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跃而下,腹黑新君撕心裂肺》 第1章 自绝 是夜,明极殿灯火通明,笙歌艳舞,觥筹交错。 大冶国今日迎来了新帝——方京元,是曾经的当朝首辅,也是上一任皇帝的女婿。 相比于前朝的热闹,此时的后宫却显得尤为冷寂。 凤仪宫里住着当今新后——姜希微,是上一任皇帝唯一的嫡公主。 姜希微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比当初大婚的时候还要华美。只是此刻镜中人早已没了当初的幸福和期待,只余满目悲凉。 霜见低头上前小声禀告:“公主......娘娘,前头刚刚遣人来话,说今日事多,恐会很晚才会回来,让您早日歇息,不必等。” 姜希微闻言,垂下眼来看着自己双手覆盖的腹部,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霜见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霜见,许久未吃你做的桂花圆子汤了。” “娘娘想吃,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姜希微起身缓步走向内室,一手把头上的珠钗凤冠摘下来,另一只手略显粗暴地把身上的凤袍解开,随手扔在地上。 天底下最尊贵的衣饰被她弃之如敝,踩在脚下,像是什么脏东西。 约莫过了一刻钟,姜希微披着黑色的斗篷打开殿门。 门外伺候的宫女还未来得及询问,她已丢下一句,“本宫出去走走,你们想跟便跟,不必烦扰陛下。” 为首的宫女低头应是,默默跟上。 寒冬腊月,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前边的笙箫声似有若无的传来。 姜希微仔细听了听,该是《海晏河清》,嘴角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 好一个海晏河清! 她父皇尸骨未寒,皇兄战死沙场,棺柩未回,朝堂之上却已经在庆祝新帝登基。 新帝啊,她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成亲三载的驸马,怎就如此心急? 姜希微自小在宫中长大,闭着眼都能在这宫里行走自如,挑着最快捷的路,不过一刻便走到了宫墙底下。 十丈红墙,不知覆了多少人的血泪。 “着人去明极殿外候着,若前边儿的宴席散了,就请陛下过来一起赏月。你们不要跟来。”姜希微说完,提裙上了台阶。 宫女们低头应声称是,余光中看见正缓步走上台阶之的皇后。 夜里起了风,行走之间可以看见皇后黑色斗篷下的白色衣裙。 十丈宫墙,阶梯近千,姜希微走上去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呼吸之间都是冷冽的空气,冻得人越发清醒。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到这里来,从这里看皇宫,殿宇鳞次栉比,绵延不绝,仿佛一眼望不到头。这明明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离开这里也不过三年,却觉得一切已经陌生至极。 印象里,皇宫总是灯火通明的,今日却觉得入目皆是黑暗,无边无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明极殿最是显眼,姜希微没有刻意寻找,一眼就望见了。隔着深沉夜幕和重重宫墙,她仿佛看见了她的夫君。曾经的驸马,如今的新帝,正高坐在龙椅上,和众臣把酒言欢。 “长风......方京元......你真是好狠的心,好深的谋略。” “父皇,皇兄,阿霁不孝......只能用这种方式为你们报仇了......” 方京元来的比她预计的快很多。还未看见他的身影,便已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方京元目光沉沉,脚下一刻也不敢停。 前边的宴会并未结束,只是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凤仪宫的宫女一来他就注意到了,派了人去问才知道她来了这里。一时之间只觉得高悬在头上的那把刀此刻终于露出了锋利的雪刃,寒气森森地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方京元才松了口气,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 “阿霁。” 姜希微并未回头,“你来了。” “阿霁,夜里风大,我们先下去可好?你若想观星赏月,明日我便吩咐下去为你建一座观星楼。这里太冷,你近来身子弱,着了凉就不好了。“方京元说着,慢慢靠近她,一边伸出手。 姜希微淡淡笑了,“观星楼?皇上刚登基就如此大兴土木,不怕世人诟病么?”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道,“不过,若真有一座比宫墙还高的观星楼,似乎也不错。” 方京元笑了笑,“只要你喜欢,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方才爬上这宫墙都尚且累的要喘不过气,比宫墙还高的观星楼,我怕是只能远观了。” “怎会?你何时想去,唤我抱你即可。” 方京元边说,边慢慢靠近她。他不敢快。 两人上一次像这样平和的聊天,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今日的她,纵然温婉平和,可他就是觉得不对。 “只可惜,我等不到了。” 姜希微叹息一声,终于扭过头看向他。 方京元心头一震,心里的恐慌堆积到极点,就快要溢出来。“阿霁,不要乱说话。我们的日子还长,怎会等不到。过来我这边,乖一点。” 姜希微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今日登基,他穿着明黄的龙袍,头戴金玉制成的冠冕,身形挺拔,当真是金相玉质,仪表不凡。其实她更喜欢他穿青色衣衫,大概是因为初见那日他穿的就是青色。 她当时贪玩,虽是公主,却常常仗着父兄的宠爱溜出去玩儿。 那日不巧偏偏遇上大雨,她没带雨伞,只好跟着侍女一道往湖心亭跑。大雨成帘,天地皆被罩在其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湖心亭里有人。 姜希微跑的太快,以至于冲进湖心亭里的时候一时刹不住脚,眼看就要跟人撞个满怀,却被一只铁臂牢牢抓住了胳膊,方才没有出现过于尴尬的场面。 “小姐当心。” 姜希微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对面拉住自己的人。只是一眼,便好似刻在了心上,忘不掉,擦不净。 当时的自己只觉得遇上了命定之人,连那冻人的倾盆大雨都是上天为了撮合二人有意为之,不然都城那么大,怎就偏偏让他们二人遇上了呢? 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天命之人,有的不过是处心积虑,守株待兔。 可笑她天资愚钝,竟然与这样的人结为夫妻,引狼入室,如今还害得父兄惨死。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姜希微收起脸上挂着的浅笑,面无表情地道,“好了,你不要再过来了。” 方京元止步,心里的恐惧止不住地汹涌而出。他与她相识以来,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神情,又冷又空,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破碎躯壳,风一吹就会成灰四散,让人收都收不来。 “阿霁......”你不要吓我...... 姜希微看着对面人的脸,明明没有变化,可她却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可恨,可憎,可怖。以至于夜夜噩梦,无法逃脱,不得安眠。 “你前阵子总说我看起来脸色不好,精神不济,所以我昨日便让人给我诊了脉。”姜希微脸上带了笑,是真切的笑。 “我让人保密不要告诉你,因为我想自己亲口告诉你。” “长风,我有孕了。”姜希微笑中带泪,“我们有孩子了。” 巨大的狂喜袭来,方京元整个人都呆在原地,样子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狂喜盖过了恐惧,方京元开始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放松和安心。 ‘阿霁,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盼了这么久,这个孩子终于来了。长风,我真的好爱它。”姜希微双手抚摸着腹部,“你说,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也爱它,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爱。阿霁,这里风大,你现在有了身孕更不能吹风,我们回去吧。” 姜希微只说,“长风,我想生下它,我们一起好好教导抚育它,让它成为这世间最无忧幸福的孩子。好不好?” 方京元点头,“好!当然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长大,若是女孩就像你一样封为公主,无忧无虑的长大,再为她挑一位如意郎君。” “若是男孩,就封为太子,我会好好教导他,等他长大我就退位给他,让他继承皇位,让他......姓姜。” 姜希微摇了摇头,眼中的泪落了下来。 “不行,不可以......” 方京元见她哭了,慌了心神。 “阿霁,你不要哭。行的,这江山本就是你们姜家的......” \"方京元,我不能生下它。“ 晴天霹雳。 “阿霁,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能生下它?” 孩子是无辜的。 “因为我要还债啊。”姜希微哭着说,“我罪孽深重,我不能放过我自己。” “不!”方京元大吼,他就知道他不该有那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他艰难地说,“你没有罪!我们的孩子也没有罪!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方京元,你后悔娶我了么?” “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我这一生最好的日子就是我们成亲以后的日子。” “可是,我后悔了。”姜希微终于崩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又嫁给了你!” “阿霁,不要这么说......\"求你。 “方京元,我只问你这一次,我父兄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方京元想说没有。 “不要说谎,否则我和孩子将死无......” “阿霁!住口!别说!”别那么说,别这么咒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你若说谎,我和孩子将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姜希微轻轻说道。 “阿霁!”方京元痛苦大叫。 姜希微不应,只摸着小腹静静看着他,只等他一句实话给自己定罪。其实何必他说呢,明明自己已经知道了。 看着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她,方京元如鲠在喉,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两个字,他却觉得说不出口。 大仇未得报之前他每日活在祖宗父辈们的阴影中,大仇得报之后,他每日都活在痛苦和不安之中。 二十多年来他始终活在黑暗之中,唯一的苦中甜都是眼前之人给的,可他...... 似是也承受不住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姜希微抢先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当你默认了。” 方京元:“阿霁,对不起......是我的错。” 姜希微又哭又笑,只觉心痛难忍,五脏六腑都像被扔进了油锅里。 “阿霁,你过来,我们回去。我好好与你说......你听我解释。“方京元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 姜希微说完,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瓷瓶扔给他。 “里面是毒药,你吃了它。”姜希微深吸一口气,“你死,我和孩子活。” 方京元没有丝毫犹豫,就吃了“毒药”。 姜希微见了却哭的更厉害了。“方京元,你好像真的很爱我,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方京元咽下嘴里的“毒药”,急忙道,“我爱你,我真的爱你!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我们......” “原谅你,我做不到。“姜希微说完,抬手解开墨色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身白衣。是孝衣。 方京元已经明白她想做什么,目眦欲裂,“阿霁!你要做什么!” “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又有什么资格原谅你?”姜希微看着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恨你,可我更恨我自己。” “你知道么?当我知道我有了身孕的时候,我的内心竟然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了孩子,我们就好像就有了可以继续的理由。” “可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父兄死不瞑目。他们生前那么疼爱我,如今他们枉死,我不想着给他们报仇,却只想着给自己的儿女情长找理由。” “我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我的父兄因你而死,我却仍然想和你白头到老。” “我不能原谅你,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唾弃我自己。” 大概是药效上来了,方京元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宫墙。 “阿霁!不是这样的,你下来,你听我给你解释。”方京元过于慌乱,有些口不择言,“你不是说了么,我死,换你和孩子活。毒药我已经吃了,我很快就死了,你下来,你下来好不好? “我骗你的。”姜希微哽咽着说,“你有罪,可是我信你定然能做个好皇帝。你若死了,朝中必然大乱,国将不宁,所以我不能杀你。” 方京元已然明白过来,只觉满心悲痛。 “阿霁!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姜希微擦干眼泪,神情逐渐冷冽。寒风猎猎,她一身白色衣裙翻飞,像要随风而去。 “我本想杀了你为他们报仇,可我是大冶的公主,我不能把我的国家和子民置于水火之中,所以,我不杀你。” “方京元,你杀我父兄,作为报复,我便,杀你妻儿。” 姜希微说完,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毫不犹豫一跃跳下了十丈宫墙。 “不!”方京元想去拽住她,可他的身体绵软无力。 哪有什么毒药,不过是软骨散罢了。 她不能杀他,但要让他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 方京元,我们两清了。若是有来生,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只是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第2章 醒来 姜希微死了。毕竟宫墙十丈,她跳下去摔得都不成人样了。 她自己知道。 可她现在却好好地躺在床上,眼睛看得到床顶帷幔上绣的莲叶,鼻尖闻得到房内燃着的是她惯用的木樨香,耳朵也能听得到外面的鸟叫声。 平凡的一如她未成亲时的每一个清晨,就好像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过往都只是一场梦。 可她知道不是梦。那些鲜血和伤口,每一刻都让她痛彻心扉。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姜希微掐了一把自己,疼的。 外面伺候的宫人察觉到床帐里的动静,走过来轻声问,“公主,可是醒了?” 这声音,是她的贴身宫女,梅见。之前,皇兄的死讯传来,她当晚便悬了梁。她看了留的信才知道,原来梅见一直倾慕皇兄。 “嗯,进来吧。” 床幔被掀开,有阳光透进来。 姜希微伸手去触摸透进来的阳光,好温暖啊。她呆了很久,想了想还是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霜见招呼伺候梳洗的宫女们进来,边回答,“现在已经巳时三刻了,去方公子府上宣旨的刘公公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姜希微皱眉:“什么宣旨?”该不会…… 梅见见看她迷糊的样子,笑着俯身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怕不是睡了太久迷糊了,刘公公宣的自然是给公主和状元郎赐婚的圣旨。” “公主连这么大的事都忘了?那您昨夜就叮嘱我说今早要喝的桂花圆子汤可还要喝?” 这声音,是霜见。 姜希微扭头,果然看到霜见捧着托盘进来。 姜希微脑中一团乱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死了,可为什么会回到赐婚那日? “状元郎?可是......方京元?” 此言一出,房内的宫女们都面面相觑。 梅见皱眉小心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状元郎自然是方公子。” 霜见担忧道:“公主可是昨夜睡得不好?奴婢唤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可好?” “今日是景和十年十月初十。”姜希微笃定地说。 梅见霜见面面相觑,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希微掀被下床,顾不得梳洗,便拔腿跑向明极殿。 不管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当务之急是,她要告诉父皇,她不嫁了。 已经入了冬,她出来的急连披风都没穿。奔跑之间冷风从衣服的角落缝隙里钻入,冷心冻肺。寒风刮在脸上,生生的疼。让她再一次确信,这不是梦。 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 方京元,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伤害父兄的机会。 刘公公老远就看到了姜希微,不等她走到跟前就远远行礼道:“奴才给公主殿下道喜!” 等姜希微跑近了他才发现她此时脸色苍白,气儿都喘不匀,头发也乱了。 刘公公惊道:“哎呦,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又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急道,“这么冷的天儿您出来怎么连个披风都没穿?下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说完又赶紧招呼小太监去给她拿披风。 姜希微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刘公公,殿内此时可有大人们在议事?” 刘公公:“并无。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无急事,您先喝口茶顺口气儿,暖和一下身......” 姜希微不待他说完就推门进了殿内。 姜希微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父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靠的越近,眼泪就流得越凶。 皇帝姜徵刚刚就听到了她在殿外的声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打小捧在掌心宠爱的嫡公主泪流满面地走过来,顿时面色一沉,站起身快步走向她。 “父皇!”姜希微腿软,扑到姜徵怀里闷声呜咽。 “儿臣,好想您......” 姜徵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让自己的小女儿哭成这副模样,却并不着急,只耐心十足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她幼时。 姜徵心里迅速过着近几日发生的事,想寻找出一丝端倪。 她和方京元的事自己一早就知道,没有加以阻止,是因为他早就暗中派人将方京元这个人以及家风行事查了个底朝天。 方京元虽出身寒门,父母早亡,但君子端方,又能力卓绝,如今还中了状元。若是真要嫁女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女儿与他两情相悦 是以,当三日前,刚被钦点为金科状元郎的方京元当朝求娶公主时,他想起了之前女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试探。 下朝之后便亲自去问了女儿的意思,当时她脸红的快要滴血,可也还是轻且坚定地说了“愿意”二字。所以他才特地挑了今日的好日子去方家宣了赐婚圣旨。 所以应当不是为这事儿。姜徵心想。 莫不是后宫里有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她?可后宫已经许久不进新人,老人们又有哪个敢对公主不敬? 难道是太子又逗弄戏耍她? 可若真是如此,她必不会是现在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姜徵想不通,可听着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这么哭,渐渐也失了镇定,急躁起来。 姜徵刚要发问,怀里的小女儿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深深拜俯,以额触地。 “不孝女姜希微,前来请罪,请父皇降罪。” 姜徵几乎是立刻弯腰扶着女儿的肩膀想让她起来,却感受到了抗力。 “阿霁,发生了何事?你起来说话。” 冬日衣衫虽厚,可姜希微竟也能够感觉到父皇的双手是多么温暖。暖得她眼泪止也止不住,险些连话也说不出来。 “儿臣......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方京元,女儿不嫁了。” 短短一句话,姜希微却觉得已经用完了全身的力量,嘴唇都咬出了血,心痛的更是无法呼吸。 姜徵皱眉,却仍耐心问道:“为何?” 为何?因为他日后会害了你和皇兄......会谋反......可这些她说不得。现在还为时尚早,所有的一切都还未露出端倪。即便她说了,父皇也不会信的。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离奇,她明明是死了的,为何又会回到三年前赐婚当日? 姜希微心里的苦涩满溢,脑子也一团乱麻,却一个字也不能说,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那些过往,她要如何对父皇说呢?假如父皇真的信了,又会如何应对呢?会……杀了他么? 一想到如此,她就难受的要死。 可她不能重蹈覆辙,她不敢赌,她输不起。 “女儿......女儿不能嫁。只求父皇收回成命,女儿愿出家为尼,此生不嫁。” 姜徵闻言脸色难看,厉声斥道:“胡闹!” “三日前朕问你的时候你明明是答应了,如今赐婚的圣旨也下了。你竟说不嫁?”姜徵缓了口气继续道:“阿霁,若说这其中没有原由,父皇是不信的。” “父皇,儿臣不孝,求父皇......收回成命。”姜希微只闷声道。 “阿霁,你要知道,天子言出必行,最忌朝令夕改。”姜徵垂眼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儿,今早拟旨赐婚的时候还想着这小女儿怎生就一下子长大了,该嫁人了。 可现下再看,地上分明还是小小的一团。 “可朕既然是天子,阿霁不妨告诉父皇其中原由,若确是情有可原,那父皇便收回成命,做一回“昏君”也未尝不可。” 姜希微闻言更觉痛心,父皇如此疼爱自己,可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以前做了害死父皇的帮凶,如今竟还要连累父皇一世英明...... 这样的自己,存于世间,又有何意义? 姜希微心头纷扰,中毒崩逝的父皇和面前康健的父皇在眼前不断交织,让她痛苦难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头,“父皇,儿臣感念您自幼抚育疼爱之情,今日至父皇于此背信失德之地,深愧于心。儿臣不孝,求父皇降罪。” 姜徵见她已然是痛不欲生的模样,闻言又怎能不心痛,可她今日之言委实过于突然,也不言明原由。无缘无故,他又怎能废旨? “阿霁,你同父皇说,是不是方京元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是,又不是。 方京元现在终究是好的,可他未来又确实做了对不住她的事。 姜希微摇头:“不是。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姜徵气急:“你!” 姜希微心想,是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一人承担吧! “阿霁啊,你难道不信父皇么?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可言明,父皇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姜徵道,“若朕身为天子还不能庇佑自己的女儿,又如何庇护天下子民?” 姜希微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在姜徵震惊的眼神中,将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霁!你要做什么!” “父皇,儿臣不能嫁给方京元,却也不能连累父皇清名,儿臣不孝,来生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若她死了,方京元就不会成为驸马,她因他而死,父兄便会对他心存芥蒂,日后必不会对他太过倚重让他权倾朝野,那他要谋反想必难如上青天。 