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山颜》 第1页 [古装迷情] 《何处江山颜》作者:墨然回首【完结】 内容简介: 《红颜如玉》卷——我无意与岁月相争,却已沧桑过百年。 一个诸侯公主辗转乱世之中,是大智若愚,还终究是慧极必伤?我与你勾心斗角,冷嘲热讽,与虎谋皮,不过是为了守一世安宁……浑浑噩噩也是一生,嬉笑怒骂也是一生,其实我只是个最平凡的女子,所要的也只是最平凡的爱情…… 《云疏璧沉》卷——“我其实还想问,我来了,你高不高兴,兴不兴奋啊。考虑到 我那所剩不多的脸面,我得掂量着用才是。” 云步疏奔赴万里,只为看一眼他,平安就好。 “若是得胜归来,看见这鸡飞狗跳的朝廷也要被你活活气死。”秦沉璧无奈地捉住底下她不安分的双手,眉间一色宠溺。 他才是我的半壁江山,可是,我输了我的半壁江山……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天作之和 天之骄子 1、第一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一)修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终于被我修了 楔子 两百年前社稷崩坏,王道失和,九州遍地燃烽火,苍生九黎苦陷水火之中。当年的昭阳帝于这乱世之中,率领着铁骑,一统乱世,建立起天朝帝国。昭阳帝建国之后,分封七国,分别为:黎,华,荆,姜,青,池,丰。 其中以黎,华,荆,姜,四国势强,青,池二国偏弱,丰国为中。 传说们都有这么一个规律,这世道越乱,集中发生的频率就越高。大抵上,天上的司命星君觉得,这凡人的命盘要是不纠结那么一分、悲惨那么一点,那他既对不起这乱世两字,也对不起他的行当出身。 于是,命运稍加点拨,撩开乱世悲喜离合之幕。 说书人在茶馆中敲了敲菸袋,抖出些许菸草,咧着嘴道:“今儿我们便说说当年皆可称得上不世之才的两位王侯和青国公主之间的爱恨纠葛。” 停了停,他有郑重其事补充道:“落家出品,必是精品!” “好俗气的爱恨纠葛啊。” “不是说,当年的黎公和夫人感情甚好,怎又冒出了另一个王侯?” 说书人抽了一口烟,晃了晃菸袋,斜眼看去:“若无第三人,这戏说还怎称得上戏说?” “……九郎先生,你还是继续吧。” 茶馆外,天色暗沉,风雪渐起,满满为这这座古雅庄严的千年皇都覆上一层白衣。时光流转,转回数百年之前。 红颜如玉,英雄无墓,相思附骨。 第一章当时只道是寻常(一) 天朝两百余年,青国王宫,有位低调而善良的公主。她的名字是苏颜淡,颜华如时终化淡。 这位公主就是我,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好吧,我哀怨了,于是我决定去偷酒喝! 我料想,这每个怀春少女都会对未来的心上人有着或多或少的描画。本公主亦不例外。 辫辫跟在我身后念念叨叨:“公主啊,您倒是去国君面前时不时冒一冒,到时候也好让他择一个好驸马。像你这样好吃懒做,不事生产,奴婢为您的未来深深地担忧。” 我抱着从御膳房里偷来的梨酿,干畅淋漓地大灌一口,舔舔唇,好不惬意。 直到感觉身后那层怨念已经浓黑成形,才漫不经心拍了拍她的肩:“辫辫啊,你家公主长的是一张大众脸,懂不!大众脸!我就是天天蹲在老头子跟前,那也是一路人命。” 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将将被小辫子姑娘勾起了对男人这一在后宫非常稀罕的名词的一二念想。 我翘着腿,颠着从德妃姨娘那里顺来的白玉杯,悠悠一片梨花落入杯中。我下意识抬头,便一滴温柔的液体落到眼角。 我眨了眨,月光下,层层如雪的梨花间,有一双眸子灼灼闪亮,他面色如纸,却还是勉强扯起嘴角笑道:“劳烦这位宫娥姐姐……接住我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我暴跳如雷,你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宫娥,又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你姐姐?!我是你二大爷! 可是当他栽倒我脚边时,我嘴角抽搐了下,最终默默泪流满面拖了他回我那万年都没人来回的寝宫。 如果当时我知道这是段孽缘的开始,我一准那时就掐死他了。 苏王室曾是诸侯中最富裕的王室,也是最风雅的王室,于是它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最腐败的王室。崇文贬武,苏王室乃至整个青国上下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当我掀开他血迹斑斑驳的中衣时,不禁掩面,哪位大侠如此勇猛啊。 后来,我才知道,这齣自华国虎骑营的手笔后又不禁捶地,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一个重伤如斯的人都能在我家后院来去自如啊? 那时候的我,还是,很天真的~即使这位仁兄来历诡异,出现诡异,但还是和辫辫躲在寝宫内把他从阎王殿前捞了回来。 “他们都说,对救命恩人是要以身相许的。”我捧着碗,对靠在床头慵懒翻着书的那位大爷郑重其事说道。 “于是?”他眉梢都未动,依旧十分专注而爱恋地看着手里的书册,好像那是他八百前死的老婆一样,折成现银好了。为你疗伤,花去我手里两根百年人参、一瓶贡药、纱布若干、羊肠若干等等,咱两银货两讫!” 第2页 他听着我的絮絮叨叨,唇角越扬越高,终于笑出了声。抬头,灯盏昏黄的光洒入他眼里,仿佛有幽幽水光浮动。我剎那出了神。 等反应过来,他已将空碗放入我手里,伸手揉了揉我脑袋,玩味地看着我:“作为一个堂堂一个诸侯公主和小民算计这个,未免失了公主身份。乖,自己去玩。” 言罢,再不理睬我,重新投入他老婆怀中。 我眼角抖了抖,本公主识人不清,原来这厮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小气禽兽~ 小辫子接过我的碗,眼里一片艷羡:“公主公主,不妨您就趁了这机会扑倒这离公子吧。你不是总嚷着要扑倒美人国师吗?奴婢觉得,您就放过道骨仙风的国师大人吧。” 我怆然,难道我那点不为人知的小春心已经人人皆知了吗?我扼腕,那为啥师父还一点反应都吝啬于我呢? 禁卫兵来的很突然,以至于我只能一手药碗,一手蜜饯面不改色地看着那群虎背熊腰地壮士们。我迈前一步,他们依旧面无表情伫立不动;我继续迈前一步,依旧不动;我再度提了腿,终于有人动了:“公主请自重。” 我退了后一步,很认真道:“公主我不重。” …… 我想此时作为侍卫统领的寒千压力很大,因为我觉得他被太医院路老头附身了,只听他开口道:“不知公主手中是为何药?” 我默了一刻,看了看那褐色的热气腾腾的药,终于痛下决心:“本公主亲戚来了……” …… 我默默为我那本就所剩不多的脸皮掬了一把心酸泪。 “公主!!”小辫子尖叫着冲出来,当我看清她手中挥舞的沾着鲜血的纱布时,我身形一晃,深深掩面无语。 “属下王命在身,得罪了。” 得罪了得罪了,你都知道得罪了,你还闯你个头啊闯。 寒千出来时,面色很难看,眼神很怀疑。 我觉得他看我就像看藏着娇嫩女娃的採花大盗,我被看的有点心虚。虽然我在春心萌动后,也曾觊觎过他的美色,但是我还没对他下过黑手, 殿内没人,小辫子的表情有点呆滞。寒千的目光在我和小辫子间游移不定,他上前一步。 我哆嗦了一下,终于面色潮红,音调拔高“放肆!” 寒千一愣,我痛不欲生看向小辫子“小辫子,本公主月事来了你不知道吗吗吗?”回音无限,然后裊娜地晕倒了。 晕倒之前,我似乎看到了某人那双幽幽眸间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禁大骇,这厮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寒千,居然还混进禁卫兵中! 2 2、第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二)修 ...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修文中,掩面 若干月后,我气势凛然地看着一身锦袍的黎小世子。他笑意和煦立在当时黎公的身边,眸子掠过我时,微微闪了闪。 有人揉了揉我脑袋,我郁结抬头,别摸了,再摸我该长不高了。黎公和蔼地看着我“小丫头,你就是莲华公主吗?” 我眨了眨眼“据他们说应该是,不过我只知道我姓苏,名颜淡。”周围一阵抽气声,黎公大笑,很是愉悦“这丫头倒是有趣的很,来来,这是我的小儿子,岫玉。” 我的眼神滑过黎公,再落到黎岫玉身上,然后大大的费解了。一个老虎般的老子,怎么养出了狐狸一样的儿子呢? 我捏着手心的帕子,有些扭捏。左扭一下,我恼怒,因为这厮居然不告而别,还欺骗了我那颗单纯的少女之心;右捏了一下,我忐忑,就好像自家鸡窝里原来养了一只土鸡,它突然变成了凤凰。 哎呀,我这颗躁动又莫测的少女心啊。正当我捂脸时,一朵桃花突然倏尔弹到了我额头,我下意识接住,桃花几瓣,上书——苏小笨蛋。 …… 你才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 我将帕子扔到他身上,抬高下巴,拿捏着姿态“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解释。”说完自己抖了抖,这怎么和落魄富家千金泣问负心人的话本子有些相似? 悠悠转着桃花,翻着书册的黎岫玉看着滑到书页上的帕子,一声轻笑“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苏小公主居然不识字。” 我噎了。 “一个愿望?”我忿闷而纠结地看着他嘟哝“我要星星要月亮要青春永驻你都可以给我吗?” 他修长的手指抚拂过帕子“苏小公主原也不过是个俗人,要的也不过是些俗物。” …… “黎小世子说的可是胡话?这红尘万丈里,吃喝拉撒睡,谁不是个俗人?本公主不仅是个俗人,恰恰还是俗人里的杰出代表!”我惋惜地看着他“黎小世子,做人,要勇于面对现实的。” 他听言愣了一剎,唇角牵起,墨玉眸子光线深浅下,笑意迷离,一时竟看不清 “原来,苏小公主的禅理倒参的不差” “这是什么地方?”我跟在黎岫玉身后,小径剪剪,两边草木凄凄,月光如薄乳伴着夜间的雾气将远近的宫殿裹得深浅不明。 没想到,这金碧辉煌的天极宫还有这样一个冷僻的地方。 只不过,我瞧了瞧中天月,摸了摸胳膊,又看了看前面引路的清隽身影,又是一通腹诽“瞧着温润如玉,天极都众多少妇少女的偶像,怎么这般不靠谱?夜半三更,拐带我这一如花少女……” 第3页 从天而降一片黑影,眼一黑,心下一慌,下意识朝前扑腾去。一双微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顺便扶住了我“果真是个小笨蛋” 蒙头的小斗篷被人轻轻拉了下来,他温热的吐息拂着额头的发,我耳根子一热,低头琢磨脚边的碎石。他的手指灵巧地在我下颚系好斗篷的带子,我看着那白皙指节发呆。 他屈指敲了敲我的额 “本来就呆,现在更呆……”我恼羞成怒,瞪过去,便看见那双眸子里闪着愉悦的笑意。 他自然而然牵起我的手,我挣扎了一下,他懒懒道“前方碎石多,若是跌破了相,可不惊扰了天都百姓?” 嗷嗷,黎岫玉你个死毒舌! 前方有池,盈盈一座。勾月微光伴着漫天碎星铺洒一片,我咬着唇站在他身后。残垣断壁,阔湖鳞波。我踢了踢脚边石块,却听见清脆叮咚一声。 我低头看去,一时无语。这金光闪闪的,是个金铃铛?如此默然,天都就是天都啊,天极宫就是天极宫啊,连个废墟都这般气派,当真是皇家气场。 前方少年,在湖边随意坐下,抬肘相示,广袖翩翩“公主请看。” 我上前一步,讪讪笑道“黎小世子,莫就是这样送本公主星星月亮?你可知,这种戏码,话本子里早就上演了不知百千回了。” 少年没有回首,似笑又似嘆,声音低沉,更是幽长“想来公主是不知了。此湖名为碎玉,此处原是这天极宫内最为华贵的宫室。当年昭阳帝,曾对一女子许一世极宠之誓。挖地数尺,引景山活泉,浮山地热,造了这穷奢极恀之地。昭阳帝也因这女子,晚节不保,为其胞弟篡了位,身死也是极惨。” “于是,黎小世子半夜引我前来是要借史说教,告诉我,纵是天纵英才,也难过美人关。明君者,当为之警身自束吗?” 我白了他一眼“小世子,可不是说笑吗?就是这青国王室轮了个八百遍,也轮不到我这废柴公主做国君吧?” 他斜觑过来,眼里是□裸的蔑视。 我怒了……气沖冲过去,俯视他的双眼“你说,你这是在质疑我聪明绝顶的脑袋吗?” 他扑哧一声笑了,拉过我坐在他身边“我只是想告诉你,珠石金玉,星月满湖这些虽难得,却也易得。这世间最难得的是掩埋在它们下面的东西。” 他眸光深邃,话语里意味悠长。 那时才十三岁的我听的懵懵懂懂,更惶惶恐恐。我看着湖边这片残宫废室,它们承载了百年之前的辉煌,也寂寞了百年之久的时光。 掌心一凉,我抬起手,一枚玲珑的玉坠挂在指尖,一个玉字晃在眼前。我疑惑看他,他眼里是漫天洒碎的星光,熠熠生辉“我许你一个愿望,他日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带着它来找我。” “我的帕子不是吗?”我着实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又偷偷想“这个小玉货好像就值不少钱,等我得了空,就去当了” 一想到我那日渐充实的小金库,我不禁咧嘴笑了。 “不许当,不许卖,更不许丢。”他送了我一个栗子“你的帕子啊,我好像弄丢了。” …… 我怒目,他笑的格外狡黠。 再悠久的时间过去,我总还是记得,这一夜行,一湖水,一天星,和面前这个少年的眸子。 我想命运若不是颠簸坎坷,反覆无常,或许就不能称之命运,而那时的我却偏偏还不懂。而成长,若不经历遍体鳞伤或又不能称之为成长,而后来的我才明白或许只有磨难才能坚韧而不拔。 终究,当时只道是寻常。 3 3、第三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三)修 ...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修文中~ 夏祭是天朝民间非常盛大的祭典。此祭去后,百花退场,秋君拂袖染叶摧枝。我抱着花球随着前方一行公子哥们好奇地张望,琉璃溢彩,满目璀璨,暗香盈盈,浮满袖襟。 我郁结地看着前方风采出众的少爷们,据说这夏祭还有相亲这一增加皇朝人口的功能。看他们华衣锦服,可不是撑着尾巴的雄孔雀。其中尤其以黎岫玉这一打着体察民情旗号的鸟类出众,难道本公主是专门来给你们捧花的咩? 头上又一朵花砸下,我瞥了瞥周围那满面红晕快要晕倒的少女,又斜眼向回头噙笑的黎小世子看去,我难道本公主是专门来给你们捧花的咩? “哟,世子殿下,今儿怎么带了条尾巴来了?” 听听,听听!这腔调,这言语,一听就是个好逸恶劳,骄奢淫逸,酒池肉林的二世祖。 我淡定抬头,倒抽口气一个踉跄。这凑到我面两眼闪闪发光,头大无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生物啊? 身侧有人抬手扶住我不稳的步子,便听到他带着温软气息的声音响在耳边“淡儿,淡儿,这是尹将军的公子,当今皇宫禁卫的戍卫长。”我抽了抽眼角,那种不好的预感片刻后变成了现实。 就听到对面那二货一声爆笑“蛋儿,这名字哎哟喂,太喜感了这。”周遭立刻响起一片闷笑声。 黎岫玉轻笑声也萦在耳边,我觉得,遇到这群混球再好的涵养那都是浮云啊。所以我果断抛弃了这片浮云,扑向对面公子,两眼闪亮亮,仰头嗲着声音唤道“哥哥~~” 第4页 笑声变成呛声,我再接再厉,拿捏着兰花指唱念道“混蛋哥哥,颜淡妹妹找你好久了啊~~” …… 夏祭果然是个喜庆的节日啊。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子将军公子哥们在此时都切实的以己身娱乐了京都百姓们,真正达到了与民同乐这一思想高度,我皇英明~~~ 而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混蛋哥哥与他人极大不同的是,他是时时以娱乐他人为己任,当真大无畏的紧,大无畏的紧啊。 尹少游为何人?当今天朝赫赫有名执掌京都戍卫的尹大将军之子。更重要的是,黎国世子黎岫玉的狐朋狗友。 我现在有些可怜皇位上那个人,都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皇室不仅容了黎国这头老虎在身侧,甚至连自己基本的防御手段都落到了它手中。 我说皇帝你是被圈养着玩儿吧?我欷歔不已。 尹少游不仅带来了乐子,还带了如花美人。我坐在黎小世子身侧,凝目看了对面少女许久,终于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感嘆。伴随着我的感嘆,那少女面颊更为娇艷。我感慨道“真是个美人啊,尹小姐,你才是尹夫人亲生的吧。” 此言一出,尹少游喷了的同时脸也黑了。虽然尹姑娘被我的视线调戏的娇羞不已,但是仍扬着那双明如月华的眸子,浅浅笑道“早听闻苏公主殿下谈吐风趣,言行别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小女钦羡。” 谈吐,风趣,言行,别致。我干笑着,啊哈哈哈,美人就是美人啊,这闭着眼的话都能说的这般好听。我心虚地抱着杯子,不去看黎岫玉的眼神。 就听酌酒斟杯的公子们已经敞怀倾谈开来了。 朱色深衣的年轻鸿胪寺卿祁云,轻敲着杯子,狭长眼角微挑,唇角笑意玩味“秋狩将至,传讯这次华国的紫世子也将随华君而来。” 此言一落,几方诸人神色各异。鼻樑英挺,眉目略显深邃的白墨轻意味深长道“听闻这位紫小世子,骑射当世无二,行兵布阵亦十分独到。这几年,倒是在青丰两国手上讨了不少好处。” 我听到,手中杯颤了颤,面色已沉了下来。纵是宫灯挂前,船内亦光线稍暗,当我下意识看向黎岫玉时,明暗不定的灯火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再等着什么,或是意识到什么。 可是他依旧携丝浅笑,阖目靠在椅背上,好像什么都没入耳,又好像什么都已在他胸怀里。 那一刻,我的心莫名沉了下去,一种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感觉盘旋在心上,紧紧纠缠的我有些喘不过来气。而当我许久之后了解那种名为失望和孤绝的心情后,我已经和他隔了万水千山,一步难回。 尹少嬛兴致勃勃朝我开口“那这紫小世子,岂不是一举世无双的少年英雄吗?” 我愣了愣,咬了咬唇,我想依着我的性子,在此境地,这一开口绝非什么好话。她天真又水润的眼神,让我腾升起将它狠狠撕扯坏的恶毒想法。 诚然,在我面前把与青国敌对的紫世子称为英雄,尹小姐你是天真过头还是二过头了?或者说你是别有用心? 恰此时,黎岫玉睁开了眼睛,他淡淡瞥了我一眼,抬袖执箸,替尹少嬛夹了块梨花糕“听闻少嬛最喜八珍坊里的梨糕。” 短短一句,让尹少嬛的眼角眉梢里都透出少女的羞怯和分外的高兴“让殿下见笑了……” 我揪起衣角,刚刚他那一眼,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厉色。陌生的眼神,陌生的人,是我未见过黎岫玉这一面,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哪一种想法都让我莫名的寒冷和委屈。我并非骄纵成性的公主,但是他刚刚的举动,让我有着前所未有的委屈。 我知道京都尹家对你意义如何?想来终究是不一样,我不过一个弱国的诸侯公主,是比不得手握京中重兵的尹家。 我蓦地起身,努力让声音平静无波“我晕船,要上岸。” 公子们的眼神投射过来,有不悦,有疑惑,还有和黎岫玉一样的冷淡责备“颜淡,别闹了。” 我怒极反笑,嗤笑着“公主我身贵体弱不适船行,现在又没这游湖赏月的雅兴,就不陪公子们了。” 气氛随着黎岫玉少有的阴沉表情一剎那凝滞。我很自豪,本殿没有别的特长,就是泼冷水~~~ “少嬛也恰好有些不适,就让少嬛上岸陪公主走走吧。”尹小姑娘怯生生插口道。我继续挑眉。 当我踏上岸的时候,耳边传来艄公的嘟哝“要变天了。”我抬头,不知何时一层层墨云已累在了天边,月行云边,有些模糊。河边渐起的风灌入领口,微微有些冷意。我转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少嬛,夜里天凉,要不你还是回船里去。反正跟着护卫,我也走不丢。” 少嬛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少嬛还是陪公主吧。” 我有些无奈,因为凭我的直觉,以我这般“不羁”的言行,是大大的和柔弱美少女不对头的。无语望了望天,这个,若带坏了人家姑娘家,不知道尹将军会不会直接砍到我殿内。听说他行事很是豪迈,很是豪迈…… 一路果然沉默,每每我挑起例如“哎呀,听说新的吏部侍郎很是俊俏”或者“嫁人当嫁北公子”这样的言论时,尹少嬛会如同火烧一般满面通红跳离我一万八丈远,好像近我的身她的清白就会莫名没了一样,着实让我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 第5页 我知道,少嬛这孩子还是很不容易的。虽然本公主还未及笄,但是本着笨鸟先飞的原则,该普及的教育还是普及了。 所以,看着尹少嬛不时描着黎小世子的眼神,我的脑子里就会冒出“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城倾国貌~~~”好一出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哟。不对不对,看黎小世子不动声色就一箭射断旗杆的力道,这多愁多病还是全给尹妹妹好了。 瞧着这京要官员们和黎国小世子的热乎劲,吾皇威武,就不妨顺水推舟成了黎尹的亲事吧。 唉,此番我领了这尹妹妹出来,可不是做了这打了鸳鸯的棒子了吗?可是,我一回想当时的情景,无论是从我那点可怜的公主威严,还是自身安危来说,我不走不成啊。眼看着他们的话题就要涉及皇朝安全级别了。 我对于黎国如何勾搭京都重臣这样的机密话题没有任何兴趣。反正他们再如何勾搭,如何谋划,也轮不到分我乃至于青国一杯羹 不过依着今晚的话头,我倒有种感觉,那紫小世子或许要倒霉了。黎岫玉是何等人?哪能容许另外一只和他并举的虎狼与他争食? 举世无双,举世无双,这样的英雄只要一个就够了。 待我长吁短嘆回神时,熙熙攘攘的人中,那对鸳鸯中的一只没了!我环顾四周,尹妹妹你可别玩消失啊,我这身骨头可还经不起你老爹的拳头嗷~ 我召唤出了一二三四五六几个护卫,统统打发去把未来的黎国侯夫人找回来。自个儿又是番唉嘆,弄丢了尹妹妹,还不知道黎小世子该怎么整我。吾命休矣~~ 尹妹妹找没找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丢了…… 我面无表情左右打量一番,确定这荒郊野外我不认识。然后苦苦思量,刚刚我好像是随着那群出城祭祀的人瞧热闹,然后呢然后等我思考完人生和命运的时候,我已经被丢到了这破地方了。 凑热闹这毛病哟,我算被你害惨了……我悲鸣着顺便崴了脚。 一道一道闪电刺的我眼都不敢睁,我捂着耳朵缩在墙角。 泪水一滴一滴掉落,怎么止也止不住。以前积累的孤独,伤心,难过都在这刻借这个契机爆发出来。汹涌而出的泪水伴随着檐下的雨滴渐渐吞没原本升起的希望。这天地间好像就剩下了自己,找不到出路,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我埋着头,无以复加地难过着。 “哭了?”那欠揍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地抖了抖。他径直挨着我坐下“还想苏小公主的胆子有多大,原来也不过如此。”我咬着唇,原本的害怕不知哪里去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怨气和怒气,索性埋头不理他。 一时两人之间只余下静默,只听得稀稀疏疏的雨滴打在檐下青石上的声音。 “是我不好……”他终于嘆气道。 谁理你这只禽兽! “赌气了?” 赌你大爷的气!“我才没赌气?!”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 “还有胆儿犟嘴,看来也没吓到哪里去了。”他自顾自说。 我一时气结,冷不丁被他拉开胳膊抬起头,当他看到我满面泪痕时愣了愣,眼底滑过莫名的情绪。我恨恨别过头“你居然还欺负我?” 说完,我自己黑线了。这是传说中的撒娇吗? 意料之中的嘲笑声并没有响起。我小心翼翼抬头,灯笼朦胧的光线里他的表情很模糊,只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嘆息,抬手轻柔地替我擦干眼泪。 “苏颜淡,你总是哭,以后怎么办?” 雨停了,天地如洗,月光从云层间若有若无透出。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在林径小道。我搂着他脖子,脸埋在他背上,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脸边。草间有蟋蟀的叫声,还有小动物们奔走磨蹭的窸窣声,偶尔如梦呓般两声低低鸟鸣,还有雨打过后,花瓣悄悄绽放出的幽香。我抽了抽鼻子。 “还生气在?” “没有”我干巴巴道。 “脚踝还疼吗?” “……嗯。” 他背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委屈地在他的锦绣衣袍上蹭着眼泪鼻涕。 “苏颜淡”他的声音里有丝无奈也有丝疲惫“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离了王宫,离了王室,你就什么也不是。没人会保护你,也没人会保证你衣食无忧。今晚你一个人在外面,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人及时来救你。”他回头,眼里是冷如寒冰的厉色:“一个不受宠的诸侯公主,苏颜淡,我以为你该懂的。” 纵然我早已知晓这黎小世子远没有表面那般温和好说话,可是他这般厉声正色对我说话却是头一遭。原本被他抛下的委屈又浮上了心头,可是我又不想让他见着自己更狼狈的模样,强忍着憋的喉咙酸痛。 那时的我还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到底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那些小自尊,小心思,终归还只局限于自己一方天地中。而比我年长两岁的他,已经立在这皇朝顶端,看的是九州七国,广博天地。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和作为,或许在他看来都是那般幼稚而可笑。 两个人明明那么近,中间却恍若隔了很多重山水。夜这般静,风抖了抖树杈落了几片细叶,我似乎触到了什么的边缘,又似被远远隔开。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个作为乱世诸侯的自觉。 第6页 4 4、第四章 风起天都乱华始(一) ... 我和黎小世子冷战了,而秋狩猎却伴着盛夏的结束悄然到来。作为一名质子的我,很自觉地安守着混吃等死的本分。我真心实意向苍天祈祷,就让我那混球父王将我一辈子忘在皇都吧,我不介意的,真的。 门被人很凶猛的踹开,啪的一声,呻吟得很悲催。我一哆嗦,那经历过百般遮掩才到手的《鸳鸯记》倏地掉到了地上。我捏着嗓子慢悠悠道“尹公子你这样心急火燥为那般呀~~~” “小蛋儿,看不出来啊”他颠了颠手里的话本子,笑得贼兮兮“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重口啊?” ……… 蛋你个鬼!本殿再重口,有你这个整天流连花楼,以精尽人亡为己任的浪荡子重口咩? 我丢他一个白眼,抱着枕头打了个滚,舒服地喟嘆一声。这江南上好的蚕丝凉被,真是人间极品啊,我满足地又蹭了蹭。 “哎哟!”耳朵被人揪住拎了起来“你轻点轻点~毛病!”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你说你怎么就这点出息?不就和他黎岫玉吵翻了吗?“ 我哼哧哼哧不说话。 他扣住我手腕,将我向外拽“来来来,随哥出去晃悠一圈,保你心舒体畅~” 我哆嗦了一下,难道秋狩取消了,改成皇家集体逛青楼了? “我不要不要,天还这么热,打死我都不出去。”我抱着床柱子,死活不肯松手。一听便知晓,这厮八成是要去凑秋狩的热闹,这不要了我的老命吗? “热个屁,你都抱着被子成团了。”我黑线了一下,这要让那些迷恋尹公子的红粉知己看见他这粗鲁狂放劲,估摸都自插双眼。也不对,没准到时候京城流行粗犷美男风了呢。 就在我磨磨唧唧的时候,早已不耐烦的尹公子一手抗起了我,一个倒栽葱,沖的我头晕脑胀,摸不着北。 转眼我就听见宫女太监们的尖叫一路伴行,叫什么叫,没见过强抢良家美少女啊! 我恨所有处事冲动,脑子缺根弦的人,他们简直是危害皇朝河蟹,影响百姓安全的极端杀伤性武器。当我哆哆嗦嗦爬下马背,看见那两个站在一起,眉目如画的少年少女时,我就一个念头,踹死尹少游这二货。你说你就让我闷在自己窝里快乐而自在地生霉不好吗?非得给我找不愉快?! 还是这么一个天大的不愉快!好哇,你个黎岫玉,本殿还在蹲墙角纠结的时候,你都这般迅速地勾搭上新美人了。事实证明,我怒了。 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尹小公子也许被我杀气腾腾的眼神给煞到了,下意识扯住我的胳膊“丫头,皇驾在前,你能别带着我一起丢脸成不,咱爹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 这孩子除了傻缺个特点外,还有一个就是独一无二的大嗓门。我感觉在场的天朝上下大小人物们的眼光唰的聚拢过来了。我顶着焦灼的目光,无比压力,或许,今晚的烧烤我就是主菜了。 我低着头,随宫人步至当今天子面前。那背后的那道目光,如刀如剑般刺得我隐隐作痛。我老老实实地按着大礼跪拜。 “你就是青国的小公主,苏颜淡?”头顶上的声音意外的温和,甚至带着丝笑意。 我点了点头,又马上醒悟过来“帝上恕罪,小女是为青国莲华公主,苏氏颜淡。”说完我轻轻舒了口气,不自觉暗抹了把汗。本公主实在是未见过多大的场面,这些一念就老长的名谓封号对我来说真是种折磨。我又不禁同情起黎岫玉那厮,据说他名字前面祖上世袭的,自己挣来的封号可以写两三行了。 摊手,王室贵族什么的,是项技术活啊~~~ 一只手伸过来,扶起了我,我暗自松了松已经酸了的膝盖,自然乐颠乐颠的顺势起来了。我一抬头,便见着一张微怔的白面中年人的脸。未带有多少传说中的帝王威严,看着甚是可亲,他瞬时收起怔色。牵着我的手,问道“苏公和他夫人可好?”我干笑了几声,我说帝君啊,我老爹夫人多了去了,您说的哪位啊? 不过我看着他鼓励的眼神,斟酌了一下用词“父王和母后自然是安康的,至于颜淡的母妃,她早已病逝了。” 此言一落,便见那双眸子暗了暗,拍了拍我的手,留下三个字便领诸侯臣工们离开了。他说:“好孩子。” 我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那个独步在前略显孤寥的身影。狩场有风,起如浮浪,过如沧澜,呼啸而过。翠影如波,映在我的眸子里,我第一次觉得,用这双眼睛看这个世界有些模糊和浑浊。 “你就是苏颜淡?” ……我沉默片刻,努力回忆一下,我认识这个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声音的主人吗? 我回首,天际有风扬起我一丝鬓发,我微眯了眯眼睛。鸾衣彩裳,华冠宝驾,如此阵仗,想必她就是天朝最尊贵受宠的公主——慕长华了,对了,她才是真正的帝姬…… 她见我不答,那张粉嫩娇俏的脸上便立时有了恼色。我瞥见她手里将将扬起的鞭子,依旧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似笑非笑道“本公主不知,这秋狩是皇家大典,还是珠宝铺子大典什么时候也让这商贾之女参与其中?” 第7页 她愣了一愣,我轻哼一声,也不去看她身边的他何等神色,转身便迳自离开。此次秋狩,想必还是我那自命不凡的大皇兄来了。唉,都是一个爹生的,连看都不看妹妹我,这是个何等惨痛寡薄的世道啊?扼腕痛惜。 说到底我还是有恃无恐的,倘若黎岫玉连这个不成气候的小娃娃都搞不定,本殿当真大大怀疑那些跟在他身后结党营私的群臣们的眼神了。 我面色僵硬地看着对面亦郁郁不平眼眶微红的人,听着她抽抽噎噎抱怨那个目中无人的黎氏小子是如何欺压她,矇骗她,最终抛弃她的过程。我不禁对天翻了个白眼,他不抛下你如何去狩猎,他不去狩猎,这秋狩诸侯会盟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 有些人是註定为乱世而生的,我着实敬佩我天生的独具慧眼,自第一眼见到黎岫玉,看到那双敛尽风华,睥睨孤傲的眼睛时,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翻手干坤覆手江山之人。 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也不会是。他不屑与弱者为敌,所以我心甘情愿被他牵着,被他宠着,偶尔的挑衅和反抗,对他而言就如同豢养的宠物挠一下,咬一下,最终不过是讨乖撒娇罢了。我与他不过如此…… 我敷衍着备受打击的慕帝姬,眼神掠过远处的森郁广林,不时惊起层鸟扑飞,那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人们在彼此角逐。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世道,生存或许都将变的奢侈。 “喂,你陪我走走。”幽怨够了的慕小公主,终于恢复了她天下无二的帝姬气场。我抬起眼皮瞅了瞅日头,正要撇嘴拒绝时。就见黎岫玉身边的侍从岐之捧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呈了一把精緻小巧的精铁匕首,和一柄玉骨风流的摺扇。 慕小公主眼睛一亮,立刻抢去那把一看就知道不是常物的扇子,我扯扯嘴角看向岐之。岐之先恭敬对慕小公主道:“世子说,先前怕鞭子伤了公主便拿了去,恰巧前些时候得了柄宿大家亲手制的扇子,便赔于公主道个不是。”慕公主哼了一声,表示勉强接受这个诸侯之子的歉意。 岐之转而向我,眼中带了丝笑意,道:“世子让我告了苏主子,公主一人恐怕乏闷,便让苏主子陪公主去走走,带着这柄匕首也好防个身。” “苏主子?”慕长华好奇看来,我看着这位娇宠公主,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犹记得一日,我呆在宫中无聊,便前往黎岫玉在京都的黎侯府中。刚刚下车时,不慎踩空,就听到岐之一声惊呼“公主小心!”不知道是风声牵扯了他的声音,还是他惊吓过度变了声音,那公主一词喊的甚为起伏。我刚扶他手站站稳,就听到一个孩童天真对他娘亲道“娘,这位姐姐很好看啊,为什么这个小哥哥喊她是公猪呢?” 我顿时和吞了苍蝇一样绿了脸。岐之表情尴尬,连赔着罪,恰好黎岫玉见我们在门不入,便迎了出来。我有些无力对他道:“本殿如今发现,这公主二字不是那般好听了。你让他们换了,立刻换了。”他挑眉看去,岐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待弄清楚来由后,他抬手握拳咳了许久,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流光溢彩的笑意,蛊惑地人眼都转不开,当时我立刻惊为天人。 后来,但凡我遇着他的人,都会听到一声恭敬的主子。熟识点的,会亲昵地喊上一声苏主子。 说完我不怀好意对她道“公主,我们去走走吧~~~” 她立刻憋得脸通红,我心情大好领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默,昨天偷懒了。其实也不是偷懒,好歹我终于改好一齣戏了~~还是值得撒花的,原来不是那么难啊 5 5、【戏本子】仙劫 ... =========仙劫======== 时间:不知道的岁月 人物:桃墨仙朝以 事件:一遇一荒年,万般皆逝空 ===================== 桃墨仙 【一世一梦一杯,弹歌醉笑妄年。】 【慵倚青石榻,懒懒翻看不知何年何月的太古记事。耳边若叶小仙絮语嗡嗡不断,偷瞥长鸢,但见她早已支手撑额靠于树底睡意重重。摊书遮面,仰天默嘆,无量天尊,本仙这是造的哪般的孽哟~~~] 【桃花悠悠落眉间,稍稍眯眸,一线天光于碎叶之间辗转拂面。方听得若叶小仙一声告扰,悄吐长气。正姿理袖,甚为欢洽道】知了知了,劳烦若叶元君告之神君,本仙自打入了这长落桃谷,于此地一见投缘,甚为欢喜。打定了心,于此静修。还望神君勿念,勿念了。 【好一番口舌,将那若叶打发走。随手端起塌边瓷盏,至唇才觉,杯中无物。这才想起这若溪之水已然用尽,瞧了眼已昏天昏地的长鸢,撇了撇嘴。拎起石壶,悠哉悠哉,本仙打水去也】 【正与溪边汲水,却见不远处有一踉跄身影。不禁讶然,这荒山野处居然还得见一活人。眼见其行至身旁,见我亦是面带异色。咳咳,清了清嗓音,甚是和蔼道】不知这位小哥打哪方来,往哪方去啊?这十里八邻,荒僻的紧,小哥可小心着害人生畜,还是速速离去罢。 【我自与他说是清修,便要真真做到清净无为。这凡人若是被他瞧见拿住,少不得又是一番讥讽嘲弄。而今我是没那心思心力与他斗上一斗了。】 朝以 【登高望远,半路失迷】 第8页 【孤身躺在松树下,半梦半醒,听见群山云雾之中,渺渺传来童子歌声】 【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踉跄靠在老云松身上,摩挲粗糙树皮,竟然开始疯言疯语】老树呀老树,你若有灵在此,可否告诉我仙人何处? 【说完呆呆望着高耸入云的松树半天,望断脖子,终于看见一片叶子从云端落下,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迹】 【又想起街角面摊老闆那天的话】顾朝以啊顾朝以,人家都说咸鱼会翻身,我看你呀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 【原来咸鱼比顾朝以强】 【顾朝以摇头晃脑,很不信邪地顺着树叶落下的方向挪去】 【前方一碧溪水,携桃花漂远】 【云烟缭绕,必有仙踪。这是哪个方野术士说过的话,顾朝以居然放在了心上,普天之下,只有他才会这么傻头傻脑,冥顽不灵】 【可是啊,顾朝以,你心里想的事情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磕磕绊绊,一袭白衣入帘】 【顾朝以,看看你,同样是白衣,人家姑娘身上的就比你这团煤灰强】 【蹭蹭脸上的灰尘,生怕吓坏了有可能是天仙的姑娘】姑娘一介女流都不怕深山野畜,顾朝以堂堂男子,怎么能说跑就跑? 【忽而想起什么端倪,拿视线上下扫视一番,才小心问道】此处荒无人烟方圆百里无人家,姑娘从何处来? 【说完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姑娘不要误会,顾朝以只是担心姑娘安全,顾朝以的人品在边城一带是人尽皆知的纯良,对姑娘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桃墨仙 【额角抽搐,这哪里来的呆头小子。仰首望了望天,这青天白日,也不见得是哪方仙友前来作弄我。又见他懦懦切切之色,不禁有些心忧。久不与凡间接触,难道本仙这幅皮囊已与凡间情趣品位相差甚远,竟如斯骇人了?想来如是如此,确实不该有那非分之想】 【如此思道,又不觉扼腕,本仙当真愧对这花君之名。原还费解,为何他百般不待见本仙,如此看来莫不是这幅皮相入不得他眼了。无量天尊----随手抛去石壶,正了正色,端得出那几分上仙姿态,悠悠道】姑娘我打小便生于此,长于此。这方圆百里仅我桃谷一家。【转身,以指示之。】瞧那东边桃林没有,若溪尽头,桃林深处,竹园一座,方就是姑娘我家。咳咳,别看了,桃林十里,你能望穿不成? 【不意一瞥,却为一惊。这呆头小子眉间竟含一点灵魄。隐隐桃色,如斯熟悉。莫不是他,莫 不是他---五百年前,天界一劫,他挡于我身前。那西天云霞不及他胸口那抹渐开的血色灼目焚心。他是叛逆之徒,却捨身为我挡开那九重天雷。我此生无悔,为欠他良多。】 【紧握袖端,咬唇终涩涩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来此作何?速速与我说来,若得作假。本---姑娘我送你去那狼窝虎洞餵了他们。 【无量天尊,原谅我一时情急忘了那般仁慈心肠。可若是他,见他眉心朱红,不禁黯然,便是再遭次天劫,我亦要助他回归仙身。】 朝以 【看这姑娘双唇开开合合,顾朝以想打自己的嘴巴】 【边城太小,人丁稀少,来往的都是行商流浪之人,或者是马贼惯盗之辈,姑娘们强悍得比男人有气魄,于是看着眼前姑娘,顾朝以,你小子这么快就荡漾了】 【眼见姑娘脸色越来越差,顾朝以一定说错了什么话】姑娘先别凶悍,顾朝以说过,自己是边城人士,一生碌碌无为,诗书无用,字句真言不敢有瞒。 【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又小心问道】姑娘不要吓人,这附近真有狼窝? 【莫笑顾朝以胆小,肉体凡胎,焉有不怕死的道理】 【顾朝以要成仙,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成仙】 【他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又觉得有个人在等自己。可是究其缘由,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站了半天两腿发软,顾朝以一点也不难为情地开了口】姑娘,顾朝以一路跋涉是在辛苦,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进食的地方? 【说完以后又想抽自己,这方圆百里就那么一户人家,你这是想干什么呢?】 桃墨仙 【挑枝堪把流年数,他般相顾谁念眉】 【我自以为这些个情伤往事皆已成空,纵横八荒四海,再没有个比我更淡薄通透的神仙。而今却才发觉,这忘记二字当真谈何容易。】 【朝以朝以,朝如蜉蝣惜生死,暮以红颜枯白发。这久违的大起大悲之情一时梗结于胸,难吐言语。只觉腕间一痛,撩袖才见那根红线已紧缠皓腕,血涎落染袍。莫动妄念妄念,天渐笼乌云罩顶。来的倒快,可惜而今我亦不是那白目小仙,任你摆布欺瞒了。】呆子,想作神仙吗?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还有众多仙娥仙女姐姐可观赏可调戏,闲时赏赏花,不闲时也便是听那天君老头唠唠嗑。如此,可好? 【红线已切肤近骨,淋淋鲜血,泼染在广袖之上。这稀世难寻的救命之药,这会子和瀑布一样奔流,真真是糟践了。想当初为了这几滴血,累的我多少辛苦。勉强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了,你本该属于那里,而今我送你回去。该做的,没做的,你一併了了。省的我欠你的,日日都不得安心。 第9页 【打我入得仙班,关怀者,贴心者皆只是你。当日我任性闯下大祸,亦是你替了我的罪。而今该是偿报之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这句咒言原是你教于我,而今我还于你】不知你成了仙后,是否还会记得当初你殿外那株桃花吗?或许,还是莫记着为好。我这个孽障,记着也是徒增烦恼 【见他神恍目清,想笑,却觉无力。罢了罢了,去了便是了】 朝以 【顾朝以,你是不是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动了动,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弯腰拜了拜,说道】姑娘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顾朝以和姑娘素昧平生,姑娘怎么会欠了顾朝以? 【听她说道成仙一事,顾朝以这才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了】姑娘这说哪儿的话,顾朝以凡夫俗子,哪是那么容易成仙的。 【想继续笑下去,可是顾朝以,你的心口为什么那么痛?】 【眼前的女子身体陡然倒下,落进顾朝以怀里。她的手垂在潮湿的泥土上面,手边是几朵零落的桃花。顾朝以,你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你已经想起来,那双眼睛多么熟悉,是千百年前的如夜】 【穿越了千年的身体,此刻也已经有血有肉,断了的脉络,染上桃花般艷丽的颜色】 【素墨素墨,如夜想起了神君殿外的那株桃花树】 【顾朝以还记得在那个梦里,如夜走向她,对她说】素墨,我要走了。 【几瓣桃花,一缕魂魄,便是她所有的一切,所以她流不出眼泪,悲伤的时候只有满天桃花。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桃花纷飞迷住双眼,一片片在地上落成了挽留的姿态】 【怀里抱着渐渐冰冷的尸体,顾朝以的眼泪突然间落下来】 【如夜取走她半缕魂魄,在她身体里留下一滴血,所以她追着他,拉着他,不弃不舍】如夜,如夜,还给我。 【还我半缕魂魄,我要修炼成仙】 【不还你,不还你,不还你。若是还你了,你就会离开我。如夜不后悔,终是不后悔,就算最后为你舍了性命,也不曾后悔】 【笑是悽然,哭也是悽然。一阵佛光,便是百年前的慈悲】我佛,如夜本是佛坐下仕尊上仙,不求位列仙班,只愿以千年修为,换与素墨三世姻缘,缘尽三生之后,甘愿皈依我佛,座下相伴,虔诚不怠。 【佛曰】不可语,不可语。缘未尽,尘不拂,如夜尊者可归去。 朝落梨花后清明,以桑凝愁到黄昏。从今以后你每一世都叫朝以吧,这样,我便能找到你了&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看护桃林的仙子,在遇到每一个男子的时候,都会跳起来问那个人】你是不是叫朝以? 【素墨啊素墨,你是最笨的神仙,是最蠢的花妖,却是顾朝以生生世世的劫难】 【何谓命数,我不知其中真意,十世轮回,朝以依然是朝以】 【怀中尸体湮灭成灰,如桃花凋零】 素墨,且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很早以前我和某人的一齣戏本子,今天实偷懒,放一齣戏本子出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受呢? 6 6、第五章 风起天都乱华始(二) ... 箭矢如雨,声声疾追,入木三分。峰峦叠嶂,密林如波碎盈,尹少游执剑且战且退,我搀着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慕公主喘着粗气一路狂奔,轻哨一声,乍现寒光滑过眼角,便听一声闷哼。心道不好,慌忙看去,果见尹小公子面色泛白,断箭一根已然扎入左臂,渗出一抹刺眼血色。 能把京都执卫逼到这份上,来者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有这样的胆子在天子脚下和诸侯眼皮底下对皇室公主下如此毒手?!我拽着瘫软的慕小公主,玩命地左躲右避,那追命的箭簇呼啸而至,在我耳边无疑是奈何桥的催命符。 这群人的目标明显是这荣宠无双的皇室公主,可怜我不过是一路过的无辜酱油郎,丢不丢,能不能丢,我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眼见着尹公子身上伤痕越来越多,而我们的走向越来越偏,我悲哀地想到这便是死了一时都没人找得到。我恨恨看了眼这慕小公主,是不是皇室之人都是这样特立独行冷艷高贵的行事作风啊?哪里越荒僻就越往哪里钻,结果好巧不巧撞到了这群煞星。 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公主……”散心散了半晌,我终于打破沉默,抬头四下看了看“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公主殿下显然把我成功地当成了一株移动盆栽,头都没抬,继续前行。 “……公主,我觉得,再走下去,我们有可能会撞见戏本子里狩场遇刺的经典桥段,而远离戍卫军的我们有可能会直接被那群不可爱的刺客追杀。”我支起耳朵听着林间窸窣声,艰难而委婉道。 终于,公主殿下抬起她高贵的头颅,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疑惑问道“不是有暗卫吗?”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刚刚是谁一声令下,让暗卫们统统远离一丈别打扰她思考的独立的。 “哟,小蛋儿,你们怎么逛到这里来了?”嗷呜,这个百听都厌的声音无疑是某位现在本来应该在皇帝身边的执卫长的。 “你是谁?”刚刚从行宫归来的慕公主显然对这位花花大少并不熟悉。我瞅着他惊异的眼神,默了一默,想必尹大少自己也对这京都之中的女性居然还有不知道他的表示诧异。 第10页 不过对于孤身两人的我们来说,他的出现无疑让我松了口气。虽然尹少游的人品待考,但是他那执卫长的名头可是实打实挣回来的。 “啊哈哈哈,公主不知,这位便是帝都中老年女性们的偶像,尹将军家的小公子。”我打了个哈哈,结果换来的是他们两个同时一个白眼,让我干笑着摸了摸鼻子。 无意间瞥到他衣摆上的点滴泥污,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道“你不应该在黎岫玉那边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话音刚落,尚未看到尹少游是何等神色,刀剑矢雨应声而至。 “蛋儿,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公主朝东跑去,帝上他们应该在那里!!”尹少游朝我吼道,我愣了一愣,回头看了眼愈来愈近的蒙面人,咬了咬牙“你可别死太早!”说罢,拖着慕长华两步并作一步,连滚带爬向前跑。 “不行,我不行了……”慕长华上气不接下气拽住我的胳膊一步拖着都迈不开。我回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去,林间深浅晦涩的光线投射在我们彼此间,空气凝滞了一瞬。我转过头去,继续拔开那些丛生的荆棘野草,还没等她尖叫我冷冷说道“你叫啊,你有本事能带我到这鬼地方来,估摸你也有本事把我们的命给叫没了,说不定一个早就没了。”锋利的草芒扎的掌间腕上渗出滴滴血珠子,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心间像针扎一样的痛。 她捂着脸,终于不吭声了,我也顾不上她怨不怨恨的眼神。这时候,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东跑,黎岫玉在那里,到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越向前,林路越难走,也越安静。我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听到慕长华怯怯的声音“我们是不是跑错了,为什么连一个戍卫兵都看不到,父皇的仪仗也不见?” 我心下一凉,那股子不对劲终于在心间浮了上来。我的记性虽然不好,但是识路的本事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晨日东行,我抬头努力透过层层的叠枝密叶寻找日头。可是未等我辨明,就听到一阵轻蹄声。慕长华握住我的手猛的紧了几分,小脸也白了几分,我咬唇终于拔出匕首,嘲弄地笑了笑。黎小世子果然是当世奇才,送了匕首便必然遇到了这行刺之人。我该感慨他料事如神,还是悲嘆自己时运不济? 我掩着慕长华对着蹄声来时的方向向后退,这辈子我再不想来这狩场了,真是,受够了! 当来人紫色袍子若隐若现时,我退后一步却蓦然踩空,慕长华一声惊呼,我尚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落了空。马蹄声突然急促起来,我努力想抬头拽住什么,却发现手间一松,慕长华尚且带着惊恐的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又迅速盈出一汪水泽来了,让人看的倍生怜惜。 我忽然笑了,黎岫玉你该改行去做神棍了,这时分掐的倒是分毫不差。 可惜我未能多想,整个人便猛坠下去,霎时无尽的寒冷包围住了我,我闭上眼。真冷,这样的寒冷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还有什么呢,除了冰冷之外那刺着心间抹不去的痛楚是什么呢? “你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和我争?”这样冷诮的眼神应该是五王姐。明明不屑我这个生来下贱的庶女,却还是偏偏喜欢和我抢东西。师父说的对,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回到这王宫之中,我又何必在这群王子王女中忍受着他们的不堪言语,还连累着神仙人物般的师父捲入这骯脏纷杂的世道中。 “我许你一个愿望,他日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带着它来找我。”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气魄,除了他还有谁?那个挟天子以令天下的黎氏世子,眼如璀星,笑如春山,让每一个人见着他的都如沐春风,可那双流转明芒的眸子里真实的颜色却是谁也看不清。或者说,谁都看的清,那是搅乱天下的锋芒,是指剑江山的野心。也是这双危险的眼睛,让我竟感到了一丝被宠溺被珍惜的温柔。 我当真是糊涂了…… 蓦然情动,一念情伤,瞬时明灭。 昭煦十一年,帝家秋狩,帝姬遇刺,青国质子下落不明。 好吧,后来我还是欣慰了,至少后面那句描述长过了帝姬遇刺。当我睁开眼,我见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我按了按突然乱蹿心跳,咽了咽口水,平息了下受到惊吓的心绪。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间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醒了啊~”他的口气很玩味,眼神很探究。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心情很忐忑。因为他看着我,如同我父皇看着美人的眼神。不过我父皇看的美人的皮相,他却好像要看透我的骨头。我摸了摸胳膊,寒毛战慄。 便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小册子,摸了摸我脑袋“乖,那就马上把你现在耳鼻口舌,五脏六腑的感觉统统写下来。”说罢摩挲着下巴“十丈悬崖而已,不高呀,怎么到现在才醒?难道药用的不对?哎呀,到底哪里不对?” …… 我慢吞吞接过去,慢吞吞地画了一个字,然后递给他。 他诧异又欣喜接过,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勇敢迎接他的视线。不过视线没迎接多少,迎头而来是飞来重重一打,我捂着脑袋默默流泪了,真的很痛好不好? 终于等我又喝完两天苦的让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的汤药,满是伤痕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他没好气地回头“干嘛?” 第11页 我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去。”