眼,秦衡正往秦岳身边的椅子里坐下去,歪头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 ? ☆、037 ?  杨桔子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在说些什么,只是秦衡不时往她这边瞄一眼,他脸上那种看透一切的神态让她很是不爽。 他懂什么?他昨晚又没趴她床底下偷听! 这两兄弟一个食古不化,一个精得跟只猴似的,这是一个妈生的吗?! 杨桔子觉得心里有些恨恨的,扭脸要走,却冤家路窄地撞上了秦妈妈跟詹悦容,这两人结伴下来吃早餐。 两拨人均是一愣,出于礼貌,杨桔子先问了声:「秦太太早。詹小姐早。」 秦妈妈极度厌恶地扭过头去,嫌弃地说:「怎么大早晨的就碰上她?真是晦气!」 杨桔子嘴角抽了抽,念在出门在外的,大家又都是华人,要是吵起来了会折了祖国的面子,是以她没顶嘴,想还是躲躲算了,眼不见心不静。 她低头要走,詹悦容突然说:「杨小姐看起来昨晚休息得并不是很好。」 杨桔子瞥詹悦容一眼,詹悦容朝她笑着,眼里闪着讥诮。 她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确实休息得不好。情侣出来旅行,睡不好不是很正常的?」她故意说。 「哦?是这样吗?」詹悦容瞪着一双杏仁眼,故作惊讶地说,「秦岳以前可不会这么不体贴人。他知道今天要滑雪,晚上应该不会让女友太累才对。」 杨桔子怔了怔。 接着詹悦容又用手掩着嘴巴笑,取笑般地说:「不过,也许是杨小姐太有魅力,秦岳才会一时没把握好分寸的吧。」 杨桔子不傻,听得出詹悦容话里的玄机。那是他跟詹悦容长达十几年的过去,那些既定的事实,让她心里像是驻进了一条开採队,拿着钻探机四处打洞。 她觉得心口酸苦,她看着詹悦容,詹悦容也看着她。詹悦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她想反驳,却是词穷。 她觉得无力,不想跟詹悦容虚与委蛇,只能闷不吭声地离开了餐厅。 也许今天祸不单行,她在大堂里迎头撞上了秦爸爸。这些突破天际的巧合让杨桔子很想去翻翻黄历,今天是否忌吃早饭。 她恭敬地问候过秦爸爸,本以为秦爸爸会不搭理她,可没想到他会叫她陪他喝咖啡。 杨桔子战战兢兢地跟在秦爸爸后面,到酒店的咖啡厅坐了。秦爸爸没问她意见直接给她点了一杯拿铁,自己则要了黑咖啡。 「喝。」秦爸爸说。 「是!」杨桔子答,立刻捧起杯子堵住了嘴。 她喝得很是细水长流,一星一星地抿,就怕搁下杯子后不知道该跟秦爸爸聊点儿什么。 秦爸爸是那种不怒自威的老人,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人均畏惧。他很少说话,跟秦妈妈也不怎么开口,有事的时候都是把人叫到书房去谈。杨桔子感觉自打到了伦敦,听到秦爸爸嘴里蹦出来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今天他老人家怎么突然开恩钦点她来陪着? 第60页 她正胡乱想着,听秦爸爸问:「你,喜欢秦岳?」 杨桔子忙放下咖啡杯,态度认真地点点头。 「你是江苏人?」秦爸爸又问。 杨桔子又点头。 「父母做什么的?」秦爸爸接着问。 「我爸爸是小学老师,我妈妈是全职家庭主妇。」杨桔子如实回答。 「有其他兄妹吗?」 「没了,我妈就我一个孩子。」 秦爸爸「嗯」了一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杨桔子小心地端详他,不知道这老人家查她户口意欲何为。 秦爸爸放下杯子,鹰隼一样的眼睛盯住了她。杨桔子觉得浑身一凛,急忙坐正。 「跟秦岳在飞机上认识的?」 「是。」 「来伦敦是为了旅游?」 「是。」 「之前有工作吗?」 「有过,辞职了。」 「为什么辞职?」 「……为了旅游……」 秦爸爸又「嗯」了声,慢慢把咖啡喝完,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两张纸币压在杯子下面,什么都没说,走了。 杨桔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觉得,秦爸爸是她所见过的最高冷的老人,没有之一。 她又坐了一会儿,把摩卡喝完,才恍恍惚惚地从咖啡馆出来,结果一出门便打了个冷战。 外头下着大雪,天地间一片白。 刚才她跟着秦爸爸从酒店大堂直接进了咖啡厅,因为太过紧张她压根没留意外面怎样。现在她从咖啡厅另一边的门出来,迎面被扑了一脸的雪。 她家乡少雪,毕业后学习工作的城市环境治理得也不太好,雪下来了很快就变成黑的。而这里就像《冰雪奇缘》的现实版布景。 她呆站在雪里,仰头看着漫天飞雪,似乎可以把许多烦恼都裹着扔掉。 兜里手机想起来,把她拉回现实,是秦岳打来的。他问她人在哪里。她说在外面。他说要出发去滑雪场了,让她回去准备下东西。 「那……你在哪儿?」杨桔子问。 「我在房里。」秦岳说。 杨桔子噘了撅嘴,收好手机回了酒店。 她没带房卡,只得敲门,门开之后看到秦岳杨桔子愣了。秦岳换下了西装,穿了一身的黑,黑色的绒衣紧贴在上身,黑色的裤子也绷在长腿上,平时的斯文里添了几分凌厉,帅得她呼吸为之一窒。 「你……怎么穿成这样?」她咽了口唾沫,问。 「今天要滑雪。」秦岳解释。 「滑雪要这么穿啊……我都不知道呢,话说我什么都没带……呵呵……」杨桔子干巴巴地说着,其实她也是没话找话,她现在心跳频率有点快。她闷头进了屋,看到沙发上有两个包,一粉一黑。 她盯着那个粉包看了看,心里有个揣测。 秦岳走过去,把粉色的包拿起来递给她,说:「这是我让艾米帮你准备的。里面有绒衣,你去换上。滑雪服可以去现场租,可你现在身上的衣服不够御寒。」 杨桔子接过包,秦岳转身,弯下腰去检查那个黑包。 「你可以跟我说一下,我自己准备就好了。」杨桔子抱着包小声说。 「你没有滑过雪,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秦岳边往包里放东西,边说。 「不知道我也可以去网上查嘛……」她说。 「不必的,我说过会照顾好你。」他说得很随意。 杨桔子觉得心头越来越沉。 「你从前跟詹小姐一起出来玩的时候,也是这么周到的?」她抱紧了包,问他。 秦岳动作停了,扭头疑惑地看她。 杨桔子抿嘴,继续问:「还是说,你认为我就是个废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才什么事都为我处理得井井有条?」 秦岳直起腰,转过身子静静地望着她。 杨桔子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他,控制不住地大声问:「是啊你很好!你好得都能拿诺贝尔奖了!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很挫败?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会让我认为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傢伙,离开了你就得趴路边冻死饿死?」 她一连串的质问把秦岳问愣了。她第一次对他发火,可能把他吓到了。她看着他愣愣的样子,觉得又无力又委屈,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他肯定不知道她为什么无理取闹。 她抓紧它他给她准备的包,红着眼睛瞪他。 「桔子,抱歉……」秦岳说,杨桔子立刻打断他,大声说:「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根本没错你不用道歉!」 秦岳又被堵的说不出话。他站在沙发前,显得困惑又为难。 杨桔子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她就这么站在他跟前哭,越哭越厉害。隔着层出不穷的眼泪,她看到他的脚迈入她的视野里。 她哭着絮叨着:「你什么都好啊,我干嘛对你发脾气?我凭什么对你发脾气?可是我很难过你知道吗?我说了要追你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把自己困得那么深,你只会拒绝我。」 「我有多挫败你知道吗?我都要献身了你还说你不值得。你都觉得不值得那我算什么?我岂不是很贱吗?」 「你脑子里都是你跟她的从前,你见了她就会难过。我理解你,我没让你忘了她,我只要你能把心闪开一点缝,能接纳我进去。可你根本没那个打算。」 第61页 「你说你怕伤害我,可你根本就是怕伤害到你自己。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吗?你就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你不敢再出来,你一个人坐困愁城,你宁愿一辈子被过去捆着你也不肯做任何改变。」 她说到气急,抬手打他,一拳一拳打在他胸口,哭着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让人心疼吗?你知不知道我犯贱是为了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你跟我说让我滚开你要去跟詹小姐复合,也比你现在这样强啊吗?你那么大一个老闆你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懦弱?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把感情当筹码的!你不是,我也不是!你就不能睁开眼看看!你非要把自己淹死在过去里面吗?」 「可你死就死吧你干嘛要招惹我啊?你干嘛在飞机上要理我?干嘛把我弄回你家?干嘛要对我那么好让我喜欢上你啊?我mp3 丢了你干嘛要帮我找回来啊?你干嘛每次都让我想走走不了啊?!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啊!」 她哭得稀里哗啦,说话语无伦次,她都不知道自己朝他嚷嚷了些什么,反正情绪到哪儿了她就说到哪儿,她觉得把从彩票丢了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委屈难过都喊了出来,从来没有这样的不计后果,覆水难收。 秦岳把她揽到了怀里。 她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 「你怎么这么会哭?」他无奈地问。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前哭到噎气。 她终于明白了张爱玲说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朵。 她抽抽搭搭地,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 秦岳身子一僵,接着把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她身上都有些疼。 「你能救我吗?」他低声问。 她吸吸鼻子,嘟囔着:「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他嘆气:「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不喜欢,那你推开我啊。」她嘴硬地说着,倒是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秦岳没有推开她,抬手抹了抹她哭湿了的脸,嘆着气说了句让她做梦都能笑醒的话。 他说:「桔子,我们试试吧。」 ? ☆、038 ?  杨桔子这辈子没听过什么情话,可秦岳这一句,她觉得足够了。 她在他胸口靠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他。他放开她,大手拢住她的脸,干燥又温暖,他掌心的纹理蹭过她的皮肤,让她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悸。 她很仔细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属于她的未来世界。 他,36岁,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岁月痕迹,他只是太沉稳,气质上显得老成很多。他的下巴是刮过鬍子留下的淡淡青色,唇角有些干燥起皮,显示着他昨晚休息得也并不很好。她顺着他挺直的鼻樑往上看,找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柔和,一如平时看她时候的那样,他眼睛后面像是藏了一片海。她抬起手用手指去碰他的眼睛,他眨了下眼皮,长睫毛刷过她的指尖,像是鸽子振翅,翼尖的羽毛轻轻地触碰。 他的拇指滑到她眼窝,抹去那里剩下的泪水。她闭上眼睛,觉得陶醉。 鼻子闻到一点点气味,清清浅浅的味道,像檀香,又像柠檬。她翘起脚,靠近他下巴处嗅了嗅,呢喃地问他:「你喷了香水吗?」 「没有。」他低声回答。 「什么这么香?」她问,靠得更近些。 「不知道。」他回答,他的手慢慢移到她颈后,轻轻托起她的后脑。 她的嘴唇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暖融融的。 这个表白的时刻,这么好的气氛,以一个吻做结尾,该是多么美妙。 杨桔子觉得自己都发抖了,又激动又期待,双手揪着秦岳的绒衣领子,努力翘起脚尖。 所以杨桔子很多次都想把秦衡那傢伙撕成肉松,是有原因的。 比如这次,好事将近的时候,秦衡来敲门了,边敲边喊:「哥,快点儿!该走了!还有那个杨桔子回来没?」 好好的气氛就像镜子被子弹击中一样碎了一地,秦岳放开了杨桔子,杨桔子也放开了秦岳。他们各自退开一步,相对无言,只有秦衡在继续敲门。 杨桔子低着头,觉得脸上热乎乎的。她掀起眼皮瞄了秦岳一眼。秦岳把手插在裤袋里,头偏向一边,也有些窘的样子。 「哥,你在吗?」秦衡扯着嗓门继续喊。 秦岳走过去把门打开,秦衡抱怨:「你干嘛呢?爸妈都在大堂等着了,不是说五分钟以后就下来的吗?」 「这就走。」秦岳说。 杨桔子听了急忙去把两个包都拿起来,跑过来,把黑包递给秦岳。秦岳接过来,嘱咐她:「你先去把衣服换好。」 杨桔子小绵羊一样听话,抱着粉红包跑里屋去了。在里面换衣服的时候,听秦衡在外面戏嚯地说:「哥,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杨桔子往身上套绒衣的手顿了顿,侧耳倾听。结果听秦岳问:「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秦衡不怎么正经地说。 「你眼力不错。」秦岳说。 杨桔子扑哧一声笑出来。结果门就被嗵嗵地敲了两下。 「桔子小姐,麻烦你快点儿。」秦衡在那边嚷。 杨桔子匆匆把衣服穿好,拿着包跑了出来。迎面就撞上秦衡,他笑得鬼精鬼精的,一脸瞭然。杨桔子沖他撅嘴,扭头去看秦岳。秦岳已经把包背在身上,右手伸向她说:「包给我。」 第62页 她把包递过去,秦岳接了把包转到左手,又把右手伸向她,说:「走吧。」 她难以置信地看他,迟迟没有去握他的手。 秦岳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自然得好像他们一直是这样一般。他回头问秦衡:「你要带的东西呢?」 「我的东西已经送下去了。我是特意上来请你们的。」秦衡笑眯眯地说。 「那走吧。」秦岳说。 秦衡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一起乘电梯下楼,杨桔子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一只手被秦岳握着,一只手压在心口。她觉得很甜,就像吃西瓜的时候挖到了正中心那块那么甜。她觉得很慌,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梦境,闹钟一响就会醒。她觉得不可思议,她虽说打定主意要追秦岳,可她明白她跟他就像是海螺姑娘配上罗密欧,种族还有文化背景都不同,怎么就会走到一起了呢? 难道就是因为她爱哭?方哲也说过她很会哭……早知道如此她怎么不早哭一哭呢? 她的手心下面有个凸起,是mp3藏在绒衣的后面。她忍不住甜甜地笑,偷偷对方哲说,你看,这次我没有懦弱吧,你看,我喜欢的人他也要喜欢我了。 电梯门开了,秦岳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出来。外面站着秦爸爸秦妈妈还有詹悦容,秦爸爸背着手不知道在看哪里,秦妈妈跟詹悦容凑在一起,在研究一份小册子。 「抱歉,爸爸,来得晚了。」秦岳对秦爸爸说。 杨桔子也跟着说:「叔叔对不起,是我耽误了。」她说完拿余光瞄到秦妈妈不善的脸色,跟詹悦容眼里的讥诮。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默默挺起胸脯。 秦爸爸没责怪什么,只点了下头,沉声说:「下次注意。」 说完秦爸爸往门口走,秦妈妈跟詹悦容随后跟上,秦岳拉住杨桔子也跟了过去。秦衡则过去照应一行人的行礼。 他们包车到了滑雪场,秦衡去买票租衣服,剩下的人在车子上等。 杨桔子在车上呆不住,想下去看看,秦岳便陪着她下了车。 这里的雪下得比酒店那边更大,简直就像天上的神仙在打雪仗,雪片一块一块地往人身上砸。好在风不大,空气湿度刚刚好,气温显示是零下3度,却没有想像中寒冷。 也许是秦岳给她准备的绒衣质量太好了吧。杨桔子拢了拢衣领,往秦岳身上靠了靠。 「冷吗?」秦岳垂眸看着她,问。 杨桔子摇摇头,靠着他,呼出一口白汽,笑嘻嘻地说:「看着应该会冷,可是一点都不冷。」她往覆雪的远山那边指着,问他:「那座山有名字吗?那么高。」 「那是勃朗峰,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秦岳说。 「真美!」杨桔子把头靠在他胳膊上,又问,「阿尔卑斯山很大吗?」 「欧洲最大的山脉,长1200公里,横贯很多国家。勃朗峰高4800米。」秦岳耐心解释。 「那,有喜马拉雅山大吗?」她又问。 「喜马拉雅山长达2400公里。」他说。 他记得这么清楚,她有点儿想故意找茬。于是她继续追问:「那珠穆朗玛峰有多高?」 「8848米。」 「那么高啊……」她被这数字吓到了,伸出手指比量着勃朗峰,接着笑起来,说,「这座山才是它的一半高,那它还不钻到天上去了?」 「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因为地壳运动的缘故,海拔每年还在长。」秦岳俨然一派教书的口吻,让杨桔子想起来高中时候的地理老师。她忍不住调笑他:「有没有人说你像本百科全书?」 「没有。」他摇头,垂眸看她。她朝他竖起大拇指,贊道:「你真棒!你简直是移动的百度!」 他挑眉,她吃吃地笑。 她依偎着他,看着瑞士的大好河山。山峰层峦叠嶂,被雪埋着,远近高低各有各的风姿。她赞嘆:「你看,多美啊?那些山像不像盖着糖霜的巧克力块?」 秦岳笑出了声,杨桔子抬头瞧他,问:「你笑什么?」 「你这联想真是出人意料。」秦岳含笑说。 「这有什么?」杨桔子嘟囔,用手比划着名那些山头,说,「这次回去后我要照着这个做一批巧克力,用百分之七十可可脂的就够了,山体部分加点牛奶调色,山的纹理用黑巧克力熔出来,那样又随意又自然。然后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冬日的阿尔卑斯』。哦,巧克力中心可以加榛子酱,不要太甜的那种,咬起来就像火山里的岩浆。怎么样?这想法是不是很酷?」 秦岳笑意更浓,点点头。 杨桔子来了兴致,放开秦岳的胳膊,摘下手套拿出手机开始拍照,由东往西把那些山拍了个够。她回头看秦岳站在雪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跑过去拉着秦岳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抱着他的胳膊说:「来,一起来自拍,咱们合影。」 秦岳有些诧异。杨桔子举起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把秦岳拉得低一些,对他说:「来,看着镜头,我说一二三,一起说茄子。」 「桔子,算了……」秦岳看起来有些窘,眼神飘忽地四下看着。 杨桔子拿着手机也往四下看,也有一些人在自拍,有一些人在看他们,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一起嘛!」她催他。 「桔子不用。我不习惯。」他拧着眉头拒绝。 第63页 「你不好意思啊?」她捂着嘴巴笑着问。 「……」 「来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那边那对老爷爷老奶奶还边接吻边自拍呢,你比他们年轻多了。」 「……」 「来嘛来嘛,看镜头。」 「桔子……!」 「一二三,茄子!」 …… 「秦岳你没在看镜头啊!」 「桔子,算了,回车上去吧。」 「再来拍一张嘛,你要看镜头啊!」 「我……」 「一二三,茄子!」 「你怎么又没看镜头啊?你垂着眼不好看啊。再来再来。」 「我……」 「一二三,茄子!……你看这次好多了,再来一张,一次比一次好啊。」 「桔子……」 他们闹腾了好一阵子,直到秦衡拿着票回来,杨桔子的手机里也没有一张拍摄成功的照片。 「你们还真会玩。」秦衡戏嚯地说。 「你来帮我拍啊。」杨桔子把手机递给秦衡,搓着手抱怨说,「我这手都冻僵了,你哥也不赏脸拍得漂亮一点。」 「他那么一把年纪逼他玩自拍,你也真会难为人。」秦衡接过手机,把票塞到口袋里,也把手套摘了下来。 「谁一把年纪啊?」杨桔子撅嘴,挑衅地瞪秦岳。 「得了得了,你们摆姿势吧,我这也手冷。」秦衡扯开话题,举起手机。 这次秦岳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杨桔子却笑个不停,他拧眉看她,她捂着嘴憋住笑,巴巴地靠过来,仰着脸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紧张的样子很可爱啊。」 他看着她,面上无奈。 「好了没啊?」秦衡拿着手机不耐烦起来。 秦岳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把她的身子掰正,自己也面朝向秦衡。秦衡拍了几张,说:「完了。」 杨桔子跑过来察看,不太满意,想让秦衡重拍。秦衡戴上手套,摆明了不伺候,把手揣兜里往车子那儿走。 ? ☆、039 ?  杨桔子跟在后面叫了秦衡两声,秦衡头也不回,走到车前,拉开车门上车。 秦岳走了上来,低声说:「桔子,算了。」 杨桔子扭脸看他,有点不甘心。她指着雪山对他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景色。」 「你喜欢的话,以后机会再过来。」秦岳貌似安慰。杨桔子顿时心情大好。 他说以后啊……还有以后…… 她莞尔一笑,低着头去翻手机里的照片。秦衡给拍得合影还是可以的,起码他们两人都五官端正姿势合理,就是自拍的那些不堪入目了。她还好,懂得45度角俯拍的道理,可秦岳比较惨。镜头自上而下拍过来,显得他额头很宽,下巴很尖,像是刚从韩国整容失败回来的。他要么闭眼要么低头要么一副上宽下尖的窘迫模样,好好一张英俊的脸给搞得惨不忍睹。 她看得直乐,却听到身边娇软的「哎呦」一声。她诧异,扭头去看,见詹悦容跪坐在雪地里,就在他们近旁。 詹悦容皱着眉头,脸上颇痛楚的表情,一只手盖在右脚的脚踝处。 杨桔子心说这大雪天的你穿九分跟的长筒皮靴过来,能不摔吗? 「悦容啊,没事吧?」秦妈妈匆忙往这边赶,脚下也滑了一下,幸好秦衡一直陪在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 「没事的,萱姨。」詹悦荣坐在雪地里,朝秦妈妈说,「我不小心滑了一下,好像脚扭到了。」 杨桔子撅撅嘴,不是特别相信。早不摔,晚不摔,挑着这时候这个地点摔,也是真巧啊。她瞥了秦岳一眼,见他眼里似有动容,却垂眸看着她,并没有伸手去扶詹悦容。 她心里便泄了气,想想秦岳已经知道顾及她的心情了,她似乎没有必要那么小心眼。她刚伸手想去扶詹悦容起来,詹悦容却把手伸向秦岳。 「岳,拉我一下。」詹悦容楚楚可怜地说。 秦岳略有迟疑,还是握住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这时候秦妈妈已经被秦衡扶着走到跟前,关心地问:「悦容,脚没伤着吧?」 「有点疼……」詹悦容靠着秦岳单脚站着,拧着眉头说。她屈起膝盖,弯下腰用手握着右脚的脚踝。 「秦岳,你带悦容去医院!」秦妈妈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秦衡插嘴:「妈,这附近没有医院?开车回去市区要几个小时。再说这种天气,咱们开车从酒店过来都用了一个小时,如果再回市区那得多久?」 「那悦容受伤了,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吧?」秦妈妈脸色顿时不好了。 秦衡往滑雪场里面指了指,说:「这是滑雪场,扭伤什么的比较常见,去问一下,这里应该配治疗师,也会有一些基本的医疗设施。」 秦妈妈不满地瞪着秦衡,秦衡摊摊手,表示别无他法。秦爸爸也跟了过来,只说:「听秦衡的。」 秦妈妈便没法再说什么,对秦岳说:「秦岳,你带悦容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医生,医疗条件怎么样。要是没有,就打电话叫救护车。悦容跟着咱们出来,再弄伤了回去,我没法跟她妈妈交待。」 秦岳默默点头,低头问詹悦容:「还能走吗?」 詹悦容垂着眼睛没说什么,她把伤脚放到地上踩了下,接着「嘶」了一声,打了个趔趄又靠到秦岳身上,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却勉强地笑笑,说:「应该没问题。」 第64页 秦妈妈顿时恼了,喝道:「她都这样了你还让她自己走?!你抱他进去啊!?」 秦岳微怔,又看向杨桔子,颇为难的神色。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左顾右盼的?!你看她干什么?悦容受伤了,她总不能跟一个受伤的人计较吧?她要是连这点宽容心都没有,那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秦妈妈整个像是吃了枪药,火力瞬间转移到杨桔子这里。 「妈,得了,你恼什么啊?」秦衡进来打圆场了,嬉皮笑脸地揉着秦妈妈的肩膀说,「我哥最近忙得很,休息得不太好,身体也不好。可悦容也确实伤到了,那这样,我替我哥背她过去。」 秦妈妈把眼一瞪,对秦衡斥道:「有你什么事?你陪着我!」 秦衡还想说什么,秦妈妈扭过头去,像是真动气了,秦衡想再说,到底是忍下了。 场面顿时有了僵持不下的味道。 詹悦容靠着秦岳,紧紧抱着秦岳一条胳膊,单脚站着,只低着头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右脚。秦岳笔挺地立在雪里,搀扶着詹悦容,眼睛望着她,有点儿无奈。秦妈妈紧抓着秦衡的手,怒视着她。秦衡在朝她使眼色,具体什么意思她接收不到。 秦爸爸呢?杨桔子放眼四下找他,发现他在旁边看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杨桔子撅撅嘴。 三英战吕布是吗?给她难堪是吗? 这阵仗她有心理准备。她明白,就算秦岳肯接受她,秦妈妈也不会接受她,同样詹悦容不会轻易对秦岳放手。这条情路註定磕磕绊绊,她做不了齐天大圣一个跟头翻过去,那她可以做个不倒翁。 谁也别想把她绊倒。 她抬脚绕到詹悦容的另一边,弯腰也去试了试詹悦容的右脚,问:「詹小姐,疼吗?」 詹悦容点点头,垂直眼皮轻声说:「不好意思了,杨小姐。」 杨桔子吸了口气,扬着笑脸说:「哪里的话。那这样,我跟秦岳一起送你过去吧,雪天路上滑,他一个人抱你的话再摔一跤就更不好了。我们两个人扶着你,肯定更稳当。」 说着杨桔子将詹悦容一条胳膊拿过来绕到自己肩上,挺起身子将她架起来,还边说:「杨小姐你要是脚疼就别使劲,我们两个担着你,咱们慢慢走。」 詹悦容默默地随着她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杨桔子眯眼给了詹悦容一个最最真诚的笑脸,心说,装呗,别以为只有你会。 詹悦容红唇微弯,说:「谢谢杨小姐了。」接着也偏过头,下巴朝秦岳那边轻轻一点,轻软地说:「也麻烦你了。」 杨桔子瞥了眼秦岳,他脸上那种关心的神情让她觉得心里难过。接着她又吐出一口气,对秦岳说:「咱们走吧,慢点儿,别让詹小姐走得太累。」 她故意这么提醒他,即使她知道即便不用她提醒,秦岳自然知道怎么做才会护着詹悦容。 他们龟速的去了滑雪场的大楼。秦衡带着秦爸爸秦妈妈先走了了。 杨桔子小看了这段路,目测当时他们距离大楼只有一百米的样子,可真搀扶着詹悦容走到大楼台阶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她没想到詹悦容看着轻盈,真压在身上的时候会这么重。可詹悦容一路上不住大小声地喊疼,弄得他们走走停停的,她更不好说让她把分量移走一点,只能咬着牙硬扛,总算是挨到了大楼的台阶下。 这时候秦衡带着治疗师出来,看杨桔子那副惨样,秦衡过来把她替下了,他们兄弟两人担着詹悦容走了进去,治疗师匆匆在后面跟着。 杨桔子觉得腿软,靠着门口的柱子抹汗。她觉得热,就没进大厅,在外头有风有雪的凉快些,她把领口的拉链往下拉开些,也好透透气。 她靠着门柱休息,看着不停有人穿着滑雪服抱着滑雪板在眼前来往。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留意到她,凑近些用英文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她笑着摇摇手,说了句thank you。 歇得够了,她才进了大楼。 大厅非常宽广,她四处看了看,不知道秦岳他们去了哪边,便给秦岳打电话,接听的是秦衡。秦衡给她指了路,她沿着左手边那条走廊找过去,在尽头找到了医务室,看秦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里面拉着蓝色的帘子,似有人影晃动。 杨桔子朝帘子望了眼,小声问秦衡:「他们呢?」 秦衡用拇指往帘子那儿指了指。 「你怎么没进去?」杨桔子问。 秦衡耸肩,憋了憋嘴,说:「我没兴趣当灯泡。」 杨桔子心里一沉。 突然传来詹悦容一声惨叫。 「岳,好疼!」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秦岳用英文沉声问:「伤得重吗?」有陌生的声音操着英文回答:「刚才只是检查一下是否存在骨折的情况。看来没事,只是扭伤。」 杨桔子抿嘴看着那道帘子,秦衡走到她旁边,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不进去?」 杨桔子瞥了他一眼,搁下句:「我也不想当灯泡。」便出去了。 秦衡跟了出来,阴魂不散地追问:「我以为,以你的个性你会冲进去。」 「那是你以为。」杨桔子嗤了声,「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怎么做?」 「嚯!听起来某人不太高兴。」秦衡打着哈哈刺激她。 第65页 「是不高兴啊。试想,你女朋友跟前男友牵扯不清,你会高兴吗?」杨桔子疾步走着,头也不回地说。 秦衡快走几步绕到她前面,转了个身倒着边走边端详她。 「看什么看啊!」杨桔子瞪他。 「我以为你哭了。」秦衡勾着嘴角说。 杨桔子停了脚,秦衡也停了。 杨桔子举起两只手,用食指在自己眼角划了一下,沖秦衡吐槽:「你以为我是谁啊,那么容易就哭?」 「那今早是谁说的,『你怎么这么会哭』?」秦衡装腔作势地学着秦岳的口气说。 「你!」杨桔子脸瞬间红了,气哼哼地剜秦衡一眼,扭头又往外走。她没有回头看,只是径直走,走出了大楼,走到一棵松树下面,抬脚狠狠朝着松树踢了一脚。 哗啦一声,松树针叶上不堪重负的雪落了下来,身后传来秦衡的骂声:「shit!」 她回回头,看秦衡半个人都被埋在雪里了,狼狈又好笑。她顿时觉得好像出了一口气,吃吃地笑起来。 ? ☆、040 ?  秦衡从雪堆里跳出来,拍着身上的雪,对她说:「你有力气对着树撒气,怎么不去找我哥算帐?你放心留他跟詹悦容单独相处?我哥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你就不怕詹悦容趁受伤又把他勾回去?」 「我怕啊。」杨桔子环起胳膊,看着秦衡蹦着跺去靴子上沾的雪。 「怕你怎么还留他们两个在一起?」秦衡抬眼看着她。 「我不留他们在一起又能怎样?我掺合进去了又能怎样?詹小姐真的扭伤了,她又没装。秦岳真的关心她 ,他也没装,不是吗?」杨桔子做了一个深呼吸,抬眼看看天,树枝上的雪掉下来大半,透过密密匝匝的松针,能看到灰濛濛的天。她又长出一口气,幽幽地说,「秦岳爱她,爱了十几年,我跟他认识了一个多月,我不能指望他立刻就不去继续爱她。」 「这话倒不像你会说的。」秦衡摇头,啧啧两声,说,「说得好像你是要认输似的。」 「谁认输了!」杨桔子撅嘴。 「那你怎么放他们两人在那边?」秦衡又问。 「你复读机啊!」杨桔子吐槽,接着转身离开了树下。 她往围栏那边走。 滑雪场的大楼建在山顶,用一圈围栏护着。山下面是个巨大的山谷,滑道依着山势而建,从上面往下看,有很多人,蚂蚁似的,呼啦啦一片从山坡上倏然滑下去,有的轻盈得像燕子,有的像只笨狗熊翻着跟头地往下滚。峡谷半空悬着高空缆车,是送滑到山底下的人回到山顶的。 雪下得很大,可人非常多,缆车的座位没有空着的。 秦衡靠过来,倚在栏杆上,看她,带着揣测的神色。杨桔子倒是不恼他这样步步紧逼,其实,她心里有些话,还是想往外倒一倒的。 她往空中指着,问秦衡:「看到那辆红色的缆车没,半空中的那辆。颜色很漂亮对吧?可是上面有人坐了。如果你想上那辆缆车,那人又没走,你怎么办?」 秦衡挑眉,望了望缆车,又朝大楼那边看了看,说:「你这个比喻倒是很恰当。」 杨桔子一向觉得秦衡聪明得让人讨厌,今天倒是觉得他聪明得刚刚好。 「缆车在半空啊,你够不着。