如此,父兄应是安全的。 如此,甚好。 姜希微说完便狠狠将簪子扎下来,没有预料之内的疼,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在流。她睁眼就看到姜徵发白惊怒的脸,以及鲜血直流的右手。 “父皇!”姜希微凄然道。 殿外的刘公公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姜徵流血的右手,惊叫道,“皇上!来人!快叫太医!” 姜徵反手夺走她手中的簪子,怒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在父皇面前自戕?”他拿簪子的手用力到骨节青白,还在隐隐颤抖。 “姜希微,你给朕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想说了,再来见朕!” 姜希微真的跪在了明极殿外的石板路上。 那日,嫡公主姜希微惹怒陛下罚跪明极殿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姜希微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最开始觉得冷,后来是疼,最后是麻木。但她依然跪的笔直。 她庆幸,她还能跪着赎罪。 景和十年的初雪在那日落了下来。 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叫声。 “阿霁!” 眼前是一片青色,有热气传来,那么温暖。 于是她终于失去意识,倒在了那片青色的温暖中。 第3章 相见 姜希微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地狱,极冷又极热,让她除了极力忍受痛苦之外,没有一丝余力去思考。 “不是说公主只是受了凉染了风寒?为何两天了公主还未醒?!”姜徵怒极的声音回荡在安静无声的大殿里,令人不寒而栗。 地上跪了七八个太医,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太医院院首顶着皇帝的威压艰难开口道,“回皇上,公主的病症确是风寒的症状,只是为何不醒......微臣以为,或许是公主自己不愿醒......” “住口!定是你们这群庸医医术不精,治不好公主的病已是大罪,如今竟还攀扯公主?“ 另一道带着怒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是太子姜昱来了。 半月前北地突发雪灾,百姓冻饿而死者数百,皇帝派太子亲赴北地救灾济民。 姜昱疾行至殿内跪地行礼。 “父皇,阿霁如何了?” 姜徵疲惫地指了指后殿,“还在昏睡,先进去看看阿霁吧。” 姜昱和姜希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两人感情极好,姜昱对她疼爱非常。少时姜希微犯得错,都是他在父王面前背锅。 半月前他动身前往北地时,妹妹还活蹦乱跳的。可如今再看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人,他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他妹妹。 “阿霁,哥哥回来了,你别睡了......”姜昱轻声说着。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姜昱眼眶微红,扭头问一旁姜徵。 “父皇,阿霁这是怎么了?” 姜徵叹了口气,将两天前的事说了。 姜昱:“方京元呢?他到底对阿霁做了什么!将阿霁害成如此模样!” “来人!去!将方京元给本宫带过来!”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两天两夜悄无声息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姜昱和姜徵连忙凑近了姜希微唤她。 姜希微眉头微颦,干裂的嘴唇微动,嗫喏着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轻,听不太清。 姜昱问道,“阿霁,你醒了?哥哥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哥哥。阿霁......” “长风......长风......\" 她在叫方京元。 “太医!快过来!她醒了!”姜昱大叫。 外殿的太医们佝偻着背脚步匆忙的进来,轮流查看了一番,又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最终还是院首颤颤巍巍地出来回话。 “启禀皇上,太子。公主昏睡两日未醒,如今有了起色,实是......实是幸事。” 姜昱不耐地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只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治,如何用药,公主的身体可大安了?” 院首佝偻的身躯抖了抖,但还是强撑着。“回太子,公主目下高烧未退,虽说刚刚有了意识,但......但其实人还未清醒。” 姜昱声音阴冷,似是还带着北地的冰碴:“就是说你们还是没有办法?” “微臣......臣等以为,公主方才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有意识,若......若是能加重刺激,想必对公主的病情大有......大有益处。” “刺激?”姜昱转头喊道,“来人!再去!急召方京元!让他给本宫滚过来!”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侍从带着喘息的回话。 “太......太子殿下,方状元......元郎到......到了!” 两日前,皇帝传召方京元,本是要让他出任户部侍郎一职。却没想到刚进宫就有内侍传话说公主惹怒皇帝,被罚跪明极殿外。 方京元只觉有种不祥直冲心海,不顾礼仪大步奔向明极殿。 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皇宫如此大,只恨难生双翅。 初冬料峭,他到的时候,衣衫单薄的姜希微已经面色苍白意识不清了。 方京元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她牢牢裹住,慌乱不能自已。 “阿霁!阿霁!你怎么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意识模糊,气息微弱。 可他还是听清了她说的话。 “方京元,我不嫁你了。” 如晨钟暮鼓,直击耳膜,让他白了脸色,血液停流。 那日他将人送回寝殿后就被皇帝挥退。两日来茶饭不思日夜难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是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察觉到此,更觉焦心。便托人打听公主的病情,得知公主昏迷至今未醒便等在宫外,想着这几日皇帝定会传召自己,如此便可省去许多时间。 是以传令的侍从刚出宫门便接到了方京元。 方京元大步奔至后殿,未及行礼便直接到了姜希微的床边。 “阿霁!阿霁!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方京元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声音都在颤抖。 姜昱正要斥责,却听床上的人又有了反应。 “长风......我好......难受......好疼啊......”仿佛从宫墙上跳下来的痛楚全部在此刻反噬。 “我知道,我来了,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方京元应着,又冲一旁的宫女喊道,“去!拿烈酒来!快!” 宫女慌乱地看了看一旁的皇帝和太子。得到皇帝的首肯后便拔腿向外跑。 姜希微还在哭泣,“长风,我好疼……你怎么,没有拉住我……还有,还有它……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舍得……”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来晚了。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任你处置。” 姜希微烧的全身酸疼,身体不受控地轻微抽搐。方京元就把她抱在怀里揉捏她的四肢,在她背后一遍遍地抚摸。 一旁的太医内侍们低着头不敢看。虽说陛下已为二人赐婚,可毕竟还未成亲…… 姜昱想要阻止,被姜徵拦住。 大约是连日来的难受得到了缓解,亦或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气息,姜希微不住地往方京元怀里钻。 姜徵,眉头紧皱。 姜昱,拳头紧握。 两人靠得极近。方京元可以感受到她热烫的呼吸。 烈酒很快拿来。 方京元将烈酒倒入铜盆里,又将布巾打湿。随后轻轻擦拭怀里人的手和胳膊。 站在一旁看着方京元对着自己的妹妹“动手动脚”,在看着男人的手放在妹妹寝衣的盘口上时,终于忍不住出声。 “方京元,你给本宫适可而止!” 方京元的手顿了一瞬,终于醒悟过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公主高烧不退,需用烈酒擦拭全身方可缓解退热。还请皇上和太子暂避。” 姜昱几乎要被气笑:“男女授受不亲,此事就不劳状元郎,梅见霜见,你们来。” 方京元僵了僵,也知如今他们二人还未成亲,此举不妥。但他实在舍不得,也不放心她。 姜昱见他未动,便对梅见使了个眼色。 梅见上前道,“方公子,还是奴婢来吧。” 方京元顿了两息,还是动作轻缓地把怀里的人放下了。可刚要抽身离开,却被怀里的人紧紧抓住。 “方京元……别走……你别丢下我,我怕……” 于是,他便再放不开。 方京元伸手理了理她有些乱的头发,“乖,我不走。” “皇上,太子,在下与阿霁虽未成亲。但赐婚圣旨已下,不日将会大婚。如今阿霁......,礼法虽重,但在下以为重不过公主的性命安危。” 姜徵语气低沉,双目暗含威压,缓缓道:“你应知,公主缘何会如此。” 方京元没有否认,“但请皇上开恩,准许在下为公主退烧,一切,等公主醒来后再议。” “太医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未能使公主退烧,你的法子......” “若无法让公主痊愈,在下愿以命相抵。” 姜徵定定看了方京元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姜昱目色沉沉,留下一句:“梅见霜见留下,给本宫好好看着公主。”说完转身便走。 等人都走了,方京元又重新将人抱进怀里,解了衣裳,轻轻擦拭。 身体难受,姜希微一直在不适地呻吟。方京元便一直轻声安抚,间或轻吻她的额头脸颊。 梅见霜见二人在一旁数次想要插手,未果。 两刻钟后,方京元给姜希微穿好衣服,又拧了条干净布巾搭在她额头。 梅见在一切“准备完毕”后,轻手轻脚地出去复命。 在她出去后,方京元悄悄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了姜希微。 片刻后梅见又进来跟方京元说道,“方公子,皇上传您去外殿回话。” 方京元用手背蹭了蹭她的侧脸,俯身在她耳边道,“我很快回来,你好好休息。” 方京元到的时候,皇帝身边刘公公正守在门外。见他来了,忙朝殿内禀了声“皇上,太子殿下,状元郎到了。” 里面传来姜昱的声音,“进来”。 刘公公:“状元郎您请。” “有劳公公。” 方京元进去的时候,殿内安静的能听见鞋底在地板上轻微的摩擦声。 皇帝和太子都没有看他。 方京元跪下行礼,“拜见皇上,太子殿下。” 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才淡淡开口,“起吧。” “谢皇上。” “朕的公主,自小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她小时虽比一般的女娃顽皮了些,可朕也从未责骂过她半分。” “公主虽然娇生惯养长大,可却向来明事理识大体。” “朕知道状元郎文韬武略是人中俊杰,可朕却不知,状元郎竟还有如此大的本事,让朕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要在朕面前自刎以求退婚。状元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方京元闻言,瞬间忘了什么礼仪,猛地抬头看向姜徵。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心伤。重来一次,她还是这么恨他么?恨到不惜再次杀死自己来惩罚他? 方京元只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给自己吃了软筋散,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阻止不了。一想到此,他就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喉咙里似乎也有了淡淡血腥气。 可他费了千般辛苦,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这一世,他要她好好活着。 “什么?!自刎?!” 姜昱闻言惊怒交加,大步走向方京元,双手扯住他的衣领,寒声道,“方京元!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方京元垂眼不答,只说,“草民有罪。但求皇上允许草民等公主醒来一谈,之后皇上要如何责罚草民,草民都心甘情愿。” 皇帝沉思片刻,“若公主醒不过来,状元郎可也做好了准备?” “草民与公主同生共死。” 姜昱闻言恨恨松开他的衣领,“若阿霁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 殿外等候的刘公公此时在外轻声禀告,“皇上,刑部尚书求见。” 皇帝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子,起身出去了。 等殿内只剩下两人,姜昱也平复下来,坐在侧首抬眼看向方京元。 “你跟阿霁之间的事,本宫不是不知道。没有阻止,是觉得没有必要,阿霁开心就好。现在想来,倒是本宫的疏忽了。”姜昱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已经没有先前的愤怒了。 “本宫也不废话了。之前的事暂且不提,如今既然阿霁不愿意了,虽说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但是......”姜昱起身走到方京元面前,带着威压与警告,“别说你们二人还没成婚,就是成了亲,公主总不必守着一个死人。” 姜昱的话是什么意思,方京元自然知道。 “本宫虽有惜才之心,可即便是十个你方京元,在本宫心里,也抵不过阿霁的一根手指头。” 方京元只眉眼低垂,恍若未闻。只心里快速盘算着,等她醒了,他要如何稳住她。 第4章 决定 这日,方京元被特许留在宫中过夜。倒也不是皇帝准了他的请求,实在是姜希微离不得他。 虽然她还在昏睡,但却也不大安稳。偶有清醒,嘴里叫的也是方京元。 方京元回到内殿,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喂水喂药擦拭身体,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梅见霜见心里虽觉得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紧紧盯着方京元,生怕他有什么更逾越的举动。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逾越? 半夜,姜希微又有些发热,方京元给她喂完药之后,又用烈酒给她擦拭了一遍全身。 好在天色微明的时候,昏睡三天三夜的姜希微终于清醒了。 前世今生,大梦一场。 浑身酸软无力,姜希微想唤人,可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四处瞟了瞟,看见一颗黑色的头颅俯在自己的床边,手也被人握着。 姜希微知道,是方京元。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右耳最上方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她动了动手指,趴伏着的人便立刻抬起了头,眼神还未完全清明,却能迅速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直到眼睛对上的时候,那双眼才眨了眨,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姜希微感觉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轻微地颤了颤。 方京元张了张嘴:“阿霁,你醒了?” “嗯。”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姜希微侧了侧头,避开额头上的手,又勉力将自己的手从面前人手里抽了出来。 “霜见。” 声音太小,出口便散了。 “你要什么?我来,是想喝水么?”方京元说着,稍稍起身要去拿旁边几子上放着的茶。 姜希微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嘶哑:“叫霜见进来。” 方京元举着茶杯的动作顿住,长长的眼睫垂下去,又迅速看向她,嘴里应了声好。 进来的是梅见,霜见方才去盯着小宫女熬药去了。 “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梅见双眼含泪地跪在床边。 姜希微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方京元,方京元看了她片刻,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梅见看了看两人,默默闭嘴不说话。 待方京元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后面,姜希微才对梅见说自己要喝水。 梅见伺候着她喝了水,又简单洗漱了一下。 外间有宫女端着熬好的清粥小菜,小声询问。 “公主,太医说您昏迷多日,醒来恐身体乏力,吩咐奴婢等您醒来伺候您用些清粥,公主可要现在用?” 姜希微点了头,梅见便自觉接过来喂她。 小半碗之后,帷幔后面出现一个人影。 “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一个时辰之后再吃点。”是方京元。 梅见看了看姜希微,见她没有反对,便停了手。不待她问,便又小声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姜希微垂眼听着,面上看不出任何。 梅见心里也是惴惴,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明明公主和状元郎此前那般好…… 吃了点东西,身上也有了力气,姜希微过了会儿便让梅见去喊了方京元来。 方京元知道此时她身体虚弱,可还是等不及要跟她说。“阿霁,你听我说。我......” 姜希微开口打断他。“好。我会听你解释,但不是现在。”说完扭头看向他,“你在宫里太久了,于礼不合。你先回去,等过几天我会去见你的。” 方京元捏了捏左手的无名指,已经确信是之前的那个她醒了,他一刻都不想跟她分开,何况两人之间还隔着那些是非纠葛。 但他还是忍住了。 “几天?” 姜希微沉默片刻,“十日内。” “好,我等你。” 方京元走了没多久,姜徵和姜昱就来了。 先前一直悬着心,此刻看她安好了,皇帝姜徵的气也接上了。人虽来了,却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姜昱倒是一阵嘘寒问暖,难得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吊儿郎当。 “丫头,可好些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哥哥这回从北地回来带了好些上好的皮子,已经让人去给你做披风了,以后好好穿着,定不会再被冻着。” “北地人这个时节爱吃冻玉露,哥哥也给你带回来好些,不过现下你身子不好,待你好了让你吃个够。” 姜昱还在喋喋不休,方京元只含笑看着他。 皇兄,好久不见。 一旁的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打断了没完没了的儿子。 “胡闹!这时节吃那么多冻玉露作甚,还嫌你妹妹遭的罪不够?” 姜昱忙道:“对对对,是哥哥的错。要我说啊,那冻玉露其实也没那么好吃,稍微尝个新鲜就行了。还是要多吃些肉,待养好身体,哥哥带你去打狼。” 姜希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也似乎多了些生气。 真好啊,父皇和皇兄都在,活生生的。 父子二人见她终于笑了,不自觉松了口气。 姜昱刚要再说,就见她笑着的眼里渐渐蓄了泪。 “诶,怎,怎么了?不想去打狼也不至于哭啊阿霁。”姜昱难得有些结巴地开口。 姜希微抿嘴使劲摇头,眼泪都被晃出来。她拉住父兄两人的手摇了摇,哽咽着说:”我就是,太想你们了。“ “父皇,前几日,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心了。对不起,女儿任您责罚。”又想起那日姜徵受伤的手,“父皇,您的手怎么样了?” 姜徵摇了摇手,示意无碍,又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还任我处置,你明知父皇舍不得。” 姜希微知道自己那天的作为狠狠伤了他的心,想要开口道歉,却被姜徵止住。 “不说了,不说了啊。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姜希微拉着姜徵裹着纱布的手,含泪点了点头。 “是阿霁犯傻了。” 一旁的刘公公看了看时间,低声提醒姜徵。 “皇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姜希微忙道:“父皇和皇兄快去上朝吧,我已经没事了。” 姜昱:“那你先好好休息,皇兄下了朝就来看你。” “好。” 等两人走了,姜希微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姜希微看着床幔上绣着的莲叶,低声道:“既然要重来一次,我必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伤害过父皇和皇兄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从前都是父皇和皇兄守护她,这次,就换她来守护他们吧。 只是,若要复仇,恐怕靠她自己还不够,很多事情,她还需要方京元的帮助。毕竟,他才是那个曾经运筹帷幄的人。 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见不得光的手段,深藏其下的阴谋,他是最清楚的。方才看他的样子,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做那些事了。可就算没有他,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也迟早有一天会对父兄发难。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来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统统都掐死在萌芽里。 姜希微又突然想到刚刚的方京元,看他的反应,的确是那个他。可为什么呢?她明明应该是死了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希微百思不得其解,便想着等过几日见了面再问。 姜昱再过来的时候,姜希微正在用膳。他也觉得有些饿了,便陪着一起用了点。 等吃完了饭,姜昱也不急着走。只懒散地歪在美人榻上看着她。 姜希微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只是事实太过匪夷所思,称得上天方夜谭。且太过惨烈,她委实不想再提。如今,她只想保护好父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可,她要如何跟父兄解释呢? 姜昱看着自家妹妹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又喝了两杯茶,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梅见,去把茶撤了。你们也都退下吧。” 等人都走光了,姜昱才慢悠悠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姜希微斟酌许久,才慢慢开口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让你这么要死要活的退婚?先前不是还跟我炫耀说你跟方家那个两情相悦,怎么我也才走了两个月,回来就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了?” “梦里我们成亲了,他变心了。” 姜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希微接着说:“娶了好多个小老婆,对我特别不好。” 姜昱还是一言不发。 姜希微:“我想去找你让你帮我教训他,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姜昱冷笑:“接着说。”接着编。 姜希微盯着面前的一盘菜,似要盯出一朵花儿来,就是不看他。 “他还虐待我,不给饭吃。” 姜昱一脸:我就看你还能怎么编。 于是姜希微就接着编了。“还不给我穿新衣服,住的屋子也不好,还让他的小老婆对我不敬。” “哦对了,那屋子里还有老鼠。而且......而且......” 姜希微:编不下去了。 姜昱坐直身子,看着她道:“你不想说,我现下也不逼你了。但是皇兄得告诉你,方京元别说是个状元,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欺负我妹妹。“ “你若真不想嫁,皇兄也有办法。” 姜希微:“真的?什么办法?” 姜昱淡淡笑了笑:“好办啊,一个死人能做什么呢?我大冶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跟一个死人成亲?” 姜希微大惊失色:“皇兄不可!你不能杀他!” 姜昱挑眉。 “他是金科状元,当朝新贵,如今正是风头上。他若出了意外,必会惹来非议,且……且太傅大人对他极为看重,他若出事,以太傅的性子,定会追查到底。” 姜希微忽而坚定道:“阿霁绝不会因我之故,让父皇和你背上骂名,损了清誉!” 