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猛地咳了好半天,喉间满是血味,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送,我,回,去。” “好了好了,知道了。反正也是他派人随手丢下来的……”他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我身形一个不稳,栽在了床上,咳的惊天动地,我模模糊糊间想着,他,是谁? 不可否认,纵然天纵英才的我,依然带着所有世人皆或多或少的一点毛病,难听说呢,便是,犯贱…… 坐在一路小疾步的马车里,右手摊着的是那块玉佩,上面的玉字折射着润和光芒,我轻轻一笑,左手攥着的东西磨着掌心的凹凸的疤痕,我知道那是一个刻着紫字的箭头,那个紫字就和我今早上车时无意在沈大夫腰间看到的铁令上的一样。我无力靠在车壁上,支手掩面,马车窗外经过的郁树明阳伴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路逝去,师父,我该怎么办 我自以为早已堪破这世间冷暖人情,也自以为可从此置身事外,才发现,若是情来时,便是身不由己。师父说,若不动情,便不情伤。正因为那份错以为的疼爱,让我飞蛾扑火,踏出信任的第一步,换来的却是遍体鳞伤。 当我跪拜在大殿上,口念谢恩时,对黎国世子和慕长华的婚约缔结这一消息早已麻木无所动了。殿宇敞亮,有风穿过,扬起我的衣角,我似听到金銮之上一声嘆息,而我已无力分明。 这一程至此,本就是我错上加错。黎岫玉说的对,我本该明白的啊,我嘆息。 一夜伤梦,泪落湿巾。次日步出寝殿,便见着桃树底下长身玉立之人。 “恭喜世子了。”我对走来的黎小世子微微笑道,他那双眸间依然是如和风送暖般的笑意,只不过眼里几抹光华瞬时滑过“颜儿将将历险而归,我自是欣喜的。” “笑里藏刀。”我皮笑肉不笑道。 ……周围的一时静谧,眼角瞥到尹小公子的面容似抽了抽,于是我笑的更为欢喜。 黎岫玉是何等人物,怎会被我这等小角色噎倒,只见他笑容更深:“颜儿还是如此爱说笑”他上前一步,低头似极亲昵道“当日颜儿遇险,岫玉心痛不已,欲为颜儿报仇解恨。可未想到对方身后之势难测,至今为寻的刺客。不知颜儿当时可留的一二事物以作线索。” 他的吐息拂过我鬓侧,一如当初那夜他低首为我系好斗篷,我心下伤感。轻笑出声,语间似是惶恐:“颜儿这般柔弱,那样危险的境地下怎还会留意刺客呢?世子若想寻,却不妨问问尹执卫,数人围攻依然安然无恙,尹小公子想必更有所握才是。” 语落,我不禁感嘆一声,本殿泼冷水的功夫又见长了。瞧瞧,才几般功夫,这就冷场几回了。 “你当真不知?” “不知!” “颜儿~~你答应过我永不骗我。”他的低语似嘆息般响在耳侧。 “你也答应过我,永不伤我。”我越过他肩侧,看着面色微白的慕小公主,语间悽然,眸里却是愉悦的笑意。 他自是知道身后所立之人,却依然握起我的手“是我负了你……” “噗”我笑出了声,看着拐角步出的黎公和帝君,笑地乐不可支,退后一步,眨了眨眼“殿下又说笑了,颜淡还未及笄呢,谈什么相负?”他眉头一皱,上前想要捉住我的手腕,却听到黎公一声威喝“黎岫玉!” 我立时跪地“颜淡见过帝君。”心下嘲弄,这到底跪的是帝君还是黎公? 我怎么不知,又怎能不知?密林里的刺客,留矢无数的弓箭,莫名出现的尹少游,沈靖和口里匆匆离去的紫主子,掌控天都的黎国,有名无实的帝君,所有的一切都是权利与阴谋交织的大网。而握着这张网的核心的那个人此时正同我一样跪在帝君和他女儿面前,面带愧色。 我闭上眼,似能窥见已悄无声息的乱世之幕的一角。原来在这尚且平和的世事表象下,一切都已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执掌棋局的人们早已开始行子布棋。 当我在接到帝君带来的那个消息后,枯坐了一夜。我随着引路的宫人拜别完帝君后,看见候在皇城门边的黎岫玉。他的眼中再未有笑意,只静默地看着我。我垂下眼睑,与他擦肩而过,听到他略显干涩的一句:“你,可还记得当初我给你一言之诺?” 我眼睫微颤,侧首终笑道:“黎世子一诺千金不换,颜淡自是记着的。” 他眼睛一亮,我轻声道:“如颜淡所料不差,不久之后,青国便要世子承了这一诺了。” 说罢,再不去看他颜色,径直登上回国的马车,仪仗缓动而去。 我端坐在车内,忍了又忍,终没让自己回头。我怕一回头,便已泪落成雨。 我无意与岁月相争,却已沧桑过百年。 昭煦十一年,华国借华国护粮之兵于青华交界处无由受袭为由,华国世子紫霄裕领兵三十万举而伐青,青国危矣。与此同时,我也应着所谓王命,连夜赶回了青国。 帝都已远,乱华初始。 作者有话要说:刷刷码了这么多,长呼一口气。有些无奈- -本来我只想码一出简单穷摇的啊穷摇,掩面,咋就弄的这么悲情了呢。话说有木有人能留个言告诉我一下,戏本子这样的行文能不能接受咩? 第12页 7 7、第六章 青华沉梦(一) ... 擦肩而过,一念覆尘。 有时候人与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擦肩而过。紫霄煜在围场边捡到了重伤的苏颜淡,连一眼都没多给就丢给了沈靖和,在他纵马奔赴华国的剎那,或许他还未意识到,这场只过眉眼的相遇,便已推动了彼此命盘的交织。 在后来的岁月中,当他每每触到那灵动婉转的眼眸时,心间会浮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的熟悉感。是啊,一个是青国公主,一个是华国世子,本就是立在剑锋利刃上的二人。当守护与征服相遇时,执剑相对,削入骨血的又何止是铁蹄之下的那方呢? 他一生桀骜不驯,行事轻狂,终败在她眸间一缕盈盈笑意。 而那时的他,刚刚应付完那极为难缠的黎岫玉前截后堵,辛辣狠绝的暗杀。挑目看向华国方向,唇角浮出一抹哂笑,猛地勒紧缰绳,墨夜良驹一声长啸,前蹄凌空而起,昴于苍穹。 打马在前的副将忽然掉转马头,退而并驾,面色迟疑:“世子,前方有一女子伏地,似是重伤,观其衣着,料想是秋狩的他国王室。 他漫不经心折了折手中长鞭,本不予理睬,剑卿又道:“世子,看她伤势似极重,若是死于我们行路之上,或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眉间皱了起不耐烦,响鞭一声,剑卿面色一凛,却听到他家主子悠悠声道:“沈靖和离这不远,丢到他那里去。”言罢,再不看他,转而看向身后甲士,字字声沉:“尔等随我多年,如今终得一展雄志,且随本殿去看看青国河山何等风光!” 其言赫然,掷地凿凿,身后众卒士气高昂,双目染血,立功之心状似饥渴,呼应之声震荡山峰。 烈鞭破空之声炸响,铁骑黑甲如狂风卷林,一路扬尘踏风而去。 被随意丢在马背上的女子散发凌乱,覆在面上,她苍白纤细的指尖擦过他的袍角。尖锐的疼痛正席捲她周身,一点一点拉沉她的意识。她努力想睁眼,最终,只得眼角一瞬,擦肩而过。 黎岫玉想,当初在那样的情况下,送她走是最及时也是最合理的选择。皇室从来不缺的是什么,便是如沼泽般骯脏泥淖的丑闻。而那时的他,除了送她远离之外便无能为力。 他温柔地为长华公主拂去发间的一瓣落花,心底忽然便念起另外一名女子身侧指尖的一缕浅浅梨香。 她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行事乖张无规无距,却总掩不住眸间一丝灵动。高兴时一脸温良,顺从乖巧,恼怒时便会伸出小爪子挠一挠你。真是可爱啊,童年孤独少年寂寞的黎小世子当看到这样一个新鲜的人儿(= =或者说是玩具),终于伸出了他的“魔掌”。 在这皇都中,一个落魄王室的落魄公主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谁都能预料的到。可是被黎小世子相中,从此傍到了一座大靠山的苏颜淡,仗着对这个黎国未来主人有过的救命之恩,开始了横行皇都的愉快生活。 秋狩一事,他本欲藉此设计斩杀那名满天下的紫世子,在他布局的同时,他也料到了结局。若是紫霄煜这样便被擒,他便不可称为紫霄煜。他最终想要的,不过是逼紫氏背上谋逆弒君之罪,这天下总是要乱的,他不过是寻个开启乱世的祭祀品。 他蓦然笑了,想要一乱天下的人并不只有自己。 慕长华看着笑若春风的男子,出了神。是的,她是这皇室最为尊贵的公主,只要她想要的,就会有人奉上前来。黎国的世子又如何?人人都说黎氏不可一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终归有那一人在他之上…… 或许就如苏颜淡跪在宫门那夜对自己的兄姐们说的那样,你们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自负,不过是因为你们太过自卑。 我经历了一场擦肩而过的遗忘,也开启了一场擦肩而过的相遇。 昭煦十二年初,天朝风雨飘摇,七国并起,九州动乱。一朝云汇,逐鹿中原,谁与至尊。 如此,冠着琉璃王室之称的苏王室,依旧一派歌舞昇平。朝臣奏疏,皆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满口胡言到连我这个混球都看不下去了,遭雷噼啊遭雷噼。我痛心疾首翻着老爷子案上成积如山的奏本,摇头长嘆。姑娘我要趁早收拾行李准备夜逃了。 李公公捧着锦盒推门进来,一见我立马大惊失色。砸着手道:“哎哟喂,我的好公主,你怎么在这?给陛下看到,可不又是要罚你跪宗祠了。快快,随杂家走。” 我笑嘻嘻地迎上去,冷不丁夺过他手中锦盒,左躲右闪,打开瞧:“老头子指不定在哪位娘娘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我瞧着这御书房都快被摺子埋了,想来他万年都来不了一次了。” 等我看清锦盒里的锦帛,愣了一愣,立时做了个英明无比的决定。我要翘家,立刻,马上,事不宜迟,今晚良辰正好。锦帛,一血沁染,触目惊心。苍野一战,青国已败,华国三十万精兵,即将兵临文都。风撩垂地帐幔,回头,琼楼高阁外,墨云压天,风雨即将摧城。 太液芙蓉未央柳,金阶玉冷琉璃宫。 莲华公主生于王室,承袭宗脉;而苏颜淡却长于深山僻谷。夜风溯袖,长裘滚边翻绞于空。对着那高台金殿拜了三拜。老爹,你若早堪时势,听得忠言一二,少腻于芙蓉帐内些许。而今,又何苦用王亲之脉换一时苟安。宗室之女何其多,和亲之行,质子之辱,我苏颜淡才不折身如你愿。 第13页 我寂寞托腮,一边默哀时运不济如斯,一边感嘆造化弄人之妙。我逃逃转转,竟自个儿一头撞进了华军营中。小毛啊,你怎生能和你的主人这般白目呢… 又不禁痛悔青肠,这华军行军果真匪测,公主我挑的道如此荒僻绝妙都能迎面撞上巡视兵卒?这是什么世道啊,还给不给我这可怜孩子一条生路了! 金灯耀目,高烛玉脂,狐裘软榻,明珠赘帐。摸了摸下巴,不妙不妙,瞧着这般奢侈待遇,恐怕也只有王室才得享有。冷风灌脖,黑靴呈面,干笑一声抬起头来“这位仁兄,瞧着好生面善好生面善吶。我一时迷路,却不知为何被抓至于此。还望告解一二” 若无差错,此位眉目英挺,瞧着甚为倜倘的便是那华国有名的二世子了。如此默然片刻,我只道苏王室那帮纨绔后天不足现下看来,先天也差别人甚远。 他只似笑非笑,一双明眸不动声色作打量。而我则温顺若呈案之鱼,任君赏鉴。顺便思考,倘若被他认出做了要挟是该一头撞死还是拔刀自刎,似乎都不太雅致。没那跳城殉国来的悲壮。 抬眸但见对面少年抛弄手中匕首,斜倚于虎皮垫子上,戏嚯看视心下忐忑的我,忽然便听他懒声道:“长的得倒是不错,看来本帅今晚有福了。 我原本拉扯着谄笑嘴角猛的一僵,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顿觉乌云遮顶,此生流年不利尽汇于此时,讪讪道“哪里不错了,小女就一萝蔔腿南瓜腰。这天黑灯暗,大人你看走了眼,看走了眼。” 一旁副将身形一怔,立即俯身在他身侧而语。我竖起耳朵努力向前凑了凑,又凑了凑,断断续续偷得一二字入耳“衣饰,价值,不,寻常……”心便随着猛敲如鼓,我似乎见着我以身殉国惨死之状愈临愈近,不禁悲从中来。瞧着我这公主好日子没过几天,先是尽在兄弟姊妹中斗智斗勇惊心动魄中度过,然又是帝都一番坎坷悲壮情伤之旅,后竟要为了个识路不清死于敌手。可悲可嘆矣…… 只听得他轻哼一声,明晃晃的刀尖轻挑烛心,灯花炸裂,腾升几缕青烟。那双似狼般狠戾霸道的眼睛透着缭绕青烟,幽幽看来。原本还有些哆嗦的我,立时觉得身处烈狱焚烟之中,备受煎熬。分明是在拿个秤砣掂量着我值几斤几两重啊,□裸的阴谋盘算。 便见他笑了笑道“姑娘,我紫某时华国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所以只要你坦诚相告,我定不会为难于你。” 我陪着笑的眼角抽了抽,默默在心底吐了一句“啊呸~”还谦谦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这一章了,我已经努力努力地写了,掩面,我果然是个穷摇狗血女王。好想泪奔,帅气的紫小世子被我弄的这么平淡无奇,我该自刎以谢天下了。泣泪,我果然是个改写无能的主 8 8、第七章 青华沉梦(二) ... 僵持片刻,只见他笑意愈浓,微微眯起眼道“果真如此?甚好甚好,剑卿,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此言一出,我与那配角副将皆是一愣,齐齐看向那位主。他眼神轻挑,语中暧昧“本帅要单独审问这位姑娘,此意,你不懂吗?” …… 我脑中剎那空白,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如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那我又能有什么样的意思?我被自己陡然复杂而混乱起来的思绪绕得有些晕乎了。 剑卿到底是个正直而纯良的副将,他满脸通红“世子三思,属下可以去找其他女人给世子解闷,此女万万动不得。” 那紫小世子掂起匕首猛敲他脑门一下,道“人家都说自己不是王室之人,本帅当然相信美人所言,此等艷福,怎可错过?” 我心儿肝儿胆儿齐齐抖了抖,看着他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顿时寒毛直立。 奈何剑卿小副将阻不了自家主子的放荡之姿,无奈之下一声告退,我听得恍若惊雷。我不要和这个禽兽世子独处啊~~~我内心悲泣,这厮也太飢不择食了一点吧。 他一步向前,我一步退后,他再前,我再后,终抵着帐子,退无可退。当那双禄山之爪伸过来时,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我乃青国七公主,苏颜淡。就算被俘,理当受皇室应有待遇,你敢碰我,必有大祸!” 他挑眉注视我片刻,忽仰首大笑,拊掌道:“原来是七公主,你落于我手,真是紫某之幸。” 话脱口而出,我欲掩面泣泪,我是该为我的坚贞不屈而自豪,还是为威武立刻屈而惭愧? 见他得意嚣张的眉眼,心下惨然。难道苏王室的神经先天不足,连我都得了真传吗?传说中的自投落网,搬石头自砸脚尖莫不如此。暗自酝酿了一下那久违的公主气场,色厉声正道“世子此先之言莫不可笑。苏颜淡虽为王室之女,却先为青国臣民。青国臣民民于青国国土之上,横竖迷路,也与世子你毫无相干。倒是世子你,不请自来,践我国土,戮我臣民。先不论天道不和,便是与天都天子知晓,不怕皇师攻之伐君吗?” 一番正声历语,才觉道,这十几年来年的公主之尊将将临身。忽忆起,那日师父抚我脸道:“这苏王室数十年来,至你才出了一个真正的王室之人。 当时我不解,我自认是一个小市井人物般的公主。而今才觉,王室之尊,便是与生俱来,流与血脉,溶于骨髓的。而我的父王,王兄们,不过是被酒色繁华给沉醉了,而这一醉方醒之时,或许便是青国国破家亡之时。 第14页 见其似有所悟,不发言语,索性一鼓作气道“世子此言,又错了。青国的七公主立于青国之土,与公子你同般身份,何以落入之说。而今被缚之身,只为苏颜淡,而非七公主。青国王室与青国社稷自是同存亡,七公主永不被缚。” 轻笑一声:“而今看来,华国二世子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徒负那天朝四公子之称,更与黎氏岫玉公子相差甚远。风度不及人就算了,人品也待考中。 长篇过后,才觉得口干,撇了撇嘴,这待遇真不咋样。亏华国还担着国士之国的大名,也忒不人道了。干巴巴道: “得我苏颜淡自是你大大的福气,和运气。本姑娘,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但是唯一有个缺点,睚眦必报,小心眼天下无双。所以---”万般诚恳看向他:“还是劳烦世子送我回家吧……” 他抛去手中匕首,不怒反笑:“好你个苏颜淡,做了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上前两步,紧紧扼住我的喉咙,温言雅笑:“一身傲骨,偏偏是个女儿身,难能可贵,却也是万中之幸,你若为男,必为我患。” 我默了默,生平,还是第一回有人,如此得高看我。我也想说一句,若非清白性命要紧,我定引你为知己。 他眼中杀意陡现,手上发力,我骇然,眼中泪意涌出,抬手猛的挣扎想要推开他,可他纹丝不动。意识有些模糊,就在我以为将将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剑卿小副将适时而入。似是惊觉帐内异样,立刻跪地道“禀世子,前方探子回报,青国派遣大皇子苏容,增援沧州,领步兵七千,骑兵一千之众,如今已于沧州城内驻扎。” “好!”他一声大喝,手下一松,我立刻逃离虎口。我踉跄几步,扶住帐柱,喘息不止。我去你祖师爷爷奶奶的,紫箫煜,你个禽兽不如的,对我这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 又听到苏容的名字,我有种悲喜交加之感。这向来不待见我的哥哥也算在这一刻,捨己为人救了我一命。苏容啊,我若得回去,定不将你收藏的美酒全数拿去餵你养的狗崽子了。 他眼风掠过我,忽然浮出一极诡异的愉悦笑意,只听他快然道“七公主果然是紫流辉的福气和运气,竟让大皇子苏容主动送上门来,紫某定会好好招待令兄。剑卿,取我烈鞭,下令三军立刻动身,留五千步兵驻守大营,夜班哨岗由四人一哨改为八人一哨,迅禁之地扩大一倍,火箭传信。” 说罢,转身扯过塌上披风,面具覆脸,披甲而出,临走之前仅留下一言“看好她。” 我努力匀平气息,狠狠暗骂了他几声。心念迅速转了几番,最终只得出两字“糟了!” 沧州远骑狼山三十里山路,沧州城墙高固,安设瞭望塔堡,弓弩狙击藏于暗处,守军警觉。但城内多升斗姓,伤残败卒,缺粮短兵。苏容这次当真是昏了头,自己送上门来供人啖食了。 我如热锅蚂蚁在帐内转了又转,偷偷撩开大帘,头还没伸出去,一柄利剑已横在我面前。我哆嗦着退了回去,终仰坐在那柔软的虎皮榻上任天由命。青国,这次,是真的要亡了…… 平心而论,亡国于我苏颜淡而言就和太阳东升西出一样,天黑天亮也就算了。可我不仅是苏颜淡,偏偏我还背着这倒霉青国七公主的名号。在帝都做质子的那段时间,让我明白一个弱国的公主王子连其他强国的普通官绅之女都比不上。我,终究是不忍心,不忍心看我那混球父王以那般耻辱之态死于敌国之手,不忍心看沧澜十二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不过,我黑线了一下,这等悲天悯人,慷慨凛然还是等本公主成功混出去再说吧。 待我数着时计,一刻一刻过完二日后,他终于回营了。我听到帐外士兵们的势如山倾的呼声,我无奈地嘆了一声,苏容啊苏容,你这次栽彻底了。看这份上,本公主也就不和你计较那些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眼前烛花,华军守备甚严,且此时苏容被俘,师父那边是怎么也抽不出人来救我了。至于自力更生,我又嘆了一声,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除了死出去,我也想不到怎么出去了。 他掀帘入帐,我恍若未见。他伫立几步外,亦未上前亦未卸甲。不免好奇,还未待我寻目望去。他倏尔几步,猛地搂住我的腰,我一时惊骇地都不知言语。大战才结,就有了这般兴致?此种色胚,本公主纵阅尽千书亦前所未见。惊吓之余,不免敬佩,世子殿下,你果真神勇…… 他见我面色惊白,缓了声色,笑道:“苏颜淡,事已至此,你还要回去那个名存实亡的国家吗? 我咬紧唇瓣,不发一言。 他冷哼一声,捏了捏眉心,我看的胆战心惊,环在腰间的那只手灼灼刺着我那颗脆弱的心。他似识发觉我的局促不安,坏坏一笑,不顾我的挣扎,顺势猛的压我在床榻上。我瞪大眼,磨了磨牙,他要是胆敢…… 却见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疲惫道“睡吧。”言落,再无言语。 我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惊醒身边这只凶狠的狼。有些话,虽然我极力否认,但是私底下我还是极为认同的。例如师父所说的,我着实是个缺心眼…… 第15页 当我在他怀里还未理清这繁杂事由时,便被抵抗了一天一夜未眠的倦乏攻克了心神,最终沉沉睡去。 次日,我醒时的情景很是波澜纵起。我被忽然起身的紫小世子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未等彻底清醒过来,便听到他咬牙切齿冷冷道“把她给我扔了!” 我果真茫然地被扔了。等我爬起来时,眨着眼睛看着对面低垂眼睛一礼而过便要匆忙离去的剑卿,连忙拉住他“等等!” 剑卿的脸立马红了,僵在那里,没有动弹。 我清了清嗓子,温柔地对他道“告诉你家世子殿下”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吼道:“本公主的清白是势必要拿回来的。”说罢,在他的目瞪口呆里,拍拍裙子,迳自离开了。 对于这位行事叵测的紫小世子,我只能给出反覆无常,阴晴不定这样的评价。这脾性简直比我家某位亲戚还要捉摸不定,我怨念满腹。回首看去,猎猎西风,旌旗飒飒,凛于骑狼山顶,红须随风,燃如烈火。 不知为何,脑中忽现少年纵马轻尘,英姿飒飒之像,似有所悟,又不尽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哦,我双更了,虽然木多少观众,有点失落,不过我的目标还是要完成的 9 9、【戏本子】青华沉梦.幕一 ... ===========幕一.青华================ 时间:天朝两百四十八年 人物:华国世子--紫霄煜青国公主--苏颜淡 事件:华青两国苍野一战,青国大败,遂欲以和亲之行求青国之安。 ============老规矩================= 苏颜淡 【昭煦十二年初,天朝风雨飘摇,七国并起,九州动乱。】 【一朝云汇,逐鹿中原,谁与至尊】 【如此,冠着琉璃氏之称的苏王室,依旧一派歌舞昇平。朝臣奏疏,皆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满口胡言到连我这个混球都看不下去了,遭雷噼啊遭雷噼。我痛心疾首翻着老爷子案上成积如山的奏本,摇头长嘆。姑娘我要趁早收拾行李准备夜逃了。】 【李公公捧着锦盒推门进来,一见我立马大惊失色。砸着手道】哎哟喂,我的好公主,你怎么在这?给陛下看到,可不又是要罚你跪宗祠了。快快,随杂家走。 【我笑嘻嘻地迎上去,冷不丁夺过他手中锦盒,左躲右闪,打开瞧】老头子指不定在哪位娘娘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我瞧着这御书房都快被摺子埋了,想来他万年都来不了一次了。 【等我看清锦盒里的锦帛,愣了一愣,立时做了个英明无比的决定。我要翘家,立刻,马上,事不宜迟。今晚良辰正好】 【锦帛之上,一血沁染,触目惊心。苍野一战,青国已败,华国三十万精兵,即将兵临文都。风撩垂地帐幔,回首,琼楼高阁外,墨云压天,风雨即将摧城。】 紫霄煜 【猎猎西风,纵马轻尘,旌旗飒飒凛于骑狼山顶,红须随风,燃如烈火】 【猛地勒紧缰绳,墨夜良驹一声长啸,前蹄凌空而起,昴于苍穹】 【前方骁骑将军掉转马头,退而并驾,抱拳道】启禀世子,我军已攻下骑狼山并沧澜十二州之地,攻克青国都城轻而易举,还请世子准许属下领精兵五千,直杀入城中,取皇室首级。 【其言赫然,掷地凿凿,身后众将领经骑狼山一役,士气高昂,双目染血,立功之心状似饥渴,呼应之声震荡山峰】 【烈鞭破空之声炸响,周身顿时寂静,唯余空谷灌风,马蹄乱石之音】 【收回长鞭,面具之下,朱唇勾笑】青国军队虽败,求生之心如弩上弦剑,若抵死相抗,我军损兵折将得不偿失,况彼方援军已于沧州边境集结,数以三万之众,尔等万不可鲁莽。 【声柔意冷,寒柝入心,一双凤目轻扫四方之众,尊卑显效,不落群马】 【回视身旁将军,面有不甘之色,轻扬下巴,以鞭相指,缓缓道】司徒将军,我华国定会一统九州,君临天下,然,时机未到,紫流辉等了五年,将军还等不了这么一刻吗? 【言尽尘埃里,挥鞭转身,轻骑而去。归营帐,未及下马,侍卫剑卿往前道】禀世子,一队亲兵于骑狼山巡禁,抓获一女子,然其不肯言语,未知聋哑真假,属下疑心有诈,已经将她带来此处。 【手执烈鞭,额发乱于西风,□坐骑一阵躁动,以手轻拍安抚之,道】将她带去营帐之内,本帅亲自审问。 【军营之地鲜少有女子,看来今晚将是别有滋味,面具掩去轻笑神色,畅然下马,捋顺良驹鬃毛,语意悦然】雀,你说,那女子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龙雀顾自低头顶撞,大笑一声,转身进帐】 苏颜淡 【太液芙蓉未央柳,金阶玉冷琉璃宫】 【永德公主生于王室,承袭宗脉;而苏颜淡却长于深山僻谷。夜风溯袖,长裘滚边翻绞于空。对着那高台金殿拜了三拜。老爹,你若早堪时势,听得忠言一二,少腻于芙蓉帐内些许。而今,又何苦用王亲之脉换一时苟安。宗室之女何其多,和亲之行,质子之辱,我苏颜淡才不折身如你愿。】 【托腮,一边默哀时运不济如斯,一边感嘆造化弄人之妙。我逃逃转转,竟自个儿一头撞进了华君营中。小毛啊,你怎生能和你的主人这般白目呢…】 第16页 【金灯耀目,高烛玉脂,狐裘软榻,明珠赘帐。摸了摸下巴,不妙不妙,瞧着这般奢侈待遇,恐怕也只有王室中人才得享。冷风灌脖,黑靴呈面,干笑一声抬起头来】 这位仁兄,瞧着好生面善好生面善吶。我一时迷路,却不知为何被抓至于此。还望告解一二。 【若无差错,此位眉目英挺,瞧着甚为倜倘的便是那华国有名的二世子了。如此默然片刻,我只道苏王室那帮纨绔后天不足现下看来,先天也差别人甚远。】 【他只似笑非笑,一双明眸不动声色作打量。而我则温顺若呈案之鱼,任君赏鉴。顺便思考,倘若被他认出做了要挟是该一头撞死还是拔刀自刎,似乎都不太雅致。没那跳城殉国来的悲壮】 紫霄煜 【抛弄手中匕首,斜倚于虎皮垫子上,戏嚯看视对面忐忑之人,懒声道】长得倒是不错,看来本帅今晚有福了。 【一旁副将身形一怔,立即俯身耳语】世子不可,属下清点其随身物品,皆价值不菲,不似寻常人家,恐其身为王室,尚有蹊跷。 【轻哼一声,刀尖轻挑烛心,灯花炸裂,青烟几缕,照得女子面色灰白,那一身衣裳虽然凌乱,却看得出是名贵衣料,形色继续狼狈,亦无损其姿容】 【笑了笑,道】姑娘,我紫霄煜是华国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所以只要你肯坦诚相告,我定不会为难你。 【其不动声色,赔笑恳言,固执己见,只道是迷途之人】 【笑意愈浓,眯眼道】果真如此?甚好甚好,剑卿,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此言一出,房中两人皆一愣,双目纷纷投向己身。暧昧一笑,道】本帅要单独审问她,此意你不懂吗? 【剑卿满脸通红】世子三思,属下可以去找其他女子给世子解闷,此女子万万动不得。 【掂起匕首猛敲他脑门一下,道】人家自己都说了不是王室之人,本帅当然相信美人所言,此等艷福,怎可错过? 【言罢,微眯双眼,笑视那女子,那一抹笑,意味深长,直看得她寒毛直立,杏目圆睁,脸色铁青】 【剑卿一声告退,于她恍若惊雷】 【其声略有颤抖,似是怒极难抑,颇有庄重之气】我乃青国七公主苏颜淡,就算被俘,理当受王室应有待遇,你敢碰我,必有大祸! 【一番话,竟凛然不卑不亢之意。仰首大笑,拊掌道】原来是七公主,你落于我手,真是紫流辉之幸。 苏颜淡 【我觉得我此生流年不利尽汇于此时。话脱口而出之后,顿觉乌云压顶,前途无亮。】 【见他得意眉眼,心下惨然。难道苏王室的神经先天不足,连我都得了真传吗?传说中的自投落网,搬石头自砸脚尖莫不如此。暗自酝酿了一下那久违的公主气场,色厉声正道】世子此先之言莫不可笑。苏颜淡虽为王室之女,却先为青国臣民。青国臣民民于青国国土之上,横竖迷路,也与世子你毫无相干。倒是世子你,不请自来,践我国土,戮我臣民。先不论天道不和,便是与天都天子知晓,不怕王师攻之伐君吗? 【一番正声历语,才觉道,这十几年来年的公主之尊将将临身。忽忆起,那日师父抚我脸道】这苏王室数十年来,至你才出了一个真正的王室之人。 【当时我不解,我自认是一个小市井人物般的公主。而今才觉,王室之尊,便是与生俱来,流与血脉,溶于骨髓的。而我的父王,王兄们,不过是被酒色繁华给沉醉了,而这一醉方醒之时,或许便是青国国破家亡之时。】世子此言,又错了。青国的七公主立于青国之土,与公子你同般身份,何以落入之说。而今被缚之身,只为苏颜淡,而非七公主。青国王室与青国社稷自是同存亡,七公主永不被缚。 【轻笑一声】而今看来,华国二世子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徒负那天朝四公子之称,更与黎氏岫玉公子相差甚远。风度不及人就算了,人品也待考中。 【长篇过后,才觉得口干,撇了撇嘴,这待遇真不咋样。亏华国还担着国士之国的大名,也忒不人道了。干巴巴道】得我苏颜淡自是你大大的福气,和运气。本姑娘,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但是唯一有个缺点,睚眦必报,小心眼天下无双。所以--- 【万般诚恳看向他】还是老实送我回家吧。 紫霄煜 【抛了手中匕首,不怒反笑】好你个苏颜淡,做了阶下囚还敢口出狂言。 【走步下榻,扼住其喉,温言雅笑】一身傲骨,偏偏是女儿之身,难能可贵,却也是万中之幸,你若为男,必为我患。 【青国王君骄奢淫逸,年迈丧志,其下子女以下窥上众心不一,皇室根基早已支离破碎风中飘零,此女堪称异数,今日不除,必留后患。念及此,手上发力,欲杀之】 【副将掀帘入内,惊觉帐内异样,跪地道】禀世子,前方探子回报,青国派遣大皇子苏容增援沧州,领步兵七千,骑兵一千之众,如今已于沧州城内驻扎。 好! 【大喝一声,手劲一松,便放她离了虎口。见她喘息不止的模样,又得讯如此,心下快意,道】七公主果然是紫霄煜的福气和运气,竟让大皇子苏容主动送上门来,紫某定会好好招待令兄。剑卿,取我烈鞭,下令三军立刻动身,留五千步兵驻守大营,夜班哨岗由四人一哨改为八人一哨,迅禁之地扩大一倍,火箭传信。 第17页 【再无可恋,转身扯过塌上披风,面具覆脸,披甲而出,临走之前仅留下一言】看好她。 【沧州远骑狼山三十里山路,是夜月白风清,乘夜而下,势如破竹,至沧州地界已是夜半,机不可失,即刻下令攻城,不以喘息之机。沧州城墙高固,安设瞭望塔堡,弓弩狙击藏于暗处,守军警觉,工事尚未过半,抵抗突至,然,城内多升斗百姓,伤残败卒,缺粮短兵,彼及晨光微曦,守城之势渐弱,弓箭不济,替以乱石】 【于营帐内部署战事,众将同心,司徒为首进言道】彼军负隅顽抗,我军尚有余力,乞世子下令火弩攻城,以图一网打尽。 【司徒威望,众心所归,附议者纭缈】 【冷笑,凝地图不语,片刻缓缓言】如今天下大乱,天朝虚空,民无定主,七国诸侯征战伐戮,鸣镝鼓譟,若大开杀戒,何以得民心,树国威?不若赏附纳顺,招降以劝。再者,沧州城内尚有留军,如今受困于四方之地,兵尽粮绝,必然殊死抵抗,万人一心尚不可挡,遑论城中数万,况青国大皇子之尊,断然杀之,恐乱局势。 【司徒又言】然,当下之局,攻城不得,徒劳损耗,军心不定,当以何处? 【负手而立,以鞭指图,泠然道】下令全军强攻东南西三面,随撤北城之军,留以可趁之机,苏容必弃城而去,派兵追击,可擒。 【略一顿,道】追击之兵可分两路,夹道而伏,断前截后,方能一击成功。 【众将领命而去,一日后,擒苏容而返】 【回大营,入帐内,见那公主凝烛而坐,双眸闪动,姿色无双,一时心动,便强搂于怀,笑道】如今苏容已是我掌中之物,你青国气数已尽。 【见她泪光闪动,便缓了声色,道】苏颜淡,事已至此,你还要回去那个名存实亡的国家吗? 【她咬紧唇瓣,不语】 【亦不想多做解释,行军往返,身心俱疲,不顾怀中之人挣扎,便将她抱上床榻,和衣共眠,一夜无话】 【翌日,看见枕边女子睡颜,方想起昨夜自己那一刻心软,窝囊至极,心下恼怒,不知是讨厌她,还是讨厌那样对她的自己,只能狠狠瞪着身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女子,起身穿衣,不再多看她一眼,而是对入帐伺候的侍卫冷冷道】把她给我扔了 =============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能不能接受戏本子这样的文呢,好歹有人吱一声嘛,墨水天天在忐忑!!! 10 10、第八章 梦落无处(一) ... 紫霄煜擒得了苏容,这个消息若是说给了老头子和青国百姓们晴天一声霹雳,不若说让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挂在弦上时刻绷紧的心,忐忑的心,在这一刻想必都尘埃落定。是啊,国之将亡了,所有的念想,奢望都不能再有了,剩下的便是面对最后一刻的坦然。如果换本公主的话,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呗~~~ 母妃们很惶恐,皇姐们很悲催,因为自己那些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稀世珍宝们即将落入他人口袋。左手颠了颠墨大家的绝笔墨宝,不行,得藏好;右手抚摸着东海千年明珠,不行,得埋好。我呵欠连天地敷衍着她们惶恐而焦躁的心情和泪水,约摸着一盏茶的时间,请安完毕,公主回巢。 事实上吧,本公主觉得,她们难道不应该更加担心自己的清白吗?不对不对,若是让皇姐她们看到紫小世子的姿色,没准她们都扑上去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是个动荡的时代,也是个男色的时代啊,我欷歔道。 冷月澹澹,孤挂在高殿琼宇一角之上,几点寒星垂在西侧,伴寥寥几抹朔风更衬得夜凉如冰。回廊弯转,宫灯一路,惨白的灯火反而将这座古老又风雅的皇宫映照得更加晦暗。明明暗暗,边边角角,每一处都带着萧瑟的冷寂。 晃晃悠悠地辗转在长廊间,在这宫里这般久了,我似乎都未好好看看它。说来可笑,至今我还经常在这“家”里迷路,我不是认不清路,或许只是认不清人罢了。耳边似乎仍然传来内廷重重的低泣声,看来亡国之奴这个名号她们并不喜欢,似乎也确实不好听。 一纸谍报,惊醒了苏王室的百年安谧和美梦。山崩天陷,莫不若此。可嘆我那老爹,把自己锁在八百年临幸不到一次的御书房,唉声嘆气,好不苦恼哇。 我拢袖踏着玉阶一步步走向书房,前方早就立着一人,玄衣墨袍,端的是道骨仙风之姿。调整了一下将将在众位母妃面前的哭丧表情,扑腾上去:“师父,怎么样,怎么样?” 来人皱眉,本欲侧身避过,想来终是狠不下心来见我跌了个狗啃泥,堪堪忍住抬手扶住了我,浅慢开口:“岫玉公子回话给你,此生只此一次,还你恩情,各取所需。且,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在这个世道上,你可以没有一个显赫的出身,也可以没有一身绝世的武功,但是,你绝对要有一个以疼你宠你为己任,各种放纵你的师父。师父吶,说,我究竟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小小意淫完毕,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玄铁令符,脚下森森殿宇,暗夜里状若猛兽低伏。身后殿宇突然敞开。老爷子一身久违朝服,疑惑看来,喃喃道:“国师,此时你怎在此……” 他的目光落到我手中的滑过寒光的铁符,立刻瞪大了眼,颤抖地指着我:“你你你……”不等他开口,我低低笑道:“想来来父王面壁思过了一晚,甚为憔悴,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免得华国军临城下,连站都站不住了。” 第18页 内监迟疑,师父广袖微起,阴暗处不知何时布好的亲兵一列涌出,终于挟着那位早已苍老的国君离开。师父转身,表情漠然:“自此,内廷乱序,离宫者,杀;违军命,潜逃者,杀;百官擅离京府者,杀。开国仓,各地库仓,放粮于民,违者,杀。” 我觉得吧,这次之后本公主应该就可在青史留名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本公主这般伟岸的人才。师父说,或可我就能得偿如愿的遗臭万年了。我摆着手说,和流芳千古的忠臣良相比,显然本公主更得世人铭记。 黎国以皇师之名挥兵南下,势如破竹,直取华国三郡八县。 此日,我与国师师父,着朝服长冠,登上城楼。朔风拂来,如芒刺面,我看着底下青甲将士,缓缓道:“本宫曾闻,古人宁为鸡尸,不为牛从。而今,华军辱我国威,屠我国民。王室与社稷本就一体,而今,我苏颜淡,虽死,亦不事华。” 师父说,这叫稳定军心,鼓舞士气,却道若是在平日,我是怎么也做不得这般高贵冷艷的姿态,本公主着实走的是亲民路线啊。 便是入夜,一人独坐在平湖旁边,自斟自饮。我要压惊压惊,白日那般,已经拼尽了我那老脸老皮了。身后一声轻笑,手中杯子立时落地。目瞪口呆看着那流氓世子,踏月而来,犹若观花游园,好不自在:“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他轻笑一声,长身玉立在我面前,一把握住我那颤颤巍巍指着他鼻尖的手,猛地将我拉去,戏嚯道:“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吗?好歹你我同床共枕,情分不浅,你应当高兴才是。” 啊呸,你奶奶我看见就如看见倒霉这二字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我瞥见远处侍卫玲珑灯火,立马要扯开嗓子,可未等我出声,他一掌下来,我悲伤地倒了下去。我再次对我家后花园的治安给予他祖宗八辈的问候。 等我堪堪醒来,见到那张熟悉到造孽的风流面容,真真是泪流满面,痛煞我也。我本着狗尾巴草一样的生长精神,在苏王室众多皇子皇女的摧残下,依旧茁长成长。却不料每每总是载到了他手里,我是土生土长的狗尾巴草,不是太上老君手里的铁拂尘啊。痛声道:“你祖师奶奶的紫流辉,下这般重手,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皮糙肉厚啊。” 马车颠簸,我头晕又目眩,一阵作呕。他似是极爱见我这番狼狈模样,上前一步,坐在我身旁,咋着舌道:“啧啧,你怎么就醒了呢,紫某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呢。不过有些事情,醒着做更有意思。”言落,那双小狼爪子作势就要搂过来。 见他嬉皮笑脸凑上前来,不禁又想起那日被扔出军营的狼狈情景,又不禁掩面摇头长嘆。丢死人丢死人了,我爷爷奶奶的脸都丢完了。见他甚是熟稔拢过我肩,额角青筋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当真是好气度,好修养啊。现下状况,世子还能和苏颜淡在这谈谈风,论论月,,倒甚有情致啊。” 感觉扶腰的那只手僵了僵,更是笑若灿阳,轻快道:“我瞧世子不若和颜淡,做件更有意思的事如何?” 倾身凝视那流光目灼的黑玉双眸,温软吐息轻拂他如玉面庞:“我们倒是做个赌,看看那黎国幡旗何时插在华都京极殿上,嗯?” 看着他明显缩了缩瞳孔,一瞬面若覆了寒霜。不禁快意,人生嘛,若没有个能不断挑衅的对象,何其寂寞啊。长嘆一声,摇头晃脑道:“若是世子想拿了我做个质子什么的,那就算了。老爷子此时见我被掳,定是在广殿之上烧香三柱,拜谢天地。那美貌国师也必是趁此夺了拿虎符兵令,一统江山,千秋万代去了。” 他一听,眸间深浅莫测,眉挑一丝促狭笑意:“苏美人如此兴致,紫某岂可扫兴?紫某就和你打这个赌,若是黎国到时候果真兵临城下,那我紫流辉便心甘情愿放弃华国王位,替你鞍前马后,为奴为仆,然,若是公主输了??????” 我竖起耳朵,听到他这番言语,心下得意。如此这般看来,师父终究是说错了,本公主还是伶俐聪明地紧的,这般随机应变,本公主深以为傲。 他看着我笑而不语,又顿了一顿,摸了摸下巴道:“让如此佳人为奴为婢,流辉于心不忍,如此,你若输了,便要为紫流辉做一件事,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亦不可退避。” 我哆嗦了一下,刀山火海,转眼又思道,有黎岫玉那小狐狸和师父那老狐狸在后,这般看来还是我手中胜券更甚。我毅然决然点了头,他见了,眼中立刻滑过一道狡黠的笑意,我僵了僵,他俯身耳语道:“七公主为何不纳闷紫某为何能在青国皇宫之内如此轻易找到你,又能躲过各处巡夜侍卫避人耳目将你带出皇宫?公主聪明一世,怎会不知道其中之意?你皇兄苏容,恐怕此时已经赶回沧州接管一切。” 我沉默了,千算万算,我没算到,那般心高气傲的苏大皇子,竟真的做出了通敌叛国的下作事来。 他抱手于胸安坐旁边,淡淡道:“拿女人做人质这种事,我皇兄会做,紫流辉却不会。我不过是和苏容约定,替他除了你,助他权掌青国,盟约有定,劝退黎国大军一事自是你兄长之责,紫某亦不占你青国便宜,十年之内,两国不会兵戎相见,如此,已很够意思了。” 第19页 我冷笑一声,挑眉看向他去,十年,十年本公主儿子才会打酱油! 他眼中寒色凛然,倾身向前,猛地将我半压于身下,我悲催地差点岔了气,那颗小心肝再度受到了惊吓,他炙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公主殿下还要和紫某打赌吗?你可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几分?紫某大可在此杀了你,手起刀落一干二净,不过,你兄长苏容亦是个出尔反尔阴险狡诈之人,盟约虽定,不难保他暗度陈仓,紫某留你一命,以待后用,公主真是该好好感谢自己心狠手辣的哥哥。” 是啊,我谢谢他。我谢谢他将我送到了虎狼口中,也谢谢他将青国暂时苟延残喘了十年,好吧,我勉强祝愿他在我师父手里死无葬身之地。 他见我不以为然的表情,嗤笑一声,起身离开:“今夜公主受惊了,还是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与紫某争论高下吧。” 我悲鸣一声,扑倒在塌,马车都不如我的心肝颠簸。呜呜呜,我不要和这变态世子在一起啊,师父,你快快来救我啊。我命小福薄,抗不住这般勇猛而无耻的紫小世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终于还是爬上来更新了。掩面,这被我改的乱七八糟的戏本子啊,大家到底能不能接受戏本子呢?如果能接受我就不要这样折腾了 11 11、【戏本子】江山局 ... ============江山局=================== 时间:天朝两百五十年昭煦十四年 人物:萧纵苏枕暮 事件:天机门本是世代忠于慕皇室的智寮才团,此代门主萧纵更是天纵英才,机关阵势,兵法谋略,天下无二。却不料,一起宫闱事变,迫使其携徒苏枕暮隐于乱世。 =============老规矩,不解释================== 苏枕暮 【踏马飞霜,栈尘扬鞭,两骑纵影骋风,一路渐远潼关。】 【西风猎猎,飞絮乱散,铮铮蹄疾染碎红,莫回首,盛京已远,前尘已尽。】 【万重烟水随舟过,我托腮偷偷瞥长身立于船舷之人。墨发白纻,夜波淙淙,似融于那眼中,更尽深沉。我沉默许久,终于郁闷道】师父,你真的不晕船吗? 【言罢,面色泛青又吐了一遭。好吧,我忽视他那抹若有还无的嘲色。还没抬头,一本书重重落在面前,冷冷清音】今天的课时还未上完。稍后补上。 【我痛不欲生地看向那张月华光潋的面庞,当看见那明显的嫌弃眼神后。我痛心疾首道】师父,不带这样的。你若折腾死我了,谁来继承你的衣钵。虽然我笨了点,可是徒儿是这世上顶顶孝顺的娃啊。 【师父传业之书唯两册。上册帝赋,下册王道。帝赋重兵伐天下之谋,已传给我那未谋面的师兄。下册,论经道治世之策。如此,每每师父用那种恨铁不成钢地寒凉眼神瞅着我抱着书睡时。我都觉得,自己糟践了它。】 【狗腿谄媚地笑道】师父师父,如此,我们沿这苍江,可是往丰国去也?听说那里桃花开的极好极好,不妨-- 【这余下之意,只可意会只可意会啊。如今天下诸侯各持一方,若有心避世。却道偏地墨氏丰国唯上也。】 萧纵 【一树梨花,晚风微落】 【木影苍林,西泠秀羽,朗月清灵之下,清晰可闻棋子落于棋盘的声响】 【啪嗒】 【对面的小丫头拿眼角止不住偷觑,一双手不安分动来动去】 【淡淡一笑,手中棋子轻轻贴于唇上】暮儿要认输吗? 【她不甘,耍赖反悔。按住那只欲收回棋子的手,清冷眼神扫过她委屈双目】覆水难收,落子无悔,一招错,满盘皆输,你要记住。 【幽音轻回,梨花垂落,她灵活的眼睛与这周围的静谧格格不入,犹如乱世之中的绛火,终有一日会燃烧如红莲,烧尽烽火】 【挽留不住的,终究挽留不住。一枚一枚收回棋子,梨花树下只余棋子落入棋盒的清音,半晌,方启唇道】暮儿,他日你若赢了为师,便可以离开。 【她依旧不服气,嘟囔半日,终究还是跟在身后,形影不离】 【这江山,乱得太突然】 【丰国故地,越是靠近,便越是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味,经年入梦,馥郁依旧。不去想,不去想,日日夜夜和自己对弈,赢不过一局】 【直到身边的人打断,才发现自己已经沦陷于碧海苍影。海风满袖,轻一口气,嘲道】你想去便去,无需告诉我。 苏枕暮 【千峰侧畔,泠泠月色溶溶于怀。下腭抵臂,忽忆昔日,我抱灯守于门前,他踏月拂夜而归。】 【闲拢棋子淡扫花,一日一年,我以为便是一生】 【浮云聚散,一梦间。乱世铮音,破了天朝釄梦。可这又如何,这八荒九州,有他便可,我自随他。郁郁道】师父说的可是笑话,当日你言我若赢你一局,方可出师。暮儿愚笨,这辈子恐怕都得在师父身边做个洗扫打杂的小丫头了。 【舟行渐缓,水澜渐平,想是已近临岸,喃喃开口】师父,我不明白,当日你为何让我学了王道。这天朝诸侯野心,已非朝夕。王道于这乱世之中,有何用处? 【舟钝触石,轻出一口气。我哀戚戚地看向他,扯着他袖子】师父,我们不行水路了好不好?走马观花,霁雪飞虹,一路赏九州之景,也是自在的很。 第20页 【我不是看不见,也不是不明白。自离这丰国越近,那不安便强烈。他整夜整夜,独坐船舷,似要望穿苍穹宏宇。此时,我犹若和他立于忘川两端,触不及的年华落寞】 萧纵 【丰国多风,在这凉水夜色之中捲起衣袂,凌乱鬓发】 【身边的丫头双目闪烁,皓如星月。淡瞥她一眼,脸上难得显出笑意,只是极淡极浅,朦胧如月】王者之道,在于人心。就如这七国天下,不统一的时候,是外乱,统一以后,便是内乱,人心之乱,谁都无能为力。这天下,从不曾真正统一过。 【言及此处,脑海中忽闪当日皇宫大火,无边烈焰,那人邪气笑容浮于红光之下,一字一句,此生难忘】君子于役,不知归期,这一切,该终了了。我定要结束这战乱天下,重建八荒六合。 【如今他已是一国之君,而萧纵,不过是天涯过客,造化弄人,尚不过如此】 【转头看向身边之人,这些年来,似乎从未真正仔细看过她眉眼,借着月色,她的轮廓如水柔和,眼眸却一如所往,犀利有光。当年牵着袖子亦步亦趋的小丫头,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喟然一声,沐月而嘆】暮儿,不要怪为师在过去的十六年中如此安排。但是你终将自由,到时候,你会受到命运的安排。 【终是不忍心她饱受晕船之苦,弃船登岸,细软随身,沿途桃林遍野,飞花漫天。正是丰国暮春时节】 【行至林中,倏然停下脚步,以手承花,笑道】暮儿,你与为师在此处下一盘棋,如何? 苏枕暮 【抱着包裹,默默随他一路前行。风住风去,风散数片绯红,寥寥落于他肩。】 【盈盈一云芳蕊,层层粉岚间他眉眼如墨,我心如涟漪而动。曾何几时,那总是立于前方,不动声色间为我摒去风坎褴雨的身影,于梦回思萦间,缱绻难去】 【我看着他难得的笑颜,心间竟有种恍然梦醒的彻悟。我抱着包袱,撇撇嘴,极为不情愿道】 师父你,你可怜可怜我那点自信心吧。佛祖教导,做人他是要厚道的 【话虽如此,然而,布匹散地,青石盘呈玉粒子。不扫落花,席地盘腿而坐。拈白子,磕棋盘,吐吐舌】师父棋艺远胜过徒儿,不若先让徒儿三手如何? 【他瞥了我一眼,自是默允。走子游龙,那落棋若雨,滴滴锤于我心间,他不要我了吗?这就是萧纵,不用言语,几步行子便道尽了他的意欲。那黑子颓势如潮,半壁江山无形而去。】 【我沉默捏着指尖白子,终于放下手来。看向他,寂夜无声,桃花悠悠不语而落。我从来不了解你,萧纵,纵使我是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 师父,总是这般下棋好生没意思。我们换个玩法可好。 【他静静看着我,我起身,远目蜿蜒游龙行山,苍茫大地,夜海泛星】师父,这一回。我们就以九州为棋盘,诸侯为子,天下为注,下这一局如何? 萧纵 【雾行林间,风穿哑枝,凛冽之声近似呜咽,乱花落如泪珠】 【一直都知道眼前之人志在天下,是无法禁锢的九天之凤。这么多年了,她羽翼日丰,蠢蠢欲动,对这九州之地充满好奇,而如今的七国之乱,亦渴求她的才智谋略,捭阖纵横】 【这天下需要一个翻云覆雨之人,正如十年前的丰国,需要一个墨残云】 【萧纵,天下之大,独独容不下你,无处可去,终究还是回到这里】 【凉风过隙,指尖微滞,抬首,肩侧碎发垂落一片,覆住手背,其间一瞬温热,竟失了神色】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乱一治,诸侯将相莫不以道争先,以夺克尽,若是此奕可成定局,乃是苍生之幸也。 【嘆息一声,垂首轻笑】如你所言,诸侯为子,我既身在丰国,便顺手借这国君墨残云的名号吧。乱世之中本无净土,这丰国自然不得置身事外,行云布子于厮,亦不辱没墨残云的雄心壮志。 【一个曾经知道你所有弱点的朋友,成了如今你最大的敌人。冥冥之中,自有一只手,将你我推于宿命之巅,一决雌雄】 【芳众逾知互,星行多可违。丫头,你终于长大了】 【落子于前阵,缴机变,定乱阵,三子之让,其形渐显。树下寂静,唯留棋声】 【弹指一挥,恍若千年】 【啪嗒】 【这一子,压碎了一瓣桃花】 苏枕暮 【月满星稀,往昔成云烟。一场奢念,却倾一世江山为注,轻笑,我果然是个任性的人。】 【紧握他手,长指交叠,缓缓按下】 不,师父,我们是和局。我们,来日方长。 【长阵陡转,白子龙断,生死相持。萧纵,我拼尽所有,究竟为何,你当明白。双目相凝,他不语,我亦不言。月晃树影,投于他面,那一霎,我以为已经沉淀了三生之久般的年月】 【指尖相松,退几步,桃花做垫,长裙翩然而拜,额触碎瓣】 暮儿随师父十二年,而今远行而去,还望师父自多珍重。江山一棋,枕暮必至全力,还望师父不若今晚余力纵我,亦不负苍生。 【亦,莫负了我】 【一泪垂地,瞬时无影,桃芬沁腑,浮世奈若何。恋恋望他一眼,转身彼岸】 【年少懵懂,总羡琴瑟,静好年华,哪堪君负。而今,游踪天涯,独走千山。任看烽火燃诸侯,高台斜暮祭青天。一声幽幽】 第21页 萧纵,等我,我必回来。 =============结==============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那段时间大爱师徒文,便揪着某禽兽陪我了这齣《江山局》,师父好有爱~看他禁慾而冷清的脸~\(≧▽≦)/~啦啦啦,不过= =后来的戏路完全脱离我的初衷了。我要不要为小枕暮在专门写篇文呢,她也是个纠结孩子。 12 12、第九章 梦落无处(二) ... 迷糊中,我被人抱起,有人低语在头顶,我哼唧着蹭了蹭。声音蓦然消失了。我满意地撇撇嘴,继续埋头大睡。 梦里林秀月明,有梨花层叠,一扇风过,片片落蕊漫天飞舞的很是肆意风流,竟有遮去了些许月华。面前梨树之下,小石桌一座,两盏各呈一方。我远远看着,竟十分感伤,往日多少时光尽在此地耗尽。他执卷倚案静读,我则自娱自乐下着棋,他偶然一瞥,便是一声轻笑,我抬头瞪他,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撅着的嘴悄悄弯了起来…… 而今看来,这世间最伤人的莫不是物是人非四字了。却也应如此,我与他要的从来都不一样。我黯然摸向腰间,才发现空无一物,我扯出一线笑,执子之手,终与君相别,黎岫玉便是这般对不起我的事,你都做的坦然无愧的模样。 隔花初遇,曾牵手山河,也曾朝夕相伴,年少厮磨,锦绣年华。黎岫玉,我把我最纯净的年华呈在你面前,你怎么忍心? 师父说的对,世事在人,总归难以十全如意,他就是我必须放弃的不如意。 再睁眼,月光落入眼中,脸颊冰凉。嘆了一口气,抬袖擦了擦,当真是不争气的紧了。眼角随意一扫,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月华浅淡,透了一抹幽蓝笼在他面上。月夜之中,屋内并未点灯,他只安静坐在那里,未出声,我就知道除了那放荡堪比尹少游,狠辣不弱黎岫玉的紫小世子,还有谁敢夜闯本殿寝阁? 我瞧不清他容色,撇了撇嘴:“我当华国王室何等好教养,竟就这般贸然闯入少女闺阁。”一拍床“你给我出去!”好吧,在他面前我也不用顾忌什么公主形象,怎么泼妇怎么来,怎么折腾怎么闹。不怕你恼火,就怕你整天把我晾到这四方院子里和花花草草做摆设。 这些被软禁的时日,我就是琢磨不透这位紫小世子,每天也只是过来坐一坐,冷嘲热讽两句。本来我还有心思和他斗一斗嘴,后来我委实觉得这是件自讨苦吃的事。因为我不仅武力上胜不过他,嘴皮子上也是往往被他气得跳脚。 冤家路窄,技不如人,我决定偃旗息鼓,保存实力,伺机再动。 又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我好酒这一癖好,搜来各方美酒,又要与我一争高下。不错不错,便是输了你又如何,有酒我就逍遥胜仙,我自个儿偷着乐。 每天我抱着罈子与他对饮,偶尔兴致上来,我就拍着酒罈,和他吹嘘我在京都横行的过往。当然,最后往往换来的是他不屑一顾和嗤之以鼻。哼哼,本殿不和你这目光狭隘的土霸王一般计较了。 他酒量也是极好,却意外的话少,让我有些认不清当初那笑的奸邪的人究竟是不是他。当我滔滔不绝之后,我就会借着酒劲,逼着他给我增加点谈资趣闻。他一开始是不应的,但是女人啊,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这些事嘛。被我缠的紧了,他就慢慢和我说些以前行军打仗时候遇到的趣事。 例如东海之中,当真有对月落泪成珠的鲛人,当她有一天流出真的眼泪时,便是她心死的时候,也是她灰飞烟灭的时候;崑崙山下有处让人一醉不醒的泉水,有许多情伤之人会寻去,一辈子就此活在梦中;池国有擅巫蛊的女子,会对自己负心男子下索命蛊…… 最后的最后,我会拍着桌子,指着他鼻子,大骂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他挑眉看来,眼中满是不可理喻,口中慢慢吐出:“这情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女子既然爱了这男子,便应想到他或可便是负心之人。” “屁!”我跳了起来:“明明是你们先做出承诺的,说喜欢的是你,说不要我的也是你。帝姬有什么好,给皇帝做女婿有娶我好吗?好歹咱们半斤八两都是诸侯子女!”说着说着,眼泪在脸上胡乱流了开来。 他终于恼了,一把握住我指到他鼻尖的手,恨声道:“帝姬是什么东西!苏颜淡你给我清醒点,发什么酒疯!再发疯,我就丢你到池子里去!” 我果真是发了酒疯,还撒了泼:“你看你!不仅负心,还要欺负我,坏人,你比苏容苏愉还坏……他们顶多打我骂我,可伤不了我的心,你呢?”我梗咽着,他的眼神莫名柔和下来,可是最终他还是铁青着脸把我扔到了水池子里,因为我接下来就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神思被他的轻咳打断,我讪讪笑了笑,刚刚是我质问这登徒子,也是我质问未果就断然出了神。不过,原来我竟和他处的还是不错的。虽然腊月寒天的水池子让我大病了一场,但是他也认错态度良好的每天过来忍受我百般刁难伺候着我吃药。 “你哭了?”他的声音有丝疲惫。 我愣了愣,立马道:“你眼神真好!” …… 好吧,气氛凝固了。半晌他开口道:“你声音都哑了,不是哭了难道又伤寒了吗?” 第22页 我脸上的讪笑终于便成了干笑,装模作样咳了两声,表示本公主还很淡定。 “我也没事,就是……”他欲言又止,借着月色,我似能隐约看到那双看向这边的眸子。 “就是什么?”我疑惑问道。 沉默了许久,终于他开口道:“我有些烦闷,便过来找你逗逗趣。” …… 我磨牙,感情这一个两个都把本公主当成宠物逗乐子了:“滚!”我扔枕头。 他微微侧身,轻巧闪过,那个眼神却还是不错的,我私下贊了声。 “苏颜淡,你说你哪里像一个公主模样?!乡野村妇也比你懂规矩,连个情势都识不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他又恼羞成怒了。 这话落入耳中,我呆了一呆,曾几何时,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突然泄了气,有些郁结地靠在了床柱子上。 温热的掌心贴上了我的脸颊,心莫名一颤,抬头看去,他欲言又止,终道:“苏颜淡,你不适合做一个公主。”说罢,他转身离开。我看着那扇被随手掩上的门,久久看着,终无力抵着柱子,阖上了眼睛。是的,我从来不适合做一个公主,错生在了王公家。是不是你也是这样想的呢? 得不到的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可是,我从来不是个纠结于过去的人。太多的捨不得,会化成执念,执念太深,那终会入了魔障。我不想变成连自己也看不起的人,所以,黎岫玉,从我离开帝都的那刻起,我就决定忘记你了。 你娶你的帝姬,我,会为自己寻到归处。时光九重,岁月悠悠,新的人新的事在慢慢磨去彼此的痕迹。 单手划了寥寥几音,身上的鹤氅上已落层淡淡的雪绒,浅浅出了口气。这四方院中的日子过的很是混沌,一夜雪降,才察觉已是冬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没有回头。据本殿日夜观察,此时这般平稳中带着沉重,沉重中又带着点踯躅的脚步,要么就是他又对不起我了,要么就是我对不起他了:“紫小世子,今天来的甚早啊。莫非我那不争气的哥哥,终于亡了青国了?你特意来报喜讯,嗯? 手腕被他猛然握起,略抽了口气,回首看他隐怒面容,喃喃道:“看来我终于对不起你了。” 笑意泛上眼角,好声好气道:“紫小世子,我早说了。我那哥哥虽然脑筋缺根弦,但是呢,偶然迸发的那点灵光却是极好的。黎国那爪子摸过来一下,他必然是颠颠的搭过去。反过来这一口,看来咬得世子很内伤啊。” 极为遗憾地打量他上下,见他似急行而来,微有喘息。抬手递了杯盏过去:“天寒雪冷,世子喝杯暖暖身,再来论处苏颜淡吧。反正,我身在你手,想来也跑不走的。” 他挥手打落我手中酒樽,眼中一片寒意,深如泥沼,墨如黑曜:“事已至此,你于我一无是处,紫某眼中,你与那苏容亦不过是一路货色罢了,何必在此处惺惺作态!” 手腕被猛的攥住,痛的我眼底立时有了丝泪意,他恨声道:“你不过是个女子,如何知我心中夙愿?紫某为了这天下而存在的一生,如今被你生生夺去,你可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苏颜淡和紫小世子之间当真悲情的很~~要不要再更一章呢 13 13、【戏本子】暮辞墨尽 ... ==========七国.暮辞墨尽============= 时间:天朝两百五十年昭煦十四年 人物:墨温辞苏枕暮 事件:枕暮拜别萧纵之后,独身一人前往丰国,江山一局,自此开幕。却道人生无常,又岂料前程里遇见了他,墨氏公子 ==================================== 墨温辞 【合欢说,黎国多雨,荆国多雪,青国多雾,姜国多风,只有丰国,万象平静,风雨不惊】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看着梨木雕花窗户外的满树桃花,唇角勾起极淡的微笑】 【她捧起我的脸,笑容绽放如五月桃花】温辞,你想不想做国君?想不想得天下? 【我懵懂望她,摇了摇头】 【她又问】你喜不喜欢你弟弟雪卿? 【这次我听懂了,脸上满是浅浅笑意,轻轻颔首。可是合欢眼中的色彩突然间黯淡下去】 【年幼如我,不知她话中真意】 【数日之后,合欢便被父王接入皇宫,赐号雅致夫人。从此情长缘短,至亲至疏】 【宫人都说,大世子爱着自己父王的女人,一个叫做合欢的妃子。国君心知肚明,却只字不提】 【这是一场父子之间的战争,可是高下相见,他是君王,我是臣子。血脉至亲又如何?放到了皇室之中,不过是最脆弱的关系。我不战而败】 【纵情声色,纸醉金迷,他却视若无睹,放任自流。因为他心有所愧】 【轻抚床上熟睡之人冰肌玉肤,纤长睫毛微微颤抖,似有所梦。这双眸子若是倏然睁开,该是如何凝动?澈如春水,墨如黑曜,皇都街头那淡淡一瞥,就已经搅乱了上阳殿的夜色】 【单身一人逡巡于西城之地,这也是个胆色过人的女子,不枉费我大费周章将她弄进了自己的寝殿】 【思绪游移间,身边之人睫毛轻颤,旋而睁开】 【斜倚床头软榻,好整以暇看她】姑娘醒了 第23页 苏枕暮 【我赏过天都的姚黄,品过越州的梨酿,磨过曲州的云墨,鉴过华州的暖玉。却没看过丰国这般灿若朝霞的桃夭。】 【暮春之桃,盛极一时,败于一瞬。就像那在天都苟延残喘的慕皇室。就像,长华---】 【长华已逝,江山夜凋】 【而我,又将去往何方?】 【我睁眼的那一瞬便看见了那双眼睛。我年幼时见过北疆荒原的雪狼,它的眼睛就是这样,孤独,冷绝,高傲】 【谋士之命,在于何?答,主公。】 【师父教我第一课,便是择主。天下国士,无不如此】 【我仰头看着华丽床幔,神识还有点迷濛。沉默半晌,慢吞吞道】世子此番做法似是不妥。先人以徙豪望,授勋爵,封长地而请一士也。世子这是作甚? 【抚了抚额角,转头看向他。斟酌了一番,恳切问道】你想不想做国君?想不想得天下? 【一语落下,又踟蹰了片刻】我觉得你天资甚好甚好,别浪费了才是。 墨温辞 【把玩流苏之手略一凝滞,未料她竟说出与合欢一样的话来】 【面上笑容淡了几分,唇线微抿,良久,缓缓吐出一句】你和她真的很像。 【不待她发问,起身离开床榻,再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一只白玉杯子】姑娘才醒,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 【看她眼神飘忽,只是一笑。然其犹豫几分,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拿过杯子一口喝干,只是充满戒备的眼神始终闪烁如玉,未曾移开】 【如此机警的瞳仁,就像遭到猎人围捕的麋鹿一般胆战惊疑,却又生动非常。就连合欢,也未曾有过这般朝气蓬勃的冲动眼神】 【心底似乎有些不是滋味,轻出一口气,浅笑道】既然姑娘是值得授爵封地相求的谋士,我自是捨不得就这样放姑娘离去。就请姑娘安心在此处居住,将来帮我得这七国天下吧。 【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复回身,笑而视之,嗓音低迷】我叫墨温辞。 【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颜色,像极了合欢当初最后的那一瞬回眸。从开始到结束,我始终笑着,笑她薄情寡义,笑自己疯癫痴狂,笑这星月沉轮,照得桃花萧索】 【她住在上阳殿偏殿三月有余,却没有寻常女子表现出来的焦虑不安,侍弄花草的模样恬静淡然,很有几分出尘之味。闲来无事之时,便会立在暗处看她,看她背对日光翻书,一目十行,看她泡不知名的茶水,自得其乐。每每此时,唇角便隐隐现出笑意,覆过心底荼靡苦涩】 【梨花淡扫衣,秋色与云平。本该是抚琴赏花季节,我却满身是血地出现。她的指尖拂过我肩头的伤口】谁伤的你? 【不言,不语,不愿说破。满朝文武都说,墨雪卿才是天生的黄衣帝王,而我,我只是墨温辞而已】 【失王位,失合欢】 【就连血脉相连的雪卿,也已经懂得权谋诈术,甚至对我刀剑相向。而我脑海中竟只记得他年少白衣的模样】 【我用力抓住她手腕,寒气凛冽,不复当初浅笑】你说你会助我得天下,我要你兑现诺言。 苏枕暮 【日日落暮,浮生仿若弹指间。】 【上阳殿外的一池春水已绽了那初荷,掬一手浮蕊,于指间缓缓滑落。三月之久,萧纵,你还记得我多少。】 【你我二人皆在等待,看这无波静水,酝酿出怎样的惊天巨浪】 【而现下,我看着那双万顷落寞的眸子,终还是犹豫了。】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血染江山,暮鼓燃烟,一念焚城。我微笑道】好。 【我见他眼里的暗火一瞬明灭,伸手抚过他的眉眼。停留片刻,转身离开。】 【短书一封,不过数行。回眸一眼,一殿寒色,终随那人而去。】 【再见他时,上阳殿已盛莲如雪。他坦然自若地与墨雪卿谈笑风生。我觉得我成功地被他忽视成了一幕背景,有些惆怅。】 【硬生生被扔到了内殿,他笑地春风和煦,可我却哆嗦了。那双冰冷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抵着殿柱,艰难笑道】世子殿下,好说好说----好歹你我二人旧识一场,情分还是有些的。再说,雪卿--- 【他眸间狠厉顿生,手下力道立时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悲催地认识到我蠢了,做个背景其实也挺好。】 墨温辞 【我低估了雪卿的狠辣】 【合欢说,最亲近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知道你所有的弱点。如今我终于深谙其中之道】 【但是谁能料到,致命的危险,竟然是后院起火,腹背受敌】 【与世无争的脱俗之下,竟是心若猛虎,细嗅蔷薇。那些如花笑靥迷惑了我,我忘了,她是苏枕暮】 【其师萧纵,盛名七国,翻云覆雨亦不过等闲之间。师者如此,弟子何堪轻言】 【愤怒之下,我险些杀了她】 【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失去她。可是看着那一双倔强的不肯合上的双目,我的手使不出力气。她的骨血里流淌着江山呼啸的梦魂,不是她的错】 【这一场闹剧,终于是两败俱伤】 【精緻铁链,锁住纤细手脚,让她能下床行走,却再也离不开寝殿】 不要怪我,事到如今,我已不奢望留住你的心了。【轻抚她发梢,不顾她双眸凌厉,像头倔强的鹿】没有了你的雪卿,是只飞不起来的蝴蝶,你猜,我会如何对付他? 第24页 【顾自笑得清浅,拈起葡糖放在她嘴边,见她扭过头去,便一只手垂下来,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侍女端药上前,欲拿起汤匙餵药。抬手示意道】我来。 【侍女犹豫抬首窥视一眼,没有把手中药碗递过来】世子贵体,这种事奴婢做就好。 【觉出事有蹊跷,沉声道】轮不到你替本世子决定,把药给我看看。 【一双苍白的手颤颤巍巍捧起药碗,被我一掌打翻在地,药汁剎那间腐蚀了地面。再抬眼,身边的侍女已经咬舌自究 【她睁大眼睛望着眼前尸体,身体有些瑟缩。伸手拥过,拉入怀中安抚,视线落于地面残片碎渣,眸中阴霾之色如乌云卷雪,翻江倒海而来】 【偌大寝殿之中,淡淡瀰漫奇异香味】 【梦中心中,从来不曾忘却的合欢之香】 苏枕暮 【合欢,闭上眼,那丝丝妩媚的香气若毒药,缠入肺腑】 【挥袖泼墨,细疏参差,嶙峋锋崖,峥嵘稜角欲破纸而出。】 【凝神看笔下的水墨,猛地将手中大毫甩下。冷笑看向下角阴影中的人】好一个墨雪卿,怎么一个合欢,就要逼我就范,还是彻底置我于死地? 【摩挲腕间的锁链,看见那人微微不屑的眼神。轻笑出声,伸手执起那张薄绢,拂过崖上孤鹰,使力缓缓撕碎,寸寸凋落。】告诉墨雪卿,我可助他度步绝顶,也可让他跌的粉身碎骨。你们大可试试看-- 【很淡的阳光,透过窗棂,浅浅铺洒在身上,熏的人昏昏欲睡。我执着书,遮着面,有一下没一下犯着沖。】 【午时二刻,再过一刻。那白绫便会缠上合欢那美丽纤长的脖子,我似能看见那和双我相似的眸子里会是怎样一片凄绝惨然。】 【摇椅轻晃,我枕臂笑地淡不可寻。再过两刻,那位受尽荣宠的墨二世子,将会失去赖以支撑的凉州铁符】 【门哐当被撞开,我面上的书册猛地被扯开。眯了眯眼,半晌才看清他的表情。半撑着身子,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心疼了?你该感谢我才是,墨世子向来心软,而帝王之道,向来不需要美人伴佐。 【有些人合该是天生的对头冤家。我与墨温辞似就如此。那心底不自觉的怜悯与柔软总是不适合宜地出现。然而对于他对本姑娘我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遭雷噼啊。】 墨温辞 【她清冷的笑意里,是绝世孤傲。我是傻瓜,我怎么会以为这样的女子,是可以锁在深宫里面为我一个人所霸占的呢?】 【墨温辞,如今你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囚禁合欢的宫殿,是她第一次奉诏入宫时所居之处,四年前她于此处成为宠冠后宫的第一人,定想不到到四年以后,这座为她筑就的金屋只不过是个破碎的迷梦】 【她伏在我膝盖上,用她最柔美的声音唤我的名字】温辞,温辞,你不爱我了吗? 【不是不爱,只是,无法再爱】合欢,你的爱情太持久,太激烈。如此尖锐,反而扎得人生疼,成了肉中刺,掌中线。你不懂得放手,亦看不开覆水难收的遗憾,是以长恨。 【然而,在情爱中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又岂止你我】 【那些曾经妒你入骨的女人们都来看你的笑话,只有我,当我亲眼目睹你的死亡,才发现自己还是肯为你落泪的。透过纱窗,我看到你悬挂的影子轻轻摇曳,就像你曾经跳过的舞曲,这一瞬,我泪流满面。我亦要这样迎接雪卿的死亡,只是,刽子手的刀太快,他没有在人群中找到我,就已经身首异处,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依旧恨我】 【那个重重宫门深掩之中的女子,依旧是饱含讥讽地看着我。本想碰触她的手留在半空,姿势孤独】苏枕暮,你终究不是合欢。 【朝中已经有所动作,就算父王力排众议,还是抗拒不了群臣群鉴,长此以往,我护不住她,也保不全她】 【合欢已死,她该如何?日日夜夜,我不是没有想过继续自私霸占她,只是她每每看我的眼神,冷得好像月下覆霜的玉阶,冰冷刺骨】 【解开铁链,看她一步步走向殿外,那片自由世界。她终是要离我远去了】 【踏上马车,她回身看我】 【依旧是含笑春风,唇角飞扬】苏枕暮,你走吧,待会儿不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头。记住,不要回头。 【马车辚辚,缓缓前行,我的双脚不由自主跟着车轮前进,视线追随车中那一袭白色身影,怎样都移不开】 【车子渐渐跑快了,我追着它,双目湿润,口中喊着她的名字】暮儿,暮儿。 【帘子轻轻动了一下,她似是想探出头来,然,终是没有回头。我几乎喘不过气,声音逐渐嘶哑】暮儿&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疲惫的双腿再也跟不上飞快转动的车轮,我摔在地上,浑身尘土,狼狈不堪,仍是抬头看着她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终于和你,在情爱中失散了。兜兜转转,不兜不转,都还是失散了。红线缠绵,偏偏短了一截,手指上紧紧缠绕,脚下却依旧各奔东西】 【够了,世事慈悲,它让你我相遇。并不是每个人,在蓦然回首之时,都能看到灯火阑珊中的那个人的】 =========结========== 第25页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本来人家大爱的是师徒文,可我的对戏人硬是要在我家小枕头和师父之间横插一脚。插就插吧,反正那样温软性子的墨公子是註定留不住狼心狗肺的小枕头的╮(╯▽╰)╭ 14 14、第十章 青华梦完 ... 紫霄煜 那一日黄昏,不见暮阳,纷纷簌雪连成广幕罩于天地,昏暗不明。 功败垂成,华国将士的血白白流淌于骑狼山下,青国都城近在眼前,却生生止下脚步,遥望河川,长嘆无期。日日夜夜,紫霄煜愧于三军之将,自作聪明,自负一生,却倾家倾国,悔之莫及 帝王之志,身前生后,紫霄煜不怕史书如何撰写,唯有这铁马冰河,梦中江山,才是平生之愿,生不得见,死后无名,王族姓氏,迟早被人改写,留之何用?! 她酒意微熏,已有几分昏昏然。抬手拂去我貂氅碎雪,微微笑道:“家国天下,苏颜淡其实一直不解,为何你们都这般醉心于这争,这夺。从来,七公主只愿守好青国的一土一民。朝起暮息,安然一生。十年安详?世子十分明了,这昙花一瞬,结局都是一样。而,七公主又怎能如你所愿?” 隔着冰冷的雪花,她眼中似盛起迷漫大雾,微冷的手裹住我的脸,呵出的轻薄吐息软软拂过我的面,语间是似醉犹梦般的呢喃, “紫小世子,我看上你了,从了本姑娘吧。”她踮起脚,温软的唇贴上我的唇,那双一贯张扬明亮的眸里是看不清的泪水与晦涩。极力抑制的怒意,终于迸发在唇瓣相触的一剎那。 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似是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紧拥于双臂间,辗转撕咬,血腥瀰漫。横抱入内,纱帐垂落,明知身下之人禁不住自己粗鲁对待,只是那残留的温柔,抵不过支离破碎的绝望。 苏颜淡,紫霄煜要你一生不能忘记这种痛,与恨有别,生死不却。 晨光微曦,起身更衣,留她独眠于红绡帐内,颜容安详,指尖留恋片刻,终是披甲离去。 善见告急,黎国并青国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父王病危,兄长一筹莫展,城中无人,军中无将,危矣。 风中血色漫延,城中寂寂灯灭,当初离开时夹道欢送的盛世繁华,仿佛只是过眼云烟。入宫与兄长相商,亦是相对无言,愁云满殿。 兵败城下,三军恸哭。黎国有言,屠城三日。 终是舍了这一身傲骨硬气,将这华国疆域拱手相送,王室焚宫自灭,只求赦免城中百姓,别无他求。 帝都染血,烽火未灭,残影之下,书信一封。 书尽,墨色淡。 她的笑颜如昙花一现,只一转身,便凋谢成灰。轻抚字里行间,戏嚯笑意一如当日与她营帐内相见。 紫霄煜曾想,一统天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下一道圣旨,让苏颜淡能够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放你自由,无拘无束,无家无国,无牵无挂。如今看来,我竟是负了所有人。 遣送信之人离去,己身直坐于殿前,摩挲眼前宝剑,一声嘆息,回忆尽头,似乎风声依旧凛冽。 若魂魄有知,黄泉之下,定不忘却,那一抹淡笑眉眼。 苏颜淡 后世史册,对这场倾世覆国之战因着所谓幕后黑手的操作,并未有多少记载。只言片语,一笔带过。紫王室覆亡,黎氏退兵,青国留存在乱世一隅。次年天都会盟,七国盟约,各国之势再变衡量。 京极都火光肆起之时,我已随师傅踏夜而去。我回首,看着烈焰滔天的华美宫殿,没有言语,只微微笑着,那笑意逐渐扩散在眼角眉梢。两行温热沿颊而下,溅红白氅。才觉着恍若一梦,而这一梦烙骨成殇。 春色悄萌,孤燕掠湖,凉风微卷狐绒软边。拢了拢襟口,抱紧怀炉。身边侍女轻声慢语道:“公主,这春寒料峭,湖面风瑟,还是早些回宫为好,也莫凉着小世子才是。” 抚了抚微起的小腹,笑应,行了几步,身后突起窸窣细声。身形一僵。那百般过往瞬时回眸,吸了吸鼻子。忍了又忍,终未回头。我不回头,不回头,他就还在那里。他还是那个笑的肆意无羁,风流倜傥的模样。他还会挑着那抹狡猾奸诈的笑容,对我说:“苏颜淡,若是黎国到时候果真兵临城下,那我紫霄煜便心甘情愿放弃华国王位,替你鞍前马后,为奴为仆……” 师父说我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又哪里不好。至少,我终于可以坦然无忌的放肆自己的思念。那浅薄的思念,夹杂在天下诸侯的野心里一瞬泯灭,再无寻处。 后来枕暮对我说如是说道,每个少女的心中都会有一个希冀英雄的念想,而紫霄煜以那般强势的姿态插入我的生命之中,成全了我这样一个梦想。霸道,强势,戎马天下,所以终也以永世无法抹去的姿态在我心中划上谁也无可替代的痕迹。 我抬头看着青国王宫中叠成云端的盛华梨雪,手里握着那封已晕开些许的素笺,只落一目殇然。 “七公主亲启,紫霄煜终笔 华国兵败,赌约分晓,公主远见,紫某愧颜 曾经有誓言在此,为奴为仆,鞍前马后,永无怨言 然,紫某身为王室,身不由己,不可弃帝都百姓于不顾,故不得守约,以死相谢 霸业天下,千秋一梦,霄煜无能,终不得见 第26页 公主之心,不在宏图,红尘天下,当寻一方自由之地,淡看四季花谢,笑谈风起云涌。” 你若死了,我必不随你而去。我必是念着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那样,你就还着随我在这世上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缘分终于还是尽了…… 15 15、第十一章 期年回首可堪见(一) ... 江上又见新柳,惹燕招雀,娇声脆啼几多可爱。 “夫人您的文采画工又见长啊。”小辫子两眼水汪汪瞅着我,我瞧了瞧笔下天水一色,天是水,水是天,天里裹着水,水里含着天,水天交融的山水图,嘆息了一声放下笔:“辫辫,你以后不要伺候念儿了,我怕国君以后见着了池子就扑上去还以为自己上了天。” “夫人,您欺负人。”刷,小辫子的两汪热泪就下来了。 笑话,夫人我不欺负你还能欺负谁啊。 三年时间不过晃眼,在这其中我除了从皇帝老儿那挣来了一个华胥夫人名号并一车珠宝绸缎俗气至极的东西外,我就这样闷在了青王宫中三年了。 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埋在树下亲手酿成的梨酿也已有了好几坛。原本睡在臂弯里的幼子,见风就长,已经能在偌大的王宫里撒欢跑了,终于祸害苍生的我后继有人了,夫人欣慰。 “夫人,祁青又来了,您瞧……”玖栀苦着脸进来禀报,我伸手沾了点素宣上的墨汁,指尖轻碾,嗅了嗅:“老规矩,扔出去。” “公主公主,哎哎哎,别打啊。无桑你下手轻点啊,好歹我们以前还侍过一主呢,哎哟!”殿外传来大惊小怪的叫唤声。 “这是干什么呢?想来青国再不济,也是与黎国相併的诸侯之一,怎么一个黎国小小郎中将就在我王宫之中来去自如了?”我假作愠怒,靠在柱上似笑还笑道。祁青一边躲着无桑细密如雨的剑芒,一边哭着对我道:“公主公主,您可总算出来了。哎哟,公主,您再不见我,这会我真要削了自己脑袋送给主公做酒盏了。” 摆手示意无桑退下,祁青扶着树喘了半天气,摸了摸被刺伤的胳膊,一脸肉痛,喃喃道:“我就说我不适合做红娘,这帮小王八蛋串通一气来陷害我,这线都牵了三年了,还没见个线头。” 我眉一挑,冷哼一声。 他终于讪讪笑了笑,行了一大礼,捧着一小巧玲珑锦盒上谄媚凑上来:“公主您看您看,主公特意从东海为您寻来的鲛人之主的明珠,保公主您青春不老,年华永驻。” 接过锦盒,漫不经心地颠了颠,看的他心惊胆颤,目龇欲裂。随手打开,并非璀然灼目,却是一袭澄澈流光,宛如一汪清渠。抿了丝笑意,他轻舒一口气,反手随意丢给他,他大惊失色接住:“我让他取的是东海鲛人泪珠,又不是这等俗物。黎公是觉得青国王室缺了这些珠石,还是觉得本夫人的品位也就这般低了?” 一通冷嘲热讽将他刺的面如死灰,一番生不如死之状。我冷笑道:“既然黎公此心不真,夫人也没些心思陪他玩闹这些小儿女的游戏。还有,莫怪夫人未提醒过,夫人我早已嫁人,陛下亲赐华胥夫人之号,你们见了还是称一声夫人为好。否则当真以为我青国好相与的很吗?” 说罢,甩袖转身进殿,不再看他。就听身后一声闷响,我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祁青苦涩而梗咽道:“公主,祁青这三年奔赴青国无数次。不仅是为奉主公之命,更是因见不得主公那般待自己的模样。自打公主离开京都后,主公每夜每夜都伏案执卷到白曦透天。公主,你怨主公当年举兵灭华,你又何曾想,你在那紫氏身边时主公憔悴心死的境况?”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袍,一股无端的寒气从脚下冰冷光亮的地面蹿到心间。风过泠泠梨香,我忽而轻笑出来,低低道:“想来是我宫中的花木确实种的不好,生生应着一个离字。你说的,且不论我信与不信,但,事已至此,那又如何?我有幼儿在旁,他将丧妻,难道这样我就要和他鳏寡凑一对吗?黎公是嫌这天下笑话还少吗,当真要以己娱众不是?你告诉他,万般因果皆是由我们亲手酿成。往日皆已逝,现日这青国就我们寡母,黎公要灭要留随他去了。” 说罢,再不看他,独身进了殿。 凉风翦翦,剪落花无数,散于天地,化雪成幕。梦里花谢花开,他跨马执鞭,依旧一派鲜衣怒马公子姿态。月下苍穹,他与我坐在屋上,一坛清酒对饮两人。天南海北,一人一语,如此来往,一夜悠悠而过。 我后来也想过或许真的可以和你并肩游走山河,看四海风光,饮尽美酒,听尽俚调。可是我没等到这一天,那俗气到狗血的宿命已将我们推在生死两端。一轮回,一阴阳,一生去,我握不住时光,也救不了你。待我明了,相思万般已成灰,终究身不由己…… “母亲……”小小的孩童风风火火扑入我怀中,使着劲磨蹭。我默然,睁开眼,提起他的领子,对到眼前:“说,又闯什么祸了?” “母亲英明。”他敬仰地看着我。 “这是自然。”我得意,然后又板着脸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说,是不是又惹师父生气了?” 第27页 “呃……”他小小黑亮眼睛四下犹疑,不再看我。这般标志性的表情哟,可不是极像当初我惹事闯祸的模样。我忽然明白当初师父对我那般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养个儿子果然要比养团团来的辛酸费心的多。至少团团吃饱喝足就团成一个球,任君调戏。 可惜儿子比团团可爱的同时,也比团团的破坏力呈十倍扩大之象。他磨叽了半天,终于吶吶道:“我刚刚在师祖书房打翻了一柄烛台,然后……” 我沉默看着他,为何本夫人心里如此不安? 片刻后,不安成为现实。 “母亲,我好像烧了师祖的书房……” 我立刻甩手将他丢了出去,掩面,哀嚎一声侧身滚向塌里。 “母亲!你不能这样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念儿!你若弃了念儿,师祖岂不是……哎!师,师祖……” 我无力撑额,有气无力对铁青着脸提着念儿的师父挥手说:“不孝逆子,师父帮我可着劲教训。” 他额角青筋抖了抖:“如今你已身为国母,尊华胥夫人之名,怎生还是这般懈怠疲懒模样?念儿就是被你教成了这样!从今天起,你同我和念儿一起去前朝听政。” …… 我欲哭无泪,看向那闯祸的小捣蛋祖宗,他一脸苦相,当听到师父后来的话时,不禁得意偷偷对我做了一个鬼脸。 嗷,我怎么生出了这个小魔障!一点都没有他娘亲大人的英明神武,伶俐可人! 朝事很无趣,百官很模糊。透过层层垂帘,我有些同情坐在前方装模作样也很辛苦的儿子了。我抬袖,遮掩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立刻一道锋利的目光刺了过来。我立刻中箭,精神一抖,坐直身体。 就在夫人即将靠着座榻的肘去见周公老头时,位列百官前首的冢宰老头踏前一步,老神在在地开了口:“臣有事要奏。” …… 我懒洋洋撑着额,以夫人我以往的经验,这个老头所要说的不是让我肉痛就是要让我心痛了。 果然等他说完,我一个眼黑差点就从座榻上栽了下去,暗自抹了一把汗。还没等我出声驳回,就听到他又接着道:“此次会盟,事关华国存亡,臣下以为夫人还是携国君一同前往皇都为好。”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窃窃私语,我咳得肺抖了抖,又端了端姿态,抹了抹袖子,等满堂终于重归静谧。脑中已经转了几圈,摸出些许丝头绪,缓缓开口:“国君年幼,皇都之行长途路遥,行之不妥。且其课业要紧,还是安心理学为好。这样吧,也不要争了,看天色不早,爱卿散了吧。春官留下,随我商讨进京事宜。” 黎岫玉啊黎岫玉,你当真好手段,竟用这般法子逼我不得不去,我恨恨咬碎一口银牙。 韶光且去,人事已非,回首京都,烟尘散漫。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长华公主也不在了,可见荣华明灭不过一瞬,白骨红颜倒也可悲可嘆的紧。 唉,夫人我感慨人生了…… 摸了摸念儿的糰子脑袋,弯下腰来:“儿吶,为娘替你去抢口粮去了,你可要好好看家。为娘不求别的,回来还能有一处宫殿角窝着就好。当然为娘也是不介意你皮痒点,让你师祖好好调教一下你的。” 周围奴婢一片沉默。 “母亲……”他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道:“听师父说,黎国都是一群禽兽,您可要保着骨头回来啊。” ……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把我自己鞭策过来更新了,我似乎看见第一卷结束的曙光了掩面! 16 16、第十二章 期年回首可堪见(二) ... 如果给我一个选择我必不会走这京都一趟,可惜黎岫玉这厮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若是他愈温柔,就说明他刀磨的愈利,捅你的就愈深。瞧这行文极致风流,言语极致温柔的素笺哟,我仿若已能看到他那笑里藏刀,温柔张开陷阱等你跳下去的模样。 夫人很惆怅,就连这琳琅玉雕的马车都不能纾缓夫人的惆怅。话说回来,我回过神打量四周,这珠光宝气闪得人眼花,满身只有一个俗字的玩意真的是我青国出产的吗? “哈哈哈,无桑,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这样闷骚模样,怪不得每次祁青回去的脸色就和便秘一样。” …… 好嚣张的笑声啊,好犀利的修辞啊,好放荡的吐字啊。这厮居然没有腻死在脂粉堆里,还在为害人间,苍天啊,你何其不公~~~ “无桑,来来,你偷偷告诉我,蛋儿有没有绞着小手绢,咬着小贝齿,遥望京都,偷偷想……” 跪在身边斟茶的辫辫一抖,洒了一桌。我瞥了一眼,她连忙低头,可那肩膀是怎么也忍不住的抖动。我暗自淡定一下,抚平想抡斧子的冲动,帘子撩开,浅浅薄阳泄入车内,周围一片珠光轻流。守于旁边的骑士立刻打马上前:“夫人,可有吩咐?”眼神扫过他轻甲一侧的梨花暗纹,我挑了挑眉,道:“夫人的吩咐你们是不是都要不遗余力捨身忘我的做到的?”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答:“这是自然。” 我满意地点了点走,指了指仪仗前方无桑身旁那只欠抽二字如何了得的尹少游道:“这般聒噪,留之何用?快,替夫人我砍了。” 第28页 身后一声清晰茶盏破碎声,我回头,辫辫立刻识时务,嚅嚅道:“夫人英明。” 夫人我自然英明~~~ “蛋蛋,几年没见,你怎生变得如斯不可爱!”尹少游蹿进马车,垮着脸,鬼哭狼嚎道。 我依在美人靠上,指尖捏着颗葡萄转了转,斜睨了他一眼:“夫人我不小了,可爱这样词不适合夫人我了。话说,你怎还没死?” “本少爷青春年少,正值风华,为何要死?”他怒目。 “你的青春风华不是贡献给了青楼里的姑娘了吗?听说民间有项秘术叫什么来着的,对对,采阴补阳。”我眼含暧昧,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有尹执卫舍小我求大我,心甘情愿献身如此,当真是我天朝秦楼楚馆服务行当之幸啊。” 辫辫咬着手帕看了一眼面色青绿的尹小公子,眼中满含同情的同时,还带了一丝诡异地幸灾乐祸。想来人都有这样的心态,如果自己一人遭受打击,那是不幸中的不幸,倘若又添了一个倒霉蛋同受打击,那自己的不幸就会转眼成为不幸中的大幸。 看来本夫人的哲学确然学的不错,庄子之辈该是欣慰。 有尹少游走马上任担当了新任出气筒,辫辫显然很是满足。泡茶时竟还弄出了花式来,凤凰三点头?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哼着小曲,手腕灵巧地转着紫砂壶,又瞥了瞥双眼已对着辫辫放着绿光的尹小公子,摸了摸鼻子,望了望流苏轻摆的描花车顶,有些感慨。 这人活一生,悲也一世,喜也一世,可终只有这短短数十年。这数十年要机关算尽,谋计百出,未免太对不起我自己。我向来怠于与人计较,便是现下这般身不由己被他算计到了骨子里我依然懒与争说。 或许在师父看来,朝臣看来,甚至于我自己看来,确实疏懒太过。可是,我终究是为自己活得这一生罢了。他既未害着我,亦未害我的国,甚至于明里暗里护着我。我不至于感恩戴德,却也看在眼里。他既然甘愿承情如此,我也就不必谢他的恩,感他的情。糊涂一世,也不负累一世。 不过,黎岫玉,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周围还有哪里是你插足不了的啊?一想到这些年我连吃饭睡觉如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就着实的憋屈着。 “我若是黎岫玉,当年绝不会招惹你!”本在观花赏美人的尹少游突然冒出一句。我愣了一愣,又黑着脸看去,好吧好吧,刚刚那正经而淡定的话确实出自浪荡子尹少游之口。 他转着紫砂小盏,指尖浅浅沾着淡色的茶水,漫不经心在案上划着名,映着阳光的侧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听得略显煞凉的声音响起:“招惹也便招惹了吧,谁家公子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他顿了顿,又道:“虽然你也算不上红颜。” …… 他未有起伏的声音响在这偌大奢华的车厢内,原本尚显欢快的气氛却一点一点沉闷了下去,我一时有些气闷。他缓缓道:“他招惹了却又陷下去了,这就是千不该万不该了。枉费他天纵英才,谋算无二,却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而再再二三违背自己的原则,做出些纵我们看来也愚不可及的事情。最可气的是这个女人还死活不领情,当真是让我们也看不过去了。” 辫辫擦拭着案几的手抖了抖,又碰到了茶壶,我有些好笑地看去。她眼神冷冽看着尹少游一字一顿道:“尹公子话未免多了一些,难道这也是黎公下的令吗?当年的紫氏逼她,现在的黎公逼她,你们又怎知,一个女子在这乱世中支撑一个国邦的苦与难?” “你倒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尹少游调笑着的语间,含了一丝不以为意和嘲弄。辫辫的身形晃一晃,脸色又白了一分。 我把玩着垂下的璎珞,透着微微起伏的绸帘看去,华冕冠盖与渐行滑过的林木交织成一副穿梭的网,不知是我眼花还是车行过快,那张网似随时都要扑缠过来。我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便打了个呵欠。 原本凝固在车厢内的气氛被我一个呵欠彻底破坏了。我感到尹少游和辫辫同时投射过来的灼灼怨念目光,讪讪干笑道:“据本夫人日读夜诵的话本子经验,这一路而来未免太顺,恐怕,前有劫匪!”我拍掌论定。 …… 话音将落,马车车行缓了下来,前方一阵骚动。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他们二人的眼光,不是吧~~没想到本夫人居然还有一两分言料干坤的天赋吶。 待无桑打马前来低声道完,尹少游的眉轻拧了起来。我看了看辫辫,她乖巧地挑开外帘,透着朦胧的纱帘,隐约见着那少女身影:“枕暮吗?” 她扬起脸,表情模糊,只听她缓缓道:“好久不见了,颜淡……”不知为何,那一贯清冽略冷的声音响起,却带了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苍茫飘渺。我诧异挑眉,这个聪明妞,咋觉得那般沧桑了呢? 等尹少游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那临下去的一眼着实幽怨的紧了。小辫子替一身狼狈的枕暮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通。 “我早说过了,像你这般脑袋过大,身体娇弱,还是仔细地跟好你那彪悍师父为好。瞧,这不遇到传说中的劫匪吗?对了,你不是一向和你的师父形影不离的吗?他怎么捨得丢下你这宝贝徒弟?”我巴拉巴拉一通,结果得到的是她一个白眼。 第29页 等她坐定,抱着茶盏喝上了一口,平了平心绪,良久才开口:“你终于还是回去了。” “嗯哼。” 她嗤笑出声,笑里是大大的不屑一顾:“逃啊逃啊,兜兜转转你不还是回去了?早说了,你和他斗了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他如愿以偿,你自己暗自抱团哭?” …… 我郁闷了,早知道我就不救她了。想来凭着她从她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师父学来的本事,弄死那不长眼的土匪也不是什么难事。 “长华死了。”她看了我一眼,我哼哧哼哧不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是黎岫玉亲手杀的她,就在她大婚那天。” “哦……”我平平道。 “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她一针刺来,我被扎的立刻跳了起来:“我说苏枕暮啊,当初我可对你不薄啊,有你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拍桌,我终于又来更了。我怎么越写越觉得拉长战线没个尽头呢?我要加油~\(≧▽≦)/~啦啦啦 17 17、【戏本子】情深不寿 ... =======情深不寿======= 时间:不知道的岁月 人物:凌玉云佩徵 事件:红颜不寿 =========开始======== 云佩徵 【我自年少,不负韶华。一叶轻舟,任去东西,好不自在。风尘三千,随波弄弦,楼船夜雪,秦淮流月,这乱世之中,我任逍遥,懒观世事】 【懒懒伸手摘朵荷叶遮面,端起手边那冰镇琉璃莲碗,砸吧砸吧喝了口,长出一口气。这楼斋所出酸梅汤,果真是世间难得的祛暑珍品啊。人生至此,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吶。摇了摇手中蒲扇。感嘆道。】 【我爹当真真是举世第一无良黑心,见我在家多吃了几口饭,就眼红巴巴的要把我嫁出去。这是怎样一个沉痛且悲惨的世道啊,抬袖拭了拭莫须有的眼泪,又长吁短嘆一声。】 【凌玉那厮又岂是吃素的,打小便与本小姐是天生的对头。我那糊涂老爹怎么就不识人心不识人心呢,他这是要送我入虎口啊。又拭了拭干巴巴的眼角,探手欲摸红木小案上那果子,却不料船舷猛侧而翻。噗通,本小姐落水了----】 【不用抬头,便听见那独一无二低沉轻笑,似嘲实讽,于是我不淡定了,努力稳住身体,抹了一把脸】你爷爷的凌玉,我就知道是你,你会被雷噼的! 凌玉 【清晨梳洗,端水的婢子有意无心,脚下一滑,就顺理成章地进了怀中,一双杏花笑眸,水波流转,魅惑撩拨】 【弄影最中意的丫鬟,服侍这么多年,丝丝入扣,合心合意,不可多得】 【顺手扶正她腰身,转身细细清洗双手】水墨,从今以后,你就在外房伺候。 【身后的人始终沉默,随后便踏着凌乱的脚步离去】 【从镜中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哀伤,享受般低笑】 【相思种别处,流水无尽期。水墨,你是如花美眷,凌玉怎么配得上?】 【别恨凌玉,更别爱凌玉】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少爷今日要去求亲,女子门当户对,名满都城,所以当凌玉一身白衣出现在大厅的时候,满眼尽是笑眯眯的人脸】 【她悠然自得在船上喝酸梅汤,在凌玉眼中,与妖孽无异】 【轻身上船,重重落在甲板,靠在船舷上的人一头栽入河中。靠在桅杆上好整以暇地笑着,凌玉一派淡然】云佩徵,这个就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明知今日凌玉上门求亲,你却不见踪影,这一招,算你狠】 云佩徵 【白日晃眼,蝉鸣嘶嘶顿觉扰人。此般良辰美景,却来了这个煞星。老泪纵横啊,老天你这般折腾我是为那般啊----】 【哆哆嗦嗦勉强爬上船,拧了拧衣袖,抖了抖。耸耸鼻子,打了个喷嚏。深呼吸一下,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我对你怎么了,你说!我是噬你骨,还是啖你肉了,啊欠--- 【一阵风过,湿透的衣裳贴身冰凉。这一冷一热真要命。缩了缩脖子,恨恨道】凌玉啊凌玉,我又不欠你银子,又不抢了你老婆,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事,不过是我爹那昏头的一时脑热订下的。 【围着他转了个圈,摊摊手】你瞧你凌玉公子仪表堂堂,家世显赫,名下凌竹宫横行江湖。多少美人盼着对你一亲芳泽啊,你说你干嘛就来我这寻不自在呢。还是说你恨嫁了? 【郁郁坐下,拿过水晶碟里的李子狠狠咬了一口。】 凌玉 【长袖拂风,鬓发斜飞,凌玉勾唇一笑,都城女子便要尖叫着晕倒,偏偏只有你云佩徵不识好歹】 【君子不失气度,斜睨道】什么不抢我老婆?你不就是我老婆,你逃之夭夭,不是夺妻是什么? 【她湿漉漉地抱着肩膀直跳脚,水珠从发梢一滴滴落下,画好的眉毛有些散乱】 死丫头,我是来接你回去,不是来跟你吵嘴。 【话语落,身上的白衣甩在她肩头,大跨一步上前揽住湿透的身体,一跃而起】 【刺破长空的尖叫声直击耳膜,直到凌玉稳稳落地,怀中的人几乎晕厥。低眉轻笑】到底是女儿家,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 【一路走来,始终将她抱在怀里,她挣扎得甚是厉害,任她连打带掐,终于恨恨咬牙道】想丢人现眼还是想保全名节,你自己选一个,我不介意你丢丑于人前。 第30页 云佩徵 【呜呜呜,老天你是看我平日吃多喝多了还是祸害多了,派这么个凌玉来折腾我。死死闭眼,心里默默泪流满面,这凌玉当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死狐狸死狐狸,谁是你老婆!没嫁就这么欺负人,嫁了我死了都没地哭---你放开我放开我,男女授受不清,你你你,再不放我喊人抓你这个登徒子了! 【输人不输阵,这气势必是要时时凌于他之上的。张口咬下,见他吃痛略松手,连推开跳出】和你在一起我早就丢完人了,从小到大,明着暗着,你说你欺负我多少次了。姑娘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别以为本小姐是吃素的!退婚,我要退婚! 【身后已经隐约有了脚步声,想是家人已经闻声寻来了。似乎还能听到老爹恨铁不成钢的哭骂声。咬咬唇,望进他如黑玉般璀然的眸子,那里我一直都看不懂,也不想看懂。我怕我一懂,这些静好无忧年月统统灰飞烟灭。凌玉不再是凌玉,而我也不再是我。低声哀哀切切道】凌玉,放手吧,我求你了。云佩徵此生不会嫁人的,庙宇寺堂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赎罪消孽才是她应该做的。凌玉,你已盛名在外,前途无忧。何必呢,何必呢? 【喉间苦涩蔓延,眼睛酸涩】云佩徵很清楚,也很明白,她配不上你凌玉。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 凌玉 【抬手,轻触她姣好容颜,不顾她忧伤蔓延】佩徵小骗子,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你忘了你曾经许下的诺言? 【你或许忘记,但是凌玉此生,只对你许下过誓言,所以时光荏苒,苍生逝去,凌玉依然会记得】 【凌玉会记得当初桃花纷飞的美景,亦会记得女子浅浅低吟】凌玉,将来的江湖是你的,对不对?所以我可以在你的江湖里自由自在,对不对? 【那时凌玉只是温柔笑着】不,江湖是我的,可,我是你的。 【不必两小无猜,亦不必,凌玉更愿相信这是因果宿命,生世轮回】 【点了她身上汇枕穴,让她沉睡于自己怀中,回首笑望其父】师伯不必担心,婚礼如期举行,一切凌玉自有主张。 【我要十里红妆,泱泱明珠,娶你为妻】 【就算只是有缘无分,也想把你困在身边,你哭要在我身边,笑要在我身边,就算死,也在我怀里】 【那日开始,佩徵,你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凌玉不在乎,仇恨和爱情,从来都是覆水难收】 【佩徵不吃饭,凌玉寸步不离,风度翩翩地给她布菜】你若再不吃,我就灭你云家满门,凌玉说到做到。 【一句话,佩徵双手颤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凌玉,很久很久】 【终于,她吃了一口饭,吃了一口菜】 【凌玉笑了】 【他拿起一只明虾,细细剥了壳,放到佩徵碗里,笑得像一阵清风】徵儿爱吃虾 云佩徵 【凌玉的可怕不在于他动怒或者冷色,而在于不动声色间便将你所依赖的全部信仰摧毁的一干二净。烟花踏碎,一念覆城,于他不过弹指间一笑而过】 【在他身边越久,便越想逃开他。因为云佩徵深知,越久,那张游他织就的温柔蛛网便越难逃脱。她一向不是他的对手,从前不是,现在依旧也不是。】 【看着那通红的虾子布于碗中,我终于忍不住挥落面前的碟碗。碟盘碎裂之声在室内乍然响起。】我不吃,不吃,不吃!凌玉,你于心何忍。你一定要逼的我退无可退才能如愿吗?凌玉,你要知道,这世事不全是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我心知肚明,两全之法从来都是只个笑话。 【凌玉,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现今全然的隐忍不过因为一个云佩徵。因为一个云佩徵你可以对你灭门仇人婉言切语,笑如春风。】 可是,凌玉我害怕。我害怕有朝一日,你我之间,终覆水难收,再难回头。云佩徵其实很怯懦,到那时,她只会让你失望,让你,更恨她。 【倾身抱住他,贴近他的胸口。他的身上的味道是她喜欢的沉水香,一点苦辛,一点沉静,就像他一样】凌玉,忘记云佩徵,你才能真正放手做你想做的。 【那点毒药,或许不致命,也能让云佩徵这辈子都不再睁开眼了。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带着关于他最好的记忆,永不再醒】 凌玉 【凌玉轻抚她的发额,唇边笑意未绝】傻丫头,你死了,凌玉就只剩一个人了,这之后的喜悦,谁来共享? 【凌玉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佩徵如此,江湖亦如此】 【凌玉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佩徵,在漂泊的小舟上对凌玉笑得灿若春花,天真无瑕】凌玉,娘亲说,徵儿将来的夫君,会是个豪气盖天的大英雄,是一代大侠,他会明珠满路,倾世红妆,来迎娶我。 【佩徵啊佩徵,凌玉现在,已经是武林第一人,为何你不愿意嫁我?】 【你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佩徵哭了】 【泪水滴在衣襟上,如梨花绽放】 【以指揩去脸颊边的泪珠,把浑身颤抖的人搂进怀里】丫头,你在为凌玉哭泣吗? 【凌玉,你这个笨蛋,你偷笑吧。这不是她第一次流泪,却是她第一次为你流泪】 云佩徵 【我总是习惯于自以为。于凌玉,于我,于我们之间,自以为我们终只能彼岸对望,相识不相亲,自以为我们之间除了利用,怀疑,再无其他。】 第31页 【而今回首,那些一字一句,一时一刻,一举一念,甚至每一次的争吵,戏弄,嘲讽,那些都是爱情。它不在于浓情蜜意,不在于山盟海誓,而在于我们在一起的年年月月。】 【你单手撑起凌家时,我在你身旁;你独起凌竹宫,权掌武林时,我依旧在你身边。那些时光悠悠酿成醉心醉念的浓酒。一尝,便再无甦醒之时。】凌玉,佩徵从未骗你。不嫁你是真,而,爱你也是真---佩徵很早很早以前就爱你了。第一次看见失去父亲的你,孤身站在灵堂上,那双眸子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怆然难言的悲伤。那时,我就在想,我不想再看见这么漂亮的眼睛再浮现那样的笑意,他合该是凌于苍生,翻云覆雨绝代风华之人。 【埋首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冷言淡语,复仇之时----我满心彻凉,凌玉,你宠我又逼我,逼云佩徵生生在她血肉之躯上割出一道裂痕。可凌玉,这翻手覆背,皆是我至亲至爱。你让我情何以堪】 【啜泣渐渐低下,沉沉在他怀里睡去。等睁眼时,那明华耀月已投入窗间地下。凌玉,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要离开---自此山河万里,红尘千丈,你我,再见无期。】 凌玉 【佩徵走了】 【站在她躺过的那张床前,伸手拂过软枕,拈起一缕青丝,凌玉才发现,她的枕边一片湿意】 【彻夜彻夜,她都在流泪】 【该死的凌玉,为什么在你身边,她一直都在哭,你既然不能给她幸福,为什么自私地不肯放她离去?】 【可是如今,她走了。凌玉伸出手,却碰不到她的衣袂,只抓到一缕幽香,半残梨花】 【远了,她离我远了】 【又是一夜,凌玉在湖面倒影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满头白发】 【弄影在身后咬牙切齿,冷冷道】属下立刻发布通缉令,定会将夫人找回来。 【凌玉噗嗤一声笑】找她做什么,人回来了,心还是要离开的。 【凌玉,你註定是个得不到祝福的人,这一生,就善良这么一回,放佩徵走吧】 【半年之后,凌竹宫覆灭武林第一庄,诛云霄,灭满门,一统江湖,盛名天下】 【可是,凌竹宫的主人却从来没有现身于众人眼前,江湖传言,他貌若桃花,却疯疯癫癫,终日于凌竹宫内游荡,不问世事】 【开满桃花的庭院,有一个白色人影,抱着一株桃花树,顾自喃喃低语】傻丫头,不要成长,也不要懂事,我喜欢看你任性妄为的样子,喜欢看你飞扬跋扈的表情。【痴痴傻傻的凌玉,就像抚摸爱人脸庞一般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眼中盛满柔意,好像会流出泪来】丫头,别怕,凌玉是江湖中最厉害的人,凌玉战无不胜,凌玉会一直保护你,凌玉这一生,都是你的。 【苍生有灵,不要伤害我的佩徵,如果她幸福,请让她一直幸福】 云佩徵 【当我听到云家灭门的消息时,我正坐在药堂内替人诊病纳方。手一抖,泼落一纸浓墨。我笑了,又哭了,那春风似刃,割落片片桃花,断去彼般年华,一夜枯凋。世间再无云家,也再无佩徵此人】 【我立在凌竹宫门前,早有眼明伶俐之人进内通报。一步一顿,这短短之途似乎有天涯之端,海角之遥那般遥远。】 【而当我看到他时,那泪终于涓然而下。凌玉,我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凌玉,那白发白衣于我心间催落一地桃花,万般劫灰。我哭着笑道】凌玉,死狐狸,你怎么变的这般丑了?还变笨了,再这样,我不要你了 【当我手中的梳,滑过他银绸般的发,他回眸,眼里笑意清明。他知道,我也知道。十指相扣,发丝相缠,凌玉,你我,再无离期。佩徵,只是你的佩徵了】 【我如何捨得你,如何放弃你,在那些总角之年,你已生生烙成我心底那抹滚烫的桃花之血。红颜已谢,却道奈何情深】 ==========结=============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爱的一齣戏本子,绝对的心头好。于是,就这么送出来吧。我说美人们,喜不喜欢告诉墨然一声呀。掩面 18 18、第十三章 此生意未浊 ... 苏徒弟的毒舌功力,时隔多年,依旧雄风如故,痛煞我也。其实我想我到底是个善良正直,善于以德报怨的人儿。例如我未穷追不捨地追问她恋慕已久的萧大家为何消失不见,也未追问她腰间那绣了一个墨字的香囊从何而来。料想此些年月,以她的资质,若是经历些常人未可有的世情却也不足为奇。 只是夫人我嘆息,一见故人方知白云苍狗,指间一瞬。当年何等骄矜活泼,冠着天下第一谋士爱徒称号的苏枕暮,如今看来,亦是岁尘染袖,落了一身沧漠。 时光二字,最是平常无奇,却也最擅移转干坤之功。 马车辚辚,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捲来一阵花叶拂开垂帘,落了几片零星在衣上。我捡起一片粉红的花瓣,似有似无一抹幽香染在指尖,想来,天极都的桃花,开了吧。 人面桃花,何处流年? 虽然一路上有如下情况层出不穷: “哎呀,我最喜爱的枕头丢青国了,没有它我如何入睡?” “……” “这处风光极好,夫人我暂居三月如何?” “……” 第32页 “夫人我昨夜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近日不宜动车前行,于是……” 尹少游一声蔑笑:“夫人,我还不知你的资质高到无师自通演算推命之法了?” …… 伴着苏枕暮和尹少游两人的白眼,仪仗依旧雷打不动的到了皇都,我怨念地咬破了无数衣角。 车行渐慢,一声钝响后,终缓慢而沉重地定了下来。除了风扯着旌旗声,马匹顿蹄声,衣袍绸缎间摩挲声,外面显得有些静。我有些琢磨不定了,前些时辰已有传令官前去京都通报了行程,但这般肃穆恍若敌军临城的气场又是为何?夫人我忐忑啊,我是来朝见帝君的,又不是带兵攻城的,难道夫人我就此一去不回了吗? 一记声地鼓声突然响起,恍若平地一声闷雷,接而千声万点鼓声响起,若骤雨急下,倏尔万钧雷霆涤荡天地。待最后一声鼓落,三声响鞭乍然裂于车顶。我有些怔忪,眼见着一只白皙略显瘦削的手撩开帘子,我抬头,落入眼里的便是那双且若幽井的眸子。他久久看着我,却叫我一时无言,更无法动弹。少时原本张扬溢彩的眸子已经敛去所有锋芒,但深沉如海,暗波在底,莫测难揣。 他揪着帘子久不动弹,顿时一股莫须有的压力笼罩在了我头上。偷偷瞥过,周围帝都和黎国官员垂头躬身的身形已然有些僵硬。我尚未想通他黎岫玉动用十里相迎,鞭鼓齐扬这般大阵仗的用心,那边这厮却已有了动作,他弯下腰,眼中浮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低低的声音响在我头顶:“怎么,颜儿腿脚不利?需要本公亲自抱你下去?” …… 我想夫人我的神经之所以异于常人的坚韧,完全得益于身边此群猛兽般人物的磨练。铁石百鍊成钢,夫人的脸皮百鍊成墙!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拉上一个笑容:“黎公说笑了,夫人我这就下,这就下……” 他蓦然笑出了声,不比将将的晦涩低沉,喉间涌出的清朗笑声十分畅然愉悦。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来:“黎氏岫玉等候公主多时了。” 我踌躇了一下,终于在众人的灼灼目光里,焦灼着将自己的爪子搭了上去,那刻,我确定我听到了苏枕暮那一声嗤笑! 莫要怪我这一见黎岫玉就冒然而出的狗腿气质,实在是天不和地不利,人自然也是不杰的…… 他的掌心还是如当初般微凉,但在我看来却比焦炭还要灼热,深深刺激着我已经绷紧的脑筋。朝服这个东西着实是个坏事的玩意,广袖连层间,掩盖的是一个强国诸侯的道貌岸然。黎岫玉深谙于此,于是他理所应当地紧紧扣住我十指,像要捏进我的骨子里一样,疼得我眼角都微微潮湿。 我面无表情被他牵着走向前方高案,蠕了蠕唇:“你想在天子脚下亲手掐死我吗?” 他闻言,眼中光华一瞬,举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就听他低言:“掐死你?我怎生捨得?” 啊呀,太不要脸了不要脸了,我的脸火烧火燎地红了,不是娇羞而是悲愤!黎公啊,你不能不要当着天子和百官的面调戏一个已经是三岁娃的娘的寡妇啊。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懂不懂,懂不懂!好吧,我咆哮了~ 无论我内心多么怆然,我终究僵硬着被他带到了高案之前,举酒三杯,一杯敬江山社稷,一杯敬九黎苍生,一杯敬当今天子。再对帝都一拜,以示青国臣服之意。 我对此只能嗤之以鼻了,对于这样一个野心并起,虎狼相争的垂暮帝国,这套空有华表的仪式,只能让人感到莫大的讽刺和伤情了。