再说,就算缆车到站,她要是不下来,你也拿她没辙。就算你要硬拉她出来,你也打不开锁。」杨桔子继续说。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秦衡歪头看她。 「坐以待毙不就等于认输投降?」杨桔子把胳膊肘搁到栏杆上,用手托着脸说。 「你说得对,那是认输。而我现在就这么看你的。」秦衡轻飘飘一句。杨桔子沖他哼了一声,说:「你别使激将法,我懂。」 「没看出来你倒是挺聪明。」秦衡也趴到栏杆上。 「我才不坐以待毙,我会去找管理员,让他把缆车停下来,让他跟那个人说,你该下来了,别赖着不走。」杨桔子说着,视线跟着那辆红色缆车缓缓移动,没防备一片雪花落到她眼里,瞬间融化了,雪水蛰得她眼睛酸疼,她揉着眼睛瞧着天抱怨:「这雪怎么下起来没完了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大雪,到晚上会有暴雪。」秦衡朝空中伸出手,接了一两片雪花。 杨桔子「哦」了声。 这时候秦衡手机响起来,是秦妈妈打来的,问他人在哪里,也问詹悦容的伤势如何。秦衡说马上回去,也说具体伤得怎么样他并不很清楚,说秦岳陪着詹悦容。打完电话,秦衡对她说:「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家女王又该发火了。」 「你还会怕你家女王大人?」杨桔子调侃。秦衡耸肩:「也不是怕,毕竟是我妈妈,不想惹她生气而已。」 「你们家的孩子都蛮孝顺的。秦岳是,你也是。」杨桔子说。 「谢谢夸奖。」秦衡拿腔捏调地说完,下巴朝大楼那边点了点,「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往大楼那边走,走了一段秦衡回头问她:「如果你的管理员一直不来,你怎么办?」 「一定会来的。」杨桔子眯起眼睛笑,说,「我等他。」 秦衡啧啧两声,摇摇头,说了句:「痴女。」 「你说什么?」杨桔子没怎么明白,就问。 「没什么。」秦衡扭回头,大步走去。 第66页 他们先找到了秦妈妈跟秦爸爸,又一起去医务室。他们进门的时候蓝色的帘子已经拉开了,詹悦容坐在床上,鞋子脱下来一只,满脸痛苦地看着一个医生模样的老外,他正拿着冰袋在帮她敷脚。秦岳背着双手站在床尾,专注地看着医生操作。 「悦容,感觉怎么样啊?伤的重不重?」秦妈妈先声夺人,快走两步到詹悦容跟前。 「有点疼,我没精神听医生说了什么。」詹悦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秦岳,怎么样啊?」秦妈妈又转向床尾的秦岳。秦岳平静地说:「是扭伤,没伤到骨头,她不该穿高跟鞋,路滑,崴了脚。」 「女人穿高跟鞋有什么不对?」秦妈妈火气又窜上来了,质问道,「你说的跟悦容故意扭到似的。」 秦岳便没再开口,只微微呼出了口气。 秦妈妈没再理会秦岳,专心慰问詹悦容去了。秦衡低头小声跟秦爸爸说着什么。杨桔子慢慢走到秦岳旁边,歪着脑袋看看他。 「你去哪里了?」秦岳低声问她。 「没去哪儿。」杨桔子小声嘟囔了句。 秦岳凝视她片刻,便揽着她出了医务室。秦岳把她轻轻抵到墙上,弯腰仔细端详她,接着伸手,用拇指蹭了蹭她的眼窝,问:「又哭过了?」 杨桔子「啊」了一声,有点儿蒙圈。 秦岳嘆了口气,说:「我听到你进来了,可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他提到那个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起来,两只手藏在身后抠啊抠的,说话也酸熘熘的:「你当时眼里只有其他人吧?哪有空管我来没来走没走啊?」 秦岳眼神一闪,抿唇不语。 气氛不太好,有点像为争风吃醋而吵架的前兆。 杨桔子后悔把气话说了出来。她想这情绪真不太好控制,她在外面跟秦衡说得一番大道理,面对秦岳的时候难免又嫉恨上了。真是当局者迷。 「你别多想,我就是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她把手拿到身前,继续抠着手指,低着头念念叨叨地说,说完咬了嘴唇。 「是我该说抱歉。」秦岳低声说,「我忽视你的感受了。」 「你真这么想啊?」杨桔子抬头盯着他问。 秦岳点头,很坦诚,也很认真地说:「以后我会注意。」 有他这话,她心里霍然明朗,毫不掩饰地甜笑起来,跟他说:「说话算数啊。」 秦岳看起来也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点笑意,说:「以后有事情直接说出来,不要总是一个人哭。」 杨桔子还是有点懵,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哭了?」 「眼睛红了。」他用食指点再她眼窝处。 「那个啊……」杨桔子猛地想起来刚才跟秦衡在外面时候的那片雪花,就如实说,「那是被雪迷了眼……」 秦岳只是笑笑,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一副不信的样子。 杨桔子皱起眉头,想想还是算了,哭对他来说这么有用,她何必再做解释,他要那么认为就随他。 秦岳走过来,也靠到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挨着她站着。杨桔子扭头看看他,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跟刚才不大一样。 「你怎么了?」她问。 「桔子,我会努力忘了她。可我也很怕,会辜负你。」秦岳沉声说。 杨桔子又撅嘴,拍了他一掌,抱怨似地说:「你会不会说话哪!留着前半句,快把后半句掐了!」 秦岳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杨桔子也笑了起来。 他们背靠着墙,肩并着肩。一个身高一米八六,一个身高一米六零。一个往左低着头看,一个往右仰着头看,互相对视着,心照不宣着,你笑我,我笑你。 秦岳一贯的温温和和地浅笑,杨桔子笑着笑着就笑大发了。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忙用手捂住嘴巴。秦岳扬扬眉毛,杨桔子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用手捂着脸蹲到地上笑个没完,笑得小脸通红。 笑得爽透了,她蹲在地上,用手支着下巴,仰起脸望着秦岳,笑眯眯地问他:「觉不觉得我有够死缠烂打的?」 秦岳摇摇头。 杨桔子说:「人家都说主动追求男人的女孩子,会显得轻浮,容易不被人看重。」 秦岳怔了怔,想说什么,杨桔子抢先说:「如果你那么看我的话,我会认为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秦岳又笑了,只低低地说:「到底是什么让我遇上这样的你?」 杨桔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咬着牙说:「三千万,彩票,马云坑爹店!」 ? ☆、041 ?  秦岳含笑,垂眸看她。 杨桔子放下手,依然蹲在地上,低着头用食指在地上划过来又划过去,慢慢地说:「其实我并不相信你会忘记她。因为遗忘这个词本身就不合理。喜欢过的人,如果能忘记,那就不是真心喜欢。我不是在说好听的,我能理解你是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法忘了方哲,而且我也不打算忘记他。」 她把手翻过来,食指的指腹沾了灰,她看了一眼,伸手掏兜想找张纸。一包纸巾递到眼前,不用看也知道谁给的,她接过来,抽出一张擦着食指。 「不是忘记他,只是放下他,在心里放下。」她擦完手指,站起来,去找垃圾桶。 丢完了纸巾她一转身,秦岳就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问:「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第67页 秦岳还是笑。 杨桔子呼出口气,问他:「詹小姐的伤很严重吗?」 秦岳却问:「想滑雪吗?」 杨桔子愣了下,往医务室那边看了眼,不确定他是有什么打算。 詹悦容是一定没法去滑雪的,秦岳也一定会留下看护她的。那他这么问她,八成是计划把她交待给秦衡照顾的了。 那她该留下,还是走开呢? 杨桔子撅了撅嘴,端详着面前的秦岳。他很沉静地看着她,让她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算了,她本来也没几次能看透他的,她现在只需要想想自己,是否愿意在此刻插在他跟詹悦容之间。 以目前来讲,她想还是算了。她已经把话跟他讲得那么清楚,他如果真的懂,就不会回头。他如果不愿去懂,那她也没办法。心长在他身上,他想让谁进去谁才能进去。她如果非要霸着他,那她跟詹悦容也没什么两样了。 更何况,她并不想看到他对詹悦容关怀的样子,刺眼,刺心。 「想啊,可我不会,你跟秦衡说一声,让他教我吧。」她决定话还是由自己先说了,免得他提出来的时候她会难过。 秦岳垂眸看了她,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杨桔子晃晃头,说:「你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啊?那我自己去找他吧。」 说完她想往医务室那边走,秦岳握住了她的手。 「我教你。」他说。 杨桔子「啊?」了一声,立马往医务室那边看看,秦岳则牵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杨桔子被迫迈开脚跟上他。 他走得很快,她只能小跑起来。她冲着他的后脑勺问:「那詹小姐怎么办?」 「我会让秦衡照顾她。」他头也不回地说。 杨桔子心里的甜就成了炸开的礼花。 她没奢望秦岳今天会把詹悦容搁在一边,没奢望他会这么快就朝她走过来! 她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他回头看她,微笑着。她拽了他一下,笑嘻嘻地问:「滑雪难不难?」 「不难。」秦岳站住了,又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补充,「你身型很适合滑雪。」 「真哒?」她瞪大眼睛满是惊喜。她从小到大都是体育白痴,中考体育测试,八百米跑了10分钟,立定跳远只能蹦出半米,仰卧起坐做了4个就成了伸腿螃蟹,把体育老师气得笑了,后来是班主任走的后门,给弄了个达标。她从没想过会有什么项目是她能擅长的,今天秦岳竟然说她适合滑雪。 秦岳点头,很正经地说:「你个子小,摔倒的时候滚起来比较容易。」 杨桔子:「哦……」 接着她觉得不对劲,因为秦岳在对她笑,笑里还有三分促销。她猛地就明白了,气呼呼地一跺脚,沖他瞪眼。他笑得更开,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这次他走得慢多了,两人像是在散步。 杨桔子又琢磨他刚才那话,想起一早在围栏那儿看到有些人摔得跟狗熊似的,她的心又悬了起来,又拽了他一下,试探着问:「真的会摔得很惨吗?」 「会怕吗?」他偏过头问,脚下没停。 她用手指搔搔脸腮,嘟囔着:「我才不怕。」 他攥紧她的手,说:「我不会让你受伤。」 他这话听着好似双关语,她怔一下,仔细地打量他,他的眼神很专注,她突然觉得怪难为情的,就垂着头只跟着他走,不再看他,心里却甜得滋滋地往外冒蜜。 「到了。」他说。 杨桔子这才抬头,看是到了滑雪服租赁处。秦岳帮她选好了装备,又买了一只防晒霜给她。 「还要涂这个?」杨桔子拿着防晒霜问。 「雪地反射紫外线,冷风对皮肤也有刺激。虽然今天下雪,阳光不强,但还是防备一下的好。」秦岳说。 杨桔子听话地给脸上涂了一层,看秦岳坐在一边检查装备,她凑过去,挤出一截防晒霜抹到他脸上。秦岳吃了一惊,用手挡开她,说:「我不需要。」 「需要呀。」杨桔子嬉皮笑脸地说,「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吹皱了多可惜?」 说完她又伸手往他脸上抹。秦岳又挡,杨桔子硬上,他越是不让,她越是生了恶作剧的念头,挤了满手的防晒霜往他脸上抹。 他们纠缠打闹起来,秦岳不敢使力,所以杨桔子得手了好几次。看着他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狼狈样子,她乐得哈哈直笑。 「桔子,别闹!」秦岳蹙起眉头。 「没闹啊,我这是干正事。」杨桔子装得无辜。 「这里有很多人。」秦岳沉声说,眼神望四周瞄。 「所以你乖乖让我抹完就好了,免得人家看笑话。」杨桔子又抬起爪子朝秦岳去了。 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太少见了,她如果就此放手,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 「桔子!」秦岳低喝一声,抓住她的手腕。这次他用了力,一拉一扯之间,她「哎呀」叫了一声扑到他的身上,他说了句「小心」伸手环住她的腰,免得她摔了。 她顿时僵了。 距离……太近了…… 她跨坐在他大腿上,一只手被他握着,腰被他搂着,鼻尖悬在他眉心之间,隔着他眉心沾着的一坨防晒霜,她颤了下,鼻尖上就沾上了一点。 那一刻身边的一切都成黑白默片,彩色的只有他。 第68页 她嗅到一股清香味儿,像柠檬,像檀香,跟早晨在房里时候一样的味道。 空气都变得黏乎乎的,让她呼吸不畅。 他呼吸的气息扑到她脖子上,又沿着她下颚散到她的耳垂,像三月清风轻轻的拂过。她瑟缩了下,缩了缩脖子,入眼是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像是宝石。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能感受他掌心的纹路。 她觉得嘴里发干,想亲亲他…… 「哥,忙什么呢?」秦衡斜刺刺地插了进来。 杨桔子又生了把秦衡这傢伙撕成肉松的念头。 「嚯,你这脸上怎么了?」秦衡人走过来,大声调侃。 杨桔子从秦岳身上下来,闷不吭声地把防晒霜的盖子拧好。秦衡过来把防晒霜拿了过去,啧啧两声,说:「这东西虽说不贵,可你们这种用法也太浪费了。」 秦岳站起身,偏过头去把脸上的防晒霜抹了去,问秦衡:「你自己过来了?爸妈呢?」 「他们陪悦容呢。」秦衡说,接着用防晒霜敲敲秦岳的肩,说,「妈妈让我叫你回去,让你陪着悦容。我就找过来了。」 杨桔子一听便撅了嘴。 秦岳沉默了下,对秦衡说:「我今天不过去了,你替我照顾她一下。」 「我也这么想。」秦衡把防晒霜往空中一抛,又机敏地接住,扬手把它朝杨桔子扔了过去,杨桔子忙接住了,秦衡沖她说:「玩得开心点儿。」 秦衡走后,秦岳便又坐下,继续检查装备。 杨桔子蹲到他旁边,托着下巴看他。他不声不响地把滑雪板跟手杖整理好,才抬眼看她,说:「走吧。」 「你是在担心她吗?」杨桔子问。 秦岳摇头,用食指的指背蹭了蹭她的鼻尖,说:「别乱想。」 「你不怕你妈妈发火吗?」她提醒他。 他揉揉她的头发,站起来,又说:「走吧。」 杨桔子便跟着他去了滑雪场。 她想,一些事情该是他去处理的,那就由他去处理好了。现在,她要把握难得跟他独处的机会。 只是她没想到滑雪比一分钟做足30个仰卧起坐要难得多。 秦岳手把手地教她,滑的时候脚要开到什么角度,停的时候脚尖要并成什么姿势,手杖怎么点地,怎么屈膝弯腰,教得最多的是怎么摔。 杨桔子觉得自己滑雪的时候像只鸭子,摔倒的时候像只死鸭子。 ? ☆、042 ?  腰疼,屁股疼,胳膊腿疼,胯也疼,她也顾不上死鸭子不死鸭子了,躺在雪地里直喘。 「怎么可能学得会啊……」她愁眉苦脸地说。 雪依然很大,透过雪镜,望着漫天的雪花乱舞,那场景跟招了蝗灾很像。秦岳站到上风口,貌似不经意地替她挡了风雪。 「怎么这么难啊?」杨桔子愁眉苦脸地抱怨。 「是比较难学。」秦岳附和。 杨桔子问:「你学了多久?」 秦岳低头整理雪杖的绳扣,想了想,说:「很久以前的事情,忘记了。」 杨桔子挫败地哼哼一声,闭上眼。她躺在雪里歇了个痛快,再睁开眼,秦岳仍然站在她旁边。她坐起来,对他说:「你去滑你的吧,先别管我了。」 「没事。」他说。 杨桔子眨了眨眼,说:「那我还是回去吧,我在这里你也不会走。我走了,你还能玩会儿。」 「不想滑了?」秦岳问。 「再滑命都没了。」杨桔子嘟囔。接着她扶着地想站起来,秦岳来扶她,她推开他的手说自己能行。她先把装着滑雪板的右脚踩实在雪里,由坐变蹲。左脚那块滑雪板有点松动,她左膝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弄了半天。秦岳绕到她左边帮她。 「这里有点歪了,所以扣不上。」秦岳说。 「要不卸了吧,反正也不打算继续滑了。」杨桔子歪头看着,建议。 秦岳便把那块滑雪板卸了下来。杨桔子把穿靴子的脚放到地上踩了踩,感觉心里实落多了,她把雪杖也递给秦岳,呼一下站了起来。 「桔子,别站……」秦岳话还没说完,杨桔子已经冲下去了。 那一瞬间杨桔子觉得自己不是在滑,是在飞,她整个人蒙逼地在飞,害怕啊惊讶这些感情都跟她无关。 她整个人都懵了,直到她撞上了一个滑雪的人,听到他的惊叫,她才回了神。她几乎是本能地朝那人伸手求救,那人反应也很快,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可是她下滑的动能太大,一下子变拽得那人翻了个跟头,松了手,她又继续单脚踩着一块滑雪板,飞火流星一样地向下冲去。 她又撞翻了几个滑雪的人,撞飞了插在滑道边上旗子,越过一两个雪堆,一路往歧路上滑去。 大风顶得她没法张嘴,雪片变得很硬,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像是老天端着ak47向她扫射。越往下越没人,雪下面覆盖了坑洼不平的石头,她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摔下去。 她简直要吓尿了! 迎头一片松林,眼睁睁一棵大松树的树干越来越紧,倏然就在眼前了。 她闭上眼睛,心想这下不死也是个脑震荡,不是脑震荡也得落个高位截瘫了,她杨桔子就算交待在这个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滑雪场了。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好多画面,小时候的,爸爸妈妈,老师同学,方哲,竟然还有那个贱人姜兵,最后是秦岳。 第69页 好在,她跟他坦白了心意,好在,他也没有把她推开。 好在她爱他,他并没有拒绝。 她闭上眼,等着死到临头。 猛地她身子被一股力道拉离了原有轨道,接着脑袋被摁到一个人怀里,被紧紧抱着,翻滚着,昏天暗地,天旋地转的。 他们一直在打滚,时不时的有块石头硌一下身上的这里那里。也太颠簸了,她差点咬了舌头。她也太恐惧了,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现在还在阴曹地府门口徘徊呢,她没那份心思去想到底这个活雷锋是谁。 她死死揪住他的滑雪服,把脸用力埋在这个人的胸口,贴得紧一些,以免他们在翻滚中被甩开了。混乱中鼻端闻到一点清香气,像柠檬又像檀香。 她瞬间就安心了。 紫霞仙子说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踏着七色祥云来娶她。 杨桔子觉得自己的意中人也是个盖世英雄,现在乘风冒雪地飞来救她。 她松开抓着他的滑雪服的手,试图把胳膊伸到他身后去搂他的肩,她只想能尽量护着他。 秦岳倏然把手臂收得更紧,她没法动。 他们一圈一圈地滚下去,仿佛要坠入地狱,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秦岳的右边的胳膊松开了,杨桔子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腰,接着感觉到他们的身体一起停顿了下,接着又往下滑去。 不是滚了,是下滑。 秦岳在下面,杨桔子在上面,她趴在他胸口,看见他右手没戴手套,抓着一节蛮粗壮的松枝,颠簸中好像看到他手上有血迹。 她抬头大声问他:「你受伤了?」 他把她的头又压回去,紧紧地按着不让她再动一下。 途中秦岳又抓了几次树枝,他们下滑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最终慢慢停靠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底下。 秦岳这才放开了手,整个人脱力地瘫了下去,直挺挺地躺在雪里。杨桔子一滚从他身上下来,扒了雪镜去抱住他的右手,他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把沾着的雪染成了红色。她立刻把手套脱了去翻口袋,只找到他给的那包纸巾,急忙拿出来用纸巾压住他的伤口,又把自己的围巾拿下来给他把手缠上。 处理好之后她爬到他面前,扒开他的雪镜,去拍他的脸,叫他,问他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 杨桔子不信,跪在地上把他从头捏到脚,他的滑雪服很完好,包括后背都是,证明这衣服质量好得很。可她不放心,隔着衣服在他身上到处捏,边捏边问:「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吗?这里疼吗?这里呢?这里为什么凸出来一块?」 她摸到他大腿外侧有一块凸起,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怕这是他的骨头断了,刺了出来。她立刻把他的滑雪服上的拉链拉下来,伸手进去摸,摸出来是一个手机,她都要喜极而涕了,用手背狠狠蹭了一把眼睛,继续往下摸。 「腿没事吧?能动吗?脚呢?脚腕要不要紧?」她一路摸捏下去,把他的靴子都脱了,要不是顾及天冷她会把他的袜子也脱了,一根一根去确认他脚趾头是否完好。 「有事。」秦岳虚弱地说。 「哪儿?哪儿?!哪儿伤了?!」她扑到他跟前,大声问。 「冷。」他闭着眼睛说,「帮我把拉链拉好。」 杨桔子愣了愣,急忙把滑雪服的拉链拉上了,又帮他把靴子穿了回去。她又爬回来,红着眼圈儿看着秦岳。他闭着眼睛,眉头微锁,呼吸深重绵长,每次呼吸都有两股白色的水汽从他鼻孔里冒出来。 她突然想到有个地方她还没检查到。 她抱起他的头,搂在怀里,双手在他后脑跟脖颈处仔细地摸,边急促地问:「有没有撞到头啊?有没有觉得头疼啊?脖子有事没?」 她摸到他耳后的时候,他在她怀里闷声闷气地叫她:「桔子。」 「这儿疼吗?啊?是不是这儿疼?」她抱紧他的头,用手指在他耳后揉来揉去,就怕漏掉一点点细节,他手上的细节。 「我会被你闷死的。」他闷声说。 杨桔子急忙放开了他的头,看他脸色苍白,她害怕地问他:「很闷吗?现在呢?好点儿了吗?」 秦岳微微勾起嘴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只是眼睛依然闭着,他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让我躺一会儿。」 杨桔子赶紧把双腿并齐坐好,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腿。 秦岳这才长出一口气,眉间舒展开。 确认他没事后,杨桔子觉得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一样,然后她开始哭,一哭就停不住,边哭边念叨:「我以为你受伤了,我以为你会死了。我怎么那么笨,我怎么那么能给你添麻烦?」 她真得吓得要命,比她自己撞上树高位截瘫还要让她害怕。刚才秦岳倒地不起的时候,她以为从前方哲那样的事情要重新上演。当时她的心都碎成豆腐脑了,现在如果她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她会憋成内伤。 她哭得飞沙走石的,听秦岳无奈地说:「你真的是太会哭了。」 「不行……吗?」她捂着脸哭得抽抽嗒嗒地,感觉他的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她把脸往他手上靠过去,捧住他的手哭了个没完。 有巨大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与之而来的还有强大的气流,松树被吹得向两边倒,雪被扬起来在空中乱舞。 第70页 杨桔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是用身体护住了秦岳。 「桔子,别怕。」秦岳说,「是救援的直升机。」 他们被滑雪场的救援人员抬上了直升机,回到了滑雪场大楼,一起被送到了医务室,跟詹悦容做了邻居。 他们被送进去的时候詹悦容正在用冰袋敷脚踝,秦衡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玩手机。他们普一出现,秦衡把手机吓掉了,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詹悦容也呆了,震惊地看着狼狈的他们。些 治疗师给他们做了检查,幸运的是除了秦岳手背上的伤之外,跟身上一下小瘀伤之外,他们两人都没什么事。治疗师说因为今天雪大,雪层比较厚,所以他们才如此幸运。 杨桔子没好意思说什么。其实她很想吐槽,什么幸运啊?滑雪能滑成这样的,也是没谁了。 治疗师处理了秦岳的伤口,缝了几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秦岳跟杨桔子并排坐在一张床上,杨桔子捧着秦岳受伤的那只手检查起来没完。 秦衡建议送秦岳回酒店休息,秦岳摇摇头,说:「爸爸妈妈难得一起出来,别扫了兴,我们都没事,就别再宣扬了。」 杨桔子很担心地看着秦岳,小声问:「你真的没事?」 秦岳对她笑了下,扭头对秦衡说:「你去拿一点甘油过来。」 秦衡便去找了治疗师,用量杯装了一点甘油交给秦岳。杨桔子不知道他要甘油是为了什么,她满心只有他这只受伤的右手。忽然觉得眼角凉丝丝的,有种滑腻水润的东西被涂了上来。她抬起头,发现秦岳在往她眼睛周围涂东西。 她没敢乱动,问:「你干嘛呢?」 「今天风大,你眼睛肿成这个样子,不涂东西皮肤会受伤。」他说。 杨桔子撅嘴,眼圈又红了。 「别哭!」他低声喝道。 她吸吸鼻子,忍住了。 他帮她涂完,安慰她说:「别那么自责,不怪你的。」 结果她又哇一声哭了出来。 ? ☆、043 ?  后来要一起去吃午饭了,杨桔子还抽抽搭搭的,秦岳被她哭得手足无措,秦衡忍不住一直笑。 詹悦容已经能走动了,跟他们一起到了餐厅。她很安静,吃得很少,只要了点蔬菜沙拉,用叉子慢慢地刮着盘子底。 没多久秦爸爸秦妈妈也过来了,秦岳把受伤的手藏在桌下,秦衡便去照顾两位老人家。秦妈妈坐下后很关心詹悦容,问长问短的。杨桔子很怕詹悦容把秦岳受伤的事说出去,好在詹悦容守口如瓶。 秦妈妈看起来对秦岳非常不满意,碍于餐厅是个公众场所,她只是沉着脸,没有多说什么。杨桔子想,可能跟秦岳没有留下陪詹悦容有关系吧。 用完了午餐,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一起去看嘉年华。杨桔子主动教着秦岳一起去搀着詹悦容。她只想别让秦妈妈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火,弄得秦岳难做。 可秦妈妈到底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嘉年华的场子在离滑雪场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因为雪太大,他们整整走了一个小时,到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了,秦衡匆匆跑去买票,带着一行人检票入场。 检票的人把票全都收走,然后点着人数让他们一个一个进去,每进去一人他便给一张票到那人手里。杨桔子排在最后,拿到票后看自己的座位在a区8排6座,她拉拉前面秦岳的袖子,问:「你座位在哪儿?」 秦岳看了看票,说:「a区8排13座。」 「我看看。」杨桔子拿过他的票。 「怎么了?」秦岳问。 「我们的座位没有在一起啊。」杨桔子说。 秦岳愣了下,随即绕过詹悦容,去找前面的秦衡。他们互相看了看票,秦岳又退回来,对杨桔子说:「秦衡在b区。可能我们来得晚了,没有在一起的票。」 杨桔子垮下脸。 「你要是在意,可以试试跟其他人换一换座位。」秦岳安慰。 说着,他们进入了表演大厅,就被现场的气氛震住了。 舞台布置得非常壮观,有一个大水池,天空中两个人悠着鞦韆荡来荡去,在空中翻飞得像两只蝴蝶。 现场坐满了人,拍照的拍照,喝彩的喝彩,闹哄哄地吵得人脑仁疼。 大家依着票面的座位坐下后,才发现,秦爸爸秦妈妈詹悦容跟秦岳四人是坐在一起的,杨桔子跟秦岳之间隔了六个人。秦岳安置好其他人后想站起身,想往杨桔子这边走,可是被秦妈妈抓住了。现场很吵,又隔了一点距离,杨桔子只听到两个词。 「不行!」 「你坐下!」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岳回头看杨桔子,想说什么,后面的观众被挡了视线,纷纷抗议。杨桔子忙沖他摇摇手,示意他坐下。 他为她受了伤,她不想他再为难。 最后也就这样子了,大家各自落座看表演。杨桔子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不去看秦岳那边的情况。 主持人宣布要请一位观众上台参与一项惊险刺激的游戏。游戏的内容是,让观众坐上那根高达十米的鞦韆,在空中被一个杂技演员抛起来,被另外一个杂技演员接住,完成一次空中飞人。 观众沸腾了,纷纷鼓掌叫好。 接着一个穿着性感的女郎推来一个像口锅那么大的探照灯,杨桔子看到那个灯是落在一个转盘上的,转动起来很灵活。主持人指着灯说,待会儿他要转动这个灯,灯光落在谁身上,谁就是那个幸运儿。 第71页 性感女郎打开灯,灯柱雪亮地斜射而来,椭圆形的光斑把某个观众罩住,那人忙用手挡住眼睛。 「女士们先生们,准备好了吗?」主持人声如洪钟,用力转动转盘,光斑棚内飞速窜动,晃得众人又是尖叫又是欢呼,场内气氛欢快又热烈。 灯光滑到杨桔子身上,她紧张得用手挡住眼,光斑又滑走了,她松了口气。接着爆出一阵欢呼跟掌声。杨桔子拿开手看向大液晶屏,光斑不偏不倚落在秦岳的身上。 她都吓呆了。 比光束照在自己身上还要害怕。 主持人拿着话筒提着大嗓门用英文说着请这位勇敢而幸运的男士上台。秦岳满脸惊异,不知所措。 两个小丑跑过来,一个红头发,一个绿头发。红头发从第8排1座那边进来,绿头发从第8排24座那边进来,两人做着夸张的动作,朝秦岳夹击过去。杨桔子腾地站起来拦住了红头发小丑,红头发小丑愣了下,随即摊开双手,做了个滑稽的动作,表示他很奇怪。 「他受伤了,我替他上!」她用英文对小丑说。 小丑咧嘴一笑,吹了声口哨,瞬间那盏探照灯就移到杨桔子身上,晃得她不敢睁眼。突然身子一轻,她惊叫着睁开眼,发现红头发的小丑竟然把她抱起来,飞速地往舞台上跑。颠簸中她回头看了眼观众席,因为她在灯光里,观众席显得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管了,死就死吧!她咬咬牙,抓紧小丑的肩膀。 小丑抱着她一刻不停地跑,主持人的大嗓门说着些什么,那些叽里哌啦的英文被他说得又快又乱,她眼睁睁看着脚手架越来越近,一个穿着连身白色紧身衣的外国男人在架子下面等他们。小丑把杨桔子抛出去,白衣老外便一把接住了。 杨桔子觉得自己在他们手里就像个篮球。 她还没顾得上喘口气,便觉得身子在迅速上升,吓得她哇哇叫着抱紧了白衣老外的脖子。 有激越的鼓声响起来,震耳欲聋,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杨桔子紧闭着眼,死死抓着老外的肩膀,觉得手底下这个老外的肌肉简直比钢铁还坚硬。 一个颠簸过后,他们停住了。 「你还好吗?」老外用英文问。 杨桔子吓得浑身发抖,急促地喘着,摇摇头。 「勇敢点儿女孩,很快就结束了。」老外安慰。 杨桔子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然后她差点吓尿了。 她已经在十米高的脚手架上了。白衣老外单手抓着脚手架,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而她现在除了这个老外,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她吓得又闭上眼。 「如果觉得做不到,你可以下去,让刚才那位男士上来。」老外说,「他已经上台了。」 听了这话,杨桔子猛地睁开眼,往下看。下面的人显得很小,可还是能分辨出是谁。秦岳已经奔到主持人身边,激动地跟主持人交涉着什么。 她知道,以他的个性,不可能让她来做这些。 可她不要他再冒险了。 「来吧,我可以!」她咬咬牙,对白衣老外说。 「女孩,不要太紧张,我们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老外微笑着说,「现在我需要给你穿上一件衣服,你需要配合我。其他的都交给我,你需要无条件地信任我。」 杨桔子哆哆嗦嗦地点头,心说不信你还信谁啊?命都在你手里了。 接着老外从旁边拿过件红色亮绸衣服,让杨桔子套在身上。衣服很宽松很好套,是件带兜帽的类似雨衣的衣服,她抖抖嗖嗖地穿好后,老外把兜帽给她带好,把帽子的抽绳拉紧,杨桔子就成了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脑袋女巫。 接着老外朝观众席招招手,鼓声陡然密集紧凑起来,杨桔子知道要来了,她低头咬住衣服,因为她忘了从哪个节目上看的,蹦极的时候都要咬个东西,以免伤了舌头。 来吧! 她在心里大吼一声。 鼓声猛地停了,杨桔子只觉得身子被用力搡了一下。 从观众的角度看过去,白衣的男子抓着红衣女孩的腿,大幅度荡起了鞦韆,荡到一个高度后,他松了手,红衣女孩被抛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对面另外一名白衣男子双腿挂着鞦韆朝着红衣女孩荡过来,双手伸向她。 红衣女孩也伸出双手。 在红衣女孩升到抛物线的最高点时,白衣男子也荡到了最高点。 可两人的手指并没有碰到一起。 