姜昱:“这你放心,丫头可别小瞧了你哥哥,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这个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皇兄你和父皇向来惜才,他也确有经世之能,我身为公主,于国于民没有贡献也就罢了,断不能因我一己私欲就毁了一位国之栋梁。”姜希微接着道:“再说,父皇曾经不也说过么,我大冶自开国以来,他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头一个,往后数十年也难有。而且......” 而且什么呢?姜希微突然醒悟,她竟然是到现在还不想让他死的么? 曾经她选择自尽而不是杀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国不能一日无君,更何况他的确会是一个好皇帝。 那现在呢? 他只是个状元,父皇和皇兄皆在,国泰民安。死一个他,好像......也没甚要紧。 可是,为什么只要想一想,他要死了,自己就那么难受呢? 姜希微想,一定是因为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是无辜的,所以自己才良心不安。而且留着他还有别的用处,他要做自己手中的刀,死了就什么用都没了。 何况现在有自己盯着,日后若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作为,那时候,她一定亲手杀了他。 姜昱还在等她回话。 姜希微却只觉得疲惫,走过去靠着他撒娇。 “哥,对不起。” “你何止对不起我,你还对不起父皇母后,更对不起你自己。”姜昱一只手揽住她,“我跟父皇从下娇养着你长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竟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我姜家可从出过这么没出息的公主。” “嗯,阿霁知道,再没有下次了。” “真正的原因你既然不想说,皇兄便暂且放过你。但是你记住,皇兄永远都在,无论发生什么事,皇兄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谁都不能欺负本宫的妹妹。” 姜希微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遮住自己又泛了泪的双眼,用力点头。 皇兄,有我在,我也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任何人都不行。 第5章 罚跪 姜希微的身体向来康健,此番生病又昏睡多日,自从醒来之后,身体虽也大为好转,但总是觉得乏力,精神不济。 这日,姜希微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霜见:“公主,贤妃娘娘来探望您了。” 姜希微猛地睁开眼,“贤妃?”随即冷哼一声。自己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来了。” “请她进来。” 贤妃进来的时候,姜希微依旧在贵妃榻上闭眼歪着,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问好的意思。 贤妃见状皱眉,以往她们二人虽也说不上关系多好,可表面上的功夫却是向来不差的。皇后早逝,她代掌后宫多年,积威已久,后宫众人见了她无不恭敬有加。她已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冒犯无视了。 贤妃按下心中不悦,面上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声音也甚是柔和。“三公主。” 按理说,为显亲近,贤妃应唤姜希微的小字,阿霁。可姜希微不许,甚至在贤妃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当场摔了茶盏。那时姜希微只有八岁,如今十年过去了,贤妃依旧只敢唤她一声“三公主”。 姜希微似是才察觉到她来了,睁眼瞧了瞧,懒洋洋地开口,“是贤妃娘娘来了啊。本宫近来身体不适,乏力的很,还请贤妃娘娘见谅。” 贤妃淡淡一笑,“你这孩子,跟本宫还见什么外。” “你前些日子生了病,本宫担心的厉害。可皇上下令不许随意打扰你。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本宫瞧着你可是又瘦了许多。”话语间满满都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挂念。 “劳烦娘娘挂念了。”姜希微说完,抬手示意梅见扶她坐起来。 姜希微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贤妃,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就是这个女人啊,伙同外臣,谋害父皇,意图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不过好在被方京元镇压了,在这点上她倒是应该谢谢他。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除了觊觎后位,竟还包藏如此祸心。此人,断断留不得了。也好,就拿她的命来祭旗吧。姜希微漫不经心地想着。 “本宫记得前不久藩国进献来的贡品里有一颗天山雪莲,甚是滋补。本宫稍后就命人为你送来,好好补补身子。” “天山雪莲?”姜希微挑眉,“本宫记得昨日已经用了?”说着,看向一旁的梅见。 梅见低头答道,“禀公主,昨日皇上的确已吩咐人将那株天山雪莲给您用来补身了。” 贤妃闻言面上僵了僵,旋即又扯出一抹笑。“用了便好。本宫那里还有一盒百年老参,回头也让人给你送来,补身的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一旁的霜见闻言,矮身行了一礼。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太医院的人说了,公主如今身子虚,虚不受补,万不能用老参这些大补之物,还需仔细将养着。” 贤妃面上的笑已是挂不住了。 姜希微倒是笑了,“霜见,休得放肆。自古长者赐不能辞。既是娘娘赏的好东西,只管接着就好,哪有推辞的道理。”说完,又对着贤妃道,“娘娘莫怪,回头我好好教训她。” 贤妃眉心微皱,有些不解。今日姜希微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可为什么呢?近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思忖间,有宫人来禀,五皇子来了。 五皇子姜鸣,是贤妃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如今才将将八岁。 姜希微:“快请五弟进来,本宫也许久未见他了,正想念的紧。” 贤妃皱眉,姜希微和鸣儿向来不对头,平日见了连招呼都不打,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 姜鸣很快就进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姜鸣俯身行礼,顿了顿,飞速看了眼姜希微,咽了咽口水,略有些紧张道,“见过三皇姐。” 姜希微招了招手,“五弟不必多礼,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姜鸣直起身看了眼贤妃才朝她走过去。 “三皇姐,你的身子好些了么?弟弟这几日很是挂念你。” “五弟果然长大了,知道关心姐姐了。”野心也大了。 “从前都是弟弟不懂事,弟弟知错了,还望三皇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弟弟。”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颇为惊讶地看向他。 要知道这两人向来不对付,姜鸣仗着自己的母妃代掌后宫,又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性格跋扈嚣张,目中无人。自懂事以来,听人说皇上最宠爱的是姜希微后,便屡屡挑衅,势必要分个高下。 今日服软,属实令人费解。 姜希微挑眉,“五弟这话说的,本宫若不应倒是显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不等姜鸣说话,又继续道,“从前那些小打小闹本宫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姐弟之间的玩笑罢了。” 可有些事,她死都不能忘。 贤妃展颜一笑,“一晃眼,鸣儿也长大懂事了。如今看你们姐弟二人如此和睦,本宫真是高兴。” “本宫宫里还有些杂务,就先回去了。鸣儿,跟母妃一起回飞霞宫吧。”她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姜希微面前低声下气。 姜鸣摇头拒绝,“母妃,儿臣许久未见三皇姐,还有话要说。母妃先回去吧。” 贤妃皱眉,还要再说,却听姜希微开口道,“那便让五弟再多留一会儿,也好给本宫解个闷。贤妃娘娘该不会是不放心吧?” 贤妃忙道,“哪里的话。本宫只怕鸣儿顽皮扰了你清净。”又对姜鸣说,“既然你三皇姐答应了,你就在这里多陪一会儿,可不许捣乱惹你三皇姐生气。” 姜鸣乖巧答应。“知道了母妃,您放心。” 贤妃虽有些不放心,但想着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便回去了。 贤妃一走,姜鸣似也放开了。 “三皇姐,我听人说皇兄说从北地带回来一只幼虎,说是送给你的。” 姜希微皱眉,幼虎?这倒是没听皇兄提起过。不过此时她倒是也明了方才姜鸣那番做派是为何了。 “怎么?五弟想要那幼虎?”姜希微拿手托着他的下巴懒洋洋地问道。 姜鸣见她面上笑意盈盈,心中窃喜,看来刚才自己那番话没白说。有戏,此事能成。 “嗯,弟弟想要!所以……三皇姐你便把那幼虎让给我吧!”说话间,平日里他惯有的跋扈劲儿已经露了出来。 姜希微笑了笑,“当然……” 姜鸣闻言大喜,“那就谢谢三皇姐了!” “不能。”姜希微随口道。 姜鸣闻言一把拍开她的手,怒气毫不掩饰。“什么?!姜希微!你敢耍我!?” 姜希微看着被拍红的手背,笑意一收,“放肆!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还敢对本宫动手?如此不敬尊长,贤妃平日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霜见也皱眉道:“五皇子,公主是您的姐姐,是长辈。您怎能如此无礼,快些给公主道歉吧。” 姜鸣闻言狠狠推了一把霜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皇子说教!”又气愤大叫:“想让本皇子道歉,除非你答应把那只幼虎给我!不然……” 姜希微眉眼冷凝:“不然怎样?抢吗?” “不然我就毒死它!” 姜希微彻底冷了脸色,开口下令。“来人,五皇子出言不逊,目无尊长,把他给本宫押到殿外跪着!” 姜鸣闻言睁大了双眼:“你怎么敢?!我可是皇子!我母妃统领后宫!” 姜希微不屑地说道:“皇子?不过是一个妾室生的庶子罢了。” 姜鸣怒道:“你!!!你怎么敢!我母妃......” 有太监过来将他往外拉,打断了他的话。 姜鸣惊怒:“你们干什么!放肆!放开我!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要让母妃摘了你们的狗头!” 太监们不理他的叫骂,只嘴里低声说着“奴才有罪,五皇子恕罪。” “姜希微!快叫他们放开!不然我就要你好看!” 姜希微:“吵死了,把他嘴堵上。” “姜希呜!呜呜!呜……” “梅见,你去皇兄那里问问那幼虎,看是不是真的有,若真的有就给本宫带回来。” 梅见:“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等等。”姜希微想了想,“还是霜见去吧。”皇兄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于女子来说,并非良人。她和皇兄终究是不可能的,还是少接触的好。 梅见不作他想:“公主,您在外面好一会儿了,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 “不急,半个时辰后你再去飞霞宫跟贤妃知会一声,就说五皇子顽劣不堪,不尊礼法,目无尊长,本宫替她管教管教,以免日后惹下更大的祸端。” 梅见皱眉,“公主这是何意……”贤妃是何等人物,五皇子平常更是被她百般溺爱,若是知道了还能善罢甘休? “你只管去就是了。” 梅见虽是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没有多问,转身就去了飞霞宫。心里却想着,公主自大病初愈后性格似乎变了很多…… 贤妃回到自己的飞霞宫,处理完后宫琐碎已有些疲累,一盏茶都没吃完,就见梅见来报,说自己的儿子正被罚跪。当下怒急攻心,顾不得掩饰,当着梅见的面就摔了茶盏,立刻带人就往安和宫去。 此时外面又下起了雪。 贤妃一想到自己的心肝正跪在雪地里,只觉又急又痛,脚下的步伐飞快。 贤妃一进安和宫的大门,迎面就是五皇子跪着的背影,纵然看到旁边有太监给他撑着伞,仍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幸好被明月架住了。 “鸣儿!” 姜鸣猛地回头,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母妃!救我!” 姜鸣想起来,却被一旁的太监按住了。 贤妃见状怒火攻心,刚要走过去,安和宫的一众宫人跪在她的面前请安行礼,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贤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本宫的路!” “贤妃娘娘可要息怒。”姜希微颇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贤妃双眼发红,看向来人。 披着丁香色披风的姜希微手拿暖炉缓步从屋内走出来来。 “贤妃娘娘大驾光临,奴才们即见了若是不跪地行礼,倒要落了别人的口实,说本宫管教无方了。”姜希微说完,素手轻挥,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才又磕了头躬身退下。 贤妃恨得银牙都要咬碎,平日精心养护的长甲都被她用力握断。可到底是在这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了,这会儿再恨,也能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 “安和宫的奴才倒是还懂些礼数。不过本宫倒想问问,三公主你此番做派又是所为何事?”贤妃冷声道,“鸣儿年幼,自小就被皇上娇惯,从未舍得责骂,更别说……更别说在这雪地里罚跪。”说到后面,声音已经隐隐颤抖,眼眶都红了。 转眼又厉声道:“你们这些奴才是要造反么?!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把五皇子给本宫扶起来!” 明月等人闻言急忙上前想要把跪在地上的姜鸣扶起来。 霜见见状立刻上前一脚踹翻了明月。 “哎呦。” 霜见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这一脚可不轻。明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贤妃未料到这出,瞪大了双眼。“狗奴才放肆!” 姜希微抿唇一笑,缓步上前,一手挥退了霜见,一手轻轻按在姜鸣的肩上。 倒在地上呻吟的明月不知为何突然止了声息,不敢再叫。其余想上来帮忙的众人也立时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姜希微拍了拍姜鸣肩上的雪花,皱眉:“撑伞仔细些,怎还叫五皇弟身上落了雪?” 又叹息道:“如此,本宫倒是有些明白了。本还不解为何五皇弟如此年幼就养成这般肆意妄为嚣张跋扈的性子。原来……竟全是父皇的错?” 贤妃面上一僵,姜希微敢说皇上的“不是”,她又如何敢? 姜希微:“霜见,跟贤妃娘娘说一说,五皇子犯了什么错。” 霜见低声道是,便低着头将方才的事道出。 姜希微:“父皇对我们这些子女们,向来都是宽厚慈爱的,可五个兄弟姐妹中,怎么就单单五皇弟成了这般模样?” “有道是长姐如母。”姜希微话音刚落,贤妃的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 姜希微皱眉道:“不过这都是民间百姓们的说法,贤妃娘娘您如今健在,且本宫也非长,按理来说,管教五皇弟本宫是不好插手的。” 姜希微边说边伸手抬起姜鸣的下巴,面上一派担忧,摇头道:“只是本宫瞧着五皇弟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心焦。贤妃娘娘您如今代掌后宫,日理万机,想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才疏忽了对五皇弟的教导。” 似是身体还没好全,又在风雪里站了会儿,姜希微说完便急喘了下,又捂嘴咳嗽了好几声。待平复后才继续道,“可本宫想着,既是担了皇姐的名,那也便有教导皇弟的责任在。” 贤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姜希微这话就是在暗指她管教无方了。正要开口,就听姜鸣已经忍不住哭喊道,“母妃!母妃快救救我!”。 “儿子腿疼,儿子腿要断了!母妃!母……” “闭嘴!” 姜鸣的哭喊立刻停了下来,一张小脸白的像雪。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姜希微厉声道,“身为皇子,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便如此哭喊,皇室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贤妃皱眉急道:“姜希微!鸣儿好歹是皇子,就算要管教,也自有皇上和本宫管教……” 姜希微:“贤妃娘娘这是怪本宫僭越了?” 贤妃不答,只冷声道:“如今天寒,鸣儿又小,如今跪在地上若是出了什么好歹……” “贤妃娘娘莫急,五皇弟终究是本宫的亲弟弟,又怎舍得让他真的跪在这冷硬的地板上?”姜希微说完,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 那太监便略略掀起五皇子的衣服下摆,一个厚厚的垫子便露了出来。 姜希微又咳了咳,“想来,贤妃娘娘到底还是怪本宫的。也罢,娘娘您这就把五皇弟带回去请太医看看吧。” 明月等人立刻上前扶起姜鸣。 姜希微抬手轻拍了拍姜鸣发白的脸。“皇姐此番也是为了五皇弟你好。五皇弟可要记住今天的教训,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皇弟你今后可要安守本分才好。” 贤妃见此大怒,“姜希微!” 姜鸣白着一张脸哆嗦着不敢说话。 姜希微细眉微挑,一双美眸毫无温度地看着贤妃。 “贤妃,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贤妃一哽。 姜希微面无表情道:“莫不是代掌了后宫这些年,真把自己当后宫之主了?” 贤妃脸色一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捏着帕子,顿了顿才开口道:“本宫......臣妾,绝无此意。方才,方才是臣妾一时失言,还请三公主恕罪。” 姜希微勾唇笑了笑,“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只是贤妃你且记着,在本宫面前,你是臣,是妾。” 又低头看向跪着的姜鸣。“五皇弟,本宫方才说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姜鸣抿唇狠狠将头扭向一边,一言不发。 姜希微倒也没再逼问,只是看向贤妃,慢慢道:“看来今日这教训还不够,不过今日便罢了。日后贤妃娘娘可要好生管教,务必让五皇弟懂得,什么叫安分守己。千万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贤妃的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终究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姜希微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略有些发白的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忽而一皱眉,“五弟如今年纪渐长,这眉眼间瞧着和贤妃是越发相像了。”真是令人讨厌。 贤妃,这才刚刚开始,你可要接住了。 第6章 白花花 贤妃回宫不久,太医便来了。 查看一番后,太医躬身道:“禀娘娘,五皇子并无大碍。只是膝盖有些红肿,微臣开些活血化瘀的药便可。” 贤妃闻言急道,“鸣儿在那冰天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怎会没有大碍!” 太医低头道:“那……微臣便再为五皇子开些驱寒的汤药。” 贤妃:“滚出去!把太医院院首孙思邈给本宫叫来!” 过了一会儿,明月进来回禀道;“娘娘,孙太医去给皇上请平安脉了,不在太医院。” 贤妃冷哼一声,“那就去明极殿请,正好让皇上知道知道,姜希微都干了什么,也免得本宫再找机会告诉皇上。” 明月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宫人们迎驾的声音传来。 姜徵大步走进来问道:“鸣儿如何了?” 贤妃的双眼迅速蒙上一层泪意,转身看向来人,俯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低头的瞬间,有连串的泪珠滚滚落下,让人看着好不怜爱。 贤妃能有如今的地位,自是离不开母族的身份地位,但也不可否认,她自己也是非常优秀的。当年还未进宫时,就有都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且抚得一手好琴。如今虽也上了年纪,但因其保养得当,此番看来,倒也很是惹人怜爱。 姜徵伸手扶起她道了声免礼。 贤妃呜咽道,“皇上,鸣儿年幼体弱,臣妾平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如今……如今看到鸣儿这般,臣妾真的是心如刀绞啊皇上!” 姜鸣也哭着道:“父皇,儿臣好疼啊。儿臣的腿,是不是废了父皇!” 姜徵稍稍安抚后便道:“孙思邈,快看看鸣儿如何了。” 孙思邈上前仔细查看一番后,说了跟方才太医一样的话。 姜鸣还在扯着嗓子哭。 姜徵顿时不悦,说道,“太医已说了并无大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姜鸣哭声顿住。 贤妃见状忙道:“皇上,鸣儿现下也是被吓到了。何况皇上前朝事忙,鸣儿也许久未曾见过皇上,想必也是太想皇上,想与您撒娇罢了。” 姜徵皱眉道:“鸣儿如今八岁,该是识大体明事理的年纪了,大冶的皇子可不能是只知啼哭的懦弱小儿。安和宫的事,朕都知道了。” 姜鸣一听,立刻就撇嘴想要告状,可姜徵却说,“鸣儿,你可知错?” 姜鸣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喊了声:“父皇!” 姜徵又对姜鸣道,“阿霁是你皇姐,你对皇姐如此无礼,此乃大错。阿霁此番罚你是代朕管教。你可明白?” 贤妃闻言脸色一白。 姜鸣看着床边面无表情的姜徵,呐呐道:“可是父皇,儿臣......\" 贤妃叱道:“鸣儿!” 姜鸣抿了抿唇,低垂着眼小声说道,“儿臣明白。” 姜徵接着道,“既然你已罚跪过,朕便不再罚你了。你且安心修养几日,过后抄十遍《礼法》,再去安和宫与你皇姐赔罪。” 姜鸣瞬间抬头,哭喊道:“父皇!儿臣,儿臣不服!” “鸣儿休得胡言!” 贤妃说完立刻俯身跪地,“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恕罪。” 姜徵也不叫起,淡淡道:“自皇后故去,贤妃你代掌后宫,其中辛苦朕都看在眼里。后宫如今也算安稳清明,爱妃当居首功” 贤妃低垂着头小声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敢居功。” 姜徵:“只是鸣儿如今顽劣不堪,朕又国事繁忙,分身乏术,这教导之事日后爱妃需得万分上心。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贤妃身体轻颤,含泪哽咽道:“臣妾明白。” 姜徵:“后宫如今琐事繁多,朕也担心你一人难以支撑累坏了身子,明日开始便让阿霁来助你。阿霁就要成婚,当家之事也该让她开始熟悉了。” 贤妃闻言大惊,一时也忘了尊卑,抬头慌张道:“皇上!臣妾……臣妾……” 姜徵挑眉:“爱妃觉得朕此举不妥?” 贤妃心中一凛,凄然道:“臣妾......不敢,臣妾谢皇上体恤。” “既如此,日后爱妃且多帮衬指点一下阿霁。朕还有事,爱妃好生照看鸣儿。” 贤妃俯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安和宫。 姜希微半躺在床上,伸出手让孙思邈给自己把脉。 “早上才刚把过脉,怎么孙太医又来了?” 孙思邈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笑道:“方才皇上听闻公主殿下生了气,又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怕您再伤了身子。是以让微臣再过来给您看一看。” 姜希微笑了笑道:“看来孙太医已去看过我那五皇弟了。” 孙思邈:“是。公主殿下放心,五皇子并无大碍。” 姜希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她那五皇弟要是有碍才奇怪,她虽是让他在院子里罚跪,可心里也是有数的。再怎么跋扈,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梅见快步走进来,对她附耳说了飞霞宫方才发生的事。 姜希微轻笑出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父皇这心偏的,可真是没了边儿。” 经此一番,她与贤妃的战役可就彻底打响了。 方府。 方京元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雪簌簌地下,大概是站的时间太久了,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的书童方泓手里捧着披风面带焦急的站在身旁,欲言又止。 方泓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心焦万分。寒冬腊月,公子已在这四面透风的走廊站了一个多时辰,连披风手炉都不要,怎么劝都不听。 有鸟突然落在庭院的雪枝上,翅膀扇动间扫落了许多枝头雪。 方京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聚起又散去。 “今日是十月十六了吧?” 方泓:“是十六了公子。” 方京元皱眉:“那日阿霁说十日内就会来见我,今天已是第五日。”