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他的眼睛没有看我,依旧随礼官唱乐斟洒着酒,可那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心下一颤,像一波冰冷的潮水打上了心头,竟拥出说不明的悽然与无奈。垂在苍老帝都巍峨的城墙角夕阳,洒着一片暖红的光,在我看来却分外刺眼。因为它和当年我离开最后一次回首时见到的场景如此相似,而那时自以为伤透情地我也只有它一路相送而去。 回与不回又如何?离开的终还是离开的。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除了某某将军与某某民女不得不说的过往,还有某某公主与某某书生分和奔离外,却还有一二前人的真知烁见。例如,实践它确然出的是真知,因此我那些少女情肠总是在权势阴谋的稍加弹拨下便一夜俱灭,由此可知,话本子里的情爱故事它果真就是个故事,万万信不得。又如熟香蕉和生苹果在一起总是能让那酸涩的苹果早日变得甜美可口,而那些个伤心伤肺坎坷波折就如香蕉般催熟了我,虽不至甜美可人,总还能是一个见多识广,拥有满身智慧褶皱的老苹果了。 他侧首看着我良久,如远山的峨眉蹙起,他抬起袖,冰冷的手指随之覆住了我水汽氤氲的眼睛:“不要有这样的眼神,如今终究是回来了,往后,我必不让你……” 若不是我打小便十分了解此人的心性,我当真以为面前这人莫不是被哪个荒鬼附了身。一连之下,做出来许多在他看来应该很是荒谬的举动来。还是说,打他做了黎公,当真是脱俗而出,这些世俗礼数都成了狗屁? 他的话未说完,我又有种奇异感,只因为我竟然觉得若说下去,他也许就那么哽咽住了。我想定是这连日的马车劳顿让我已经精神疲惫到幻觉叠起了,不因其他,只因面前的这人是黎岫玉,从年少时就窥伺天下,野心勃勃的黎岫玉。对他来说,除了天下,大概什么都比浮云还浮云了。 第33页 礼官约摸觉得我两这样仿若无人下去,等我们进宫正式朝见天子时,天子没准都在吃晚饭了,因此开始有了些摸鼻子啊,理袖子啊的提醒小动作。古人说的好,食不言寝不语,若是让我们打扰了天子用膳,那是礼官大大的失职。再若天子因此而被我们惊吓到,噎了,病了,甚至于崩了,那这礼官也许就要自刎以谢天下了,或者说,天下也要谢他了。等了这么久,孙子的孙子都能打个酱油买个醋了,围观的诸侯们的日子其实也就和刚刚进门的新媳妇儿般艰难和煎熬。 鑑于天朝史官们向来坚贞不屈的风骨,我既不愿他们因此被诛而背负了凶手之名,又不愿自此真就那么遗臭万年,与那茅坑之类为伍,所以夫人我奋斗了。我努力抽了抽手,又抽了抽,在我的骨头快咯吱报废时,终于成功了。我眨了眨眼,掩去痛出来的泪水,侧过头,不动声色躲去他的手,咧着嘴道:“既然礼毕,黎公还是快些引本夫人觐见陛下为好,让天子久等,乃大不敬也。” 我还未出口的是,天子久等是不敬,我肚子久等就是没命。这一番极为繁琐的步骤下来,我当真,饿极了…… 没想到的是,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眼中骤然聚起狂风暴雪般冷意和怒潮,那双眸子里刺出来的寒光,让我有一瞬以为在下一刻,我就该捐躯在了这帝都大门口。夫人我深深地惶恐了!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奋斗中~~吼吼 19 19、第十四章 犹闻他年故人忆 ... 我未数过天极宫承干殿前的台阶有多少,只听闻过那个位是个九字,我只但愿是九十九而非九百九十九,要不然夫人我不是半途劳累而死就是被身边这数九腊月般寒意给冻成了崑崙上千年不化的冰棍了。 我不仅哆嗦还忧伤了,因为我已不能如往昔那般极为精妙地揣测到黎岫玉这厮的心理了。这不禁让我想起曾经青国的一个传奇人物所说的一句话。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因科举落榜九次而出名,后以艷情话本子而传奇,江湖人称——落九郎。 说来夫人我对落九郎还有知遇之恩之说,他那本扬名于世的戏本子《桃花记》就是以夫人我传奇般的人生为原型。其中如是这样写道:“世间最远的不是距离是我与你天涯海角,而是我们近在咫尺,却心隔万里。”我和辫辫看完后,纷纷表示这阵子绝不会再出现醋类膳食,实在是酸的倒牙了。如此他的经历也在情理之中,他不落榜,监考的尚书们就该落马了。 而现下看来,那话却着实应了景。我忍不住偷眼看身侧冷眸肃容的男人,他似有所觉,一眼刺来,我立刻缩头收敛容色。心中一声感嘆,男人的心啊,真是他令堂大人的海底针! 玉墀终尽,殿前宦官一声悠长念唱,那尖细的声音撞在周遭的殿壁上,反覆往回,于空旷中涤起了一份苍凉。我盯着身边柱上盘旋着的金龙,原本金华灼灼的眼睛因覆着百年的霜尘已经暗淡无光,就好像现在殿上象徵着帝王尊严的金銮,当年昭阳帝时盛世无双的辉煌也已随岁月缓动无声逝去。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那柱子的龙身,想看看这五爪金龙和我家四爪的有什么本质区别,惹的其他诸侯分外眼红。它又不是泡椒凤爪,多了一只还觉得贪了便宜,多啃一口肉?结果被人突地握紧了手腕,我斜睨过去,他轻哼一声,紧抿的唇线微微开启,吐出几个字:“你自己小心。” 嗳?我睁大眼看他说完,然后振袖而去,兮风盈满他玄色的深衣,随着他的步伐划出光滑的弧线。他的身影像一只孤傲的鹰,暂时收起利羽广翅,敛去锐利而寒冷的锋芒,在九州最尊贵的地方,俯瞰着芸芸众生。 凝视前方那缓步独行的背影,每次不是我背他而去,就是他这样留给我一个背影,南辕北辙,相去万里。 多无奈啊,时光能将一朵花雕刻出甜美的花朵,也能将一颗树描绘出繁盛的冠盖,更能让一株草蔓延成一片广袤的草原。几年的时光,自然也能将一个人雕刻出和原来截然不同的模样。又或者说,岁月又给他覆上了一层面具,可嘆的是,我竟从未看清那底下的真实面貌。 确也应如此,在这个大家都将面具当脸皮的年代,倘若你比别人少了那么一层,这就不仅仅是谁比谁不要脸的的问题了,更意味着你或许就见不着后一天的太阳。作为个中佼佼者的黎公子,要是放在戏本子中那大概就是一个祸乱江山倾国倾城的千面娇娃级人物了。 暗自腹诽了一番,心情陡然舒畅。如果你不能在武力上打败你的敌人,那么你必须在智谋上击败他;如果你在智谋上也输他一筹时,可以选择用银子砸死他;如果你的银子也不如他多,那么你可以动用我爹是某某某这样家世压倒他。当然如果你像我一样什么也不如他,请选择小人物乱世生存必备良技——精神胜利法吧。 等我舒畅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原来又成功地将周围的人事当做了壁画,神游太虚了一遭了。旁边那位领着我的公公大有将他那破铜锣嗓子和肺一起咳出来的势头,我说公公,你不要再咳了,难道你还要在残缺美的道路上奋发图强,再进一步不是? 我麻利且顺熘地随他迈着小碎步快快入了殿,噗通一声干脆地跪在了天子脚下:“华胥夫人,青国公主,苏氏颜淡,拜见陛下。”伏身一拜,宽大的袖摆如薄翼铺呈在地。 第34页 我的目光落在前方金銮下方右角垂落拂地的深色帐幔上,殿内很静,一股子风熘进来撩起了它,轻纱慢舞的姿态竟有几分曼妙,为这略显死气沉沉的朝殿陡添了几分生气。头顶响起珠玉的碰撞声和衣饰的摩擦声,然后就是缓慢而沉重的步伐慢慢朝我走近。 如若我不是跪在这天朝人人殷羡为之眼红的承干殿内,我会以为我正处在落九郎那厮所写的鬼狐艷情本子里的荒郊古庙,且经历着主角们明知前方有鬼亦然会傻气直冒地冲上前去的剧情路线。这气氛谈不上轻松愉快。 “起来吧。”还是如当年那般温切和蔼的声音,只不过显得有些无奈和哀伤,里外透着股死气,让我有些心惊。确然,当一个帝国的最高领导者的精神状态如此委顿时,你这时候就该有两个想法了。第一,烽烟战火即将在这九州大地上燃起了,抄傢伙该抢的抢,该夺的夺吧;第二,要国破家亡啦,既然不愿以身殉国,那么赶快找个百里不毛之地避难去吧。前者是枭雄和土匪们的想法,后者便是我这般无才无谋的小人物的想法。 至于会有人说,枭雄和土匪哪有什么区别。却只在于,枭雄是要登顶大宝,成为一个极为成功的强盗;土匪却只能沦落草莽,最终也只是街头混混的模样。 师父你该欣慰,我的比较哲学观领悟的十分透彻。如若可能,我会考虑去太学心理部兼职做一名光荣的心理教学者。 一切都如几年场景的重演,他弯腰伸手扶起了我,我顺势起身,抬起头时却是怔愣住了。满鬓的白发像一层厚重的霜雪,将他的面容映衬的更为苍老,我几乎要以为,我与这位帝王已是相隔几十年后的重逢了。 “你很像你娘。”他看着我,目光像透过遥远的时空留在了另外一个地点。我失语了,因为这个句式的开启模式神似了戏本子里才子负佳人的戏码,若是这样,我可不可以拒绝聆听这种知道的越早死的越快的故事,因为它往往牵连着狗血而俗气的皇室秘闻。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如苏枕暮和萧纵这样的人物能因什么样的事逃离了京都。当你知道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绯闻时,如果你不能有如黎岫玉般随意拿捏别人生死的手段和狠毒心肠外,再加上你又是惜命的忠臣良相,于是赶快收拾包袱奔走吧。伴君有危险,入仕须谨慎。 故事,是一个年轻帝王的逃家经历开始的。大凡得上天厚爱的宠儿们,大抵上都有这样独孤求败,人生寂寞如雪的感受。当他们过腻了酒池肉林,骄奢淫逸的生活后,他们开始憧憬宫墙之外,清汤挂面,粗衣简食的平民生活。于是他们打着例如民间历练,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样冠冕堂皇的旗帜,带上私家黑帮组织,来民间开始各种偶遇,奇遇,艷遇~ 天朝帝国的年轻帝王的艷遇便来自于他翘宫第一天,在某不知名黑暗小巷里当头噼下的一柄尖刀。冰冷的刀片晃悠悠地贴着他的鼻尖,光滑的刀背上映着他惨白的面容。一方面是因为惊吓,另一方面是因为激动。江湖啊,这就是他所嚮往的江湖。他抬头,眼眶有些湿润,看向那些游走在刀光剑影里,无论酷暑炎夏还是寒冬腊月都是一身万年不洗白衣的大侠们。 大侠没有看到,落入他眼的是一个灿若朝霞的佳人身影。彼有窈窕,溯流且寻。寂寞帝王心啊,在那一刻萌动了,于是一段孽缘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 -老抽了~~oo ~~求同情求抚慰,我总是在改错别字。。。。 20 20、第十五章 百年一生三月一岁 ... 慕皇帝的这段风流史在改朝换代不知道多少年后,被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写手翻出来进行文学加工和渲染后,一度盘踞当年小说畅销榜榜首之位长达数十月之久。当朝文化机关在接到匿名举报后,立刻上报皇帝,从而掀起了一场被后世称为“河蟹文字狱”的文学界内的血雨腥风。当然,此为后话了…… 现在皇帝陛下,在一见倾城又倾心后,犯下了他与美人见面的第一个错误。就是那一剎的出神,他躲在暗处的打手们已经干净利落地制住了这位貌似对社会治安有极大威胁的江湖分子。 紧接着他犯了平生懊悔的第二个错误,他转了转扇子,用帝都弟子们流行的纨绔放荡调,挑着她下巴道:“这位美人,你还是从了我吧。” 美人确然为美人,因而她会有美人们一贯有的气质,那就是比一般人要来的清高孤傲。被人制住已经是天大的屈辱,再遇上这种按流程即将面临失身危险的情况,一般的贞洁烈女会嚷着:“别过来,你别过来……”然后咬了舌头。 可这美人为非主流美人,只见她淡定而从容道:“你别过来,否则,我就让你死在我面前。” …… 最终美人还是按照剧情被抢了回去,继而便开始了她郁郁寡欢的被囚禁生涯。到此,这个故事是一个虐身文。 其实当时若不是那美人负了一身重伤,想来,她那句话当真会实现,天朝也许就提前在这位皇帝手山宣告完结。 皇帝觉得他的爱情到来了,因为他盲目了……江山大事,朝政机要,都已经化为天边的那一朵云彩。反正平时在看他开来,也不过是朵近点的云彩。 他一头扎入美人所住的水榭里,扎入他关于爱情的理想里。如同所有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他期冀有这样一个人能分担他的哀,他的愁,他的怒,他永无法施展开来的满腔抱负。与他一同面对这摇摇欲坠的末日山河,承担起一个乱世的悲哀和沉重。。 第35页 殿外的桃花谢尽了,夏风又抹开了一池连叶白荷。顺着亭柱垂下来如烟般的纱幔随风逗弄池里簇拥摆尾的红鲤。 美人颜韵静静坐在阑干上,挑着柄长杆落在池里,凝视着水面。她的侧面很美,纤细而如瓷般的颈,微翘的妃唇,点黛般的眉,轻风拨弄她的髻发,带着两分散懒之意。整个人犹如天池里的脱水而出的孤莲,干净而纯白,又有丝远离尘嚣的飘渺味道。从这点看出,这个悲催皇帝的眼光终究是不错的。 皇帝斜靠在藤榻上握着酒盏,身边婢子打着扇,他眯着眼看着她,便觉得果真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当真是醉了,沉沉入了他江山美人的梦中。 颜韵转首,看了依然沉眠的皇帝,柳眉一皱,周围的婢子识趣地退了下去。她又看了那个啰嗦皇帝,无声地嘆息一声。手中长杆一动,一只小巧的锦鲤便落入她的青葱般的指间,一挑一拨,一只小巧而玲珑的瓶子便滚入了她掌心。 她的脸色有些白,不觉握紧了瓶身,夏日的风吹过她的面,却陡生出两分寒凉。身后有细碎的动静,她手一松,小瓶落入了袖间,而她也随之落入一个熟悉怀抱中。他的面贴着她的颊,满足而惬意地蹭蹭:“美人,坐着多累,不如随朕一同午眠,如何?”光天化日,□裸地调戏啊。 这次颜韵没有多少冷面冷语,只沉默而温顺地被他抱起。第一次她手主动搂过他的脖子,静静看着那张无时不刻都向她露出讨好而略显卑怯的笑容。再寒冷而坚硬的冰雪抵不过六月炙热的炎阳。 况且当本就在黑暗中的她遇到主动奉在她面前的温暖和光明。每一个人都有一颗不甘寂寞却又总自觉孤独的心,若是还未燃烧,只不过是未碰到点燃的薪火。当飞蛾遇上灯火,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灰飞烟灭。 皇帝觉得今天的美人分外的听话和乖巧,甚至还不牴触他的碰触,他的贼胆又窜了上来,偷偷又亲了亲她的眼角,她抬眼瞪他,他立刻缩回脑袋。这样的美人才是他喜欢的美人啊,如此有性格,有高度,有境界……(原谅他上太学时睡过去的时日吧,总之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赞美之词堆砌在她身上。) 他弯腰欲把她放在塌上,如同放置掌心的珍宝,小心而虔诚。她的发丝缠住他襟上的扣子,他欲扯掉那粒恼人的玛瑙,却不料被她握住了手。肌肤的接触,又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偷偷窥视她的面色,却不料被她突然发了力,两人一同倒在了塌里。 一场飞蛾扑火的缠绵,两颗同样孤独的心,至少在那一刻相遇过。承受着他鲁莽冲撞,颜韵眼角的泪混着汗水一同滑过她白皙的面容,身子底下的碎瓷割伤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鲜血蜿蜒开来。她想,真好,终于,这样的一种痛,证明她还真实地在这个世上活着。 黎公第一次勃然大怒了,他猛地掷出平时珍爱有加的一方秦台砚,跪在底下通报消息的侍卫动也不敢动弹,生生被砸的满脸鲜血。(唉,天干物燥啊,动怒伤身啊。墨家菊花茶,降火养生好品牌)可他不伤身就要伤心了。 他最为得意也是最放心的暗卫,就这样“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他千算万算,算到了那昏君身边形影不离的护帝暗卫,也算到了他定会沉迷美色其中,唯独没有算到他亦有两分喜爱的颜韵会背叛他。 黎公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在这一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创伤。他自信可以掌控的局面,有了一颗叛逆的棋子,挣扎出了他的掌心。这不仅破坏了他原本定好的计划,更是对他前所未有的挑衅。 这只暴怒的狮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眯起眼,眼中升腾起诡谲的阴谋漩涡和嗜血的光芒。 颜韵摘下腕间的碧玺珠串,卸去耳上明珠玉裆,褪尽铅华。她看着镜中的素颜的自己,有些陌生,一寸一寸擦净镜面,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心满意足而又安然。然后她起身,离开这间她住了不过三月的屋子,就和她来时一样,不带片尘。 人间三月尽,岂知一生长。百年一生,三月一岁,于颜韵又有何区别呢? 她垂着睫,跪在黎公面前,像一尊冰玉的雕像。 黎公唇角挂着冷笑,也看着她不言不语。二人僵持在住,枝上的夏蝉叫嚷的很是热闹,但所有的声音滑在二人之间统统归于静谧之中。颜韵蜷着的指节有点白,她的呼吸有点重。黎公终于开口:“韵儿,我素日最疼的是你。你这次太令我失望了。” 颜韵依旧沉默,只伏身一拜,还未直起身迎来窝心的一脚。一抹血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流下,她的身子抖地如筛子,咬着牙擦去血,又端端正正跪好,不言不语。 若继续下去,这便依旧是篇狗血情节的虐身文。可干司命这行的,未成仙之前大概都是降在人间的落九郎。有着一颗晚娘一样,纠结百般的心。所以接下来就虐心了。 颜韵听到身后传来慌张的脚步声,身体猛地一颤,他的身影就传入了她的耳:“美人,你……” 余下的就不必说了,面前的一切若他还不能理解颜韵和黎公之间的主僕关系,他当真连昏君也算不上了。昏君他好歹还是个君。 沉默是迟钝的利器,无声地磨碾着当事人的心。黎公连腰都未弯,不伦不类一个礼:“黎氏训臣让陛下见笑了,惊扰了陛下,陛下恕罪。” 第36页 颜韵垂着头,跪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坦然无波:“陛下。” 那一声陛下,像一把匕首绞进他的心,一点点逝去他的所有信任,信心。背叛二字生生噼散了他的心魂。他的美人,和他此生最大的敌人站在一方,彻头彻尾地欺骗了他。 可怜他至此才明白,作为帝王,最基本地便是忘记信任这一词。 那厢,黎公抬起手,扼住了颜韵的脖子,俨然起了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上代人纠结而狗血的故事啊,~~oo ~~下一章应该能回到苏颜淡的故事了,求抚摸求鼓励 21 21、第十六章 莫念他年旧时节 ... 人嘛,总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若干年后的黎公回首看这段往事,对那般乖张嚣张的鲁莽行事不免笑嘆一声。可他不会悔,他一生指点江山,掌尽权谋,虎胆雄魄从未言悔。 他是枭雄,作为一个枭雄,必备的便是蔑视天下的眼界。 而那时的慕皇帝终于醒悟过来,平生第一次对着这个他恨之又怕之的黎氏诸侯,吼道:“放肆!”纵然他微抖声音削弱了一二气势,却终于勃发出一个帝王的威严来,实属不易。 与此同时,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暗卫应声而出。他们是几百年来护帝卫邦的隐秘世族,历来是皇室最为忠诚无二的死士。曾经伴着昭阳帝举着旗帜,踏平这九州烽烟,建立起这囊括寰宇的广辽帝国。正是因着这从未探清底的世族,黎公见着这帝王依然得行臣礼。 暗卫并非愿救这个一看就有祸水潜质的女子,但他们听从慕天子的命令。黎公是不会在天子面前行凶了,可他又道,要带走本是他出逃家奴的颜韵。这一理由,于天朝的法令来说都无可厚非,家奴的命千古不变都是主人的。这一走,颜韵的下场已可预料。 好吧,这故事再若此阐述下去,还不如搬来史官们码好的帝国日记本来的靠谱。于是且将我们眼光放的文艺点。 黎公本意也非要杀她。她不过是一个筹码,来衡量这位帝王究竟还残存着多少昭阳帝的血脉。可见黎公最终获得他想要的答案,皇帝为了这个女人,做出了他最后的让步,这个让步决定他一辈子傀儡的命运,也註定了慕氏江山最后的结局。 那十二名护主死士当场自刎在了皇帝的面前,忠肝义胆,终剑胆成灰。 颜韵是留不得在皇宫了,依那位名不经见传的写手的推测,那时的她只有两个下场。一,她被世人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二就是被痛心疾首的那些老臣们冲进宫用拐杖给打死。 皇帝显然都捨不得,所以说爱情是盲目的。有的人虽然不过一面初见,就足以在你的心底扎根发芽乃至于伸展为一颗参天大树。莫说拔,就是碰一下都是生生的疼。 帝王动用他最后一点的力量,寻找来当时进京拜谒的青国国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促膝长谈了一夜后,青国国君决定为自己这个可怜的君主尽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忠。他答应冒着触犯黎国的风险,娶走颜韵,条件便是拿走了慕氏皇陵里的百年宝藏。 若说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那他必然是这世间女子梦寐以求要嫁之人。可他偏偏是一个国君,因此他倒霉地要成为不论女子还是男子要唾骂的昏君兼淫君了。 江山美人,历来都是个无比艰难的选择题。因为无论选什么,都必然会引来不同的骂声。那些能做这些选择的人,远不如外人看的般风光。 临分别的那一晚,皇帝狠狠要了颜韵。他知晓她负着重伤,可她的伤和痛又怎么比的上他心中无限的绝望。他已经失去了未来,现在还要失去她,他像快要溺毙的人,拼死握住最后一丝温暖。 黑夜中分不清谁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哀伤淹没在这一场还未绽放就已谢去的相遇中。 这一段荒唐而短暂的爱情,终随着颜韵随青国国主离开的身影而结束。 慕皇帝站在城墙上,看着青国的仪仗缓缓离开京都,他仰头,从云间泄下的光洒入他的眼睛,他仿若听见这个帝国和他自己一寸寸枯藁,化为飞灰的声音。 生平恨,未与君逢;既与君逢,未与君知;欲与君知,已与君别。 时光还是倒转回数十年后吧,我托腮盘腿坐在承干殿的台阶上看着这个帝王一点点说完那个爱恨纠缠的故事,其中因他几度陷入回忆的漫长时间而昏昏欲睡。 大抵上倾吐这些埋藏在心底秘密的人,最终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从被倾吐人这里获得极为恳切的安抚和同情。如果这被倾吐人能再盘托出自身所有的大不幸来衬托比较,那效果自是更好。 可惜夫人我一向没有挖掘惨痛,奉献自我那般崇高的觉悟。因而面对他忧伤而又有丝期待的眼神,我只能勉强做出痛心的神色,如是道:“颜淡觉得陛下大可不必如此为这纠结过往。何为过往?前尘已过,百般皆往。沧海桑田之变,任麻姑东君也只能凭眼看着而无力相阻。追念往事,劳神费心,求而不得,委实不划算的紧啊。” 我这话一完,就看见他眼中的光芒一寸寸熄灭。我暗叫不好,夫人我一贯不擅这抚慰体恤之言,这直来直往,岂不是在他伤情心上又砍了一道伤?再加上,我那父王从他这讹来的一笔不算小的银子,这新仇旧恨的结下,该如何是好? 第37页 我立刻翻身又跪了下去,连忙告罪:“颜淡妄言,万死之罪。”我其实一直不解那些臣子们一旦犯了错误,就高呼“臣罪该万死”,你想万死也得有这命不是。而今见我这般顺熘地出了口,方才瞭然,格式条款,代代相传嘛…… 半晌便听他有些颓然的声音响在头顶:“朕不怪你,又如何怪你,该怪的是朕自己……”这后面的言语已越发有些轻飘,终散在这偌大的殿中。他起了身,足音渐远。 片刻我抬起头,环顾四周一遭,立刻从这坚实地磕痛我膝盖骨的地面上爬了起来。那腿还两分软,扶着身边的鹤首站了几次才站稳。掌心里已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跳的如同鼓面被无数个锤子敲打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我想夫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终还是高人一筹的,要不早在刚才我就该先哭后怒再伏地大哭。这种复杂而疯癫的心情居然还能被我克制地十分理智,我着实地要敬佩我了。 落九郎啊落九郎,你说错了,戏本子并非取材生活而高于生活,它哪有这狗血而癫狂的人生来的跌宕起伏啊。 我踏出大殿时,回头看了一眼那龙椅,那里坐过天朝的开国皇帝昭阳帝,现在正坐着一个爱而不能的悲催帝,可终究这里的这一切在很久后的一天都会成为那泛黄书页上记载的笔墨。 过去化为历史,现在将成过去,谁也挽留不住时间,那又何必为已失去得不到而苦苦纠缠? 天已然浸黑,我随着前方提着宫灯一行宫人前往备好的居所,其实也就是我当年做质子时的那处曲水环流的水榭。夜风打在面上,冷冷地让精神稍稍提了提。可我那心思还是百转不停啊,我现在觉得我似乎处在一个非常不妙的位置上哇。这个位置就如同一个轮轴,连结着有着可谓是血海深仇的两方。 每一方都可借着我这个无辜中介去刺死另一方,无论是哪一方最终获胜,我都要註定成为这场角力里的光荣炮灰。夫人很不爽!可夫人也很无奈,这世道,我除了欺负辫辫外,就再未从谁手里讨过巧过。证据可探求落九郎正在续写的那本《桃花记》,独家所有,盗版必究。 等前方宫娥们停了步,我将一抬头,便见着那宫室殿内一片灯火辉煌,明珠宝灯耀若白日。我诧异,他年我于此居住时,人气也只比那哀怨聚集地冷宫稍微好上那么一点。此时此日,难道皇帝陛下将它开发出来做了观光之地赚外快不成? 我狐疑打量候在殿外一众僕从,提步迈进殿内。就见一个银袍身影坐于圆桌旁,靠在椅背上。他阖目倦怠地轻捏着眉心,一手搭在肘背上,宽大袖褶松松垂了下来,整个人透着抹疏懒清贵气。 当他听到我的声响,倏尔睁开了眼,那双恍若九天寒星般的眸子投过来的灼灼目光让我怔了一怔。他的唇角扬了起来,直身离了座,走过来颜色温柔道:“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这个时候我就不是怔忪了,而是感到忒奇妙了,之前丢下本夫人的明明就是他好不好。 我想我有些傲娇了,冷冷斜觑向他,却不想落入那双融尽夜色的眼中,我似见到一丝悲戚,心落得没了底,竟纠纠缠缠出了一二分愧疚之感。 他牵着我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甫一入座,一丛宫娥便如流水般进前步上了菜品。 “也不知你这些年来口味变了没有,便照着你以前在的喜好布置了。”他抬袖举筷夹了一个水晶芙蓉丸放在我面前的小盏里。 我盯着那颗圆润剔透的精緻丸子,又扫了一桌吃食,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眼睛映着华灯,绰绰光烁,让我有些不敢直视。他见我无言语亦无动作,伸手轻轻握住我揪着袖摆的手:“有好些日子没在一起用膳了,今晚什么也先别说,陪我好好吃这顿饭。” 这样的黎岫玉是我从未见过的,也是我无法拒绝的。倘若他于我冷色怒目,冷嘲讥笑,我还或可能与他斗上一斗,争上一争。可当狐狸化成猫,你明知他本质依旧还是狡猾歹毒吃肉的狐狸,可你无法拒绝小猫那双水润漉漉的眼睛和极力想讨好你的亲昵。 夫人我在黎氏岫玉的糖衣炮弹和美人计下,忘记了所有准备质问他的言语,再一次光荣沦陷了。说来,沦陷在他手里,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终于更了!捂脸,亲们,求点评求收藏求爱抚~ 掩面,捉虫子 22 22、第十七章 七国之盟波已起 ... 春夜里有海棠幽幽的香气,伴着淅淅的流水声,宛然游于殿内,散着甜暖的气韵。他坐在我身侧,不时提箸为我布着菜,动作优雅而轻柔。 我咬着虾,满腹思绪在这眼前分外安谧的情景下生生被压了下去。那些身世之说,利用之说,都一时忘诸脑后了。 我们犹如当初那样,相伴而坐同桌而食,偶尔我挑出不爱吃的青菜堆到碗边,都会惹他皱起眉,敲了敲我的脑门。再添一筷子蔬菜过来惹来我分外嫌弃,真是个不可爱的人! 等撤去一桌残羹,他自然而然执着帕子扭过我不安分的脸,细细地擦拭着,言间嘲弄:“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不老实。”我郁闷了,当一个人这般形容一个已经三岁孩子的娘时,你就该思考的不是你是否年华不老,而是你当真做人失败到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第38页 他的神色依旧淡淡,指下的力道却很轻,像一个陶艺师对待轻薄的陶器般。终于我有些不耐烦了,还未等我扭开头,他随手丢掉了帕子。我如获大释,取回了自己脸蛋的所有权。没等我开口对他不请自来、反客为主有损我国主权和国威这一事件,提出抗议时,他清冷而低沉地声音已传入了耳中:“许久未与你对弈,不如颜儿陪我走一局如何?” …… 这世道有得寸进尺之说,自然也有将这一说运用的出神入化之人,黎小世子便是其中翘楚。更为可悲的是,我还无法拒绝。我曾料想,这天地之道历来讲究着个相生相剋之理。总会有那么一个青年才俊来克着这黎小世子。可之后十来年的日子,只能证明,上天一定是忘记给黎小世子配上这么个才俊了…… 这世间当是有胆敢直白拒绝他的人,但在这人出生之前,我并无做那第一人的想法。炮灰也是有炮灰的生存愿望的。 纵然这一日我已极度心神疲惫,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坐在他对面,云里来雾里去地往棋盘内丢着棋子。 侍女们举着长杆探向高挂的昼亮宫灯,就见那灯火一串接连灭去,顿时内殿被几杆落地的长灯罩上了一片昏黄。我们的影子投在窗上,一来一往,落子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我们之间像从未相隔那么悠久的年月和那么多翻天覆地的过去,一切都还在年少时的相伴相行。 “颜儿,我等你八年了……”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嘆息。那嘆息中的伤愁与落寞让我的心无端地一紧,如同被根纤细的针尖刺入柔软的心底,那痛是纤细而又绵延不绝的。 他的指尖抚过我的眉眼,一寸寸,带着我所熟悉的幽冷香气,终于成功地将本来装睡的我催眠进了沉梦中。 所谓的七国会盟,又名七国会谈。从这个名字看来,包含两层意思。数字上看,那就是这个会谈,是不带皇室玩儿的。从动宾结构上看,这是个锻鍊和展示各国嘴皮子功夫的事儿。 于我而言,这实在是造孽啊。七国最高领导人们带着他们各国的谋士聚集在殿内。领导们坐在高座上,就看着自己家的谈判人员在殿中互喷着口水,争食抢地。 这一谈,往往是从晨曦初始,然后至正午暂停,午后继续。夫人我坐在席案后,抬起袖,掩住一个大大的呵欠,目光随意环顾了一周。 左上角的黎岫玉一身玄色四爪盘龙袍,将一身贵气衬得冷冽庄肃。他正身而坐,唇角携着抹莫测的笑意,一手轻叩着案沿,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看着黎国的任渊和荆国的明相在争论各国军备的事宜。按照夫人我以往的经验来说,他这样的目光和笑意,便意味着哪个倒霉蛋要遭殃了。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黑深的眸子漫不经心看了过来,我立刻调转目光专注地研究头顶上那朵宝华兰。果不其然,我听到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笑声。哼! 过了一会,我又坐不住了。目光悄悄游开去,结果瞥到了一个同样不甘寂寞的人儿,我立刻乐了。 对面是一个与我年岁无差的少女,双袖交叠在膝上,直身端坐着,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咕噜噜地转着。她身边的是一个此时清朗温润的年轻男子,眼中浮着一丝无奈和隐忍。少女的身子又几不可见地朝他倾了倾,他终于忍不住皱眉,俯首低斥了两句。少女的脸垮了垮,又端正坐好。 如若所料不差,这少女当是与黎国并驾齐驱的荆国的国君,也是这天朝千百年唯一的女国君。如此看来,当真是个妙人儿啊。落九郎怎么说来着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姦情,只是缺少发现姦情的眼睛。 荆国果真是一个奔放而跳脱的国家啊,我感嘆。此时我还并不知晓,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我看着很是投缘的姑娘,将由我一手灭失她此生惟一一场原本可圆满结局的爱情。而那双我极为喜爱的眸子,一夜寂灭后,再不看到这如朝阳般热烈而富有生气的光芒了。我想我当真是在造孽,而按照天道轮回的道理,我终也是要有报应的。 正当我居心叵测地猜度着这荆国国君和天下闻名的秦沉璧秦小将军之间不得不说的一二故事,一声高喝吓回了我的魂魄。 我抬头便见着现暂代华国政的白氏容徵,一脸怒色看向对面抚须直立的一人。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我回头探寻地看向自家春官,他侧身低言。原是姜国冢宰称,既然华国紫氏已亡,社稷亦随之而亡,这华国国土当分封给其他六国。 我的脸蓦地冷了下来,抵在案沿的摺扇咔嚓一声,散开了扇骨。这一声在气氛僵硬的殿中格外清脆。黎岫玉的眼神立刻投过来,深难辨测,原本挂着笑的唇线已然绷紧。我有些黑线,其实吧,我并非有心要在此局面开口。因着我知道,在这里就算侃破了嘴皮子也不如结束后直接找主事的人威逼利诱来的有效。 而今箭在弦上,也容不得我多思。我掸了掸袖子,正欲起身。却不料黎岫玉他抢先开了口,只听他的声言淡淡,像一袭蜿蜒的流雪,冷入心肺:“七国自昭阳帝得封诸侯,昭阳帝有言,慕氏不去,国土不分。看来这祖辈上的训示,姜国国君已所记不清了。” 对面姜国君臣二人的脸同时白中透了青。我一时心下大块,却未防及谋士们已练就得向来杀人于无形的口舌。就听那姜臣恼羞成怒道:“素闻黎公向来亲于青国夫人,而这青国夫人为紫氏未亡人众所皆知。难道黎公为了青国夫人连那紫氏小儿也要亲养不成” 第39页 此言既出,满殿寂煞,杀伤力可见一斑。 我料想这姜国当真是不成气候了,一国冢宰有着茶馆说书人的口才,和隔壁卖包子大婶的脑子,这样的搭配组合,实在是有违天理地和谐着。 八卦的精神固然可贵,可是八卦到当今最不能惹的人身上,我就怕你以后都没了八卦的精神气了。 但凡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此时是万万不得说话的,黎公是要大怒了。天子一怒的规格是伏尸百万,算计算计,也就一京都左右的人口数量。而黎公一怒,则可能是要燃九州烽火,这也不知道是多少个百万了。 师父英明,我当真是世间罕见的缺心眼,愈到这般紧要时,我愈往二里去。作为绯闻主角的我在众目所瞩之下,敛了敛袖子,正了正云冠,抬头看了看天色,十分淡定而诚恳道:“看天色,膳点已到。诸位国君谋臣,不妨先用了午膳之后,再来慢慢讨论一下这个涉及伦理学,哲学,权术学,民生学等等的复杂问题可好?” 我想我只是本着缓解气氛打圆场的目的而出此言,语气面色都极致温和,可未料话音刚落,殿内气氛更加沉重了。难道我很有秋后算帐的意思在里面吗? 扑哧一声,我对面那可爱的少女国君笑出了声。结成冰的空气破了一角,缓缓流动开来。但见她站起身来,明眸蕴满笑意,道:“华胥夫人说的极是,在座皆是国之鼎梁,还是莫饿着为好。”一番话腔拿捏的是稳如静水,雍而端正,言罢,便率先离了席。 古谚:“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而今我当真是见识到了。不愧是和黎国并称乱世强国的荆国,这女国君丝毫不逊他人气量。 我的老脸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下了。黎岫玉抛去酒盏,自上座也起了身:“时至中午,也便歇一歇。下午再议亦可,”二雄表态,他国也只能诺诺随之。 他的脸色依旧如寒冰般冷然,经过我身边时,略顿了一顿,凤目轻扫而过,那一眼眼神极为复杂,转身便负手而去。他身后的臣子们看着我的眼神很可怕,想来我无形之中又搅乱了黎公大人原来布好的局了。 我抚额,为何这事态总是朝着我所不待见的方向发展呢?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字,存稿存稿,今天终于能存稿了,泪。童鞋们,我是不会弃坑的~所以就来轻轻点下收藏,评论两句,墨然会很感动的,抹泪。 23 23、第十八章 与君奉鸩酒(一) ...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努力地更新了~~~春冬交替,气温不定,最近好多人感冒啊。看文的亲们要注意保暖哦~【修错别字啊错别字,掩面,一时手快,修了错别字】 黎岫玉定是怒了,至于他一怒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我已无心去揣度了,因为我又被皇帝大爷召唤去了。这次的公公态度很好,安静等我敷衍完那些君臣,可是他再安静依旧不能纾缓我郁卒的心。为什么每次一到饭点,皇帝陛下就要召唤我?难道他不知道在饭前谈判是最没效果的吗?那时候的人都会分外暴躁啊暴躁。 穿廊越檐,朱廊九转,一路而行,煦日泼洒,春华灿烂。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情景,一丛艷丽的花朵,一地明亮的阳光,一池清澈的水。风漾着柳,舞出柔婉的姿态。有鸟鸣,有蜂嗡,有蝶戏,一切都是生而向上的。就算置身事外,触摸不到这样的生机繁华,看着也让人心中和暖。 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和黎岫玉说过,我要把我住的水榭种上一池的荷花,要是极为粉嫩娇俏的那种,屋子的周围还要载上艷丽的海棠、桃花、红梅。当时黎岫玉大大地嘲弄了我的品位俗不可耐。 可他不知道,一个独自长大接触不到多少颜色的人,是有多么嚮往外界的喧譁。当她能触碰到这样的热闹时,她已和它们格格不入了。那时候的我立在窄小的院子里,踮脚观望外面的世界时,我就想,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收集到所有暖和的色彩。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试图给我过这样的自由和安谧,却被我亲手推开了。而他也阴差阳错因着我国破身死了。 他是我亲手埋下的情冢,我用一杯酒,一夜泪,一寸伤为他立成碑。 当我看见立在皇帝身边的沈靖和时,我便觉得因果轮回,它当真是要到了。沈靖和看着我的眼神,还是三年前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厌恶和愤恨。 贤明的君主身边必然会有忠贞不二的臣子。紫霄煜无论从知人善任,还是领兵行军来说,都称的上一个明主,自然他亦有能为了他拼命的臣子。沈靖和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与我之间还有一段过命之恩的交情,可是三年之前他依旧孤身出现在青国王宫中要杀了我为他的明主报仇。 倘若不是有无桑早一步察觉了他,倘若不是我当时有孕在身,而今我也不就不在这里面对故人旧债了。我嘆息了一声,对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当年的沈靖和看着尚在肚中念儿的面子不仅放过我一马,还救了因难产险些丧命的我。而今他再出现,想来自然除了复仇之外再无二话。 皇帝扶起了我道:“颜儿,你若不信那日我所说,今日便让沈医仙验上一验就是了。”我果断否决,换来的是他更为悲戚的神色和沈靖和更为蔑视的眼神。 我一贯秉着糊涂度世的生活信念,虽生平波折坎坷不断,倒也算安于天命,乐观向上的很。而今没理由也没意向为那段前代们的风流情事苦恼忧愁。 第40页 我朝皇帝躬身一礼:“颜淡生于苏王室,便为苏氏子孙。颜淡曾闻,执念太深,便为心魔。当年的颜韵自离了这京都之时,想必就已与过往断的干净了。而今陛下又何苦执着于前尘呢?” “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为了个黎岫玉,连自家祖宗都不认了。”沈靖和瞧着我的眼神凶狠,语间极尽嘲弄。 “沈医师!”皇帝喝道。 我坦然:“说来自家祖宗,天子在上,七国诸侯皆是其子民,我哪里不认祖宗了?” “你……”他噎了噎,显然他同我斗嘴上功夫着实是个不明智之举。他脸上红白交替片刻,终冷着颜色对我道:“我不管你认不认祖宗,如今我提醒你,你有三命在我手里。剩下的阳寿要和不要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我生平最恨别人给我出选择题。因为他们给出的选择对象基本属于,选了哪个都会让你悔恨到自掴自掌的。 我想是时候开始撰写回忆录之类的文献资料,以便我死后,我这辛酸一生尚有人知。 也不知是沈靖和的三命论吓到了我,还是他的出现触动了那在体内沉睡已久的沉疴,我感到手足的温度都渐渐凉了下去。 我曾有过这样的梦魇,自己一人躲在无人的屋角,一切都是黑暗而寂静的,而在我总感觉这片黑暗中,随时会窜出一只噬人的猛兽。 那时,我刚刚来帝都之中,夜夜都被它困扰。后来我说与了黎岫玉听,他听了之后,当时只是沉默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半天之后,我的床头便添了一盏长燃不灭的琉璃灯。 他说这是盏连水都浇不灭它的长明灯,如此我便不怕黑了。我扑上去,大大地在他身上蹭了蹭道:“黎小世子,你可真是我贴心小棉袄。”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他,那只不过是因着我那几夜将手压在胸前起的噩梦而已。我当真不怕黑,只不过想从他那讨一份长久不灭的温存罢了。 沈靖和说,等黎岫玉一死,便会替我彻底治癒旧疾,至少还能保得一二十年的寿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凌厉:“如不是因着你是小世子的生母,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以祭世子英魂。” 我对此嗤之以鼻,你要是能杀得了黎岫玉你还来找做甚?那据说见血封侯、一步即倒的毒药我终还是接了过来。在掌心颠了颠,这玩意就值我一条命加上他一条命啊。可见人命也不过几钱左右的分量。 我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没什么好脾性面对将自己性命揉在掌心的人。这剩下的礼我也懒的行了,转身就想离开。 在踏出门的那一剎,身后响起皇帝苍老的声音,他说:“颜儿,你难道不想为你妹妹长华报仇吗?” 乍然风起,摇起桃夭杏枝,如雨般簌簌坠了一地红白交叠的落蕊。冷风飞红,总是能渲染些凄冷的意境。我侧身,回过头去看着皇帝,很是认真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不靠谱。首先,黎岫玉是何等人,陛下将公主嫁给他,就应当料到或可有的结局;第二,陛下,慕长华贵为帝姬,怎生是颜淡这样一个诸侯侧室所出之女的妹妹呢?第三……” 我看着他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说实话吧,陛下,难道你不觉得,对于我来说,慕长华的死应该是个好消息吗?” 我圆满地做了回戏本子里坏心,恶毒,残忍,自私,黑暗…… 接下来,我还要去为了我那只有一二十年的寿命,去毒害我的青梅竹马,喜欢了快十年的男人。我觉得这个剧情路线不对,因为坏人总是要活千年的,为什么我这样还只是最多能活二十年呢? 我度着步子,一时愤然,一时自嘲,一时笑起,一时泣泪。后来黎岫玉评价我那时的状态,只有疯癫二字可形容。 确然,如果你有一个至今还不明了的身世之谜,自己喜欢的男人带着兵灭了喜欢自己的男人,然后你悲情惨痛地拉扯一个不属于你喜欢的男人的孩子三年,再最后以你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亲手杀了你爱的男人,不疯我对不起天地正气,不疯我对不起众位看官! 阻止我疯癫之下危害皇宫治安的是黎小世子,原来我未瞧着等在路前的他,迎头便撞了进去,撞完我还甚是暴躁地喊了一句我久不熟练的台词:“放肆!” 24 24、第十九章 与君奉鸩酒(二)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仿佛能看到第一卷结束的曙光了!~~oo ~~我的黎小世子哇 他按住我的脑袋,轻笑道:“这普天下,也就只有你敢对我说这个词。” 我的脸颊贴着他胸前凉滑地绸缎,所有的躁动都在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剎那平息了下来。我忽然很想哭,就像一只被放远了风筝,历经了万水千山终于落到属于它的栖息之地。那些踽踽独行的孤寂,独对风雨的疲惫,生死纠缠的恐惧,终于尘埃落定化为虚无。 那些初见时就掩埋在心底名叫思念的种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时间愈久,酝酿的芬芳就愈浓烈。 我揪着他的衣襟,小声地啜泣着,既委屈又惶恐。因为我们之间隔了那么悠久的时光,还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过去,外界的风尘太多,我已经害怕找不到路途。 第41页 他沉默了片刻,按住我脑袋的手缓缓松开,我的心一下子慌地落不到谱上,本能地抬头想推开他,他的手猛地搂紧我的腰,我的额撞在他的肩上,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的更多了。 “你弄痛我了。”我梗咽着在他怀里说。 “你痛了我自然也痛了。”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钝了的弦,不知沉浸了多少岁月风霜。 狡辩!我嘟哝,换来的是他扣着我的腰更紧了。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的下颚抵着我的头顶,低沉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的手蜷在袖子里,那瓶冰冷的药瓶贴着我的手腕。我知道了很多,可是,一直以来我希望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真相这种事情,往往轻成一言,重如千斤。痛苦的事一个人承担便只为一份痛苦,何必要那么多人陪你一起伤心难过?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不该知道的,你也不会让我知道。”我蹭着他的袍子。我的话的确是真的。因为凭着他的本事,这些年来穿插在我身边那些不起眼的人,就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起码是我身边的事。而我所接触和知晓的自然也是在他默许的范围之内的。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喉头像浸在了盐水中,痛且涩着。有些事不是要亲身经历才为痛,而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而无力回天。 落九郎这厮还有个业余爱好,便是看星星。他道,世间人事皆有星辰註定的命运轨迹。那我和他阴差阳错分开的时光是不是也是早已註定,无法阻止? “你一贯不听话,当年你若多信我一点,后来又怎会……”他没有继续下去,似痛而无言。 我咬了咬唇,那时候我才多大,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况且打小累建的心墙,让我已不轻易相信别人,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少年老成心思莫测的人?因着过于了解,便更难付心。却终教己身悔痛一生。 “对了……” “嗯?” 我抬起头欲开口问他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却不料侧过他肩,看到了身后立着的面红耳赤尴尬万分的尹少嬛。 …… 我的身体僵了僵,伸手淡定地推开他:“那个,以后再说,再说。”忙不迭掉头快步走了。 “颜儿?颜儿……”他略带诧异的呼唤响在身后,我捂着火烧火燎的耳朵,没没没,我什么都没听见,太丢人了,脸丢完了,完全忽视他后来的话语。 我想我这个说风即雨的鲁莽性子真是要改改了,倘若我能多停一步,便能听到他那最后那句话,而后亦不必留下如斯遗憾。 等我回到水榭,我瞧见了一个消失了好几天的人。此刻她正坐在阑干上,往我的荷花池子里泼洒着鱼食,姿态十分豪放和潇洒。我上前戳了戳她的肩,十分认真道:“它们最近在减肥,请高抬贵手,别让它们撑死后在地府流下悔恨的泪水。” 苏枕暮的手顿了顿,意兴阑珊地丢掉了我的翡翠鱼盆子,我的眼睛直了。她拍了拍手,道:“京都还是那般无趣而乏味,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比较好玩。” …… 所以我说,这些得上天厚爱的宠儿们,都是寂寞的人。在我还在为我那点坎坷情路纠结烦恼时,他们已经一副红尘千丈我皆悟破,人生百态我已看尽的超然厌世姿态。萧纵萧师父啊,你快把这以他人痛苦为乐的讨厌孩子给领走吧!我内心涕泪横流。 “这样吧,我看你也无聊,不如我们来互相说秘密吧,你说一个,我说一个。” …… 苏枕暮苏徒弟,难道你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但是我着实心动了,因为作为天朝第一谋士的徒弟所知道的秘密必然是不同寻常的秘密,而且她此番来此的最终目的似乎也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秘密的。 我立刻端起王族姿态,与她讨价还价起来,最终以一对二的比例成交。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坐近些,然后压低嗓子道:“我先告诉你,慕长华究竟是为何而死的。” 我竖起耳朵,对黎岫玉这个名义上的亡妻表示好奇。 “说来,她死的也是冤的很。当年她虽亦是个骄纵横行的主,好歹也是皇族中唯一一位帝姬,掌心的明珠啊。在你家黎岫玉面前那就是个备受欺压却还心甘情愿百依百顺的绵羊哇……收起你那副便秘脸色……” 我哼哼,示意她速度。 她又接着道:“慕长华死于她大婚那天,那天是何日子你可知道?“ 那阵子我怀着念儿即将临盆,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哪有这般意思去关注自己的初恋情人与他人的大婚,我还得照顾好自己的心情呢。 “就说你这没心没肺肯定不知道,那天是七月初七。” 我心中一动,那天恰好是念儿出生的日子。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你那天喜得麟儿,却不知道那天亦有人如坠地狱,煎熬难解。而那倒霉的长华,却又不小心打碎了一块据说是黎公随身不离,视若珍宝的玉佩。然后……”她没有说完,结局可想而知。 而我却皱起眉来:“你这可不是诓我,为了这点事,黎岫玉就当真那么明目张胆地杀了帝姬?” 第42页 她噗嗤一声,怪声怪气道:“有的人弃旧寻新,甚至为他人生儿育女。可曾想有些人已痴念成狂,既不入魔也成妖。他有没有胆,你不知道?你怀疑的是他有没有这心吧?” 阑干下锦鲤漫游,在一池碧荷间蹿出一道道百转千折的红丝线。莲叶相拥,叠成一层一层碎浪,犹如我此时的心绪。是,我不敢相信,也怕相信。 我拨弄蔓之身边的田田荷叶,又道:“那他当年为何还要娶帝姬?”当年他和慕长华在一起的身影,那道只有数行的圣旨已化为我心间难去的心魔。 她晃了晃手指,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秘密。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想必你听后这个木头脑袋石头心肠才会通一通。” …… “当年,沈靖和是黎岫玉派去的。” 我目瞪口呆,如被雷噼。黎岫玉派沈靖和去杀我?好吧,我凌乱了…… 她看着我样子,露出一副我不可救药的生不如死的表情,没好气道:“当年沈靖和最开始是去找黎岫玉寻仇的。结果自然显而易知,连黎岫玉的袍子都没摸到就被他手下的祁青捆了去。当时黎岫玉容色淡淡对他道‘这世间除了一个人以外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25 25、【戏本子】凌竹而归 ... =========幕二.凌竹而归============ 人物:凌玉云佩徵 时间:何朝何代 事件:朝花君暮拾,凌云覆干坤 ========老规矩,不解释============ 云佩徵 【暮合风雪暗天地,百草枯折,一帘留暖。】 【紫檀小案,红泥小炉,绿蚁一壶。拿筷浅沾一点,舔了舔,惬意的眯了眯眼,温凉适宜。】 【碧玉捧了手炉上来,闷红火星几点,暖怀暖心。算了算时间,想来他也快醒了。合上手中的书卷,撩开膝上薄毯,略松了松肩,走向内寝。】 【絮褥被里,他长眉紧拧,似乎睡的很不安稳。弯腰替他拢了拢锦被,看他长睫颤了颤。贼兮兮的笑了起来,捏了捏他鼻子,晃了晃】凌玉小懒猪,起床了起床了,睡久了,会头痛的,呼呼。 【只见他撇着嘴,睡眼惺忪委委屈屈地看向我。一双桃花眸子里水意蒙蒙,倒竟流出一丝别样的妩媚来。不禁呆了呆,喃喃道】祸水啊,天生的祸水啊---- 凌玉 【何年何月,凌玉种下的桃花树,已经比凌玉还要高了】 【可是桃花树下,不应该只有凌玉一个人】 【我的佩徵走了,不回来了。凌玉教会了她怎样去爱一个人,可是她爱的人,却不是凌玉】 【直到她出现】 【她不是佩徵,也不能是佩徵,这群傻瓜,他们以为找个和佩徵一模一样的女人,就能让我开心了。这样,只是让我更加难过】 【看着她的脸,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佩徵倔强闪烁的眼睛】 【日复一日,醒来看见的,全是那张和佩徵一样的脸,抱紧怀中枕头,仿佛那才是我的佩徵】 【赤脚走到雪地里,梅花如红莲燃烧,却消不散一地冰雪。好冷,好舒服,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透明如水晶,凌玉看到了冰面下的虾子,身体几乎是水的透明,正在游曳】 【凌玉蹲□,双手抱膝,俯视那些冰水中的虾子】 【一双温暖的手骤然出现,握住了凌玉苍白的手】 【凌玉看她一眼,又蹲□看冰面,她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凌玉身上,凌玉没有回头】 你在看什么? 【凌玉微微一侧头,白发泄了一地,淡淡笑意,天地失色】徵儿爱吃虾。我的徵儿,她最爱吃虾了,我要剥一个给她。 云佩徵 【那些飞绒般的雪絮簌簌落在他肩上,眉间,白发上。他淡的像抹薄烟,似乎随时都能从我眼前飘散。天地无声,惟他一字一语,钝钝响在我心间。】 【别过头去,捂住嘴,滴滴泪落打湿袖襟。凌玉,云佩徵怎么承地起你这深情厚谊。】 【见他疑惑看来,随手擦了擦泪水。笑意融融蹲□,替他拢了拢衣襟,颳了刮他的鼻子,亲昵道】小玉玉乖,徵儿她,现下不喜欢吃虾了。凌玉喜欢吃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天这么冷,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要冻着,徵儿又要骂你了。乖,听话,我们,回家-- 【凌玉,云佩徵错了。云佩徵不想嫁什么一代大侠,云佩徵只想守着她的凌玉,守着骂她,宠她,时不时刺一刺她的凌玉。】 【替他布好菜,又浅斟一小杯药酒,闻了闻。推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凌玉乖,先喝它,然后我们再吃饭。 【话音没落,承君掀开帘子,送来药来。他望着盯着玉盏的凌玉,摇了摇头】你这般又是何苦?他心神已失,我师父也道回天乏术。你亲身试药,到头来害的还是你自己。 【指慢慢顺他发浅浅梳着,笑意阑珊,摇了摇头】害的我?