白衣男子挂着鞦韆荡了回去。 红衣女孩像颗飞弹一样砸了下来。 观众席爆出一阵恐慌的大叫,一部分人站了起来,一部分人捂住了眼睛,还有一部分人目瞪口呆。 鼓点骤然停了,女孩落水发出巨大的响声,瞬间灯光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杨桔子趴在平台后侧的暗间里,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暗暗骂这些老外的恶趣味。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开始起跳那一瞬间,灯光离开了她跟白衣老外,紧接着她就被推到这个暗间,另外一个专业的杂技演员替代她,被白衣老外玩了一次空中飞人。 她看在那个替代品钻进了水里,从她这个角度看,这傢伙的入水姿势可以打9.9分,还有0.1分她不给,怕她骄傲。 可当她看到秦岳疯了一样跑到水池边,纵深跳进去的时候,她心里骤然暖了起来。 第72页 ? ☆、044 ?  突然灯光一片雪亮,两个白衣老外也从十米高空跳了下来,入水姿势一样完美。接着一个台子从水底升起,托出一红二白三人,红字服的替身把斗篷摘了下来,赫然又是个穿着白色紧身衣的男老外。 原来带杨桔子上去的那个白衣老外跳到水里,游到秦岳身边,带着他爬出了水池。然后这老外走到脚手架下,握住一根绳子,绳子下面有一个圆盘,脚可以站在上面。白衣老外站稳后,绳子立刻升了上来,杨桔子才知道自己刚才是真么上来的。 老外来到暗间处,把杨桔子接了出来,把红斗篷给她脱了,然后朝观众席挥手,观众席爆出欢呼跟掌声。杨桔子顾不上这些,她一个劲儿往下看,秦岳正在下面。 后来白衣老外把她送了下来。 杨桔子看秦岳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的样子,便急了。 「你这样不行啊,得去找干净的衣服换换!」她着急地说。 秦岳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主持人走过来,一手抓住杨桔子的手,一手抓住秦岳的手,高高举了起来,大声说:「让我们祝福这对恋人吧!」 观众又爆出新一轮掌声高潮。 杨桔子伸头看秦岳,她这时候不想要什么恋人的祝福,她只想让他换衣服。她小声跟主持人提了要求,主持人哈哈笑着,带着他们谢幕,接着领他们去了后台。 后台人来人往,许多奇装异服,却杂而不乱。还有许多狗啊鸽子啊山羊啊之类的动物,沿着墙边的大笼子里甚至有大象狮子跟老虎。杨桔子惊奇地看着这些东西,又瞅瞅秦岳。他脸色依然不好,她抓他的右手,想看他的伤口,他却把手抽了回去。 现在他看起来带着点怒意。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可她觉得委屈。 主持人把他们交给一个褐色头发女孩,女孩带他们去了一个房间,里面有许多戏服。女孩拿了一套衬衫裤子交给秦岳后,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杨桔子想自己在这里也不合适,她最好也跟着出去,好让他换衣服。她转身想跟秦岳说一声,冷不防被他抱住了。 他吻了她。 她呆了。 说实话她没接过吻。她初吻是自己献给他的,那晚在泰晤士河边,她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很匆匆地,只感觉他的唇柔软温热,像是碰在一块温热的豆腐上。可就那样而已,一闪而过,浅尝辄止。 她不会接吻。可是秦岳很会。 他先含住她上唇,又含住她下唇,舌慢慢餵入她口中。她微微抽了口气,本能地咽了一下,就好像故意在吞他的舌头,然后一切就乱了。 秦岳吻得肆无忌惮,杨桔子觉得他像是拿出世界末日前最后一次的架势在吻她。他的舌在她口中翻搅,他吮住她的舌又把她拉入他的口中。她被他的气味淹没了,只觉得一波一波的酥麻沿着嵴柱从下往上地刷上来,她腿软得要站不住。 她的身子往下滑,他抱紧了她,把她推到墙角。 这是一个真正的彻底的吻,杨桔子觉得自己都要化了。 秦岳依然抱着她,把她挤在墙角,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仍然抱得她紧紧的。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在耳边响,很急促。她嘴上感觉热辣辣的,舌根也沙拉沙拉地疼,就像被砂纸刮过。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终于有了点实感 ……他们……接吻了呀…… 「以后,在做决定之前,要跟我商量。」他低哑着嗓子说。 她不大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还是「嗯」了一声。 他终于放开了她,她仰起脸看他。他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头皮上,却一点不影响他的好看,只是显得他有点颓废而已。他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说:「你不知道,你掉下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可,那是假的呀……」她嘟囔。 他微微蹙起眉头,深吸了口气,说:「对我来说,那是真的。」她便有些忿忿,想起刚才自己也被吓得半死,便念念叨叨地抱怨起来。 「都怪那些马戏团的人,他们太坏了,这不是拿人开玩笑吗?哪天把他们也弄上去,让他们尝尝什么滋味……」 她嘴又被他堵住了。 这次秦岳非常温柔,她就更晕乎乎地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放开她的唇,轻轻把她揽到怀里。她贴着他湿透了的绒衣,懵了半天,突然一瞬清醒。她推开他,仰起脸看着他,很认真地问:「我得到你了吗?」 秦岳笑起来,点头。 杨桔子真觉得他笑的样子太好看了。她欢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 秦岳换好了衣服,他们一起从屋里出来,褐发女孩已经没在外面了。后台仍然很乱,大象被从笼子里牵了出来,人们闹哄哄地躲开,没人在意他们。 「我们去哪儿?」杨桔子问。 秦岳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上头。 他们偷偷爬上了一个瞭望台,只有他们两个人,像一个小贵宾包厢,唯一的坏处是看到的总是表演者的后脑勺跟动物们的屁股。他们在上面看完了整场的马戏表演,临散场的时候才下来。 「该走了。」秦岳朝她伸出手。杨桔子把手交给他。他们一起绕出了后台,回了观众席的座位。 坐在8排6座,杨桔子用手捂住脸,偷偷笑个不停。 第73页 他们坐上包车回酒店的路上,秦岳跟杨桔子挨着坐在商务车的后排,他很自然地找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车上都是人,她脸上有点热,觉得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他紧握着不放。 她嗔怪地看他,他只是微笑。 秦衡吹了声口哨,秦妈妈免不了责怪他:「你干什么?」 秦衡勾着嘴角笑,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拍着大腿,悠然自得地说:「没什么。」 「好好坐着,看你像什么样子!」秦妈妈斥道。秦衡又把腿放下了,依然乐呵呵的。 秦妈妈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点。今天都累了,明天都晚点儿起,赶得上的。」秦衡说。 秦妈妈嘆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说:「早点儿回去才对。」 车上再没人说话,杨桔子的手一直被秦岳握着,暖暖的,一直到下车,一直到回了房间,他再没放开过。 房门关上后,杨桔子便有点紧张。她靠在门上,巴巴地看着秦岳,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这是他们关系突破性进展的第一晚,还是共处一室,她把握不好相处的尺度。秦岳倒是很淡定,他脱下外套,露出马戏团给的那件法式宫廷款阔袖白衬衣,站在复古装潢的房间里,就像电影中的场景,看得她有点呆。 他走过来,把卫生间的门推开,对她说:「先去洗澡。」 「不不不,你先洗。」杨桔子摇头,她想着他掉进过马戏团的水池子里。 「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秦岳笑着说,「洗快一点,待会儿带你去吃晚餐。」 说完秦岳便转身走了。杨桔子靠着门站着,一只看着他。 收拾好东西后,秦岳回身看她还在原地钉着,就问:「怎么还不去?」 杨桔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低着头,用手指搔搔脸腮。 「你想一起洗?」 秦岳的话让杨桔子的下巴都掉下来了?她愣愣地抬头看着秦岳,他站在茶几旁,歪着脑袋沖她促狭地笑。 他竟然还会开这种玩笑! 杨桔子脸瞬间通红,随即飞窜入洗手间。 ? ☆、045 ?  之后他们去吃晚餐,这次他们跟秦家人分头行动了,不知道是否秦岳有意安排。 杨桔子觉得紧张。她也很奇怪怎么会这样,早先在马戏团的时候明明相处得很自在,他们坐在瞭望台上面看表演,开心得像两个孩子。如今坐在餐桌两边,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牛排上来了,秦岳帮她切,杨桔子一个劲儿地喝水。 秦岳把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温声说:「桔子,别紧张。」 她正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急忙用餐巾捂住嘴,嘴硬地说:「我没紧张!」 他笑了笑,接着低头切自己那份牛排,低声说:「晚上我睡沙发。」 杨桔子憋了半天,蹦出个「嗯」字。 这顿饭吃得,真真地心猿意马。吃完了,秦岳却不急着回房,而是带她去了酒店外面。 他们……散步。 雪下得小多了,飘飘摇摇地落下来,便道已经被扫过了,雪只盖了薄薄的一层,路两边的雪厚得很,平整得像蛋糕上抹平的奶油。气温是零下,空气湿润,没风,不冷,地中海的气候确实宜人。 杨桔子被秦岳牵着,走得漫无目的,心思也乱成了九曲十八涧。 「桔子,你有打算过以后吗?」秦岳问。 杨桔子「唔」了声,很想调动脑细胞运作起来,可就是没法集中精神,她只好摇摇头。 「旅游签证有效期是六个月,你到英国也快有两个月了。」秦岳说。 杨桔子又「哦」了一声,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有想过移民吗?」他问。 杨桔子停下脚,秦岳也停下来,她呆呆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太大,移民这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那就是网页上的两个字,跟别人嘴里炫耀或者羡慕的词,她从来没觉得这事跟她有关。 「没想过吗?」秦岳垂眸看她。 杨桔子有些呆,接着摇摇头。 秦岳思索片刻,说:「如果让我去中国,不太现实,公司这边我没法放开。秦衡对公司的事情没有兴趣,如果我走了,他不肯接手,我爸爸会很辛苦。」 杨桔子「啊」了一声,看着他,脑中空空。 「最近国内移民的人不少,伦敦的华人也多了,公司雇员有相当一部分是华人。公道讲,英国的生活环境跟社会福利还是比国内要好一点的。桔子,你可以考虑一下移民的事情。」秦岳像是在劝解她。 「移民……干嘛?」杨桔子喃喃地问。 「到伦敦来生活。」秦岳说。 她拧起眉头,有点明白,又有点疑惑。她看着他,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她傻傻地问:「那……移民……要怎么做?」 他舒眉而笑,牵着她继续走。她跟着他的步子,低着头,看雪地上一个一个他的脚印,雪花落在上面,她也一个一个地踩进去。 「跟欧洲其他国家相比,英国的移民政策并不宽松。原来留学生或者工作满10年就可以申请绿卡,现在也不行了。高科技移民的门槛太高,你没法达到。投资移民是条捷径,可至少需要200万英镑,相信你也没有这么多钱。」他继续说,她听得云山雾罩。 第74页 「还有一个办法,比较简单。」秦岳回头,脸上带着笑意。 「什么?」她问。 他却摆起了谱,问,「你首先要告诉我,是否愿意移民。」 她的脑电波终于回到该有的频率,考虑了一下才说:「我得跟我爸妈商量下……」 秦岳又停了脚,虽只有一瞬,杨桔子也看到他眼神一闪,但他随即恢复了常态,笑笑,说,「也对,这是大事,取得父母的支持也是应该的。」接着他又补充:「根据英国的法律,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女儿的话,你移民后可以申请把他们也带过来定居。」 杨桔子想起家乡的父母,摇摇头,说:「他们估计不会愿意来。他们年纪大了,更喜欢住在熟悉的地方。」 秦岳垂下眼睑,她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接着他转回头,继续走,她便跟着他。突然他停住了,她没来及收脚,撞上了他后背。 「怎么了?」她问着,往前看看,发现詹悦容在前面。 「真巧,你们也出来赏雪?」詹悦容扬手跟他们打招呼。 杨桔子默默地点点头,留心秦岳的神色。 秦岳还是那样淡淡地,问:「脚伤怎么样了?」 「还好。」詹悦容低头,动了动右脚,「好多了,你看我都自己出来了。」 杨桔子见她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杏子红色的,衬着雪色显得非常艷。在往上看是细緻匀称的小腿,然后一件猩红色的大衣把她从脖子包到小腿肚的位置,大衣的款型很好,加上她的长捲发跟精緻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高端又时尚,像是误入冰雪王国的火之女王。 平心而论,真是个美人。杨桔子真心这么想。 「秦岳,可以单独谈谈吗?」詹悦容突然问。 秦岳没有回答,而是蹙起眉头。 「杨小姐,请问可以吗?」詹悦容又问杨桔子。 杨桔子卡壳了,微张着嘴,她又看秦岳。秦岳垂眸看她,没说话。 其实她懂,秦岳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如果他想拒绝,那么他会直接开口。他什么都不说,不过是把选择权给了她。 她咬咬嘴唇,又去看詹悦容。詹悦容跟平时不太一样。以前詹悦容见了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她就跟看路边的乞丐似的。今天詹悦容彻底放下了身段,更甚者带点乞求的神色。 倏然她心软了。 她挺讨厌这样的自己,就算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人家说几句软话,她就没法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 「拜託了,杨小姐。」詹悦容声音带着颤抖,美目里水光潋滟,柔声说,「我只想跟秦岳说几句话,很快,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到旁边等一等。只要几分钟,几分钟就够了……」 杨桔子泄了气,拉拉秦岳的手,小声对他说:「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 秦岳握紧她的手,凑近她问:「真的没关系?」 杨桔子摇摇头,把他的手抹了下来,望着他说:「我等你回来。」 说完她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转身小跑着回了酒店。 她没那么大方,其实她也在意,可她也知道,秦岳跟詹悦容之间不是能用一刀两断这种手段那样处理。他们有长达十几年的过去,不但有爱情,还有友情,亲情。秦岳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不会一脚把詹悦容踢开。 如果他真的一脚把詹悦容踢开了,那秦岳就不是秦岳,也不会在痛苦跟绝望中度过分手后的一年多时间。她也不会这么喜欢他。 秦岳跟詹悦容之间缺个彻底的了结,她给他这个机会。就算知道詹悦容没那么善良,也明白詹悦容不会轻易认输,可她信一个道理:爱情就像流沙,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抓得太紧只会流失得更快。 更重要的是,她信秦岳。 杨桔子跑进大堂的时候,被秦衡叫住了。他正跟几个朋友在大堂的沙发里坐着聊天喝咖啡。 「你一个人出去了?」秦衡跑到她跟前问。 「我跟秦岳一起。」杨桔子往外面看了眼,如实说,「遇到詹悦容,她说有话跟秦岳讲,我就先回来了。」 秦衡顿时瞪了眼,低喝:「你脑子没进水吧?你放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杨桔子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秦岳用食指点划着名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们在哪里?」秦衡问。 她往那个方向指了指,秦衡便气哼哼地去了。 杨桔子回了房,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觉得烦躁起来。她在房子里乱转,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找到秦岳湿透的衣服放在洗衣袋里,客房服务还没有拿走,她就带着衣服去洗手间,用洗手液洗。 洗手液起了很多泡沫,怎么漂也漂不干净,她弯着腰一遍一遍地洗,洗得自己手指疼。门被敲响的时候她蹦着跑去开门,秦岳站在外面。 她一把抱住了他。他身上带着外头的清冷气味,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异味。 「你怎么才回来?」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忍不住抱怨。 秦岳没说话,秦衡倒是调侃起来:「那么不放心,你何必把他送给那个女人?」 杨桔子立马弹开了,隔着秦岳瞪秦衡。 秦衡摆摆手,拿乔地说:「人我给你送回来了,你不谢我,反倒是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第75页 「秦衡。」秦岳低喝了一声,秦衡耸耸肩,做了个鬼脸,进自己房间去了。 秦岳带杨桔子回房,关上门,捏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会儿,问:「你干什么了?」 「洗衣服。」杨桔子嘟起了嘴,有点委屈。秦岳怔了,伸头往洗手间里面一看,盥洗盆里还泡着他的绒衣,他又翻来覆去检查她的手,她也看,才发现自己右手食指有一个指甲噼了。他牵着她到沙发处坐下,找出指甲钳帮她修指甲。 看着他低头的认真模样,杨桔子有些话想问,反而问不出口。 ? ☆、046 ?  秦岳帮她剪了指甲,又用指甲锉将尖刺锉平。 「衣服可以找客房服务洗,为什么要自己洗?」他问,手下搓弄着她的手指。 「有点无聊……」她口是心非地说。 「无聊了可以看电视。」他把她手心翻过来,指腹沿着她掌心的纹路轻轻揉着。 「新闻我看不懂,肥皂剧不喜欢,外国人的幽默我理解不了。」她小声地嘟囔着,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秦岳笑了一声,亲了亲她的掌心,说:「你是第一个给我洗衣服的人。」 她的脸就红扑扑的了。 他含笑,腾出一只手罩在她脸侧,说:「谢谢。」 她很不好意思地哼唧:「你衣服不都是莼姐给洗的……怎么说我是第一个……」 「调皮!」他用指背颳了她的鼻子。 她皱了下鼻子,垂着眼不怎么敢看他。 他手下使力,她身子往前一倾,贴到他身上,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吻了她。 杨桔子哼了一声,便软绵绵地由着他去了。 他辗转地亲了她许久,跟前两次的亲吻都不一样。他的唇极度温柔,他的手坚定有力。她靠在他怀里,就像藤蔓攀着大树,一种甜蜜的安全感在全身漾开,她满足得只想嘆气,便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什么詹悦容,什么秦妈妈,什么移民,通通扔到脑后去了。 她正迷醉,他却撤退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桔子,如果我能更禽兽一点的话。」他的声音有点哑。 「呃?」她迷濛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得更紧,她发觉他的体温明显比她高了几度。 「我会要你今晚跟我一起睡沙发。」他说。 杨桔子傻了半分钟,接着来了个大喘气,倏然抬起头。他眼里有陌生的东西暗潮汹涌,吓得她打了个冷战。 他不给她防备,压了下来。她倒抽一口气,往后躲,可还是被他压得躺了下去。 后背贴到软软的沙发垫,然后就陷了下去,昏天暗地间有瞬间的失重感,好像掉进无底洞,她有点慌,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后背落实那一刻,她脑袋后面扎着的马尾硌得她难受,她偏过头。他身体压住了她,把她的脸掰正,嘴唇压下来。她吓坏了,叫了声「不要!」,他却照着她的鼻子咬了一口。 然后他便没再做什么。 杨桔子闭了半天的眼,没有任何动静,她才颤巍巍地睁开眼,看秦岳的脸悬在上面,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 她用手盖着鼻子,很没气势地问:「你……咬我干嘛……」 「疼吗?」他问。 「哦。」她点头。 他揉揉她的头发,撑起身子坐起来,把她也拉了起来。 她伸手去拢头发,他拿开她的手,把她的头绳解了,她头发散了下来披到肩上,他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低声说:「不用扎了,这样好看。」 杨桔子只觉得一百个不自在。 「你……有点怪……」她身子发僵,干巴巴地说。 「是吗?」秦岳手里握着她的发尾,很语焉不明地说了两个字。接着他把她又拉到怀里。 她靠着他像根木头,他拍拍她的背,安慰说:「别紧张,只是抱抱你,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真的只是抱了一阵子,然后放她走了。 杨桔子一直觉得迷迷瞪瞪的,梦游似地回了房,上了床以后就开始烙饼。翻腾了一阵子,她总觉得不对劲。手机进来一条简讯,是秦衡发来的。 忙什么呢? 她回:睡觉。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嘴角抽了抽,回:睡了!晚安! 她把手机搁到桌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在里头。结果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本来不想看的,可挨了半天到底没忍住,又爬出被子拿过手机。 喂,别那么纯情,大家都是成年人,放开一点。我哥闲了一年多了,会让你满意的。 这浑人特么的这个时候说这个! 她立马坐了起来,打算关机,秦衡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手一颤滑了接听键,秦衡的声音传出来。屋里很静,手机听筒音量不大,尽可以听得很清楚。 「杨桔子,你是又把我哥弄得没床可睡了吧?」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压低声音骂:「你怎么那么讨厌?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那是我哥。」秦衡呛回来。 「跟你没话说,我睡了!」她想挂电话,秦衡说:「想不想知道我哥跟詹悦容在外面都聊了什么?」 她就没挂。 「当然,开场白不外乎缅怀过去,我都没想到詹悦容会记得那么清楚,她啰里啰唆地说了一堆。你也是傻,怎么就放心把我哥交到她手里。」秦衡也开始啰里啰唆的,教训她。她忍着没回嘴,听秦衡的唠叨,他唠叨得她心浮气躁。 第76页 「然后,重点来了。杨桔子,你知不知道我哥他选择跟你在一起,最在意的是什么?」秦衡终于说到重点,杨桔子不耐烦地回他:「不知道!知道还犯得着在这儿听你说!」 「注意你的态度!」秦衡又教训。 杨桔子瘪嘴,哼了一声,不说话。 「杨桔子,你几岁?」他问。 「23。」她说。 「我哥呢?」他又问。 「36。」她接着说。 秦衡啧啧两声:「那你知道你跟我哥之间存在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我跟他挺好的……」她嘟囔。 「口是心非!」秦衡啐道,「你觉得挺好还会大半夜听我在这儿废话?」 杨桔子便不吱声了。 「杨桔子,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蹴而就,感情需要经营。之前,你们的问题是我哥没有办法忘情。现在你们的问题是,你太年轻。」 「我……」杨桔子刚说了一个字,秦衡立刻打断她。 「你没意识到吧?连詹悦容都比你先想到了。她说你年纪太小,恋爱是一时冲动。她说女人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得30岁以后,你现在对我哥的这种心态跟过家家差不多。她说年轻女孩充满活力,会吸引人,但是年轻女孩都是三分钟热度,只想当下不想将来。你太年轻,你明白吗?」 「年轻有什么问题?」她又嘟囔。 「问题大了!」秦衡声音霍然加大,说,「你不在意,我哥在意。以他那种要把全世界责任背到身上的个性,你以为他只是跟你谈个恋爱玩玩就算了?」 「谁说要谈恋爱玩玩……」她想反驳几句,秦衡又打断她。 「那我问你,针对你跟我哥的将来,你有什么计划?」 杨桔子卡壳。 「还是说你只是想到把我哥追到手,后面的就再没想过了?」 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杨桔子往后靠到床头,拿着手机,不再顶嘴。 「你应该听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句话吧?」秦衡问。 杨桔子「哦」了一声,很虔诚地继续听秦衡讲。 「我哥他既然认定了是你,他就会想得更长远。可是你这人不但年纪小,心理年龄更小,他不知道对你该如何下手你懂吧?他犹豫了这么久,是因为他怕耽误你,怕没几天你醒过神又觉得不合适。他觉得他经历了太多,你还是张白纸,他不忍心把你拖进这个烂摊子。可现在你们已然在一起了,那他想得比你多得多。他都36岁了,知道自己要什么,可你才23岁,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吗?」秦衡一个劲儿地旁敲侧击,杨桔子顿时才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才明白今天秦岳跟他说得移民,还有另一种意思。 说真的她吓到了。 「你明白了没有!」秦衡喝道。 「有点明白……」杨桔子嗫嚅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衡问。 「我……」杨桔子心烦意乱。 「你什么!说啊!?」秦衡声音拔高了八度。 「不知道!」她说。 「你特么……」秦衡恼了,「我唾沫都说干了你还不知道!詹悦容都比你明白!你蠢啊!我哥怎么碰上你这么个傻缺?!」 杨桔子挂了电话。秦衡又打来,她没接听又挂了,然后关机,靠在床头想心事。 其实她已经想到了。 他今天提到的移民,对她而言,除了投资移民跟高科技移民,剩下的那种,也就是结婚了吧…… 跟秦岳结婚啊…… 她捂脸。 怎么刚谈恋爱就一竿子打到结婚那里去了?他们这节奏踩得有点快了吧?哪有认识不到两个月就谈婚论嫁的道理?何况她刚跟秦岳落实了关系…… 会不会是秦衡会意错了? 她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力感。 外面有点响动,像是开门的声音,她猛地抬头,竖起耳朵听,结果后来便没再有什么动静。她想了想,掀被子下了床,慢慢推开门。 秦岳没在沙发那里。 她走出去,到卫生间看了看,他也没在那儿。 她便有点儿慌,以为他出去了。 她刚要开门出去,听秦岳在后面问:「要去哪儿?」接着一股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抱着胳膊回头,看秦岳从阳台走了进来,阳台门开着,雪花也飘进来几朵。 ? ☆、047 ?  杨桔子手还握在门把上,眼睁睁看着他带上阳台门,朝她走过来。 她慌得就像心里正在打一场淮海战役,心跳就像炮轰北平城墙,轰一炮,轰又一炮,秦岳踩着炮火而来,她就是那堵快撑不住的城门楼子,摇摇欲坠。 结婚啊…… 她靠着房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走到跟前,这个词像个不受控制的弹力球,满脑子乱飞。 「我以为……你出去了呢。」她如实说,被他带过来的清冷空气罩住,还有一点菸草香,她吸吸鼻子,问:「你抽菸了啊?」 他会抽菸,但是很少抽。一则不管办公室还是家里大都是禁菸区的,二则他也并不热衷。她见他抽菸不过三五次,也都是在外头的时候远远瞅见的,可能是出于礼貌,他从未在她跟前点燃一根香菸。 他「嗯」了声,解释说:「所以到阳台呆了一会儿。」 第77页 杨桔子看他身上只不过一件居家的宽松t恤,伸手试了试衣服的厚度,随即拧起眉头,问:「外面还下着雪,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秦岳摇摇头,把她的手从门把上拿下来,握在手里,问:「要出去吗?」 他的手温度怪冰的,像是在外面呆了有一会儿了。她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包住他的手背,小声问:「你在外面多久了?」 「没多久,两三根烟的时间。」他说,又问,「你想去哪里?」 「没有啦。」杨桔子低着头,摩挲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很干净,也好看,指甲修得整齐。她把自己的指甲併到他手边,跟他比了比,他甲床比她长了1/3。她又跟他比手指,他小指跟她食指一样长。 「不能说吗?」他握住她正在比量的手指。 「不是呀,我只是听到门响,我出来看,结果没留意你在阳台,以为你出去了,就想出去看看。」杨桔子解释着,用手心去搓热他的手,沿着他的手腕顺势而上,又搓他的胳膊。 秦岳像是松了口气的一般,自言自语道:「是这样……」 杨桔子瞥了他一眼,抿起嘴,继续用双手去搓他的两条胳膊,从小臂搓到上臂,手落到他肩上的时候,他环住她的腰,轻轻往怀里一带。 他身上也蛮冰的,叫她想把他捂暖。 她把手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背,让身体贴紧他。 中央空调发出些轻微的嗡嗡声,将暖风送进室内。卫生间的传出一阵水管里水流的声音。然后一切都静静的,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杨桔子突然笑起来。 秦岳没说话,用手裹到她的脑后,隔着她的头发揉她的脖颈。 「我们好像都蛮怕对方跑出去的。」杨桔子边笑边说。 秦岳手顿了一下,手上用了点力气,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可是,有什么好怕的呢?」杨桔子也抱他抱得紧一点,嗔怪地说。 秦岳只是嘆了口气,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摩挲着她耳后的皮肤。 杨桔子在他胸口蹭了蹭,说:「你跟詹小姐聊了什么,能跟我说吗?」 她感觉他身子明显发紧,她贴着他胸口,小声说:「要是你不想说,那也没关系。我就想告诉你,我从来不是跟你玩玩而已。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比你喜欢我要多很多啊。」 「你怎么知道。」秦岳低声问。 「我喜欢谁自己还会不知道吗?我又不傻。」杨桔子撅嘴。 秦岳沉默着,杨桔子一直抱着他,感觉他的体温渐渐升高。 「桔子,到英国来吧,跟我一起生活。」他说,「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自私的,可……我确实很希望你能来。」 杨桔子捏着他的t恤在手指上绕,停了一会儿才问他:「那,要是我不想移民呢?你会怎么办?」 「我还没想过。」秦岳低声说。 杨桔子用手指戳他胸口,埋怨:「那你现在想想啊?」 秦岳拧眉,沉思半晌,说:「把公司业务扩展到中国,设立一个分公司……我需要看一下有哪些项目适合拿到那边去做。」 杨桔子噗嗤一声笑,说:「搞半天,原来我还能给祖国经济发展引入外资。」 秦岳也被她逗笑,手下捏了捏她的耳垂。她抬起头,对他说:「秦岳,要我来英国,我有一个条件。」 他凝着她看。 「如果你能做出橘子馅的巧克力,我就过来。」她嬉笑着说。 「那个并不难。」他挑眉,说。 「所以说你笨啊!」她捶他,「要是太难了你做不出来,你让我怎么下得了台?」 他把她拉回怀里,抱紧了,颤声说:「桔子,谢谢你。」 杨桔子觉得蛮轻松的,就像解开一个死结,接着,该正式考虑移民的问题了,要移民,首先要争得爸爸妈妈的同意,那么她就要回国一趟。 「秦岳,帮我买回国的机票好吗?」她说。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她试探他。 「下个月吧。这次出来时间久,公司有不少事情压下了。忙完了,下个月我陪你一起回去。」他说。 她「嗯」了声,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说:「谢谢你。」 