顿了顿又道,“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方泓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还是道:“公主殿下那边未曾差人过来。”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昨日五皇子冒犯冲撞了公主,公主罚五皇子在院子里跪了半个多时辰。” 方京元闻言挑眉。五皇子,是贤妃所出。 如此看来,她是想先对贤妃下手了。 “他是如何冒犯的?” 方泓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方京元听后淡淡道,“是哪只手?” 方泓愣了愣,“五皇子是用右手拍的公主。” “你吩咐人去办吧。” “是,公子。” “五皇子被罚跪,皇上和贤妃那边可有说什么?” 虽料到她不会受委屈,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方泓:“公子放心。公主并未受到责罚,反倒是五皇子被禁足抄书,皇上还提了让公主与贤妃共同协理后宫事宜。” “如此便好。”方京元想了想转身往书房走去。 方泓紧跟其后。 书房。 “磨墨吧。” “是。” 方京元提笔前,左手先捏着右手的无名指捏了一会儿,似是在外面站久了,手有点被冻僵了。 方泓见状立刻将书房的火盆烧的更旺,又摆了个热乎的手炉在桌上,防着他要用。 方京元把写好的信装在了信封里交给方泓。 “给阿霁送去。” “是公子。”方泓接过,转身离开。 “等等。” “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去万芳斋买一包桃酥,一包杏脯,要酸的。再去东市街口买一份炸黄鱼……算了,炸黄鱼别买了。一并送去。” 方泓走到外面关门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自家公子低声说了句:“那东西趁热吃才好吃,下次我带她过去吃……” 安和宫。 姜希微正围着笼子转悠。笼子里的就是姜鸣想要的幼虎。 大约是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幼虎很没安全感地紧紧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哀叫。 “这幼虎也太小了,看着像是还没断奶,比只猫儿也大不了多少。”姜希微打量道。 霜见笑着道:“可不是么,奴婢昨日看见的时候也这么想的。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从哪里弄来的。东宫的小李公公之前就很会伺候这些奇珍异兽,太子殿下便也把他打发过来了。” 梅见:“还是太子殿下想的周到。” 姜希微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把笼子打开。” 霜见担忧道:“公主,这东西毕竟是个畜生,万一伤到了您……” 姜希微好笑道:“它才多大?只怕牙都没长齐,怎么会伤到我?别担心,打开吧。” 笼门打开,姜希微手里拿着一块儿鲜肉诱惑着那只幼虎。 幼虎虽小,可闻到肉味儿也哼哼唧唧地朝门边挪。 姜希微喂幼虎吃完一块肉,趁它放松警惕的时候伸手把它抱出了笼子。 骤然失重悬空,幼虎害怕地哀哀叫着,身体也在挣扎,只不过没什么劲儿。 姜希微突然觉得心软,忙把它拢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身体。嘴里低声呢喃着:“乖,不怕不怕。” 这幼虎大约也是有些灵性的,在她怀里不过片刻就安分下来不再挣扎哀叫,甚至还用头蹭了蹭她的身体。 姜希微笑道:“看来它还挺喜欢我。” 梅见见状,便大着胆子走过来摸了摸幼虎的皮毛,只觉又软又滑又暖,手感甚好。 梅见笑道:“这小家伙还没起名字,不如公主您给它起个名字吧。” 姜希微看了看怀里的幼虎,底色是白色的,花纹是黑灰色。想了想就道:“那就叫它白花花吧。” 梅见、霜见:“白花花?!” “对,怎么?不好听?”姜希微说着,斜眼看她俩。 梅见霜见二人面面相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霜见一脸促狭,努力憋笑:“白花花?公主殿下您确定要给一只老虎取这么个名字?” 姜希微睨了她一眼,“本宫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是以,这只幼虎的名字便这么定了下来。 与白花花玩闹了一会儿,姜希微就觉得有些乏了,将它递给了霜见。谁知白花花刚一离开她的怀抱就挣扎哀叫起来,力气也大了很多,霜见差点没抱住它,幸好梅见帮她摁住了。 梅见奇怪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奴婢怎么觉得这幼虎,不,白花花就认主了呢?” 姜希微看着在霜见怀里不住颤抖呜咽的白花花,心头一软。“罢了,看来是赖上我了。把它给我吧。” 白花花一回到姜希微的怀抱就使劲儿往她怀里钻。 霜见:“可公主您不是要休息了么?” 姜希微:“无妨,我的床够大。” 等人都退出去,姜希微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的白花花,眼里不自觉就带了泪。 “白花花,你的母亲肯定也很想你。” 大约真的是有灵性,白花花突然抬起头蹭了蹭她的脸。温软的皮毛扫过,脸上的清泪就不见了。 姜希微被它蹭的发痒,拿手挡了它一下,白花花趁机在她手心舔了一口。姜希微扯起一抹笑,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不许顽皮了,陪我睡会儿。” 姜希微午睡醒来后,梅见就来禀报,说方京元差人送了信,还有些点心果子。 姜希微也不意外,平静道:“信给我,点心果子你们分了吧。” 梅见:“公主,这毕竟是方公子给您的心意……” 姜希微边拆信边道:“既是给我的,我自然有权处置。你们分了吧。” 信中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多日未见,思卿如狂,安否? 另一句是:飞霞宫宫女如月,每旬都会往老家寄些财务。经查,如月乃是孤儿,无父母兄弟。 姜希微看完后稍加思索,“霜见,你去东宫问一问皇兄可得空,若是得空便请他过来一趟。” 要报仇,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手可不行,她得找个说辞问皇兄要些人才行。 第7章 捅伤 姜希微上次跟方京元说十日之内会约他相见,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太多太重要,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如何做。后宫的人她收拾起来还算方便,可朝堂上的事情她前世并未过多关注,若现在想要插手,还得从长计议。她得好好思量,前朝之人,要拿谁开刀。 所以等收到方京元的信时,她才惊觉,今天就是她说的第十日了。便让人给方京元递了信儿,约了今天傍晚在四方茶楼见面。 马车上。 霜见:“公主,奴婢今日方才听说,五皇子偷溜出去玩耍,不慎从御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去,把右臂摔断了。” 姜希微顿了顿,“哦,如此。明日便备些补品着人送过去吧。” 梅见应道:“奴婢记下了。” “不用太贵重,反正本宫送的东西贤妃也不会用。”免得浪费。 “是,公主。” 四方茶楼。 姜希微推门进去的时候,方京元已经在了。 方京元大步迎上来,面上带着虽然已经极力抑制但仍能被人看出端倪的激动和欣喜。 “阿霁,你来了。路上可还顺利?”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说完又觉得她穿的有些单薄,便皱眉道:“今日风大,怎么不穿厚点再出来?”说着便想伸手去摸她的脸。 姜希微不答,闪身避过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方京元抿唇,缓缓收回手,坐到姜希微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 姜希微没接,只淡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等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时,方京元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姜希微面前。 姜希微怔了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京元用双眼细细描绘面前人的面貌,痴痴地笑了,甚至眼中都有了泪。 “阿霁,能再遇见你,和你重新开始,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不枉他前世付出了那么多。 姜希微看着他发红湿润的眼眶有些出神。她想,上辈子自己从未见他哭过。也不对,她死的那天,急速下坠的过程中,她好像看到,他是哭了的。 “我并不是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阿霁!” 姜希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方京元,你该不会以为隔着那么多事,那么多血泪,你我之间还能重新开始吧?” 看着对面人瞬间惨败的脸色,姜希微的内心觉出一些痛快。“本宫倒不知,方公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这可不像你。” 方京元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之意。“阿霁,你说过,会给我解释的机会的。” 姜希微扭头看着窗外,颇有些随意地点了点头。“方公子请说。” “阿霁。你不要这样。你看看我可好?”方京元的话语里尽是卑微。 看他如此悲痛,姜希微以为自己会更加痛快,可意料之外的,她的心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疼起来。姜希微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便冷硬着声音说道:“方公子如果只是来说这些的,那就恕本宫不奉陪了。” 方京元霎时有些慌张,“阿霁,别。”说完顿了顿,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因为皇上和太子的死怪我。以为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我承认,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这样的。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既幸福,又煎熬。你那么好,我跟你在一起每多一日,对你的爱就更深一分。” “我从懂事起,就被教导着,总有一天,要推翻大冶,手刃皇帝。” 姜希微闻言,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身体也有些颤抖。 方京元见了,便伸手握住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挣扎,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掰开,果不其然在她的掌心看到了红红的指甲掐痕。 他心疼地摸了摸,又凑近了吹了吹。 “方京元!你放肆!放开我!” 方京元摇了摇头,这双带着温热的,完整的手,他已经很久没有握到过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了。 “可是后来,我反悔了,我心软了。他们很疼你,你也很在乎他们。我知道,如果我亲手杀了他们,你我绝无可能再在一起。” 姜希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父兄的死与你无关?” 方京元叹了口气,摇头。“也并非如此。我没有亲手杀了他们,但他们的死也跟我脱不了关系。” “阿霁,自你离开后,我每日都在想,若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重新开始,我什么都不管了,不要了,我只要你。在我知道还有机会能再见到活生生的你时,我就开始想,我要怎么跟你解释,你才能原谅我不怪我。” “我想到了。骗你,我有这个本事的,你知道的阿霁。我可以将所有的事都推的一干二净,然后告诉你,你以为的那些都是别人骗你,离间我们的。” “可是......”方京元看向姜希微的小腹。 “你这个狠心的傻姑娘,竟然用自己和......我们孩儿的命来报复我。”方京元双目微红,“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舍得的呢?” 姜希微想到那个被她亲手杀死的孩子,眼里立刻就有了泪,却还是抖着声音说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我要听原因,真实的。” 方京元接着说道:“可是我又想,若是这样的话,你会更痛苦的,因为你冤枉了我,错怪了我,最终却害死了我们的孩子。那样的话,阿霁,你心里一定会很难受的。我不舍得,阿霁。”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你父兄的死确实与我有关。” 他看到她的眼泪落下来,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擦掉。 “害死你父兄的死局是我一手谋划的,但在最后,我收手了。可别的人不想停手。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派人去阻止,可是来不及了。所以阿霁,你可以恨我,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恨我那么深?” 姜希微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所以是谁?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京元闭而不答,扯了扯嘴角道:“阿霁,你要不要嫁我?” 姜希微皱眉:“我现在是在问你,到底是谁害了我父兄?” “不管是谁,这一次我都会阻止他们。阿霁,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们成亲,我帮你。我可以做你手里的那把刀,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保你安乐无忧。可是,阿霁,你要不要嫁我呢?”方京元轻声问。 “阿霁,成婚之后,我就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好不好?之后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嗯?”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满含诱惑。 姜希微终于看他。“这是条件么?” 方京元歪了歪头,勾唇道:“阿霁也可以这么认为。” 姜希微扯了扯嘴角,“怎么方公子没收到父皇赐婚的圣旨么?” 方京元愣了愣,随后惊喜道:“阿霁,你愿意嫁我了!” 姜希微察觉到他的手劲儿稍松,趁机抽回了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手。 “圣旨都下了,我哪有不嫁的道理?我总不至于让父皇为难。” 方京元苦笑,“我早该知道,阿霁不是心甘情愿嫁我的。不过没关系,只要阿霁嫁我,怎样我都愿意。” 姜希微冷声道:“你虽没有直接杀害我父兄,可若没有你,我父兄兴许就不会死。所以方京元,你我虽然会成亲,可却绝无重新开始的可能。不过......方才有句话你确实说对了,你对我确实有用。” 方京元并不意外,只道:“为夫自是万事都听娘子的。” 姜希微心中仍有怀疑,眉心微蹙,说道:“成婚之后,你当真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自然。”他答得干脆。 “那好。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们日后,便合作愉快。” 听到“合作”二字,方京元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说:“阿霁,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你服下鸳鸯蛊。” 方京元猛地站起。“阿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知那鸳鸯蛊究竟是何物?!” 姜希微面无表情道:“我自然知道。怎么?方公子不愿意?” 方京元在房间里大步地走来走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未果。“我发誓,今生绝不负你。除了我的命,你对我做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我绝不允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姜希微面无表情道:“方公子难道以为本宫是在同你打商量不成?” 方京元闻言梗住,许久不发一言。 姜希微等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方公子既然不答应,那......” “我答应。” 姜希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京元看着她,面色发白地说道:“我说,我答应。阿霁,我答应你就是了。” 姜希微顿了顿,“那便成了。鸳鸯蛊我会着人去寻,你且等我消息。今日天色已晚,方公子自便吧,告辞。” 方京元却低着头仿佛自然自语地说道,“若有人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定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 “你这是什么......方京元!” 姜希微被他抱在怀里,右手被一股股温热濡湿。 血。方京元的血。 方京元刚刚将那把匕首塞进她的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两次。 方京元佝偻着身体,下巴抵在姜希微的肩上,鼻息喷在她的耳后,压抑着粗喘轻声道:“我方才说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姜希微挣开他后退两步,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和眼前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人。 “你疯了。”说完,姜希微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方京元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快意地笑了起来。 “阿霁,傻姑娘。你不知道么,从你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疯了。我早就疯了!” 方泓进来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失声道:“公子!公子您如何了?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您?难道是......公主?!” 方京元咳了咳,擦掉嘴角的鲜血。 “不必吵嚷。”又笑着对他说,“方泓啊,你要习惯,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方泓大惊:“公子您话是什么意思?您和公主到底怎么了?公主为何要如此对您?”这捅刀子的事儿怎么能以后还多着? 方京元摇了摇头:“无事,无事,这些都是我应得的。若不是怕吓到她,我会让她多捅我几刀,好泄一泄她心里的怨和恨。最好能稍微心疼一下我。” 方泓已经完全听不懂自家公子说的话了。他跟公子,明明日日都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可从赐婚圣旨那天开始,公子就像完全变了个人,说的话做的事,越发让他摸不着头脑。 还有公主!从前对公子千般好万般好,公子的手哪怕破了层皮都要心疼的掉眼泪,今日居然!持刀行凶! 方泓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直到面前白衣上鲜血晕染的范围逐渐扩大,方泓才如梦初醒,大声喊道:“方正!方正!” 方正从窗外翻身进来,见此情景,快步走过去为方京元处理伤口,厉声道:“有刺客?!何人胆敢伤公子如此!” 方泓哭道:“是......是公主!” 方正:“什么?!公主!?怎么会!” 方京元深吸了一口气,对二人道:“你们记住,公主就是你们的女主子,公主就如同我,不可违抗。” “若是日后,公主要杀我,你们也不得阻拦,还要给她寻个趁手的工具。明白么?” 方泓、方正:“......” 方京元:“嗯?” 方泓、方正:“是,公子,属下明白。” 马车上,霜见和梅见看见姜希微手上的血大惊失色。 梅见:“公主,您受伤了?!” 霜见:“是谁伤了公主?!” 姜希微顿了顿才说:“不,不是我,不是我的血。不要声张,先回宫。” 回去的路上,梅见和霜见伺候着姜希微用茶水擦洗了一下双手。身上染了血的衣裳也换了下来。 可明明手上和身上都干净了,姜希微却还是觉得有血,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用手帕擦手,没一会儿手就被搓红了。 霜见担忧道:“公主,已经干净了,您别再擦了。” 梅见:“是啊公主,您看您手都红了,再擦下去,就要破皮流血了。” 姜希微闻言顿住,看了看被自己擦红的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楚。 她怔怔地说:“已经......干净了吗?”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能感觉到有温热的粘腻的鲜血附着其上? 梅见:“是啊公主,干净了。您若觉得还不干净,等回了宫,奴婢伺候您好好洗个澡,眼下您就别搓了。” 姜希微冷冷地点头:“好,好,我们回宫,洗个澡,好好洗个澡。洗干净了就好。” 是夜。方府。 方京元靠躺在床上,静静听着一路跟随姜希微马车的暗卫的汇报。 “唉,还是吓到她了。以后还是让她捅一刀算了。” 方泓、方正、暗卫:“......” 方京元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又念叨着:“过几天要想个办法好好哄哄她才是......” 门外。 方正看着方泓。 方泓:“你别看我,我虽日夜不离公子,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方正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沉思。 方泓:“你说,公子是不是......中邪了?要不,明早你去护国寺求些辟邪的符箓回来?” 方正瞥了他一眼,飞身离开了。 第8章 再见 “公子!”方泓手里拿着信,快步走进来。 方京元正在画画,眉心微蹙。“何事?” 方泓微微气喘,说道:“公子,宫里来信了,是公主殿下!” 方京元笔下一顿,上好的宣纸上就出现了一滴墨点。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了,颇为急切地朝方泓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方泓双手将手里密封完整的信递上。 方京元接过,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是她的没错。又拿刮刀小心拆开,生怕有所损毁。 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明日酉时三刻,四方茶楼一见。” 方京元面上舒展开来,浮现一抹笑,抬头对方泓道:“她约我明晚见面。” 方泓闻言先是一喜,后又一忧。 “公子,您的伤......” 方京元随口道,“不碍事,小伤而已。” 方泓腹诽,小伤?!虽未伤及要害,但被生生捅了两刀,任谁都不能说是小伤吧?! 犹豫良久,方泓小心开口道:“公子,不如这次让方正随身跟着您吧?”他是真怕这次见面,自家公子又带了两个血窟窿回来。 方京元没理他,食指轻轻击打着桌面,想着明日的约见。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五日,这期间无论他给她写信也好,送物件也好,都犹如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音。这次她突然约他,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宫里的暗哨最近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一切正常。 方京元想不通,只想让时间过的再快一点,让他能更快一点见到她。 四方茶楼不愧是都城最大的消遣地儿,无论何时来,总是人声鼎沸。 方泓跟在方京元身后进了包间,满面担忧。而这担忧在听到方京元让他出去等着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公子,要不我还是在里面陪着您吧。万一公主......” 方京元径自落座,吩咐道:“出去吧,别让别人进来。” 方泓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姜希微按时到了。 方京元站起身迎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却挂着笑容。 “阿霁,你来了?冷不冷?” 姜希微看着他的样子,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径直落座在他的对面。 她知道此时他的状态必然是不好的。就算是铁打的人,流了那么多血,短短五日,也很难恢复。可她就是想要折腾他,折磨他。所以才一定要跟他见面谈。 姜希微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上次说,只要我答应和你成亲,什么条件都答应,还作数吗?” 方京元立刻道:“当然。” “那便好。”姜希微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还有一个要求。” 方京元微笑道:“阿霁尽管说便是。” “我要你今生今世,永不入朝为官。” 方京元只顿了两息,便干脆地答道:“好,我答应你。” 