他都已经这样了,在我看来,佩徵也和死一半没什么区别了。 【凌玉蹙眉转头看来,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凌玉 【她语落的剎那,凌玉乱了】你说谎,徵儿从小就爱吃虾,她最爱吃凌玉亲手剥的虾。 【如果连这点小事,凌玉都没有办法做好,那佩徵,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第43页 【凌玉,你看看你,废人一个,你还在奢望她回来吗?】 【慌乱中抓住她纤细的手指,狠狠捏紧,哑声道】只要是徵儿喜欢的,凌玉都喜欢,徵儿怕冷,凌玉也怕冷。徵儿捨不得骂凌玉,徵儿喜欢凌玉,真的。 【一席话,自己亦是将信将疑,撕心裂肺】 【傻凌玉,你怎么知道,她还喜欢你&mdot;&mdot;&mdot;&mdot;&mdot;&mdot;】 【眼眸忧戚垂下,任她将自己领进暖意熏人的屋内,身上的袍子无声无息,掉落在地】 【桌前,药苦难咽,可是她说,只要喝了药,佩徵就会开心,佩徵开心了,也许就回来了。凌玉为了佩徵,江湖都可以不要】 【喝了药,她突然间掉下眼泪。那双眼睛,多像佩徵啊】 【微微颤抖的双肩,似是在竭力抑制着什么,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用一根手指刮去她下巴尖上一颗水珠,喃喃道】徵儿,我的徵儿。徵儿。徵儿。 【失去你的那一剎那,凌玉已经什么话都不会说了,一开口,总是离不开两个字,徵儿】 【这种痛,深如孽障,烙印于骨髓,流畅于血液,只有你的温柔,才是永生的解药】 云佩徵 【我曾经和凌玉说过。我所嫁之人必是文鼎江山,武中无二,风华绝世。他必以十里泱泱明珠之路,于我倾国以聘。】 【而今看来,却只余一腔自嘲。那些一思一念一度,可不是皆按着他一丝一线的描画。原来在不经意间,他的一笑一语,一眉一眼,皆溶于我的骨血之中,与我的生命纠缠不清了。】 【侧首看着他托腮安静看着窗外落雪的模样,手中紫毫不自觉地顿了顿。我和他之间总是很少有这样安谧的时刻。在以往的每一次见面,不是闹的鸡飞狗跳,便是吵的天翻地覆。所谓的冤家莫就是这样吧。丢掉笔,从后偷偷猛的抱住他,得意洋洋地笑道】小凌玉,是不是在想佩徵小丫头?看天色,明天雪应该停了。东园那里的玉梅该开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我们去打雪仗好不好?对了,不许仗着武功欺负我。 【脸贴在他背上,一滴一滴泪无声浸入云缎。凌玉,每和你说一句,就像在我心间划一刀,鲜血淋漓。我多想你再能拧着我的鼻子,骂我一句佩徵小骗子】 【他的身体颤了颤,没有说话。锦落恰巧端了药进来,见到此景,垂了头立在门口尴尬失措。我松了手,暗哑着声音说】以后都不要送药来了,宫主不用药了。 【就这样吧,不论你好不好,佩徵这辈子都守在你身边了。你高兴我便高兴,你难过我便让你高兴。以你喜为喜,以你哀为哀。漫漫一世,就这样相伴而过,佩徵无多求了。】凌玉,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吃药了。佩徵永远永远就在你身边好不好? 凌玉 【银雪迷乱双目,在指缝间失落,再抬眼,那张笑脸便散去了】 【凌玉仰起头,却只看到时光翩然轻轻擦过的痕迹,还有那漫天白雪】 【庭院里到处都是积雪,凌玉的锦靴踩出深深浅浅的脚涌 【凌玉笑了】 【这一笑,如此真切,白璧无瑕。他折下一根树枝,开始在飘雪中舞剑,惊鸿一瞥,梅花凌乱】 【嫣红花瓣如漩涡流转,洋洋洒洒垂落,在雪地上铺出一条幽深之路】 【药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披着鹅黄色锦袍的女子愣愣站在花瓣尽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凌玉】 【凌玉拈起银发上的残花,远远站在另一个尽头,展颜一笑,似是对着那女子,又似是对着天空】徵儿,这是凌玉曾经许诺给你的十里红妆,凌玉从来不曾忘记。 【要么是凌玉疯了,要么,就是她疯了。站在花瓣尽头,互相凝视彼此,一言不发,凌玉仿佛又看到了佩徵】 【冰天雪地之间,那个眉目依旧的她】 【那一晚,高烧不起,消瘦的身体更加单薄,虚弱得连想念佩徵的力气,都渐渐失去】 【弄影来来去去,凌玉只是看着他,浅浅笑】你来干什么?凌玉不在这里,凌玉找佩徵去了。 【每次凌玉这样回答,她的眼中总是水光浮动,凌玉戳戳她的脑袋,银发侧在肩头,邪气道】丫头,你知不知道凌玉,他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人,他最爱的女子,叫做云佩徵。 【说完最后一句话,凌玉突然间就呆住了,因为眼前的女子,泪如雨下】 云佩徵 【凌玉,凌玉,酸楚在喉,单手掩面,泪顺指缝一点一点滴落到他素白描竹的袍子上,晕开一抹水墨。】 【他伸手轻触我的眼角,一点一点往下描着,那双狭长眸子一时清明一时迷茫。抓住他的手,梗咽气喘道】凌玉,云佩徵不配,她如何报你这白发之情,这倾世之爱。凌玉,佩徵在这里啊,再不会离开了。你还记得吗,你总喜欢叫我死丫头,你带我看过越州的桃花,听过锦州的戏乐,品过云州的龙井,你最爱的是我亲手烹的茶,你还记得你亲手刻的那块凌云章吗?佩徵都没忘,为何你会忘的这样干净? 【这武林至尊又如何,江山长卷,烟云九州,都抵不上一个凌玉。我宁可我们不要这繁华楼阁,尊荣盛华,也不要这样咫尺天涯,相望难言。】 【倾身扶住他肩,直身轻轻吻他的额发,泪无声滴下】凌玉,你说,为了你,我都哭了多少次了。云佩徵用这一世之泪,换你清醒一刻,你说,可好? 第44页 凌玉 【凌玉怀里抱着枕头,那个他一直当成佩徵替身的枕头,爱怜地抚摸着,眼中温柔满溢】 【她三天没有出现了】 【那天,她温热的唇,轻轻贴在凌玉冰凉的额头,凌玉痴痴地笑了】你亲了我,你要负责。 【不知为何,凌玉突然想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你要敢逃跑,我就天涯海角追杀你。 【她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或许她希望凌玉说到做到,就这么一路尾随她而去】 【可是,可是,凌玉哪里也去不了,说什么天涯海角,如果能去,又怎么会让佩徵逃离】 【现在,就连唯一一个长得和佩徵相似的人,都离开了凌玉】 【凌玉啊凌玉,你这一生,註定要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第七天,凌玉坐在书案前,凝视她留下的半幅笔墨,执起她曾经握过的紫毫笔,上面,依稀体温残留】 【弄影破门而入,带来一室风雪,他说,要带凌玉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佩徵】 【远远看着她,凌玉的双眸温润如玉,唇角勾起淡极笑意,因为他捕捉到她的视线,她在笑】 此女子惑乱宫主心性,如今宫内灾乱丛生,杀了她,方能平息众怒,固我凌竹宫百年基业。 【凌竹宫的长老们,判了她的死刑,可是她却一言不发,只是俯视众人,笑纳春风】 【云佩徵,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凌玉此生,爱是你,恨是你,苦苦纠缠的,也是你】 【火光燃起的一剎那,凌玉白色的袍子蹁跹在光影中,一双手,轻轻揽过女子落满雪的肩头】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冷冷扫过台下干枯的脸庞】从今以后,凌竹宫再也没有凌玉,江湖再也没有凌玉。 【她吸吸鼻子,道】红颜祸水云佩徵,你还要吗? 【弹一下她小脑门,笑道】死丫头,我就是要收了你这个祸水,让你没办法为害人间。 【许你以诺,你不负我以仙,画地为牢亦不枉此生】 【手指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言语霸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哭,记住了吗? 【是谁的手,凋零了桃花。是谁的心,得到了蒹葭】 【是佩徵,也是凌玉】 【佩徵的泪,有淡淡的桃花香味】 【此一泪,倾城】 =====结======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泪了, -抽成这样,重复发了一章,我只能丢一齣戏本子上来,抱头跑 26 26、第二十章 与君奉鸩酒(三) ...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我真是个勤快的孩子~~oo ~~我又忘了写章节名了,囧死我了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风轻云淡而又凌于众生。手指不由自主捏紧荷叶脆嫩的边,绿色的汁液沾染在了指尖。苏枕暮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继续响在耳边 “当时的沈靖和听到这句话,再稍作联想,便可知黎岫玉口中的人是何人了。还有谁,能让天纵英才,心寄天下的黎世子日夜记念,生死相与?他放了沈靖和,沈靖和自然会来找你。凭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善良,他自可捏着你对紫氏的那份愧疚,逼着你。不过也好,他终究还是救了你一命。” 她嘆息一声:“都说师父是天下第一谋士,终归是谋士里的第一。若遇到黎岫玉这样的人物,胜负却难知了。连自己的仇敌都能利用到如此,人心他当真看透。”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被压在了喉间。我自以为自己是这场荒唐乱世中最为悲情的角色,情伤心劫都已历经。却未料,还有一人在身后无声地为我拂去风霜雨雪,摒去一世伤痛。 我还未感伤完,悲悯尽,身边的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与你说了这么多,如今是到你说了,可别想和我用你对付黎岫玉那套死皮赖脸。” …… 我抽了抽嘴角,朝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惹她一个白眼。我干巴巴道:“你问吧,只要不涉及春梦之类的,我尽量满足你。” 这位思维高度远超常人的妞一语点要:“如此,你便说说你的身体究竟败坏到了何地步?换而言之说,你还可以祸害人间几年吧。” 我抬眼看了看天,阳光明丽;我低头看了看池,明波烁烁。在这样明朗的环境里,讨论我尚能苟延残喘几时这样的话题,我觉得很不和谐。 都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女子一言至少是要两鞭乃至更多的。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女子言行更为反覆的,女人,她都是善变的。 作为一代国母,全国女子榜样的我,自然很难也不能说什么谎话。于是我从善如流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在她眼底晃了晃。 她面色一凝道:“二十年?” 我有些迟疑,因着我尚不能确定,那沈靖和是否能帮我延这二十年的寿命。我不怀疑他的医术,我怀疑他的人品…… 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又晃了晃两根手指。 她的脸色兀地就黑了,阴沉沉地恍若黑云压天:“十二年?” 我盯着着衣角斜伸而出的那枝梨花,蜿蜿蜒蜒地点缀着几朵白骨朵儿。我无端想起,初逢那日他在树上朝我露出的笑容,光风霁月,映得一树梨雪黯然失色。 我的心在那刻蓦然轻动,我想,那双眸子真是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看进了人的心里。可是,我还能看几次这样的眼睛呢?想到这,我的眼眶又酸了,不是为能否长久看见,而是为这双眼睛里我留存过几刻。 第45页 苏枕暮对我神游天外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音量稍稍拔高:“夫人啊,您能稍稍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番模样,我会认为你不过就有两日的寿命了,我的情感还没酝酿好。” 我抬头幽怨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伤害到了我的感情,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 她表情肃穆地盯了我许久,直看的我寒毛直立后,终于才道:“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 用戏本子里文艺而又矫情的话来说,我一定是上辈子造了数不尽的冤孽,才惹来这些冤家们来百般折磨我。对于苦难的过往,我素来没有翻过来倒过去,百般咀嚼的兴趣。因为它们对我而言,就像猫嚼过的鱼。吃过一遍后吐出来再吞一遍,这样噁心而艰难的行为以我的资质是做不到的。 可现下我不得不开口:“原因嘛,其实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嘛,那就是前因和后因相叠造成的。说复杂嘛,那得从我从娘胎肚子里带出的毛病,然后在某年我掉了那么一次山谷,泡了一回寒潭,后来生念儿时又难产了……”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也越来越心虚,因为我看见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这词来形容了。 风起一阵,莲叶相催,传来沙沙的声音,绵绵又细密。此刻安静地让我错以为,时间亦在此停留了。 终于听她道:“你可曾想,如果他知道该如何?” 我立刻睁大眼道:“我又没准备告诉他。”诚然,文韬武略的黎岫玉总不会还通医术吧,就算会医术,难道他还比药圣还精通不成?那沈靖和早该回家种红薯过活了。 然后我又补充道:“既然你说这些都为秘密,我也希望这就是我两之间的秘密。你若告诉别人,我就把你萧纵这事全数倒给落九郎,就此也好在你们的漫长情路上推波助澜一回。” …… 苏枕暮被我气得拂袖而去,我撇了撇嘴,表示这位姑娘的心眼还如当年那般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接下来的数日,我过的很煎熬。那瓶烫手的毒药就如催命的时计般时刻摧残着我越来越紧张的神经。我都快拈香祝祷但愿我不要见着黎岫玉,因为我怕我立场很不坚定地选择保住自己那条小命。 上天似终眷顾了我一回,接连几次诸侯宴集体活动中我皆未看见他。疑惑的同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一日,我躺在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尹少嬛姑娘,多年未见还是那样的娇怯可人吶。 我甚为欢喜,因为这年头,遇见一个没有故去的故人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她坐下,我问道:“少嬛啊,这么多年未见你可好?可嫁人了否?”我想这孩子终究还是不容易的,当年对黎小世子一片芳心吶,可惜啊可惜。我虽心念可惜,却还有两分非常不厚道的幸灾乐祸。 见她如蔷薇般的脸颊浮出红晕,低首轻声道:“托夫人挂心,少嬛自然极好。”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幸得黎公大人照拂少嬛……和少嬛家人。”这一句后面画蛇添足的补充,让我的眉梢抖了抖。 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少嬛啊少嬛,难道今天你不是过来和夫人我联络感情而是来伤感情的吗? 我突然觉得我大概是被苏枕暮带坏了,怎生这般锱铢必较,小心眼了?不好不好,于是我踩掉了心底那阴暗的想法,笑容更加温和:“如此自是最好。” 后面自然就是一番家长里短,从京中谁家绣坊出了新品,到哪家墨坊又制了珍品。总之我们的谈话内容,是完全符合《女戒》精神要求的。 我将将送走了尹少嬛,便又迎来了尹少游。我得看看黄历,今儿是否就是不宜出门,专候尹家人了。 尹公子一进门,单刀直入,问道:“少嬛你可欢喜?” …… 我愣了愣,眯起了眼:“我欢喜她,难道你要将她送于我作儿媳不成?念儿年纪还小,我还未有这样的打算。” 他的脸黑了黑,然后拧着眉道:“说你笨吧,可总还在关键时刻聪明得不像话。”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如同看着一本他本读过千百遍却从未知晓其中含义的经册一样。我觉得这样的眼光对我来说,应该是种褒扬。 当你有一天你发现,你从未看懂身边的某人时。你就该赞嘆此人的演技和心机了,而此时,也是你要远离他的时候了。 而后他所说的话,让我终于为那瓶毒药的去处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 他说:“皇帝要为黎岫玉和少嬛赐婚,黎岫玉答应了。” 27 27、第二十一章 红颜如玉(一) ...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猜错了所谓的报应,不是病入膏肓,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求而不得。紫霄煜,如果你还在,你定是要嘲弄我了,胆小怯懦,守心如城,一点都不像你所见的七公主。 可是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的。幸福未临时,朝思暮盼,绣丝成帕;幸福降身时,反而情怯不前,患得患失。 而我不比枕暮聪慧过人,也不比慕长华身世傲人,甚至不如少嬛温柔娇俏。其实我想我是自卑的,更何况在自己爱慕的男子面前。 第46页 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所要的也只是份最平凡的爱情。 我有百千结,与君共结好 可是我忘了,他有心搏远,翻覆干坤。这样的他,我要不起,也不能要…… 我仰首看天,夜澄如碧,星成白练。我想,属于紫宵煜的那颗星星应该已从这乱世的星幕里滑落了,而我的那颗呢,何时泯尽残光? “夫人,夜里凉,您身子又不好,还是回屋歇息吧。”辫辫的声音响在身后。 我回过头看去,就见她捧着盏极为眼熟的玲珑小灯。我轻眨了下眼,又仔细看了看,奇怪道:“辫辫啊,这么珠光宝气的东西好像不符咱家一贯朴素高雅的风范啊。” 辫辫更奇怪地看过来:“夫人,黎公说这是您多年前寄留在他那的,前不久才遣人送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我手中的杯子掉落池中,溅起几簇水花,将衣摆的白梨浸的暗淡,心中悲喜纠缠。喜的是他未忘往昔情念,细緻入微;悲的是既然如此,黎岫玉你又为何要三番两次践我心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魔障,这黎岫玉便是我自初始就种下的孽障。 于此,我伤感完,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真的和京城这地儿八字不合。 近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疏懒地躲于水榭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尹少游来过几次,一次我正在对着枝上桃花描红,被我一方砚台砸了出去;一次我正闭目挑着长杆垂在池中,他破门而入,我眼都没睁,就踹他进了池子;再一次,我逗着糰子,见他来了,撺掇它扑上去咬走了他 三番两次闹过之后,终于他被我气得在门外喊了两句,就大怒而去。 我在赌,也在等,等他来给我一个解释。除此之外,我也在等,那几个觊觎华土的豺狼们究竟有如何动作。 檐下宫铃微微一晃,细细脆脆的声音绕尽折角蜿廊。倦懒地睁开眼,才发现月又悄升,一日又尽。梦醒似还梦中,阖目尽是故人影,蝶身谁辨。 倚阑抱壶看着这天极宫,它和十几岁那年所见一样。任宫外狼烟四起,白骨累城,它却依然不动如山。 手缓缓沿着虚空描着这百年皇宫的轮廓,依山夹水,背后是深不可见底的天谴深渊。当年的昭阳帝或许早已料到他慕家江山会遭到虎狼窥伺,才费尽心血建了这天都天极宫。 无声嘆了口气,说到底,我似乎也是那群虎 狼禽兽中的一员来着的,惆怅啊,更惆怅的是其他人比自己还禽兽啊。 身后响起窸窣声,眼角抽了抽,想来那最禽兽不如的终究还是来了。灌了口酒,拢了拢袖,漫不经心道:“怎么,黎公也睡不着,过来观摩这天极宫了?不对不对,你打小就看着它长大,按理应早厌了腻了去了才是。你说,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他似未料到我这般冷嘲热讽之态,一时沉默。提步行至我身边往那廊柱上靠去,挑起双眉看我,半晌,方缓缓回道:“颜儿问得好,为什么就是看不厌呢?既是从小就看着,为何仍是觉得它如此天威慑人?” 他语下一顿,笑得淡不可寻:“这天极宫再好,终究不属于我,越是难得到,便越是觉得珍贵,人性如此,岫玉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说罢,那双凤目紧紧盯着我:“听闻颜儿近日心下郁燥,那不懂事的尹少游似在你这儿讨了不少苦头,可能与我说说,究竟为何?” 我提着酒壶的手僵了僵,脸色有些微挂不住。诚然,顶着国母头号的我,并不希望那般泼妇模样广为流传,成为茶馆帮众们的新一代谈资,并进一步再做多重添油加醋的艺术加工了。 斜目瞥去,但见那双漆墨眸子灼灼刺人,掀起一抹哂笑。黎侯王孙,谪仙品貌?默嘆一声,说此话者,不是眼瞎,就是未见过此时这只禽兽的嚣张模样。却是这般桀骜模样,也便是让人心中一动。 突然想起那宫中灯彩琉璃,喜结连树,又如坠冰窖,声也冷了三分:“那尹少游不识好歹,当夫人我这处是他家后花园吗?黎公用人也多调教着点。” 顿了顿,斟酌了下词藻,道:“听闻黎公又逢喜事,颜淡先道声贺。只是,颜淡不得不提醒黎公两句,此为皇都,诸侯久聚,终究非善。华国之事,还是望黎公早日参与定夺才是……” 未等我说完,就见他的面色一剎那沉如寒渊,那双眸子凌厉地如刀般刺了过来,滔天怒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咬唇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不肯妥协。 他似怒极反笑,俯身垂首,在我耳边轻呵一口气,声线低若暗弦:“如今的华国不堪一击,豺狼虎豹皆虎视眈眈,等不及要吞了这块肥肉,即便只是分到一杯羹也是极好的。颜儿以为,我会如何呢?” 我面上苍白了两分,心中钝痛,我早该料到,他和那般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他还能顾念着一二情分。可见,纵有前车之鑑,我依然是聪明不来的。 他眸色更加深沉,抬起袖捏过我的脸转向他,那双眸子近在咫尺,咄咄逼人:“苏颜淡,你当真没长心吗?还是说,你的心也和那紫氏一起死了……” “大人,时辰不早了。”他背后传来一声细若游丝的轻唤,我的魂魄还因着他这般姿态恍恍惚惚。他的手指慢慢松开,直起身,就那样居高临下看着我,从天边而来的风带着夜里花木清新又冰冷的气息穿过我们中间。 第47页 他的袍子被风鼓起,我突然觉得在那样宽大的袍子里,他显得格外瘦削单薄。他的目光渗着寒凉,就听他似已极疲倦的声音响起:“苏颜淡,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声我这段时间的去处的。”言语里充满着失望,隐约竟有一丝悲戚。 他说完,就那样转身离开了。我愣怔地看着黑暗的长廊慢慢吞没他的背影,还有背影里的孤寂和寞寥。 我刚刚伸出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我看着张开的双手,指节苍白瘦削。我竟有种错觉,那就是这双手执着刀子刺入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的身子里。杀得他落荒而逃,刺得我心如刀割。 明明应该如戏本子所言的那样,我此刻充满着报复的快感。快感没察觉,我只明白他当时所说的那句话“你痛了我自然也原来,这些年来,时光未削弱他在我生命里重量。漫长的思念,已将他融入了我的骨血里,伤他三分,痛我七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如今看来是绝对的真理。我那颗本以为蹉跎而沧桑的心,在落九郎的戏本子长期浸淫下,已经往病态的多愁善感方向发展了。我自我唾弃了。 不过,他,这段时间究竟是去了哪里呢?难道不是去准备彩礼?我悲哀地发现以我的思维能力似乎永远琢磨不透那些诸侯间的黑幕与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嗷,终于快到这卷结尾了。掩面,我难道已经坚持了传说中的日更? 28 28、第二十二章 红颜如玉(二) ... 明台飞笛醉春歌,几廊燕翻玉灯花,喜时节。 辫辫携着一众侍女替我有条不紊地理衣整冠,我长着双臂闭着目道:“几时了?” 辫辫抚平袖褶,道:“酉时三刻了。” “辫辫,我不愿为难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此时离开,我必不拦你。若你留下,再如往昔,我怕我终饶不了你了。”我睁开眼,目波如镜看着她。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终噗通一声跪下:“侍主不忠,奴婢愿自绝以谢夫人。” 我看着她良久,终弯腰扶起她,嘆了一口气:“辫辫啊辫辫,你夫人我如此残暴无道吗?如今今夜此去,我或可就要与他对立两方,我只是觉得你夹在我和他二人之间为难,甚是可怜。你哪里错了?”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我看来,为了活下去,杀人放火都不为过错,只是别过了那个度就是了。就如夫人我这般,顶多也就口头吓唬吓唬你,你何时见我亲自取过他人性命?” 她顺着我的手抬起头,汪着两眼水汽看向我,嗫嚅道:“您是不亲手取别人性命,您不是最擅长借刀杀人嘛?” 我的手抖了抖,终于果断扔开了她,转身踏出门去,愤愤然:“难得我做一回深沉体恤人心的姿态……” 檀板撩弦惹箫骚,几曲笳歌飞星澜。乐音绕席,丽姬旋舞,一圈续一转,飞扬的裙摆宛若明艷而绚烂的花盘。 气氛很融洽,美酒很醉人,美女自然也是动人的。众人推觥换盏,相谈甚欢,似都沉溺进了这华灯丽影之中。我端着酒杯瞅着这盛世乐景,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究竟该不该泼冷水呢,该不该呢?我一杯酒下肚,又倒了一杯,终于决定不做这齣头鸟。 落九郎说凡是处在末世中的人们都是醉生梦死,昏然不知世事的模样。这时候就要有真的勇士来踹醒人们的迷梦,为他们开启一道明途。可是,落九郎你怎么没告诉我,碰到众人皆醒亦装醉的情形,勇士还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姜国的君老头子终于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率先起身,对着上座的皇帝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随而抚着鬍鬚,笑呵呵道:“这皇宫之中,许久未见如此胜景。而今黎公大喜,我等也是沾了他的喜气啊。”他环视一周,故作诧异道:“既逢大喜,又为何不见黎公啊?” 我舔了舔唇上酒滴,忍不住一声低笑。只为两因:一,两虎相争,这矛头直指黎岫玉,不知是蠢还是当真胆子大;二,哎哎哎,君老头哇,你这一问,谁都知道黎岫玉的不在场大有可能就与你有关了哦。 我幸灾乐祸地自斟自饮,顺便和身边的无名官员讨论一下,究竟哪家乐坊花魁更为销魂这样关乎民生的问题。眼神不经意向左瞥过,尹将军家席案,尹少嬛一身华衣,那脸俏胜红衣的笑容生生刺痛我的眼,扎入我脑中。 我手中的杯子打了个转,侧过身去,决定加入右边关于究竟何国美人更多的讨论。对于他们目前的话题,我发表了美人是不分男女这样的观点,引众侧目。我扳着指头,从容色,体形,性格,乃至声音各方面进行分析,并举出黎岫玉,秦沉璧这样男女通杀这样的例子来证明。 众人惊嘆,拊掌纷纷赞不绝口。我抿了一口酒,洋洋得意,优越感这种东西,得来如此简单。 我决定将自己灌醉,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来,醉后的我要快乐的多。那时,什么事都不能入我的心了,我便这样将自己放逐在了尘世之外。 “如今至此,各国的国君们都在京中停留许久,终为不妥。”啊呸,你巴不得一辈子停在这里,我又吞了一杯酒,默默骂道。他顿了一顿又言:“且各国朝政积压许多,再久恐生他变。”啊呸,你恐吗?你乐不得他国生变吧,我斟了一杯,继续腹诽。 第48页 就见相隔不远的荆国国君抬扇掩唇,侧首眼里眨着狡猾的笑意道:“说来,我还真是怕过久了,回去就见到阿寞不胜重担,留书一封,辞官出走了。”秦将军秦美人也抑不住那双朗若明月的眸子里的笑意,摇了摇头,顺手取下她手中的酒盏,递去一杯清水。 我原本乐了,后又深深地羡慕,嫉妒,恨了…… 许是我这边散发的鄙夷酸楚气场过于强大,惹得侃侃而谈的姜国君转向了我这边,眼中是赫然的挑衅,只听他道:“华国国政荒废已久,现陛下圣明,择吾等几国同辅华政。” 我对着他甚为和煦地笑了笑,转而淡淡看向上座那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帝王一眼。低头饮尽杯中酒,径直起身,对着那位意气风发地姜国君平静道:“我不同意。” 他笑得诡谲,眼神轻蔑:“青国亦在辅国之内,难道夫人还有什么不满吗?或许夫人认为,夫人的小儿应是华国未来国君?”言至此,我就知晓,接下来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了。 君老头子啊,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在这毒舌上还有两分天赋呢?我说你真是不可爱到顶了! “若夫人之子,确为紫氏遗孤,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他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两圈“黎公和夫人曾经青梅竹马,黎公当初为了夫人甚至不惜忤逆老国君而被逐远守边疆数年,情深意重,众所皆知。夫人之子……”他不再言,而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就陡然暧昧不清了。 我很想为姜国君的联想力掀一下桌,摔一下杯,可是我已经失了面子,再不能失了里子。蜷在袖里的手指紧紧扣在掌心,用着黎岫玉般淡漠又冷傲的姿态道:“是又不是又怎样呢?事已至此,夫人我便如是说了。青国不会参与这什么辅国。”环视四周诸侯们的脸: 掷地有声“一国王脉未断,谈何国亡?既未国亡,又怎容他国插手政务?” 此言一落,窃窃之音顿起四下。已有他国臣子站起来,道:“那夫人又怎么证明华国王脉未断呢?” 这又是哪根葱来朝我叫嚣?我有些悲伤,没有黎岫玉这个后台,连个无名小卒也敢在此与我呛声了。 我振了振精神,准备应对这几国惯善口舌之辩的谋士们了。我无法退,也不能退。我的身后有着两国巍峨不可摧的社稷,有稚子的安危命途,有故人不惜以身殉国的一缕念想。 “我黎国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辅他国的政,怎么姜国国君还有如此精力去为他国朝政忧心忧思?”一道低沉略带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我眼一亮,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他着了一色天青团蛟云纹袍大步走来,身后还有一人。我分两分眸光过去,不仅砸了砸舌,我还未见着如此阴柔邪凛的男子,那美如画描的面上纵是挂着一幅懒洋洋的笑意,却让人心底生寒。他是阴毒的蛇,吐着信子,会在你防不慎防的时候将冰冷的毒液注入你的身体。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啊。 在我出神的期间,黎岫玉已走到了身旁,唤道:“颜儿。”啊,我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他露出无奈而又宠溺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握起我的手捏了捏:“为难你了。” 这个,我发现有点跟不上形势了,只能无言地任由他牵着走。他未放开我的手,一双冷眸直视姜国君,声冷的若边塞寒雪,刺入人的骨:“黎某还得感谢姜国君无处不在的惦念,不过黎某奉劝一句,己身尚难及,怎念他檐雪?” 那君老头子的脸色早在看见黎岫玉身后的年轻人时,已惨败如灰。甚至不顾仪态,直指着他,一双虎目瞪若铜陵,声言里是痛心疾首:“无双,你……” 就见那名叫无双的男子,兀地一声轻笑,无端就让人感到酥入骨的妖娆妩媚:“父王,无双只是来告诉您,再在这浪费口舌,还不如快些回国看看您那忠心耿耿的楼相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恭候您。” 我又合不拢嘴了,这般堪称绝色的男子竟然是姜国那糟老头子的儿子?这该需要多么大的遗传突变啊。 握住我的手安抚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就听他冷笑一声,面朝皇帝,话里却是对着其他诸侯说的:“青国公主之子与本君之子何异?诸君又有何言?” …… 我觉得他是来报复我的,报复前不久我未给予他应有的关心。冠着夫人名号的我自然也不想谈什么清白问题,我只想提醒他,我的脸皮或许不如他想像中的那样厚实。 就在我要为我的名声正名时,就见着一众侍从抬着红妆彩礼上了前。他抬起我的手,一束罗缨轻轻落入我的掌心。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眸子映着灯火,熠熠生光,夺人心魂。 接着我就听见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吐出了我觉得是今生最动听的话语:“这本该是多年前岫玉应该做的了,如今来的有些晚了,还望公主莫怪。岫玉曾许公主一诺,不料世事多舛,几多反覆。现下岫玉再许一诺,一生之请,公主可应?” 万千风景都已沉寂,唯他所言,如雷撼心。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昨天墨墨因为回家坐车太累,所以偷懒了,恕罪~~ 明天又要有冷空气了,亲们要穿的暖暖的哦~【那个,抱头蹿,小修一下文】 第49页 29 29、第二十三章 红颜如玉(三) ... 作者有话要说:嗷,掩面,终于到男女主温存相处的时候了~早上九点爬出被窝码字,努力更新中~ 我觉得我的文学修养还是不错,他所说的每个字我都认得,也明白意思。可为何这般组合从他口中出来时,我觉得我文盲了…… 他执着我的手,双眸锁着我的面,周围的目光炯炯一瞬不移地投射在我二人身上。我想他们此刻的心情定当是激昂澎湃的,平时做久了土霸王,而今入得京都才自觉坐井观天,八卦之山外更有一山。 我的脑中像有辆呼啸奔驰的马车,转瞬间已过了几重思量。终于我不负众望地坐实这不清白的名声,我头点得很干脆:“好。”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这是每个少女都憧憬的场景。有一位英俊不凡,权掌天下的男子,当着这些象徵着九州江山的诸侯之面,许你白首之约。我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更不能辜负我自己,我委实是个良善而自爱的人。 矜持什么的,也和可爱一样,不适合夫人我了。 那个好字让他眸里绽出胜星耀月的光辉,那沉淀在他眼底,拘束已久的情谊和喜悦都似因着这个好字而得以流淌出来。众人见着这黎公求婚完满告终,表情似是满意又似遗憾,大约是因着这齣戏中我这个女角太过配合了,未给他们制造出跌宕起伏的情节,起码来个欲拒还迎也好哇。 月下花海,明灯如昼,我想这真是个美妙的场景,让人分不清真假了。可是左侧那一道锋利如刃的目光正捅着我的眼角,沈靖和啊沈靖和,你就不能让我多陶醉片刻吗? 我不动声色脱开他的手,转身垂袖给右边早已备好的酒盏斟了满满一盏。我双手奉起,看着他,他眼里的笑意稍稍褪去,目光从我的面上移到那盏上,凝视不语。我捧着酒的手有些不稳了,文艺点说,就是我是在用一杯酒的大小承托着一颗心的重量。 一颗心,它能轻能重,若是再累加了岁月的分量,无论爱恨,都可汪洋成海。 他又看向我,这次我能看懂他眸里的含义了,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在那样的目光之下,我觉得下一刻或许就直接丢掉了手中这烫手山芋。 席上原本刚刚活络起来的气氛又随着我这一举动安静下来,齐齐看来。我突然觉得这是不样很不妥很不妥,他若是真饮了这杯酒有个三长两短,不说他人,只说祁青就会立刻噼了我给他殉葬。 沈靖和,你好歹毒的心肠,原来你一早就定好了这一石二鸟。 未等我缩回手,他已从我指间接过这重如千钧的酒盏。就听他垂下眼睑笑嘆一声:“便是这天下跪于我面前,我都可不为动容,却独不忍见你一人为难。” 这话重重击在我胸腔中,一点一点让我窒息。他抬起眼睛,眼中又是一片平澜无波,唇角弯着抹淡而浅的笑意,声音清朗:“公主承酒,岫玉怎能不饮?况且今日岫玉来迟,更当罚酒。” 他又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眼掠尽千山万水,抬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似乎听到心落入池中的声音,噗通一声,柔软又酸痛。我对自己说,他终归还是喝了,我也该心满意足了吧。是的,对我而言,这杯酒的重要性远不止那二十年的寿命,更是一桿来斟酌他心意天平,真与假,虚与实,终水落石出。 来吧来吧,尽管嘲笑我这爱钻牛角尖的小心眼吧。要知道,男人的话就和街头酒铺卖的酒一样,兑水掺假的。更何况是能言善辩,诡言狡诈的黎岫玉?我不相信他说出的话,我要的是他性命相托的承诺。 可见在爱情这条道路上,女人要远比男人要疯狂的多。对男人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钱的男人,甚至可以一天几套衣服。而对女人来说,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影子,身不死,影不灭。 接来下的局面就很融洽和欢快了。姜国君託病离席而去,而那个年轻的男子却未与他一同离去,留在了姜国的席位上自斟自饮,眼神似虚无,又似嘲讽。我忽然又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风尘气又没了,竟有了两分超然出尘,看透红尘的味道。莫非我看走眼了,他还是个宗教信仰者? 后来我才知道,君无双并不是个宗教信仰者,只不过他有个宗教信仰者的老婆。可见爱情也是互相影响交织的过程。与黎岫玉待久了,也许我也能变得更聪明不是? 落地的青铜宫灯伸展出的枝桠托起灯火,与垂着长长缨坠的华丽宫灯,交相辉映。每个人地神情在这明晃晃的光亮下都看的很清晰,一抹笑意,一张面具,我觉得很无趣。我比较关心的是沈靖和究竟去哪了?他是否还愿为我延那二十年的寿命。 很快我就没有思考这些的空暇了,应酬着前来道喜敬酒的黎岫玉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抬眼看去。 就见那双原本沉如墨夜的眸子迷漫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原本就白皙的面庞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红,握着我的手冰冷刺骨。我立时觉得有些不妙,他将我拉拢到身边,半圈着我,低头在我耳侧蹭了蹭:“颜儿,我想我有些醉了。”声线如磁,轻佻而低沉。 我的脸因他突然的亲昵而有些烫,抬头便见着端着酒杯的池国国君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我立刻英勇上前拿起酒杯,笑道:“想来黎公不胜酒力,便由颜淡替他饮此一杯,谢国君好意。”在我说黎公二字时,他扣着我的手蓦然加力,让我脸色的笑意抽搐了一下。 第50页 我不去辨他是否真醉,我只知道,他说他醉了,那么在这个场合在其他人的眼前他就是醉的了。于是,我分外贤惠地告了一声罪,搀扶着他离开。 刚刚离开灯火敞亮之地,踏上柳枝交垂相掩,花丛纵生暗香涌动的鹅卵石道时,原来还有两分清明的他紧绷的身体立刻松弛下来,整个人就压在了我半身上。黑暗中,我触到他胸前温热粘湿的液体,立刻大惊。难道我将巴豆和那毒药拿错了吗? 我的身子僵硬,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冷得没有一丝生气:“阿玉,你别吓我,阿玉……你怎么了?”我压着哭腔,不敢大声,慌乱又无助。泪水顺着我的眼角一滴滴落下,我艰难地抱紧他,梗咽着对黑暗低喊:“无桑,无桑,出来!” 我见过安静深思的他,见过勃然大怒的他,亦见过温柔如水的他,那样的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鲜活充满生机。却从未见过如此虚弱委顿的他,我的心底有种恐惧,因为此时的他就和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我万念俱灰。沈靖和果然并不相信我,他自己还留了后招。 是啊,我怎么会捨得杀了他,杀了这个我爱了那么久的人。纵然他欺我,骗我,负我,离我,我依然会选择原谅他。所以说,女人,果真是这世间最愚蠢的生物。 出现的不仅有无桑还有祁青和另外一名红衣女子。我抹了一把泪,惶然对他们说:“去给我把太医署里面的太医都给我抓过来,他要是死了,我就杀他们全家” 红衣女子看着我眼神惊奇又有丝玩味,我红着眼凶狠地瞪过去:“你们主公都要死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祁青黑着脸拉过我,抱起黎岫玉:“大夫就在眼前,你再磨叽下去,难道真想害死主公不成?” 我有点茫然了,就见红衣女子掩唇一笑,朝我眨了眨眼:“不过是一些刀剑伤,怎么就是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看来他看中的女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的语气很揶揄也很挑衅,可是我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她。我想若是他死了,我也该也不用自刎了,愧疚或者伤心就能弄死我了。 祁青和那红衣女子带着黎岫玉和我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室,后来我才发现,这就是在当年那片废墟不远的地方,透着窗户还能看见广湖鳞波。 红衣女子的医术甚好,至少经过她的一系列让我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他已经略有点活人的样子了,气息已渐平稳,只不过皱眉昏沉的脸上还是那么苍白。我抚过他的眉梢,落到他的眼角,眼巴巴抬头看向她:“他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她的脸上露出受不了的表情,抬手拭了拭额角的细汗:“我说夫人,你都问我快有二十遍了。” 我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翻了个白眼:“我的医术虽不达医仙沈靖和,但这种皮肉伤对我来说还是绰绰有余。”她又嘟哝道:“真不知主公看上她什么了,相貌一般,内涵欠缺,气质不足。” 我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暗暗在心底记了一笔,等黎岫玉醒来,我一定要和他告状!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地让人煎熬,我数着时计里落下的沙粒,握着他的手看天边已打开一道白色的缝隙。这段时间内,我将我和他相识过往中的事情一件一件翻出来回忆。 原来已经有了这么悲喜,这么多的经历,隔阂和猜忌又未免不是一种感情,一种存在, 至少证明着我们彼此在乎着。 “如果你能陪我躺躺,我想我会痊癒的更快。”他沙哑的声音突然响在我身边,惊得我一个激灵。 我木了木,然后立刻顺熘地钻进了他的被窝,准备抱住他的手在碰到纱布的时候停在了那里,眼泪又簌簌掉了下来:“阿玉……” 他侧过头抵着我的额头,笑道:“再说一遍……” 我抽着鼻子,撇了撇嘴道:“不说了,以免你得寸进尺又要欺负我。” 他笑若风轻,声言低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得寸进尺地欺负我,我哪捨得欺负你?” 30 30、【戏本子】一扇辞远 ...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这是一出拽文的政戏本子。某墨无才,考据党退散。时逢小长假,晚上特奉献出来,以博一乐。墨然希望看到大家对戏本子的评价,鞠躬 =============何处江山颜.姜国篇========== 时间:天朝两百五十年 人物:苏辞远 楼辰羽 事件:姜国国君得知天下第一谋士之徒苏辞远现身江湖,因此派臣楼白羽前去请他到姜国出仕。 ============水群喝茶=================== 苏辞远 【闲骑踏月,碎影流波,远山眠龙长行,陡指苍穹】 【漫野碎枫,卷一色靡红。】 【广铎苍野,青华之交,萧萧风去,英雄无墓。引马散游,青笛闲敲掌心。】 【当日风云之势似在眼前,生死峥嵘,一嗟嘆也。想他日,霄煜之姿,烈风展旗,铮铮蹄音,纵横苍野之上,纵未亲见,亦能料之何等轻狂意气。】 【拎壶笑灌】而今生魂无依,重阳何处悼青冢。酌弦再无君陪,流辉,你可走好? 【翻手抛壶,临风凭弔,长嘆未矣】 【帝册在手,常愿不负师命,不负世人。而今天下七分,虎狼之师,纵剑江山。帝祉坍圮,烈火烹世,干坤未笃。】 第51页 【这利刃在怀,是出兵天下,还是枕歌东篱。难矣难矣--】 【萧纵,你教我一书,却不悟我一命。】 【浅草碎步,倦依马鞍,眸定来人,笑道】又不知阁下哪家哪户,来请我苏某了? 楼辰羽 【晨曦微露,白夜弥光,北斗星现】 【主死之星陨落,乱世将至】 【君上闭门半月有余,足不出宫,人微词,暗流汹涌】 【执扇一柄,半靠于柱,淡瞥一眼华丽殿宇,兀自扇了几下,刻意对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直到她轻咳一声,才悻悻转身,淡淡施了一礼】臣下辰羽,见过公主。 【一声轻笑,钗环碰撞之音清脆】楼大人不必多礼,父王说不会见你,只是尚有一事需你办妥。 【心下冷笑,想这君上当真是以逸待劳,明明心底不喜楼辰羽,却还能人尽其用,一点不浪费】 【声音只管懒散,道】但请公主吩咐。 【胭脂香味拂过鼻息,心里嫌恶,后退一步,不动声色以扇掩鼻。她吟笑艷艷,从袖口抽出一封金漆信】 【淡扫一眼信上所述,便揉于掌心,再也笑不出来】 【纵马离京,穿梭于驿,行人往来,亦只窥得衣袂飘然,尘影花间】 【信笺上只有三个字,苏辞远】 【好你个姜国之君,你以为这苏辞远是市井上的贩夫走卒唾手可得吗?一年前青国连三座城池都换不得他苍野一计,你凭什么以为区区楼辰羽能够将此人带回?】 【或者这不过是你暗度陈仓之计,支开我,是想对慕容氏下手?】 【初见苏辞远,坟前马上,四目相对。他衣角轻动,竟是一派天然】 【展扇而笑,道】百闻不如一见,苏公子果真不负这白衣卿相之名! 【下马缓缓行于墓前,却不看他,视线落于碑铭之上】紫氏一族,唯有这霄煜公子名动天下,却是英年早逝,当真可惜。今日在下贸然前来,有所唐突之处,还望紫世子莫怪。 【言罢,倾身而拜,容色冷然】 苏辞远 【乱戟劫世,饮尽经年,看锦成灰】 【残月寒星,指顺飞羽长鬃,顺他看去。只天地沉言,冷鸦数啼,孤碑独立,一野默默。】 【半晌,轻哂一声】名动天下又如何?苍生浮屠一念过眼。皇图霸业,弹指一瞬。可悲九黎为之煎,为之苦,为之死,万物百哀。 【俯身拂去冷碑蒙尘,淡淡道】人死万寂,谈何怪之。道是楼公子有心,十州,千里之遥,亦能寻至此。苏某不得不贊一声了。 【百年世族,盘虫扎根,纵皇室谢敝,其亦不死不僵。百渠楼氏更是如此。】 【桃花辰羽,闻其放荡不羁,行事叵测,早为楼氏驱之,一鬼才也】 【目凝碑上小篆,缓缓直身,拢手端袖,笑嘆】楼公子过奖,苏某不才,乡野莽夫一名,从何经得起这卿相之名。故人安寝之处,还是莫扰为好。 【随牵良驹,径沿偏径,叙步慢行。觉其立身不动,未回首只懒懒道】此地前行十里,为青郡呈缈,每夜子时三刻,必有一队虎骑巡至此地。而此再过两刻,华郡郡守无谋亦会亲巡于此。公子若有兴致,可同切磋一二,都为当世名骑良将啊。 【楼氏号为皇室忠族,而此子却为异数。游历九州,散行七国。阖目沉思,黎有岫玉,荆有沉璧,丰出温辞---如此,抬眸临北,北姜,煞风之国啊。】 楼辰羽 【讫言,罢不随行】 【虽言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事,从之必信,然此并非择人之道,取信之途,当以同恶相趋,同好相成,与其有谋,方得善始善终】 【回身定眸,执扇轻摇,拂起肩发一络】苏公子何以如此自谦。尊师萧纵胸怀九州之智,大成天下,其徒必纳寰宇之术,可动江山。 【轻踱至身侧,吐息而嘆】公子可曾想过,当今九州何以乱世不休,戎马纷蹄?此乃分合不定之过也。七分天下,大乱不乱,大统不统,各自为政,空有至尊,依楼某人之见,无需十年,九州必乱。慕氏庸弱,旁枝零散,朝无可用之臣,将无可用之兵,内外俱损,各路诸侯任凭一脉,皆可攻伐其城。如今偏安一隅,已是大幸,此局定无可定,必有能者破之。然逐鹿之势,必有强弱,奈何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君有道,臣不臣,此乃大患,是故楼辰羽于此,代姜国君上之尊,请公子出山。 【色凉如霜,北辰勾月,山阴背曲水,老树汖山贫,墨鸦嘶戾,凛然风声。乍然收扇,插于腰间,回身走向白夜良驹,轻抚道】数餧食之,从而爱之。辰羽这匹马,性子和主人一样,懒散得很,却独为苏辞远,跑过了三国十州,千山万水。看在这人马同心的份上,苏公子就不请在下喝一杯吗? 苏辞远 【沉风转袍,袖盈缨飞,并骑徐趋且行,摇首笑望北夜墨星】天下之智,众士三分,萧夫子独占七分。广鰲持天,夫子未行,苏某怎敢动山河之论 【千秋折戟戍,慕氏垂天,北辰独起兵马百刃。七国上下,各荡白练,丈夫志当何付。明珠寄匣,古蓑垂溪,名士贤主自有所归】古今公行,家从于父,国受于帝。臣毋逆主,子毋背亲,千古上下之通谊也。嗣立匪忘先德。帝星尚悬,却为天下戮。是以戳骨剑嵴,背宗望德,难合王道,必为青简唾之。又或闻之,姜尝十万伐荆。德不厚者不可使民,政不通者不可请臣,欲强兵者,先富其民;欲称帝者,必广其德。北姜国盛,却多仗旧势祖荫,君不泽被于民,却广兴兵戟。恕苏某直言,纵有雄志,却难成明主。 第52页 【撑鞍跨马,扯缰顿蹄慢踏几步,执笛指前】前方五里开外,小肆一处。无他唯一曲酿尚得入口。公子不弃,便随之前去一饮同欢。 【语顿,笑意未测,只眼下沉墨】溯世沉浮,千舸破浪,公子亦为横颠之才。姜主有公子之士,却趋之来寻苏某,不得不嘆非明行也 楼辰羽 【勾唇轻笑不语,只纵马随行,踏碎一地月光】 【不过片刻,至一酒肆,笤帚横斜,直指星月。入内,环视之,器皿粗陋朴素,尚有一番清净自在】 【牛肉三斤,曲酿一壶,凭栏而倚,浅斟对饮】 【玩转杯酒,咂味而笑,道】苏公子方才说,姜国依旧势,仗世荫,乃继盛世,民无所厚,兴兵伐戮,故国君称不得明主,霸业亦不得成,是也不是? 【摇晃杯中残酒,微敛眸色,言语缓缓,不忍破坏周身静谧月色】苏公子可知,什么叫做大势? 【抬眼望月,唇边闪过一抹孤傲轻蔑笑意】大势,就好像船行广海,于急流之间行走,却没有可以控制方向的船舵,掌陀之人就算聪慧到可以计算出大船会在哪一刻撞上礁石沉没,亦对这种局面无能为力,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走向毁灭。 天朝慕氏,大势已去,纵然有志之士有心匡扶,亦不可回转。 【略一顿,话锋转圜】姜国虽势盛,亦逃不过公子切要之言,然,正因吾主心怀天下,势在革新,必求贤士之助,方可谋定而后动。天下之人如流水,障之则止,启之则行,静之则清。乱世不定,民不聊生,何谈源远流长泽被苍生之计?化民从政,乃是大成,吾主欲驱而从之,敛民心于道,汇百川于海,天下大同,疆野无垠。 【再一笑,道】况且姜国兵多将广,银粮丰足,若得公子相助,六国之中莫有能望其项背者。如此,苏公子可知己身于天下霸业何等重要,怎可弃之不顾,独善其身 苏辞远 【把盏提壶,旋身撩袍复坐阑干。】 【望疏夜流星,浅笑宴宴,待其慷慨语落。指尖笛转,轻敲木节,长歌缓吟】尘寰苍宇,孤客足浊,广厦谁筑,记封狼居胥尚存目前,朝辞帝阙征长战,却忘刃骨覆蹈碳。君看荒冢悲无歌,谁值苍黄念秦汉。 【舒风缱绻,拂面抖袍,摩挲簌簌音】遮暇敛敝为士谋也,楼公子所言为姜主说,此言可料。何为大势,依公子所言,不过姜主一人大势耳。恰时公子所问,苏某答曰,是。 【见其色凛,欲起言而驳,复既笑言】观博者,欲分利,或取大投。明君者,计不离座,谋不出堂,利施九州,而静坐以制诸侯也。慕氏横政上下,制衡七国,广宇阔栋之梁山河犹在,树威百十朝。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国之公,欲起事而阀之,不过逞一时之勇,谓鲁勇霸主而非帝者。且,公子可曾料,姜国一起,或可遭六国王师之刃。 【天线一色白晕,冷雾轻起。眯眸抿唇静然片刻,撑栏跃下】山河无限,何苦焚天袭地以为炉,陷苍生之苦。慕氏帝数未尽,堂冕尚存,令公又奈何背弒主裂国之名。苏某无才,不欲寄身为子,破七国静局。 【唤哨一声,飞羽轻跑而至。背面酒肆,一声轻嘆】怀天下之名,终不过一利耳。 楼辰羽 【寰宇苍凉,远山孤影,都是世间大悲之景,唯今添了这一抹幽柔笛声,风声虚白,酒肆萧索】 【怔愣之下,手中瓷杯滑落,顷刻间粉身碎骨】 【昂脸,沐上破碎月辉,长嘆一声】辰羽所说,并非姜国大势,而是九州大势,天朝大势。苏公子但言姜国起不义之兵,可曾想过六国之心亦不在高下,龙骧虎步,野心勃勃,又岂独言姜国之过?七国静局,可笑啊可笑,紫氏覆亡,华国易主,风生水起之势诸侯皆知,何来静局?这天下迟早一乱,而天朝,固有百年基业,根深蒂固亦如何。朝代更替,风水轮流,此乃天下苍生兴亡之道,史册所载,分合有时,又岂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止?公子多智远虑,难道看不透这些吗? 【见其言语无意,顾自哨马扶缰,便知此行不遂,多说无益。立于酒旗之下,抱拳道】辰羽不才,无德无能,说服不得公子,亦不枉相谈一场,此生难忘。自此别后,餵望珍重。 【一声嘶鸣,马蹄轻纵,乱尘飞沙】 【静立片刻,忽而轻笑,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便牵马离去】 】 【星夜飞驰,日夜不息,又是十日】 【空手而归,尚未歇息,便得悉慕容将军入狱一事,虽不出所料,仍是心有不甘】 【慕容三世树恩,四世臣公,放在他眼中,亦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人。杀鸡儆猴,用心良苦,如今朝廷之上,恐怕无人再敢多言半句,如此,可算是完满了】 【当夜入宫,不请自来。