这时候又有人敲门,秦岳腾出一只手把门打开,秦衡站在外头。看到他们后,秦衡愣了下,随即暧昧地笑起来,说:「原来你们处得不错,那不打搅了。」他摆摆手,扭脸回自己房间去了。 杨桔子这次没想着把秦衡撕成肉松,她倒是替秦岳高兴,有这么个事无巨细关怀备至的弟弟。 一趟瑞士之行圆满落幕,有人收穫颇丰,有人彻底失落。 在机场的时候,去卫生间,杨桔子跟詹悦容前后脚出来,詹悦容只似笑非笑地跟她说了句:「恭喜,你赢了。」 杨桔子倒没觉得有多值得骄傲,她看詹悦容,反倒是觉得詹悦容可怜。把感情当成一场战役,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又来抢,俗话说no zuo no die,这是个世界不会绕着任何一个人转。 希望詹悦容能明白到这一点。 他们乘飞机回了伦敦,落地后,秦岳马不停蹄地去了公司,杨桔子本来是想跟他一起去的,秦岳不准,让她回家休息,自然她就被交付给了秦衡。 第78页 秦家来了两辆车,一辆接了秦岳去公司,剩下一辆不够载他们五个人,秦衡便带着杨桔子去等计程车,把家里的车子让给了秦爸爸一行。 秦妈妈自打下了飞机就没个笑模样,跟詹悦容靠在一起。秦爸爸倒是对秦衡说了句:「照顾好杨小姐。」 杨桔子都呆了。 秦爸爸威严十足地对她点了下头,便昂首走了,司机托着行李在后面跟着,秦妈妈跟詹悦容又在后面。 秦衡拍拍发呆的杨桔子,调笑着说:「进展不错,一下拿下两个boss,你也算对得起这趟我花得钱。」 「你缺钱吗?」杨桔子吐槽。 「不缺。不过也没兴趣拿着成沓的钱打水漂玩儿。」秦衡晃着脑袋说。 杨桔子笑起来,伸手抓住秦衡的拉杆箱,说:「为了感谢你,那我帮你拿行李吧。」 秦岳背着手,瞄了眼行李,倒是很大方地退了一步,点着头说:「算你有良心。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去等计程车,秦衡在前面逍遥地走,杨桔子在后面拖着两个行李箱,两个人倒是都蛮开心。 等计程车的人不少,他们就慢慢地排队。排到一半秦岳来了电话,问了情况。杨桔子跟他说还在机场等计程车。秦岳则告诉她机票已经买了,下个月5号,他跟她一起回国。 「这么快啊……」杨桔子讶然。 「你觉得太早的话,机票可以改签,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让艾米改一改时间。」秦岳说。 「不是觉得那个早。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机票买了。」杨桔子说。 「怕你反悔。」他说得半真半假。 「怎么会啊。」她撅嘴。 他笑了几声,说还有事,便挂了电话。 杨桔子收起手机,傻笑了半天,听前头秦衡啧啧两声,她瞥了他一眼,便不理他了。 他们又排了一会儿,坐上计程车。秦衡在前头坐着,跟司机聊得欢快,杨桔子在后面坐着,满心都是秦岳跟她一起回国的事情。 走到一半秦衡接了个电话,脸色顿时变了,立刻催促司机掉头往回走。 「怎么了?」杨桔子拍拍秦衡的座椅,问。 「我爸妈的车,出了车祸。」秦衡面色紧绷地说。 杨桔子顿时傻了。 秦衡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司机,让他尽快赶到医院去。然后他整程一言不发,司机也很有眼力劲儿地不吱声,把车子开得飞快。 他们冲到了医院,秦岳下了车就跑进去,杨桔子手忙脚乱地拿包搬行李,等她拖拖拉拉地下了车,秦衡早没影儿了。 杨桔子拖着两个大箱子,身上挂着两个包,也是心急火燎的,进了医院。她在门口给秦衡打电话,打了半天秦衡也不接,她没办法,只好坐在行李箱上,过一会儿给他打一次电话。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秦衡接电话,把秦岳等来了。 秦岳也是满脸忧色,见了她后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不到秦衡。」她无奈地说。 「跟我走。」他说着,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来把行李都拿了去。 杨桔子跟着秦岳进了医院里面,秦衡正在护士台填表格,秦岳跑过去,问:「怎么样了?」 「还好,没那么严重。」秦衡说,「妈妈伤得轻,只是受到了惊吓。爸爸初步判断右臂骨折,正在手术。只是詹悦容……」 杨桔子的心悬了起来。 「她怎么样?」秦岳问。 「昏迷了,还没醒。」秦衡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 ☆、048 ?  杨桔子一个人偷偷跑去希思罗机场,是在詹悦容醒过来一个月之后。 车祸啊,失忆啊这些戏码韩剧都演滥了,跟现在的情况比起来,杨桔子宁愿詹悦容是失忆。 可詹悦容没有失忆,她失明了。 对于詹悦容的失明,主治医师给了一堆专用术语,杨桔子昏昏沉沉的也听不懂,只是记住了一句,失明是真的,什么时候恢复只能看上帝的意志。 她不信教,上帝不愿意站在她这一边。 秦妈妈一直哭,不依不饶地让秦岳对詹悦容负责,因为车祸发生的时候詹悦容护住了秦妈妈,秦妈妈只蹭破点皮,詹悦容却被卡车上掉下来的原木打到了头。 秦爸爸手术后身体状况也不好,这些事没人敢告诉他。 杨桔子去看过詹悦容。詹悦容整个人变得非常苍白,抓着她的手,闭着眼睛哭着求她把秦岳还给她。詹悦容说自己没有了眼睛就是个废人,事业全没了,生活也毁了,没有了秦岳,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詹悦容,那是一种彻底的绝望跟歇斯底里,她被震慑了。 那几天秦岳的状况也差极了,公司的事情要管,医院这边也不能放下。秦爸爸那里有秦衡陪着,詹悦容这里,除了秦岳,她不允许任何人留下,如果秦岳不陪她,她不配合治疗。医生给打了几次镇静剂,但是告知他们必须稳定病人的情绪,镇静剂用多了会药物致瘾。 詹家的人来了,詹妈妈一直哭,秦妈妈也哭,病房里悽惨得就像生离死别。 秦妈妈一点不掩饰对杨桔子的恨意,现在秦衡秦岳没什么时间在家了,对她各种刁难,明里暗里想逼她走,甚至叫人把她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第79页 杨桔子跟秦妈妈吵了一架,秦妈妈干脆让人把她推了出去,把她关在大门外。 莼姐这个时候也不敢出头了,晚上偷偷给她送了点吃的。 她抱着行李坐在秦家大门口。她也有自尊,恨不得一气之下走了。可想到秦岳,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不想跟他打电话。她觉得进退维谷,坐在那里哭到天黑,秦岳回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只带她离开秦家,去了市区内,安置她住进从前他们住过的那家酒店。 他把她带到房里,让她先在这里委屈几天,说现在情况太乱,他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让她先找艾米。 「桔子,下个月去中国的计划……」他没再说下去。 杨桔子明白,这个时候他是走不了的,她擦擦眼睛,摇着头说:「这时候提那个干什么?要不把机票退了吧。」 他却没有同意,只说让艾米留好机票,等事情过去了,再决定起程的日子。 「桔子,别乱想,乖乖呆在这里,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秦岳扶着她的肩膀说,「相信我,都会过去的。」 她仔细看看他,他眼底都是红血丝,满脸的倦色,她就又哭了起来。他用手擦她的泪,她点着头答应了。 那是极度黑暗的一个月。 伦敦入冬了,每天淫雨霏霏,又湿又冷。杨桔子形单影只地住在酒店里,不怎么喜欢出门。跟秦岳电话沟通的机会多,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知道他忙,知道公司需要他,医院那里也需要他,现在这个情况,她愿意把自己的位置往后放。可她不愿意看到秦岳一天天憔悴下去。 她不想看到他左右为难。 离开的这个想法在知道詹悦容失明那天就冒出来了。在有一次秦岳来看她,没说几句话就坐在沙发里睡着的时候,她下了决心。 她那天留了秦岳一晚。她跟他说,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去陪詹悦容,她哭着说她今晚就是要任性一次。 秦岳便把手机关机了。 晚上是她主动的,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他们做了,那是她的第一次,很疼,流了很多血。她看着床单上的血浑身都在抖,秦岳抱紧了她一直在说对不起。她哭着对他说,她很开心。 「桔子,我们结婚吧。」秦岳吻着她说,「先在英国结婚,以后我会去中国跟你父母道歉。」 她含泪摇头。 「为什么?」他显得紧张,目光犀利得能把她看透。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他,只圈着他的脖子撒娇:「你答应我的桔子馅巧克力在哪里?」 他松了口气,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低声教训:「这个时候,你还调皮!」 她咬他的唇,他又压住她。 疼痛,麻痒,迷乱,身体之间的细緻研磨,两个人的喘息交缠在一起。他进来的那一刻,她仰起头,窗帘没有拉起来,隔着玻璃看到满街的灯光。她的身体在慢慢起伏,好像躺在船上,其实并没有,她的起伏只是因为他的缘故。 「还疼吗?」他沙哑地问。 她眯着眼看他,他的眼里蕴满了深情,动作及其温柔小心。其实她还是会觉得疼,嘶嘶啦啦的那种疼,身下沾了血的床单贴着皮肤,湿漉漉的,让人不适。 可她摇摇头,把他拉下来,亲吻他。 「我爱你。」他低嘆着,动作霍然激烈起来。她尖叫一声,随即被他摁到怀里,她嘴被顶在他锁骨上,呜咽出混乱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秦岳起床的时候她其实醒了,可是她装睡。秦岳吻了她后,便轻轻走了。她身上不太舒服,可还是爬起来洗了澡,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去医院。他说先忙工作,下午五点去看一下,然后晚上还要回她这里来,问她想不想他来。 她顿了下,没说「好」。 「不行吗?」他笑。 「没有啦。」她拖着长音说。 「我想你,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你。」他突然说。她脸顿时红了,匆匆说:「我挂了啊!」 那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她说了句「讨厌」,就真挂了电话。 然后,她根据从艾米那里要到的机票信息,改签了机票,办了值机手续。晚上五点,她出发来了机场。 机场的安检口就像两个世界的分界点,手机一直在振,杨桔子站在黄线外发愣。安检员叫她,她咬咬牙进去了。 她的行李比来的时候还少,只拿了一个随身的小包,带了个水杯护照跟一点现金。她现在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手里这个手机了。 因为手机里有他们的合影,有很多张。她没带走什么东西,想至少带着这点回忆。 秦岳一直在给她打电话,还有秦衡,还有艾米。她没有接听,可也没有关机。安检员提醒她有电话,她只是笑笑,拿着手机跟包包走了。 她只是觉得,有这份无线电波的联繫,她跟他还是在一起的。 手机终于不再振了,进来几条简讯。她没看,只是找了个座位坐下,靠着椅子,看到一架大飞机停在停机坪上,机场工作人员在往飞机上运行李。 还是维珍航空的飞机,还是头等舱的座位。明亮的灯光下,大飞机沐浴在伦敦的冰雨里,机身透着凉气。 回想过去的日子,就像大梦一场,如今幡然而醒,她想也许不该横插进秦岳的生活。如果她不自作主张地要追他,也许长久的时间会让詹悦容放下,让他也放下,他们会各自沿着他们的生活轨迹往下延续,他们又找到其他伴侣。或者他们又会走回到一起,也许不见得多么幸福,但叶门当户对感情平平。 第80页 到底爱丽丝不该误闯仙境,仙度瑞拉不一定会给王子幸福。 广播提醒登机,杨桔子长出一口气,拿着包站起来,往登机口走过去。 身后有一阵骚动,她回头去看,硬是呆住了。 竟然是秦岳来了。 他应该是硬闯了安检口,跟几个机场警察扭打在一起。他也看到了她,大叫着她的名字,接着他被几个警察反剪着双手摁到地上,一个警察拿出枪顶在他脑门,大声呼喝着让他不许动。 杨桔子哭起来,看着他被压制着动不了,听着他嘶吼到嗓子哑了,他叫她回来,叫她不要走。 她用力把手机扔了出去去,转身跑进了登机口。 飞机腾空而起,机翼切断了云层,也切断了她跟伦敦的联繫。 她又哭了一路,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可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男人,给她递一包纸巾,对她微笑,跟她说,一个女孩子独身出国,又哭了一路,谁都没有办法不去管。 其实真正愿意管她的,这世上只有他一个而已。 飞了十几个小时,走出机舱,闻到久违了的雾霾味儿,杨桔子觉得眼睛很涩,可心里却踏实了。 不管是三千万,还是秦岳,放下吧。 她对自己说。 杨桔子直接从机场打车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然后又坐了九个小时的动车,到站后又换乘长途汽车,又从长途汽车换成小公共,最后到了出生的村子。 这个村子被一道小河抱着,多水,多山,没多少耕地。房子都挤在河边的平地上,一律的灰砖青瓦,并不是江南小镇那种秀气,只有温饱线上挣扎的质朴。 她进门的时候,妈妈正在灶台上烧饭,今年新米的香味儿飘得满院子都是。 「妈,我回来了。」她用乡音叫一声。 「哎?」杨妈妈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手,问:「怎么回来了?」 「辞职了妈,养我几天吧。」她嬉皮笑脸地说。 「不是挺重视你的?不是还送你出国学习?怎么突然不干了?」杨妈妈惊讶地问。 杨桔子摇摇手:「太累了,干不了了。」 「哦,不干就不干了把。本来也没指望你在那种大城市呆下去。回来好,住几天到市里看看找个工作,离家近,妈去看你还方便。」杨妈妈说着,指了指里屋,说,「你那屋每天都收拾,先去把东西放下,待会儿吃饭了。你爸今天出去吃喜酒了,也不知道你会回来,等我再炒个菜。」 杨桔子应了声,背着包去了自己的小屋,扑到床上。 她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闻着米香,还有床单上的肥皂味儿,很快就睡了过去。 ? ☆、049 ?  两年后,杨桔子的ichoc巧克力店做起来了,俨然从一介贫女摇身一变成了六折白富美。 她进入这个行业很有些戏剧性、 两年前从英国回来,在家里窝了两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白天跟着爸爸去给小孩们上上课,周末去整理一下家里的桔子园。 他们家的桔子树长得越来越好了。 当年她爸爸不听人劝,非要种桔子。江苏这块儿盛产桔子,可好桔子都长在苏南,人家那边天时地利,阳光好水土好,长出的桔子个大水多糖分足。可桔子树移到他们这边,结出的桔子就差强人意许多,个子小不说,皮厚味酸卖不出去。 桔子爸爸是个犟种,那几年教书之余一门心思研究改善土壤,桔子妈妈是个温柔的家庭妇女,没什么主见,丈夫要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连女儿出生给取名叫桔子也没什么意见。 在桔子爸爸不懈努力下,家乡桔子的品质终于提上来了,村里人都跟桔子爸爸讨教,一块儿跟着种桔子。 杨桔子喜欢在桔子园里耗时间,除草,剪枝,抓虫子,就像回到童年。尤其是爸爸还新种了一棵柠檬树,今年刚结实。现在入冬了,柠檬的叶子还是苍翠欲滴。杨桔子会把柠檬叶摘下来,在手心里搓搓,捂热了之后会出来一种味道,跟秦岳身上的味道很像。 她总会想到秦岳,每晚都会梦到他,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却对那段日子守口如瓶。这个世上知道那段□□的人都在遥远的不列颠,她不愿再去跟别人提及。 爸爸给她买了一个山寨机,才几百块钱,外观很高大上,不同的是人家正品背板上印着一个苹果,她这印着个桔子。她拿到手机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后来觉得这手机配她正好,名副其实的桔子手机。 她用这个手机拍了家里的生活,还有满仓的桔子。大学室友找到了她,问她是否愿意做微商,卖桔子。 这个室友是孟楠楠,对她知根知底的,大学毕业后跟着爸妈做生意去了,从此跟桔子天各一方。 杨桔子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桔子满坑满谷的,都是等收购水果的人上门一车一车地拉走往北方卖。她在外面呆过,知道北方市面上桔子的价格,跟他们收购的价格比确实差太多了。所以她就跟孟楠楠结成了销售小组,孟楠楠下单,她发货。 生鲜食品的生意并不好做,零敲碎打的也没赚太多钱,折腾了半年杨桔子手里有了万儿八千的而已。只不过一入微商深似海,她加了几个聊天群,接触到一些做巧克力店长,突然就很感兴趣了。 说实话,以她现在对巧克力的了解,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产品,其实是很难入眼的。大部分做巧克力的人只是把巧克力原料融化,然后加入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包上美美的盒子,拍个照片配几行煽情的文字就那么卖出去了。至于可可的产地,调温的方式,巧克力的品种,那就更没几个人知道了。 第81页 看着那些人在微店里说着些错误的概念,她浑身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亵渎秦岳。 她跟孟楠楠谈了想做巧克力店的想法,孟楠楠很拿不准,可是也有兴趣试试。她们把赚的一点钱拿出来,买设备跟原料,杨桔子负责做巧克力,孟楠楠负责营销。 孟楠楠很有手段跟想法。她说中低端市场已经饱和了,她们要走高端路线。跟她爸妈借了钱,投了一些公众号,编故事熬鸡汤发美图,搞了一波免费试吃,完事又搞限购,说是跟苹果学得飢饿营销。 杨桔子负责品质。她在伦敦那些日子,看得最多的就是秦岳做巧克力,秦岳教她教得很细心,说她在这方面蛮有天分的。如今自己要上手了,她虽紧张,但是格外用心。 她们巧克力店的生意起来得很快,一年后,ichoc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孟楠楠把巧克力分成很多系列,又把不同的系列做了高中低档分类。其他的杨桔子由着孟楠楠去搞,但是有一款叫做「阿尔卑斯的雪」的巧克力她坚持定位为最高价产品。 一盒只有一块,卖价1314元。 孟楠楠起初不同意,说她神经病。杨桔子咬得很死,说必须这么弄,否则她宁愿不做巧克力了。在一个晚上的僵持后,孟楠楠突然想开了,说一个店有这么一款有价无市的东西也不错,起码能提升逼格,她要考虑一下包装跟gg词。 没想到价值1314元的巧克力推出以后,第一次上架竟然卖断货了。 因为恰好那阵子微博微信圈开始疯转一个故事,讲了一段异国恋曲,虽然说得比较模糊,但是杨桔子看出来那是秦岳发出来的。故事结尾是一个邮箱,还有男主角给女主角留的一句话:桔子馅的巧克力已经做好了,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她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来找她。她也很庆幸他没有把她的照片公然贴出来,那样子只会让她难堪。她其实懂他,他在等她自己站出来,他那个人从来不会逼迫谁的。 所以当她们店开始推「阿尔卑斯的雪」的时候,无型的多了一个卖点。 孟楠楠给杨桔子打电话:「现在的女人也是疯了!脑子一热钱包就瘪!这种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心态要不得啊!」 「比利时纯黑巧克力,可可脂含量70%,牛奶熔出来纹理,还有桔子酱夹心,你知不知道那个巧克力有多难做?」杨桔子淡淡说。 「那我不懂。我只知道这定价跟金子差不多贵。」孟楠楠说。 「情比金坚!」杨桔子拖着长音教训。 「边去吧,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跟我谈什么情比金坚?」孟楠楠吐槽,接着问,「桔子,考虑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过来?」 线上赚到钱之后,孟楠楠又想发展实体店。她跟杨桔子谈了几次,劝杨桔子出来,后来孟楠楠干脆把房子租好了,摆出一副逼宫的架势。 「还没想好。」杨桔子回答。 「你到底怕什么啊?」孟楠楠又念上了,「你在家里做巧克力是没事,可配送太麻烦了。我这边总是收到到货慢的投诉啊。再说你在那里,原料过去周期也长,做什么都不方便,真不如到我这里来。网上交易虽然也有好处,但是实体店是根基,也是面子,你过来咱们把ichoc做大不好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出来!」 孟楠楠这样念了好几次,杨桔子总是犹豫。孟楠楠在哪个她之前工作的城市,她习惯于本能地规避那个城市的名字。 后来,她沉下心好好想了想,离从英国回来也过去一年了,最近那则寻人的故事掀起的浪潮也平息了,孟楠楠的话很有道理。最后她终于跟爸爸妈妈说了声,动身来找孟楠楠。 实体店做起来比网店要辛苦很多,她们两个人苦中作乐拼得倒是乐呵。註册公司后,杨桔子不想出头,让孟楠楠做了法人。 又过去一年,生意步入正规,多请了两个员工,杨桔子跟孟楠楠总算轻松下来。 这一年杨桔子25岁了,跟孟楠楠合租一室一厅的房子。 孟楠楠谈了几个男朋友都吹了,杨桔子除了噹噹树洞听听哭诉,倒是没想着去谈恋爱。孟楠楠倒是好心替她介绍过,杨桔子总没什么兴趣。 她脖子上依然挂着方哲的mp3,孟楠楠就以为她对方哲无法忘情,也不好明了说,动不动旁敲侧击地让她一切向前看。杨桔子甩甩钞票,说:「这不一直在向钱看着吗?」把孟楠楠气得直翻白眼。 她不是不想找男友,是没办法喜欢上别人。 孟楠楠就开始找茬。 「你看看你,哪儿像个店长?你见过哪个开店的穿得跟个没毕业的学生似的?咱们开的是巧克力店,咱们卖巧克力还要卖梦想,拜託你穿得像样点儿好吗?不管是精緻系,还是森女系,还是小清新系,你总得有个归属系列,你现在这样跟大街上卖煎饼果子的有什么两样?」 「有你在前面,我在后厨,穿什么有关系?」杨桔子嘟囔。 「你就知道依赖我!就知道欺负我!让我抛头露面的!我不管啊,下周我要休假,我要出国,你给我顶着!」孟楠楠继续絮叨。 「你要出国?」杨桔子讶然。 「怎么?你不同意?」孟楠楠翻着眼皮问。 她能不同意吗?杨桔子不吱声了。 「下午去shoping,买点出国要带的东西,顺便给你置办点行头。」孟楠楠心情又阴转晴。对于这姑娘猫一阵狗一阵的脾性杨桔子早习惯了,没忤逆她。 第82页 「对了下周一有家网站想採访咱们店,我走了,你自己顶一顶哈。」孟楠楠撩着捲发说。 杨桔子「啊」了一声,急了,说什么都不愿意了。孟楠楠说:「你到底怕什么啊?每次都不肯出面!你又不是通缉犯,怎么那么怕上媒体?」 杨桔子有口难言,一副把缩头乌龟当到底的架势。最后孟楠楠去找新来店员来顶。 下午她跟着孟楠楠去了该市最贵最有节操的商场。商场隔壁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她们到的时候那边好像有什么重要会议,武警什么的站了两层人墙,一辆一辆的黑色轿车把一些西装革履的人送了过来。 孟楠楠好奇心重,拉着杨桔子去看热闹,结果被武警哥哥无情驱逐,叫他们远离会场。 「里面是干嘛的啊?」孟楠楠问。 「企业家论坛。别打听了啊,你们快走吧,别再往这边凑。」武警哥哥公事公办地抬起胳膊赶鸟似地轰她们走。 「哥们,信不信过两年我也会是那些人里面的一个?」孟楠楠很气势朝武警哥哥说。 「行啊,等那天来了我一定帮你撵人啊。快走吧你们!」武警哥哥坚定地把她们轰走了。 孟楠楠心情就不太好,拉着杨桔子从商场一楼一路刷到五楼,刷卡的那痛快劲儿弄得杨桔子心惊肉跳。 五楼卖得是高档内衣,孟楠楠也不放过,各种试穿,拖着杨桔子也试。杨桔子觉得两片布卖到几千块实在没道理,不想试,孟楠楠就教育她,让她学学买「阿尔卑斯的学」的那些女人们。女人不能活在价钱里,生活要讲品质。 杨桔子被她念叨得耳朵疼,好歹试了一件新款内衣。等孟楠楠折腾够了,抱着一堆内衣放到柜檯上的时候,她又偷偷把那件内衣拿了出来。店员姑娘眼尖,笑眯眯地问:「小姐,这款很衬你肤色的,真的不要了?」 杨桔子就去瞪那个店员,孟楠楠不依不饶着非让她买,说如果她不买,就得替她付钱。两人正推让着,一张黑色的信用卡被放到柜檯上。 「这位小姐买的东西,我替她付。」 孟楠楠看见那张卡片后目瞪口呆,叫了声:「运通黑卡?!」 杨桔子猛地回头,看秦岳站在她身后。 ? ☆、050 ?  「桔子,好久不见了。」他笑着说。 孟楠楠顿时来了兴致,一双大眼亮晶晶得,看完秦岳又看杨桔子,问:「你们认识?」 杨桔子只觉得快要厥过去了。 店员眼疾手快地刷了卡,回单打了出来,连着笔一起呈到秦岳面前,恭敬地说:「先生,请签字。」 秦岳接过回单,签了名字交还给店员,店员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先生」,接着找袋子把内衣都装了起来。 「小姐拿好,内衣类产品没有质量问题是不能退换的,感谢您的光临。」店员公式化地微笑着说。 孟楠楠接过几个袋子,把其中一个递给杨桔子。杨桔子呆呆地看着秦岳,压根没感觉到,孟楠楠直接把包带塞进杨桔子手里。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孟楠楠笑得跟朵花似的。 「my pleasure.」秦岳绅士地微笑,把卡放到钱包里。 孟楠楠踢了杨桔子一脚,杨桔子还是木呆呆的。 「不知能否赏脸喝杯咖啡?」秦岳沖孟楠楠问。 「当然可以啊。」孟楠楠挽住杨桔子的胳膊。 杨桔子终于醒回神,急忙摇头。孟楠楠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咬牙切齿地低声说:「走了!」拽着她就往电梯那儿去了。 三人在电梯里面站着,孟楠楠站在秦岳跟杨桔子之间,跟秦岳聊上了,一见如故的架势。杨桔子偷偷皱眉,一声不吭。 等到了一楼的星巴克,秦岳带她们入座,问孟楠楠要什么咖啡,孟楠楠说要卡布奇诺。秦岳便要去柜檯买,孟楠楠指着杨桔子叫他:「哎,你还没问她呢。」 「她要摩卡。」秦岳弯了弯嘴角,便转身点餐去了。 孟楠楠凑到杨桔子跟前,犀利地盯着她,压低声音说:「回去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秦岳端着咖啡回来,孟楠楠坐正了,很淑女地笑着说:「麻烦秦先生了。」 「应该的。」秦岳说着,把咖啡分给她们,解开西装的扣子,坐了下来。 孟楠楠发挥高超的沟通技巧,跟秦岳相谈甚欢。杨桔子闷不吭声地抱着咖啡杯一口一口地喝。咖啡里加了豆蔻粉,有种特别的香气,让人迷醉。 「秦先生来参加企业家论坛,这么说您在中国是有投资的喽?」孟楠楠很有兴趣地问。 「有一点。」秦岳微笑着,维持着很好的风度。 「那秦先生对制作巧克力有兴趣吗?」孟楠楠问。 秦岳愣了下,看了眼杨桔子。杨桔子感受到他的眼风,把头埋得更低。 「是这样的。」孟楠楠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说,「我跟桔子开了一家巧克力店,现在呢也做出一点成绩了。我们是从网店做起的,最近一年才开始做实体店,目前开了一家店。要是秦先生有兴趣,可以去我们那里看看。您财大气粗,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吃好几年的了,要是能给我投点资,我们一定会给您盈利的。」 杨桔子暗暗踩了孟楠楠的脚,孟楠楠恍若未觉,叽叽喳喳地继续推销:「我们做巧克力走得是高端路线。我们店里有一款镇店之宝,叫『阿尔卑斯的雪』,只接受预定而且每个月只做二十份,是桔子设计的,定价1314元,供不应求呢!每天总有人来问能不能加做一份,可是桔子不肯做。她倔着呢。」 第83页 「她确实很倔。」秦岳附和道。 杨桔子抬眼看看他,他目光灼灼,她又低头。 孟楠楠突然问:「秦先生……结婚了?」 杨桔子身子震了下,又抬眼,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点点头,说:「是的。」 孟楠楠长长地「哦」了一声,再看杨桔子的眼神又不一样起来……总觉得,带了点儿……怜悯。 不知道为什么,杨桔子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心口有些痛,总归是自在了些。 「詹小姐现在还好吗?」她问。 「她很好。」秦岳回答。 「秦衡也好吧?」 「他毕业了,现在医院当实习医生。」 「那么棒啊。当心理医生吗?」 「是的。」 「你爸爸妈妈都好吧?」 「他们都很好。」 「莼姐呢?」 「你走那天,她也走了。」 杨桔子讶然,秦岳很平静地说:「只有她知道你家在哪里,所以,我来中国几次,都没有找到你。」 杨桔子用食指搔了搔脸腮,勉强笑笑,说:「其实莼姐也不很清楚我家在哪里啦。我只跟她说了了一次,苏北那么大,那些村子同名的也多,就算是她说了,也不好找……」 秦岳喝一口咖啡,皱了皱眉。 孟楠楠很识眼色的一声不吭,抱着咖啡杯挡着嘴边,一双眼在秦岳跟杨桔子之间熘来熘去。 秦岳放下咖啡杯,淡淡说:「你还没问我过得好不好。」 杨桔子张了张嘴,傻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秦岳的眼神越发地咄咄逼人,她只想跑了。 「我……去个洗手间。」杨桔子扔下杯子,忙不迭地跑了。 秦岳对孟楠楠笑笑,孟楠楠也尴尬地笑笑。 「先离开一下。」秦岳对孟楠楠说,然后站起来,往洗手间走过去。 杨桔子在洗手间呆了一会儿,才推门出来,正撞上秦岳在外面。 「你也来了啊……」她很费劲地扯个笑脸跟他打招呼。 他点了点头。 「男厕在那边。」她好心给他指方向。 秦岳往旁边让了让,她忙走出来,去洗手。可秦岳又凑到她身侧。 「……有事?」她问他。 他伸手进口袋,拿出一个黑丝绒的小袋子,递给她:「你有东西落在了伦敦。」 她愣了愣,想当时她扔下的东西确实不少,不知道他给她拿来了什么。她关了水龙头,用擦手纸擦干手,接了过来,打开袋子,一枚钻戒落在手心。 她含着下巴愣了,他抓住她的左手,给她把戒指套到无名指上。她吓坏了,急忙往下抹,他挡开她的右手,把她左手牢牢握住。 「秦岳,你干嘛!」她沖他低声喝。 他硬拉着她出来,又到原来的座位坐下,仍然握着她的手。 孟楠楠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桔子,那眼神就像看插足的小三。 「楠楠,不是……我……」杨桔子有口难言,在桌子下面,努力地去掰秦岳的手指头。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孟楠楠机灵得很,见机就撤。 「我送你。」秦岳说。 然后他站起来,杨桔子的手还在他掌握里,只好跟他一起站起来。 「不用了,再耽误你……们的正事儿。我那个……我打车。」孟楠楠想推辞,秦岳则说:「车子就在外面,顺路送一下而已,不耽误。」 孟楠楠偷眼瞄杨桔子,杨桔子满心的精力都在自己那只左手上。 他们三人出了星巴克,上了车。孟楠楠在副驾驶座位上,杨桔子被秦岳拉着坐到后面。孟楠楠跟司机说了地址,司机发动汽车。 「很疼啊。」杨桔子小声说,扯她的左手。秦岳终于放开了她。她急忙把戒指抹了下来,递还给他,他环胸坐着,把手插在臂弯里。她就把戒指放到他西装口袋里。 秦岳神情淡淡的。 她揉着无名指,指背上已经勒出一道痕迹。 车子到了家门口,司机下来给孟楠楠开门,孟楠楠下车前朝杨桔子瞄了一眼,那意思是你也下吧。杨桔子伸手去开车门,被秦岳扣住了手腕。 她看他,他不放手。 「我得走了。」她说。 他摇头,一副不容违逆的神情,恍惚就是两年前,他在伦敦的办公室里,面对公司下属那副样子。 这时候司机已经回来了,发动汽车。孟楠楠不知所措地在马路上站着,冲车里的杨桔子挥挥手。杨桔子又去拉车门的时候,已经落锁了。 车子又汇入马路的车流,杨桔子觉得心浮气躁,问他:「你想干嘛?」 「跟你谈谈。」他吐出几个字。 「有什么好谈的?」她努力壮大声势。 「你说呢?」他眯眼,斜斜地看她。 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到了酒店,他强把她拉下来了,携着她进了酒店。酒店大堂人来人往,杨桔子不好跟他硬拉扯,僵着嵴樑跟着他走。迎面来了中年男人,远远地向秦岳伸出手,满面春风地问候:「秦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岳跟他握了手,微笑着点头。 「我也是觉得那边没什么可呆,就提前回来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不守规矩的,没想到秦先生也是。」那人自说自话着,眼风飘向杨桔子,眼里有几分算计,做出很自然的样子,问:「这位是……」 第84页 「我太太。」秦岳说。 「噢,秦太太!」那人立时又朝杨桔子伸出手,因为杨桔子长得矮,他也塌下腰,喜笑颜开地说,「幸会幸会,没想到秦先生这次会携夫人参会,主办方真是太有面子了!」 杨桔子笑得比哭还难看,跟那人握了手。 告别这个陌生人后,秦岳揽着她进了电梯,他摁了28楼。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便忿然了,说:「你怎么跟人家瞎说?」 「我没有。」秦岳垂眸凝视着她。 「我不是你太太!」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虚气短,她往后退开一步,问:「你不是跟詹小姐结婚的?」 「我没那么说过。」他说。 电梯停在10楼,进来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两人便不好再说话。