姜希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答应了? “你......此事不仅关乎你一人,还关乎你们整个方家,你确定......” 方京元笑了笑,满目温柔地看着她。“我确定。”说完站起身走到姜希微的身边。 “阿霁,我早就说过。这一世,我只想要你,其他的都不重要。至于入朝为官,我已然娶你为妻,做不做官于我来说也无甚分别。” 方京元伸手将她垂在身后有些凌乱的发丝捋顺。 “不做官,只作阿霁的夫君。没有旁的俗事烦扰,我就可以用全部的时间来陪着你。”方京元轻声笑了笑,“为夫,求之不得。” 姜希微侧身避过他的手。 “你既然答应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便,我先走了。”姜希微说完就起身要走。 方京元并不让步,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拥在了怀里,低头在她发顶深深嗅了一下。 姜希微想要挣扎,但又想到他身上的伤,一时有些犹豫。 方京元低沉的笑声响起。“阿霁可是在心疼我身上的伤?” 姜希微闻言细眉扭起,立时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方公子未免想得太多。” 方京元倒也没有再阻拦,只眉目含笑地看着她道:“阿霁嘴上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心里都是知道的。” 姜希微不欲与他多说,转身便出去了。 方泓守在外面,看姜希微出来了,赶忙快步走进去。 “公子!您没事吧?” 方京元细细地倒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深色外袍。 很好,看不出来流血了。 第二日,姜希微就去了太医院。 “我自然是有用处,你就说你有没有?” “虽然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孙思愈微微凑近姜希微,“但是,我得问一下,这鸳鸯蛊你要给谁用?” 姜希微顿了顿,了解他的性情,知道自己也瞒不了多久,索性说了实话。 “我自己。” 孙思愈闻言点了点头,“哦,你自......什么?!你自己用?!” 姜希微闭眼,擦了擦他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 孙思愈大叫道:“你可是堂堂大冶最尊贵的嫡公主!千金之躯!用那玩意儿干嘛?” “有用。” 说了等于没说。 孙思愈又凑近了些,“我的公主殿下喂,您可是公主!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怒了您,您一声令下多少人愿意为您肝脑涂地?何必出此下策呢?咱们医者有云,是药三分毒,是蛊更不行......呜呜呜......” 是姜希微听不得他啰嗦拿了块糕点堵了他的嘴。 孙思愈吐出糕点,皱眉道,“你明知我最不喜这绿豆糕,还拿它堵我的嘴,是不是太过分了?!”说完,拿了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 “到底有没有?” 孙思愈嘴里塞着糕点腾不出空,使劲摇了摇头,目光真挚。 姜希微仔细看了看道,“我不信。” 孙思愈又喝了口茶,享受地咂巴了下嘴,不置可否。 “前个南蛮属国进贡了一批珍贵药材,好像有什么金线蟾蜍,还有什么五毒蛊王,什么黑水莲?太医院那几个老头儿还挺想要的......”姜希微说着站起来准备走了。 孙思愈急忙拉住她,“公主殿下且慢!” 姜希微斜眼看他。 “鸳鸯蛊我是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孙思愈笑着道,“那个什么,我要的也不多,就那个黑水莲,殿下您看能不能......” “好说。一手交鸳鸯蛊,一手交黑水莲。” “这......” 姜希微挑眉。 孙思愈犹豫良久,半晌突然以拳击掌,咬牙道:“好!我去给你找。”说完又苦哈哈地念叨:“但是......公主啊,这事儿你真得再好好考虑一下。这鸳鸯蛊同时种在两个人身上,一人殒命,另一人也得陪葬。这风险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而且,若种蛊之人为女子则终身不能有孕,且每月月事时都痛苦难忍......” “我知道。”姜希微淡淡开口。 这些她又何尝不知。想必方京元也是知道的,所以那日才坚决不允。可又如何呢? 她这辈子难道还能再有孩子?至于痛苦,她合该痛苦地活着。 姜希微垂眼,“我心中有数。有劳。” 第9章 要人 方府。 方京元正在案前作画,笔下不停问道,“方正,无别楼可有消息?” 方正恭敬回道:“无别楼昨夜来信,公子要找的应是‘朝夕’,此物乃是多情宫所有。只是......多情宫向来不与外界互通,朝夕更是多情宫不外传的秘药。公子若是想要,只怕还要多费些心思和时间。” 方京元面色不变,只专注于笔下,平静道:“不择手段,尽快。” “是,公子。” 屋外有小厮传话,“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叙事。” 良久,方京元才停笔,“知道了,这就去。” 方京元端详了一下自己快画完的画,画上的人正是姜希微。此前,他们夫妻二人生死离别,他已与她分别太久,如今恨不得日日相见,可她却避他如蛇蝎...... 书房。 方京元刚推门进去,一方砚台就直冲而来,擦着他的肩膀落在地上。 “叔父。”方京元面不改色,早已有所预料。 方守义面沉入水:“我且问你,你寒窗苦读数十载是为了什么?” “为国泰民安,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若是从前的他,应是会如此回答。 而现在,他只躬身而立,沉默以对。重来一遭,他只想跟他的妻子长相厮守。 方守义继续问,“古往今来,从未有过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先例。皇上此前在朝上也对你大为赞誉,言语之间皆是要重用栽培于你。你如今此番作为,必不会是圣上之意。可是公主......” “叔父多虑了,不入朝为官实是我所愿,无人逼迫。” 方守义怒斥,“胡闹!不愿入朝为官你寒窗苦读十余载是为何?不入朝为官你争着状元又是为何?难道都是为了出头给皇家做女婿?!” 方京元闻言居然点了点头,“叔父所言不虚,正是。”他如今只为了阿霁而活,旁的一概都不重要。 方守义被他气得说不上来话,好半天才指着他蹦出“混账”二字。 “自古以来,状元郎最次也得是个翰林院的编修。何况以你之才?!明日我便上奏皇上,宁肯抗旨婚事作罢,也断不能让你如此草率行事!至纲常礼法于不顾!” 方京元终于抬头,面如沉水。“我意已决。请叔父成全,莫要为难。” “你闭嘴!”方守义缓了缓道,“你可曾想过你爹?你爹生前有鸿鹄之志,本已是两榜进士,状元郎也不过是囊中之物。却惨遭......如今你高中状元,就觉得到头了么?难道你爹的志向就是如此?你爹若是泉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 “你对得起你枉死的爹娘么?” 方京元沉默片刻,缓缓道,“爹娘之仇我早已报了,此生小侄只想从心而为。” “叔父就当是成全我吧,此事皇上已经应允,叔父当知道天子金口玉言,不必再为此事与皇上争论,徒增君臣嫌隙。” 方守义见他冥顽不灵,拍桌而起,“孽障!为了一个女人竟放弃大好前程,鼠目寸光!” “依我看公主也该好好教教了,如此肆意妄为,可堪为......\"方守义气得已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叔父!”方京元面色一凛,厉声道,“还请叔父慎言!” 方守义一时被他镇住。这个侄子虽是两年前才到了自己身边,可平素向来谦恭有礼,何曾有过这般疾言令色。 方守义痛惜道,“长风!世上没有后悔药,莫要为儿女情长毁了自己的一生啊!” 长风是他小时为他取的字。 “叔父放心。长风此生绝不后悔。”说完,方京元便行礼告退。 一开门,就见堂妹方明悦端着茶水守在门外。 方明悦张口欲言,方京元已挥挥手走了。 “管好你的嘴。” “哥!” 方京元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他回去的时候,方正正守在门口等着。 “公子。” “何事?” “有线人来报,今日公主见了太医院的孙思愈。” 方京元皱眉:“可是公主身体有恙?” “不像是,似乎只是询问些事情。” 方京元顿住,明白了什么。她一定是问鸳鸯蛊的事。就如此心急么? 他想见她,可今时不同往日,见面并不容易。突然就有些后悔那天答应她要推迟成婚,他想早日把她放在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才能安心。 而不是像现在,他只能被动地等。 方京元捏紧了拳头,沉声道:“知道了。让无别楼那里想办法尽快拿到朝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鸳鸯蛊,他绝不允许她用。 此生她应该被自己小心收放好,无痛无灾,长命百岁。哪怕需要以他的命作代价。 安和宫。 姜希微有自己的打算。此生她绝不会再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坐以待毙仪仗他人的废物公主。 “霜见,让人给皇兄传个话,就说我有事,让他得空过来一下。” 霜见应声而去。 姜希微本以为要等上好一阵子,最近明极殿的灯火常常亮至凌晨,有时甚至彻夜不息,想来朝事繁忙的很。没想到姜昱也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就过来了。 “阿霁,听说你有事找哥哥。”姜昱人未到声先到。 “皇兄今日不忙?” “忙,怎么不忙?这不来找你蹭口饭吃么,吃完了再去明极殿议事。” 姜希微见他近来确实有所清减,面上又有遮不住的倦色,忙吩咐传膳。 “可要唤人来给你按按肩膀解解乏?” “不必了,你不是有事儿么?有旁人在多少有些不便。”姜昱喝了口茶,“说说吧,什么事儿?” 姜希微也没有绕弯子,开口直言道:“皇兄,我想问你借几个人。” 姜昱挑眉:“什么人?” “功夫好还擅长追踪暗探的人。” 姜昱喝茶的动作顿了顿,“阿霁想做什么?” 姜希微只道,“现在不做什么,留着以防万一罢了。” “就这?还有么?” 姜希微想了想又道,“我还想再找个师傅,想学些防身之术。” 姜昱皱眉,“这也是留着以防万一用的?” 姜希微点头。 “阿霁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不方便自己出手?”姜昱直言道,“不若直接告诉哥哥。” 姜希微连忙否认:“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是为了以防万一。” 姜昱想几息便道,“是为了驸马?” 姜希微立马摇头,“不是!” 姜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真是为了驸马啊。” 姜希微:“......” “你是想知道驸马此前可有过通房侍妾亦或是外室之类的?这个我早就替你调查过了,驸马后院儿干净的很,不然哥哥我当初也不会让你们往来。” 姜希微知道他想岔了,索性就默认了,也不再辩解,佯装不高兴道,“皇兄就说你借不借,给不给吧。” 姜昱:“给给给,怎么不给。你既开了口,我哪有不给的道理。你且等着,过几天哥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姜希微闻言开心道,“谢谢哥!” 姜昱又想起来,“今日听父皇说,不给驸马在朝中安排官职了,这事儿你可知道?” 姜希微敛了笑容,“知道。此事便是我与驸马共同商议决定的。” “为何?我看过方京元作的文章,此人心中自有丘壑万千,应是很有些大志向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姜昱皱眉问道,“亦或是,跟前段时间你要退婚的事有关?” “皇兄不觉得这样很好么?自古以来多少驸马最后沦为权欲的奴隶,踏进了皇家的门,便想着再高人一等。依仗着驸马的身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到头来还要算在皇家身上,野心大的,甚至敢改换天地,既如此,不若只让他们安分做个有名无权的驸马。” “若是真的有才,不在朝为官亦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为民谋福。” 姜昱闻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妹妹的幸福才是第一位的。 “天下贤能人士众多,状元之才虽难得,倒也不是缺之不可。不过......方京元居然能为你舍弃大好前程,哥哥也放心了,最起码证明他是很看重你的。” 姜希微微怔。 第10章 赏梅宴 姜希微的姑母升平长公主今日在公主府办了梅花宴,早前就已派人给她递了帖子。虽说她如今心思全不在赏花品茶上面,但到底是嫡亲的姑母,面子还是要给的。 姜希微最近晚上睡不好,今天就起的晚了,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进去的时候,正厅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升平长公主身侧的位置还空着。 “阿霁给姑母请安,姑母万安。”姜希微矮身,冲正座上的升平福了福。 “瞧你这丫头,有些日子未见怎么姑母瞧着好像清减了很多?”升平皱眉道,“快过来坐,一家人不拘这些虚礼。” 姜希微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 厅里的一众夫人小姐们此时都站起来给她行礼。 “臣女(妇)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 姜希微抬了抬手,粗略扫了一眼众人,道了声“免礼”。 升平拉着她的手关切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姜希微乖巧道:“劳姑母挂念,现在已经无碍了。” “看这小脸,瘦得没几两肉了都。看着真让人心疼。”升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姜希微侧脸在她手心蹭了蹭,撒娇道:“姑母您可别这么说,这几日父皇和皇兄他们日日派人给我送补品,还要看着我喝下去才罢休。” 升平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眯眯道:“我看皇上和太子做的就极好,你这身子也是该好好补补了。都是要大婚的人了,这身子可要将养好了。日后成了婚,早日生几个胖娃娃,姑母现在还能帮你一起照看照看。” 姜希微闻言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道:“姑母莫要开阿霁的玩笑了。” 升平只当她是害羞,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还知道害羞了。”说罢,便吩咐人开宴。 作为大冶唯一的长公主,升平极其喜爱梅花,更是在后院辟出了一大块园子专门种植梅花,品种也都是极稀有的,是以她筹备的赏梅宴是这都城中一顶一的,能被邀请赴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 都城里的人家更是直接将长公主府赏梅宴的帖子视为一种荣耀,但凡谁家接了,都要在交际圈里好好说道说道。能在赏梅宴上露脸的小姐们也都是各家适婚男儿竞相争抢相看的准儿媳。 姜希微漫不经心地跟随在升平的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这些梅花自是极好的,只是前世她已经看过许多遍了,如今再看自然就平淡了许多。再说,现在的她也没了以前那种悠哉赏梅的心境了。 前世,她满心满眼都是方京元。在姑母的梅园里偶然看到一株青色的梅花,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是他最喜欢穿的颜色。她定要摘一枝回去给他看看的。 不过那梅花很得姑母喜爱,听说是请了好几个花匠一起培育侍弄了很久才得的,她央求了很久姑母都没答应。后来她实在没办法,便在夜里拉着着方京元一起翻墙进来看。 那时候刚下过雪,夜里冷得很。她虽然穿着厚厚的披风,可还是被冻的瑟瑟发抖。后来被方京元发现,便被他揽在了怀里。她到现在也还记得那晚他怀里的体温和身上好闻的味道,是比梅花更为冷而香的存在。 “阿霁你看,这株青梅是本宫前几年着人从蜀地运回来的,花匠们侍弄了很久才养活它,只是一直没开花。本宫本来都不抱希望了,谁知今年居然开了,还开得这般好。”升平指着面前正热烈开放的那株青梅树,兴奋地说。 姜希微从回忆中抽神,再次见到那株青梅树。嘴里无意识地说出了跟前世一样的话。 “此前竟不知这世上还有青色的梅花。” 升平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本宫也是听沈夫人说了才知道的。” 姜希微有些恍惚,还在想“沈夫人”是哪个,这时身后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臣妇记得这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事了,倒是没想到长公主您还记得。” 姜希微闻言转身,看到人群中有个身穿深色衣裳的妇人福了福身子。 升平笑道:“如此美丽稀有的梅花,本宫怎会不记得伯乐是谁?” 那妇人恭敬道:“长公主谬赞了。说来这青梅也算不得是臣妇发现的,其实是小女幼时贪玩,偶然在一处山谷中看见的。” 升平细眉微挑:“哦?原是这样。如此说来,你那小女儿也是这青梅的有缘人,今日可曾一并随你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有一道曼妙纤弱的身姿从那沈夫人身后现出。 “臣女沈悠晴,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那女子身穿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梳着凌云髻,并无多少华丽妆点,却自叫人眼前一亮。 沈悠晴......姜希微想起来,她也是心悦方京元的。 她记得,前世因为这女子,她还与方京元置气过。那时两人即将成婚,她去方府寻他时,不经意间听到方京元的堂妹方明悦在小花园与人聊天。 “悠晴,我知道你心悦我堂哥,可是他如今已然是准驸马了,你还是要早些放下才好......” 因隔着花丛假山,她们并未发现她,不过倒叫她记在了心里,还为此很是吃过一阵子干醋。赖的方京元哄她哄了好一阵。 只是那时她坚信方京元心中只有她,断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异心,吃醋也不过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也从未曾对这名暗恋方京元的女子起过一点好奇心。 毕竟,都城之中,心悦状元郎的小姐们数都数不过来。 是以直到今日姜希微才发现,原来这位小姐竟还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呦,本宫竟不知,沈将军那大老粗竟然还有如此绝色的女儿,想来都是托了沈夫人的福了。”升平笑着称赞道。 沈夫人闻言笑着道:“多谢长公主夸赞,小女不过中人之姿,哪里担得起绝色二字。”说完目光一转落到了升平身边的姜希微身上。“要说绝色,那也必定是安和公主。” 姜希微笑了笑,轻声道:“沈夫人过谦了,令爱之容色,都城之中少有人能及,日后求亲之人必定要踏破沈府的门槛了。”说完,她看向正低眉垂眼的沈悠晴。面色虽未改变,可拿在手里的手帕却被捏的微微变了形。 升平起了好奇心,问道:“阿霁说的有理。不知沈小姐可许了人家?” 沈夫人低眉垂眼答道:“劳长公主挂心,小女并未许配人家。” 升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成亲乃是大事,不必着急。想来沈小姐将来也定会嫁一位如意郎君的。” 沈夫人闻言拉着沈悠晴一起矮身行了一礼。 “那便借长公主吉言了。” 升平:“逛了这许久的园子,本宫有些许乏了。后院里备了席面,诸位请自便,容本宫回房歇息一会儿。” 众人俯身行礼,齐声说:“恭送长公主。” 升平一走,在场便数姜希微最为尊贵。姜希微本就没有心思赏花,方才也不过是碍着姑母的面子。因此,等升平一走,她随后也让众人自由活动,不必拘束。 第11章 掌掴 姜希微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逛着,想着自己的事。 孙思愈那边至今还未有信传来,想来那鸳鸯蛊实在难寻。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 皇兄给了她一队人,她取名为回天骑。 回天骑共一十二人,她将他们分为了两小队,为首的分别为为凌肃和凌柒。 前些日子她把凌肃派去了江南寻人,如今已有十日,也未曾有消息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子...... 姜希微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做起来,一桩桩一件件,明明比起之后她要做的事都不值一提,可却已经让她感觉到步履维艰,难以为继。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能力不行...... 她得想个办法才是。 走得累了,姜希微便坐在回廊的栏杆处休息。刚休息没一会儿便听见院墙那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悦,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希微皱眉,这声音,是沈悠晴。 “当然是真的!为了这事,我父亲在家发了好大的火,已经与我堂哥生了好久的气了。”是方京元的堂妹,方明悦。 梅见小声道:“公主......” 姜希微挑了挑眉没说话,梅见和霜见见状也不再出声。 沈悠晴急切地声音传来:“怎会如此?方公子文采斐然,只需看他以往所作文章便可看出他必定是心怀抱负之人,如今怎能......” 方明悦:“我也不知,只知道前些时候堂哥出门了一趟,回来便跟父亲说,他不做官了。” 沈悠晴:“可方公子是今科状元,历朝历代,今科状元皆是当朝肱骨。就连当今圣上都说,方公子之才,乃是当世第一人。” 方明悦恨恨道:“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此事一定与那安和公主脱不了干系。” 沈悠晴惊讶道:“安和公主?” 方明悦:“我曾偷听到父亲和堂哥的谈话,父亲的意思好像是安和公主跟堂哥说,驸马和入朝为官只能二者选其一。而我堂哥,选择了娶公主。” 沈悠晴一声惊呼。“这......可安和公主为何如此啊?她难道半点不懂方公子心中抱负么?”说到最后,声音已泫然欲泣。 方明悦气道:“谁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古往今来,女子无不是盼着自家夫君能够飞黄腾达,我这位未来的堂嫂倒是少见。” 沈悠晴抽泣道:“公主此举,是要断了方公子的前途,折了他的翅膀啊。” 梅见闻言眉心一皱,刚要出声就被霜见按住了。 姜希微还是一动不动地听着。 方明悦安慰道:“悠晴姐姐莫哭了,此事已成定局,我们身为女子,也做不了什么。我知你心意,如果可以,我是想让你做我堂嫂的,只是......你还是早些放下我堂哥吧。” 沈悠晴凄然道:“我只是......只是心疼方公子,为方公子感到不值。” 方明悦叹了口气,劝慰道:“没办法,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呢。若她不是公主,我定要好好教训她。” 沈悠晴忙道:“明悦妹妹快别说了。” 一阵沉默。 沈悠晴轻轻说道:“明悦妹妹,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公主大病了一场,我曾大逆不道地想,要是她就这么病死了才好。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祸害遗千年,本宫竟然命大没有一病呜呼,好给你腾位置?”姜希微说着,穿过垂花门,缓步走到两人面前。 方明悦和沈悠晴大惊。 不知道她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方明悦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怎么在这儿?!堂堂公主,居然、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霜见见状,大步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公主?” 霜见的一巴掌没留力道,方明悦被打的直接摔倒在地上。 方明悦捂着火辣辣的脸抬起头狠狠瞪向霜见,“你竟敢打我?!” “明悦妹妹!”沈悠晴惊呼一声,连忙俯身去扶她。 霜见立时一脚踹向沈悠晴。 “啊!”沈悠晴痛呼。 “贱人!竟敢诅咒公主,如此大逆不道,沈家家教就是如此?”霜见厉声斥道。 沈悠晴脸色惨白,捂着被踹到的肩膀不敢说话。 方明悦气道:“我们好歹是名门之后,就算你贵为公主,难道就能随意斥责打骂我们?” 梅见冷声道:“方小姐,奴婢的耳朵还没聋,你们二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奴婢听得一清二楚。如此妄议公主,你不知悔过竟还敢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方明悦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此时此景竟真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管不顾。 “听到了又怎样!难道我们说的不对么?!我堂哥乃当世英才,却只能屈就于你一个女子之下,当一个空有虚名的驸马!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堂哥的妻子!” 梅见还要再说什么,姜希微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语。 “这些话你们应当当着方京元的面说,如此苦口婆心情真意切或许还能让他清醒一些。只是你们没看见,当日状元郎是如何跪在地上求着本宫说,他要放弃入朝为官,只为本宫能下嫁于他。本宫不过也是看他可怜,才勉强答应的。”姜希微抚着披风上毛边浑不在意地说。 “方才你们说的话虽是大不敬,本宫听着却是有理。不若本宫带你们二位一起去见一见状元郎,你们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与他听,或许......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地上的方明悦和沈悠晴抱在一起,闻言双双愣住。 沈悠晴呐呐道:“不,不可能,方公子何等清贵......怎会......” 姜希微淡淡道:“沈小姐若不信,大可当面问一问状元郎。”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公主不敬,按规矩应当杖责三十。不过本宫念在你们是‘名门之后’,姑且给你们留些脸面。刚刚便只作小惩,还望日后你们可以谨言慎行,多为家中族人想一想。下一次,本宫可就不会再这么仁慈了。” 