若是圣旨诏下,谁知是怎样光景】 【跪了半日,亦不见王座之上有所动静,也不闻起身,只能一动不动,咬牙到底】 【又过半日,他一眼扫过,才不痛不痒缓缓开口】还跪着做什么,自行领罚去吧。 【俯身行礼,苍白唇角轻轻一勾】多谢君上不杀之恩。 【他面露冷笑,收回视线,起身离去】 【呼出一口气,缓缓起身,双膝麻木不仁,若不是扶着柱子,怕是走不出这里】 【不是不杀,只是时候未到,才让这条命多留几日】 第53页 【殿外月下,桂叶婆娑,一阵踉跄磕碰,跪坐在地,仰脸而嘆,终于痴痴笑起来】 【食君禄,终君事,这条路,却比想像中寂寞】 =========结========= 31 31、第二十四章 浮生回首如驰影(一) ...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最近 -老抽了, 我的收藏就和死了一样。亲们留一两条言,来抚慰我备受创伤的心吧。泪流满面 我枕着右手,指间缠着他如瀑的墨青发丝:“君老头下手可真狠,你又没抢他老婆……” 他伤在胸口,只能侧着头与我慢慢说着话。因着身子孱弱,声言比以往低了几分:“祁青告诉你的?我是没抢他老婆,可是他欺负我老婆了。” 听了这话我的老脸不由自主红了,立刻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换来一声他轻笑,似很愉快。 半晌他一声喟嘆:“侵人国土,掠人城池,与夺人妻子有何区别?以你看来,定是很不欢喜的。你,看似愚钝无心却比任何人都来得心软。”语间带着一丝自嘲:“而我一直强留这样的你捲入这些污淖般的世事中,也难怪你防我逃我。” 这是这世上第二个如是说的了,我有些感慨,为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在世外的一株白荷花呢?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是如此正直而高洁着的呢 我若良善,当初又怎么会和这厮不用串通就十分默契地逼死了紫宵煜?想到这,我深深地唾弃了我自己…… 我盯着眼前月白缎子上的蝶戏牡丹,他轻薄的吐息就在耳边,偶尔急促些,想来这伤必不若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关紧要。我向前稍稍蹭了蹭,手摸索到他的手,嵌入他指间:“阿玉,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不怕……”顿了顿又道:“我自然也不会嫌弃你的。” 都说在病中的人心理总是分外脆弱,我既然已经良善就必不会和他说什么不义之战有违天道,祸害苍生此类冠冕堂堂的话来刺激他。虽然我确实觉得白骨遍地,烽烟肆起的景象实在是没什么美感。 干坤成局,自有翻云覆雨之人行子布局。七国纵横,哪有什么仁义残暴之分。反正只有那最后踏进这京极都的才会是正统历史的主人,舆论的主导者。到时候你哪怕说自己是天帝下凡,九天玄女转世来拯救苍生,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已然倦极,没有说多少便又沉入了睡梦中。我悄悄从枕间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已不像将才那般惨败,便是在梦中眉头依然轻锁。我托腮看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便是病美人,他依旧是个美人。而在病中,更有一番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的风情。当然对于某些口味与兴趣独特的人来说,或许生的是辣手摧花,蹂躏之心。 又为前不久自己的傲娇小心眼羞愧了一下,原来前不久并非他冷淡了我,而是捲入了王室之中常见的宫廷戏码,那就是所谓的逼宫~ 祁青告诉我,前些黎岫玉不在京中,是因为有人煽动了他退休在家养老的王叔,竟有了与他这年纪尚轻的侄儿分庭抗礼的念头。恰逢七国会盟,黎岫玉身处京都,他那王叔就带着旧部在他后院放了一把火。 黎岫玉接到密报后,为了防他国趁虚而入,连夜暗自潜回黎国亲手灭了他那“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王叔。可未料除了他黎国叛兵之外,居然还有另一股子势力掺和其中,冷不丁就送他了一记冷箭。 想来,这次当真是逆了一贯冷傲骄矜的黎岫玉的逆鳞。他的亲兵俘获这股子外邦势力,也不知用了什么十大八大酷刑逼问出了这祸乱的根源竟来自姜国,直指君老头子。 我已能想像当时他得知此消息的模样,必是冷笑连连,心里已不动声色地为黎国的国土扩张又选定好了一块新地方。于是,他就和姜国的二世子,君无双还有姜国冢宰楼辰羽毛勾搭上了。 至于君无双这孩子究竟遭到了君老头子什么悲惨虐待以至于走上了一条弒父弒君的骂名之路我就不得而知了。其实我曾暗自揣测了一番,莫非,又是里惯见的,某父某子同瞧上了一位美人不成? 祁青说完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着谴责:“这些时日,主公连日连夜都未曾合眼,就是那样,依然挤出时间回了一趟京都,生怕某个缺心眼被人撺掇多生了什么心思,胡思乱想。某人呢,倒是十分能耐,两句话就又把他气得大怒而去。” 我听完十分惭愧还有心虚,袖子底下暗暗对了对手指,不仅气走了他,还在他的酒水里放了两粒巴豆……我本想巴豆这事应该没人知道,事后顶多黎岫玉认为自己在这虫病多发的季节吃坏了肚子。可是那红衣女子在为他检查完身体后,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让我很不安。 要是被黎岫玉知道我暗算他,我会挨揍的,我内心哭泣。 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他,我想,这帝王之路终究非轻易好走的。都说人一生得一知己一对手,就已足矣。可他的对手却是这七国天下,无数人事。想到这,我的心微微疼了。他心思一贯较旁人细密,想来,也比旁人更累。 所以哇,做人还是傻点好。如果你自认没那能力将这世间剖析透彻,不妨就糊涂一世也好。太透彻和清醒的人,经实践证明,一般都会秃顶和短寿…… 第54页 就在我撑着头出神的时候,极轻而又节奏的敲击声突然响在窗外。我听出了那是无桑一贯报信的手法。我低头看了看他,终究松开了手,偷偷爬下了床。 无桑呈来青国信笺,上面是师父的印戳,我惊疑地撕开外封,看到信中话时,手一抖,轻飘飘的一页纸就那样落了下来,颓然委顿在地。 念儿不见了! 我来不及等黎岫玉醒来,给守着的祁青留了几句话,便匆匆纵马驰车赶回青国。一路上,我闭目靠在车壁上,牙讲唇瓣咬出丝丝血痕,念儿…… 当我和那个应该失踪的年幼的青国国主大眼瞪小眼立在朝堂上时,有些站立不稳,难道青国也流行了外藩的某些以愚弄他人为乐的节日吗? 他的小眼睛躲躲藏藏,眼神闪烁,沖我挤出一个艰难而抽搐的笑容:“母亲,您回来了?念儿好想念您啊……” 我也好想好想,拎着你起来打啊! 回我和他端端正正面对面坐好开始盘问时,他犹豫再三,猛地扑入我怀中,干嚎:“阿娘,念儿真的好想好想你哇。师祖大人恐吓我,说阿娘您再不回来,就要永远被坏人留在京都了。念儿日日思念,夜夜哭泣,连奏疏上的字都看不清了,才出此下策,哄着阿娘你回来。你看你看,念儿都瘦了。” 他抓着我的手摸向他光滑的小脸,当我碰到他肥嘟嘟的脸时,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手狠狠捏了一把。他一声嚎叫,响彻后宫。 都说丰国的桃花是这九州之上最好的,可惜青国王宫之中却难生桃枝。我握着念儿的手一笔一画在奏疏上描着字。他此时皱着小小的眉,极为严肃。我开口问道:“念儿,你喜欢桃花吗?” 他仰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小小的眉拧了拧,终于点了点头。我放下他手间的笔,笑容温柔:“那母亲让人替你折来这世间最好的桃花好吗?” 他侧首看了案边婚书金册,一个月前它来自黎国公手中,而现在那个它的主人应该已经快到了青国王都了。终于他又点了头:“母亲摘来的,自是最好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搂紧了他。 殿外一阵喧譁,心下诧异,再回头,便见着了那风华俊朗之人踏了进来,一时便怔忪在了那里。 那次会盟之后,有顾念幼儿的意思,也有我逃避的习惯使然。当你突然了解到一个自以为很是熟悉的人你所不知道的一些事后,你会发现你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他了。 他走到我身前,淡淡看了我一眼,我自动转目去研究他身侧的梨花木椅上的蝙蝠。 他凤目轻转,视线落于我身侧那小小人儿身上。他走到念儿面前,端起那张稚气未脱却佯装严肃的粉脸,挑起一边唇角:“小世子,你可认得我?” 念儿眸色闪动,视线未曾移开,轻轻颔首。 就听他大笑一声,回首看我:“让颜儿久等了,路上耽搁,所以来迟。颜儿,可心焦?” 他俯身看我,手撑在椅肘上,半围住我。我抽了抽嘴角,笑地有些僵硬,身子往后缩了缩。我说,这样不利于幼儿教育来着吧。 国君大婚,举世赦杀。 再过三日便是迎亲之时,我静静饮着一杯茶,他慢慢靠近,指腹轻划过我的侧脸,迫使我抬头看他:“颜儿,那日为什么要逃?你可,还是不甘心?” 他未等我回答,细碎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角,封住了我所有言语。 我面红耳赤,心神恍惚时想,逃是真的,不甘心真就是个误会,误会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大婚前一日,快马来报,姜国国君遇刺,群医无策,昏迷不醒,楼氏掌国,权倾朝野,荆国增兵边境,十二万大军压境。姜国危。 32 32、第二十五章 浮生回首如驰影(完)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了~~oo ~~接下来,还有一个黎小世子的番外,估摸挺长的。这孩子不容易啊,等个老婆等了那么久。然后,吼吼,第二卷是云步疏和秦沉璧的故事了 中天月圆,梨蕊盛雪,叠如云端。我端着酒盏,静坐细抿。那湖波鳞碎,环柳窈窕,一如往昔。 可惜的是,而今再不复少年时那般无忧心态了。 听闻蚌壳里的明珠,是由沙砾落入蚌中,历经千百年时间磨砺而成。 我听后,蓦地拍桌,道:“好珍珠,竟和我夫人我一般质朴而内秀。” 师父的眼神很是匪夷所思,大约他觉得他的教育着实失败,他道:“你这般鲁莽的性子,在往后定是要磨一磨的。” 他一语料定,何止是磨一磨。珍珠磨去的只是沙砾的稜角,我磨去的则是所有年少的轻狂与锋芒,鲜血淋漓而不忍视。 有人坐下,转去青壶,便听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世人都说借酒浇愁,夫人大婚在即,哪来这般愁?” 指尖在盏沿细摩,轻笑道:“苏枕暮,这良辰美景如斯怡人,你却总是喜欢来煞风景,当真讨人嫌的紧。看来夫人我还是踢了你走最好。” 半晌无言,便听她讪讪道:“不就占了你一角殿室,吃了一口饭食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物尽其用了。你既这般想帮黎岫玉他,又何必在这自斟自酌?” 我转头幽幽地盯了她许久,她向后倾了倾身子,面上上有些挂不住:“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第55页 “哦。”我平平应了声,勾着杯的指头沾了沾酒,在案上划了个墨字。 她低头一瞥,面色一僵,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我叩了叩桌子慢慢道:“这些年来,没想到阿暮也有这般颠簸坎坷的遭遇,真是让人可感可嘆。” 又转了个调:“若是流传开来,也算是出让人动情的戏本子了。阿暮觉得如何?” 她应该觉得我是个坏人。其实我不是坏人,与黎岫玉呆久了,我多少是变聪明了。例如,我聪明地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性子上的弱点。 苏枕暮的性子就是小心眼又好面子,真是个别扭而可爱的孩子啊,我弹了弹袍子,笑得奸诈而欠揍。 饮尽最后一口酒,抛了杯子,起身离座,斜觑:“本夫人就算再愚钝,这过往现下,总还是能分的清的。你的师兄苏辞远何等人物?那楼家小子,也是个小狐狸崽子。我总不至于才接了婚书,便要做瞭望门寡?” 说完,起步离开,留她一人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次日,苏枕暮起程赶往姜国边境,黎军驻扎处。 当我带着念儿和辫辫往梨花树下埋酒时,黎岫玉和苏枕暮的信函同时传来。我弯腰替念儿擦去脸上的泥土,听辫辫念着信中内容,然后笑了起来,对念儿说:“听到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揉了揉他脑袋。这就是政治,没有绝对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铁骑和刀兵是它前进的步伐,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姜国兵强,七国有名,单凭黎国孤力,抗之不易,然荆国之军扰边,势如破竹,楼氏顾此失彼,终是丢了城池无数。 楼氏势单力薄,于朝中树敌无数,内忧外患,不日乞降,后来者居上,黎国趁势纳降,独独冷落了最初风生水起的荆国大军。 奈何降书送至黎都,黎国以礼相受,两国互盟。如此一来,姜国的盛世终是画上一个句号。 而两国之军,荆国亦难再越雷池一步。 月移花影,淡扫露台。我独坐在玉阶之上,看这重重宫宇如同当年我接到师父从他手里带来的兵符一样。 谁来,谁去,谁是,谁非,这世间从不缺恩仇爱恨。青山会老,红袖亦皱。人,生而在世,又能辜负多少春秋?如此也好,如此也罢。总归,终有人陪我喝这一壶酒了。 他踏夜而来,铁甲未卸,那双眸子映着月华,流光璀然,灼灼逼人。我抬袖斟了一杯:“打完了?” 又斟了一杯,扬眉:“打好了?” 他站在我身前不远处,披着铁甲的手臂抬了抬,却在几步外生生止住。他的眸里没有往常那般温切又疏离的笑意,深深看着我道:“我不想你身上沾染鲜血的腥臭。” 我心下一颤。 他从怀中抽出降书,放到我面前,一双眸子终浮起笑意:“聘礼在此,我终于能够娶你。” 夜风吹来,击打着檐下铁马,发出清亮又遥远的声响。他的话虽风落入我耳里,那名为酸楚和心思的情绪终究在心底蔓延上升,包围住了我。 阿玉,我没有告诉你,我也很想你。 月光下他的眼睛,深邃黑亮,一如初见。我握着降书,终忍不住眼中溢出的笑意。 恍回儿时,当我羡慕地看着帝姬下降时的盛大典仪时,他那双漂亮的眸子熠熠生光,看着我认真说:“这算什么,到时候我若娶心爱之人,必倾国以聘。” 相思被时光酿成了酒,终芬芳四溢,浓郁醉人。 时光久远,连我都已忘记的那一剎童言,终被他亲手承托到我面前。终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 楼氏覆灭,楼辰羽不知所踪,苏辞远归隐桃溪,黎国入主姜都,乱华初始。 他携着我和念儿二人,站在姜国都城之上,俯视围墙下人山人海,皆是生平百姓。 只见他俯身将身边小小稚子抱在手中,让他俯瞰众生,看清这一方城池,他的声音沉稳肃穆:“念儿,你看清楚,看他们的眼睛,记住,那是弱者的眼神。你将来绝不能有这样的眼神。” 秦宫燕台,万里封疆,帝城雄关,烽火千里,这就是乱世诸侯的命运。 既然天命如此,那执刃又如何呢? 我和他并肩立于高城之上,苍穹有风,拂我袖摆,与他锦袍广袖交叠在一起,我微微出神。 我轻轻捅了捅他,他回眸,眼下温柔。我稍稍犹豫,终踮脚伸手抱住他:“阿玉,侯爷夫人我忽然记起那晚还欠你一个拥抱----你既愿梨香染襟,我又何惧血染白衣? 他以江山为聘,我以九州为证。此情不负,与君生同襟,与君,死同穴。 33 33、第二十六章 【番外】江山易红颜 ... 【番外】黎岫玉篇 情已深种,再难回转,就算世人病诟这一场风花雪月,我也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祁青曾经问我,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究竟值不值得被“流放”到这荒凉悽苦的边塞漠北。 当时我正擦去剑上的血,冰冷的剑映着我模糊不清的面容,我也在心底问为什么。 睥睨天下,王侯将相,尽是一方雄霸,看似大乱,又似大统,王朝之下,骑狼射鹿,莫不是以血相祭。我心应在江山万里庙堂高宇,饮血剑芒。 但年少时初次相遇的场景,我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她在晴朗的天光下,四目相对,一生不忘,要我愿意,便能瞬间出现在脑海中,誓言依旧鲜明。这一幕让我坠入此生魔障。 第56页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防备? 为什么总是对我笑得那么无助? 我等了你多少年,你可知道? 记忆中你身上的梨花香,尚未散尽,心中还有那么多为什么,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当年不是我不想将她留在身边,她身世如晦,极有可能便是皇帝和他最爱的女人苏韵的孩子。那时的我纵然已掌部分势力,却无法和身为黎侯的父亲抗衡。 父亲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部下的孩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只能借着青华两国之战送她离去,又不得不假意接受与皇室的联姻。 如果我未与颜淡相遇,那么这桩联姻将是我踏上帝位名正言顺的助力。可终究为了她忤逆了父亲,从而发配边塞延迟了这桩婚事。 她必然是伤心离京,但是没有关系,我能送你离开,必然终有一天就能以十里迎仗,倾世之聘接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从不缺的,便是这耐心。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可笑的命运。 当年我在围场未能杀得了紫霄煜,便为将来的长久离别埋下了痛心疾首的种子。 再于京都见她时,她已非当初那个神采飞扬年少轻狂的模样。安静而内敛的姿态,让人陌生又心惊,或许还有心底怎么也遮掩不去的一丝心痛。 她曾在那个男子身边,并有了他的骨血。纵踏平华国,血洗紫氏亦难去我心中忌恨。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至死方休。 纵然心中嫉妒成狂,依然不忍责备冷淡她,总想为她多遮去一分风雨,总想能多留住那双眼中多一刻笑意。 情爱如线,尊如人间帝王,亦难逃其千丝万缕的束缚。 姜国国君对于华国的觊觎,众人皆心知肚明,各怀鬼胎。这一局,我本不欲掺和其中,荆姜两国对峙就足以维持华国局势。 可当她状似冷静实则无助的神情撞入我的眼中,我终还是忍不住,从来都是捨不得,可笑的是,她却从来不知。 王叔之叛我早已料到,姜国国君当真按耐不住,内外勾结,谋我朝权。 君无双找到我,为我带来了楼辰羽联盟的手信。 我捏着那封薄函并未拆开,淡淡问这位姜国二世子:“你想要什么?” 他笑得肆无忌惮:“一灭姜国;二乱江山。” 他的眼里似能看见如地狱红莲般的火焰,焚尽所有的同时也燃烧了自己。 无声嘆息,又是一个执念成魔的人。后不免自嘲,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这乱世终以我执剑挑起,一灭姜国,随后举兵荆国。早知荆国民富兵强,几世积累,民心成城。此一战,终已和局告终。 荆黎相持,二分天下。 纵然天下人都说黎岫玉溺于美人之怀,但是我从未觉得被误。荆黎之战已经三年,而她嫁我也已三年。 宝剑藏锋不出,出鞘时血风渐消。 只是,双手早已忘却剑试天下的快意,唯贪恋与她十指相扣的温度,此生不足。 爱她清晨扰我好梦,只为跃跃欲试骑马出游。黎国素有严明的王室规矩,女眷不得骑马,她心知肚明,却还是以身试法。 更爱她一身宫娥装束,藏在书房偷听时被当场逮住的样子,似哭非哭,明明眼中无泪,还偏生用袖子蹭了又蹭。 是否所有男子都有这样的夙愿,每每日暮西山,夕阳晚歌,总是希望门口立着等待自己归去的女子,一盏宫灯,一抹长裙,影子斜斜,且眉眼含笑,都只为你。 虽然她只最爱在寂静的夜里守着那个熟睡的小傢伙,双目不移,似乎连抬头看一眼都是多余。 我愿用这一双手,护她一世安宁。 朝事议罢,摆驾回宫,半途驻了足,沉思片刻,转身便折向桃园,她果然在那。 阳光被层层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青色衣裙衬得她有些瘦削。 只见她摊开手掌,从树间密叶里泄下来的阳光落在她光洁的掌心。她盯着那缕光线,似出了神。 她这不定时的神游天外,当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她仰首靠在我胸前。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轻出了一口气。政事繁芜,虽言应付尚可,总觉得冷落了她。 她扳开我的手,将手平覆上去,十分契合。她的表情很是自得,又作漫不经心之状道:“阿玉,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与君生同矜,与君死同穴……” 她低低念着,然后摇头:“生死同时不好不好,岂不便宜老天爷,买一送一了不是?” 她依偎在我怀中的喃喃自语让我不禁浮上笑容,她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 一手揽过她及腰长发,撩至一侧,露出一段白皙脖颈,心动之下,便俯身去亲吻那片皮肤:“生死之事,从来都不由你我自主,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被给予的时间内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随即又轻嘆一口气,刮一下她小巧鼻尖,道:“你的花花肠子实在是多,想什么买一送一,哪里学来的东西?” 话终,拥她在怀,看她在臂弯间钻了又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姿势,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竟是如此安心。 她唇边有微笑蔓延,左手抓住我衣袖,从头至尾不曾松开。我不知,是否因为你曾失去,所以才捨不得放开如今所有? 第57页 然我亦不知,在你心中自己究竟算得几分,你我之间,是清晰的默然欢喜,还是模糊的有所替代。 很多时刻,多么想在你眼中看到沉沦。 春暖日和,梨花如雪,似乎颠倒了这一季繁华,长草莺飞,宿柳意风,她之鬓发,垂落在我肩头。 手中的奏摺顿了顿,背后之人正拿一朵花在耳边摩挲,伸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佯怒道:“你说要来踏青,我也已随你,耽误这许多事不说,怎么还越发不懂事?” 言罢,觉出背上趴伏之人安静出奇,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去了哪里,想来被自己方才的语气唬住,不觉轻出一口气,拿过她手中那朵小花:“这花闻着可香,我给你去摘,好不好?” 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株梨树。 她突然停住脚步,从后抱住我,抵着我的背,轻声说:“阿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那时候我在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之说……” 我脚下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低喃抱紧我,竟抽泣起来:“阿玉,我想还给你十年,可是我怕我还不起了……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春日之下,手脚竟有些冰冷。 人生弹指芳菲暮。只要一想到此生与她相濡以沫,很多事情,便没有再计较的必要。 落入怀中的身体,软软沉沉,以为她只是撒娇耍性子,赖在怀里不肯起身,习惯性用手指刮一下她鼻尖,无奈道:“来,我们去摘花。” 然,怀中的人久久未动。 轻抬起她脸庞,才看见嘴角一丝血迹。 一瞬惊慌,错乱满地梨花,我甚至没有发现风吹湿了我的眼睛。 我突然希望自己拥有一个群医辈出的天下,那么我的颜儿就不会有事,她不会安静温婉地躺在我怀里,一直一直睡下去。 抱着她快马回宫,踩碎一地乱花,寝宫中早有几个太医相候,将床榻重重围住,然看闻之后,神色古怪,不敢言语。 冰冷如霜的眼神在群医间一一扫视,一声冷笑:“给你们三天时间,我要她醒过来,否则,我要你们陪葬!” 言尽,群医惶恐,黑压压跪了一地。 怒视一眼,拂袖离去,于书房内草拟诏令,通告天下,寻求精通医术妙手回春之人,赏银万金,但求一治。 令下,皇榜满城,无人敢揭。 三日过去,群医仍旧无策,怒不可遏,皆斩,悬首级于市。 臣下有言,此举有乱民心,有伤朝野,有动国祚,言下之意,她成了红颜祸水。 我站在金殿台阶上,对着满朝文武轻轻一笑,却不曾有人看见我眼中寂寥。 你们这群庸人不懂,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用她开口要求什么,什么都会为她想得周全。 我以江山换红颜,尔等奈何? 再一日怒斥众医,摔碎了手上药碗。她的声音蓦然就那样轻如弦颤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如风般扑倒她身侧,她依旧笑意盈眉,只不过脸白如纸,她唤道:“阿玉……” 我应着她的话俯□,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眼睛:“阿玉,我曾经有一个愿望,就是一个人牵着小毛抱着团团,看遍万里河山,无拘无束。” 她眨了眨眼睛,如同平时和我撒娇一般:“后来有了念儿,又有了你,我就想,等念儿长大,什么都丢给他,然后一起逃家……” 她唇角蜿蜒而下的鲜血在我心间割出道道裂痕:“阿玉,你说过我要什么都会给我,那么就替我握住这九州的颜色好不好。” 她闭目的剎那,天地齐崩。 我有山河浩荡,岁月煌煌,却失了美眷如花。 我是人间帝王,却中三毒,贪,嗔,痴。 数年之后,我独坐中庭,眼前只有一壶酒,一树花。 自斟自饮,笑意犹存,仿佛当年对面的女子还坐在那里,仰望着天光树影,侍弄自己的鬓发,微微笑着,和自己对饮一壶,淡看流年偷换。 她的房间还在那里,一尘不染,每一件摆设都在她最喜欢的地方,她的九弦琴,她的蓝色纸鸢,她的治国书册,还有她从青国带来的青瓷茶壶。 每天早晨,她都会从梳妆檯走到书桌前,用紫毫在宣纸上涂抹些什么,再揉成一团,痴痴地傻笑。 早膳之后,她会去念儿的书房监督他读书写字,或者陪他去偏院练剑,有时候,两个人还会偷换宫人的衣服跑出去逛闹市,直到我派人出去逮他们回来。 她喜欢和宫女们一起踢毽子,和侍卫们一起唠嗑,和太医们一起煎药,却不喜欢陪我看奏摺。 她说,一个人这一生只有那么一个人,来了,就好了。 她还说,如果挑男人是一场豪赌,那么从开始到现在,她都赢了。 苦酒入喉,如刀穿肠。 我看着念儿的手,在宣纸上蜿蜒流泻,一笔一画,江山二字,跃然在目。 我还记得对你许下的承诺,如今我已是天下之主,可是你在何处?回首百年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首先我要感谢某人,没有她没有这章。其次,我想说,我一边写一边哭。后妈第一回当,不容易啊,虐得就是自己啊 34 34、第一章 云疏璧沉—楔子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宣告完结,但是根据很多亲很中肯的建议,墨然决定动手修改,铺清楚情节。由于目前在榜,不能有太大修动,所以我只能先修自己的存稿,这周结束才能修发出的章。第二卷已经开始,由于吸取第一卷的经验和教训,墨然一定会尽力铺陈清楚人物关系。明天要回校,大概不能更,所以今晚双更。双手合十,多谢一直以外支持自己的童鞋们,墨然会更努力的。 第58页 冬风穿街过巷,摇帘鼓窗,又是一夜寒雪飘落时,覆一目苍白银装。 天际沉沉阴云掀开一角,泻下几缕薄暖的光,像织坊少女手中柔软的绸缎。 百年皇都从晨曦中将将醒来,已能见几个挑着或推着货担的身影,忙开来。 茶馆的小二在老闆的催促声中,揉着尚是迷濛的眼睛,拖拖踏踏卸下门板,准备开门。没想到才抽开一块门板,就看见一个蹲坐在门口左侧的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破旧青衫,执着一柄长长的烟杆,不时在身边的小石狮子上敲敲,吸一口再吐出一圈淡淡的烟圈。 东边的天光落在他脸上,镶上一圈淡淡的光晕,那本平淡无奇的眉眼,竟隐约瞧出了两分锐利锋芒。 小二的心中突然有股奇异的感觉,这个他所认识的一贯邋遢落魄的说书先生,并非凡人。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此般,因着这时间似从未在他身上流逝。 从小二还是个孩童时,他便在这里说书;少年时,他依旧在此;以至于现在他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这位先生依旧在此。 一般来说,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若是觉得一件人事不平常,越是琢磨便越是觉得匪夷所思,越觉得匪夷所思,便越是膜拜敬畏。 所以帝王们往往会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高深莫测,遥不可及的形象。当然很多帝王还会很虚荣地加上英俊潇洒,英明神武之类的形容词。 惹得不论是管家小姐还是布衣佳人都对那座高深的宫城,一颗芳心蠢蠢欲动。就算做不了凤凰,倘若能与某某英俊王爷来段偶遇也是曼妙万分的。 其实,真相往往是,皇帝们不是肥头大耳就是大腹便便,因着这是皇家美学要求的——福相 落九郎吐出一口悠长烟晕,站起身来松了送肩,折了折腰。一回头就看见了呆立着的小二,只见他嘴一张,眯着眼道:“小二哥啊,你如此看我,莫不是恋慕我?老朽可就这一件衣服,倘若袖子断了,老朽会泪流满面的。” …… 店小二心目中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之相立刻跌落凡间,破碎得就和他昨晚磨的豆腐渣一样。唉,孩子哇,偶像什么的,难道你不知道是要远观的吗? “落先生今日怎生这般早?”小二收掇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脏,抽完剩下的门板,干笑着转移话题。 落九郎懒散地踏进茶馆,手中转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醒木。醒目长不过手掌,宽约两寸多几分。前头隐约能见着朵血色蔷薇,也不知经历多长时光,颜色不改,鲜艷欲滴。 小二的目光落到它上面,也不知为何,每次见着这木头,心下总是堵得很,喉咙里像梗着什么一样酸得难受。 落九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头抚了抚那朵蔷薇,嘴角扯了丝笑意:“今日天寒霜雪,老朽这把老骨头甚不舒服,再见着这皑皑白雪,想起了许久前的几个故人。思绪过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哎?落先生还有故人,如今他们可还健在?”小二哥又执着扫帚里里外外扫起了地:“哎呦!”小二脑门吃了醒木一记。 “都言是故人,又怎生健在?尽说胡话!” 落九郎旋身撩着袍子坐在了书案后,一敲醒目,空荡而清脆的声音撞在茶馆四壁,又回荡开来,久久不绝。 他一洒扇子,轻摇几下,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坐席,启口缓缓道来一个百年前的故事。小二支着扫帚,看着这行事一贯特立独行的说书人,慢慢也随他沉回了那乱世之中悲欢离合。 明月在天,照千百流年,多少人事皆已成灰,空留嗟嘆欷歔。 云疏璧沉,蔷薇骨凋,何觅他芳? =================================================================== 云步疏 时光悠悠,年岁辗转。 每当檐角玉铛,清音作起时。我总是想起那个午后,少年轻甲银袍单膝跪在我面前,如墨染的长发,泛着苍青的光华。他的手里握着那杆名动天下的清吟长枪,熠熠寒光一瞬映入我的眼眸。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他沉稳着力的声音响起在琼苍殿的高梁阔嵴间 “秦沉璧,必守君上,荆氏江山,一世无忧。身陨命竭而不悔!” 有时候,信任一个人,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35 35、第二章 寒雪夜时与君逢 ...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开始了……落九郎这么个角色我突然大爱啊,决定扩大他的戏份……不过他不是男主的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个真正的路人甲……感觉我又纠结了%>_<%(好吧,我只是发现了一处逻辑硬伤了) 荆国云氏得封诸侯,已历两百余年。荆国百姓得天眷顾,荆国君主虽非代代明君,其中中庸之辈得贤臣相助亦尚能安守国邦,护民安乐。 国富兵强,民乐邦安,荆国得以成为这末世江山里与黎国并列的强国之一。 荆国多雪,今冬尤盛。连绵不绝的黑云叠在天边,压得天色晦暗如夜,眼见又一场大雪将至。 原本熙熙攘攘王都街道此时人迹寥寥,散着的三三两两生意人也都在收拾各家铺子,准备打个早烊,回家温酒戏稚儿去也。 那啥,有句话是如何说的?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对于除了酷爱夜行的江湖人士和有纵火癖的人之外的其他人来说,还是回家洗洗睡吧。天黑了,娘亲们都说有坏人的。 第59页 巷子很深,还没有挂灯笼,这一点让我这个夜视不好的人很暴躁,暗下决心回去之后定要督促工部加强对王都的基础设施建设。 下完这个决心后,我又悲催地想,难道我已经在心底里默认了被抓回去的结局吗?不!我是个勇于奋斗,不屈于现实的人,所以就算屡次逃屡次失败,我依然在做着不懈的斗争。 就如同每次我拔完莫老头子家后花园的君子兰后在他的叫骂声中逃脱出来;下一次被押着去时,我依然会将他的文松摧残得一毛不剩。 苍天怜悯,莫老头子滔滔不绝的口水本殿忍了,可是他敢不敢别问我一些很哲学很伦理的问题啊。例如“当君上和王后同时掉落苍江中,殿下会先救哪一位” 当时书案后的我愣了一愣,对上他殷切的目光,指间的扇子一抖很是坦诚地说:“本殿会让护卫们同时救起来的。” 我对于这个回答表示很满意,既充分体现了本殿的知人善任,又表达了对于父王和母后同等的孝心。 可是换来的确是莫老头子气得鬍鬚直颤,戒尺直拍,啪啪作响,嘴里还念叨:“荆国不幸,东君不德,社稷之悲啊。” …… 东君不德,这在荆国是多么严重的四个字啊。那时我一边抄着莫老头子罚下来的八百遍《论帝赋》,一边琢磨难道我真是荆国百年一见的创新型人才,即将成为荆国的第一位昏君? 就在我抄到那句“东君不德,荒□国”时,我盯着那八个字,我决定这次我要放火烧掉太傅府。 此时的境况,让我有种冲动就是冲到莫老头子面前去,跳着脚告诉他,东君我很德。 东 君我不仅很德还很正直和脆弱啊。 你有见过回到寝宫一掀被子,被里面赤/裸/裸的某未成年少男惊吓到连爬带滚不敢回自己老窝的东君吗?你又见过在宴席上,被五六个花样妖娆男子左攀右抱,依旧坐怀不乱的东君吗? 我知道荆国王室血脉单薄,但是父王母后宗室长老们哇,您们的东君还未及笄啊。这放在律法里,算是迫害稚童咩? 东君不是个人干的活啊,做东君的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司命星君老婆本的可怜虫。 北风呼嚎,扯碎天上厚重的云彩,飘下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冰冷的雪瓣落到我的睫毛上,眨了眨,便有些湿了眼睛,面前的路就更有些模糊了。 我开始怀念我铺着地龙的漂亮寝宫,怀念白白胖胖的糯米,怀念阿巧做的香糯可口的糕点,想到这我饿了…… 一只手突然自黑暗里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银白的雪光下,那只手干瘦如柴且苍白无色。可是它使的劲很大,我一个踉跄被它带到巷子左侧的一角。 我脑中划过无数念头,有敌国派来的杀手,有劫财索物的强盗,还有喝醉抱错老婆的混蛋,可就是单单没想到劫色这一说。多年的储君教育,让我都快忘记自己是男是女了。如果是劫色,我想也许我会比较兴奋也说不定…… 他将我的手紧紧扣在墙上,勒得我有点痛了,我想我细皮嫩肉的手腕应该淤青了。 雪更大了,簌簌掉落的雪花垂洒在我和他之间,融着夜色,仿若织成一片薄薄的纱幔。我嗅了嗅,果然,周围有浓郁的酒味,可是并不沖鼻,只觉清淡透澈。 接而我就看到那个如这片酒味一样的人,清洌寒冷,修如青竹。半阖着的眼里是迷濛又清冷的眸色,他在低念着什么,但风雪太大模糊了他的声音。 原本准备呼喊戍卫的我沉寂了,他也只比阿寞要稍微好看一点点,甚至身上的久洗如白的青衫显得有些落拓。可是我那颗被王道帝业埋没着的少女之心,就那样蓦然被撼动了。 我想这真是场曼妙的相遇,夜雪翩翩,公子如竹。 如果将将这位陌生男子只是用他的外表,也就是色相吸引了我,接下来他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还是个武功高强而富有内涵的人。 英雄救美再配合着漫天雪花,如果杀手们的对象不是我,我想我会很激动。对于严格遵守王室规矩的宗师长老们来说,逛戏园子对于东君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掉价了……因而我只能对着戏本子意淫来满足这颗寂寞而孤独的心。 杀手们的目标很明确,配合很默契,为了取我这个废柴东君的性命甚至连我身边这位路人公子都要一起砍了。明晃晃的剑,交织成一片光幕,向我们头顶罩来。 原本还一副醉生梦死,准备调戏良家少女我的公子甲(暂且让我用公子甲来称呼这位莫名公子),移步转身,右手挽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那道弧线迎着剑幕而上。 我本能地闭上眼,对于肉搏刀兵这样没有美感且鲜血四溢的画面我没有什么期待。想像中他的痛呼没有想起,只听得清亮的兵器相架声,还有击打的钝响,七七八八惊乱了雪夜的宁静。但是这片生死相峙的拼斗声又很快被更大的风雪声所掩埋。 所以对于其他人来说,所谓的安静不过是一波声音被更大一波声音所覆盖而已。负负得正,物极必反,阴极得阳,老子的学说果然是经得起实践的考验的。 很久过后,风声雪声都已渐小,我在心底已经扣完了戍卫们从今年到他们回家养老的薪俸和嘉奖时,终于有些好奇地睁开眼。 一睁开眼我的心跳停了停,悬了片刻才又缓缓跳动起来。面前那双黑如点漆的极幽眼睛正一瞬不移地看着我,我看着那双眼里的我发髻微乱、面色青白,总体来说形象不是很佳,让我有些沮丧。 第60页 他开口:“你是谁?”苍穹起风,卷着无尽雪花浩荡而下,天地寂静,他的声音冷如寒玉,却生 生敲入我的心间。 我蠕了蠕嘴唇,道:“他们都喊我阿疏。”他们指的自然是我的父王母后和才会说话的阿雪。我不介意将这个分外亲切的称呼与他共享,我想他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一定很好听。 他凝视了我很长时间,似在印证我的话的可信程度。 天地作证,东君我行事虽然有点个人特色,但是说话那是顶顶当真的。都说君王金口玉言,东君我好歹也算得上银口玉言不是。好吧,我曾经觉得金口玉言这话就很不靠谱,都金口玉言了那该怎么吃饭啊? 我不善与人对视,更何况是那双似能看透人所有心思的幽深眼睛,我会觉得我裸奔在他面前,而且他还不屑于我的裸奔,很伤自尊的说…… “你从哪里来?”他终于开口问了我们相遇的第二个问题。我觉得他问的很妙,了解对方乃交往的第一步。 但是我怕我的家世背景太过复杂,遭他嫌弃,尤其还是他个一看就是书香之家清高门第的子弟,于是我答得很飘渺:“自来处来。”听说修道之士们都爱这套,我决定搬过来提高自身境界。 他额角的青筋抽了一抽,目光寒冷,语间透着两分玩味:“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往去处去。” 我立刻心有戚戚焉道:“施主好悟性。”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看啊,我两多么般配,我想说的你竟一字不差地道了出来。 终于他未能被我气得拂袖而去,只因我死皮赖脸地攥住了他的袖子,冷得哆嗦道:“这位公子,你盘问了我如此之多,却连个名号都未留下。你不觉得甚是不公吗?如此,你我二人不妨找个无风无雪之地,暖两壶酒你与我慢慢说道可好?” 迂回与持久战术我领会的十分得到,他终被我缠上。 风雪已住,有星光微白,自云间漏下。他与我一前一后,一深一浅地踏着积雪向前走去。良久,淡淡一声从前传来:“我叫落九郎。” 落 九郎,十三岁的我对这个名字的概念只觉得新奇而独特,并暗自欢喜地将它藏好在心间。可是,我却忘记,越是藏好的东西便越是容易丢失,越是视若珍宝的爱物便容易破碎。 36 36、第三章 墨晦如夜暗潮生 ...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偷懒地隔日更了,顶锅盖跑 绿蚁小红泥,暖帘推絮雪。三两红梅斜枝探入窗,有暗香隐隐。 我捏着笔凝视许久,终又垂肘描了一笔,直腰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顺便落下了款。 有人从我身侧抽过案上墨迹未干的宣纸,沉默地看了许久。我心下忐忑又有些自得,本殿除了偶尔小赌怡情、大赌养性外,还有就是喜欢舞舞文弄弄墨,自诩还是有些造诣的。东君我是个雅俗并济,博学广识的通才啊。 终于落九郎狐疑不定地问我:“这是昨天隔壁王婶送的喜蛋?” …… 我瞅了瞅红艷妩媚的梅花,再看看画纸,我暗自治疗了一下自己受到重创的心灵,试探着问:“难道你除了察觉它与喜蛋的颜色有共通之处外,没有发现其他特徵吗?” 我一边说,一边眼睛极力向窗边那枝梅花瞟着,示意原型在那里。 他丢下所谓的“喜蛋”,然后拧着眉状似担忧道:“莫非阿疏已经闲得眼抽筋了吗?如此明日还是随我出外找份活计,总比在家寂寞到画鸡蛋为好?” 我默默在心底各种鄙视唾弃了一下看似清贵冷傲实则满身铜臭的落九郎。当初雪夜中见到的风姿卓绝的竹公子,那都是假相啊假相。我摸了把老泪,本殿果然还是单纯天真,容易受人蛊惑啊。 落九郎你就是个钻钱眼的吝啬鬼! 又果真寂寞地感慨,这世道天才们果然都是寂寞的,阳春白雪的艺术不是谁都能领会的。 落九郎的家坐落在王都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个十分通俗的叫法,那就是“贫民窟”。 我从落九郎那似嘲非嘲的笑言中得到这个叫法时,我左右打量了一番,于是很恳切而慎重地告诉他,贫富差距任何地方都是存在的,这是事物的普遍性,荆国亦不能幸免,请不要愤世嫉俗,我觉得他般风貌不适合国学里那帮酸儒们的“怨妇”状的。 而且愤世嫉俗容易给王都秩序和民众心理造成不稳定因素,我很不情愿有一天,我去素有“铁血暴吏”之名的刑部尚书那里解救落九郎。天知道,他想把我这个未来昏君关进天牢有多长时间了…… 其实吧,那夜我随他踏进家门时除了抱怨了两句让我摔了三个跟头的崎岖小道外,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从外看不起眼的院子里却是分外的清幽可爱,瘦梅枝延,修竹成丛。最主要到是它僻静,我被发现捉回去的可能性从而小了很多。 而此时丢下我画作,净手准备去做饭地落九郎,有着一个和他清隽气质很不符的职业。那就是,说书先生。 当他委婉而忧虑地告知我,他只是个基本能维持一人生计的说书先生而想驱赶走我这个吃白食的时,我也陷入了忧虑之中。只不过他忧虑的是,他养不起家糊不了口。而我忧虑的是,我的父王母后宗室长老,乃至全国百姓,能不能接受一个说书先生做王夫。 第61页 我可以勇敢地克服家庭阻碍,却无法打消百姓们对于王室婚姻的美好寄託和幻想。公主理应是和世子乃至于皇子相举案齐眉,共谱佳话的。而我还是个女储君,在他们看来,我未来的丈夫不是昭阳帝在世,那也理应是文可鼎国,武冠三军,一笑倾城,二笑倾国绝代芳华…… 好吧,我思虑果然过多了。 总之一句话,门第观念历来都是造成男女夜奔的根源。 落九郎面冷心软,赶不走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如何如何被赶家门,如何如何受尽饥寒,如何如何在仇家刀下死里逃生的我。于是我就这样赖在他这里继续自己好吃懒做,悠闲自得的生活。 其实,我很清楚,被抓回去只是早晚的事。可是我总是想多一点时间和他在一起,再多一点时间想好说服父王母后接受落九郎的办法。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努力,只为了这个让我一见便动了凡心的男子。好吧,虽然我才十三岁,可离及笄也不过两年时间。才十七八岁模样的落九郎,也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年龄差距。况且,东君我虽然不是很成材,但是富拥一国,养家绰绰有余的。 我想得很长远也很周全,可是当时的我惟独未想到是,一厢情愿它会是个比世俗观念门第之见更可怕的障碍。 如此,日子便这般一天一天偷来般的过去。每日在我还窝在被中好眠时,那厢的落九郎便踩着晨日曦光去茶馆说书。中午时分,我会腆着脸去王大婶那里蹭饭。 对此我曾经一度在落九郎面前称赞,那个虽然长着一副晚娘脸内心却十分良善的王大婶如何和蔼慷慨。落九郎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我,似在看着他从未见过如斯愚蠢之人。然后我得到一个让我羞愧很久的答案。原来,是落九郎在王大婶那里早存好了饭钱。他说怕他若一日未归,回家便看到荆国王都第一个因不会做饭而饿死的女子。 这不仅打击了我作为受百姓敬仰的储君的尊严,也极大否认了我为女子的身份。 至于晚饭,落九郎偶尔会带些吃食,其他都是他自力更生来生火煮饭。真是个合格的贤夫啊,我 摸着下巴看在厨房烟火里依旧青衫从容的他,垂涎三尺。 直到有一天,在家捧着戏本子看得昏天混地的我,被一阵轻而缓的敲门声惊回了神。我有些疑惑,一般来说,落九郎这里是极少有访客的。 我恋恋不捨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去开了门。 等看见了那人的面目和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这,莫不是落九郎的旧情人找上门来了? 我又哀嘆了一番,这个艰辛的尘世啊,女子不仅要和女子抢男人,竟还要和男子抢男人。 那是个极为精緻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轮廓如刻,冰雪冷容,眸过处行尽万千风情。虽然面容年轻,但一看便是少年老成,端肃沉稳之人。 当然如果那双眸子如结寒霜般冷冷瞅着你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任何风情了,你只会开始暗自在心里敲着小鼓,我到底是欠他钱还是欠他人了? 欠人对我来说比欠钱严重,欠钱我可以让他直接去户部找自家帐房要,欠人我该怎么办?东君我很不擅长仗势欺人,也很不擅长强抢良家民男啊。 当然对落九郎来说,欠债不还是比杀人放火还丧尽天良,天理不容的事。 他很是熟门熟路地进了门,直入堂舍,我在门口呆了半会子,缓缓关上了门。来者不善,吾须谨慎。 男子解开斗篷,精緻而华贵的月白长袍便露了出来,吸引我眼光的是长袍正中的一个“墨”字。 我的目光悄悄从他的袍子上再转到他的面容上,开始琢磨他的身份。我思量片刻,觉得那个“墨”字和官员们胸前的禽兽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既象徵了他的职业,也象徵了他的地位。 难道他是个墨坊主? 未等我思考完,他浅慢地解答了我的疑惑,他道:“我是墨家人。” 我愣了愣,随后打了个哈哈:“啊哈哈,原来是墨先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这一句纯属交际套语,未有任何感□彩。 可是他似乎并不如此认为,目光如刃噼在我脸上,声色俱厉:“他竟将墨家事告之与你了!” 我打小便是在父王那棍棒底下磨练出来,自然不惧他这番颜色,我只是疑惑,墨家又是何家?这位墨家人当真是墨坊主?莫非落九郎带走他什么行当机密? 他冷笑了一声:“这也可料。他既容你在身边,这些事以他纵来不知轻重的性子告诉你也无甚奇怪。只不过,他敢如是做了,这位姑娘你可又愿陪他承担此后的诸般后果?” 我云来雾里去听了半晌,约摸总结出来他的几个意思。第一,落九郎当真有秘密;第二,这位墨家人似乎认为落九郎将那秘密告之了我;第三,告之我的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我有了些许底气,后果再严重又如何,作为荆国的东君,哪怕我烧了天都的皇宫,皇帝似乎也不能将我如何,顶多罚荆国出钱再修就是了。 于是我坦然而淡定地看着他道:“无论何种后果,我自是甘愿与落九郎一併承担。”说罢,我为自己的深情执着暗贊了一声。喜欢一个人,自是要与他福祸与共的。 若是数年之后的我,回头看这场对话,一定会为年少无知、狂妄自大而长久嘆息。 第62页 而后那位陌生男子告之我他的姓名,他说他姓洛名书,与落九郎同来自墨家。 37 37、第四章 一别君无期 ... 作者有话要说:隔两天更新的人顶锅盖爬过来,身体不适造成心情不好,怎么也找不到码字的感觉。今天调整的好一点了,一大早就爬起来码字了,恕罪恕罪。 千古史册,历来凭的是太史手中一桿笔而流传下来。金戈铁马,帝王功业,功成势败,不论是漠漠烽烟还是盛世烟花,都只化为现下枯黄的一页书墨。 而轰轰烈烈的江山美人之争也不过是眨眼烟云,一世南柯。 光和影,昼与夜,从来都是相生相伴。 行走在“黑夜”中的墨家人们,就是与庙堂太史寮遥遥相对的江湖“史官”。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记载这千年百载间所发生的一切。 没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他们自己。低调谨慎的行事,冷观尘世的眼睛,还有严苛独特的规则,这一切掩盖了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家族的存在。 落九郎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位,只不过在若干年前,处在叛逆期的他和我一样逃家了。 但凡世人逃家,理由不过就那几种。如我,是为守清白,其他左右不过是为了理想啊,幸福啊之类的。可是落九郎的原因就分外独特了,那就是他因八卦过多而离家出走。 这在意料之外也在清理之中。史官是做什么的,其实就是个记流水帐的,但凡史中大小事件,点滴不漏一一记下。而墨家做为民间史官,自然大千世界,无所不记。 而这样的墨家,有着世外之族的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永远是历史的旁观者或者说是守护者,绝不能插手其中。 当年的落九郎无法忍受墨家令人窒息的沉闷和无数让人烦躁的琐碎事物,从而逃离了它。但他未忘记他所担负的职责,因而选择用说书这一方式来将历史和传说流传下去。 工作和娱乐相结合,我在心底为他贊了一声。如果也能用说书来应付东君所要学习的各种礼仪功课和处理的公务,那我的效率想必会大大提高。当然,如果我不会因此天天去宗庙里祖宗牌位前报导的话。 洛书告诉我这些时,眼神冷酷,像是看着随他一字一句步向死亡的人一般。言语确实有这样强悍的力量,可以一瞬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也可以缓慢而厮磨地将你凌迟。 可是他并不知道,被阴谋和诡言浇灌着长大的我,并非那样轻易地就能被他只言片语击败。否则,我想我也不会长久地担着这东君的名号了。 “以你的身份,是不该和落九郎在一起的。”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我“落九郎虽然人不在墨家,但是墨家的规矩他是必守不背的。否则,那样的下场是你和他都无力承担的。”那样的目光犀利如炬,照去我所披着的面具,我想我终还是输了。 溃不成军用来形容我此刻的状态也不为过,因为我无法反驳他说的每个字,只因是我先骗了落九郎,这场相遇从开始就掺杂了欺骗。 又是输在我与生俱来的身份上,我能怎么办呢?身为荆国的储君,自从生下来那刻被钦天监那居心叵测的老头盖上江山之主这一戳时,我就註定了愿而不得这悲情一生。 就如同年幼时我站在书案后一笔一画练着字,可眼睛不住描着窗外明媚的光景蠢蠢欲动时,父王的戒尺就会立刻落了下来,他道:“小事不专,于大如何?” 每当我伸手想触及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总会有人站出来对我说,东君是不该也不能要的。都说我是未来国君,将坐拥天下,我却觉得我是这天下最可怜孤独的人。因为给我的我都是不想要的,想要的我永远要不到。 我想我有必要垂死挣扎一下,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你既然知道我是何人,你也应知道,天下都是我的,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要的?”我口气狂妄,心下无比心虚。 “既然如此你就不妨看看落九郎他知道你身份之后,可还留你在此?”他绷紧的下颚僵硬地牵扯起了一丝笑,很是淡漠和嘲讽。 他走时,背对着我留下一句:“你这般的年纪,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夜色一寸寸沿着天边流淌开来,像一滩浓墨浸入了这百年王都的风骨魂魄中,喧譁熄灭,灯火点燃。天上的雪像零散的星子,轻轻飘飘洒下来,风一吹,便会细小雪芒打在脸上。 我坐在门外廊下,抱着暖手的小碳炉,铜孔里还能隐约见着点点红光,一闪一烁,如同我现在上下忐忑而不安的心绪,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我是储君,可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自己的感情被人质疑,是一件很受伤的事情。于是我开始探究我究竟是不是有所有官家子弟们对感情的通病,那就是一时兴起。 我记得有次躺在假山上睡午觉时,偷听到了宫娥们对于爱情这一贯穿人生始终的话题的探讨。然后我听到了句觉得很经典的话,此话如是道,爱一个人就是你给那朵花浇水,而喜欢一个人,则是想把这朵花摘下来。 对于落九郎,我是否只是一时兴起看到了朵漂亮的花而把他摘下来呢。我想了许久,终于肯定我并不喜欢辣手摧花,因为这是个很不划算的事。摘了的花,会很快枯萎,而我是想和落九郎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第63页 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想起来时就给这株花浇水,我想,我是要圈养它的。