那女人在23层下去,电梯继续往上升,24,25,26,27,杨桔子立刻伸手摁了1楼,她想电梯到了后死活不出去,她得下楼。她暗暗抓紧电梯内的扶手。 秦岳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28楼到了,秦岳问她:「真的不去?」 杨桔子别过头,靠到电梯轿厢的内壁上。 秦岳一下子把她扛了起来。 杨桔子横在他肩上,惊慌失措地又拍又喊,叫他放她下来,秦岳走得飞快,用房卡开了门,直接扛着她进了卧室,把她扔到床上。 ? ☆、051 ?  杨桔子身子砸到床上,弹了几弹,摔得她晕眩了几秒。她捂着脑门爬起来,看秦岳正在解外套的扣子。他脱了外套,又解了领带,长指捏住衬衣领口的那颗纽扣,解开了。 杨桔子觉得自己都要炸了,她揪着衣领盯着秦岳语无伦次地问:「你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秦岳伸手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边,接着把外套跟领带搭在椅子背上,然后坐了下来。杨桔子咽了口唾沫,也磨磨蹭蹭地坐正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那让她觉得有点儿尴尬。 秦岳双臂环胸,冲着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姿势跟港片里审问犯人的阿sir如出一辙。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说。 「问什么呀……」她低下头不敢看他,慌得一双眼四下乱瞄。 「当初为什么走?」他沉声问。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咕哝:「你明明知道的嘛。」 秦岳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杨桔子壮着胆子抬头瞄了他一眼,他拧眉的样子有些吓人,她又迅速低下头。 「那好,换一个问题。」他长出一口气,又问,「我在中国放了两年的寻人启事,为什么不跟我联络?」 「什么寻人启事……没看到过啊……」她心虚气短地撒谎。 然后又一阵长久的沉默。 杨桔子觉得自己就像被无形的绳子捆住,动不了,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敢看他。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有兴趣听我讲一下吗?」秦岳问。 杨桔子没吱声,秦岳自顾说了下去。 「我很少到中国,虽然我是华人。有一年,有家合作公司中国区办年会,邀请我参加。因为合作很久了,碍于情面我来了。年会结束后,我坐在了回伦敦的飞机上,遇到一个女孩。」 「我坐在后面,看不到她的样子跟表情,只听到她哭得很伤心。我通过空乘送了一包纸巾给她,她回头跟我道谢,我才看到她的样子,她哭得眼睛肿了,鼻子下面蹭得很红。她很年轻,但已经不是个孩子,看得出来身上带着社会人的气质,但还是带着一点稚嫩,虽然在哭,可撅嘴的样子透着一股野性。」 「我被触动了。她让我想起了20岁时候的悦容,一个刚步入社会,穿着套装还有高跟鞋,在商务楼之间穿梭的女孩,那时候她一样年轻,还没有那种在交际中如鱼得水的能力。恍惚过去了九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跟她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后来那女孩一直哭,飞行了两个小时就没有停下过。我起身去卫生间,路过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她,她睡了,可睡着了竟然还在哭。我没见过这么会哭的人。我当时想,遇到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哭成这样?」 想想那天,刚知道彩票无效的时候,那种世界坍塌的感觉,当时如果飞机在天上能开门,她一定会跳下去。如今再回想,那场事件犹在眼前,可感觉却无踪可循。可她记得秦岳对她微笑,给她那包纸巾。 人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 杨桔子抿着唇,慢慢抬起头。秦岳俯着身,胳膊搭在膝盖上坐着,满面笑意地看她。她脸上微红,咕哝了句:「三千万呢……换你,你不心疼啊?」 秦岳笑着摇头,接着说:「下了飞机,我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闸口等。我说不清楚到底在等什么,可是那个女孩走出来的以后,我知道了。」 「我看着她去办入关手续,看着她恍恍惚惚地迎面走过来,压根没有看到我。她的护照掉了,我捡起来,看到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很有趣,是一种水果。叫这种名字的女孩应该不是城市里的孩子,就像我第一眼见她的那种感觉,她身上有种野性。」 「我看着她向前走了一段就站住了,像个弃婴那样站着。我把护照给了她,带她喝了一杯咖啡。这女孩要么是心无城府,要么是打击太大,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就那样可怜巴巴地啜着咖啡,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第85页 「我把她带走了,我觉得我没办法不理她。我也自私地提了条件,要她做我的假女友。我当时下意识就那么要求了,我不想深入地分析那是为什么,也许,我潜意识里觉得她能救我。」 「我带她回家,看她跟我妈妈斗,跟悦容斗。我知道那样很卑鄙,让一个女孩子挡在我的前面,可我第一次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她并不强大,可是很坚强。我喜欢看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喜欢看她玩弄小心机的样子,跟她在一起我很放松,可以说出心底的话。那些往事,我有很多年没有跟人提起过,跟她却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我妈妈对她很不友好,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办法为她说什么做什么。亲情跟一个陌生女孩之间,我没有办法保持天平的平衡。她很有正义感,让我自己选,她留下继续做我的假女友,或者让她回国。理智上,我明白该让她回去,这是个是非地,不该把她无辜扯进来。可我却没有让她回去,我点了头让她留下。」 「所以,我是卑鄙的,也是自私的。」 「她留下了,陪我上班,陪我做巧克力。她被人偷了东西,我去警察局领她,她又哭得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她真的很会哭。可是她哭起来并不让人心烦,反而别有一番风韵。对,风韵,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可能不太合适。她有种……少女跟女人揉合在一起的特质,是我没有见到过的。」 「她喝醉了后显得很娇憨,已经没法自己走路了,我背着她走。那时候觉得心里很静,听她念叨伦敦的地砖漂亮,我没拆穿她。她想留下,我也想她留下。这时候我们却都没法坦诚,说些不相及的话,我懂她,不知道她是否懂我。也许她没法懂,她还太年轻。」 「跟悦容一起吃饭,在餐厅她受了委屈,她大声宣布我是她男朋友那一刻,我有点恍惚。好像我真的属于她。我看对面的悦容,她也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放下了,爱了十三年,消磨了我跟她的最好年华,一朝抽离,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才发现她一直陪着我,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好感,我对她也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可我认为不行,我比她大十三岁,她喜欢的东西玩的游戏我都不懂,除了做巧克力,我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引领她。我怕我会耽误她。我明白,她早晚有一天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去追求她的未来。」 「我去了义大利,第二天家里出事了。秦衡打电话给我,我当晚赶了回来,在山上找到了她。才知道她心里其实有一个人。我当时的感觉……很难过。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她是纯然一身的,可我……我真的很希望她心里那个人能够离开。我想,我是吃醋了。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我能做的只有帮她找到她的东西。」 「我带着他们去看伦敦,整个伦敦,完成他们的夙愿。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导游,给她跟她心里那个人讲解,陪他们去了各种我能想到的地方。在诺丁山,我做了一回我自己,我为她唱了一首歌。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得到。这些事情,都是点到为止,我不想再伤害,家里发生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所以,我希望她回国。」 「她问我,是否希望她走。我觉得我该说『希望』,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想让她自己下决心离开,可她却吻了我,说要追我。那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理智一直在跟感情拉扯,我想抱住她,可是我不能。我太复杂,她太简单,她是我的奢侈品,不该轻易碰触。」 「我一直在犹豫,却没发现我的犹豫也会伤害她。在瑞士,她说我是她的小确幸,问我如果发生关系,是否可以放下悦容。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溃败了,差点抱了她。我很后悔,让她不要为我做太多。」 「可她有本事让我彻底败下来。我一直渴望被她拯救,却又一直回避。我想我还是自私到底,我想要她。在杂技团,她替我上了十米台,那替身掉下来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停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了。我们去后台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关于我跟她到底要以一种什么关系继续。当时思维很乱,我就找最简单的问题问自己。」 秦越站了起来,走过来坐到床边。床向他的方向塌下去,杨桔子身子向他倾斜过去。他拉起她的左手,把那枚钻戒套到她无名指上,继续说:「我问自己,如果有一天,另外一个男人给她戴上戒指,亲她,抱她,我会是什么感觉。」 他凝视着她,摸摸她的脸。她因为惊讶微张着嘴,他用拇指去搓她的嘴唇,低声说:「我的答案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这辈子就到头了。」 他慢慢凑近她,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气息扑在她的唇上。 「桔子,这就是我想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 她呆呆的,他轻轻往前一凑,擒住了她的嘴唇。? ☆、052 ?  嘴唇上湿漉漉的,杨桔子眨了下眼皮,才发觉他在吻她。 他从来都是温柔的,连刚才的说话都是。这是一段很长的告白,不会狂热到失去理智,不会冷淡到好似抽离,句句温柔,却字字有力。 「秦岳……」她小声地唤了声,他的舌趁机旖旎而入,双臂把她圈进怀里。 他亲得她全身热烘烘的,杨桔子觉得有些晕。 她被他压到床上,他很重,她呼吸困难,用手掐着他的胳膊,无力地推他。他牵引着她的手,让她环住他的脖子。他的手探进她衣内,一寸一寸地,往上…… 第86页 她双手扣紧他的后颈,身子抖了一下。他停下,手顿了一会儿,转而穿过她腋下滑到她后背,扶她坐了起来。 「不行吗?」他抵着她的额头问,嗓音有点哑,掌心的热度熨得她心慌。 杨桔子摇摇头,小声问:「你不是结婚了么?」 秦岳「嗯」了一声,从她衣服里抽出右手,拿起她的左手,把她手上的钻戒送到她面前。 「结婚了。两年前结的,刚给她戴上戒指,只是还差个证。」 杨桔子惊愕地看着他,喃喃问:「詹小姐呢?你没跟她……」 「我说过了,她很好。」秦岳低声说,「她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她眼睛没事,车祸第四天视力就开始恢复了。她拖了一个月,只是买通了医生。」 杨桔子这下真是实实在在地被惊到了。 「怎么会这样……」她念叨着。 多深的心机才能让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她正震惊,秦岳托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那你呢?能答应我吗?」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只呆呆地看着他。他的手指在她眼前划了下,她眨了眨眼。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说完,又把她压到床上,趴在她身上。这次他没把分量都压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他瘦了些,眼角已经有一丝纹路了,她用手指碰碰他的眼尾。他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两年了,桔子。」他轻声说,「我很想你。」 她的身子向上拱了拱,撅起嘴,似娇似嗔地看着他。 秦岳亲了她的手心,又朝她的脸压下来。 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杨桔子的手机响了。手机在她裤兜里,调得室外模式,边振动边响。 她觉得怪难堪的,瞅瞅秦岳。秦岳笑了一声,从她身上翻下来。 杨桔子坐起来,掏出手机,看是孟楠楠打来的。 电话接通后,传来孟楠楠的声音,语调很严肃。 「桔子,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你说一下。」 「什么?」 「咱有自己的店对吧?咱才25岁对吧?咱长得也不算丑对吧?咱好歹也算得上年薪12万缴纳个税光荣个人对吧?所以,咱犯不着去干第三者插足的事儿。那男人是牛逼,是有钱,是厉害,不管你以前跟他有过什么瓜葛,可是记着,他是有老婆的人!你觉得他很好很有魅力,就是万里挑一,可是咱做人要讲道德底限你懂的吧?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折进去了!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最会玩弄小姑娘了,我见得多了!一边跟小姑娘说老婆不好婚姻不幸,一边回家跟伺候亲妈似的伺候老婆,这样的人就是人渣!什么叫衣冠禽兽你知道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你知道不?你……」 孟楠楠一个劲儿地叨叨着,越说越激动,声音太大,秦岳应该都听得到。 杨桔子默默地听着,扭脸看他。秦岳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慵懒地笑。 「杨桔子,你给我听好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你别跟他在一块儿,你给我回来!你说话啊!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我在……」杨桔子看着秦岳,想着该怎么跟孟楠楠解释,电话被秦岳伸手拿了过去。 「她现在我这里。」他说。 一段时间的沉默,接着孟楠楠更激动了,急吼吼地喊:「你别动她啊我告诉你!你敢动她我就报警!我跟你说她电话装了gps定位!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们在哪里!」 秦岳挑眉,看看杨桔子。杨桔子伸手捅捅他,小声说:「你别逗她了。」 他点头,对着电话说了句「再见」,就挂了。 杨桔子「咦」了一声,没想到他结束得这么干脆。孟楠楠脾气急,不跟解释清楚得花会抓狂。她想把手机拿回来,秦岳把手一扬,把手机扔到了墙角,接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上。 「你干嘛!」她埋怨。 「你说呢?」他问。 手机躺在地毯上,又响了起来。 铃声是杨桔子下载的一首英文歌,钢琴的前奏她很喜欢,歌词她更喜欢,这两年一直用着。 歌里唱: 只有灯熄灭时才想起蜡烛 只有下雪时才想起太阳 只有放开手才知道爱 只有伤心时才想起快乐 只有思乡时才想起路漫漫 只有放开手才知道爱 她被他密实地压在身下,感受着他有力的身体,跟灼热的呼吸。 她想,是该把铃声换一换了。 ———————— 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喜欢我,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我知道你会在13月喜欢我,在32号喜欢我,在星期八喜欢我,在25点喜欢我,在61分喜欢我,在61秒喜欢我。所以我等你,哪怕我等不到,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致所有在追爱路上的人 ? ☆、053 ?  在酒店的这一点时间里,杨桔子跟秦岳的手机彼此呼应,响得此起彼伏。 杨桔子推了推秦岳,说:「还是接一下吧。」 秦岳胳膊一勾把杨桔子揽过来,头埋在她胸口,咕哝了句:「不想接。」 「万一有急事呢?」杨桔子说,她是指他的来电。用手拢住他后脑,下意识地拨弄他的头发。 他的发质非常柔软,手指抚过去,从指缝间簌簌滑过,很温驯的感觉。 第87页 「晚上有晚宴,是催我过去的。」他慵懒地说。 她仰起头看看窗口,光线确实转暗了。她有点讶异,没想到转眼就这么晚了。她的手机响起了关机铃声,从此清静了,秦岳的手机却还在响。她又推了推他,说:「不去,也至少跟人家……」 她本想说「也至少跟人家说一声」,他把她胸前那里吸进了口里,用虎牙的牙尖蹭她。 第一次的时候他没这样。 他今天真没少放过她那里,不管是情潮汹涌的时候,还是累了休息的时候,他手都盖在她胸那里,揉了捏了的没完没了。 有点疼的又麻又痒。 她抖了抖,后半句换成了抽气声。 「你胖了点儿。」他嘴里有东西,说话含糊,「巧克力吃太多了?」 「你胡说!」她小声驳斥,「我上次称还是48公斤。」 虽然最近一次称体重是五个月前。 「胖一点没什么不好。」他换到她左胸,又咬,说,「我喜欢。」 杨桔子嘤咛一声,手下揪紧了他的头发,他哼了声,把头往她手里拱了拱。 她意识到抓疼了他,急忙松了手指。他摸到她的手,握住了,压到床上。他又亲了上来,湿润而温暖的唇擦过她的唇 、鼻子、眉心,又转而低头去含她的耳珠。一条腿挤入她两腿,膝盖往上探,顶在她那里,磨蹭着。 一下,一下,磨着,黏腻,湿滑,他膝盖湿了一片,她有点心旌动荡。 「还想……」他贴着她耳朵,说话间气息热乎乎地灌进她耳朵,问,「行吗?」 「不行……」她气息不稳。 他的手滑下去,手指进去,在温暖湿润的里面搅了几下,她身子颤了几颤,「嗯啊」了一声。 「你已经行了。」他咬着她耳朵,哑声说。 「今天……危险期……」她摇头。 她半个月前送走的大姨妈,算算日子,现在是险中之险。 「不怕。」他说,手在她下面里里外外地弄,撩拨得她意乱情迷。 「不行……」她咬着牙说,脑子里乱闹闹的,她就只想什么说什么,「一次还好……两次就……那种事后的药只能预防一次的……」 秦岳却忽然停住,抬起头盯了她一阵子,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杨桔子脑子还迷糊着,正庆幸他没再撩她,朦胧地问:「什么?」 他从她身上下来了。 屋里开着空调,室温维持在25度,不冷。可她刚才被弄得身上冒了汗,他骤然走了,她感到一阵凉,打了个喷嚏,接着就被他用被子包住了。 他隔着被子抱着她,胳膊勒得有点紧。 杨桔子觉得奇怪,想抬头看看,又被他摁住了脑袋。 「先别动,让我想想。」他说。 「想什么?」她疑惑地问。 「一点事情。」他说。 晚上他们一起去吃饭,秦岳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杨桔子不明所以,想问,他却总在她开口前岔开话题。他回避的态度太明显,弄得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闷闷不乐起来。 饭也没吃好。 吃完饭,她说想回去,他便叫司机来接,也上了车。 「你在中国也有专车啊?是你自己带来的还是租的?」她问。 「主办方提供的。」他说。 「你来这边干什么的?」 「参加一个企业家论坛。」 「哦对了,你说过你在中国有投资了。两年前好像还没有的吧……」 「是去年开始的。」 「你投资什么项目?」 「房地产,纺织,食品,都有一些。」 「哦,真不少……赚钱吗?」 「还可以。」 杨桔子用食指搔搔脸腮,觉得词穷。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么压抑。两年没有联络,秦岳变了。从前他对她总是温和有礼的,这次见面,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然后就是一直沉默。 她偷瞄了秦岳一眼,他垂眼坐在旁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发白。 她也不自觉握起双手,手指碰到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她忽然觉得委屈。 什么嘛!说出现就出现!说带人走就带人走!说睡人家就睡人家!现在……说不搭理就不搭理! 她别开眼,看着窗外。 酒店离她家不远,也过了下班高峰,不堵,十几分钟就到了。司机把车速放缓,回头问杨桔子:「小姐,车子能进小区吗?」 她在的这个小区有门禁,她手里有门禁卡,车子是可以进去的。 杨桔子瞥了秦岳,他没什么反应,一径地想事情,她又委屈又负气,说:「我在这里下就好,不用进去了。」 她推开车门,他连一声都没吭,她咬着嘴唇下了车,把车门摔上了。 今天晚上天气真不好,低气压,湿度还大,还有雾霾。什么都显得脏,不管是路灯,还是天上影影绰绰那钩月亮。 杨桔子踩着甬道的方砖快步走着,脚步踩得很重。她走得急了大腿根就发酸,有些东西倏忽流了出来,黏乎乎的,浸湿了底裤。 她清理过的……怎么会这么多……她顿时觉得又羞又臊,只想尽快回家再洗一次。 她到了楼下,用门卡开门,走进去。一只手握住了铁门,秦岳闪了进来。 第88页 她回头看他一眼,扭头要走,他伸手拉住她。 「我要回家。」她沉声说。 「我知道。」他说。 「我跟人合租,都是女生,这么晚了,不方便请你上去。」她生硬地下逐客令。 他又嘆了口气,说:「我明白。」 她甩了下胳膊,那意思是你放手。 他没放。 她红着眼,瞪他。他深深地看她,继而把她拉到怀里,抱着了。 杨桔子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可一靠到他身上,那股柠檬混着檀香的味儿一下子就把她眼泪激下来了,忍了很久了,一哭就止不住。哭到感应灯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她哀哀地哭,秦岳抚着她的背,不说话。 门喀拉一声推开了,感应灯应声而亮。进来的人被他们吓了一跳,随即小声说了句「麻烦让让」。秦岳说了句「抱歉」,抱着杨桔子靠到墙边,那人便蹭过去,上了楼。 杨桔子不知道是哪个邻居,这楼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不好意思去看是谁。等人走了,她推他,他不松手,又把她往怀里带。 「我要回去了。」她囔着鼻音说。 「再等等。」他嘆气,低头亲亲她的侧脸。 她又想哭了。 她揪着他西装的两襟,咬他的领带。他又摸摸她的头,小声劝她:「别哭了。」 她就怒从哀边生了。她打他,打一下问一句:「你干嘛啊!你装什么深沉啊!你凭什么不理我啊!你就想睡我是不是啊!你睡完了,你放我走行不行啊!」 他放开了她。 杨桔子抹着眼泪瞪他一眼,转身想走,被秦岳撞到墙上。 他汹涌地吻她,吮得她舌根疼。她嗯嗯呀呀地哼哼,推他。他压得更紧,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摺到她身后,揽住她的腰让她贴紧自己。 灯又灭了。 杨桔子觉得缺氧,发晕,手腕疼,后脑勺蹭在墙上也疼。她的腿乱动,用脚尖顶他的小腿,想让他知道她不舒服。可他根本不在乎,该怎么折腾她还怎么折腾她。她又不忍心去踢他踩他,最后想想算了,让他折腾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斯文的他突然变成这样。 她放软了身子,他的力道也小了,亲吻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终于亲够了,仍然紧紧抱着她,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她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有点粗,有点急。她觉得没劲儿,就软软地任由他抱着。 「桔子,你……」他嗓音略微沙哑,好不容易说了个话头儿,后半句又吞了回去。她弱弱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嘛……」 他抱她的手又紧了紧,终于问了,声音又小,又满是隐忍。 他问:「你这两年,交过男友吗?」 杨桔子「呃?」了一声,眨眨眼,倒是没回过味儿。接着他说话就变得就很快。 「我知道我没权利要求你什么。我只是问问。我知道不该问这种问题,可我……忍不住想问。毕竟当初你是决心要走的。你没有义务等我找到你。你还年轻,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也想过你有一天会是别人的……我知道这样不对……其实我并不是在乎,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突然顿住,抬起头看着她。 太黑了,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反射着外面路灯的光线,氤氲得就像腾起雾气的深潭。 杨桔子动了动嘴唇,刚发出一个「我」字,他又封住了她的嘴。 辗转地吻了一会儿,他停下了,额头抵着她,嘆气,然后说:「别说了,不必告诉我,现在我找到你了,就行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杨桔子小声问。 秦岳没说话。 杨桔子转着眼珠,把两人从见面到现在的事情捋了一遍,突然抓住了一个细节。她的心顿时就落到了实处。 「其实,那种药的事儿,是孟楠楠吃过,所以,我就知道了。」她细声细气地跟他解释,「我…… 我哪儿有机会吃那个啊……除了你,我……没有的……」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门喀拉一声又打开了,感应灯应声亮了,杨桔子没防备,赶紧闭上眼,孟楠楠的怒吼传来:「杨桔子你是要死啊!」 ? ☆、054 ?  秦岳被孟楠楠打了,用包包打的,她刚买的爱马仕铂金包,好像是六万多来着,包包上的金属扣把秦岳的额角刮破了,血顺着他脸廓流下来,杨桔子把孟楠楠撞开了。 孟楠楠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到楼梯上。 杨桔子匆忙从包里拿出纸巾,帮秦岳压住伤口。 「疼吗?」她担心得问。这血绕了他一脸,很吓人。 「没事。」他说,自己压住纸巾,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可她急得发慌,翘着脚去看他的伤处,嘴里念叨着:「去医院吧,去医院吧。」 他失笑,摇头。 孟楠楠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杨桔子你有点出息行不?你要是敢跟这个有家的男人磨叽,信不信我跟你决交?!」 杨桔子急了,沖孟楠楠吼:「他是我老公啦!」 三人回了房,杨桔子给秦岳处理伤口,孟楠楠盘腿坐在沙发里,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口味的百奇棒,一点一点地嚼着。 伤得不重,蹭了个口子,秦岳说额头血管丛多,流血才多,其实没事。杨桔子给他贴了创可贴,又拿药棉蘸着酒精帮他擦脸上的血迹。血滴了一些到他衬衣领子上,他穿得牌子都怪贵的,她心疼了,念叨:「哎呀弄脏了,哎呀也不知道洗的干净不,哎呀这一件衣服顶人好几月工资呢。」 第89页 孟楠楠用舌头把百奇棒卷进嘴里,不满地说:「心疼了什么?跟我没钱赔似的!」 杨桔子嗔怪地看了眼孟楠楠,心里真是有点儿怪她。 孟楠楠呸一声把嚼烂了的百奇吐到垃圾桶里,走了。 杨桔子回头,看到孟楠楠一个背影。 秦岳敲敲她的手背。 「你需要去解释一下。」他指着那边说,「她很关心你。」 杨桔子想了想,嘱咐他:「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她说说。」 秦岳微笑,点头。杨桔子磨蹭了一会儿,秦岳又掐掐她的脸,轻轻推她。 其实杨桔子是头疼这么一大段故事,说了孟楠楠会不会信。 杨桔子进了卧室,孟楠楠看在床头玩手机游戏,开心消消乐,欢快地哔啵声之后是一句萌萌的「excellent」。 杨桔子凑过去,孟楠楠跟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只顾低头玩手机。 她知道这姑娘心里有气,自己也确实理亏,重色轻友了。就示好地继续往她跟前凑,说:「呦,你把301关玩过去了?厉害啊。」 孟楠楠压根没搭理她,低着头继续玩。 又一阵哔啵过后,杨桔子提醒:「没精力了。」 孟楠楠没吱声,直接支付宝付款买了二百个金币。 「多贵啊。」杨桔子皱眉。 「比你老公衬衣还贵?」孟楠楠轻飘飘一句。 杨桔子伸手掐孟楠楠的耳朵。 「烦死了!边去!」孟楠楠厌烦地说,把杨桔子的手扒拉开,接着玩游戏。 杨桔子噘嘴,挪到孟楠楠身边,也靠着床头坐着。她拍着自己的大腿,做了个开场白。 「其实,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就是两年前我中奖了,三千万呢!我当晚就买了机票准备去伦敦。」 她瞥了眼孟楠楠,这姑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着,一只小动物都没消。她假装不去看,继续说:「然后,在飞机上遇到了秦岳,他要我做他的假女友……」 杨桔子把自己的故事全讲了。孟楠楠早已放下手机,一只手托着下巴颏,歪着脑袋听。 「你确定自己没有因为太想当小三,而得了妄想症?」孟楠楠向来毒舌。 杨桔子掐了她一把。 「好吧好吧,就算是真的,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孟楠楠问。 「没想好。」杨桔子如实说。 她确实没想好。今天才见着秦岳,然后一切就跟云霄飞车似的,转得人头晕眼花。 「你就没问问他怎么找到你的?」孟楠楠啧啧有声地说。 还真是……。 「你还得问问他以后怎么打算。他是英国人,他公司家庭都在那边,不会留在中国吧?他打算怎么处理你?」 这层更深……杨桔子没话讲了。 「灰姑娘,多想想吧。」孟楠楠抓起杨桔子的左手,她晃着她的手说,「这钻石不错啊,d-color吧?得个几十万吧?可买你这个人还是有点便宜了吧?」 杨桔子看着孟楠楠,忽然就笑了,问:「你不生气了?」 孟楠楠「嘁」了声,反问:「你觉得我那么小气吧啦的?」 两人又都笑了,聊了几句,一起出了卧室。 秦岳不在客厅,孟楠楠探头四顾,自言自语道:「没说一声就走了?」 杨桔子想不该啊,他不会不告而别的。她就在屋里找。这房子小小的一居室,厕所没有,也就剩厨房了。 厨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见秦岳正在给巧克力调温。 她家里买了一套做巧克力的设备,平时闲了也没什么事儿做,她就研究新品种。这一年来她做巧克力做多了,恍惚间就像看到了他。 他衬衫的袖子平整地挽起到臂弯的位置,带着黑色的围裙,在暖黄色的光线里,娴熟地搅拌翻弄着那摊丝绸一样的熔液。他对她笑着,一如平常的温和斯文,没有一点在办公室时候的戾气。其实她总认为严厉是他被迫修炼出来的,那么大一间公司,由不得他温柔。 每次她愣神的功夫,巧克力已经凝固成一摊非常不优美的形状,她就只好回锅重来。 今天,他就像她幻想的那样,在她的小厨房里做巧克力,眼神专注,手腕熟练,巧克力液像在跳舞。 「别说,是挺好看的哈。」孟楠楠小声说。 杨桔子眼睛一直留在秦岳身上,有点小骄傲,又觉得这样的秦岳被第二个人看到,心里怪介意的。 太小气了吧。 她戳戳自己的脸。 一份巧克力做出来挺费时间,孟楠楠站累了,就趴在她背上。杨桔子回头对她耳语:「累了你回去歇着吧。」 孟楠楠也耳语:「怎么,吃醋了?