第12章 孩子 姜希微觉得胸闷,着人跟升平长公主说了声便提前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姜希微无端觉得愈加心烦。 梅见见状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便道:“公主莫要为她们二人生气,状元郎对您情深似海,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霜见恨恨道:“殿下方才就不应该拦着我们,这种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贱人就应该狠狠教训一顿,让她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姜希微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衣服上的纹样,是一副出神的样子。 梅见和霜见见状相视一眼,以为姜希微还在介意方才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便不再多言。 其实姜希微并没有把刚才那两人说的话放在心里,若是换做前世的她定然要好好闹上一闹,现在......她只是想起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 姜希微的手缓缓移向自己的小腹。前世,那个孩子没能出生,今生应是也无缘相见了。 马车正行驶到最热闹的那条街,车外小商贩的叫喊声音乐传来。 “这位夫人,给小小姐买个糖人吧,什么样式的都能做......” 姜希微放在小腹上的手动了动,她抬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糖人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用糖浇成的小动物和小人,果真栩栩如生。 梅见忙说道:“公主可是喜欢那小玩意?不若奴婢现在去买几个带回去?” 姜希微轻声道:“不、不用了。”那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她买来做什么呢。觉得有些累了,便闭上眼睛假寐。没一会儿,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感觉。 姜希微皱眉,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是什么......要出现了? “嗒。” 有小石子飞来打在车框上。 姜希微心里一跳,恍然间觉得,应是方京元来了。 “吁!”马车慢慢停下。 霜见皱眉:“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透过车帘的缝隙,姜希微看到一片翻飞的青色衣角。 霜见惊讶道:“方公子?”说完,回头看向坐着一动不动的姜希微。 稍停了停,霜见见姜希微仍是没有动作的样子,才又道:“公主今日有些累了,方公子若是无事......” “有事。” 霜见:“......” 下一瞬,姜希微就看见方京元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方京元一手撩着门帘,抬眼看向她。他逆着光,五官并不甚清楚,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摄人。 姜希微不知怎得,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方京元本来还挂着浅笑的面容瞬间就起了慌乱,飞身跳上了马车。本来还算宽敞的车内,因为多了一个大男人,一时有些逼仄。 梅见连忙拉着霜见告退,马车驶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里,车内只剩他们二人。 方京元倾身揽过姜希微,手轻拍着她的背。 “怎么哭了?赏梅宴不好玩儿?”方京元皱眉轻声问道。前世赏梅宴结束后,她是很开心的,因为见到了青色的梅花,还非要大晚上的拉着他去长公主府偷看,美其名曰“偷香”。 姜希微并没有哭出声音,只是安静地不停地流着泪,两手紧紧地攥着腹部的衣服。 方京元注意到了。“肚子疼?是......月事来了?”可他记得她的月事不是在这几天。 风把帘子吹的晃动不止,不远处大街上的热闹也被送进来一点。 “娘亲!给我买糖人!我想要那个小兔子的糖人......” 方京元怔住,瞬间便明白了她为何会这样,呼吸开始颤抖。 “阿霁......”他的手缓缓盖住姜希微用力到发白的双手。 “阿霁,不要哭。它......它还会再来到我们身边的。我们的孩子,这一次,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世间,届时,我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分开。” 姜希微闻言不断的摇头,终于开口:“不会的......它不会再来了......我们没可能了!方京元你难道不知道么?我不再喜欢你了,就算我们成婚,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你不明白么?!”说完便开始挣扎起来。 “嘘......嘘......”方京元并不生气,只不顾她的反抗依旧强硬但不失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 “阿霁......不要这么说它,它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啊,它会听见,会伤心的。” 姜希微摇头,无力道:“方京元,你疯了。” 方京元轻笑,理了理方才挣扎间被她弄乱的头发。 “阿霁,你只是还不明白。等以后,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方京元,你究竟在说什么?它明明......明明已经......”那个字明明就在嘴边,可姜希微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是我,是我啊!是我......唔!” 方京元低头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再折磨自己。 姜希微只愣了一瞬,便开始挣扎。 “方......唔......你放开......嗯!”她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反倒给了方京元逞凶的机会,有什么趁虚而入,在她的腔内搅动翻滚。 姜希微的力气自然是不敌方京元的,一瞬间她想到了什么,一手突然击向他的腹部。是上次他抓着她的手捅伤的地方。 “唔。”方京元闷哼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姜希微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坐到了他的斜对角。一边用力擦着嘴唇,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捂着肚子的方京元。 “方公子,请你自重。这种事,本宫不希望再有第二次。现在,下车。” 方京元感觉到腹部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也并没有掩饰,拿开手一看,已经有深色在衣服上漫延开来。他看了看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姜希微愣了愣。 方京元挑眉:下这么狠的手啊......那就不能怪他...... “咳咳,想来阿霁还是在气我的。没关系,阿霁若还不消气,大可再来两刀。我撑得住的。”那就不能怪我卖惨装可怜换你心疼骗心软了。 “方京元,你给本宫滚下去!” 梅见和霜见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姜希微还未从方才的慌乱里平复下来。 霜见:“殿下,这马车里怎么有股子血腥味儿?” 梅见:“是啊殿下,好浓的血腥味儿。方才还没有,怎么现在......” 霜见:“殿下!可是方才有刺客?您受伤了?!” 姜希微深呼吸了一下:“无事,回宫。” 方京元目送着姜希微的马车渐渐远去,等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方正。” “属下在。” “去查一查,赏梅宴上发生了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查。” 方京元左手的拇指用力摸索着酸疼的无名指,心想,赏梅上定是发生了什么前世没有的事。 回府的时候,方京元隐隐听到前厅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听声音应该是方明悦和她母亲,其中还夹杂着方守义的斥责。但他并没在意,径直回了书房。 书房。 方泓正在给方京元重新裂开出血的伤口包扎。 方泓努力放轻手下的动作,生怕再徒增自家公子的痛楚。但他偶尔也会控制不住手抖,幸好方京元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面上并无什么痛楚。 “公子。”方泓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您和公主这是怎么了?从前明明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一般,眼看着都要成亲了,可怎么反倒像是成了仇人一般?您这最近两次见公主,不是受伤就是流血......这哪是要成婚的未婚夫妻,不知道还以为您和公主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方京元回过神来,却并不答话。 方泓的勇气也已经用完,低头继续仔细上药,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公子,短命鬼回来了。” “让他进来。”方京元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黑色短打的人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公子。” “说事。” “回公子,扬州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妥当。另外,情人蛊也已到手,三日后便可呈上。 ” “孙思愈那边如何了?” “我们的人在暗处阻挠,孙思愈至今还未找到鸳鸯蛊。” “继续盯着他。” “是,公子。”方明顿了顿又道:“公子,属下在扬州看见了太子的人。” “何人?” “是凌肃,他似乎也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方京元只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说道:“凌肃如今应该已经不是太子的人了。他可有看见你?” 方明肯定道:“没有。” 方京元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人了啊,不错。”转而又对方明说:“凌肃是自己人,日后遇见要以礼相待。” 方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是,属下......明白。” 门外。 方泓:“短命鬼,你真的明白什么是‘以礼相待’么?” 方明顿了顿:“拔刀的时候想一想,慢一点就是了。” 方泓:“......” 方明:“老正出去办事儿了?” 方泓刚要回答,就见一人从屋顶翻下。 “怎么,想我了?” 正是方正。 方明:“......走了。” “进来。”屋内传出方京元的声音。 方正闻言一凛,推开门走了进去,还未及行礼,就听方京元道,“直接说。” 方正便把方才打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方京元听罢,右手轻轻击打着书案沉默不语。 孩子......果然成了她的心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京元的声音响起。 “沈家那个女人,交给方玉去办。”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方玉。” “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 夜已深,方京元来到方守义的书房门前。 “叔父。” 房内传来方守义略显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方京元推门进去。 房内只燃着一盏灯,并不太明亮。方守义坐在书案后面,只能看见大概的身形,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方京元进去后就自顾坐了,抬手沏了一盏冷茶,也不嫌弃,慢慢品着,也不说话。 少顷,方守义的暗哑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方守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今日明悦回来我已经责骂过她,也已经禁了她的足,三月之内都不准出房门一步。” 方京元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开口。“叔父,看在您的面子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只是......堂妹如今也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不知叔父心中可有人选?若是没有,我在冀州有一朋友......” 方守义闻言忽然怒从中来。 “长风!我到底是你叔父,明悦和你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为了一个外人,你竟要将明悦远嫁到冀州?” 方京元嗤笑一声:“外人?叔父怕是糊涂了。日后她将是我唯一的妻,是我孩子的母亲,她又怎会是外人?” “至于堂妹......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来说,叔父您,好自为之。”方京元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安和宫。 姜希微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手边摸到一团暖暖的毛球。 “嗯!嗯......” 是白花花。 姜希微坐起来把白花花抱到怀里,抚摸着它温热的身体。 白花花伸出浅粉色的舌头柔柔地舔着她的手,似乎是在安慰被噩梦惊醒的姜希微。 第13章 斥责 霜见一早就来到了姜希微的寝殿门口,算着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公主才会起身。可她才刚站定打了一个哈欠,就听见寝殿内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上。 随后就听到姜希微轻斥:“白花花!” 霜见闻言轻轻敲了敲门,“公主,您可是醒了?” 没一会儿,殿内响起姜希微的声音。 “进来吧。” 霜见推门进去,就见姜希微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上和地上都散落着满是字的纸张,看这情景,似乎是一夜未睡。 霜见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张,仔细一看才发现都是满满的经文。 “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以来,所做众罪。若自作......” 霜见皱眉问道:“公主,这是什么经文?奴婢还未曾见过。” 姜希微抄完最后一个字,轻出一口气,慢慢放下毛笔,并不答话。 霜见看她脸色苍白,满面倦容,担忧道:“殿下您脸色不好,眼下还有些时间,不若去床上再休息一会儿吧。” 姜希微站起身道:“不用,来帮我梳洗吧。” 霜见只能从命。 今日十五,后宫众人都要去先皇后的凤仪宫祭拜。这是当今圣上立下的规矩。自八年前先皇后故去,圣上便下旨,每月初一、十五各宫妃嫔都要去凤仪宫给故去的皇后请安。 是以,霜见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并未多想,只以为姜希微是为先皇后抄的经。 不一会儿梅见就带人过来摆好了早膳。 姜希微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喝了一碗白粥便作罢了。 去凤仪宫的路上,姜希微遇上了宛嫔和她的女儿,大公主姜希月。 姜希微坐在轿辇上,看着退到路边给她让路的人,思绪不由又飘到了前世。 宛嫔这个人,在后宫里一向是不起眼的。她入宫之前只是一个小官的女儿,本是连选秀女都不够格的。是父皇微服出巡,途中遭人暗算中了毒,不得已才幸了她,后来便收了她入宫。她是好命的,回宫后便发现已经有了身孕。 但是在宫里,能够顺利生产是很不容易的,听说中间是有过什么意外的,是她母后出手,才让她平安诞下了大公主,也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生下大公主之后,她的份位也从答应升到了嫔。 大公主......姜希微记得,前世她的结局不算好。她和亲嫁去了塞北,没多久丈夫就病逝了。按照塞北的规矩,兄死弟继,可她并不愿意,拼死反抗。也送了信回来,只是那时朝中动荡,父皇病重,并无多少余力去看顾她,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宛嫔知道后大受打击,后来父皇崩逝,宛嫔自愿陪葬,一并随父皇去了。 前世她对后宫的权力争斗并不感兴趣,横竖她们争的不过是那个位置。可她一直知道,父皇是不会给的。大冶的皇后只能是她的母后妫柔星。 这一世,她想,或许可以救一救她们。就当是看在前世母后病逝时,宛嫔母女真切的悲伤吧。 轿辇已经驶过宛嫔一干人等一段距离,姜希微开口道,“停。” 梅见:“公主?” “扶我下去吧,我们等一等宛嫔她们。” 跟在后面的宛嫔和姜希月看到前面停下的姜希微有些不解和迟疑。 姜希月皱眉问道:“母妃,三公主怎么停下了?看样子......好像是在等我们。” 宛嫔也疑惑道:“我们与三公主平素并无往来,三公主此举不知是何意......” 姜希月抿了抿唇,说道:“不管是何意,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姜希微面前。 姜希微含笑看着她们,微点了下头。 “宛嫔娘娘,大姐姐。” 宛嫔和姜希月闻言有些怔愣,姜希微此举无疑是友好的。可......为什么呢? 姜希微也看出来她们的疑惑,并不急着开口解释。只道:“母后的凤仪宫马上就要到了,难得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起走过去吧。” 宛嫔和姜希月自没有不应的道理。 一路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凤仪宫宫门口的时候,姜希微说了句:“父皇可真不知道疼惜我,后宫这么一大摊子的事,竟也丢给了本宫。可本宫向来懒散,还是要想个办法推拒了才是......” 宛嫔闻言双眼微睁,她这话...... 姜希微自顾自地说着:“自古为母则刚,在这后宫之中,多的是母凭子贵的,但也有子凭母贵的,要想儿女好,自己首先要立起来。您说是么宛嫔娘娘?” 宛嫔低头道:“三公主说的......是。” 姜希微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进了内殿。 她们到的时候,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一见姜希微,便都起身行礼。 贤妃坐在右下首的位置慢慢品着茶,只是笑着颔了颔首。 “安和来了。快坐下歇一歇,马上要到时辰了。” 姜希微笑着睨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贤妃这个人,早知她不会轻易服输的。不过没关系,好戏才刚刚开始。 看见跟在姜希微身后的人,贤妃也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凑巧在宫门口遇上了。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皱起了眉头。 姜希微让宛嫔母女坐在了她的左下首!按照规矩,宛嫔的身份是不配坐在那里的。 姜希微看着贤妃开口道:“贤妃娘娘近来可好?五弟如何了?” 贤妃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劳你记挂了,鸣儿一切都好。” 姜希微含笑点头:“应该的。既然五弟身体都好了,怎么没见五弟来安和宫给本宫请罪呢?” 贤妃面色一沉,还未开口就听姜希微又道,“怎么?难道五弟现在连父皇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贤妃深呼吸了几下,勉强扯起一抹笑,说道:“怎会?安和莫要乱说。只是......鸣儿前几日不甚伤到了手臂,实在是出不得门。等鸣儿的手臂大好了,臣妾定当让鸣儿去安和宫赔罪。” 姜希微皱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贤妃,五弟乃是皇子,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照料的?规矩教养欠佳不说,怎还让他伤了手臂?” 贤妃紧咬下唇,缓缓站起,垂头道:“公主殿下......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错。” 姜希微又道:“贤妃,本宫今日所言,虽是严厉了些,却皆是出自肺腑,全然一片疼惜弟弟之心,还望你莫要记恨本宫。” 贤妃双手紧握,矮身福了一礼。“公主殿下言重了,臣妾不敢。” “那就好。若是下次五弟再有什么差池,贤妃,本宫不介意让别人来替你照看儿子。” 贤妃浑身一抖,失态地抬头看向上首的姜希微。 姜希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贤妃心里已经怒极,但好歹已经在这宫里浸淫多年,面上还是绷住了。缓缓跪下行了大礼,俯首道,“臣妾日后必当尽心尽力照顾皇子。” 余下众人皆是一惊。 贤妃竟然下跪了?! 第14章 敬妃 自皇后故去之后,贤妃在这后宫里俨然已成后宫之主,宫中大小事务无一不是她说了算。更有那些狗腿些的人暗地里已称她为“皇后”。 可今日,三公主这一番作为,却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们。她姜希微,大冶唯一的嫡公主,才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 势大如贤妃,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妾。 姜希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才缓缓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贤妃且起来吧。” 贤妃口中道谢,缓缓起身,一张脸已成冰霜之色。 好一个姜希微!竟敢如此对她,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时辰一到,众人进了内室。先皇后妫柔星的画像端挂在正西方向。室内燃着温和的安息香,半点没有许久不住人的冷寂。 姜希微看着画像上巧笑倩兮的母后,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等行过礼,众人正要散去,姜希微突然开口对宛嫔道:“宛娘娘现下可有空闲?不若去本宫宫里坐一坐?” 宛嫔不顾众人投来的眼光,笑着道:“安和公主相邀,嫔妾自是有空的。”说完两人相携离去。 贤妃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 安和宫。 姜希微直言道:“宛娘娘,明人不说暗话,本宫也就不跟你绕弯子。” 宛嫔恭敬道:“安和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姜希微抚摸着趴在她膝盖上睡觉的白花花,淡淡开口:“本宫记得大姐姐要年长本宫两岁?” “是。”宛嫔应道,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本宫明年春末便要成婚,大姐姐长本宫两岁,如今怎还未定亲?” 宛嫔闻言叹了口气:“公主所言,嫔妾又怎会未曾想过。只是此前嫔妾每每在贤妃娘娘面前提及此事,贤妃娘娘都以皇家公主尊贵,选亲要慎重云云,所以才拖到现在。”她也曾无数次想过,若是皇后娘娘尚在,必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姜希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开口:“宛娘娘如今屈居于人下,万事自然都不便宜,连大姐姐的婚事都要看人脸色。” “方才在凤仪宫门口,本宫说的话,宛娘娘意下如何?” 宛嫔皱眉:“可我只是一介嫔位......” 姜希微笑了笑:“位份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宛娘娘您有这份心,本宫看,这后宫不日就又要再增一位妃位了。” “宛娘娘也知道,本宫很快就要出嫁,要忙的事也很多,协理后宫的事本宫实在是有心无力。” 宛嫔咬唇,似有些挣扎犹豫。 姜希微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宛嫔终于下定了决心。 宛嫔站起身,对姜希微深深福了一礼。“承蒙公主厚爱,嫔妾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只求公主......来日能护一护月儿。” 梅见起身将她扶起。 姜希微郑重道:“宛娘娘放心。” 当晚,姜希微就去了明极殿。 姜徵看着正忙碌着准备餐食的小女儿,笑道:“阿霁今日怎么有空来看父皇啊?” 姜希微手下的忙碌不停,笑道:“听刘公公说,您这几日忙于国事,都没时间吃饭了。” 姜徵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看来阿霁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 姜希微嗤笑:“父皇说笑了,阿霁哪里敢啊。” 姜徵走过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魔星,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你不敢的事?” 姜希微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哎呀,父皇您就别消遣我了,快坐下来吃饭吧。