它在一个风雪夜里埋入了我的心,我会用漫长的时光来栽培它,以至于它在我的生命里生根发芽,开出芬芳动人的花朵。 如此很好,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是时间已过了很久很久,我都开始怀疑,落九郎是不是直接就在茶馆被洛书那个冰美人打晕了抗回墨家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熟悉的青影从门外侧入进了我的眼帘。 而我原本此时应落下的心,反而跳得更加慌乱,甚至还有两分心虚 我并未骗他,只是有些事情未告诉他。我觉得东君这个身份虽然看似有点飘渺遥远,其实若要与我这个人联繫在一起,任何人都觉得它和巷口卖豆花的也没什么差别。 我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的小铜盒顺着我的青布裙滚了下来,叮叮噹噹,碰倒了身边原本就摇曳孱弱的灯盏,“噗”的一声,所有的光亮都灭失在了黑暗里。 门那头的人收起黄布伞,循声看来,隔着夜色飘雪,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我却感觉他很是疲惫了。 “这么晚了,在屋外作甚?倘若受了风寒,可不还是请郎中?”他的语气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揶揄,甚至那小气吝啬的性子都没变一毫。 他穿过簌簌的雪帘,仿若从画卷中走出一般,走到我面前皱眉看着我:“天这么暗,也不点个灯?” 我揪着衣角,咬着唇闷声闷气道:“最近油价上涨,省钱。” 落九郎的眉拧得更深了,左左右右地打量了我一番,手搭我额前:“没发病啊,不顶嘴就算了,居然还吐出省钱二字。阿疏,中午在王大婶那吃错东西了吧。” …… 我果断地打掉了他的手,也打掉了心中惴惴不安的小心思。这世上如果还能有一个人比我更缺心眼,那一定就是落九郎。这可如何是好,都说上天安排在一起的两个人,是要起互补作用的,那我和落九郎又是如何呢? 他进屋首先便是寻了火摺子去点燃桌上的灯,我立在屋角突然唤道:“九郎……”他的身形猛地一晃,手中的火摺子一抖落了地。 黑暗遮掩了我因羞涩而微红的脸颊,可是这屋内二人的气氛终还是尴尬起来。 他似转头看过来,一声不出。我却似能想像的到他的目光,就如同那夜我和他初遇时,深如古潭,幽光暗动。 我终还是怯懦了,讪讪笑道:“稍安勿躁,小心火烛。”前半句是对我自己说的,后半句是对他说的。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片刻,终还是弯下腰捡起了火摺子点燃灯。 随着暖绒绒的光亮升起在屋内,我的勇气也升了起来,我看着这个青衫俊容的少年道,很是认真道:“落九郎,你不会赶我走的是不是?” “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了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映着烛光,眉眼模糊,声音淡淡反问道。 我被堵住了,我觉得我该慎重回答这个问题,稍不留意就暴露我的身份。要知道一个谎言随后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所以说谎的人不一定是聪明人,但圆谎的人一定是聪明人。 他没有等我回答,似不耐道:“若是闲得问这些问题,不若明日开始学习如何做饭。” 如此一句,于我已是足够了,足够我抚平所有焦虑和不安。 他从袖间拿出一个油纸包扔在桌上,瞥了我一眼,我扑过去满心欢喜地打开它:“落九郎,平日阿疏果然没白疼你,啊,东街家的小烤鸡。” 他斜坐在椅上,以肘支着桌撑着额,懒洋洋看着我,嗤笑一声:“整天混吃混喝,不担一分家务的还好意思说疼我?” 我捧着烤鸡,捏着油纸边撅起嘴:“不就是家务吗?本……姑娘可以学的,我如此聪明,家务自不在话下。” 他伸手似要拍拍我的脑袋,却停在了我头顶,终是落了下来,眼底的笑意晦涩不明,他说:“阿疏,你是个好女孩。” 我咬了口鸡翅膀,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因为他这话实在让我害怕,往往这样的话后来都会有但是这个转折句,这个转折后面绝对是我不爱听的。 可是他没有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啃着烤鸡,看得我鼻子发酸,强忍着眼底的泪意。 这一幕从外面看,一定是极为的一幕。 可惜,越是温暖甜蜜,破碎时便越痛入骨髓。 当阿寞领着卫兵们,不久后出现在这我才将它称作家的地方时,我阖上眼,泪水终于顺着眼角落下。 38 38、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作者有话要说:再阿雪和其他人的鞭策下,懒墨墨终于爬完一章了……掩面接受鞭打。好吧好吧,我会努力更的 阿寞说:“殿下,国君病重,请随臣回宫。” 我的手慢慢落下,风从门间涌进来,打在脸上生生疼。我抽了抽鼻子,回头看着烛火旁的他:“你说不赶我走的。” 他凝视着面前的烛火,那火光在风中被撕扯得若一只破碎的纸鸢,摇摇欲坠。他开口道:“阿疏,我未赶你走,只是我要离开了,离开荆国,永不再回。”一字一顿,他说的极慢也极稳,一寸寸熄灭我心中的所有希冀。 第64页 不过是一方窄小的屋子,却似生生噼开了一道天堑。我抬袖擦了擦眼角,开口的时候嗓子咸得发涩,我郑重其事对他道:“既然是你说永不回来,那么落九郎你且记住你今日今时所说的话。你若违了这誓言,不论老天罚不罚你,我必亲手取了你性命。” 我倔强地挺直腰,看着他,良久,他的唇角泛起抹笑意,轻轻巧巧道:“好。” 我终是走上了所有被负女子必走的因爱生恨的路线。 以前我觉得那些被男子抛弃了的女子,若干年后,怂恿自己的儿子去报复自己亲生父亲,让他为过去的混蛋事痛苦悔恨这种戏码很俗。 被抛弃了说不定还是种解脱,先别说女子离了男人依旧能活的好好的,就说这男人跟着也忒没前途了一点。 可是轮到我,我才发现,放弃并非只这简单二字。自己的心意,纵然再短再小,也是灌注了自己真情实意在里面。我不求你能视若珍宝,也且将它放在心间一角。我这人一贯护短,更别提是护自己的短了。 你将它视若敝履,又可知我心伤几分? 我当真还是少年时期,依旧盲目地信奉着因果得报这样荒谬的宗教观。他既然对不起我,必然是要受到恶报的。我狠狠地诅咒他,心底却还可悲地想你还是别回来吧。 那夜风雪很大,一层层的雪绒铺天盖地奔向大地。我随阿寞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的马车,在出门那瞬,忍不住回头,风夹着雪斜扑在我面上,冰冷的雪花融在眼角,我似能看见那一袭青衫立在廊下。扶着阿寞的手一抖,还未等我松开,阿寞已经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脸色很难看:“殿下,国君病重,您身为东君,于理于德都应亲侍左右。难道您就不担心有居心叵测之人趁虚而入,乱我荆国社稷吗?” 我低着头,终于踏入马车,帘垂剎那,我觉得有什么自我的指间断落了。情断一瞬,心生一节,一年之冬,恍若一梦。 落九郎,我决定忘记你…… 现实未给我多少寻死觅活悲伤哭泣的时间,伴着马蹄的哒哒声,阿寞道,父王突发重疾,已卧床不起。我怀中的紫金小炉猛地一斜,洒处些许炭灰在手背上,立马红了一片。阿寞拧紧了眉,拉过我的手,随手撩开小帘,攥了一团雪敷在我手背上,细细摩挲。他冷峭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少年独特的略有喑哑的声音响在车厢中:“殿下,这次您不留一言离宫而去,可知掀起多大风波?您作为储君,关乎国之根本,您的任性枉顾的并不仅是您一人的性命,更是荆国社稷黎民之生。” 细碎的雪淡去了灼烧的痛,我的眼泪却一滴一滴打落了下来,在他的袖边晕开了一滩深色的水圈。他沉默地任由我紧紧拽着他袖子泪流满面,我哭得有些气喘,哽咽着:“阿寞别骂我了,我就哭这一次好不好。”我定是有先天先觉这样的天赋,因着我似已能料到自此开始我原本为非作歹的储君生活即将宣告完结。马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上,一声一声击打着荆国王都的安谧夜空。 天雪深重,何处? 回到潜龙邸中,姝色一边替我整理衣装,一边眼角红红如连珠般数落着我。我垂头丧气被她们左右摆弄,直到围上玉腰,我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姝姝,即便我这次真是错到头了,你也莫急着勒死我。若我这次去父王那里还能留着命回来,你再慢慢掐好不好?” 结果迎来我女官们齐齐的一个白眼,我哀嘆治下不严,然后顺熘地滚去了父王那里。 踏进蔷薇殿中,满室冷香缭绕,是荆国独有的雪蔷薇的味道。脚下粘湿,低头看去,一道肆意蜿蜒的褐色药汁浸在了靴底。我心下一沉,快几步进前,母后正坐在塌边垂首拭着泪,脚下是一地碎瓷。 她抬头看见了愣住的我,凄声唤道:“阿疏……”父王寻着她的声音抬头看向我,原本精光熠熠,洞彻人心的眼睛此时如蒙上了漫无边际的大雾,乌黑的鬓角竟染上了白霜。我的身子颤了颤,跪在他榻下:“不孝子,步疏见过父王。” “你还知道你是不孝子?”父王冷笑一声,我哆嗦了一下,眼眶又湿了。虽然老爷子对我总是实施铁血镇压政策,而我也一直坚持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精神。可当有一天,这样一位顶天立地般的国君衰弱成如斯模样在我面前,那已经不是辛酸所能形容的。 一国之君,撑起的不仅是一国之政,更是荆国上下臣民们的信仰。 “你给我好好跪着。”我乖乖依着他的话端正跪好,手指捏着袖子扣在掌心里,压住眼底的水汽。 “你一贯任性散漫,若不是你为长女,我是怎么也不会立你为储君。”他声音虽然已十分虚弱,但言辞却还连贯。若是在平时,我定会大呼父王英明,伏地一拜。因为我也觉得我着实不是个做储君的料,不论是从我好吃懒做的人生理想,还是舞文弄墨的兴趣爱好来说。以史为鑑,从某位和我极端相似的皇帝的悲惨命运来看,我不想荆国真就那么葬送在了我的手里。遗臭万年这种事情,是需要一定的精神承受力,和脸皮厚度做支撑的。 “既然你已为储君,就应该明白不得与不能二字。身在国君之位,看似执掌苍生,权握天下,其实却是世间所得最少之人。阿疏,你并非愚顽,只是贪心过重。你的母后和妹妹将来只能依靠于你,现在这样的你如何让我放得下心来?”父王言至此,身边的母后已泣不成声,她紧紧握住父王青白枯老的手,摇着头道:“此生只依君,如何长相别?”言下已有决绝之意。 第65页 母后出生于帝国古老的书香世家,自温墨青简中踏出闺阁嫁于父王,数十年来,二人相处一如新婚时,他们是这乱世中为数不多而又少见的爱情典范,我羡慕过,憧憬过,曾经还实践过。可惜真情这种东西是看对象的,母亲和父王是命中注定的因缘,而我和某人却是命中注定的孽缘。一字之差,却直接导致了,一个生死不离,一个只能你死我活。 我从未经历过这般生离死别,因而脑中十分空荡,若有人此时拿锤子敲敲,必然能听见回音。是惶然还是忧愁,是悲痛还是茫然,我皆分辨不清。这其中一部分是来源于我素日的缺心眼,更多则是因着所有的事情太多突然。就像明明日头晴好,百花绽放的光鲜盛景,突然妖风大作,万物枯凋,黑云压天。当时我被接二连三的离别砸昏了头,未有多心思去细细考虑那股遮天蔽日的妖风究竟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工鼓吹而成?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性终究还是差得令人发指。 父王身力不济,训斥了几句,便阖目挥手让我下去。我拜了一拜,慢慢退了出去。其实我很想再多留片刻,多亲近亲近他。可是在父王和母后面前,我从各种角度看都觉得我是个多余的存在。 在外殿询问了太医们父王的病情,皆言病因古怪,发病突急,尚寻不得医治之法。我看着他们惴惴不安的脸色,心想到底要不要用上惯常的你们医不好就提头来见这样的恐吓。先别说这样的效果明不明显,便如果是他人这般威胁我的安危,依着我的性子也许就选择了玉石俱焚之条路。于是,我捏着慢而缓的调子,甚为贴心道:“诸位臣工近日也是十分辛苦,长留宫中,想来家中妻儿也挂念得紧。不如这般,本殿将其接入宫中,与尔等一聚,也便尔等安心替父王寻良方而医。”说罢,太医们噗通噗通接连跪了下来,齐齐表中心,皆言会不惜性命力救父王。 本殿惆怅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然后步出殿外。 宫墙覆雪,远殿高宇层层相叠,飞檐翘角直指向天,古荫之下蔷薇丛中,阿寞拢袖不知站了多久,覆了一肩的雪。他蹙着眉走向我,台阶之下映着煌煌宫灯,他微仰头看着我。我挤出丝笑:“阿寞……” 他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缠了缕淡淡的忧愁:“殿下不必过虑,臣已派人去寻神医沈靖和,君上定无大碍。” 我一步一步踏下来伸手拂去他衣上的雪:“阿寞,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唤我殿下了?也是从什么时候起,当我唤你小竹马时你不再理睬我了?” 雪光刺入我的眼角,冷冷蔷薇香萦绕在我们之间,我眯起眼道:“阿寞,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骗我了?” 触手可及的自由,自以为是的幸福,青梅竹马的伙伴,孤家寡人当真必是要应着这个孤和寡字吗? 39 39、第六章 雪开初缘(一) ... 作者有话要说:披上日更党的皮,我也能日更。吼吼,只要有亲在看,墨然就有动力~【窘迫写错章节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终开口,那声音卷着寒风涌入我耳中,如刀割般的痛:“殿下,何出此言呢?” 我猛地揪紧他衣襟,咬着牙问:“连我都能看出父王他是中了毒,可为何你告诉我他是病重?更可笑的是整个太医署的所有太医都一口咬定他是突发诡疾。”唇色发青,指甲发紫,榻下扔的帕子上血都是黑的,这哪里是病入膏肓,明明是毒入肺腑了。 他任我愤懑质问,他凝视我许久,终冷冷道:“殿下只想和臣下说这些吗?难道殿下永远只能看到眼睛所能看到的殿下你明知你以女子之身担储君之位已惹多非议,国君此些年来驳回多少废你位的摺子?可是殿下依旧浑浑噩噩,学而不进,又将国君一份苦心和臣……工百姓们的期冀置于何处?” 他的声音不大,砸在我心间却有如千斤。他看我的眼神有丝怜悯有丝恼怒:“殿下不省自身,不观朝局,现下反而诘问臣下,若是他人,殿下必失臣心!” 必失臣心,我自嘲一声,从未得过谈何失之?风咆哮在王宫的上方,天地苍茫,衬我一人之景何其苍凉。这朝政内幕,权势交谋,于我眼前一片诡谲。那幕后之人竟已将黑手探入宫中,弒我父君,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阿寞说的对,现下的局面境况于我这个不合格的东君有着莫大的干系。倘若我能在尽心学习理政治邦,早一步探入这政局之中,或许眼下我就不必如此被动无助。 我勉力抑住心底潮波,直直看着他的双眼,开口问道:“本殿想知道,阿寞可还是我的阿寞?” 他眼角微微上翘,面上冰雪稍融,退后两步,端袖躬身一礼:“北家忠君百年,北寞亦如是。”他的话停了停,仿若嘆息般道:“北寞等殿下这句话太久了。” 他黑色的朝服在冰雪之中显得格外肃穆端严,当初默默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已经褪去所有青涩,他已经如同古今所有谋臣那样,欲凭自己的满腹才略在九尺朝堂博弈上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青梅竹马的阿寞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选择所效忠的主公是我,而非他人。这便意味着执掌荆国羽策军的北家从此纳入了我的麾下。 其实吧,这对于身为东君的我来说,委实可悲了些。这就好比你明明是客栈老闆,可是你家的帐房,掌柜,厨娘,小二,跑堂已经完全忽视了你的存在。你不知道你这铺子收益几何,支出几何;也不知那帐房是否勾搭上了老闆娘,准备里应外合害死你这武大郎。摊手,现在掌柜的突然投诚过来,作为老闆的你简直受宠若惊到涕泪纵横。其实心中还在揣测,我该如何报答他呢? 第66页 确实如此,这世间任何人皆是无利不往。阿寞代表着北家投诚过来,就意味着北国公那老头子已经盘算好了该怎么敲我竹槓。可是,我心下一虚,掂量掂量了自己的家当,莫非,要我以身相许?不对不对,北老头子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要我这败家子,做这笔赔本买卖? 告别阿寞,我琢磨着搭着小撵回了寝宫。此至天明,风雪已住,晨曦已白,江山之幕亦已渐开。 父君病重在榻,我暂代国政。而朝堂之上,气氛十分诡异。有句话可如是形容,那便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此一日朝政议到,科举之期已至,选任考官。文武科举在荆国历来都是一个重中之重的盛事,而随比例相涨,科举的主考官则是一个肥之又肥的差事。身为考官,便意味着此次入仕考生皆要称你一声老师。想想啊,多少青年才俊,将来的国之栋樑都在你门下。你无论作奸犯科,还是偷税漏税都能找到疏通门路,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因此这个活计也是百官们的抢手货。可今年却与往昔不同,我坐在琼苍殿高座上,俯观群臣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领命的情景,有些感慨。难道本殿真的是三千威仪,震慑天下了?我咳了咳,示意这里是议政地而非城东菜市口,朝臣啊你们是来出谋划策而非讨价还价的。一时堂静声消,我随意瞟了一眼,诧异问道:“都指挥使人在哪里?” 莫怪我如此问道,也莫怪我会一眼扫到此人不在。原因只在于此人曾无数次阻止了我未遂的潜逃,深仇大恨,刻骨铭心。而今逮着他旷工的小辫子,我如何不亢奋? 兵部尚书胡九言挨不过去我灼灼目光,终踏前一步,慢吞吞道:“都指挥使莫如南,因发旧疾,而告假三日,于家休养。” 我遗憾地听着这个明显胡说八道的理由,可惜我找不到挑剔的地方,不甘心道:“都指挥使掌王都安危,身处要职,此次一病,本殿心忧啊。如是,朝后明相随本殿亲去探望于他。” 明老头站在文官首本半阖目似在养神,冷不丁被点到,面色如常,老神在在抚了抚鬍鬚,上前道了二字:“不妥。” …… 我瞪他,他抖了抖白眉毛,完全不在乎我凶恶的眼神:“如今君上病沉,东君为国本,贸然出宫于臣看来甚为不妥。东君体恤下臣之心,吾等欣而受之,可若摆鸾驾,臣认为就不必了。若有需,臣等亦可代东君前去探望都指挥使,以尽心意。” 我再在将求助的目光投到北国公身后的阿寞那里,他倒好,直接冷冷一眼驳杀了我的剩余念头。我兴味阑珊地点了点头,示意明老狐狸就按着他所说的前去奉旨探望。然后轻飘淡写地随手将本次科举的主考官指给了阿寞,然后瞥了一眼面色各异的臣子们,冷笑一声,挥袖退朝。 摊手,是你们不要的,那我干嘛不留给自家人。 我执着硃笔批着奏摺,霁月在旁研墨添茶。我笔一停,她立刻紧张地看来,我斜觑她一眼,挥舞了一个准字,然后丢开了这满篇歌功颂德的上书。 我敲着笔架道:“阿月,你当真不帮我?” 阿月的脸苦的和吞了黄连一般,立刻跪下:“请殿下怜惜,殿□为东君万不可随意离宫。” “东君又不是豆腐,一碰即碎。殿下我真的真的只是很好奇,哦不,很关心都指挥使的病情啊。阿月,你想,都指挥使病了,就等于我王都大门开了。万一有匪徒趁虚而入,殿下的东君恐怕也做不长了。”我循循善诱,以理说服她。 她咬唇思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我唬着脸道:“阿月,你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北寞?如此,我便将你赐给他就是了,反正我说什么你皆不听,只管听他的。” 她的身子抖了抖,终于哭了:“阿月听殿下的就是了,大不了阿月就是一死罢了。” 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乖啦乖啦,有我给你撑腰,谁敢杀你。” 我在阿月的帮助下,顺利地熘出了宫。此次出宫,并非随性而去。只因莫如南的病实在来得蹊跷,且不论之前毫无预兆,单就说前次我出宫遇袭而暗卫不见踪影之事就已然透露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在里面。父君中毒,我外出遇袭,莫如南避我不见,而明老头子和阿寞对此都讳莫如深。此几事相联,各种缘由耐人寻味。 荆国向来以贤臣名士扬名七国。可是这国大梁多,内水甚深,米粮多了,蛀虫自然也生了。我素来不聪明,但是天生嗅觉灵敏。就如我所说,都指挥使是何等重要的职位?紧握王都口舌,若在此生变,荆国危矣。 我本着抓姦一样的心理去探望我的臣下,可是我未想到这次出宫为我自己抓来了又一段纠结缘分。 事有偶然,亦有必然。那么我遇见秦沉璧,就是偶然中的必然。 我定是有着天然招惹是非的体质,所以纵然我这辆小马车已经是朴素简约到外看就是几块木板的拼凑物,依然在茫茫人海中被慧眼如炬的刺客们识别了出来。因而,做刺客也并非是门粗鲁活,想必他们也有着艺术家们纤细而敏感的心灵。 这次的刺客在数量上少于那夜刺客,在质量上却远胜于上次,而我的悲惨程度则加剧。 官家的府邸因占地辽阔而行人稀少,就算有人估摸也被这起性质恶劣的刺杀事件给吓出了十万八丈里。上苍保佑,但愿还有人记得去京衙敲一下鼓。我眼见着马车夫在扑来的黑衣人面前抛下马车后,小马车失去控制一路往越来越偏僻的地儿狂奔,而我则被上下颠的七荤八素。扣着马车窗沿,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脑袋像撞钟般砸着窗棂。 第67页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刺客的轻功大概并非十分的好,追着这样奔放的马车也是有一定难度的。等我从天旋地转里平复下来,诧异地发现预料中的刀光剑影没噼向我。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头探出去,就看见我的救命恩人,翻手在一名刺客的脖子间抽回了剑,干净而利落。 横七竖八的尸体间,他一身墨袍玉立其中,抬首向我看来,淡淡的折雪的光线里,他的眉眼如染了一层温玉光华。 40 40、第七章 雪开初缘(二) ...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写章节名真是太幸福了~~~~摇扇子,最近挺热的,据说又要降温了,这是怎样一个抽搐的天气啊。 白色的雪地洒着殷洪的血,如散乱的花瓣,苍白并妖艷着。风扫过檐角,簌簌落下些许碎絮落在他的斗篷上。他慢理斯条将剑插入鞘中,黑色的靴子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响声打破一片死寂。他的步伐很是优雅,与方才取人性命的狠辣模样决然不同。 “你受伤了。”这是他俯首看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像春融冬雪般的清澈干净。 我啊了一声,然后迟钝问道:“哪里?” 他愣了一愣,告了声得罪。然后径直握住我扣进木头里的手指,生生扳开,我才发现指甲里沁满了血,十指连心,我后知后觉地痛嚎出了声。他的表情僵了僵,也许是为了我现在这与方才沉稳冷静截然不同的表现。 从此可以推导,这个孩子并非经常接触女子这种生物。方才我便是哭破了嗓子,喊得如疯如魔也没用不是。我既对自己是否练就了狮吼功予以否认,亦对那刺客们能否突然升起那怜香惜玉的心思不抱有希望,我还是很相信刺客们的职业修养的。 所谓的委屈和疼痛,那是要有人怜惜有人看见,才管用的。 而此时的我有种恍若隔世般的错觉,时光在疯狂流转,而我已分不清昨夕今夕。那夜的落九郎和现在的这个少年身影重叠又分离,再合二为一。我想我是疯了,居然开始犯这种混蛋至极的混了。替身这种虐情戏本子里的才有的桥段,竟诡异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心间。我的心立刻分成了两个小小的人儿,一个邪恶地咧着嘴说,这一看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啊,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人,如此不是上天为了补偿你在落九郎那里伤的心吗?另一个正气凛然道,太不道德了,你已经够昏庸了难道还要再添个无耻的形容词,人家良家少年郎的心不是任由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践踏的! 天人交战,我混乱不堪。 他见我欲揪头发,以头抢地的情形,蓦然笑出了声,恍若明阳耀入我眸间:“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倒是有趣,看着并非奸邪之人,怎么惹了这些人来?”他说着从随身的腰囊中取出小药瓶来,细细抹在我指尖。 我盯着自己尚算青葱的手指捏在他指间,痛觉稍稍褪了些许。就听到心里那个正义小人呸了一声,她非奸邪之人,但她是淫邪之人,正在思考如何拐带你这看似单纯的小绵羊。 于是淫邪的我鬼使神差开了口:“奴家,哦不,小女乃京中人士,家父从仕。”吸取上一次失败的经验教训,这次我说的皆是真话,只不过是婉转的真话。言语技巧在男女交往中很重要,例如去青楼寻欢,那不叫出墙,那得叫偶尔放松身心;窜到墙头勾搭他人妇,那不叫通姦,得叫给身处广大正室侧室斗争中落败的寂寞少妇送温暖。 然后我接而问道:“不知公子府上何处,哪里高就,可有婚配?”最后一句才是我别有用心的重点。 他握拳轻咳了咳,我眼见着他白皙的耳根子泛上浅浅的红,我再接再厉:“公子不要多想,公子也不要害羞,都城女子素来都是这般直率而坦然着的。”自信是取得成功必备条件,我深谙此道。 他低头看了看我,半晌又笑了笑:“秦某初来都中,倒不知姑娘所说,看来王都此地民风确与他处不同。”我深沉地点了点,有我这样别具一格的东君存在,它自然是不同的。原来他姓秦啊,我的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什么隐约浮出。 等他接下来开口,我瞪圆了眼,只听他道:“在下景州秦沉璧,字渊书。此行来往王都,准备参加此次科举。方才途径附近,得人告之,前方有人行遭不测。再走便遇见了姑娘身处险境。” 得人告之?我在心间起了一丝疑惑,转而感慨,王都的百姓们果然还是良善的,少女血溅街头这样场景看来他们也觉得很不美妙。又听到他言科举,我就觉得这果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吶,我仰着头眨着眼天真无邪道:“那秦公子是准备参加武举还是文举?” 谈及此,他的眸子里有丝丝光华欲破茧而出,唇勾起淡而暖的笑意:“皆可。” 这仅仅两字,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却仿若能窥见一个睥睨苍生的心,指掌间翻覆干坤。 折服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口舌,短短数字便可。那时候的我就被这两字下的气势所慑住了魂, 很快,都府尹带着亲兵姗姗来迟救驾了。他浑浊的眼珠子在我和秦沉璧间转了两圈,又扫了一眼地下的尸体,立刻噗通一声带着人跪了一地:“微臣救驾来迟 ,让殿下受惊,万死莫辞。”秦沉璧见此情景,扬了扬眉,如冠玉的脸上未见多少表情。 第68页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这府尹老头早不来晚不来,来得如此不巧。我还未与秦小公子进行良好的沟通,摸清他的底细,顺便让他了解我端正而可爱的品质,眼见着就又要重蹈覆辙了。 他转眸静静看着我,半晌,撩开袍角,眼见着就要跪下去。我忙不迭跌跌撞撞跳下马车,扶住他的胳膊:“秦公子是步疏的救命恩人,步疏怎能受此大礼?”他唇角微微扬起,却还是跪了下去:“秦沉璧斗胆冒犯了东君,还望东君恕罪。” “恕罪恕罪,自然是恕的。”我欲哭无泪道:“秦公子是秦家之人,栋樑之后,而今前来为国出力,本殿又怎生怪罪呢?” 我就说为何这秦沉璧之名如斯耳熟,后来才想起,景州秦家是出了这么个青年才俊,诗书满腹,武亦无双,于王都贵族小姐们也有流传。都言若不是秦家常年镇守边境景州,这公子必是东床的不二之选。秦家又为何家?当年亦是随着昭阳帝打下这天朝江山的世家之一,后来封赏时,秦家推却王名侯爵,随当年云氏先祖来到荆国封地,就此驻守景州至今。 我在得知有这么个家族时,有些许喟嘆,这个,当年的秦家祖宗究竟和我家祖宗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追随如此啊。又道,秦家先祖也是英明的很。封王得位看似风光,实则也是游走在帝王信任的刀锋上,一有不甚便是九族皆亡,哪里有做土霸王来得痛快? 一阵马蹄声急行而来,阿寞下马,未理依旧还跪着的众人,大步过来,面上冰冻三尺,霜飘万里。 “殿下当真好本事!”他的声音冷得人骨头痛。 我摸了摸鼻子大言不惭:“偶尔遇刺,能锻鍊我的反应能力和敏捷性。” 他猛地扯过我,手上的伤让我痛呼出声,有人握住了我的腕,让阿寞的脚步一滞。 秦沉璧抬头,迎着阿寞冰冷的视线,温润如玉的眸子里是浅浅的笑意,话语却有点凉:“殿下既身负重伤,又受了惊吓,这位大人如此怕是失礼了。” 我心下一甜,面上不觉露了笑意。阿寞的手一僵,我连抽出手来,苦兮兮道:“近来我当真是诸事不顺的很,这衰神君莫不是附了我的体,总是大伤不断,小伤不停。” “又胡说!”阿寞怒道,面色却是缓了不少:“还跪着做什么,速传太医来。”他对着底下的人斥道。府尹唯唯诺诺连声告罪,慌忙退下。 他转而看向秦沉璧:“你又是何人?” “沉璧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这次科举的考生。”我连忙插嘴道,讨好地看向阿寞。 阿寞面上阴晴不定看了他许久,终带着我离开,独留他一人在那。 走出几步,我回头看他,他唇角噙了一抹极淡的笑意,朝我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咧开嘴笑了,大大点了点头。 阿寞冷哼了一声,我连忙收敛容色,乖乖跟好。 几日连绵的阴沉天幕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缠绵的光自云中挣扎着流淌向人间。 很多年后,我和他说起这场初遇,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是谁。 他手中的笔一顿,接而又继续在薄绢上行走开来,面上是不言而喻的笑意。 我拽着他袖子,不让他继续画下去,不依不饶道:“那你还和我装模作样,亏我还在担心我会吓到你。你太过分了!” 他嘆了一口气,将笔晾在笔架上,转而抱我坐在膝上,又伸手替我剥了一颗橘子,塞了一瓣在我嘴里:“当时一开始我是没认出你,只当是哪家官家小姐遇上了仇家,我还在想这谁家姑娘这般有意思,若是娶回家放着过日子想必有趣的很。可是谁料到,我一救就救回来了一个未来国君,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东君才会傻到将四爪龙佩大大咧咧挂在腰间?怎么你是觉得你长得不够特别,担心时刻惦念你的刺客找不到你?” 我嘴里鼓着橘子,讪讪笑了笑,无与伦比的心虚了。然后又想起他在逃避话题了,连忙揪着他袖子嘟嘟哝哝道:“又,糊弄我,你还没告诉我……” 他的唇堵住了我的所有话语,轻咬着我的唇瓣,他的声音低迷:“笨阿疏,你还用的着糊弄吗?” 春日午后的暖阳融融铺在我们身上,我被他吻得心醉神迷,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良久他气息略有不稳的抬起头,拾起案上的画,轻笑道:“阿疏……” 我迷迷糊糊抬眼看去,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画上少女跪坐在马车里,扬首相望,素衣白雪,一眼相遇,一生结缘。 41 41、第八章 封君王侯(一) ... 作者有话要说:抱头蹿,昨天没更的罪人过来了~~~呼,因为也在整理新坑的大纲,所以这边更新就慢了些。不过也应该是隔日更的~~~新坑什么的真是让既爱又恨【果断发现了一个很囧的错误,抱头跑】弱弱呼喊,亲们留个言吧~~哪怕撒花也好啊,泪流满面 “生死疲劳,从贪慾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我合上手中经书,抬眼看去,父王似已阖目入眠。榻尾的青铜炉缭缭绕绕盘起千丝万缕的龙涎香,妖妖娆娆地蔓延至我身旁,姿态很妩媚,性味却很干涩辛苦。就如同这世间很多景象一般,看似繁华明丽,触手时也许便是透骨的寂凉。 第69页 比如说,现下这慕天子的江山,谁能想到里面已腐朽枯藁?又比如说,我这看似风光无限的东君之位,谁又知道它比那沁着毒匕首还要危险?这在于一个被动和主动的关系,匕首在那,你不碰它,自然无虞。而我这东君在这,就如同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总是吸引众多有识之士的目光和箭头。 唉,东君我真是愁肠百结愁肠百结啊。我悄悄提起步子准备离开内殿,奔赴书房与那些早已堆成书山文海的奏摺们来个月夜相会,将一转身便听到父王似是梦还醒的昏沉声音:“读了这些天的经,你可明白了什么?” 我一个激灵,脚踩着裙子差点栽了下去,稳了稳身子,我清了清嗓子道:“佛家之说向来博大精深,步疏只悟得一二皮毛,日后定当加倍用心于上。” “哦?你悟了什么,且慢慢于我说来听听。”此刻父王的精神似好了不少,可我却愁苦了脸。我向来不善在哲学领域这块无多研究,也无多兴趣,若要我清心寡欲,甚至不食牲畜,对我来说,比回炉重造还来得不易。咦?这般看来,我竟比牲畜还牲畜了?可见佛经这玩意不好,容易让人陷入极端悖论之中。 我在苦思冥想地筹措着用词,那边父王一声嘆息:“阿疏,我现在思量当初立你为储君是否当真是个错误了。便不提是否祸害了这荆国江山,想来也是害了你。” 他的话让我心底一酸,父王终归还是我的父亲,纵然我曾埋怨过在年纪小时就给我冠上了这么个枷锁,但是他又何曾没有父母心。我道:“既然阿疏承了此位,就必然会做好,总不至于当真成了荆国的第一个昏君就是了。” 他听罢思量片刻,又道:“这次科举你让北家的孩子主持了?” 我低低应了声是。 他缓缓道,苍老的声音随着沉沉香芬散在殿内:“阿疏,有利必有欲,北家是柄双刃剑,用的是否妥当就看你如何使它了。” 我觉得父王这话很深奥也让我很纠结,只因我觉得阿寞和我之间至少有着十来年的情谊在。虽然我经常欺负他,但往往我欺负他受到的责罚远远比他的受害程度来得高。他似乎也不会小心眼到因着这些来对我打击报复,我还是很相信阿寞的。 “这次科举,殿试的时候你也是时候为自己做打算了。”父王嘱咐完几句,便言累让我退下了。 其实今天这番对话,于我看来并不是个好兆头,有那么四个字萦绕在我心间,直到我踏入书房还郁郁不得解。书房内临窗端坐一人,似已久候。我眯起眼看了许久,才辨认出是阿寞。在他明显责备的眼神中,我把自己随意扔在书案后宽大的椅子里,软趴趴伏在案上道:“阿寞你不在吏部那里清点你的未来门生跑这里来作甚?” “这是秦沉璧的考卷。”他从袖间抽出一轴书卷,我愣了愣盯着它,有些期待又有些揣测。难道秦小公子作弊被阿寞逮到了?我眼珠子滴熘熘地转了转,开始想该如何从素来刚正不阿的阿寞手上救出秦沉璧。人嘛,偶尔失足可以原谅的,何况还是我这般开明和宽容的人? “我不同意这样的人入仕,心诡思深,往往为权欲之徒,后必祸国!”他前行两步,手掌将考卷压在我面前。这番话说的可是严重,我觉得有些不公平,这种不公平就好像每个担任过太子太傅的老头都会在气极辞职后留下我必为昏君这样的诅咒,我是不是昏君还有待实践考证好不好? 突然我又冒出了一个念头,倘若秦小公子是个奸臣,岂不是和我这个昏君很搭? 阿寞显然对我面色陡然显现的莫名笑容有些恼怒,于是他激动了,他抽出我准备展开的那份捲轴,竟将它掷进案脚的火盆中。原本奄奄一息状的火苗立刻欢腾地蹿了出来,饥渴地吞噬着。我猛地站起来,撞开了椅子,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这真的是我所认识的以冷静自持着称的北国公之子吗?我慌乱蹲□去实施抢救,手臂被他拉住,我气愤回头:“阿寞你究竟怎么了?” 他的面色有点白,话语很是隐忍:“如今朝政动荡,佞臣在暗我等在明,而这秦沉璧在那时那地出现,殿下就不觉得太过巧合了?” 我冷冷看他:“你的意思是,但凡那时救我的人都是居心叵测之人吗?那我是不是就该死了呢?” 他的眼中聚集起狂风暴雪:“殿下明知臣所说的并非那个意思!”他的语气转而变得艰涩:“况且殿下如果对秦沉璧存了那份心思,就该知道他是绝不能入仕的。”他说完松开了手,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原本冷峻傲慢的贵公子此时竟是狼狈逃离的模样。 我的指尖还停留在火盆上面,终缓缓缩起,火红炙热的光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双手遮住眼,脑中有很多模糊又清晰的身影在晃荡,执伞等在书房外送我回宫的阿寞,雪夜下握住我手腕的落九郎,缓缓揩去剑上血滴的秦沉璧,还有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父王,整日落泪的母后……越来越多的画面绞得我喘不过来气来,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沉沉雾霭,而只余我一人踽踽独行。我该信任谁?又能信任谁?我找不到答案。 冬雪化去,春华渐浓,荆国往往冬长春短,因而这春日便愈发显得珍贵来。进士科和明经之考业已结束,因着秦沉璧这事我和阿寞除了公务已有好些天没有说话了。每当他欲提出些今天天气不错,殿下用膳了否这类缓解气氛的话题,我一想起那烧成灰的卷子我就来气,于是每次都会转头看天看花的不再理睬他。父王的病熬过了冬天,理应是见好的,可是他突然提出了借着我今年及笄,便退位传给我。于是,东君我,果断地失眠了。 第70页 可见我的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可我觉得吧,任何一个从副职转正的人大抵都会有我这样忐忑而焦躁的心情。就如同二房转成大房,拿了家里的金库钥匙,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了。 等我圆满地熬成了某动物的特色眼圈时,我决定微服私访出外散心,目标兵部,目的找兵部老头喝酒。 早春的杏花已探出了承天门边各府各部的墙头。一路而去,粉白随风而散,悠悠飞满长长宫道,惹蝶招蜂。偶落一瓣贴在额头,凉凉的露珠滚落脸颊,眨眨眼,只觉满面芬芳。唔,天然胭脂果然比人工的来得要清新自然的多。 将踏进兵部,我的心咯噔一声动了。琼花玉树底下,他长身玉立,浅月色的袍角沾染着绿草上的露水,晕出浅浅的蓝。风打开花云蕊霞,坠了几簇细细的花轻佻落在他玉冠锦袍上,鲜衣怒马少年人,弹铗击箸京华客,当真十分曼妙。我立在那里,无端又自然地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他似察觉到我如狼似虎的目光,转首看了过来,眸子微微眯起,漾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如玉溶水,轻轻柔柔。我竖起摺扇遮在唇上,摇了摇头,他笑着点了点头,我眼弯得都快看不见了。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上下打量了遍:“唔,今日穿得倒甚是得体,没有了那江湖气。”摺扇在指尖转了圈,又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他进士落榜多少与我着不可分的干系。虽说以他的家世在底下城中谋个幕僚之职不成问题,可是总归是委屈了他这样的人物。 “听闻殿下不久就要承接大统,此时怎么还有闲暇来这里?”他看着笑道。 “唔,正因我要承接大统,所以才来六部进一步了解臣工们的工作。”我说得一本正经。 “哦?”他脸色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被看得很不好意思,然后又奇怪问道:“我出现在这里尚有由可寻,为何你也在这里?” 光影交叠落在他面上,他偏首笑得意味深长:“秦某不才,文举落了榜,幸而偶遇兵部尚书大人,得其赏识,荐入武举。” 这一番话我听了愧疚不已,却也不是十分信他所谓的偶遇。秦家素来也是武将世家,能与兵部老头子相识也并非什么奇事。不过,我看了看他这般芝兰玉树的清贵模样,再联想了一下沙场上光着膀子们的五大三粗的兵卒,觉得有违天理的不和谐着。我用扇子戳了戳他的肩:“若你真想寻个差事,本殿尽可以保你入得朝堂,又何必去军营里打拼?” 他面容稍敛,低首看了我片刻,轻轻一笑:“秦沉璧如果仅是寻个差事,又何必来这王都?” 42 42、第九章 封君王侯(二) ... 作者有话要说:唔,码字存新坑中,求抚摸求安慰~~~~ “那你想要什么?”曲折如骨的枝桠被重重琼花压低了腰,我抬头触到簇簇花团,抬扇轻轻一压,顿时云白素锦,碎碎纷纷坠下,扬成一幕极为风流写意的景象。 民间话本子里总是爱把这宫墙之内描述得荒唐华丽、黑暗噬人,可见文学作品大抵都为创作者们的臆想之作。眼前景象如斯,便是称为良辰美景都不为过。何况还有令自己心悦之人呢? 那簌簌飘零而下的落花沾染在他袍子上,他毫未在意,反倒是伸手替我拂去肩上的的花瓣。他捏着那薄而轻的琼花,光线折入他的眸子里,里面清楚的映着我定定看着他的模样,青色的鸾凤袍,发髻上没有任何朱钗,很是正派的东君模样。我微微有些懊恼,都言女为己容,可怜我至今才有了这份觉悟。 他原本似要抚上我眼角的手顿了顿,最终垂在身侧,他看着我:“原本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是,现在反倒不确定了。”说罢他低低笑了一声,有丝嘲讽的意味:“有人曾说我是他见过这世上最冷静自制的人,而今我却觉得我是这世间最贪心的人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有些云雾不清,总觉他话里还藏着什么。我揣摩了一番,大抵上觉得也许他还是在为未能登科博鰲而忧愁乃至不平,其实我也觉得以他的资质是担得起三公九卿这样的位分。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拒绝了我的内幕便利,只能由他去参加武举。这条路其实为两全其美之法,一可圆他心愿;二我手下并无良将,若由他入伍,自此我亦可逐步掌握师旅势力。可是,我抿了抿唇,就如阿寞所言,我若对他有那份心思,就不该让他入仕。否则,君臣之别,就足够太学太史那帮子用唾沫星子将我淹死在宗庙的祖宗牌位前了。 我心下两难,于是开口:“你当真是要考武举的吗?”我问得有些小心,心中吶喊,说不啊不啊,东君我觉得你更胜任王夫这个更有前途的职业啊。 他低头静静看了我许久,我的心都揪了起来,若我没看错他的眼神里却是也有着犹疑和一丝恍惚。良木芳丛萋萋,蝶舞翩翩,鲜丽和暖。我觉得所有的声响都已渐憩去,惟侯他言。 廊下一声轻咳,惊破了我和他之间的安谧,他眼中的困惑和迟疑一瞬如潮般退去,恢复清明。他缓缓点了点头,道:“秦沉璧此生之愿从未变过,矜戟砥剑,为君阔疆展图。” 心中如潮的失落堵在我的胸口,将将那一刻,我甚至以为他将要对我进行人生中将要面临的第一次表白,结果听到的却是他对我表忠心,这落差也忒大了点。回头恨恨寻找打扰我们的罪魁祸首,就看到兵部老头和太傅老头并肩立在廊下看着我们,兵部老头尤其笑得奸诈,就见他弯腰行了一礼:“殿下大驾,微臣有失远迎,殿下恕罪。”恕你头的罪,这破坏因缘之罪,是要遭天谴的!而太傅莫老头的眼神很凶残:“殿下这几日当真是忙于国事连老夫布下的课业都没时间完成了吗?” 第71页 被莫老头当场抓包,这种尴尬在秦小公子当场的情况下,已不是钻地缝能形容的。面对他揶揄的笑眼,我的脸火烧火燎地红了。 在兵部混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正当准备同秦沉璧一起离开时,兵部老头胡九言出言拦下了我。秦沉璧对此未有他言,依礼一拜后便随莫老头而去。我恋恋不捨将目光拿回,转而怨气横生地看着胡九言,倘若他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五来,此次我必定是要没收他酒窖里所有的藏品,再揪光他的鬍子 待遣退了侍从们,他如是开口:“殿下认为秦沉璧此人如何?” 我翻了翻他案上的奏摺,梁茂之名映入了眼中,眉略一挑高:“他秦沉璧之名,流传七国,想来亦非虚名。而为人,若单从他救了本殿来看,人品自然也是无差。” 胡九言踏前两步,捏着鬍子道:“想来君上亦和殿下提了,此次科举便是为殿下招揽贤士,以助殿下治国理政。而殿下若一登基,第一要事便是大婚继延嗣。以秦家人的身份和在边境的声望,秦沉璧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况且,臣见殿下似也对他颇有好感,如此为何不顺水推舟而两全其美呢?” 我的手指停在梁茂两字之上,注视了许久,开口:“梁茂又怎么了?”提及梁茂,此人乃当世一株奇葩。荆国有七州八镇,梁茂为世袭的梁州州侯。听闻他,是个傻子。我荆国州侯是个傻子,说出去谁也不信。可偏偏当初的梁州老州侯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琼苍殿上对着我父王说:“不榖不善,失天德而得愚子。可此子为夫人心头血肉,弃之不得,臣下忠守梁州数十载,惟望竖子承我之位享一世安乐。君上成全。” 当世的父王本应是怎么也不会同意一个傻子继承梁州侯位,可是恰逢那时候母后怀了阿雪十分辛苦,闻得那句“此子为夫人心头血肉”,心下动容,终挥笔同意了。 然后,这个尊贵的傻子便开始了他兴风作浪而又丰富多彩的州侯一生。曾经有次在年终诸臣来朝的时候,我在琼苍殿内撞见过他。当世他正流着口水,要爬到父王的王座之上。我哪容那样漂亮的金座沾上一个蠢头蠢脑的孩子的鼻涕口水,于是分外嫌弃和威武地爆喝一声阻止了他,同时也把他从丹墀上吓得滚了下来,头破血流。唔,好像是有些不甚厚道。 事后老梁侯狠狠训斥这个逆子,而我虽然当时父王只是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可是当晚我就悲苦地去跪了宗庙啊。自此,这个傻子州侯就和我结下了天大的梁子。 此后也甚少见他了,只闻他在梁州折腾得十分厉害,譬如他曾不顾下臣们的劝解,异想天开地上书要在梁州造方格圆孔的钱币玩儿。父王见了,付诸一笑,便未予理睬了。我只能感慨,梁州至今还未暴乱,真是老天开眼。 “梁州上奏,要加享兵饷,臣尚未上奏。”胡九言道。 “梁州素来以兵富马强而着称,戍卫一州已是足矣,何故又要添兵加饷?”我点着奏摺道。 胡九言的脸色顿时和吞了苍蝇一样,噎得话语难以吞吐,我斜觑过去。他清了清喉咙道:“摺子里称,梁州侯近日喜爱带兵打仗这样的玩戏,故有此奏。” 这下轮到我无语问苍天了,梁州侯啊,你到底是何方神仙投的胎,怎生这般的创意不断且皆是惊天地泣鬼神之说? 我收拢这封奏摺揣入袖中,掂量了几下,转头对他道:“莫太傅曾于我说,狡兔三窟,佞臣千面。而今梁州于泰州结为姻亲,本殿曾不解何家女儿会嫁给一个傻子?而今看来突然发觉,梁泰可为两窟矣?本殿可能揣测,是否尚有另一窟安在?况且梁州兵力之盛、良将之多,世人皆知,而我王都又可能相与?如此秦沉璧将往何方去,尚书还不知晓吗?” 胡九言听罢,沉思片刻,俯身一拜:“殿下英明,深思远虑,臣惭愧。” 我摆了摆手:“你还是继续叫本殿昏君吧,都叫了十来年了,突然改口想来你我都不习惯。” …… 出了兵部,门前早有鸾驾华冕相候,殊色上前故作恼色:“奴婢不过是去替殿下理个书房的片刻,眨眼便不见了,殿下可真是要整个潜龙邸上下的奴才们都掉了脑袋不成?” 我打了个哈哈,捏了把姝色滑腻的脸蛋,调笑道:“美人如玉,本殿怎生捨得杀了呢?” 她嗔怪地瞧我一眼,轻打下我的手:“堂堂白日,殿下好歹也顾及着点王家仪态,怎生还是这般胡闹?” 我踏上鸾驾,扶着木肘,突然侧首看着姝色道:“姝姝,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吗?” 她打着帘的手停在珠帘上,看向我笑道:“君为君,臣为臣,奴婢自只是奴婢,上下之分怎能因殿下一时笑言便废了?” 我看着这个自幼便陪伴在我身边,性子素来泼辣张扬的明艷女子,时间不仅能增厚彼此的情谊,却也能拉开双方的距离。我低低重复她的话:“君为君,臣为臣……姝姝,君臣之别是否连我两都不能免之吗?” 她点了点头,笑颜娇若花朵:“能身为殿下的臣子,是姝色此生之幸。而姝色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殿下能成为当世明君,也不负殿下天朝第一女君的名号。” 我抚了抚额,这名号又是从哪来的?如此不切实际地让我压力深重。 第72页 春日即逝,夏节将到,转而便是我的及笄礼了,我的登基大典也将随之来了。 秦沉璧,我似能看见你我二人之名将并立这乱世青简之上了…… 43 43、第十章 封君王侯(完) ...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终于更了……罪过……步疏终于登基了,然后是登基后一段二人相处的小甜蜜生活~jq什么的最有爱了~于是,明天要更桃花那文还是君妻呢?抛硬币吧~ 荆国元狩十年,当今君上宣旨退位,储君云步疏继位,改年号,元景。 看,这样一件惊天动地,动撼九州的事情,就这样被史官轻飘淡写的一笔带过。作为为了此事整整失眠了一个月的我,表示心理尤为的不平衡。 同时我亦终于知道为什么吏部挑选史官的时候,除了挖掘他祖宗八代的家谱和对他个人品质进行严酷考验外,还要丢给他一篇长达三千字的奏摺要求进行缩写。 曾经我和某吏部侍郎混迹茶馆听他如是说时,很不理解,同时表达了对自家吏部尚书此人是否具有虐待癖这一论点的意见。当时某侍郎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很是不以为然地瞟着我道:“想必殿下亦知道史官职责之所在,帝王身行,百官言论,一国政事,事无巨细,皆要所有记载。比部统计,仅一位史官一生所耗纸材就够叠得和琼苍殿那般高了,这要是每个史官都和太学里的酸儒们般,一篇文章的墨水就够下臣洗澡用了,那想必比支二部的官员们会痛哭流涕到辞官归隐的。” 我叼着云片糕听的目瞪口呆,忽略那能埋了琼苍殿的纸张,我颤着音问了一个重视非常的问题:“那本殿儿时的尿床、吐口水、随地如厕,他们也要记吗?” “……”某侍郎艰难地咽下去一粒花生,憋得青紫的脸扭曲了又正常:“殿下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过奖过奖。”我拍了拍他的肩,摇头嘆息道:“这就是我能做东君,而你做不了的关键之所在。” “殿下英明。”他半掩着脸,带着哭腔道:“小臣现在不再担心偷带您出来会被北御史砍死这个问题,而是担心小臣会被花生噎死殉职。” “哪里哪里,不要夸奖我,我很容易骄傲的。还有你若真这样不争气的殉职了,我会亲笔为你题写碑铭,你瞧,一粒花生一段情,人物相恋的楷模,这样文艺的题词你可爱否?” “小臣此生还是不死了……” 所以说某侍郎,真是个矛盾而纠结的孩子,其实他更适合去跟随我国着名思考者——须臾子去探讨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高深的问题。在吏部做侍郎,真是太委屈和埋没他的天赋天资了。 ================================ 话题还是回到我登基这件让百姓比我更亢奋的事上。在登基前几日,莫太傅进宫再次与我普及登基大典上时,他拈着鬍鬚悠悠道:“老朽许久未见到王都这样繁盛活跃的场景了,殿下终于为荆国做了第一件福及黎民事了。 我抵着书案,努力撑起上下打架的眼皮子,有气无力道:“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东君我死而无憾了。” “胡说!殿下都是将要登基了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有口无心?去给我将《礼篇》再抄三百遍以长记性!”他吹须瞪眼看我,握着扇子直敲桌子边。 “啊?哦好吧好吧……”我梦游一样丢下手中的流程册,摸拿住一桿笔,又反应迟钝问道:“夫子今日不是来为本殿讲习典仪礼数的吗?” …… 总而言之,我只想表达一个意思,登基很欢乐,东君很疲惫…… 在全国百姓们热烈的期盼目光中,六月初九,此日终至。其实此次登基大典因事有多因,并非全然按祖制进行。原本应于元月初时新君继位,大赦天下,因着父王的病情日益沉重,而提前至我生辰此日。又因我为这天朝建朝以外第一位女国君,朝服冠冕皆须改制,其实在我看来,改不改都一样的,男装女装对本殿来说真没甚区别啊。 若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但是当压力远远大于激动时,你就该和此时在潜龙邸中更衣理妆的我一样拧着眉头,那扑上去的粉刷刷往下掉了。姝姝安慰我说,大姑娘上轿第一回,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心情,至少证明了我还是个正常的女孩子。 我正色道:“那可不一样,她嫁的只是一个人,我嫁的可是全国数不清的人,这么多未来良人,我害怕……” 说完,她捏着粉扑狠狠压上了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侍女们替我打理好里面的墨青祥云单袍,我一动不动张着双手等待早已悬在我宫中三日的玄色龙袍。我眨了眨眼睛,对捧着玉带左右比划的姝色一本正经道:“姝姝,本殿现在真的很紧张。” 姝色捧着玉带的手也是些许颤抖,我想这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姑娘,看殿下我多么实诚。她的下颚绷得紧紧的,是一如既往的强悍语气:“殿下马上就要是一国之君了,不过是个登基大典就这般了,将来如何统帅朝臣苍生?” 她握着玉带的指尖微微发白,杏子一样的眼睛隐隐有水汽,眨眼间又消退不见:“殿下若真是紧张,姝色不妨想想法子,您瞧配个安神静脑的香囊如何?再不,饮杯殿下最爱的明前龙井宁宁神?” 第73页 我听着她语速极快地滑过,欲言又止,终于脱口而出:“我觉得还是给本殿配个面纱遮一遮最好,也好给群众百姓留下个神秘印象,省的第一天就消磨了他们对我的热情。” …… 所有侍女的身子都晃了晃,在勉强镇定的姝色狠厉一眼下又纷纷低头,姝色木着脸没有应我的话,上前狠狠将玉带勒在我脆弱的腰上。 这一刻,我觉得,一直担心没有人敢做我王夫的姝姝更要担心又有何人敢娶这样彪悍的自己。 ======================================== 等我踏出潜龙邸时,正是卯时整,天色微明,西天还有挂着轮浅白透明的弯月。透过垂冕的珠帘看去,古荫如云的长道上华冕仪仗浩浩荡荡,蔓延至云桥之上。我抖了抖宽大的蟠龙广袖,稍一倾头,珠玉碰撞的脆音响在耳边,居住了十五年的潜龙邸像它的名字般,如一头端正肃严的卧龙静静与我对视。飞翘的檐角,宝蓝的琉璃瓦,赭色的长门竖窗,雕花的荷花蝙蝠,一切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也是我要告别的。 我突然发现,我并不再讨厌这朱墙深宫,也不并在羡慕阿雪手中的燕子纸鸢。若是我愿意,这九重高台将是我飞翔的阔宇长空,而我亦能展开我自己羽翼广翅。 虽然我觉得现在我的翅膀它,或许大概,毛尚未长齐,殿下我还要努力。 登上华撵,鞭鼓三声,仪仗西移,往父王寝宫而去。 踏入殿内,父王在母后扶持下正身端坐在正殿当中,我向前撩开袍摆跪下。母后欲起身,被父王按下,便听他道:“你既已着龙袍,乃国之独君,又怎能跪于他人?” 