看看而已,又不会下手。我又不是挖墙脚的。」 杨桔子撇嘴,不理她了。 秦岳还是从前的习惯,做完巧克力就将操作台收拾得很整洁。他解下围裙,扭头对她笑,说:「进来吧。」 杨桔子便带着孟楠楠进去了。 「你做了什么?」孟楠楠问,抻头去看,接着说,「呦,你也会做『阿尔卑斯的雪』?」 秦岳只笑:「两年前有人说,做了这个她就嫁给我。」。 杨桔子看着他。 「可是,她食言了。」他补充。 她就不好意思看他了。 「她害我被吊销了驾照,又被当成恐怖分子从机场押去了警察局。我被关了12小时,律师才把我保释出来。」他接着说,很云淡风轻的,「那阵子反恐的局势很紧张,所以保释花了一些钱,我还差点被列入禁止乘坐飞机的黑名单。后来我进了医院。因为被机场警察抓的时候扭断了小指的骨头,不过当时心灰意冷的,也没觉得疼。」 第90页 「现在好了吗?」杨桔子急忙问。 他伸出手,她抢上一步握住了,翻来覆去地检查,捏捏,揉揉。他含笑看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中国投了一些寻人gg,放了只有她知道的暗语。等她主动来找我。可是她说她没看到过。也许她家里太偏远闭塞,那些消息到不了。」 杨桔子脸皮一阵发麻,低头不敢他。他收起手指,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前拉过来。 孟楠楠也懒得看那两人你侬我侬,只专心研究秦岳做的巧克力。她拿起一块端详一会儿,扭头问秦岳:「能吃吗?」 秦岳点点头。 孟楠楠咬了一半,等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眯起眼,品味着。现实糖霜的甜,一瞬间就化在舌尖,接着巧克力的微苦,然后是甜,高档巧克力的丝绸口感。接着桔子酱流了出来,带着的清新酸甜味儿,尾调能尝出桔子皮的涩味儿,舌尖上麻麻的。 秦岳又开始说话。 「我到中国投资,我去了江苏,也来了这里。我想找她。我知道生意做大了才有话语权,才能动用一些关系。我得说服股东,也得找到合适的项目。不过我运气好,运作不久,就在酒店外面看到她了。我跟上了她,给她买了件内衣。」 杨桔子听着,才发觉这两年她就像个井底之蛙,坐困愁城,故步自封。 坏了,她又有点想哭,怪内疚的。 他托起她的下巴,低头慢慢靠了过来。 「然后,我失而复得。」他说,眼神凝视着她。 杨桔子觉得全世界都在他眼里了,包括她。 「你做的比她做的好吃。」孟楠楠下了个评鑑结论,「嗯,好吃很多。」 秦岳笑,理所当然地说:「她只学了皮毛,需要教的还很多。」 她顿时觉得不服气,张开嘴唇想反驳,被他直接堵了嘴,他的舌顺畅地探进来。 「先闪,二位慢用。」孟楠楠随手抓了一把巧克力,出了厨房,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门。 她没再矜持,放开了,吮他的舌,又去探他口中的秘密。她舌尖扫过他口腔上部敏感的部分,他「唔」了一声,退开少许,贴着她嘴唇笑,说:「学得很快,你会接吻了。」 她脸皮薄,听不得他说得真么白,迎上去堵他的嘴。她脚尖奋力翘起来,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他亲的间隙问她:「累不累?」 她呜呜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就是脑袋晕晕的,就是很喜欢跟他这样贴着。 秦岳抱起她,把她托到操作台上坐着,这样他们的身高刚刚好,她轻松了很多。 他们亲吻得更肆意了。 他把手伸进她毛衣里,隔着一层衬衣揉了两把,又把她衬衣从裙子里拉出来,手就探了进去……就探了上去…… 杨桔子身子发颤,「哼」一声,又「唔」一声。 「确实胖了,一只手握不住。」他笑,咬她的下唇。 「别摸了……」她细声抱怨,「都摸了一下午了。」 会疼啊。 「好。」他说,把她的衣服推了上来,身子矮下去。 她毛衣盖住了他半颗头,他在她胸口耸动。她忍着,捂着嘴怕发出的声音太大……孟楠楠还在屋里。 她从没想过秦岳是这样,他长那张禁·欲脸真的太具欺骗性了! 「你以前对女朋友也这样?」她颤声问。她只说女朋友,没说詹悦容,她觉得已经避讳了。 他直起腰,双手撑在操作台上,拧眉,垂眸看她。 「怎……怎么了?」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心里骂自己,特么地太能作了!这时候你提那岔干嘛? 「你介意吗?」他问。 杨桔子考虑了一会儿。介意吗?不介意的话那心得有多大啊?她心好像没那么大……似乎也没那么小,她还能说服自己别矫情。 她觉得她考虑耗时不长,可在秦岳是觉得太长了。他又亲上来了,让她来不及说话。 她抽空说了句「你等等」,就被他堵的连喘气都是奢侈。他扑了上来,她躺倒下去,刀子叉子不锈钢盆叮了咣当掉一地,刚做好的巧克力被她压在后背下面,操作台上散发出芬芳的味道。 她今儿非被他把嘴唇跟舌头都吸破了不行! 孟楠楠在外头敲敲门,不耐烦地说:「差不多行了啊!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喘气的呢!动静太大了啊!那么激情回你们自己家去搞厨房y去!」 秦岳终于停了,杨桔子拍拍他的肩膀,他吐出口气,把她拉了起来。 杨桔子忙整理下衣服跟头发,沖门口说:「别乱说,就是碰倒了东西。」 孟楠楠哼了一声,问:「巧克力没事吧?」 杨桔子反手去扑拉后背,粘着的几块掉了下来。「没事!」她对着外头说。 他们出了厨房,孟楠楠二话不说进去了,看到被压扁的巧克力心疼地直叨叨,后悔走的时候没多抓几块。 杨桔子用口型对秦岳说:走吧。 秦岳点头。 他们离开家里,一起下了楼。 「去哪儿?」他问,握着她的手。 「送你。」她说,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踢着,身子左右晃。 他没说什么,牵着她。 杨桔子偷瞄他,他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其实……」 第91页 「桔子……」 他们同时说,然后又站下了,对视着。路灯脏脏的,光线不强,像兑了水的奶油。 「你先。」 「你先。」 他们又同时说。 杨桔子忍不住笑,秦岳也松开了眉头。 「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我为我的过去抱歉。」 他们又同时说。 接着两人就都愣了。 「真的!」 「真的?」 两人又同时说,一答,一问,刚刚好。 秦岳拉了杨桔子一把,轻轻抱住她。 「我还想说。」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我以前不这样。可你就像春·药,我控制不住。」 「色鬼!」她用拳头锤他,好几下。 他收紧了胳膊,仰起头,对着老天嘆气:「真的控制不住。」 她送他到小区外面,车子还在等他。她对他挥挥手,说:「快走吧,很晚了,回去好好休息。」 「不跟我走?」他问。她脸又红,只想好在天黑。她摇头,又摇头。 她累啊…… 「回去吧。」他释然地笑,「我看你回去了,再走。」 杨桔子用食指搔搔脸腮,忸怩着说:「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你走吧。」 「买什么?」他问。 她低头,撇嘴,又瞄他一眼,撒娇般地哼唧:「药啊!」 他眼神一飘,似有失落滑过,便说:「我陪你去。」 「别了,多不好意思。」她眼风乱飘。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去了药店。杨桔子第一次买毓婷,总觉的药店的大婶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秦岳付完钱她拉着他就走,听后面大婶的话若有似无地飘出来。 「哎,现在的学生啊……」 她想赶紧走,秦岳却叫她等一会儿,他又折返回去。出来的时候他拎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个盒子。 「买什么了?」她问。 他把袋子递给她。 她打开看,一盒杰士邦。她脸腾地红了,把袋子扔还给他。 「你干嘛……买它啊?」她嘟囔。 「我不想别人认为我对你不负责任。」他说。 她瞬间明白,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说他:「她又不认识你,你管她怎么想?」 「你住在这附近,她会认识你。」他认真地说。 杨桔子深吸了口气,伸手拉着他,嘴上不饶人:「小看我了,本姑娘要是那么怕被人说,早在伦敦的时候就哭着逃回国了!」 他们又回到车前,再次告别,秦岳又问她是否跟他走。她有一丁点犹豫,看到他手里的袋子,还是摇摇头。 秦岳有点失望,还好,没再坚持。她也松了口气。 他进了车里,杨桔子弯腰跟他道别,他拉她近一点,低声说:「其实这东西酒店房间也有,我买,是怕不够用。」 杨桔子一个大喘气,惊愕得看着他,没想到这样的话也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逗你呢。」他用食指刮她的鼻子,「明早七点,我来接你吃早饭。」 ? ☆、055 ?  杨桔子回了家,孟楠楠正在卫生间刷牙,满嘴泡沫地出来看她,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杨桔子没理她,找水,吃药。 孟楠楠用毛巾擦着嘴过来,杨桔子急忙把药盒捏在手里,孟楠楠强行抢了过来,看了眼,问:「他让你吃的?」 「没。」杨桔子有点窘。 「这药不能常吃,你跟他说声啊,不想要孩子的话,该做措施做措施,别让他只顾着自己爽。」孟楠楠嘱咐着,把药盒扔到垃圾箱里。 杨桔子仓皇躲厕所去了。孟楠楠的牙杯搁在洗手台上,她给拿到架子上,然后拿下自己的牙具刷牙。 今儿是把两年份的嘴都给亲完了,她嘴唇麻到现在。正慢吞吞地刷着,听孟楠楠隔着门说:「他也一把年纪了,你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要是他能给个实落话,你们就去领证,然后趁早把孩子生了,免得夜长梦多。」 杨桔子咬着牙刷看镜子,脸早红透了。 门被哐哐敲了两下,孟楠楠气咻咻地质问:「听心里去了吗?!」 「昂!」杨桔子应了声。 她就是没孟楠楠这种态度,什么事都喜欢规划到头里。开网店的时候已经把实体店计划好了,实体店刚起步就有了融资上市的想法,就像她们大学时候政治经济学老师说的,「法乎上者取其中,法乎中者取其下」,孟楠楠一直比杨桔子的状态超前五十米。 问题是这事儿能急吗?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秦岳准时来了,带杨桔子去吃早饭。是一家粤式餐厅,双皮奶好吃哭,她吃了两碗。 吃完了,他带她坐上车。 「去哪儿?」她问。 「大使馆,拿份文件。」他说。 「什么呀?」 「我的单身证明。」 「要那个干嘛?」 「结婚用。」 「……」 「你想说什么?」他握住她的手。杨桔子看着他,用食指搔搔脸腮,张张嘴,顿了半天,又闭上了,脸上微红。 秦岳笑,把她的手拿到自己大腿上,握着,不松不紧的。 他们在大使馆耽搁了一上午,拿到了文件,出来后一起坐上车。 秦岳问:「桔子,你父母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第92页 杨桔子心里有根弦动了动,她又不是很确定,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强装随意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第一次见面,空手的话,会很失礼。」秦岳说,很平和的语气。 杨桔子揪紧了包带,低着头不吱声。秦岳俯身靠过来,低声问:「怎么了?不想我去?」 不是不想他去,她只是想笑,又觉得这么笑出来实在是太……太没面子了…… 可她心里真的甜得要流出蜜来了。 秦岳把身子放低,由下往上看她,杨桔子别过头,伸手把他推开了。 她看着窗外的车流,听他在后面轻笑。 他们买好礼物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秦岳让杨桔子把孟楠楠叫出来一起吃饭。三人在一家蛮有情调的西餐厅吃的,秦岳说明天要带桔子回家,见她父母,孟楠楠瞬间把娘家人的架子全放下了,跟秦岳言笑晏晏起来。 秦岳感谢孟楠楠这两年对杨桔子的照顾,孟楠楠说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桔子她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倔,水米不进的时候特让人上火的,其实就是岁数小了任性,你比她大,以后多让着她点儿啊。 秦岳含笑说我知道。 杨桔子在旁边瞪眼,干巴巴地问,明天? 秦岳点头,把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 孟楠楠说明天就去挺好,早一点定下来,真的,我挺贊同秦先生。 杨桔子觉得晕,很不真实,她是挺高兴秦岳要见她父母,他把单身证明跟护照签证都带上了,这次去见了肯定是谈结婚的。可……明天?太快,不像真的。 看秦岳跟孟楠楠愉快地碰杯,杨桔子木然地往嘴里塞了块牛排。 吃完饭三人坐车回杨桔子那里,秦岳跟着她们一起下车,跟她们一起回家。孟楠楠很热情,到了家之后端茶倒水的,坐下了后从杨桔子这两年的生活工作谈到她对于ichoc未来的发展规划,杨桔子知道孟楠楠有心让秦岳投资,她也明白孟楠楠这么做没什么不对,可越是亲近的人谈到钱就越让她不自在。 秦岳拍她的肩,对她说:「你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杨桔子就趁机闪人了。 她在屋里慢吞吞地打包行李,有人敲门。如果是孟楠楠的话会直接进来,肯定是秦岳。 秦岳进来后,看了眼她摊在床上的衣服,问:「还没好?」 「快了。」她说,加快速度把东西往箱子里放。 行李打包好了,秦岳帮她把箱子拎起来,掂了掂,接着对她说:「走吧。」 杨桔子愣一下,问:「去哪儿?」 「去我那里。」秦岳说得很理所当然,接着解释,「离你家乡最近的机场在南京,从这里飞到南京需要2小时,从机场驱车到你家至少3小时。为了中午前能到达,我定了早上7点的飞机。这样明天需要提前1小时到机场,加上吃早饭的时间,最晚早上5点要起床。如果我来接你,就要起得更早。我今晚要处理一些事情,明早想多睡一会儿,所以今晚你睡我那里。」 一席话说得杨桔子哑口无言。 秦岳牵走她的时候,孟楠楠笑吟吟地站门口,对他们挥手,说一路顺风,给叔叔阿姨带好。 坐上车,秦岳问:「跟你父母说过了吗?」 「还没……」杨桔子有点不自在。 「一会儿回了房间,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吩咐。 她「哦」了声。 要见父母了啊……真的要见了啊……她没想到初初的喜悦过后,后知后觉的紧张来了。 爸爸妈妈会喜欢秦岳吗?要是不喜欢他可怎么办?会不会嫌他年纪太大?还有妈妈一直说找对象不要找条件太好的,镇不住,要她找个踏实的男人过平淡日子。秦岳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她嫁了秦岳,是不是就得去伦敦?隔了半个地球啊……妈妈会同意吗…… 杨桔子偷偷瞄秦岳,他显得很平淡,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回了酒店,秦岳说先去洗澡,留给杨桔子打电话的机会。杨桔子忐忑地给家里拨了电话,爸爸妈妈睡得早,被吵醒了,说话的声音还惺忪着。杨桔子先跟妈妈聊了聊各自最近的情况,然后扯到自己明天要回家,住几天。妈妈说回来吧,也有几个月没回来了,问她想吃什么,明天好准备。问是不是中午能到家。 「估计1点前能到的。」杨桔子握着电话,看着窗外的夜景,指甲在玻璃上刮一下,又刮一下。 「让你爸爸到村口接你吧,明天星期六,他没课。」妈妈说。 「……不用,这次……开车回去……」杨桔子光着脚,大脚趾顶在地毯上。 「你买车了?」妈妈问,「多少钱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不是我的。是别人开车。」她解释。 「噢,那得谢谢人家,还特意送你回来。跟人家说声,中午留家里吃饭吧,我让你爸明天杀只鸡。」妈妈嘱咐。 她「嗯」了声,哼唧了半天,总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事妈挂了,怪困的。」妈妈说。 「妈,还有点事……」她深吸了口气,突然有种邱少云捨身炸碉堡黄继光挺身堵枪口的使命感,握着拳头,她快速地说,「妈我这次带男朋友回去。」 电话那头无声了几秒,接着妈妈就惊叫一声:「啊?!」 接着妈妈开始埋怨,哎呀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家里乱得呦……我得看看还有什么菜,不行明天得让你爸去镇上买点海鲜排骨……老杨你快起来,你把钱放哪儿了?哎呀你快别睡了你女儿要带男朋友回来了!明天就来! 第93页 …… 一团乱,然后电话就断了。 杨桔子缩缩脖子,被秦岳从后面抱住了,他穿着浴衣,身上带着水汽的味道掺着沐浴液的香味儿,特别好闻。 「说了?」他问。 她点点头,小声说:「说了,好像有点晚……」 「是有点晚。」他低头,亲亲她的脸。 手机又响起来,是妈妈打过来的。 「桔子,他吃辣吗?你爸说要做青椒炒小公鸡,咱家的青椒挺辣的,他能吃吗?」妈妈问得极其实在。 杨桔子知道秦岳听得到,她扭脸用眼神问他,他对她耳语:「都好。」 「妈,没事儿,他什么都吃。」杨桔子对着电话说。 「你问人家了吗?那个辣椒真的挺辣。」妈妈不放心。 「真没事。」杨桔子强调。 「哎呀还是算了,让你爸明天去镇上把辣椒一块买了吧,咱家那个不敢用。」妈妈显得很焦躁,又挂了电话。 杨桔子就觉得她妈妈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秦岳笑出了声,杨桔子有点不好意思,就跟他解释:「我一直不找男朋友,我妈妈着急,所以就这样了。」 他放开她,揉揉她的头发,温声说:「去洗澡吧。」 她就去了。 洗完了出来,看他在书桌前坐着对着台电脑,想起他说有事情处理,可能是工作,她没跟他打招呼,自己进了卧室。 床就一张,大倒是挺大的,两米宽。 杨桔子站床边盯着床上的两个枕头发愣。 这是要一起睡了? ……老早以前是睡过一次,伦敦的时候。那晚她献身,情绪精神状态什么的不太稳定,现在头脑清醒理智犹存,太清醒了…… 她正犹豫,他抱起了她。 杨桔子「哎」了一声,两人一起跌到床上。他就亲她,浴衣的带子扯下去了,敞了怀,他把自己的浴衣也脱了。 「你不是有事吗?」她有点喘,抓着他肩膀,倒是没推开他。 「处理完了。」他含着她的耳珠,手下把她的双腿绕到他腰上。 磨磨蹭蹭间,那股子火被撩起来了,杨桔子又开始觉得懵懵的。 「什么时候可以要孩子?」他舔吻着她的脖子,问她。 「还没结婚呢……」她嘤咛着,觉得痒。 「其实我想早点儿要。」他说。 她「唔」了声,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抱着他哼哼着说,难受。 他亲亲她,撑起身子,伸手拉开床头桌的抽屉,拿出昨晚他在药店买的那盒东西。然后跪在床上,撕开盒子外面的塑料纸,打开盒子,拿出来一个。 杨桔子捂着眼,从指头缝儿里看他熟练老道地操作,看他的那里。她第一次看得这么真切……那个……挺大…… 他又压住了她,下面已经蠢动起来。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心里有个疑问,左思右想半天终于问:「戴那个,跟不戴,有差别吗?」 他顿住了,过了几秒,说:「没有。」 可她怎么总觉得他这话说得特违心呢?杨桔子还想问,他已经进来了,她就没法说什么。 ? ☆、056 ?  后来杨桔子知道了戴,跟不戴,的区别。 就是秦岳更能折腾了。 太折腾了,弄得她全身都是汗,胳膊瘫软在床上,他拉着她的手让她环着他肩膀,撞得她不住起伏。她断断续续地问他几点了,他哑着嗓子说不知道。她说明天要早起,他说是的。她说快点快点……他误会了……更激烈,开足了马力的马达似地…… 她快哭了。 后来她昏睡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过她的,再转醒过来的时候,他坐在她身边,手在摸她的脸。 她这边的床头灯亮着。 她很困,眯着眼咕哝着问他几点了。 他说1点了。 她皱皱眉,说关灯吧,快睡觉,要早起。 他说再等一会儿,我想看看你。 她嘟囔人都是你的了有什么可看的。 他低头,用鼻尖蹭她的额头,柔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你吗桔子?」 她困得很,嗯了声,把头往被子里拱,念叨:「灯好亮,睡不着。」 秦岳把灯关了,躺下,把她抱到怀里搂着。 桔子,我们尽快结婚吧,他说。 她说好,枕着他胳膊,打呵欠。 第二天5点,酒店的叫早电话准时响了,杨桔子爬不起来,赖在床上。秦岳先起了,把东西收拾好,又拿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擦身子。 「都怪你……」杨桔子快困成狗了。 「是,怪我。」秦岳说,放下毛巾,要帮她穿衣服,笨手笨脚的,杨桔子把衣服拿过来,自己穿上了。 她觉得迷迷濛蒙的,就跟着秦岳走了。他们坐车去机场,她在路上又睡了。后来被叫醒了,下车,游魂一样被秦岳搂着,被摁着坐下,沙发怪舒服的,她又要睡,结果嘴里被塞了一块面包。 睁开眼,看看四周,是个餐厅。秦岳在给她往嘴里塞面包。 「喝点咖啡,一会儿就舒服了。」他说。 她嘆了口气,打起精神吃了点喝了点。 候机的时候她靠着秦岳继续睡,然后朦胧中登机,坐下后她又睡,秦岳帮她扣好安全带。直到飞机落地,她没再醒过。 第94页 出了机场,去租车公司提车,然后两人马不停蹄地上路了。赶到村子附近的时候,恰好中午十二点整。 她精神好了许多,开始担心秦岳,问他累不累。他说没事。她突然看到路边的爸爸,急忙让秦岳停车。 「爸你怎么在这里等啊?」杨桔子下了车就问。 「你妈不放心,怕你们开车找不到路。」杨爸爸说,眼神锐利地扫向开车的秦岳。 「伯父,您好。」秦岳微笑着问候。 杨爸爸「嗯」了声。 杨桔子想这也不是叙旧的地方,就让爸爸上车,然后指引秦岳把车子开到家门口。 杨妈妈欢天喜地地迎出来,看到秦岳那一瞬愣了下,接着又恢复了笑脸,把他们迎进家里。菜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灶上焖着米饭,又是满院生香。 杨桔子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下,四人便落座吃喝起来,杨妈妈话多,边给秦岳夹菜边问些事情。 秦先生是华侨吗?今年多大了?家里二老都好吧?有兄弟姐妹吗?秦先生做什么工作的?公司都卖些什么?哦……生意挺好的吧?跟我们家桔子怎么认识的?我家这孩子嘴紧,从来没在我们跟前提起过…… 「妈!」杨桔子嗔怪地朝杨妈妈说,「你还让不让吃饭了?」 「哎呦是我糊涂,来不说了,吃个鸡腿。」杨妈妈把鸡腿放到秦岳碗里,另一条夹给了杨桔子。 秦岳说了声谢谢,把鸡腿也夹给了杨桔子。 「我又吃不完这么多。」杨桔子皱眉。 秦岳笑:「这几天你辛苦,补一补。」 杨桔子强克制着才没让脸红起来。 吃完饭,秦妈妈又在院子里摆了茶。他们这里出产碧螺春,每家会种一点茶叶,自己炒了自己喝。杨爸爸有喝茶的习惯,闲暇时候喜欢在院子里喝喝茶。这次就叫秦岳陪着,杨桔子则帮妈妈刷碗。 她隔着窗户不住打量院子里的两人。大梧桐树下,摆着茶桌,秋高气爽的天气,知了撑着最后一股劲儿叫唤,小泥炉上的茶壶哧哧冒着热气。爸爸给秦岳斟茶,秦岳很有礼貌地伸手扶着茶盅,两人看起来蛮投缘的样子。 杨妈妈问,桔子,靠谱吗? 杨桔子笑得很甜,靠谱呀,他特别好。 杨妈妈说,我看出来了,这个秦先生是个有家教的人。可……38岁是不是有点太大了……真不是二婚? 杨桔子反驳,没有啦!而且他看起来年轻得多。 问题是,他也太有钱了。反方杨妈妈开始发言。 我也有钱呀,不用他我也过得很好。现在是正方杨桔子。 你跟了他,就得去英国,多远啊……我们都没法去看你。反方杨妈妈提出论点。 说是远,可飞机到南京才十几个小时。念书的时候我不捨得坐动车,坐硬座回来,不也得那么长时间?其实没想得那么远啦。正方杨桔子证明反方论点无效。 杨妈妈放下水瓢,笑着说:「看样子,你是真看好了,妈说什么都没用了?」 杨桔子脸一红,娇嗔一声「妈~」。 「其实秦岳说过,我们结,也可以把你们接到伦敦,这叫投靠移民。」杨桔子认真地复述秦岳的话。 杨妈妈一惊,问:「结婚?」 杨桔子眨眨眼。 「你们这次回来是为了结婚?」杨妈妈追问。 杨桔子点头,斟酌着说:「就是我们都很认定对方,觉得可以在一起了,所以他想来拜见你们,徵询你们的看法。」 「其实只要人端正,你又看好了就行。就是……」杨妈妈为难地看一眼院子里,说,「你知道,你爸爸脾气倔。你们刚来就说结婚……」 「我爸会不同意?」杨桔子有点紧张。 「作为父母,我们会觉得太草率。」杨妈妈跟杨桔子兜了底。 杨桔子那颗飞扬的心扑通一声掉下来了。 吃过中饭,杨桔子说带秦岳去桔园看看,藉机制造独处的机会。 现在正是桔子红了的季节,整个桔园美得像电视剧里的布景。杨桔子带着秦岳穿到桔园正中,问他跟爸爸谈得怎么样。秦岳说你爸爸是个很有见识的老人,大隐于林。 「谢了。」杨桔子噘嘴,问,「你只有这一个结论。」 「还有一个,坏消息。」秦岳笑得无奈,伸手摸摸杨桔子的脸,说,「看样子,娶你是不太容易了。」 「怎么说?」杨桔子紧张起来。 「你爸爸说,没见过我的家人,不能结婚。」秦岳说。 杨桔子心一沉,低着头,不吱声了。 她只想秦衡还好,秦爸爸也还好,那个秦妈妈…… 「我想我需要回去一下。」秦岳说。 杨桔子「哦」了声,闷闷不乐。 她知道爸爸做得没错。嫁人,不只是嫁了秦岳,还要融入他的家庭。爸爸要帮她把关,只是想让她有个稳妥的着落。 「桔子,我明天走吧。」他又说。 「好呀。」她噘嘴,转身往桔园更深处走,他跟着。 「会不会想我?」他问。 她伸手摘桔子,一个一个放到怀里抱着,隔了半天说:「不想!」 他呼吸有点重,她听到了,回头看看他,他又蹙着眉头,一副隐忍的样子,跟她刚去伦敦的时候见到时那样。 「我说反话呢。」她撇嘴,又吐槽,「你真笨!」 第95页 她翘起脚够高处树枝上一个桔子,够不到,他走过来帮他摘下来。 「这个应该很好吃。」她说,扒开桔子皮,掰下来一瓣塞到他嘴里,问,「甜吗?」 他酸得脸都歪了。 她笑得满怀的桔子全滚了。 他说:「你也尝尝。」伸手把那桔子拿过来。 「我不要!」她惊恐地捂住嘴。 他把桔子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她略宽了心,可他一把抱住她,吻她。 ……哪里酸?明明甜得像糖一样。 「骗子!」她在嗓子眼里咕哝。 他「嗯」了声,舌头把桔子瓣卷回来,咽下了,然后专心地亲。 晚上杨爸爸去了朋友家睡,杨桔子跟妈妈睡在杨桔子房里,秦岳睡正房。晚上母女两个说知心话,杨妈妈说,杨爸爸的意思,秦岳很不错,过关了。可是结婚不能急,得按照顺序来,他们家人来提亲,然后谈婚事,摆酒席。 杨桔子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提亲呢。 杨妈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着嫁出去啊,你跟秦岳认识两年了可爸爸妈妈刚知道他,我们是为你好。他是有钱人,咱们不能表现得太来不及,要矜持一点,要不被人家看不起。 杨桔子没话讲。 白天各种睡,她晚上反倒是睡不着,等妈妈睡了她到院子里坐着。家乡空气好,月亮特别亮,她坐在梧桐树旁边发愁。左右愁的就是一个秦妈妈。 秦岳也出来了,坐到她旁边。 她问,你怎么还没睡? 他说,想见你。 她双手托着下巴颏嘆气。 他揉揉她的头发,安慰,没事。 哪儿那么简单啊。她念叨。 相信我。他说。 杨桔子扭过脸看她,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低头过来亲了亲她,说:「这次一定要乖乖听话,等着我。」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哭了。倒不是怎么难过,是觉得感动。 其实她要得不是钱或是什么权力地位,她要得就像现在这样,清风明月两伊人。 第二天秦岳自己开车走了,秦妈妈给弄了一后备箱的桔子,秦岳一点都没推辞,只礼貌地说谢谢。杨桔子知道这些生鲜食品没法带入英国境内,也不好打击妈妈的积极性,就偷偷问他打算拿这些怎么办,秦岳说会送给孟楠楠,她才放心点儿。 秦岳走了一周,杨桔子在家待着也是心浮气躁。孟楠楠打电话问怎么样了,她跟孟楠楠说了说有关提亲的事儿,孟楠楠笑得花枝乱颤,对着她一通挖苦,最后安慰她好事多磨。 终于秦岳来了,秦衡,秦爸爸秦妈妈都来了,那阵仗,太大了。 ? ☆、057 ?  这一行人住在市区,弄了两辆车,开到他们这个小村子。 看着爸爸妈妈把秦家二老迎进家里,大家在堂屋落座了,寒暄后便直入主题,开始谈这场婚事。 杨桔子跟秦岳坐在一起,紧张得手心冒汗。 就像屋里哪儿藏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炸得她人仰马翻。 可整个过程都是秦爸爸在说话,秦妈妈出乎意料地安静,有时候竟能朝杨妈妈笑几笑,尽管很勉强。大多数时候是沉默,静坐在秦爸爸一边,像个隐形人。 简直跟在伦敦的时候判若两人。 杨桔子百思不得其解,扭头看秦岳。秦岳给了她一个眼神,好像在说:我说过了,要相信我。 这场形式上的提亲最终圆满结束,看起来秦爸爸跟杨爸爸相谈甚欢。这也是杨桔子很欣慰的一点。 中午吃过饭,杨爸爸说要带秦家二老到附近走走,看看山水风光,秦妈妈说不舒服,想回酒店,问秦爸爸能否让秦衡陪她先回去一下。杨妈妈忙出声帮腔,说秦妈妈刚来水土不服,乡下地方又没城里干净,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秦爸爸虽然面有不悦,也答应了。 秦衡便陪着秦妈妈上车去了,杨爸爸带着秦岳父子出去转悠,杨桔子留在家里帮妈妈收拾屋子。 杨妈妈问,桔子,你以前见过秦岳的妈妈么? 杨桔子心里咯噔一下,把椅子摆到墙边,回答说见过。 杨妈妈又问,她以前也这样不爱说话? 杨桔子打着马虎眼地说,嗯嗯是啊差不多。 杨妈妈自言自语,我怎么总觉得她…… 杨桔子的心提熘起来。她想找个什么藉口跑出去,免得妈妈问深了,她挨不住,再把一些事儿说漏了。 总不能跟妈妈说,秦岳家里就这个秦妈妈视她如洪水猛兽,巴不得把秦岳送给另外一个女人?好不容易谈到结婚这一步了,再生点儿差池……她跟秦岳都不想的。 门被叩了叩,杨桔子抬头看来得是秦衡。 秦衡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秦衡啊,有事吗?」杨妈妈迎出来,笑着问。 秦衡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双手呈给杨妈妈,非常有礼貌地说:「伯母,这是我妈妈让我送过来的。她身体不舒服,就忘了拿出来。她说这是她出嫁的时候带的嫁妆,要送给我大嫂,希望她跟我哥能过得幸福。」 杨妈妈忙伸手接过来,嘴里说着谢谢亲家母了,把东西交给杨桔子,问秦衡你妈妈她现在还好吧?秦衡说一会儿就要陪她回市里,回去后到医院检查一下再回酒店。不过应该无大碍,让杨妈妈放心。 第96页 「我有点事,想跟大嫂单独聊聊。可以吗?」秦衡问。 杨桔子把东西又交给了杨妈妈,跟秦衡出了屋,秦衡又继续往外走,杨桔子便跟着他,两人出了院子来到街上。不远处停着两辆汽车,秦妈妈在其中一辆里,头靠着窗户,好像在闭目养神。 秦岳还是一直走,越过那两辆车,仍没停脚。杨桔子跟了一阵子觉得奇怪,就叫他。 「再走远一点,有些话我不想让第三方听到。」秦衡说。 「神神秘秘的……」杨桔子念叨着,还是跟着他。 他们走到了河边茶园。因为是午后,人们大都在家里歇晌,茶园没人影,只在河里站着两头水牛。见有人来了,两头牛齐刷刷往他们这边看着,尾巴甩来甩去。 秦衡站住了,端详那两头牛。杨桔子走得都有点冒汗,问他:「可以说了吧,牛又听不懂人话。」 秦衡把鞋底在草地上蹭了蹭,蹭下一层浮泥,接着转过身对着杨桔子,脸上难得的认真。 「杨桔子,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我哥。」 杨桔子不知道秦衡这样是当真还是作假,毕竟他没几次正经的时候,她怀疑地看他。秦衡把手抄近裤子口袋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眼看着她,问:「你觉得我跟我哥,长得像吗?」 杨桔子撅嘴,心想这傢伙果然是又来戏弄人了。嘴里叫着大嫂,心里压根没把她当大嫂看!她不由地忿忿,说:「没正事儿我回去了啊!」 「我跟我哥没有血缘关系。」秦衡突然说。 「你有毛病啊?」杨桔子啧了声。 「我是说真的。」秦衡低声说,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然后骂了句脏话,嘀咕着竟然没带烟。 杨桔子一时间拿不准了。 秦衡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垂在身子一侧,杨桔子看到他的拇指跟食指不住地搓弄着,显得非常……烦躁。 她就没有走,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秦衡继续说下去。 秦衡又把手抄回口袋里,转过身,面向着河,压低声音说:「我哥并不是我妈妈亲生的,当年我爸爸有心仪的女人,可奶奶不允许,逼着爸爸娶了妈妈。后来,外面的女人有了我哥,我爸爸把他带了回来。我爸爸妈妈一直不合,而我,跟秦家其实压根一点关系都没有,秦家的儿子,只有一个秦岳而已。」秦衡瞟了杨桔子一眼,带着讥讽地笑,问:「听得懂吗?」 就像被雷噼了,杨桔子呆呆地看着秦衡。她很艰难地消化这些话,这些有关秦家的事情,秦岳跟秦衡,秦爸爸跟秦妈妈…… 「看来是懂了。」秦衡勾着嘴角说,接着转过身,伸手拍拍杨桔子的肩膀。 「杨桔子,好好对待我哥,知道吗?别干出詹悦容的那些骯脏事儿,你要是敢那么干了,我保证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我。」他半是威胁半是嘱咐,说完,朝她挥挥手,转身走了。 杨桔子呆了一分钟,拔腿就去追他。 「秦衡你等等!」她边跑边喊。 