我今日让膳房准备的都是父皇你爱吃的,今天就把国事都放一放,好好吃顿饭才是正事和大事。” “好好好,都听阿霁的。” 父女俩其乐融融地用完了晚膳,姜希微又拉着姜徵去御花园散步。 “阿霁,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姜徵拍了拍姜希微挽在自己臂弯的手。 姜希微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的火眼金睛。” “哈哈,快说一说,让父皇听听。” 姜希微便直接道:“女儿马上就要成婚了,父皇您不知道,要忙的事可多了。可您还让女儿协理后宫,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女儿。” 姜徵挑眉问道:“哦,如此说来,倒真是父皇的错了。” 姜希微微嘟着嘴点头,一脸就是如此的样子。 姜徵配合地接着问:“那阿霁觉得要怎么办才好呢?” 姜希微“嘿嘿”笑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阿霁觉得,既然是父皇交代给阿霁的事,就要尽善尽美地做好。如今阿霁既然分身乏术,可也不好让贤妃娘娘一人抗下这么多琐事,所以......所以阿霁就给贤妃娘娘找了位帮手。” “哦?不知阿霁说的是哪位帮手啊?” “宛嫔娘娘。” 姜徵皱眉想了想:“宛嫔啊。” “怎么了?父皇觉得宛嫔不可以么?” 姜徵:“既然是阿霁选的,父皇怎会觉得不行?只是宛嫔的位份低了点,还需要再晋一晋。” 姜希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阿霁觉得,把她晋为妃位如何?” 姜希微笑了笑,说道,“阿霁觉得‘敬’字就很好。” 姜徵挑眉,“敬妃么?也好。” ...... 姜徵把姜希微一路送到安和宫门口。 “朕看你这几日似乎又清减了几分,可是休息的不好?”姜徵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姜希微抿唇笑了笑,解释道:“怎么会?只是最近要忙的事太多罢了。” “那就让宛嫔尽早帮你分担一点,你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父皇您可别只说我,自己也要做到才是。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问刘公公您的起居日常,您可要按时吃饭才好。” “阿霁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在收买朕身边的人监视朕?” 姜希微理直气壮:“嗯!” 姜徵仰头大笑。 第二日,圣上下旨封宛嫔为敬妃,与贤妃一同代管后宫。 飞霞宫。 “啪!” 屋内的明月等人齐齐下跪:“娘娘息怒。” 贤妃怒斥:“好一个姜希微!好一个敬妃!” 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就只有自己一个妃位,虽说只是代掌后宫,可皇后不在了,那她就等同于这后宫第一人。 皇上已经许久不曾下旨晋位份了。怎么突然就晋了宛嫔那个贱人的妃位? 贤妃搅弄着手里的帕子,“都给本宫起来!” 明月等人战战兢兢地起身。 “你们给本宫说说,那宛嫔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月想了想小心道:“启禀娘娘,奴婢以为,给皇上灌迷魂汤的未必是敬......”触及到贤妃的目光,又赶忙改口:“宛嫔!未必是宛嫔!” 贤妃微微眯起丹凤眼:“你是说......姜希微!”一定是她!那日她单独把宛嫔叫去,次日她就成了敬妃!要说这其中跟她没有关系,鬼才信! “姜希微这个贱人,自从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之后,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处处与本宫作对!” 明月轻声道:“娘娘,如今您处境被动,要不要给家里人递个信儿?” 贤妃面沉如水,沉默不言。 就在明月以为贤妃不会同意的时候,贤妃沉沉开口:“让明玉想办法尽快给家里送个消息。” 明月应道:“是,奴婢这就告诉明玉。” 第15章 陆晨曦 后宫里突然多了一个敬妃,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 敬妃的翠微宫位置虽说并不偏僻,但因其已经多年无宠,平素又为人低调,极少与人交际,是以存在感极低。往常都是宫门紧闭,安静的很。最近几日却都是宫门大开,来往的人一刻也没停过。 敬妃坐在上首,正笑着与过来请安道喜的人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嘈杂,紧接着就听见一声“皇上驾到!” 敬妃愣了愣,连忙从主座上下来迎驾。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蓝色常服的姜徵大步走进来,道了声“免礼。” 身后还跟着姜希微。 敬妃:“公主......” 姜希微笑道:“这么大的喜事,本宫自然要跟着父皇来凑个热闹。敬妃娘娘,恭喜啊。” 敬妃还要再说什么,姜希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 等众人都坐定了,姜徵开口道:“今日是敬妃的好日子,朕只是过来看看,大家不必太拘束。”又转而对敬妃道:“敬妃啊,后宫事务繁杂,日后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敬妃连忙起身,“承蒙皇上厚爱,臣妾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重托。” 姜徵摆了摆手,“朕对你有信心,只是......敬妃,你还需不忘初心才是。” 敬妃心里一凛,明白这是皇上在敲打她,让她做好安和公主手里的刀。 敬妃跪地叩首:“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姜徵点了点头,喝完了一盏茶,便起身离开了。 姜希微倒是多逗留了一会儿,还送了礼物,是一支颇为华贵的金镶珠花蝠簪。 “敬妃娘娘如今身份地位都大不相同了,以往那些素净的发簪还是少戴的好。” “公主说的有理。” 姜希微从锦盒里抽出那支发簪为她插上,“治理后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其中的纠葛也非一朝一夕能理得清的。敬妃娘娘倒也不必操之过急,只是......” “臣妾愚钝,还请公主指点一二。” 戴好那支发簪之后,姜希微左右打量着,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娘娘您也是从低处走过来的,以往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磋磨总要还回去的。况且,贤妃代掌后宫已久,积威深重,敬妃娘娘不若想一想,您的威信该从何处立,如何立呢?” 敬妃闻言低头思索。 姜希微笑道:“日子还长着呢,敬妃娘娘不必急于回答本宫,本宫等着看就是了。” 安和宫。 霜见脚步轻巧地走进来回禀说凌肃回来了。 姜希微正在抄写经文,手下不停,轻声道:“让他进来回话。”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姜希微轻轻吹着刚写完的一张经文,说道:“不必多礼,说吧。人找到了么?” 凌肃:“属下按着公主给的线索去了扬州,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那名叫陆晨曦的女子。只是......” 姜希微皱眉:“只是什么?” 凌肃:“只是她现下已经不在了。” 姜希微大惊:“你说什么?!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凌肃:“公主容禀,属下确认了陆晨曦的的住处之后,就开始在附近打听她的为人。可却听人说陆晨曦已经病了很久了。” “病了?什么病?”姜希微皱眉。 凌肃:“听人说陆晨曦早在半月前就突然生了病,全身溃烂,连话也说不出了,整日缠绵病榻。陈晨曦的家人为此请了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连病因都没查出来。” “全身溃烂?口不能言?”姜希微皱眉思索,莫非是他干的...... “你在扬州,可有遇见什么人?” 凌肃皱眉:“属下并无遇见什么特殊的人。”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白花花哼哼唧唧的声音。 陆晨曦......居然就这么死了? 姜希微一时无法相信。 前世,陆晨曦是方京元母族那边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表妹,只是他们二人的母亲比较亲厚,她小时候才在方京元家暂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会比较熟悉。 前世姜希微和方京元成婚后不久,陆晨曦就找来了。当时她母亲刚刚病故不久,父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娶了新妇。新妇眼里容不下她,想把她嫁给一个年老但富有的地主。她先是假意顺从,趁着婚期将近,他们对她的看管稍加松懈,便在成婚前一晚从家中逃了出来。 方京元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便收留了她。 陆晨曦刚到府上,姜希微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喜欢方京元。可那个时候他们新婚燕尔,感情正浓,她自信方京元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便也未曾在意过她。 直到有一次父皇身体抱恙,她回宫照料连着几日都歇在安和宫。后来等父皇身体好转,她出宫回府的当天,就见面色发红的陆晨曦从方京元的书房跑出来。 陆晨曦见到回府的她,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她当时虽觉心中愤怒,但面上依旧冷然,只看了陆晨曦一眼便进了书房。 书房里,方京元似乎是喝了酒,神志有些不清醒。看到她时似乎还有些不确定,直到她轻声抱怨问他为何大白天喝这么多酒,他才终于确定。双手张开抱住她的腰,发红的脸颊在她的腰腹处轻蹭,嘴里呢喃着抱怨她把他自己丢在家中好久。说着便解了她的衣服,开始荒唐起来。 后来......后来不知为何,陆晨曦突然离开了。方京元当时说她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她回扬州了。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皇宫里了。 那时她还沉浸在失去父兄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她却突然出现。那日的情景,到现在她都还历历在目。 陆晨曦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见到她的时候满目怜悯。 “安和公主,好久不见了。” “你怎会在此?” 陆晨曦捂嘴娇笑着:“姐姐难道还不知道?长风哥哥不日就要下旨纳我为妃,我自然应该在此处。” 她不信,只一双冷眼看着她。 陆晨曦面色忽变,期身上前:“姜希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双眼睛这种眼神?!” 霜见当时直接给了她一巴掌,把她踹倒在地。 陆晨曦捂着被打的红肿的脸瘫坐在地上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来就什么都有,所有人都要臣服于你!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抬手止住还要再动手的霜见。 “陆晨曦,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我什么意思?安和公主,你还不知道吧。为什么皇上突然病重?为什么那些朝中众臣突然都称病罢朝?”陆晨曦双眼紧盯着她,恶狠狠地说着。 她看着陆晨曦的神色,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她本能地害怕接下来将要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可却控制不住地想继续听她说下去。 陆晨曦从地上慢慢爬起:“偏偏塞北还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兵攻打襄城?而向来用兵如神的太子殿下亲征却一去不回?你以为这都是巧合?” “哈!让我来告诉你吧姜希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长风哥哥幕后操纵的!” “从你们相识那天起,所有的所有,都是长风哥哥计划好的!你以为他爱你?你错了!他只是在利用你!” “他怎么会爱你呢姜希微,你们之间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啊......” “你如今还能安坐在这皇宫里,不过是因为你对长风哥哥还有最后那么一点利用价值罢了。等封后大典一过,冷宫,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 她是不信的,尽管陆晨曦说的言之凿凿。可那些话像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日日折磨着她,逼着她不得不去求证。于是她让皇兄给她留下的暗卫去查...... 后来她恨死了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父兄惨死。 姜希微忽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瓷器破裂的声音吓到了白花花,也引来了一众宫女太监。 霜见和梅见匆匆走到她跟前。 霜见问道:“公主,出了什么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梅见捧起她的手仔细察看有没有受伤。“公主,您的手指流血了!”说完又唤人去拿伤药来。 “本宫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梅见急道:“公主,可您的手......还是先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吧。” 姜希微看着正在流血的手指,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楚。 疼啊! 疼才好啊! 疼才能让她清醒! 疼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等人都出去了,姜希微缓步走到床上躺下,泪水从眼角缓缓落下,打湿了枕头。 姜希微,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让悲剧重现! 那些想伤害她父兄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无论是谁! 姜希微闭上眼,深深呼吸,想借此平复下来。 突然,脸颊传来一阵湿热刺痛的感觉,耳边还有白花花“哼哼唧唧”的声音。 姜希微睁开眼,看着出现在头顶白花花的大脸,心里的苦闷奇迹般地被压了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白花花的头,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 白花花毛茸茸的头在她掌心轻蹭,还不时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舔她的手心,像是在安慰她。 姜希微坐起来把白花花抱在怀里来回抚摸检查它的身体。 “刚刚不是吓到了么?怎么还敢凑过来?是不是傻啊?” 似乎听懂了她在说它坏话,白花花张开嘴轻轻撕咬她的手掌。并没有多少痛楚,反而糊了她满手的口水。 姜希微有些嫌弃地把手在白花花的身上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白花花窝在她怀里睡着了,还轻轻打着酣。 姜希微把它放在一边,起身去抄经。 日光渐明,雄鸡报晓的时候,姜希微终于平静下来,放下手中的笔唤了人进来。 霜见和梅见整夜守在房门口不敢离开。一听到她唤人,便立刻推门而入。 梅见一走近便皱眉道:“公主,这都一夜了,您的手还没包扎!”看见满桌的经文又担忧道,“手都伤了,您怎么还抄了整夜的经文啊。” 姜希微没说话,任由梅见絮叨着给她包扎。 等包好了,姜希微才说话。“梅见,本宫有些饿了,你去让膳房准备一些清淡的来。” 梅见连忙出去张罗。 “霜见。你去方府找方京元,就说本宫有事,让他进宫一趟。” 霜见应下,刚要转身出去,又被姜希微叫住。 “让凌肃来见本宫,去吧。” “是,公主。” 凌肃来的时候,姜希微正在用膳。 “凌肃,本宫之前让凌染和孙思愈去寻一件东西,至今未有消息,许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你去帮他们一把吧。” “属下遵命。” 第16章 经文 因着最近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姜希微用完早膳便和衣躺下,想稍作休息。 方京元来的时候,得知她还在睡着有些疑惑。问了霜见才知道她昨晚一夜没睡,便吩咐不必叫醒她。 他等她醒来就是。 霜见梅见两人虽然觉得近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些不似寻常,但想着总归是要成婚的,便也不做打扰,双双去了一帘之隔的外室候着。 方京元轻轻坐在榻边,双眼仔细描摹着姜希微的眉眼,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心疼万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可又担心会吵醒她,便只是把手指虚虚放在她眼下。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方京元皱眉,心想,是不是只要不把那些事都告诉她,她就一日不会安宁? 方京元握住姜希微枕边的一缕头发,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再等等吧,等成婚之后,他就把所有的事都说给她听。 姜希微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太久,可大概是因为太累了,睡梦中又觉有一种久违的安心,便陷入了人沉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室内已经点上了灯,睡得太久,她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方京元,迷蒙地笑了笑,轻轻软软地说:“夫君,你回来了。” 方京元愣住,随即惊喜道:“阿霁,你说什么?” 可姜希微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面上小女儿的情态消失不见,又变回了那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安和公主。 姜希微撑着身子坐起来,“方京元,你什么时候来的?”又转而唤梅见进来。 梅见听见内室的动静,立刻走了进来。 “公主,您醒了?可要吃些什么?” 姜希微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方京元抢答:“酉时了。” 姜希微不理他,仍旧对着梅见说话。“怎么不叫本宫起来?” 方京元继续道:“是我不让她们叫你的,听说你这几日都睡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希微不语。 梅见见状,忙上前道:“方公子,奴婢要伺候公主梳洗,还请您移步。” 方京元看着姜希微紧抿的唇,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等看不见方京元的身影后,梅见说道:“公主,方公子未时就来了,一直在床边守着您未曾离开片刻。您这几日常常彻夜不眠,奴婢看您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么安稳了,这才没有叫醒您。” “以后他来,别让他进内室。还有,下次无论什么时候,记得叫醒我。”姜希微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语气淡淡地吩咐。 梅见知到她这是不高兴了,连忙俯身跪地告罪称是。 “奴婢谨记。” 方京元出了内室转而去了书房。白日的时候,他听梅见说过,最近她常常彻夜不眠地抄写经文。 书案上还有未曾收起的经文,他拿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抄写的是什么经文。 八十八佛大忏悔文。 方京元拿着经文的手颤了颤。他的阿霁,心里一定是很苦的。 自重生后,他常常在想,不如给她喂了药让她把过往的一切全都忘掉。他们重新开始,他一定会让她再喜欢他一次。可他又怕未来有一天若是她重新记起来一切,届时她怕会更加承受不住。 他惯来是杀伐决断的,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从来都不属于他方京元。可那个人是阿霁......他付出了那么多才换回了这重来的一世,又怎能不慎之又慎。 方京元还在出神,霜见已经来请。 “方公子,公主请您过去。” 方京元见到梳洗完毕的姜希微,第一句话便是要让她用膳。 “睡了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就算不饿,也该略垫一垫,不然晚上胃疼可怎么办?” 姜希微并不搭他的话,屏退众人之后。直接问道:“方京元,陆晨曦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方京元闻言并不惊讶,早在方明回来说在扬州看见凌肃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问他的。 是以,他并不否认,“是我。” 他承认的如此干脆利落,倒叫姜希微有些措手不及。 姜希微默了默,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京元的左手拇指狠狠按压着无名指,用力到指骨泛白,面上却依旧挂着温柔的浅笑,“阿霁是想问我为什么杀她?那阿霁派人去寻她又是为何?” 姜希微皱眉:“可我却从未想过要杀她。”她只是想暗中监视她。 “为何?难道你不恨她么?” 姜希微答的干脆:“不恨。” 方京元惊讶,“你不恨她?为何?” 姜希微看着不远处的灯花,轻声道:“她不过是告诉了我真相,我为何要恨她?” 方京元被气笑:“真相?什么才是真相?陆晨曦说的就是真的?阿霁就那么信她?” 姜希微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信陆晨曦,我信的是我自己。” 方京元沉默。良久又道:“阿霁方才不是问我为何要杀她么?那我就告诉你,你不恨她,可我恨她!恨不得她从未存在过!恨到前世将她千刀万剐还不够,今生也要再杀她一次,让她痛苦而死!”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癫狂之相。 姜希微从未见过他如此,皱眉惊讶道,“你......前世你杀了她?你......什么时候?为何杀她?”她一直以为,方京元对陆晨曦或许是有那么一丝情意在的,不然她那时候又怎么能出现在宫里? 方京元恨声说:“我为何不杀她?!若不是她在你面前胡言乱语,误导你,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就都不会死!若不是她,我们一家三口会相守幸福一生!我当然要杀她!陆晨曦,死不足惜!” 姜希微皱眉,前世若不是陆晨曦,她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与自己的仇人朝夕相对做一对恩爱夫妻。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甚至是感谢她的......可是......误导? “什么意思?难道那个时候她跟我说的都是假的?”不,不不不。她那时候并不相信陆晨曦,后来的一切都是她派人去查的...... 方京元起身靠近她,姜希微察觉不对想要逃离,却被他直接扣住身子困在了他身体和案几之间。 “方京元!你做什么!” 方京元双目微红,似乎在控诉。“阿霁,我早就告诉过你,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要信。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信了别人?” 姜希微心头火起。“我信你,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方京元轻笑,缓缓靠近她,在她耳边说:“玩弄?阿霁,你知道什么是玩弄么?” 说话间他喷出的气息烫热了她的耳朵。 “方京元!你快放开我!” “放?阿霁,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方京元说罢便将她压倒在案几上,吻了上去。 姜希微反抗不过,想咬他放肆的舌头,却被方京元看穿躲了过去。 方京元声音暗哑,“阿霁,不若换个地方咬?”说完便把手腕放在他嘴边,转而埋首在她颈侧。 姜希微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咬上他的手腕。 方京元发出一声喘息,却并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姜希微感觉到嘴里有铁锈的气味。方京元也终于停了下来。 而此时,姜希微已是面色潮红,衣裳凌乱,雪白的脖颈上也散落着大片的暧昧红痕。 方京元舔了舔嘴唇,看着姜希微愤恨的双眼,温和地说道:“阿霁,不顾你的意愿强行亲你吻你,这才叫玩弄。” 说完,慢慢放松了紧箍着她的力道。下一瞬,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方京元的舌头顶了顶那一侧脸颊,依然笑的放肆,甚至妖冶。 “阿霁,就只打这一巴掌么?”那可太轻了。 姜希微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方京元又快速偷吻了下她潮红的脸颊,说道:“好阿霁,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好歹给夫君留条命。” 姜希微拔下头上的金簪,刚要刺入他的胸膛,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扯了一下她的裙角。 随后便传来白花花哼哼唧唧的声音。 两人的目光下移,就见白花花嘴里咬着姜希微的裙角,撅着圆圆的屁股,胖乎乎的身体用力向后撤。 