我伏地一拜道:“龙子亦有父,不跪父母亦违天命,谈何天子?儿臣素来愚钝图乐,却得父君母后厚宠,寄予君位。即承此命,必不负亲望,守我荆国万年江山。” “吾儿可矣。”父王一声长嘆,我伏地又拜,才接了他手中黄绢和铁券兵符。 持黄绢而出,仪仗往宗庙而行,百官早已候在那里。我于华撵中遥望宗庙那甚高的尖顶,感慨万分。没想到啊没想到,在祭祖和被关小黑屋之外,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去面见我的老祖宗们。虽然我知道东君继位必会到此地,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个纨绔东君还真就能那么顺顺噹噹的继位了,之前我一直怀疑总有那么一天我不是在谏臣们的口水下被废了,就是我父王气到终于亲手打死我了。老天庇佑,老天庇佑。 宗庙玉阶之下,百官分文武而跪于宫道两侧,领头分别为老狐狸明相和执掌羽策军的北国公。明相虽然心眼极多,老奸巨猾,但是他与父王有同袍之谊,生死之交。好吧,我勉强忘记当初他用一颗糖哄骗我让我喊他师父的罪恶场景,若说对王室的忠心,荆国上下莫过于他。至于北国公,他自诩是忠臣名门之后,至于他到底忠多少,只能他自个儿掂量着,反正阿寞对我却是实实在在的好。 唔,这么个神圣庄严的场所,我怎么在想这些呢?难道我已经朝着厚黑阴险的帝王方向发展了吗?可悲可嘆。 上前几步,持香三柱,拜了三拜,将香立于历代荆国国君的牌位前。近处远方的钟声随着升起的东日,接连响起,沉闷厚重的声音穿过重重宫墙,一波波荡在整个王都上空。新君登位,元始初起,而我恍能见到我的人生命途翻来了新的一页。虽然这样说很矫情,但是偶尔矫情一下有益于我情感成长。再说,君王的矫情那不叫矫情,那得叫抒发胸臆。 步出宗庙,摆驾琼苍殿,众臣随行。琼苍殿上鎏金龙椅安然立在那里,我并未坐上。在百官微妙复杂的目光下,我站在它前面观摩了许久,最终得出依着这椅子坚硬的材质,早朝想必会超越莫夫子的教习,成为我此生最痛苦的事情。 等我酝酿够了情绪,转过身去,俯观群臣,眯起眼笑了笑。身侧的礼官随着我这一笑弓着的身子抖了抖,我一眼瞥去,他捧着覆绢的玉盘立刻正色垂首。 我清了清嗓子,群臣目光霎时聚拢到我身上,便见我甚为和蔼地说了我继位后的第一句话:“秦沉璧何在?” 底下一片静默,些许在揣摩,我这看似极富有内涵其实一点内涵都没有的第一句话。或许那时候我还未意识到,这第一句话,便将两个原本平行命运的人彻底联繫在了一起,福祸相依,生死并立。 轻甲银袍的男子手握着我将将赐予他的清吟长枪,缓步走进殿内,纵投身为伍,依不减冠玉润华。他真是我见过最为名副其实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踏前两步,青黑色朝服划出宛若伏鸟的弧线,割开大殿沉若死寂的空气。众臣注视着我这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女国君,握起荆国最年轻将军的手,将父王将将交与我的冰冷虎符转入他的手。一瞬,我能听到所有人的冷抽声。他抬起头,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子,没有惊慌,没有诧异,是我意料中的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知道,我没有选错人。 那年,他不过十七岁,而我将将及笄。昭煦九年,我为自己亲手挑选了一座万里城墙,这是我此生做过最为明智的选择,却是此后日日夜夜后悔入肠的选择。 44 44、第十一章 兵乱交伐起 ... 作者有话要说:望,说要完结,就是要速度地完结它。握拳,这个月完结。放心,不会烂尾=。=其实云疏璧沉的结局剧情很早就定好了。第一篇文,真是感慨良多。于是,这个月剩下的日子桃花要更一万字,这篇要完结。来个人快给我浇水施肥,我要埋了自己了。 第74页 “若万物刍狗,山河焚烟。风起万旌,狼烟肆起,俯仰天地,我辈竟出。千秋不与,生我为王君临天下。”——云步疏笔。 荆国的冬天来得早,去的晚,腊月才至,一夜大雪,已覆白了王都。悽厉的风倒灌入殿内,灵幡不堪风扯,极尽扭曲在半空之中,数以百计的长明灯烛火晃动,升腾起浓烈的香火气。 有人缓步至我身边,却未说话,只和我一同立在汉白玉栏后看着这远近苍茫之景,许久便听他道:“君上若是想哭,此刻不必忍着。” 我抬起手接过一片雪絮,六棱的晶莹雪花立在指尖却没有融化:“哦。可是春秋两官威胁本君,倘若本君在这场面丢了脸,他们就要死给我看。”停了片刻,又道:“倘若让人看到荆国国君一幅哭哭啼啼的样子,岂不让荆国上下的臣民们很绝望?” 他侧身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终上前两步伸手将我按入怀中,低声道:“身为国君不可流泪,步疏却是可以的。” 我揪住他的衣襟,眼角终于滑下两行泪,梗咽着威胁道:“倘若我因此被他们骂了,你要帮我解释。就说就说,我被风雪迷了眼……” 他揽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道:“步疏,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先是一个姑娘家,然后才是一个国君。你不必任何时候都是一副逞强的模样,你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和任何一个姑娘家一样欢喜时笑,伤心时落泪。”他的手指触到我眼角的泪珠:“那样才是活着的你,我愿一生守着,那样的你。” 自我出生以来,便被数不清的奉承或谄媚的话语所包围,却抵不过那“一生”二字。 万千皓雪自天宇倾倒而下,腊月之中,父王病逝,母后殉情,举国同哀。 ============================== 国丧才去,便是新年正月,宫中依旧一片萧索之状。晚风入幕,霰雪乱日。楼台之间云雾萦绕,隐没无踪。 殿内火龙烘人,红梅枝斜,暖意融融。我仅着了一袭蜀锦单裙,斜倚在软枕上,抱着两个棋盒自顾自和自己走着子。案上鎏金盘龙酒註里温着椒浆酒,醇香酒味已熏得人有了两分醉意。 “霁月”我捏着子,看了眼时计,掂了掂时辰,开口唤道:“你去瞧瞧秦大人的轿子到了哪里了?” “是。”她躬身退了下去,就见坐在旁打理着衣裳的姝色娇睨了过来:“传闻秦大人甚得君宠,果然不假,连着休沐假都三命五令地将人家拖进宫来。瞧瞧这打发了多少人多少回去看了?到时候,别又有哪个呆子以死进谏,说什么昏君荒淫重色误国了。” “啪嗒”一声,又落了一子,我幽幽道:“倘若我真淫了倒也值了,偏偏我连扒都未扒开过他衣裳,这荒淫二字担着真是太憋屈了。” “既然这样,那臣下就勉为其难,让君上不那么憋屈了。”一道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从后传来。 我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迳自坐到对面的男子道:“爱卿说的可是真的?” “沉璧从不对君上说谎。”他笑望我,话间往金托玉爵里满满斟上,他托起杯子悠悠道:“君上若想扒就扒吧。” 我干巴巴笑着捧起玉爵饮了一大口,老脸终还是忍不住红了。 他一边浅浅饮着酒,一边垂眼打量案几上的棋局,折了折袖子道:“君上一人行子,未免无聊,不知沉璧可有幸陪君上走一局?” 我挣扎了一番,难得我和他皆得空闲小聚半日,下棋似乎是个不错的培养感情的办法;但是吧,每次和他下完棋,我那心肝总是破碎不堪,发誓再不碰那棋子了,太丢脸了。于是我腆着脸对他道:“这样吧,你如果让我赢了,我就和你下。” …… 姝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瞪过去,她摆了摆手,放下膝上的衣裳。自绣墩上起了身,福身一礼后憋着笑道:“姝色去为君上备午膳了,今儿秦大人可是留着用膳?” “这是自然自然。”我连忙道,忽视他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睛。 待姝色走后,他已清理好棋盘,自我怀里取走一个棋盒:“君上这几日可好?” “唔,好也不好。”若单说身子的话,我自小便是身强体健倍儿壮,小病少有,大病从无。也许父王当初选我做储君,就是看出了我好生养抗摔打也不一定……若说心情,我的眼角往内室斜了斜,里面从地上堆到桌子上皆是要我立王夫的奏摺,这个好像就让我不大好了。按照历来的传统,国君在登基之前必是要大婚的,念我年纪尚不大,加上时间紧迫了些,之前便先略去了这大婚。直到现在,见朝纲稳固了些,便纷纷迫不及待地上书来了。 我很苦恼啊,因为虽然我也想大婚,但是没有对象啊。难不成要我闭着眼对着下面的王孙公子们随意一点,对,就是你了。洗洗干净,躺好做我王夫吧。哦,我想我又荒淫了。 他虽于军中,但于朝堂自也是了解一二,一时间,两厢无言。风雪咆哮在殿宇之上,寂寥空旷。 我生下来,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说破。就和这棋局一样,不到最后一步,万不能论输赢。不说破,便意味着其后有无数种可能。我应是个天生的赌徒。与天赌,与人赌,与己赌。这个天性对于帝王来说,有利有弊。身为帝王,不能太过沉着端重,这个不利于自己版图扩展;亦不能太过急功近利,这个有可能导致自家后院失火。 第75页 今朝今时,又岂知明日明时? “刚刚我来时,路上似是见着梁州州侯的车马往王城来了。”他落下一子。 “哦,你马车脚力不错。”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皱眉看着他那子截去了我的白龙。 “君上若是不想见他,大有他法,何必等他动了身又把他拦在殿外?”他不咸不淡问道。 “据说冰天雪地有助神智清醒。虽然他傻,但是他身边人不傻,却还是分不清这是王都还是梁州?便是在梁州,他又可明白这天下一寸一土,哪处不是我的?”我的手在棋盘上衡量了半晌,放才小心落下。 “你在恼他砸了城碑?”他不缓不急地按下一子,悠悠收走一列白子,我的心抽痛了。 我没好气道:“连我家大门都砸了,他还有什么不敢?既然他想摸摸我的底,就不妨在雪地里好好待着。” “你藉此发发君威,大凌小者,警以诱之确是可以,但切莫过了度。虽说他装疯卖傻了这么些年了,足见耐性。但梁州的剑使着不小心,可便就割了手。况且……”他说着间,便放下了最后一粒子在我面前:“你能纵子入我阵,我亦有黑子潜你行。” “真不好玩。”我双手一伸,抹乱了棋,指着他道:“你又骗我。” 他扬眉浅笑:“我什么时候应你要让着你了?” …… 正当我托腮看着他一粒一粒往棋盒里收着棋子时,帘幕一开,姝色满面慎重捧着一封信函进了来。就见她将那封着火漆的信笺託了上来:“边关百里急奏。” 45 45、第十二章 谋梁退姜君且安 ...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为剧情推动章,荆姜两国终于势不两立了。摸下巴,秦小将军打完仗回来了,于是准备来个大跨度剧情。完结尽在眼前,其他例如落九郎之类的人物也会重新出现,揭露一些伏笔。我最近很勤奋还是的……继续去码江山去……明天更桃花 元景元年,姜国派名将卫铭率兵十万扰我边境,十日之内破边城朔方,重关长柳告急。军情传来当夜,秦沉璧领受君命,以将军之位领兵赶赴长柳关,而此一役历经半年有余。 千里之外王都之内,北国公府。 今日是北国公的寿诞,虽有前方战事但北国公作为几朝元老,这排场自还是要摆一摆的。我与阿寞素来交好,北国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处理一些手头政事后,换了身轻便行头便乘着马车来了这里,还未下马车透过帘子便见着门口跪了一地官员。我转头去看车那边的阿寞,指了指:“你告诉他们我要来的?” 他挺身直腰坐得很是端正竟比我还要有范,在我的灼灼逼视下他那冷脸上难得浮上一丝尴尬:“臣下只与父亲说了,未料到一众官员也知晓了。但君上前来,他们此番于礼也是应该的。” 我长嘆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过个寿辰嘛,不就图个开心?我来了,那气氛得多僵硬啊,到时候你爹反而怨怪了我怎么办?”我还没说出口的是,你瞧大家都知道我来了,要是想奉上什么奇珍异宝来贿赂你爹岂不是落了空,他们岂不是要将迁怒于我?瞧你家这排场想必花了不少银子,再要是赚不回本钱,你爹岂不更要迁怒于我? 我还是个体察民情、体谅大家的好君上的。 下了车自是免不了一番寒暄,我一边和大小官员们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默背他们的台词。我琢磨着应该督促礼部去为他们量身打造一些新话语儿来了,从小到大十几年来都未变过这番恭维话,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发展和君上我倡导的创新理念了。昨儿才丢了满篇歌功颂德的摺子到某侍郎身上,贬他去了梁州,今日怎么他们还未未受到教训呢? 后来我了悟,大约是他们被前日君上我的君威给恐吓到了,所以愈发小心了。 飞檐黑瓦上偶垂一滴昨夜雨水,落入喧譁热闹的人影间转瞬无影。银花缀树,凤箫声飞满都城。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戏台上水袖翩跹,戏子莲脸巧笑、唱词婉转,屈着指节合着拍子敲着椅肘。听了会子,眼睛还看着台上侧首问:“这唱得可是《长魂记》?” 旁边坐着的官员冷不丁被我点到,反应过来后激动地有些言语不能:“是是是,君上果真好耳力,好学识……”一连串的好字就和爆竹一样放在我耳边。我抬眼瞧了他一眼,笑问:“卿家是太学里的学士吧?” 他热切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哈哈干笑了两声,心领神会转到另一边去摸案几上的糕点,又挪了挪身子离那边远了点。鑑于每年都有太学里的学士在皇宫前做一些要么很艺术要么很愤青的行为,我从来都是对他们抱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仰态度的。呷了口茶,听说礼部为了王都风貌考虑,已经有打算将太学迁到郊外了。我想荒坟堆这种地方一定很适合他们对月诵诗,咏古讽今。 阿寞自打我入了这北国公府就不见了人影,丢我一个人在这看着戏台上的痴男怨女,真是勾人伤感。我不由想到还在战场上的某人,顿时我和那台上死去又活来,反覆和那书生进行人人恋、人鬼恋、人妖恋、人仙恋,最终的小姐一样哀怨惆怅。一齣戏下来,我做了如下点评,结局是圆满的,过程是坎坷的,主角们是吃撑了的。 第76页 戏当然不是白看的,就如我这趟北国公之行自也不是白来的。除了给北国公祝寿以外,还有个独特又别致的任务,那就是遇刺。对我而言,任何太平之景都不过是两场行刺之间的暂时歇息罢了。身为国君要有个觉悟,那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莫名其妙的刺客冒出来。一般来说,除了昏君之外,刺客们都是不会得逞的,因为明君的周围都是值得信赖的忠臣之士。可惜,我好像已经在昏君这条道路上行走很久了。 也不知是谁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后,像是开启了所有动乱的开场。女眷们的尖叫声、桌椅翻倒声、脚步奔跑声,呼喊护驾声和眼前混乱攒动的人影似又上演了一齣戏剧。我果断掀翻椅子,腰一折头一钻便躲到了桌子下。抱着桌腿,我在盘算这次我能生还的机率有多大。按理说,我身边是形影不离隐卫的。但从这次他们还未出现的情况来看,这次行刺要比我想像中的有预谋有组织的多。行刺讲究个快准狠,没多久我身边的人已挨个遭了杀手,当那个太学士一脸是血的倒在我面前。那双眼睛灰濛濛地看着我,散去了原本活络的神采,我咬着唇角伸出手去抹下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掌心沾染上了还有一丝余温的鲜血。 也不知道一会还有没有人来给我合上眼,算了还是别合了,我决定要瞪着砍死我的人让他此后日日夜夜被噩梦纠缠直到疯癫。 挥起的剑光闪入我的眼,我一个激灵抱着脑袋立刻滚出了桌子,“嘎啦”桌子贴着我的背裂成了两半。“刺啦”一声,衣服裂了,背部也撕开了火辣辣的一道伤。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几道森森剑芒眼见着就沖我而来。吾命休矣,我悲剧地发现黑衣人们左右夹击我无路可逃。难道本昏君真要在今日命丧于此,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贴着那观景台的栏杆之上,我见着阿寞那袭紫袍晃动在后方。想来他也是投鼠忌器的很,我觉得王都的治安真的很成问题。对此我决定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要关闭王都所有秦楼楚馆来惩罚那些拿着薪俸整日陶醉在女人香里的王孙公子们。 也许是上天觉得我气数未尽,也许上天它只是觉得荆国气数已经放过了我,总之我没死在那时。观景台下是一汪池水,我在退无可退还想退时,果断地掉了下去。 好吧,偶尔喝喝养鱼水是能保住性命的。等所有刺客皆已伏法,我也颤抖着被阿寞打捞了上来。荆国素来气候偏寒,纵是夏初之时也仅和他国春时一般,这池水还是凉的很的。我披着阿寞的袍子打了好几个喷嚏,挥退了想要服侍我去更衣的侍从。大小官员皆是面色惶恐有的还负伤跪在地上,一片狼狈,我擦了擦脸上的水,嘆了口气无奈道:“众位卿家们都起来吧,事已至此你们再跪也于事无补了。有伤的疗伤,没伤的也都回去吧。” “臣等惶恐!”“臣罪该万死!”“君上万安!”安安安,我不耐烦地打发去了他们。 料理后事的北国公在群臣相继离去后才匆匆赶来阿寞的书房。我披着袍子,斜靠椅子坐着似笑非笑看着他。 “君上此次受惊了,此后请君上万万再不得做出如此以身作饵之事。梁州之事他既已按伏这么些年了,水深势众。君上如贸然行事,先不说触不得他根基所在,若因此伤了龙体就当真是动摇国泽了,万害而无利了。”北国公老头说得极是严肃和诚恳。虽然这是一出早就计划好的引蛇出洞,但我在他府内若是遭遇不测,想来他这罪名是怎么也脱不得了。一个苦情的臣子加上一个苦情的君主,明主贤臣岂又是那般好当的 我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捧起茶来润了润喉咙:“这么说还是没逮住就是了?” “他人早已不在王都,余下被俘的死士皆已毒发身亡了。经此一次,要么他破釜沉舟就此反了,要么短时间是再无动静的,无论如何都不得放松警惕。”北国公沉声道,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立在我身边默不作神的阿寞,转而又道:“君上业已登基,望君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请尽快大婚吧。”他撩开衣摆直直跪了下去。 我含着一口茶突地喷了出去,咳得惊天动地,又是大婚大婚,老头你不是说暂时不提此事了吗?身边阿寞身子一颤,猛地握住我的手,我低下头去,手腕掌心茶水皆掺和着鲜红的血,咽喉动了动,才发现一嘴的血气。胸口涌上一阵绞痛,手一抖茶盏落下,而落地的声响却未入耳了。 书房里的茶没有毒,有毒的是观景台的那杯茶水。在我醒后得知了查明的事项欷歔了下,原来他们还採取了双保险措施,势必要送我去黄泉。而那时,阿寞已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了。 我醒来时眨了眨干涩的眼,胸口还是有隐隐余痛,头顶赭色的帐子龙凤相缠,缠得,很纠缠。我慢慢抬起手揉揉眼,终于那龙和凤不再晃悠了。似是听见帐内的响动,帘子被哗啦一声拉起,姝色双眼红肿,说出来的话都在抖:“君上,终于醒了。” “姝姝……你哭了。”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哭的我,比她还惊喜,我喃喃道:“好神奇啊。” “君上!”她擦了擦眼角,嗔怪看着我,转身便道:“快去把外面候着的太医请来,君上醒了。”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念佛声,抽泣声,奔走声。就听姝姝道:“君上这回可把大家给吓坏了,秦大人和北大人都在殿外候了好几宿了。” 第77页 “什么?”我惊得想坐起身,结果撑着床沿的手一软,整个人载到了下去,天旋地转临昏前我喊道:“快快快,请进来……” 原来仗打完了,他,也回来了。 秦沉璧带兵凯旋,姜国兵败回境,而荆姜两国的仇怨不负众望地深之又深了。 46 46、第十三章 云疏璧沉(一) ... 作者有话要说:在完结之时,上了编推,于是在我紧张准备考试还在存君妻那文稿准备上三万时,拼了老命在一个下午和晚上存了一万的稿……好悲情的有木有!tat要完结了,第一篇文,心情很复杂,不管怎么样,我想我还是很爱它。 “古之君者,从事必藉权务时。时势藉权,自率万物而定百事。而今,黎青相结,独大一方,是以至此,荆无回地。且国内叛逆之众蠢蠢欲动,弹基触石,乱我社稷。步疏不才,既负王名,必守我疆。 既顺天下之心,御千载国业,揽四海之利。” 九月重阳登高祭山,洋洋洒洒一篇祭文下来,本君我快连气都没了。 大概以往没有出过女国君,并未考虑到男女体力的区别,一番山爬下来我觉得半条命也快没了都。好在有秦沉璧在后不时暗地里扶我一把,渡我些内力才让我磕磕绊绊上了顶。 此时,距离离荆姜二国的战事已隔了数年之久了。这期间华国亡了紫氏灭了,青国的苏公主和黎国侯两个人的绯闻闹得满天飞却久久不见有勾搭的迹象。这其中纠结之甚简直可以写成部巨着传奇流芳百世,供百姓唠嗑喝茶剥瓜子之乐。 ==================================== 当年我遇刺之时,恰逢他凯旋王都。庆功宴没给他摆上,据姝姝说,倒是将正领兵进城受百姓欢呼撒花掷果的他惊很是不清,一路纵马疾驰掀翻无数摊铺到了王宫。铠甲未卸,就与阿寞守在殿外好几宿没合眼。 我喝着药默默想,当初我答应在他打赢仗回来时给他个惊喜,而今有惊无喜,好歹也算达成了一半。 后来在我醒后看见他时,他的下巴上都生了粗粗的鬍渣,我一眼撇去大惊失色打翻了手中的药盏。就见他有些疲倦的面上黑了黑,大咧咧在我塌边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怎么?阿疏见到我如此惊喜?” 他笑地很具有威胁性,我不敢说出例如“你怎么变得如此邋遢?”“温润如玉的秦小公子究竟去了哪里?”这样的话,只得诺诺点了点头。惊喜惊喜,我给了你个惊,你也还了我一个,俗话说得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老天的办事效率还挺高。 他言罢又嘆了一口轻气,然后继续做着惊吓我的事。就见一向循规蹈矩的秦公子抬起他的手摩挲在我脸上,虎口的茧扎得我有点痒,他道:“辛苦你了。” 短短三个字就勾起了我无限地委屈,结果我红着眼很是凶恶道:“国君如此辛苦,爱卿还不献身慰劳一下?”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脸颊,粗糙又滚烫,他不说话静默看了许久。我有些害怕了,调戏这种事有些人是手到擒来,而于我却只是一鼓作气,再而就竭得没影了。 可未料他掌心向我脑后移去,轻轻一使力将我按入他怀里:“我倒是真想为你献身,阻去不可能代你的伤痛。”他身上的铠甲冰冷而坚硬还残留着战场的肃杀之气,我还未出口,就听他轻笑道:“你最好此刻还是别说话的好。”我的喉咙咽了咽终是无言,看来他也摸清了我喜欢浇冷水破坏气氛的毛病了。 多一步是错,退一步不舍。秦沉璧,我也很想矫情地对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了。 事后我后知后觉问姝姝道,不是说阿寞也在殿外候着吗,怎不见他人?姝姝道,我在昏迷时只唤了秦沉璧一人的名字,她们也不敢擅自放他进来。不久,等我从七国会盟后回到荆国时,只见阿寞留书一封言身子不适离京出走了…… 有些事,不愿说明,怕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 这是一个乱世,而作为乱世最大的证明就是战争。九月重阳祭山不久,黎国就挥兵串通姜国国君那逆子二世子灭了姜国。联想到七国会盟时,姜国对苏公主的书言不逊,那黎岫玉也算得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性情中人了。虽然这性情里夹杂了权势阴谋,但终归还是有了一个情字。况且这样倾覆天下的阴谋,又让几个女子能不动容? 姜国灭,黎国入主姜都,不久黎国对荆宣战。秦沉璧领命率军抗敌。 请让端庄肃谨的国君我爆声粗口吧,黎岫玉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天寒霜重,我领百官离国都十里而驻。赤甲军阵,白鞍矫马,蹄疾飒沓。独一人银甲黑骏,峨眉轻蹙,一贯温润淡雅的面庞此时紧容肃穆,率三军之首。看着他,我不觉在唇角抿了丝笑。 他打马至王驾前,爽利翻身而下,一步步走上前来,袍甲摩挲声中单膝跪下俯首一礼:“三军已阅,只等君令出发!”看得我又是一阵心神荡漾,哎呀,一段时日未见,秦小将军果真又标志了些许了。我不动声色私下自娱了番。 广冠巍峨,玄服盈风满袖,我骋目一揽,举起手中金樽,声沉如山:“诸此番之战,自立岿巍。黎民万千,家国在前,诸须知,尔非仅善王业,亦是为守得家园。家中稚童长母,妻姊兄弟,皆依尔等免黎贼铁骑之戮。丈夫志当言死不言跪,保家当如是。” 第78页 言罢,一饮而尽樽中烈酒。腥辣的液体滑过唇舌几经回转落入肠间,伴着底下将士们动山摇地的喝应声,似要灼烧起全身血液魂魄。 将金樽放到盘中,我瞄了瞄身前低首跪拜之人,斟酌片刻,俯身扶起:“爱卿是我国栋樑,此番之战,虽言竭勇,但,自当珍重。荆国江山还要依仗你啊……” 话语未尽,我无比惆怅,我这个废柴国君也还要靠你啊。我握着他的手,怎生也捨不得放,几度话未出口。你我二人亦经历风雨无数,可而今所面对的却是扫荡七国的虎狼之骑——黎国之兵。沉璧,沉璧,沉璧……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便还未离别,却已觉沧桑。 我咬咬牙,低低说:“秦沉璧,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彻底败完家让你心疼死。” 他眉头一紧,额间青筋隐隐突起。幸好是在这万千将士之前,要不恐怕他又要沉下脸敲着我脑袋念叨了。 可是相比之下,我宁愿,也不愿他奔赴那生死未知的战场。每一次他去时,我的心底都好像塌了一块,空落落地摸不着边。每夜在偌大的宫室内,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得我入不了眠。每一次的战报送到我手里时,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丢到火盆里。我想我作为国君终究还是不适合的,我的心装不满国家社稷,这个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开始吞噬那里的领土。 他暗地里托起我不安分的双手,无奈道:“我若是得胜归来,看见这鸡飞狗跳的朝廷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我嘴唇紧抿,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他说。其中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也许在朝臣们看来很是出格和有违朝纲,但我想你是值得我这么做的。 他含笑低语:“好好守着,等我回家。” 猎猎朔风刺入我的眼,我的牙咬了又咬终于将眼底的泪水忍了下去,我低哑着声道了一个好。谁都知道这是场看不到结果的战役,对手是这九州闻名的霸主领的三国之兵,更何况背后还有慕皇室的傀儡之兵。 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回来,回来我就嫁给你。哪怕被礼部和太史寮的那些老头子们的摺子给砸死,唾沫星子给淹死,我都要嫁给你。这荆国都是我的,你也必是我的。都承了那么多年昏君名了,不妨就让我为你将它坐实了。 47 47、第十四章 云疏璧沉(二) ... 作者有话要说:以步疏口吻的正文到此为止了……好像有点坑爹,也不算烂尾吧,啊哈哈哈……但结局早在开始前就定好了……这个故事拖地太长了。后面应该还有两篇番外,按照这篇文的行文来说,番外会很颠覆……会很详细补充正文里没有提到的。 夜漫明月长,长思凭谁寄? 王都宫中蔷薇深,馥郁香气一如往日。可是,那陪我执子对弈,弹笔蘸墨的人已远赴沙场。 我看着面前棋局,微微笑起。冬雪重降之时,我们总喜欢在被层层厚幔围住的亭中,坐拥红泥绿蚁,静静对子。 每到一半,他都会皱眉按住我的手嘆息道,国君既已行棋,便落子无悔。他的声音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清雅温柔,每每让我垂涎不已,一时分神,而让他将我杀的个满盘皆溃。 我觉得本君此生当真成也沉璧,败也沉璧。听说昏君们都喜欢为美人做些极致奢华之举,来讨之一笑。可惜,我这个美人还没等我撕些锦帛,就已能用祖训王道将我牢牢压死。 我抬头看看将将从厚云里爬出来的月亮,棋子从右手转到左右。往常此时,前线战报早已送到我手边,今日却丝毫未见来音,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匪测。 对座之人一声轻咳,唤醒我那早已飘到千里之外的神思。我讪讪笑道:“孤将将思此棋局至深至深,早听闻阿寞琴艺出众,享誉七国,不料棋艺也这般精妙啊。” 他眉一挑,不置可否。 我嘴泛苦涩,什么时候起我和阿寞之间已这般寡言少语了。我也不知道他离开王都的那段时日遇到了何种事情,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导致本就话少的他现在已一字千金了。至于北国公是命他来陪本君散心的,还是纯粹来制造冷气衬托雪景的,本君就,不得而知了。 一连串仓惶脚步声至,待到薄纸呈入我手中,速览一遍后,只觉面上一阵冰冷。紧咬下唇,片刻霍然起身:“传孤旨意,羽策军备,孤要亲征!” 周围侍臣立时仆地一片,大呼不可。此夜,朝中重臣连夜入宫,皆道要冒死阻我此行。我看着跪着一地表着忠心的朝臣们冷笑一声,踹开身前抱住我腿的内侍人恨声道:“本君之半壁江山都要塌了,难道还要本君坐等在此吗?” 我一贯任性,但有沉璧在侧,总归收敛许多。而当我日夜兼程,赶至廉嘉关时。才明白,他将我保护的有多好。且不说这跋涉之苦,便说这烽火连天之势,我也未曾见过。 而当我见到他不复温柔的冷厉面庞时,心下恍惚。我不顾周围惊呼,踉跄跳下车,奔至他面前。风霜裹面,让他瘦削很多。我大喇喇拍拍他肩:“爱卿,孤在王都听闻你前战艰辛,便带了羽策军来增援与你。想本君王驾亲征,我军自当士气倍增,战如利刃。” 我其实还想问,我来了,你高不高兴,兴不兴奋啊。考虑到我那所剩不多的脸面,我得掂量着用词才是。 第79页 此时已近日暮,三军皆已安营扎寨,起灶生火,夜巡士兵列队往来,远处军医帐中痛苦呻吟隐约可闻。 他的面上滑过一丝惊诧,周围跪了一地的将士,独他一人愣在那里死死盯着我。他伸出手似要摸上我的脸验明真实,他温润的眸里映着我的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影子。可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咬得极重道:“君上可知战场凶险,稍有不测,大统何承?!君上擅离王都,朝中何安?!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随心所欲,简直是胡闹!” 他似强抑下怒气,冷冷道:“君上也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望君上明鑑。来人,把君上带去王帐内休息,没有本帅命令,不得放其踏出半步,增派三千兵马驻守大营,以护我主,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说罢便见狠狠撇头不再看我,转身阔步而去,留我呆呆立在那里。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我恨恨盯着紧合的帐帘,揪着座上皮毛。秦沉璧,都说美人有骄纵的毛病,难道孤已经把你宠出这个让人咬牙切齿又爱又恨的毛病了吗? 许久我终于认命无力伏在案上,有下没下玩弄长杆紫毫。哎呀,秦小将军好像真的生气了,我要不要哄一哄他呢?杆尾刻着浅浅泛着旧色的蔷薇,我一眼瞥去,立时愣住。 细细摩挲打量,原来他还留着它……既然如此,你又怎生不解我的心思。我并非不信于你,亦并非胡来。此次战事突至,黎青两国连而袭之。若无北国公手里的羽策军…… 帘微晃,似有人想要闯入而又被阻止住。猛而一道声音传入:“将军分去三千兵卒守于此地,如今仅携五千兵力去袭黎军,可不危矣?!羽策军也是荆国将士,怎么不能动了!” 王帐内晃动的烛火一瞬间熄灭,像我一瞬停止跳动的心。 我猛地扯开帘,紧绷下颚,环视拉扯争执将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孤以王尊,领我将士,举甲出之,抗之我敌。黎长途跋涉攻我荆地,此般势已弱。羽策左翼听命,以轻甲长弓沿长宫道而下,直袭华都,侵而不鼓。右翼随我顺北而上,迎我荆国将军,伐之黎贼。中策留守廉嘉关,若有敌袭,坚守不出。” 沿途残桓断壁,寥烟四处,行二十里,分半翼而出,绕而东行已成夹击之势 再往急行数十里,但见前方大旗呼扯,一血红黎字生生刻入眼,喊杀震天。 我微微出神,手里缰绳紧勒。在前方那生死场里有我珍爱的人,我从来都认为这个世上没有是他不能达到的,而他亦总是挡在前方为我砍尽沿途荆棘。我们相存相依,在烽火乱世冰雪寒霜里相扶相进。可为什么此时,看这漫天鲜血,我如此的害怕。纵使当年逼宫之时,叛党的剑刺入脖间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羽策军融入战场。兵卒挡于我身前,遥遥看去,似能看见黎氏梨花棋下一抹清俊身影。我对黎公这禽兽没多大兴趣,回目努力剎着心跳寻找我所熟悉的身影。终于我怒了,沖开护卫,纵马上前:“秦沉璧,你这王八蛋!你不是说只要本君召唤你,你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本君面前吗?!!你再不给本君出现,我就抄你的家罚你充宫妃! 就在我吼完剎那,突有一传信卒侧马而出,我很是恼怒,这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哪个不长眼的送信来,我还没找到我的秦小将军!我要灭他九族! 战鼓响彻天地,我随手扯过信卒手中的信,岂料未等我打开它,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黎军行成合围之势向我逼近。 “君上!请速随我等撤离此地!”护在周围将士苦苦劝道,箭矢如雨纷纷坠在马前,惊得马匹焦躁不已。 “若看不到他,我不走。”我目不转睛看着前方,冷冷道。 前方对峙阵营突然一阵骚动,就见一人银甲长枪夺下一匹血马朝我奔赴而来,我的心突地一跳。很快及近眼前,将几名黎军砍于马下,转眼之间,便将黎军大将岑青手到擒来。那人是黎岫玉最器重之儒将,亦是其得意谋士,此人在手,抵过千军万马。果不其然,就听秦沉璧一声清喝,黎军震动,纷纷退让,不敢近前。 后方突然人头攒动,士兵纷纷让路,一匹棕红色良驹缓缓踏进,盛气凌人,马上之人,是睥睨天下之尊。 他扼住岑青喉头的手紧了紧,高声道:“黎岫玉,如今你我兵戎相见,一较高下,本不该用此手段,然我断不可让你伤了我家君上。” 我在簇拥的人后,看着我在战场上依旧卓尔不凡、宛若润玉的秦小将军,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片刻后那种不安成为了现实…… 那男子贵气无双,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秦将军,我奉劝你不要妄想,我黎岫玉要抓的人,从来不可能逃脱。” 他似对那番话恍若未闻,勒马回身,沖我轻轻一笑,我竟有些恍惚。他抬起手中长鞭,无声地看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唤我的名字:“步疏,我真不舍……” 未等我出生阻止,他便狠狠甩下马鞭,骏马吃痛扬蹄狂奔,我一时大骇听他厉声道:“你们还不随君上而去,倘若护主不利,军法处置!” 疾往的风远远送来黎岫玉一声冷笑:“你以为你可以为她拖延多久?” 第80页 他淡淡回道:“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而后一切我都无从所知,知不知道又什么区别呢? ============================== 当我于虚迷堪堪清醒过来,已过三月之久了。我挥开面前的酒罈子,披衣打开门,冷冷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臣子,挥手声音嘶哑:“都起来吧,别像哭丧一样,孤还没死……” 说到那个死字,身形微微一晃,在朝臣们惶恐的眼神里几番隐忍,咽去喉间的血沫。掀起一丝苦笑:“怎么,都不听孤的了?还是说嫌城墙头上挂着的人头还少吗? 此言一落,眼过掠处皆是惊惧之色。目转处瞥见那面无表情的父子二人,冷冷一眼,甩袖步离,丢下一句:“北国公和御史台主随孤来。” 我醉了一月,如果可以我宁愿永醉不醒。如果不醒,我是不是还可以见到我的秦小将军,他还会向我露出那无奈和宠溺的笑容。如果不醒,他的掌心还会握着我的手,说君上小心。他会教我抚弦,会罚我抄书,会陪我下棋,会恨铁不成钢地敲着我额头说,君上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了? 沉璧,沉璧,每念一遍,我的心便枯藁一分。我想过很多以后在一起的日子,或许艰难或许还是会有很多风雨,但是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的秦小将军,是我亲手选的并肩一生的人。可是,我唯独没料到崖前一别就成了永远。 当我我浑浑噩噩被人从马上抱下,听到所谓的黎公夫人身受重伤时依旧麻木不仁,只当我看到那个幼小的身影时,生平第一次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我推开身边的人,拔出剑,却在中途被人夺去利剑。那人眼带寒霜,一个巴掌扔到我脸上:“北寞以为秦将军一命换来的是一个值得他舍己护国的明君,却不想至此君上依旧任性如故。前有黎君压境,后有内贼犯上,羽策军不是拿来给君上儿戏的!君上此时不该清醒清醒了吗?” 我捂着脸,双眼通红,看着面前的北国公父子二人,再看到眼前幼童,竭尽气力,缓缓开口:“派使前往黎军谈和,想必华胥夫人的耳子值得起我荆国半壁江山……北国公坐镇在前,其他将士随我和北台主回京平叛。 梁州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勾结黎国、内外串通,在黎国举兵犯荆之时便带兵攻向王都。我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自以为部署已十分详密,却不料终是搏不过这命运一指,便是生死相隔境地。北国公道:“北家自是鼎力相助于君上。小儿已倾慕君上许久,若能得君幸助君上巩固江山,岂不更妙?” 我怒极反笑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他拈着鬍鬚笑地分外慈祥:“有得有失,君上自可衡量。” 我如何衡量,又怎生衡量?内忧外患,便是君王也有不得已之时。国君需仰仗北家,因此,那个在国君之称背后,名叫云步疏的女子只得就此死去。或许这便是最好,这世间护我宠我之人已不在,而身为君王使命便是护佑别人,万不能避在别人身后。 红烛高燃,国君大婚,朝势初定,举国庆之。我抬头看天,宗庙之前,高阶之前,北寞立在我身边,深色喜服加身亦衬得他剑眉英目,我神思恍惚,指尖抬起触到他面容,他握住,一贯冷色的眸子里终于浮起笑意。那一笑,终于让我蛮腔悲痛顷刻崩溃,泪落成雨。我看不清对面之人的容色,我只知道,这一仗我输得一败涂地。 沉璧,沉璧……我输了我的半壁江山。 命运,这般弄人。我们生不能,亦死不能。 48 48、番外 笔墨荒唐 ... 作者有话要说:想好好写一下这个人的,但是=。=没辙啊,赶榜单之。等有空我再专门给他开一篇文。 一场乱世烟云,几笔浓墨重彩,一页黄纸翻去,凭尔风流皆逝去。 做惯了冷眼旁观这喧嚣繁华尘世的人,时间久了,心中愈来愈挣扎的生出一种嚮往。墨家是这人间消息流窜最多最快的地方,却也是最寂寞和安静的地方。令人窒息的墨汁味,枯燥的笔尖擦过纸张的声音,不同的人相同麻木的表情。 这是一个牢笼,而他迟早要撕裂开它从中逃脱而出。 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人,是在墨家的凡顶楼上,那人坐在掉了漆的高栏上,膝上横放着一桿七尺长枪,枪缨是鲜艷的血红。凡顶楼高三十丈,他坐在盘着的单腿上,风灌进他的墨色衣裳里,看上去像只摇摇欲坠的孤鹰。 落九郎忽然觉得这个比喻很好笑,若是鹰又怎会坠落?更何况是那个这样被认为是通天命的人。据说墨家的先祖是天上的仙人,后因犯错被贬到了凡间,自此独行在世外、记录这世间发生过的事。生为墨家家主理所应当被认为是领悟天命的存在。 “你要走了。”那人的拇指一点点很细緻地揩着冷锋熠熠的枪头,未束的长发缭乱在空中半掩住他冷玉般的面容。 “知道了还说,真是废话。”落九郎揉着刚刚被丢了巴掌的左颊,五道指印还很是清晰。 “如如会很伤心。”家主平板无波地声音没有透露出一丝对于名唤“如如”的人担心,仿若只是在坦述一个事实,却也确实如此。 “伤心又如何?”落九郎掸掸泛着白的青袍,一跃而起蹦上高栏之上,摇摇晃晃地单脚跳了几跳,后来大概觉得甚是无聊,便也学着那人的样子索性垫坐在单腿之上:“她已送了我一个巴掌留作纪念了。” 第81页 “你没有一处像墨家人,唯有这颗心倒是和它很是相像。”家主大人单手握起枪桿,手肘缓慢向后折去,腹臂蓄力,气沉敛息单腕猛一挑,枪锋扫出一片银光皪皪。 挑起的枪锋划开了落九郎的面庞,一道红线在他颊上慢慢渗出血滴来,滑落到他嘴角。他不觉伸出舌舔了舔,腥腥咸咸的,他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如如的巴掌,你的枪,才能让我这个家里感觉到我是活着的,会痛会流血,那血也是热着的。可是我又没有天天任你们打骂的好脾气,如此还是我走了比较好。” 这样说着,青色身影腰向后一折,宛若一方薄纸轻飘飘地落了下去。逆着的风送来家主淡漠如烟的声音:“一尘一尽,云去处,无觅处。” 落九郎像被剪断线的风筝,直直扎入了高楼下的碧潭中,“咚”地一声掀起水花几股,恢复了如镜平波。 碧色的水漫进他的眼和耳中,将他拖入了一片虚无境地。发丝,皮肤,骨头,都自寒彻的水中滤过,肺腑鼻息都是畅快的冰冷。那是一场脱胎换骨,墨家家主的弟弟自此销声匿迹了,世间多了一个说书先生。 等他流落到了荆国王都,在一场鹅毛大雪里握住了那个女子的手腕将她扣在墙上,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蔷薇香,迷濛又清醒地看着那双灵动眸里自己清晰的影子。没有害怕,有好奇,有迷惑,还有一丝愤怒里夹杂的害羞…… 簌簌的雪,降成天地间的一帘银华垂幕,轻轻柔柔地飞尽人间。他的指尖触着她温热的肌肤,那一剎,他似能听到被尘埃层层掩埋的心咯噔一声,如同齿轮一般缓慢转动起来。 她让他喊她阿疏,虽然于女孩子来说,这个名字未免有些失了柔婉之气,但于她却十分合称。因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柔,也不似她们那般温婉。说笨却擅一笔好字,喝酒聊天九州局势天下人物皆是信手拈来;说聪慧,做饭刷锅洗扫清洁无一是她会的,而且偶尔十分地迷糊。 其实她的所有表现都在直指向一个结局,而她每晚蹲坐在廊下守候的身影让他却假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洛书的到来终究亲手揭开了他刻意营造的假相,她仓皇失措,他沉默无言。 就算他逃离了墨家,有些自他来这世上便潜移默化烙在他骨里的东西是不会磨去的。人世的法则,他一介凡人无力抵抗。墨家人不得插手人间事,更何况她是荆国未来的国君,与这个末世皇朝未来命运密不可分。 他想,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命,他要不起她,只能让她忘了他。落九郎这三个字,纵然给过她欢喜,也会逐渐在她脑海里渐渐淡去。他不属于人间,有关他的记忆自也不会长久的留存。 从此他还是那个四处流离的说书人,远远立在尘世之外守望着她的悲喜,她的苦乐,她颠簸上下的人生。 是他将秦沉璧引至她面前,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里印上他的身影,就如同那个大雪夜里,她被他扣在墙上黝黑的眼睛里只有他的面容一样。这是一场他亲手推就的轮回,所有因果只为了让这个他第一次喜欢也是最后一次喜欢的女子,能在这乱世之中尽可能的喜乐安康。他给不了她的,自有人替他来宠她,护她,温柔地拥抱她,给她所期冀的爱恋。 “我救了你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立在崖底看着奄奄一息的那个荆国将军冷冷道。 “只要让我回去见到她,你要什么代价,都可以……”秦沉璧费尽气力一字一字吐道,冰冷的血液凝结在他眼角,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开来。 落九郎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道:“你要好好守着她,再不离她,再不容她一丝委屈。” “好。” 他说尽了世间的故事,走遍了九州的山河,踽踽独行了不知多少年,却从未忘记过那一夜的蔷薇冷香。 这般静默而遥远的守望就由他一人所完成。 他有时会记起当初离开墨家那一日的情景,他想那小子说得话是不对的,他和墨家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在他心底除了所谓的墨家职责之外,永远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从来荒唐,如此荒唐下去也未尝不好。 49 49、番外 长命随君去 ... 作者有话要说:一句话,he了……(其实这篇番外是很久之前写好的了……望,这篇自开头起结局就定好了)于是,老朽坑爹地完结了,爽不爽?很爽……第一篇文啊,虽然感觉有点乱糟糟的,但是还是心头好啊。摸摸抱抱,娃啊,你是娘亲第一个孩纸啊。 闻鸡而起,披甲束发,戎装在身,早膳罢,出府门,已有僕从牵马相候,翻身上马,□骏马亦知主人心性,嘶鸣一声,纵蹄撤缰,奔皇城而去。 大军严整,旌旗烈风,号角孤城,尘土飞扬。于马上环视,三军盛势,不可阻挡。下马回望,红阳似血。 一步步踏上玉阶,足底生寒,手心微汗,既未受命,重担加身。 跪身而拜,从她手中接过那一柄长剑,与她指尖相触,心尖竟是狠狠一颤。 听她慷慨之言,心中颇为安慰,她虽本性轻狂,却堪为这荆国天下一反常态,并习文武之艺,研习治国经略,此番牺牲,尽收于眼,却只深埋于心,只为不想她回归本性,故始终不敢袒露心迹,恐太多儿女情长,祸于朝纲社稷。 第82页 然她那悄然耳语,本性毕露,眉头一紧,额间隐隐作痛,想这祖宗千万别弄出什么事才好。等到我远在战场,这满朝文武,又有哪一个能抗得住她的烂摊子? 暗地里托一把她不安分双手,无奈道:“我若是得胜归来,看见这鸡飞狗跳的朝廷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见她嘴唇紧抿,一语不发,知是难捨难言,只是碍于三军在场,终不能出口,心中一软,含笑低语:“好好守着,等我回家。” 然,何时归期,我却不能轻易许下承诺。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这一场山河之争,王朝天下,我甘愿为你,去赴这场死亡的盛宴。 双方军马对峙于昔日交通要塞长柳,粮草齐备,战马饱食,星夜未央,即交战于平原之下。引兵下关,抬眼望见敌军绣旗,血色黎字赫然在目。狼烟烽火连天阙,长戟飞沙,满目鲜血,直到虎口痛裂,长剑砍缺,热血飞溅在黄土上,片刻便失去温度。直到逼黎军后退数里,方鸣金收兵,各首大营。 安营扎寨,起灶生火,夜巡士兵列队往来,远处军医帐中痛苦呻吟隐约可闻。铠甲未退,携随身佩剑,与众将士一同席地而坐,分食而餐。 入夜不寐,起身出帐,走至营前山坡,侧身靠在树下,望远处平原辽阔,朦胧静月,掩去所有战场残甲断戟的痕迹,血迹斑斑亦被沙土覆盖,火烧灰烬被风声席捲。天地之间浑然一体,上弦月如钩。 营中战马嘶鸣之声,就像寂寞的撩过荒原的风,吹干那些累累白骨,也吹干泥土中混着的鲜血,这个哀伤的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不停搓揉我的心,让它始终褶皱,舒展不得。 半月来的刀光剑影,竟更似一场梦。以手背覆住双眼,透过指缝窥见夜空,寥寥星辰,如战场上的生命明明灭灭。 北疆的风啊,秦沉璧以将军之名,请求你将我的思念带去王都,带给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子,告诉她,我尚安好。 接下去几日狂风大作,不适交锋,两军对峙,皆按兵不动,未料黎岫玉亲率一万骑兵于背后夜袭,冲杀入营,士兵于睡梦中惊醒迎敌,大乱阵脚,一败涂地。 携余军退守廉嘉关,与守城大军相会,修筑工事,矢石弓箭俱应,以待来犯。 谁料到,黎军未至,先迎王驾。 看着那张嬉笑讨好的笑脸,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攥紧拳头,恨不能将自己牙槽咬碎:“陛下可知战场凶险,稍有不测,大统何承?!陛下擅自离京,朝中何安?!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随心所欲,简直是胡闹!” 思虑一番,终抑下怒气,命人将她关入帐中。看着那双愤然不平的眼睛,只觉头痛,再不看她转身离去。 ============================= 那一刻战鼓响彻天地,每一下,都仿佛是敲打在心脏上,震颤不已,却又无法抗拒。 突袭一事,本计划周详,怎料黎军早有所防,抽兵围困,至廉嘉关三十里处,两军相撞,前有伏击,后有追兵,人马纷沓,冲杀不止。 黎岫玉何等人,想从他处占得一点便宜,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半日交战,死伤无数,眼看手下将士体力不支,遍身染血,刀刃卷缺,战马折伤,哀号不止,但所有人追随我多年,皆知这一场战役对于我,对于荆国的重要,由始至终都无人退却,而是浴血奋战,越挫越勇。 手起刀落间,竟已与黎军交锋数个回合,直到发现对方人数不断增多,我方却陷于困境。 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每次当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她总是会出现在我面前,打乱我所有的念头。战场之上,刀光血影,我宁可她一生都只躲在华丽的宫殿之中,不要成长,不要勇敢,或许会幸福得多。可她终究是一国之君,不是平凡女子。 羽策军为我方杀开一条血路,然黎军攻势凶猛,步步紧逼,她亦抽身无路,被困于骑兵中央。 抢下一匹血马朝她奔赴而去,及近眼前,将几名敌军砍于马下,转眼之间,便将黎军大将岑青手到擒来。此人乃黎岫玉最器重之儒将,亦是其得意谋士,此人在手,抵过千军万马,果不其然,一声大喝,黎军震动,纷纷退让,不敢近前。 黎岫玉策马自后方缓缓行至军前,一派傲然,当真不愧黎侯之名。 与他一番唇枪舌剑不过是为了她拖地一点时间,那点时间足够我将她赶走,越远越好,步疏……最好再也不用让你见到这杀伐屠戮,面临危险。 噼手打晕掌中之人,将其扔在马下,仰首道:“黎公,我知道如我般的对手,你必定不肯轻易杀死,不如来一场逐鹿之战,如何?在你杀了我之前,不要派兵追杀她。” 对方昂首大笑,道:“如此更好,所有弓箭手只许追击,不许放箭,今日,我要亲手猎杀名动天下的秦沉璧。” 抛掉手中兵器,调转马头,□黑马人立长嘶。即使身中数箭,鲜血满身,我也希望自己仍是你心目中那个的秦沉璧。所以,我不想你亲眼目睹我的死亡。黎岫玉手中的箭,轻而易举穿过我的肋骨,我的肩膀,还有我的战马。 呼啸北疆的风,将我的话传达:“不要伤害她。王者重诺,你答应过的。” 就算上苍无心成就,悬崖之上,我也不会失去那纵身一跳的勇气。 第83页 =============================== 满目山河,残阳似血。 自得获那人救回一命后,稍作修养,我已奔跑了七天,疲惫无知。我和我的马,已跑不动这段路。我用尽一生力气想走到她眼前,兜兜转转这么多圈,还是不能与她相遇。 宫门仪仗昭华,曲乐凌霄,百官齐聚,皇威浩荡。 剎那间,我只想就此停留,不再前行。 秦沉璧纵横天下数载,如今阚然回首,竟忘了当初是为何而来。天下?何处不可以成为天下?只是,我自己决定了自己棋子的命运。 甘愿为她血染江山,甘愿为她一世戎马,甘愿为她背负天下。 马蹄徐徐,旁人纷纷后退让道,一时之间,四下寂静。 珠玉环佩清脆落地,她的头盖随之而下,露出一双眸子,悲喜难言,红唇似血。 嫁衣映容的她是何等的芳华绝代,艷若桃李。梦中不止一次见过的情景,就在眼前上演。 情爱二字,何其微渺,在权术面前,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太庙前那对红衣披身的新人,于马上淡淡一笑,不曾言语。苦涩瀰漫,却又无奈万分,原来我一直都是错的。 我一直错误地认为只要我足够出色,足够强大,就可以让多年前的那场一见钟情,变成此生不换的厮守到老,怎知到今天才幡然觉醒。然,错又如何,就让我一路错下去,即使手中一无所有,秦沉璧仍然是秦沉璧,註定不会成为冗长青卷上蒙尘不世的名字。 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放肆的眸子,已经变得沉淀内敛,只是望着我的时候,依旧热切冲动,落泪成珠。 当年那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轻摇头,嘆息而笑,终于一扯缰绳,回身离去。落日尽处,鼓乐依旧。 你可知,我们一起站在宿命的掌心,不过是两颗无知而安静的棋子。在这盘被操纵的棋局中,棋子,是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 “步疏,这么做,你真的不会后悔吗?”几年过去了,我依然有时会忍不住问这一句。此时的我们不过是这世间最为平凡的一对夫妻,她爱种蔷薇、爱弄花草,而我则教习文武持以养家。 她俯身托起花萼轻嗅的样子很美,不是国君的她不用再时刻端着礼仪架势,一举一动有着寻常女儿家的娇态。她回头眨了眨眼:“夫君,你当真是年纪大了不成?阿疏早已和你说过无数次了,既然做了便再没后悔的道理。” 阳光下她的眉眼温柔,一如初见时的俏动婉然:“失了你,我还要那半壁江山作何呢?” 我不知后世对她的评价如何,大概多数是咒骂她是个无道昏君,将一国江山拱手献人。她听我这般说后淡淡道,九州早晚一统,今时明日又有何区别?一战万民死,不若交给一个好帝王,也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她这样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在崖底救了我的人,二人所说竟如出一辙,只不过那人道:“与九州江山相比,我更愿她一生喜乐安康。” 这些话我必不会告诉她,因为此时她已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