秦衡一径地走,走得还很快。杨桔子追的直喘气,断断续续地问:「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就问问……秦岳他……知道吗?」 秦衡回回头,看她一眼,便大步往前走了。 杨桔子追不上,等她赶回家门口,载着秦衡跟秦妈妈的车子已经走了。杨桔子抹着脑门的汗,心里又是惊又是恼。惊得是秦家竟然藏着这样秘密,恼得是秦衡有话只说一半。 她气得跺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掏出来看是秦衡发的简讯,急忙查看。 手机屏幕上是四个字:他都知道。 她顿时觉得全身一软,急忙扶住墙。 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秦衡发来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法跟我大哥流着同样的血。我这辈子最大的欣慰,是有一个这样的大哥。杨桔子,我大哥他爱你,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好好珍惜,他会给你让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幸福。 她看着这条简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觉得该给秦衡回复点东西。她靠着墙,开始编辑简讯。结果写了删,删了写,往复好几遍,最后,她给秦衡发的简讯是这样的。 你大哥明明是我追来的,怎么说是我修来的?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忘了,还有,我也祝你幸福。 秦衡没有再回复。 杨桔子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杨妈妈提着篮子出来看她发呆,问她怎么了,她说在等秦岳回来。杨妈妈说她还没过门就弄得黏黏糊糊的,她就笑,往山那边看了看,看到秦岳一行慢慢往回走。 她扔下妈妈迎着他们跑过去,跑得飞快。秦岳看到了她,以为她出了急事,就从秦爸爸身后绕出来,走到前首。杨桔子一头撞进秦岳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我爱你。」她说。 她会爱他,一直爱他。他的过去,他的将来,她都爱。 他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她摇头,觉得眼眶发热。听到杨爸爸笑着说两个孩子好久没见了,让他们单独待会儿吧,接着秦爸爸应和一声,二位老人便走了。 秦岳把杨桔子扶开,看她眼圈儿红着,低头问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杨桔子咬着嘴唇,看着他,说,「就是觉得能嫁给你,挺高兴的。」 第97页 「只是这样?」 「噢。」 秦岳的手指在她眼眶下扶过,她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掌心贴到自己脸上,很认真地说:「以后,由我来疼你。」 他挑眉,她勾住他的脖子,翘起脚吻他。 ? ☆、058 ?  秦家人来了,直接推动了秦岳与杨桔子婚事的进程,当天下午秦爸爸跟杨爸爸谈定了婚期,当天下午秦岳带杨桔子走了。 他们要领证。 办涉外婚姻只能去南京,秦岳把秦爸爸送回了酒店,便马不停蹄地带杨桔子去了民政局,然后被民政局的人指挥着去了涉外婚姻登记处,他们去的时候人家正准备下班,杨桔子第一次见秦岳求人……尽管他求人的方式并不是低声下气的那种……他说了很多抱歉对不起,请求工作人员可否稍微加一点班,帮他们完成登记手续。 杨桔子知道这种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是有些背景的,哪儿能你说加班就加班的道理。她拉拉秦岳的袖子,说要不明天再来吧,也不急于今天。秦岳摇头,继续请求登记处的姑娘。 登记处的姑娘多看杨桔子两眼,眼神里有点羡慕,最后终于松了口,说她加班倒是可以,可是拍照的人已经走了,问他们是否带了照片。杨桔子一想坏了,秦岳却拿出了照片,是两年前他们在阿尔卑斯山下面的合影。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杨桔子问。 秦岳朝她笑,把照片递给登记处的姑娘。 制好了证,登记处的姑娘结婚证交给他们,笑着说祝福你们。秦岳说谢谢,接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盒ichoc的阿尔卑斯的雪,送给了那姑娘。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杨桔子又问。 秦岳仍然笑,说,在中国结婚不是都该送喜糖的? 杨桔子撅嘴,用手指挠挠脸腮。 怎么了?秦岳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些东西都该我准备的,可是都让你做了,我有点过意不去……杨桔子喃喃地说。 秦岳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谁做都一样的。 登记处的姑娘也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把巧克力放到抽屉里。杨桔子急忙说,那个巧克力是手工做的,80%的可可脂,很容易化的,而且没加防腐剂,放久了牛奶会变质,您尽早吃比较好。 姑娘愣一下,又把巧克力拿了出来。 秦岳也笑着附和,是我太太的店做的,很好吃,您试一下。 他们离开登记处,坐上车,杨桔子说秦岳,何必这么急,明天办不也一样?为了办个证废了这么多口舌,你一个大总经理跟那个小姑娘说了十几个sorry。 秦岳勾着嘴角,发动车子,问她饿不饿。 「还好吧。」杨桔子手盖在肚子上,说,「中午吃得太多,下午又一直在车上坐着,都没机会消化,还不觉得饿。」 「那我们先回酒店。」秦岳说。这一路上他的嘴角都是上扬的。 他们回了酒店,一进门秦岳就把杨桔子抱了起来。杨桔子惊叫一声:「秦岳!」 他抱着她一起倒进床里,咬上她的嘴唇,呢喃着:「该改口了。」 改口…… 杨桔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的眼像天空一样深远,蓄满了深情。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娇嗔一声:「老公……」 他笑出了声,手下开始解她的衣扣。 「有没有想我?」衣服脱了,他的手在她身上揉搓,撩得她像着了火。 「不想!」她嘴硬,手却去解他的领带。 他仰起头方便她把领带摘下来,衬衣倒是自己脱了,又牵引着她的手让她去解他的腰带。 「讨厌!」她抽回手,拧他的手背上的肉。 他把她捞起来,让她跨坐在他腿上,注视着她,问:「真的讨厌我?」 「对啊。」她口是心非着,脸颊上却有两团嫣红,垂眼看他的前胸。他的身体很漂亮,他虽然忙但是不会疏于运动,每周两次的健身课程让他的肌肉充满弹性,皮肤也很紧绷。她把手盖在他胸前,用手掌感受他的温度,跟心跳的频率。 这是她的丈夫,名正言顺的丈夫。 想到他今天领证时的猴急,她莞尔一笑,望着他问:「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闪婚?」 「你说呢?」他压低了声音,反问,「你见过拖了两年的闪婚吗?」 「那不是……」她说了个开头,想到当初自己就那么跑了,害得他找了那么久,后头没好意思说下去了。秦岳接口说:「有了前车之鑑,我才明白对付你这个小东西,不适用来日方长。」 「好啦,都过去了。你别那么小心眼。」杨桔子没别的话讲,她撒娇。 秦岳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 他依然是引领者,有很多办法弄得她意乱情迷。她卧在他身下,娇喘着,等着他带给她至高的愉悦。他却没有立刻给她,而是在她耳边说:「桔子,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顿时清醒了两分,扭脸看着他。 「我们已经结婚了,可以要孩子了。」秦岳说,接着补充,「我很想要。」 孩子啊……可……现在就提这个,是不是太仓促……她知道结婚是人生必然,她也25岁了……他比较大,想要也是正常…… 只是她还没把怀孕这事提到日程上来…… 那,现在要提上来吗? 第98页 「不行吗?」他捧着她的脸问。 杨桔子看着秦岳,他那副渴望的样子不是装假的。她突然想,如果有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小孩绕在身边跑,应该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她咬了咬唇,问他:「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也笑了,说:「都好。」 这一晚他们没有做措施。顺其自然吧,杨桔子想。 秦家人在南京待了两天,杨爸爸便将婚宴的事情加急准备完了。 杨桔子家乡婚娶一向有流水席的风俗,但一般是娶媳妇才会弄那么大阵仗。杨爸爸搞了例外,嫁女儿也在村口摆了流水席,全村的人都来吃,大锅大灶好不热闹,从中午吃到了晚上也不散席。 秦爸爸非常开心,秦妈妈一直作陪,人家敬酒的时候还能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杨桔子穿着妈妈准备的红色嫁衣,再看秦岳那一身中式対襟衫,恍惚像是回了时期。她小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秦岳,逗得秦岳笑起来,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看这俩孩子感情多好。」杨桔子的小姑感慨。 「是啊,年轻人,就是好啊。」杨妈妈感慨。 杨桔子只是靠在秦岳肩头嘻嘻笑。 杨妈妈端起一杯酒,交给秦岳,说:「秦岳,我就这一个女儿,今天把她交给你,你可得好好待她。她年纪小,不懂事,她有做错的地方你要宽容点儿。桔子脾气拧,可讲道理。说通了她会改的。」 秦岳说:「妈妈请放心,我会待桔子很好。」 他把酒一饮而尽。 到晚上席还没散,陆续有人来吃。杨桔子觉得累了,问杨妈妈是否可以回屋休息。杨妈妈总觉得这样不好,客人还没散,新娘不见了不合适。秦岳帮说了几句,担心杨桔子的身体,杨妈妈便松了口,让秦岳送杨桔子回家。 ? ☆、059 ?  秦岳把杨桔子送回去,自己要返回。杨桔子拦他,她想让他也休息,刚才一轮一轮敬酒的不少,还有很多亲戚朋友过来问东问西的,他也不轻松。可秦岳说婚宴不能没有新人,让杨桔子休息,他回去继续顶着。弄得杨桔子又埋怨老家的陈风旧俗,一个婚宴从中午吃到天黑,那些人怎么就捨不得走。 秦岳教育她不该这么想,说这里讲究多,人情重,得为你父母着想。以后我带你去了英国,他们还要在这里生活,我们不能折了他们的面子。 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她不周到了,心里有点儿不自在,酸熘熘地说:「弄得好像你是他们儿子,我倒成了不懂事的媳妇。」 「怎么开始闹别扭了?」秦岳捏捏她的鼻子。她握住他的手,嗔怪道:「那不是怕你辛苦?已经喝了不少了,你也不知道挡挡,谁敬酒你都喝。」 「一生就这么一次,他们不敬我都想喝,醉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他笑。 「你倒是穷开心……」杨桔子咕哝,伸手将他衣服前襟的一根线头摘了下来。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我会更开心。」 她脸红了,推他一把,娇嗔:「哪儿那么快。」 「所以要加把劲儿。」他口气轻飘飘的,身上带着点酒气,吐出的气息热乎乎地灌到她耳朵里。她颤了颤,扭脸看他,他眼睛很亮,眼底有些东西在涌动,是每次激情之前的样子。 果然酒后容易乱性啊…… 可时候地点不对。 杨桔子几下把他撵了出去。 秦岳走后,杨桔子又搬了把椅子到梧桐树下坐着。她也喝了一点点酒,感觉身上热乎乎地。她窝在椅子里隔着梧桐叶看天上的月亮。今晚是眉月,月亮像个掰直了的鱼钩,几颗比较亮的星星散在天上。她坐了一会儿开始打盹,迷迷糊糊地看到一窝小娃娃围着她,叫她妈妈,她数了数,有十二个。 天!她怎么这么能生! 孩子纷纷伸出胳膊要抱抱,杨桔子抱完这个那个又要抱抱,忙得她不亦乐乎。 秦岳跟爸爸妈妈回来,吵醒了她,她揉着眼睛站起来,还有点儿发懵。秦岳走过来,问她怎么在外面睡了。杨桔子喃喃说,秦岳,我刚梦到我变成母猪了。秦岳怔了下,继而失笑,揉她的头发。杨妈妈笑着说:「都结婚了还说孩子话!」 晚上杨桔子跟秦岳在布置好的新房里准备休息,杨妈妈来敲门,送了一杯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秦岳,让他喝了,说对身体好。 杨桔子问是什么,杨妈妈只说是土方子,有好处。杨桔子问是治什么的,杨妈妈一副不可说的表情,只催促秦岳喝了。秦岳淡定的把杯子送到嘴边,杨桔子想拦,杨妈妈拉着她,朝她使眼色,说,妈不会害秦岳,这是对他好的东西,你别捣乱。 最后秦岳喝了,杨妈妈满意地走了。 杨桔子有点担心,问:「什么味儿?」 秦岳喝了口水漱口,咽下去后说:「有点儿苦,像是树根的味道。」 「怎么给你什么都喝啊?你推辞下啊,我妈妈他们有时候喜欢信一些奇怪的东西,也说不好有用没用的,可万一对身体不好怎么办?」杨桔子忧心忡忡地数落,秦岳只是笑。 杨桔子数落完了,也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多余。秦岳总不能忤逆新任丈母娘吧?她都拦不住,秦岳怎么拒绝? 她老大不开心地铺床。 秦岳过来拦腰抱住她,倒到床上。他没乱动,只是抱着,把脸埋进她后颈。 第99页 「桔子,我喜欢这里,也喜欢这场婚宴。」他说,「就像跟全世界宣布,你从此是我的了。」 「那不早就是你的了。」杨桔子咕哝,拉开他的手站起来,说,「今天也够累的,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秦岳乖乖地躺在床上,微笑看着她出去。 杨桔子打水回来的时候秦岳已经睡了,她嘆气,想今天他也是累坏了,就没叫他,帮他脱了衣服鞋袜,盖上被子。然后她自己去洗漱了下,跟他躺到一起。 半夜里也不知道几点,杨桔子被秦岳摸醒了。 干嘛啊。她咕哝一句。 他一声不吭,压到她身上。他身体怪热的,手伸进她睡裙里面,捉住她胸口的两团。 很晚了,困。她又咕哝。 他把她的腿推高,进入,非常直接,甚至连她的内裤都没脱。 很涨! 她惊叫一声,顿时睡意全无,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他。 你怎么……她刚想问,他已经开始动了,截断了她后面的话。秦岳……她娇喘着,揪着他的睡衣问,你发什么神经啊? 他就吻她,特别特别深的那种吻,火辣辣的,她觉得自己吸进的氧气就是留着让他吸走的,她越来越觉得窒息。 她敲他的肩,扑腾着双腿,呜咽着让他别这么用力。 他拉起她,让她坐在他胯上,把她的睡裙扯下来,双眼冒火地看着她,看得她都怕了。她想走,他握住她的胯骨,不让她走。 我想要你。他沙哑地说。 她难过地皱眉,说很涨啊……你不要这么急…… 等不了了。他说,耸动起来。 慢点儿!秦岳……别!啊!……停一会儿……她呜呜咽咽地说,又怕声音太大被那屋的爸妈听到。 这床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候置办的,是一张竹床。竹床年代久了,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嘎吱乱响。 太响了…… 杨桔子的身体颠簸着,紧紧抱着秦岳的肩膀,咬着牙说不行秦岳,你轻点儿,太响了秦岳,这床太响了,我爸妈会听到,邻居也会听到的。 他抱着她下了床,把她放到桌子上。可这个姿势她腰受不了,他撞得太用力。 不行秦岳,我没劲儿了。她难过地哼哼。 他把她翻过来,让她趴在桌上。她下巴正对着杨妈妈用了十几年的一组杯子,急忙用双手抓着桌边,唯恐给碰到地上碎了。 他没完没了地,她膝盖磨得又喊疼。 他又把她抱回了床上。 太响了。她说。 没事。他说。 好丢人!她捂住脸。 顾不上了。他握住她脚踝把她的腿拉得更开。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她快哭了。 不知道。他说,拉开她的手,又是一顿深吻。嘴上说着我爱你,身下开足了马力。 竹床嘎吱乱响,频率越来越快,两个人急促地喘着,身体纠缠在一起……咔嚓一声响,床腿噼了,秦岳抱着杨桔子滚到地上。 你看床都塌了……杨桔子带着哭腔说。 秦岳爬起来,抱起她,把她放到椅子里,他继续做。 她气得拧他的胳膊,他更兴奋,动得飞快,搞得她浑身一阵颤,瞬间便失神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公鸡叫的时候,杨桔子发现自己是趴在秦岳身上睡的。而秦岳躺在地上,铺在他身下的是妈妈新买的被子,那张竹床歪仄破烂地躺在墙角。 她爬起来,觉得腰酸腿疼的,还发现膝盖已经磨破了皮。她也顾不上不舒服,把秦岳叫醒了。他们穿好衣服,杨桔子不停地埋怨他没有深浅。秦岳随口应着,只专心研究那个破竹床,企图让它恢复原样 杨桔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秦岳问她笑什么,杨桔子说我们真是把脸丢尽了,幸好要离开了,要不真没法在这里住下去了。算了你也别修了,我给我爸妈再买个床吧,你出去把脸洗洗。 秦岳前脚出去,杨妈妈后脚就进来了。看到那张破床后呆了呆,喃喃念叨着昨晚不该给秦岳吃那个药。 杨桔子突然明白了点儿,问杨妈妈到底给秦岳吃了什么。杨妈妈支吾了会儿,悄悄对她说,因为担心秦岳年纪大了,那方面力不从心,所以问亲戚要了个偏方,想帮忙他们小两口早点添个孩子。 杨桔子哭笑不得,说:「他用不着啊……」 「妈哪儿知道啊。弄得跟妈要害你似的。」杨妈妈有点不高兴,说,「妈只想你们好好过,他年纪一大把,你再不赶紧要孩子,晚了就要不上了。」 「知道了妈,我也不是怪你。你心意我懂的。」杨桔子只能这么说。 这事儿杨桔子打算烂在肚子里了,要是让秦岳知道了,她的脸没地儿搁。 事实证明杨妈妈这把劲儿使得也是歪打正着。 婚礼后秦家人回了英国,杨桔子留在国内帮二老跑签证。因为婚礼还要在伦敦办一次。 她忙活了两个月,护照的事儿签证的事儿还有巧克力店里的交接。最后她带着父母还有孟楠楠坐飞机到伦敦,一下飞机就晕倒了。送去医院后被告知已经怀孕两个月,还是双胞胎。 秦岳开心得像个孩子,杨妈妈志得意满地朝杨桔子使眼色,杨桔子隔着秦岳的肩膀看到杨妈妈的表情,嘴角抽了抽。 孟楠楠担心的是别的,她问杨桔子这样还能蜜月旅行吗? 第100页 秦岳不容置疑地说:「哪儿都不许去!」? ☆、060 ?  杨桔子的双胞胎怀得并不顺利。 一开始是孕早期出血,不太多,但是总是有。那阵子杨桔子最怕看到的就是底裤上一点点红色。每次去医院检查都说情况不严重,孕早期出血相对常见,只让她多休息,不要过度焦虑,每周到医院检查。可她上网查到许多匪夷所思的信息,说得都多么多么严重,她吓得要命,顺便把秦岳给搞得很神经质。 秦岳不允许她住在家里,尽管秦妈妈再也不是一开始那样子对她了。 秦妈妈现在变得安静许多,好像在刻意躲她。杨桔子察觉在秦妈妈跟秦岳之间肯定发生过些什么,只是她不想去问。那肯定是跟秦衡说过的事情有关的,她答应过秦衡,永远不再提那些。 所以她觉得可以跟秦妈妈相处。 其实……她甚至会觉得秦妈妈有一点点可怜。 好吧她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秦岳私自做主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他们搬了过去。秦岳说这里离公司近,在市区生活便利,去医院也方便,所以在孩子顺利出生前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因为杨桔子孕期的不顺利,婚礼压根没有办,杨爸爸杨妈妈也都留下了,照顾女儿。孟楠楠在伦敦游玩了几天就回国了,毕竟ichoc的事情也不能放下。 孕期到了第五个月,出血的状况缓解了,孕期糖尿病又找了上来了。医生让杨桔子严格控制糖分摄入,给了她一份健康食谱,食量精确到克,要求她每天照着这个吃。 杨妈妈嘆着气说桔子啊,你怎么这么坎坷啊。杨桔子也很无奈,从前她身体好得很,感冒了也不吃药,多喝热水抗三天就好了,怎么怀孕了惹出来这么多事儿。 遵医嘱,杨妈妈给杨桔子开小灶,监督她吃东西。每天一个水煮蛋,一份西红柿黄瓜或者芹菜,一点牛肉鸡肉,然后就是定量的燕麦面包跟清炒蔬菜。杨桔子每天都怀疑自己在生下孩子前会不会被饿死。 每天杨妈妈杨爸爸跟秦岳吃饭的时候,杨桔子都躲在屋里自怨自艾。 控制到孕晚期,七个月了,血糖什么都在正常范围内,杨桔子想孩子快要生了,她偷偷多吃一点没大碍的。她偷偷出去买了面包,藏在床底下,然后半夜接着上厕所的藉口,躲在厕所啃面包。 她啃了一个月的面包,血糖直线上升,医生说这样下去会危机胎儿跟孕妇生命,所以让她留院。 杨妈妈以为是自己做饭有问题,才把杨桔子吃坏了,内疚得不得了,站在病床尾抹泪。秦岳情绪也不好,没有安慰杨妈妈,坐在病床边,握着杨桔子的手,眉头紧锁。 杨桔子想这样不行,不能让妈妈背黑锅,就坦白了。 那是杨桔子见过秦岳发的最大的火,他咆哮的声音全医院都听得到。他说杨桔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小孩子吗?!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杨桔子实实落落地被吓到了,呆呆地看着秦岳。 杨妈妈护着女儿,就赶紧劝,秦岳,别生气了,桔子她也不容易,每天吃那点东西真是挺熬人的,她都饿了六个多月了…… 秦岳闭上眼,隐忍了一会儿,接着转身走了。杨桔子就抽抽嗒嗒地哭。 杨妈妈赶紧过来安慰,说没事没事,知错就改,咱以后就照着医生规定的吃。你都怀了八个月了,再忍忍,最多一个月,孩子生下来就想吃什么吃什么了啊。 杨桔子点头,说再也不敢了。 杨妈妈又小声埋怨,秦岳他也是,着急归着急,怎么也不能这样训人,你还怀着孕。杨桔子抹着眼泪替秦岳说话,你别怪他,他是急得,你没看这几个月下来他瘦了一圈。 晚上秦岳来了,让杨妈妈回去休息,他守着杨桔子。杨妈妈怪犹豫的,不走,其实是怕他们吵架。秦岳说妈你放心,上午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凶她了。 桔子她知道错了,你们有话都好好说。杨妈妈嘱咐再三,这才走了。 杨桔子眼睁睁看秦岳关上病房的门,回身朝她走过来。她有点紧张,舔了舔嘴唇,小声说,我今天只吃了一颗鸡蛋跟一片燕麦面包……你放心,我不会乱吃了…… 秦岳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挤上了病床,把她圈在怀里。 「桔子,我今天问过医生有关剖腹产的事情。」他把手搁在她肚子上。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像个安全气囊挂在身上,因为有两个孩子,肚子确实比一般孕妇看起来大好多。 「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受,可以提前让他们出来。」他说。 杨桔子吓了一跳,问:「你不是说真的吧?」 秦岳摇头:「桔子,你现在情况不很好,我很怕……」 「医生不是说了,只要血糖能降下去,是可以挨到顺产的吗?」杨桔子说,回手楼主秦岳的肩膀,「我没事的。孩子在妈妈身体里多待一天都是好的,提前让他们出来我不放心。你别担心了,我会听话的,医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胡闹了。」 「可是我怕。」秦岳闷声说。 「不怕不怕。」杨桔子摸到他的头,她肚子太大不好翻身,只能用手捏弄着他的耳朵,像是哄孩子,「没事的没事的。」 秦岳抱紧了她。 杨桔子又饿了一个月,挨到了顺产的那天。那天秦岳正在欧洲出差。秦爸爸已经彻底卸任了,公司都交到秦岳手里,他自然是比以前还忙。秦岳特意把公事提到这几天办了,准备专门陪杨桔子生产。哪知道两个孩子从有了开始就专门跟他们作对的,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半个月,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101页 当时是晚上,杨桔子正在家里看书,突然就开始腹痛。杨妈妈杨爸爸不知道怎么处理,急得团团转。杨桔子知道这时候只能靠自己,就指挥杨妈妈先给秦衡打电话,她自己拨了999叫了救护车。秦岳那里她暂时没有找,他人在欧洲,现在告诉他只会让他干着急,她想不如等她生完了再说。 到了医院的同时秦衡就跑来了,杨桔子嘱咐他先不要告诉秦岳,时间太晚了,没什么事儿明天一早再说。秦衡满口答应了,杨桔子被送到急诊室后他立刻给秦岳打了电话。 杨桔子是急产,在急诊室直接生了。这两个孩子折腾了她九个多月,出生却异常顺利,也很健康,一男一女两个宝贝儿。 孩子送出来秦衡先抱了,开心得不得了。直说要打电话给秦爸爸,可忘了手里抱着两个孩子根本腾不出手打电话这事儿。 杨桔子被送去了病房,秦衡也抱着孩子跟了进去,把孩子放到杨桔子枕头两边,杨桔子笑,说你把他们放到一边啊,要不我还要翻来覆去才能看到他们。 秦衡直说糊涂了糊涂了,又把男孩抱起来放到女孩这边,然后他弯腰看着孩子不住地笑,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杨桔子说你那么喜欢小孩,自己快去找个老婆啊,自己生一个。 秦衡说我还是算了吧。我身上这点血缘就到我这里打住好了,没必要传下去。杨桔子怔了怔。秦衡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孩的小脸,笑着说:「有他们就行了,算我一份。」 「这怎么能算你一份?秦岳听了还不打死你?」杨妈妈嫌弃秦衡乱说话。 秦衡扑哧一声笑起来,打了自己一嘴巴,说阿姨你别生气,我高兴糊涂了。 你也年纪不小了,是该结婚生子了。你可别跟你哥学,这么晚才结婚,等孩子结婚的时候都六十多了……杨妈妈又开始唠叨。杨桔子翻了个白眼,在杨妈妈那里,秦岳的年龄问题是个永远的话题,什么时候都能翻出来说道说道。 秦衡机灵得很,接口说,我哥要是不晚婚,怎么能遇上这么好的嫂子? 杨妈妈顿时就笑开了花。 凌晨三点杨桔子醒了,看到秦岳坐在床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嗓子因为缺水显得沙哑。 刚来。秦岳说。又问,想喝水吗? 杨桔子嘆气,想坐起来,可身体重爬不动,秦岳坐到床边扶她起来,餵她喝了点水,舒服点儿了,就说大半夜的你跑回来干嘛,我想明天早晨再告诉你的。 「真要那样,我会把秦衡那畜生宰了。」秦岳沉声说。 杨桔子撅嘴,问:「他告诉你的?」 秦岳「嗯」了声。 「他也真是…… 我让他明天再打电话的。」杨桔子埋怨。 他揉揉她的头发,说:「你辛苦了。」 她笑起来,往他怀里靠了靠,说:「我想吃龙虾牛排烤羊腿扇贝带子基围虾还有白切鸡烤鸭红烧带鱼,你犒劳我吧。」 「好。」他说,低头亲亲她。 女孩突然哭起来,底气十足地嚎哭,秦岳挑眉,问:「她饿了?」 「不该呀。」杨桔子说,「刚吃完的。」 杨妈妈睡眼惺忪地跑了进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把孩子摔着了?」 日后杨桔子发现她闺女成了最大的情敌。 ? ☆、061 ?  宝宝出生后,秦爸爸给取了名字:守正,馨莹。 杨桔子还是住在他们位于市区内的房子里,杨妈妈杨爸爸也继续留在伦敦。尽管请了保姆,可因为是两个孩子,杨妈妈不放心,所以就没走。杨爸爸在同一栋楼里碰到了个老华侨,福建人,俩人喝茶下棋倒是他乡遇故知,也自得其乐了。 只是秦爸爸对他们住在外面颇有微词,希望他们带着孩子回秦家大宅去住着。跟以前不同,秦岳一直没有松口的迹象。杨桔子都怀疑秦岳是不是永远不打算搬回去了。 好吧其实她比秦岳享受现在的日子,下有儿女双全,上有父慈母爱,身边还陪着心爱的老公,天堂也不啻这样。 在两个宝宝百岁后不久,秦岳收到一封请柬。 詹悦容要结婚了。 杨桔子没想到詹悦容会这么快结婚。 她来伦敦这一年都是在孕期度过的,各种坎坷不顺利,当然没闲心去打听詹悦容的状况。 婚宴的日子就在明天,杨桔子拿不准詹悦容为什么现在才送请柬。她反覆看了几遍那张请柬,确认那上面只写了秦岳的名字,并没有提到秦太太。 「你去吗?」她问他。 秦岳坐在摇篮边看儿子。秦守正乖得很,饿了就叫两声,小奶猫似的,而且吃了就睡,除非生病并不无理哭闹,跟秦馨莹完全是两个路子。此刻的秦馨莹被杨妈妈抱着,叼着个奶瓶一边喝一边哼哼唧唧,表示小姐她很满意。 「人家都请了还问去不去?肯定得去啊。」杨妈妈说,边低着头小心给外甥女餵奶。杨桔子怀孕的时候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咨询过医生后,秦岳就禁止她餵母乳,让她好好保养身体,所以两个孩子就吃奶粉。 杨妈妈用小手绢沾了沾秦馨莹嘴角冒出来的奶泡泡,喜笑颜开地说:「这小东西真难伺候,不像她哥哥。换了好几个牌子的奶粉了,总算找到一个她爱喝的了。」 杨桔子把请柬折起来,搁到桌上。 第102页 杨妈妈并不知道詹悦容跟他们之前的那些故事,她也不打算让杨妈妈知道。她站起来走到秦岳身边,弯腰看看儿子。秦守正的被子盖在肚子上,两条小腿露在外头,她给他盖好。 我去你会介意吗?秦岳小声问。 他既然这么说,就是决定要去了。杨桔子心里有些疙瘩,可她知道这是人情。秦家跟詹家是世交,很多生意也有往来,现在秦岳又接了秦爸爸的位子,不去显得太不懂事。更何况秦岳跟詹悦容从小认识,就算是中间种种事故没有走到一起,该有的情分还是仍存在的。无论在公在私,秦岳该去。 谈不上吧……杨桔子又把秦守正的被子整理了下,说,我可能会比较介意你红包里会放多少钱。 秦岳便笑起来。 晚上秦岳折腾了好一阵子,杨桔子总有些心不在焉,提不起热情。秦馨莹又开始哭,杨桔子把秦岳从身上推下去,匆匆下床去看孩子。秦岳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坐起来。 跟秦守正的乖相对,秦馨莹特别能闹,尤其能哭,而且大多数时候哭的原因不明,要哄好久。杨桔子抱起女儿,在房里来回走着。秦岳看了她一会儿,下床过来把女儿接了过去。 你去睡吧,明天还有事不是?杨桔子说。 秦岳瞥了她一眼,说没什么事。 秦馨莹在爸爸怀里靠了一会儿便不哭了,小嘴一努一努的。杨桔子把手指放到她嘴上,想试试她是不是想吃奶,哪知道女儿把头一扭,咧着嘴又哭了起来。 秦岳抱着女儿退了一步,转过身去轻轻拍着哄。 那个婚宴……早晨九点的不是?挺早的……你总得收拾一下再过去吧?还得准备礼物。杨桔子装作不经意地念叨。 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秦岳头也不回地说。 人家又没请我去……杨桔子嘟囔,低着头,用手指搓揉着睡裙的裙摆。 不请你,是因为这里还没人知道你是秦太太。秦岳说话声音很小,因为秦馨莹已经安静下来了,他把她轻轻放进摇篮里,轻轻晃着摇篮。 旁边摇篮睡着秦守正,呼呼大睡地对外界事情丝毫不知。 秦岳直起腰,对杨桔子说:「桔子,我们应该补办一场婚礼。」 杨桔子没想到事情会扯到他们身上,她想了想,孩子都生了,再去结婚,总觉得怪怪的。用食指挠挠脸腮,她问:「用得着那么麻烦?」 「看你的意思了。」秦岳弯着嘴角说,「如果你不介意总有人给你丈夫介绍女朋友的话。」 杨桔子把嘴一瘪,回床上躺下,背朝着秦岳。 秦岳也上了床,坐在杨桔子身后,手掌沿着她腰线搓揉着,慢慢说:「不管在哪个国家,40岁了还不结婚,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吧?」 杨桔子「嗯」了声。 他把她的睡裙拉高了,俯身凑到她耳边,语带着笑意地问:「吃醋了?」 她一把推开他。 「别臭美!谁吃醋了!」拿开他作怪的手,硬声说,「困了,快睡啦!」 他把她翻过来,一把将睡裙掀到她下巴颏底下。 她刚「哎」了声,他就压了下来。 …… 他很强势,而这次她进入状态很快……淋漓尽致的一场…… ……可能她是真的吃醋了吧…… 话说小别扭后的激情确实够澎湃,秦岳他真会玩……杨桔子捂脸。 第二天秦岳带她去参加婚礼。婚礼在教堂举行,来宾看起来都是有身份的人,一半华人一半老外,还有些像是演电影的明星,杨桔子叫不出名字,但是看着眼熟。人们个个衣着讲究,言谈得体,就像电影里演得那样。 詹悦容穿着曳地婚纱,由詹父挽着送到神父面前,那里一个褐发蓝眼的男士在等她。他们对着圣经起誓,交换戒指,新郎亲吻新娘。 撇开这是詹悦容的婚礼不谈,单单看这个婚礼,杨桔子确实生了办婚礼的想法。 一般女孩子都会梦想有一个这样婚礼的吧。 她握紧了秦岳的手。 怎么了?秦岳低声问,语气透着担心。 很漂亮。杨桔子小声赞嘆。 想要吗?他笑。 嗯。她很诚实,又问,不信教也能在教堂举行婚礼吗? 喜欢这里?他问。 因为很圣洁。她说。 他大掌包住她的手,拍了拍,说,等我去问一问。 去哪里问啊?她问。 他朝基督像努嘴,说,问他。 你讨厌!她掐他的手指。 旁边有人轻咳了声,提醒他们不要在婚礼上窃窃私语。秦岳挑眉,杨桔子吐舌头。她往神父那边看了眼,新娘新郎转过身,沿着走廊往外走。詹悦容的眼风冰冷冰冷的,从她身上掠过,落在秦岳那里的时候,平添了点温度。 怎么感觉有未完待续的意思? 杨桔子深吸一口气,往秦岳身上靠紧了点,听见秦岳的轻笑声。 婚礼结束后,宾客们被接到婚宴的酒店,那里是一场酒会。 反正就是阵仗依旧很大,奢华,精緻,很多很多钱堆起来的场面。詹悦容换了一套紫罗兰色的礼服,美得像是花间精灵。她的新婚丈夫很高大英俊,也配得上她,乍看下感觉天生一对。他们请了英国着名的乡村乐队,歌声中一对新人翩翩起舞,第一支舞后,其他宾客也陆续走入舞池。 第103页 场面慢慢热闹起来。 杨桔子不会跳舞,坐在边上吃水果,秦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跟几个男人寒暄。杨桔子想去卫生间,看秦岳还是跟那几个人聊着,他们的话题她不感兴趣,也不好打断他们,就自己走了。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跟秦岳站在一起的是詹悦容。詹悦容拿着一只高脚杯,满面笑容地仰着头看着秦岳,嘴唇花瓣一样红润,微微开合不知道说着什么,像只依人的小鸟。 她心里咔嚓一声有东西碎了,酸熘熘的东西肆意流淌。 「女士,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这是中文,杨桔子讶异地回头,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中国男孩在她身后,看起来二十出头。 抱歉我不会跳舞。她礼貌拒绝。 这么美的女士,如果不能跟您共舞,我会认为生命都失去了价值。男孩说。 杨桔子「呃」了声,觉得很尴尬。这种恭维用中文说出来实在是……太酸了…… 男孩躬身做了个很宫廷的「请」的动作,微笑地望着她,问,可以吗,女士? 这……真不好意思,我确实不会跳舞。杨桔子摆着手拒绝。 男孩笑起来,很有亲和力的感觉,动作却很突兀,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入舞池。 我教你。 这世上还有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杨桔子刚想发作,就被秦岳拉到身边,顺便扯开了男孩握着她的手。 抱歉,这是我太太,她不会跳舞。秦岳微笑着说,眼神却像淬了薄冰。 男孩胆子很大地跟秦岳对视,接着朝杨桔子说:「真可惜,你竟然已经结婚了,你丈夫真幸运。」 杨桔子一个大喘息,心说这哪国的熊孩子啊? 男孩走了,秦岳低头问杨桔子:「想跳舞吗?」 「不想啊。」她说。 他就像没听到她回答一样,继续说:「我教你。」 她被他揽着腰进了舞池,他认真地教她进三步退一步,进三步退一步。他们的舞步很慢,动作很缓,可秦岳扣在她腰上的手却有点力气。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他。 他不说话。杨桔子看着他,他垂着睫毛只看她的脚,并不看她。她有点气,一下子踩住他的脚。 他这才正视她。 「我不跳了,我们回家吧。」她沉声说,她已经很不开心了,相信他能看出来。 「再等等。」他说。 「等什么?」她赌气了,「我现在要走!」 杨桔子去掰他扣在腰上的手,秦岳托起她的后脑吻她。 法式深吻。 大庭广众的,杨桔子想推开他,又觉得这样推开了会让秦岳没面子。好吧内部矛盾内部解决,现在该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亲来亲去的就假戏真做了,她对他的亲吻没什么抵抗力,杨桔子有点懵,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鼓掌。 秦岳放开了她,用拇指揉了揉她的嘴角。他眼里重新盛满了笑意,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美丽的女士,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哪有这样宣示主权的啊! 老夫老妻的好意思?! 杨桔子脸通红。 回家的路上,杨桔子突然想起什么,问秦岳:「你跟詹悦容都聊什么了?」 秦岳眉头皱了下,反问:「你跟那个男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没跟他走到一起。我刚从卫生间出来他就过来了。」杨桔子辩解。 「他握着你的手,搂着你的腰,你们之间最近的时候只有十公分。」秦岳逐条列举,「他说你很美,说你结婚了很可惜,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对我却有敌意。」 「你怎么引申出这么多的?我跟他认识统共不超过两分钟。」杨桔子气急。 「认识?你们竟然认识?」秦岳沉下脸。 「不认识!谁跟他认识了!」杨桔子更急了。 秦岳瞥她一眼,突然弯起嘴角笑出了声。 杨桔子才明白他刚才是故意戏弄她的,气得掐他的手背。 「桔子,抱歉,我只是心情不太好。」秦岳嘆了口气。 杨桔子不吱声,应该心情不好的是她才对吧?参加老情人的婚礼,还在婚礼上跟老情人公然说说笑笑的是谁? 「悦容跟我说,她不爱她丈夫。她跟他结婚只是为了詹家。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擅长做生意,她丈夫有伦敦政界的背景,自己也有公司,所以可以帮她很多。」秦岳慢慢说。 杨桔子把秦岳这话想了又想,瘪瘪嘴,望着窗外说:「她的意思是,她心里还有你,你比她现在的丈夫更适合当她老公的意思吧?」 秦岳并没有承认或者否认,继续说:「她刚跟我说到这里,你就跟别的男人去跳舞了。所以她还想说什么我并不知道。」 杨桔子回头怒视秦岳,又掐他一把:「谁跟别的男人去跳舞了!跟你说了不认识的!」 秦岳伸手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桔子,下个月办婚礼,怎么样?」 杨桔子用食指挠挠脸腮,小小声地「嗯」了声。 ? ☆、062 ?  杨桔子跟秦岳的婚礼并没有在教堂举行,因为两个人都不信教,还因为两个人已经同居了。 非教徒也可以申请在教堂举行婚礼,但是教规对于婚前性行为有严格的规定,向杨桔子跟秦岳这样孩子都有了的情况,当然是不合适的。 第104页 就算他们在中国已经登记结婚也不行。 秦岳说说这是教规的问题,不是有钱就可以做到的。 除非是对教会撒谎。 杨桔子想那算了,靠撒谎换一场教堂的婚礼又有什么意思?假装天主看不出来? 后来婚礼在酒店办的,秦岳请了一名神父,这一点教会倒是允许的。 婚礼办得不像詹悦容那么隆重,该有的流程都有就好,不过分繁缛,杨桔子很满意。她跟秦岳有共识,形式上的东西不需要太奢华,他们的婚礼只是一个见证。 不过他们婚礼应邀前来的宾客比较多,杨桔子看出来秦岳的公司地位比两年前更不一般了。 詹家只来了詹爸爸一个,詹妈妈跟詹悦容都没有来。秦妈妈也没由来,秦爸爸说秦妈妈病了,到瑞士疗养去了。杨桔子暗暗揪心,不知道秦妈妈这股劲儿什么时候能拧过来。 好歹算她的婆婆吧,就算跟秦岳没有血缘关系…… 婚礼持续了一天,杨桔子一天没见到孩子,心里惴惴的。晚上酒会一结束她就自己跑回了家,把秦岳扔在那里善后。杨妈妈看她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就笑,说我帮你看孩子你还不放心?你看你那一身乱七八糟的,快去洗把脸。 杨桔子问孩子呢? 杨妈妈说都睡了,估计快醒了。你别去吵他们,好不容易清静会儿,让他们多睡睡。 杨桔子就去浴室。她还带着妆,礼服也穿在身上,一身的汗,所以就洗了澡。 这期间秦岳也回来了。 没多久两个孩子醒了,杨桔子头发没吹干就跑出来。 婚礼后的夜晚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忙孩子,陪他们玩儿,女儿折腾完了换儿子,忙忙碌碌的,直到晚上孩子都哄睡了,夫妻两个才有空喘口气。 秦岳躺在阳台的躺椅里,杨桔子给他泡了杯莲子心茶,伦敦入夏了,天气热,清火。 秦岳伸手拉住她。 怎么了?她问。 想去哪儿度蜜月?他问。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这你不用担心。 杨桔子看看两个摇篮,摇摇头,说:「我不放心孩子,还是算了。」 秦岳却说:「几天时间而已。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杨桔子眨眨眼,听他这意思是已经做好了规划,就问:「那我们去哪里?」 「巴黎。」秦岳说。 杨桔子心口被什么扎了一下。 秦岳坐了起来,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伸手解她睡衣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 窗户开了一扇,夜风扑到她怀里,有些凉,透着心窝的凉。 秦岳把手伸进她衣内,拿出了那个mp3. 「还能用吗?」他问,手指轻轻从mp3的液晶屏幕上擦过。 「不知道。」她小声回答。 「你戴着它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用过?」他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看她。 她沉默了,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不捨得?还是不敢?」他问,把mp3从她脖子上拿了下来。 她抬手想挡他,他垂着眼,从睫毛下瞥了她一眼,于是她忍住了,任由他把东西拿走。 他拿着mp3左右看了一会儿,又把它重新挂到她脖子上。 「明天我去找一找,应该有能配上它的数据线。」秦岳说着,帮她系扣子。 「用不着的……」杨桔子嗫嚅。 「用得着!」秦岳说,语气不容置疑。 夜里他们躺在床上,静静的。杨桔子失眠,秦岳也没睡。 桔子。他叫她。 她几乎是受惊吓一样地回了声,嗯? 后天的机票,早晨九点半,我们去巴黎。他说。 ……好。她回答。 不想去吗?他问。 不是……她回答。 敢去吗?他又问。 ……她沉默。 他伸手把她捞过来,密实地压在身下。 秦岳,今晚……不要了,好不好?她想跟他商量。 「桔子,不行。」他贴到她耳边说,「听话。」 不容置疑。 虽说算不上新婚之夜,可秦岳还是狠狠地折腾了一通。杨桔子喘息的间隙睁开眼看他,他正扭头看着床头桌那里,桌上有方哲的mp3。 她明白。 秦岳他,吃醋了。 第二天秦岳好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照常起床,洗漱,抱抱孩子,亲亲她,然后去了公司。吃完早饭杨桔子跟杨妈妈还有杨爸爸一起陪两个孩子玩儿,也是其乐融融。 玩了一阵子杨妈妈把杨爸爸支走了,跟杨桔子说,你们要是还想要孩子,最好再等一年,别那么急,知道吗? 杨桔子愣了,问,妈你干嘛说这个? 杨妈妈啧了声,似是埋怨地说,一晚一晚的都不闲着,尤其是昨晚……也没见你们用点什么措施。 杨桔子脸刷地就红了,说,妈你别乱说,我们哪有…… 行了我是过来人,我说的你记住就行了,女人怀孕太频了对身体不好。你得跟秦岳说。你要不好意思,我去跟他说。 妈你饶了我,你可千万别去跟他说。 怎么了还说不得了?我女儿的身体我心疼。 我去说我会说的,你放心,真的我一定会说!杨桔子心急火燎地表示。 当晚秦岳回来,跟杨妈妈说要带杨桔子去度蜜月。杨妈妈有点儿不高兴,可能在杨妈妈传统的思维里,生了孩子的妈妈应该永远跟孩子绑在一起。秦岳说欠杨桔子一个蜜月,虽对孩子感到抱歉,可还是应该给杨桔子补上。杨妈妈比较通情理,只嘱咐秦岳别太急着要二胎,然后就去帮他们收拾行李。 第105页 秦岳怔了怔,杨桔子抚额。 也不知道是因为杨妈妈的话,还是其他什么,他们晚上很平静,秦岳抱着她睡的,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他们乘飞机去了巴黎。秦岳把行程安排得很好,他们过得很享受。巴黎很美,比伦敦美。杨桔子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兴奋快乐,秦岳也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在巴黎玩儿的第四天,秦岳带杨桔子到了一家医院。 这是哪儿?她问。 医院。他说。 很明显,看得出来。她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法国是世界上医疗条件最好的国家,医疗资源丰富,医疗保险覆盖范围广,医护人员的责任心也是举世闻名。在为病人看病时,除了详细询问其病史,还会询问病人的直系亲属得过哪些病、病人具体的作息时间,然后综合考虑病人的情况,给出最佳的治疗方案。做手术的时候,也会特意分出一名护士,握着病人的手。 秦岳侃侃而谈,杨桔子听得很迷惑。 「所以,当初方哲在这里治病的时候,应该也会被很好地对待。」秦岳说,淡淡的。 杨桔子愣了。 「想去看他住过的病房吗?」他问。 她没法说话,只是觉得心口被什么压住了,越来越重,还在不停地加码。 秦岳在卖花的摊位买了一束雏菊,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医院。 法国的医院不像国内那样人多,比较空旷。杨桔子机械地被秦岳带着,穿过走廊,到了一间病房门口。 病房里还有病人,秦岳敲敲门带她走了进去。 病人是个老先生,很老很老,皮肤上长了很多老年斑,蓝色的眼珠陷在眼窝里。头发掉光了,而且特别瘦。 老先生看着他们进来,很疑惑。 秦岳把鲜花放到床边桌上,用法语跟老先生说了些什么。老先生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朝杨桔子伸出胳膊。 「他想拥抱你。」秦岳说。 杨桔子不明所以,看着老先生那颤巍巍的胳膊一直抬着,她走过去弯腰抱了抱他。 老先生抱她的时候说了句法语,她听不懂,扭脸看秦岳。 「我们所有的苦难都是主的赐福,愿主保佑你。」秦岳低声解释。 「也祝您早日康复。」杨桔子对老先生说。 老先生松开手,然后对秦岳说了几句法语。秦岳带杨桔子走到窗边,外面都是绿植,还有个小水塘,风景很好。 「他说,住在这里很惬意,空气新鲜,每天都有小鸟到窗前唱歌,如果他愿意,会有护士推他到外面走走。这里的人都很友善,对待他就像对待家人。」秦岳说着,顿了顿,接着说,「他说你男朋友住在这里的时候,一定也跟他一样被友善地对待。他并没有受过病痛之外的痛苦。」 杨桔子心往下沉了沉,眼眶发热。 离开了医院,两人都很沉默。秦岳拦了一辆车,说了一个地方,他用法语,她听不懂。 然后他们到了一个墓园。 杨桔子隐隐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秦岳领着她到一个墓碑前,墓碑上是方哲的照片,是他念大学时候的样子,很年轻,意气风发。 杨桔子恍惚间不知道身在何处何时,身子晃了晃。秦岳揽住了她。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她无力地问他。 「不为什么。」他说。一手摘下了她的mp3,一手对着她伸开,手心是一副耳机。 「昨晚帮你充好了电,应该可以用了。」他说。 然后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在外面等你。」 杨桔子看着秦岳转身,慢慢走远,直到转了个弯,身影隐入树丛后面。她再也站不住了,只好坐在地上。 地面是石砖铺的,被太阳晒得温温。 杨桔子对着方哲的墓碑,发了好半天的呆。紧接着从前那些事情纷至沓来,火山爆发一样涌了出来。 他辩论赛上的意气风发,他球场上的奔跑跌打,他在医院里耍赖,在复健室疼得满头大汗却硬咬着一声不吭,他生病后的心灰意冷,还有最后一面,他在机场给了她唯一一个拥抱。 她从来没有忘了他。 就算她重新爱上了别人,可心里那道伤口下面,依然埋着他。 她对着墓碑坐了不知道多久。只发现一开始墓碑的影子是朝西边的,现在影子移到了东边。 有一个人走过来,用法语低声说了句「抱歉」,这个词她听得懂。她抬头看是个穿着黑衣的法国女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她扶着地面站起来,腿都麻了,打了个趔趄。女人伸手扶她,她用英文说「谢谢」。女人友善地笑,站到旁边那个墓碑前,把玫瑰放到地上,然后交握着双手,闭上眼睛,像是在跟魂灵交流,眼角淌下一行泪。 坐了这么久,杨桔子的眼睛却是干干的。 她想起了手里的mp3跟耳机。 把耳机戴上,她犹豫了很久,才摁下了播放键。 mp3里面的歌换了,是英文歌。从前她给方哲下载的都是中文歌。她听懂了第一句。 love of my life youve hurt me, youve broken my heart and now you leave. …… 她眼眶有些湿润,后头都听得浑浑噩噩。 一曲结束,是一阵忙音,兹拉兹拉的电流声,再也没有别的了。 第106页 她想,可能方哲只放了这一首歌进去。 原来她带了这么多年的mp3里面只有一首歌。她觉得心里有点放下了,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正准备摁关了mp3,突然传来方哲的声音。 「桔子。」 她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然后一切又沉默了。杨桔子仔细地听这,生怕漏掉一点细节,能听见电流声,风声,遥远的鸟叫,偶尔一两声呼吸。 好久好久,方哲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爱你。」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杨桔子哭得不能自已。旁边的法国女士过来安慰她,说一大串法文,杨桔子用英文不住地跟她说谢谢。 天色晚了,法国女士比划着名该走了。杨桔子吸着鼻子看方哲的墓碑,点点头。 法国女士非常善良,一路扶着杨桔子走了出来,拐过弯,秦岳站在那里。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并没有走远。 他看到她,伸手蹭了蹭她的眼角,温声说:「哭得这么厉害?」 杨桔子瘪嘴,低下头。 法国女士看他们认识,便跟秦岳说了些什么,秦岳用法语跟她道谢。 秦岳牵起杨桔子的手,又往墓地里面走。 「干什么?」杨桔子问。 「你还没献花。」秦岳说。 她才看见他左手拿着一束玫瑰。他走在前面,她跟着,只能看到他后脑勺。 走到方哲墓碑前,秦岳把花放在地上,接着伸手扶住墓碑,对着方哲的照片说:「我知道这样说并不合适,可我很庆幸,你把桔子留给了我。你放心,就算跟我在一起了,她也并没有忘记你。我对你发誓,我会好好待她,给她幸福,护她一生平安。」 然后秦岳回头,对杨桔子伸出手:「我们走吧。」 天色暗了,风轻轻吹,秦岳的头发很柔软,飞扬着。他在微笑。 杨桔子把手交给了他。 他们走出墓园的时候,杨桔子小声问他。 你介意吗? 秦岳点点头,是个男人都会介意。 她咬了咬嘴唇,手心里握着mp3,嗫嚅着说,那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他说。你是我太太,这样就可以了。 ? ☆、063 ?  从记事开始,我便认为,我比大哥强。 大哥大我9岁,他不怎么爱说话,别人说他沉稳,我只觉得他木讷。 妈妈很宠我,相反,对大哥则不管不问。爸爸是个工作狂,不怎么在家。我觉得我跟管家见面的时间都比跟爸爸来的多。在我长大的过程里,父爱是缺失的。 我想,是因为大哥不招人喜欢,才导致他步入如今的田地。我也想,我这样的人才该是秦家的优秀后代,同样,我也以这种观念来安排我的学习跟生活。所以我认为大哥对我所有的照顾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公道讲,大哥是个很不错的人。学校家庭日,爸爸没有时间来,总是他跟妈妈来参加。甚至连妈妈因为私事没空来,大哥总是每次不落的。大哥很懂得谦让,就算妈妈在我跟他之间有偏颇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不满的表示。 我想他是我大哥,让着我也是理所当然。 悦容是我们两人的天使。 小时候悦容经常到秦家玩儿,妈妈很喜欢她,会留她在家住几天。我很喜欢她,她做什么我也做什么。我跟她一起学钢琴,学绘画,学马术,学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我喜欢看她笑,看她跳舞,看她拎着裙子坐在草地上,回头叫我的名字,让我过去帮她系帽子的飘带。 我认为她也是喜欢我的。 可悦容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大哥。 这是女孩子常玩的把戏,吊着一个,记挂着另一个。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悦容是个聪明的女孩,一个聪明的女孩不会轻易把自己交付出去,要看清楚情势,要赢得最优选项。 我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最优选项。我需要的是一点时间,让自己成长。 所以我虽然会嫉妒,可我不认为大哥会跟她在一起。我自信自己远远优秀于大哥,也认为大哥跟她七岁的年龄差足够造成一道代沟,一个大七岁的男人,对一个女孩来说,太老了。 我也把这话跟大哥说了,我跟他宣战,说悦容我势在必得,我不需要他让我,我要用实力跟他竞争。 想想当年我还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对错,狂妄自大,也不辩真伪,把玻璃珠子当成了钻石。 所以当悦容在她十六岁成人礼那晚,跟大哥表白的时候,我几乎崩溃了。 我自认为除了年龄,我没有什么比大哥差的地方。如果不是年龄,我也可以像他一样进入公司,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可是我只有十四岁,连大学都还没上。 我以为问题只是出在这里,一个十六岁女孩自然而然地会仰慕一个已经步入社会的成熟男人。 我去找悦容,跟她表白,让她等我长大。悦容却说一直只把我当弟弟来看待,让我好好冷静冷静。 我又去找大哥,要求他不许对悦容有分毫的染指。大哥只说放心,他不会跟我抢什么。 很快悦容又来找我,我很高兴,以为她回心转意。 可悦容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根本不是秦家的儿子,因此,她不会选我。我觉得这就个天大的笑话,我问她是不是为了拒绝我,编这种故事出来。她说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她还说,像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做她的男朋友。 第107页 我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我拿了我大哥我爸爸还有我自己的头发,偷偷做了dna鑑定,结果也印证了悦容所说的。 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我曾经认为我是秦家最优秀的儿子,也曾经想像我替代爸爸接管公司,把生意做得比现在还大。然而现实给了我最响的一个嘴巴。 我在外面喝酒,酩酊大醉。朋友打电话叫来了大哥,大哥把我接回家。他背着我上楼,把我送到房里。我浑身不听使唤,但是脑子很清醒。 他帮我脱衣服,给我擦脸,餵我喝水,我把水杯砸了,让他滚出去。他以为我是因为悦容,跟我说会跟悦容谈,让我不要太难过。 我把能摸到的东西都胡乱往他身上砸。 大哥不得不走了。我一个人在房里,脑子里都是那几份亲子鑑定文书。 天大的笑话也不及我现在这样。 半夜里我能动了,我爬起来摸去了妈妈房里。爸爸仍是没有回来,妈妈被我摇醒了。 我沉声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她一开始还狡辩,后来就都跟我说了。她说跟爸爸的婚姻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联姻。爸爸婚前在外面就有女人,妈妈嫁了过来,他们也没有断。后来大哥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死了,爸爸把大哥带了回来。奶奶把家里的佣人管家都换了一遍,这件事情就此压了下来。 妈妈跟爸爸的婚姻十分不幸,爸爸心灰意冷,也无心管家里的什么。妈妈很痛苦,可事实已经如此,奶奶很强势,各种利益纠葛在一起,她无法离婚。大哥慢慢长大,她看他就像眼中钉。后来奶奶去世了,她才过得舒服了些。 那时候她的青春已经蹉跎逝去了,最好的时光都耗在了秦家。她非常怨恨。她开始交际,出入各种交际场所,交朋友跳舞玩牌,有一次在酒吧喝酒,醉了后跟不知道是谁的男人过夜,便有了我。她哭着说无论如何要把我生下来,说只有我才是唯一属于她的东西。 我那晚像疯了一样砸光了他们房里的东西,然后跑出了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世界坍塌一样的感觉,真的把我逼疯了。 我想去死,我跳进湖里,湖水灌进我气管里的时候,窒息让我觉得解脱。我想死了真好,死了我就不是谁的东西了,我是我自己的。我这个笑话到此画个句号再好不过。 大哥把我救了上来。 我跟他打了起来,骂他为什么要救我。大哥第一次打了我,打得我眼冒金星,牙都掉了一颗,我才知道他竟然这么强壮有力。 我捂着脸,满嘴是血,怔怔地看着他。他满身是水,睡衣都贴在身上,眼睛冒着火,月光下像要变身人狼。 「秦衡,你是我弟弟。你记住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别人承不承认我不管,我承认!」他沉声说。 我脑子蒙了一阵,猛地意识到他都知道,我问他是不是偷听了我跟妈妈的谈话,他摇头,说他其实都知道,当年爸爸妈妈私底下吵架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我真的蒙了。我问他,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知道,却那样对一个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孩子?这个孩子还可能跟你争家产? 他又扇了我一巴掌。 「你是我弟弟。」他说。 我朝他吼,我不是! 他没再说什么,强把我扛了起来,我已经全身虚脱了,任由他扛着,送到他的车里。 他把我带去了医院,我们身上都有些伤,处理之后他又带我回了家。妈妈哭得眼都肿了,我却不怎么想见她。 大哥把我送回房间,这时候我们都心平气和多了。 我跟他说,想离开秦家。 他说,如果我要离开,他也会走。 我说,你疯了吧! 他说,这世界上比血缘更深的东西是感情。 我说,谁他妈的跟你有感情!你要敢留我,我将来就把秦家的家产都抢过来!让你当个穷光蛋,到街上要饭! 他笑了,说,他会等到那一天。 我哭了,作为一个男人,我从来没哭得那么厉害。 我终于意识到大哥对于我的意义,他不单是我的大哥,他还弥补了我十几年来缺失的父爱。 最终我没有走,留下了 。再也不提有关血缘的事情。大哥也未提起。妈妈很不自在了几天,后来看我没什么异常,偷偷问我那晚的事儿。我说忘了,都忘了。 然后我看着詹悦容跟大哥走到了一起。我对詹悦容渐渐没了兴趣,抽身出来,我看清楚她的心思。她其实是个非常会伪装的机会主义者,也特别会拿捏男人的心思,也特别讨男人的喜欢。 也许一开始我大哥并没有当她是女朋友,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对她动了感情。 好吧,我并没有阻止他们。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一个个勾心斗角,没有哪个是吃素的。一个詹悦容走了,下一个詹悦容自然会上来。何况詹家跟秦家关系向来不错,他们结婚客观上没有害处。 同样,我相信我看得明白的事情,我大哥也看得明白。他既然知道詹悦容的心思,也能接受她,那我做壁上观。 可詹悦容有点自恃聪明了。我大哥的包容温和让她昏了头,竟然开始朝三暮四。我理智上可以理解她,她是占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她在找到比我大哥更好的对象前,是不会对我大哥放手。但是感情上我无法接受她这种隐性的背叛。 第108页 我只有这一个大哥。 我提醒过我大哥,可他只说因为她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会好的。偏偏詹悦容做事滴水不漏,我抓不到把柄,对此我真是深恶痛绝。 后来,我找到一个机会,得知她跟一个摄影师关系亲密。我买通了那个摄影师,拍了他们在一起的视频,把视频辗转给大哥看。 我承认,这方面我很卑鄙。可我不能允许詹悦容继续这样玩儿我大哥。 他们分手了,妈妈一直不依不饶。 我觉得我大哥做得我真是做不到。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妈妈,从小便没有给他任何母爱的女人,他还是一直给她母亲一样的尊重。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他说妈妈其实是可怜的,不管妈妈还是我,是家人。 那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换位思考,如果我在大哥那个位置,我做不到这一点。 妈妈一直在逼,詹悦容静观其变随时准备杀个回马枪,大哥也越来越像当年的爸爸,心灰意冷。我对这个僵局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大哥带了杨桔子回来。我想,转机出现了。 大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带这女孩回来,就是说他心理上有松动。 我观察了杨桔子,她身上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我想,这样的女孩真的很可爱,最适合大哥。所以我希望杨桔子可以救我大哥。 我看着他们一天天走近彼此,适时地推波助澜,看着他们最后真的走到一起。可是詹悦容又出事了。 我那时候虽然有些怀疑詹悦容的伤,可到底那个特殊时期,愁云惨雾的,不好说破。正打算找专家给她会诊的时候,杨桔子这个笨蛋却私下跑回国了。 我当时真的差点气死! 千算万算,漏算了这女人的智商。这蠢蛋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拧劲儿,用反了方向也是没招治。我大哥被她狠狠地甩了,又是进警察局又是被审查,还伤了手。我当时真恨不得把她揪出来宰了。 我大哥好不容易爱上了她,她却自己跑了。 后来的两年,大哥变了很多。我看出来这次跟詹悦容那次不一样,他用情太深了,还加上了愧疚。他搬出了家里,日子都在公司度过。他说对不起杨桔子,没有照顾好她。他说本来已经说好了结婚,可是她却走了。他说他那晚上跟她过了夜,担心她是不是会怀孕,怀孕了会不会又把孩子打掉。他怕她把孩子打掉…… 这些话他喝多了才跟我说,他说很想她,说怎么浪费那么多时间才肯跟她开始,刚开始怎么又结束了。 我真想把杨桔子揪回来,千刀万剐一顿,然后把皮肉再给她沾回去,送到我哥身边。 我哥开始把公司项目往中国转,他用了很多心思说服股东,其实我知道他想藉机去找她。 后来还真给他找到了。他从中国回来,找我商量,想让我劝妈妈去中国,因为杨桔子的爸爸需要见他的家人。 我去跟妈妈说,如果觉得不幸福,那就离婚吧。但是离婚前,必须去中国。这是我跟她欠大哥的。妈妈很激动,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很激动。我跟她说,如果大哥因为我们不能结婚,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我知道这是不孝,不孝我也认了,我只有这一个大哥。 杨桔子到底是嫁了。她应该庆幸遇到我大哥这样的男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想他那样对她。 他们来了伦敦,生了孩子,儿女双全。大哥不打算搬回来住,嘱咐我在家多照顾爸爸妈妈。 我理解他。这个秦家的大屋里充斥了可说不可说的东西,太复杂,不适合杨桔子。他只是想保护她还有孩子。 我看着他们,其实很羡慕。他们的孩子,我也非常喜欢。 秦馨莹尤其可爱。这孩子长得好,很像我大哥,脾气秉性更像杨桔子,但是比杨桔子鬼精得多。三岁就知道看人脸色,仗着我哥宠他,天天霸着我哥。趁杨桔子不在家,闹得我哥上班带着她。那次我去公司,眼睁睁看着我哥抱着她开会,我哥正说话,这小妮子在他怀里玩玩具车,车轮子碾着我哥的脸开过去,嘴里还「嘟嘟嘟」地假装车笛声。 我当时就笑喷了,我哥倒是淡定,低头逗了逗她,继续开会。 我看不过去,进去把馨莹抱了出来。这小妮子倒是喜欢我,我带着她玩了两小时,杨桔子找来了,埋怨我哥后,把馨莹抱走了。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突然觉得孤单。 杨桔子生完孩子后也提出让我结婚,生自己的孩子。我当时想还是算了。我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何苦再去害另一个无辜的生命,陪着我一起来路不明。 我想这辈子就做一个心理医生,听听病人的唠叨,想工作的时候工作,不想工作的时候就到处走走。 这话我跟杨桔子说过,杨桔子表现得倒像个大嫂的样子。她说,来路不明的人只有神话里才有,你没必要有这种心结。秦岳是你大哥,我是你嫂子,守正跟馨莹是你侄子侄女,何况你还有妈妈,你来路这么清楚,还想怎么个不明法儿? 我只觉得她是在没理找理,念在她一片好心,也没反驳她。 接着她说,你要实在不想结婚,也没事,反正我的孩子有两个,你老了让他们顺便养你好了。 说真的,我挺感动。 我对这个事情没有很明确的想法,顺其自然吧。 第109页 一个周末,我回了剑桥。天气很好,河里有人在划船,天鹅又飞过去啄人,又乱又闹。 有人轻声叫我,我回头,看是一个女孩,圆脸,很温婉的样子,眼睛很大,很亮,头发柔柔地垂在肩上。很静的一个女孩,让人心生好感。 她递给我一张纸,交握双手抵在下巴处,很轻柔地说:「愿主的爱与你同在。」 我看了看那纸片,是马太福音。 「为什么给我?」我笑着问她。 「因为您看起来有心结。」她笑着说。 我心里一动,面上却没有表现。 有个比较瘦的男人走过来,说:「豆儿,我把传单发完了,再给我点儿。」 她眉尖蹙起来,纠正他:「是福音,不是传单。」 男人「哦」了声,伸手向她:「给我几张,我再帮你发。」 他们转身走了,我把马太福音揣在兜里,打算去一趟教堂。 好吧,大哥有杨桔子拯救,那让上帝拯救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