方京元失笑,趁姜希微愣神的功夫,从她手中拿走金簪,又仔细插回她的发间。 “阿霁,上次那两刀还没好全,等好全了为夫再给你刺好不好?”失血过多,容易短命。 姜希微旋身从他怀里扭开,走到离他稍远一点的位置,警惕地看着方京元。 方京元笑了笑,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俯身抱起白花花。 “小家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方某定当涌泉相报。” 白花花也不见外,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去。姜希微觉得奇怪,白花花虽然还是只幼虎,长得一副蠢憨样儿,但其实轻易不叫旁人碰,现在这不要钱的便宜样儿倒是少见。 方京元把白花花放下,白花花便扭着肥胖的身子跑向姜希微。 “阿霁,我如果告诉你,前世是陆晨曦骗了你,你会不会恨她,杀了她? 姜希微顿了顿,“不会。” “为何?” “你也说了是前世,这一世她还未曾做什么,尚且无辜。” 方京元苦笑,“阿霁,难道我就不无辜么?前世的我做错了我认,你也惩罚过我了。重来一世,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也在想方设法的弥补,可你却还是恨我怨我。” 姜希微梗住。 “你从来都只对我心狠。可是阿霁,这对我公平吗?” “你与她......你们,是不一样的。”姜希微缓缓说道。陆晨曦不过只是一枚棋子一个过客,如何能与他比? “我该感到荣幸么?”方京元苦笑,又道:“我早就说过,这一世,我愿做你手中的刀。阿霁,你信不信我?这次,你能不能真的信我?” 姜希微不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信他,她做不到。 方京元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所以你才想用鸳鸯蛊?可是阿霁,我不准你用。” 姜希微皱眉:“方京元,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 “鸳鸯蛊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我是不会让你用的。左右你不过是想用蛊毒控制我,我可以找其他的代替。”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方京元沉默。 “阿霁,到底要如何,你才能信我?” 姜希微认真答道:“我不知道,方京元,我不知道,我......做不到。” “你一直说是陆晨曦骗了我误导了我,那我后来查到的那些事你又该作何解释?难道你没有私通塞北?难道害死我父皇的毒药不是你找人炼制的?还是说你我的相识不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方京元摇头,却也无法否认。她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曾做过,可是后来...... “阿霁,我们的相识确实不全是巧合,但我对你的心意绝无半点虚假。我说过,耐心点,等我们成婚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姜希微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等成婚?” “因为怕你跑了啊,成婚了,我就有了名分,才可以拴住你。不然,我怕你骗我啊。”不要我了怎么办? 第17章 手段 又下雪了。 姜希微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廊下看雪。她有些记不清,前世景和十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多雪么? 她伸出手去接漫天飞舞的雪片,落在手心,冰冰凉的一瞬,便化为一滩水渍,终是不能长久。 “公主,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玩雪呢。”梅见抱着一个汤婆子走过来塞进她手里。“回头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姜希微任由她又给自己整理披风的毛领,生怕哪里没有掖平,漏了一丝冷风进去。 “我不过才在这廊下站了不过一刻钟,连动也未动,怎就叫‘玩雪’了?” “奴婢刚刚可都瞧见了,您方才都拿手去接雪片子了,这还不算玩雪?”梅见嘟着嘴道。 姜希微笑了笑,不再辩解。 前世她身子骨康健,每逢下雪都要带着她们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重生回来之后,她的身子远不如从前,稍微受点冻都要病一场,累得梅见霜见她们也整日提心吊胆,把她看得牢牢的。 “这几日天冷,你们房里的炭火可足?被褥可暖和?” “公主您就放心吧,别的宫里侍候的或许会被克扣炭火,咱们安和宫里的可从来都是足足的。” 有脚步声传来,是霜见。 “公主,敬妃娘娘来了。” 姜希微挑眉,听说敬妃自开始着手整理后宫内务后,常常忙的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下着大雪,敬妃怎么来了?公主,要不要奴婢去回绝了她?”梅见皱眉说道。 近日她总觉得身体疲乏,提不起精神,不愿见客。不过,敬妃既是她亲自挑选扶持的人,自然理应有几分优待。 “不必,去见见吧。” 距离上次见面已快月余了。虽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凤仪宫见上一面,但都是匆匆一别,未曾有时间说话。 今日再见敬妃,姜希微明显看出来敬妃清减了几分。想来,她近来过的也不甚如意,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本宫今日贪睡,倒是劳敬妃娘娘久等了。”姜希微边走边说道。 敬妃连忙站起来。“公主说笑了,是臣妾不请自来,扰了公主歇息,还请公主恕罪。” 姜希微摆摆手,“娘娘言重了,快坐下说话吧。”又吩咐梅见看茶。 “连日大雪,近来天气寒了不少,臣妾便给您做了两双厚袜子,还望公主不要嫌弃。”敬妃说完,便示意身边的侍女碧莹递上。 姜希微笑道:“多谢敬妃娘娘,您有心了。梅见,快收好了。” 梅见应下,上前道,“碧莹姐姐,给我吧。” “敬妃娘娘冒着大雪来找本宫,总不会只是为了送两双袜子?咱们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敬妃娘娘有事不妨直说。” 敬妃闻言立刻道:“是臣妾愚钝。”顿了顿,才接着道:“过几日便是腊日了,往年都是贤妃操办的,今年贤妃说身子不适就将此事交给了臣妾......” “哦?”姜希微了然,“可是内侍省的人给你使绊子了?” 敬妃有些尴尬:“公主......” 姜希微摆了摆手,笑道:“娘娘也不必觉得难堪,内侍省的人对你言听计从才是有问题。贤妃管理后宫事务已久,威信已立,有几个心腹实属正常。” “她不过是想借此给娘娘你一个下马威,让你知难而退,更甚者在腊日那天出了丑,惹父皇厌烦,干脆罢了你协理后宫的权力。” 敬妃担忧道:“公主,这该如何是好?” 姜希微抿了口茶后才继续说道:“内侍省的人说白了,也不过都是一群奴才。有奴才,自然就有主子。他们如今不过是欺你软弱,依本宫看,娘娘只需比他们更强硬即可。” 敬妃不解,“强硬?” 姜希微摇头,“从前你手里没有刀,便只能任人欺负,可如今娘娘已手握利刃,难道就不用一用么?” “娘娘需知道,这满宫的奴才都得听皇上的。娘娘手里的刀是父皇亲赐,难道还杀不得几个奴才?” “内侍省的奴才既然认错了主子不听话,那就杀了换了。不听话的糊涂狗要来何用呢?您说是不是?” 敬妃有些犹豫,“可臣妾初掌后宫就见了血,臣妾怕......会惹人非议。” 姜希微嗤笑一声,摇头道:“杀人见血这种事哪能轮得到您亲自动手?这宫里,主子没几个,想往上爬的奴才还少么?您只需露出点口风,有心的人自会为您鞍前马后。” 姜希微顿了顿,还是说道:“敬妃娘娘,有些话难听了些,本宫本不欲多说,但本宫拿您当自己人看,所以便直说了。” 敬妃闻言忙道:“公主但说无妨。” “论出身您的父亲只是从五品,贤妃的父亲却是正三品。论财力,端看你们二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自不必多说。更遑论心机手段.....” “家世和财力娘娘您是万万比不得贤妃的,除了雷霆手段,您还能拿什么立起来呢?” 敬妃默了默,才道:“公主教训的是。” 姜希微叹了口气,“娘娘说笑了,本宫只是随口一说,哪里就称得上教训?” 敬妃站起身,朝姜希微福了一礼。 “是臣妾失言。公主今日这番话,臣妾记在心里了,多谢公主。” 姜希微一笑,站起来浅浅回了一礼。 “本宫才要谢谢娘娘才是,娘娘的女红本宫早有耳闻,方才只是略略一摸,就知道一定是用了心的。比司制房呈上来的不知好了多少。” 敬妃展颜笑道:“公主喜欢便好。” 等敬妃走后,霜见皱眉说道,“公主,依奴婢看,这敬妃娘娘怕也不是个好的。” 姜希微挑眉问道,“霜见此言何意?” 霜见冷着脸道,“依奴婢看,敬妃娘娘作为这宫里的老人,未见得没有心机手段,今日却特地来您这里求救,倒像是这一切都是您指示的一样。” 姜希微摇头笑了笑,“敬妃未必是没有心机手段的。她这次来,不过是来试探一下我的底线。毕竟那日父皇说了,让她牢记初心。” “我方才那些话她心里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敢直接行事,怕惹了我反感。所以才要走这一遭。”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一切可不就是我在背后指引推动的么。” 第18章 腊日 腊日。 姜希微还未到朝晖楼,便已感受到了热闹。 远远望去,朝晖楼的灯都点了起来,应该是用了红色的罩子,发出的光晕暖融融的,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心。 腊八粥的香气若有若无的传来,跟以往的味道也不一样。 姜希微笑了笑,心想,看来这一仗,敬妃已经赢了一半。 拐了个弯儿,梅见低声道:“公主,前面好像是皇上和太子殿下。” 姜希微闻言掀开轿辇的帘子向外看去,果然见前方立着一群人。姜徵和姜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应该是知道她在后面,特意停下来等的。 姜希微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吩咐道:“停下,本宫要下去。” 姜希微被霜见扶着下了轿辇,提起裙角朝前跑去。等跑的近些了,她抬起手挥了挥,“父皇!皇兄!” 姜昱见她直接跑着过来,皱眉快步迎上去。“多大的人了?瞎跑什么?摔了怎么办?” 姜希微“嘻嘻”笑着挽上他的胳膊,“许久不见,皇兄怎么见了阿霁就教训人?” 姜昱拍了拍她的头,没好气道:“父皇将你宠上了天,平日里半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我要是再不管着点,你这丫头怕真是要上天了。” 姜希微不服,微撅着嘴辩解道:“皇兄休要乱说,我向来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怎就要上天了?”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了姜徵的身边。 姜徵笑道:“是谁要上天啊?”说着,伸手帮她理了理披风。 不等姜昱说话,姜希微便快速道:“是皇兄!皇兄说这宫里太小,他要上天去翻跟头!” 姜昱闻言伸出拳头作势要打她。姜希微笑着往姜徵身后躲,嘴里叫嚷着:“父皇救我!皇兄恼羞成怒要打人啦!” 姜徵张开双臂把姜希微护在身后,板着脸训斥姜昱:“身为太子,成何体统!” 姜昱撇了撇嘴,抱拳躬身:“是是是,父皇责骂的对,儿臣知罪。” 姜希微闻言,从姜徵身后探出头来,扮了一个鬼脸。 姜昱暗暗瞪她一眼。 三人一行,说说笑笑地向朝晖楼走去。 敬妃和贤妃已经在朝晖楼门前等着,见到他们来,齐齐俯身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吧。”姜徵说完,便率先走了进去。 待姜徵坐定,看了看与以往大不一样的朝晖楼,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今日这朝晖楼倒是别具一格。此番是谁的手笔啊?” 贤妃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敬妃面色微红,浅笑道:“臣妾头一次操办腊日宴,比不得往日贤妃姐姐操办的华贵,皇上不嫌弃便好。” 姜徵笑道:“虽不如往日华贵,却自有一番雅致,敬妃此番辛苦了。” 敬妃颔首笑道:“谢陛下夸赞,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姜徵:“今日腊日,大家不必拘束,别浪费了敬妃的一片心意。” 姜希微看到敬妃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随即笑道:“父皇,儿臣听说敬妃娘娘这次准备的腊八粥很是不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了。” 姜徵配合问道:“哦?如何不一样?” 姜希微扭头看了一眼敬妃。 敬妃忙道:“回禀皇上,臣妾知晓您饮食上喜清淡,想起臣妾少时在家乡吃过的腊八粥,用料少而普通,但却口感丰富,是以此次准备的便是臣妾家乡的腊八粥。” 姜希微拍手笑着说道:“往年准备的腊八粥您总说里头放的东西太杂,吃起来太腻,敬妃娘娘这次可真是有心了。” 姜徵看了姜希微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快些呈上来吧。” 腊八粥盛在白玉碗中,样子看起来确实极为普通。 贤妃见状嗤笑道:“敬妃妹妹,此等简陋膳食也敢呈到御前?说出去,怕不是要惹人非议,咱们大冶朝是没钱了么?” 敬妃闻言脸色一变,有些忐忑地看向姜徵。 姜徵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然后慢慢把那碗腊八粥喝完了。 众人见状,纷纷夸赞敬妃准备的腊八粥好喝,敬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希微也喝完了一碗,看着贤妃面前一口未动的腊八粥开口道:“贤妃娘娘怎么不吃?可是吃不惯这等‘简陋’的膳食?”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也是,贤妃娘娘出身名门,平日吃的都是珍馐美味,如此普通的腊八粥自然是不配入您的口的。” 贤妃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公主说的哪里话,本宫只是胃口不佳而已。” 姜希微关切道:“原来贤妃娘娘竟是身体不适?本宫还说呢,您让敬妃娘娘独自一人操办这腊日宴,莫不是不满父皇让她协理后宫,故意想让敬妃娘娘出丑。原来是本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宫在这里给贤妃娘娘赔罪,还望您不要怪罪。” 贤妃的嘴角抽搐,努力把怒火和不快压制下去,含笑道:“安和说的哪里话,一家人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说来也是本宫的身子不济,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着,就拿一双朦胧泪眼朝姜徵望去。又转而对敬妃说道:“希望敬妃妹妹能够体谅......” 敬妃忙笑道:“姐姐真是折煞妹妹,方才姐姐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姐姐既是身子不适,合该由妹妹代劳。” 姜徵点了点头道:“贤妃代掌后宫已久,想必也不是那等不识大体的人。日后这后宫诸事,还要倚仗你和敬妃。” 姜希微看着低头垂泪的贤妃,又看了看她手里被捏变了形的帕子,心里一阵冷笑,贤妃真是好演技。 一直未出声的姜昱此时突然道:“要儿臣说,父皇您可真是不会心疼人。” 姜徵闻言挑眉:“哦?昱儿此话怎讲?” 姜昱慢悠悠道:“贤妃娘娘此前为后宫诸事操劳,如今都累的病倒了,父皇却还是念着让贤妃娘娘处理这些杂务。依儿臣之见,不若让贤妃娘娘歇上一段时间。” 姜希微心里暗笑,不愧是皇兄,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直击要害。 贤妃做梦都想入住正宫,可多年来都未曾如愿。只这代掌后宫才能稍稍满足她,前些日子她的权力已然被分走了一半,如今若是再让她“歇息”,无异于当众下她的脸面,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贤妃大惊失色,不等姜徵开口就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本宫已经好多了。”又转而对姜徵说:“皇上,临近年关,后宫诸事繁杂,敬妃妹妹又初掌后宫,此时臣妾若是撒手不管,恐惹人非议,说臣妾故意刁难敬妃妹妹,与敬妃妹妹不合了,还请皇上明鉴。” 姜徵只说道:“贤妃可要保重身体,若是累到了,朕可无颜向柳尚书交待了。 贤妃慌忙下跪叩首:“皇上言重了,臣妾惭愧。” 姜徵挥手让她起来,又看了一场歌舞便走了。姜昱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朝晖楼。 没有了皇上,朝晖楼里的气氛瞬间一松。妃嫔们开始各自走动起来,大多数都涌向了敬妃。 姜希微冷眼看着,勾起一抹浅笑。霜见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公主,贤妃在看您。” 姜希微抬眼看向贤妃的方向,只见贤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神可谓不善。 她浑不在意,还端起酒杯冲她举了举,随后慢慢洒在地上,满意地看到她的脸被气的扭曲变形。 第19章 大公主 腊月十五,凤仪宫。 众人祭拜完,便各自散去,姜希微照例在殿内多待了一会儿才走。刚踏出凤仪宫的宫门,就看见了不远处正等着她的大公主姜希月。 姜希微挑眉微讶,抬脚走过去问道,“大公主是在等本宫么?” 姜希月点头,“三公主若是没事,可愿一同去御花园散散步?” “自然。” 姜希微是有些好奇的。前世她跟这位大公主的交集实在是少的可怜,对她并不了解。这一世也只是觉得她们母女有些可怜,正好她们也能对自己想做的事有所益处,所以才想帮一帮。这帮扶当然也不是纯粹的,她只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这一世,她虽然与敬妃的交往多了起来,但与这位大公主却并无多少交集。这一次她主动过来找她,倒着实让她有点惊讶了。 眼看着已经在园子里逛了一刻钟,姜希月却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姜希微却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大公主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姜希月转头看向她,“三公主是累了么?” 姜希微:“......”她畏寒。冬日寒冷,外出的时候她常常穿的很多很厚,自然就很重。走了这么一会儿,她是真累了。 姜希月见她不说话,了然道:“前面有处亭子,不若去那边休息一下。” 姜希微其实是想扭头就走的,那亭子四面透风,也不是什么歇脚好地方。但她又实在是想知道这位大公主究竟为何找她,便忍下了。 待到她们在亭内坐下,姜希微轻吁出一口气,还是坐着舒服些。 姜希月终于开口。“宫里的女人这么多,三公主为何会选择我母妃?” 姜希微闻言轻笑。大公主这坦荡直接的性子,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嗯......”姜希微状若思考了一番,才道:“大概是因为我母后去世的时候,敬妃是真的在伤心。” 在妫柔星入宫之前,姜徵是真的“雨露均沾”。在妫柔星入宫两年后,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便再也得不到姜徵的恩宠了。 妫皇后宠冠后宫! 这样的局面自然不是后宫的妃嫔们想见到的,可独得盛宠的是中宫皇后,她们纵然心有怨气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只能盼望等皇后年老色衰的时候,她们能重获圣恩。 可她们等啊等,等到皇后生下了嫡长子,又等到皇后生下了嫡次女,她依然盛宠不衰。连前朝的官员们都常常上奏,让皇上雨露均沾。可当今皇上姜徵又岂是任他们拿捏的性子? 就在后宫里的嫔妃都不再抱有希望,做好了在这宫里守一辈子活寡,住一辈子冷宫的打算的时候。皇后突然病了,且病的很重,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发丧日,妃嫔们身着素缟,满面悲痛。可姜希微却能够清楚地看到,她们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兴奋。 皇后死了,她们又有了希望! 皇上,又会成为从前那个雨露均沾的明君! 只有敬妃,满目哀戚。 ...... 姜希月有些难以置信,“什么......”她依稀记得,从皇后身体不适到病逝,自己的母妃确实是常常担忧,还经常会做些吃食送过去。可是......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么? 姜希微笑了笑,问道:“大公主可还记得,母后发丧的前一晚,敬妃带着还年幼的你去祭拜过?” 姜希月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母妃趁着灵堂没人的空隙,将她带了过去。 “月儿,来,给皇后娘娘磕个头。” 姜希月依言,跪地磕了三个头。她母妃也磕了。 “三公主当时也在?” 姜希微点了点头。“我听见敬妃让你给我母后磕头,也听见她说,你的命,还有她的命,都是我母后救的。救命之恩,是要记一辈子的。”说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知道感恩的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人,好人自然是应该有好报的,所以我才想帮一把你们。 “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我也没有那么好心,只不过恰好我们的敌人都是同一个。” 姜希月不解,忍了忍还是问道:“贤妃究竟哪里得罪了三公主你?” 姜希微轻笑,“贤妃啊,怪就怪她,想要染指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姜希月只是想了一瞬便明白了。贤妃想要入主中宫也不是一两天了,后宫里的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贤妃膝下还有一个皇子...... 皇后之位。 太子之位。 姜希月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我还是不明白......我母妃性子温软,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能为你所用呢?” 姜希微摇头笑了笑。“自然是因为大公主你。” 姜希月惊讶道:“因为......我?” “贤妃敢有那样的野心,无非是因为她有个儿子。而敬妃能有这样的决心,自然也是因为她有一个女儿。”姜希微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大公主难道不知为母则刚的道理吗?” 姜希月皱眉:“可我......可我没觉得自己哪里过得不好啊......”虽然比不了嫡公主,可是长公主的待遇也很不错啊,她很知足的。 姜希微闻言瞬间有些明白敬妃的苦心,大公主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天真。 “大公主可知,女子的一生什么最重要?” “什......么?” “自然是婚姻大事。”姜希微直白道:“大公主比安和还要年长三岁,可婚事却至今没有着落。大公主不知为什么吗?” 姜希月愣了愣,随即点头。“因为......贤妃总是说不着急,再等等,皇家的公主不愁嫁......” 姜希微笑了笑继续道:“皇家的公主自然是不愁嫁的,可嫁给谁却很有一番说法。” “若是大公主嫁给了世家大族,那无疑便是给了身在后宫的敬妃一大助力。可若是大公主你嫁给了寒门士子呢?更甚者,和亲,也未必不是没可能。” 似是被姜希微这番直白的话震到了,姜希月许久没有说话。这些话,敬妃为了不让她担忧害怕,徒增烦恼,是不会跟她说的。 良久,姜希月问:“三公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姜希微挑眉:“这不是大公主问本宫的么?” 姜希月犹豫道:“我......我问,我问你就说?” “那不然呢?我们不是有着共同敌人的盟友么?”姜希微有些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 姜希月:“......” 又过了一会儿,姜希微觉得实在是有些冷了,便想回去了。 “大公主若是无事,本宫就先走一步了。”想了想又说:“大公主平日若是无事,可以常来安和宫坐一坐。” 姜希月还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忙道:“啊?哦,好。我......我过两天就去找你玩。” 姜希微笑了笑,“那安和便恭候大公主了。” 二人的宫殿在不同的方向,出了亭子便分头走了。 第20章 规矩 姜希微刚转过弯,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哎呦!”是姜希月。 “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冲撞贤妃娘娘!” 姜希微皱眉,这声音......是贤妃身边的明月。 她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自腊日宴后,贤妃心中就郁结难消。今日在房内待的实在是胸闷头疼,便想着来园子里散散心。可刚到园子,就被人给撞了,本就烦闷的心情瞬间就糟糕到了极点。 站定一看,竟然是大公主。 贤妃面上浮起冷笑,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要怪她心狠了。她今日定要让敬妃那个贱人知道,跟她作对,是什么下场! 明月跟在贤妃身边时日已久,一个眼神便知道贤妃心中所想。 她上前一步,笑道:“奴婢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莽撞奴才,原来是大公主啊。” 姜希月颦眉,不欲与她们起争执,便没有理会明月话中的冒犯。 “是希月的不是,冲撞了贤妃娘娘,请贤妃娘娘恕罪。”说着,躬身福了一礼。 贤妃没有说话。 明月皱眉道:“大公主真是好教养。既是给我家主子赔礼,可我家主子还未叫起,大公主怎么就起来了?如此目无尊长,难道平日敬妃娘娘就是这么教导大公主的?” 姜希月闻言皱眉:“本宫的母妃如何教导本宫,自有父皇评断,你一介宫婢又有什么资格妄议本宫的母妃?” 明月哽住,快速看了一眼贤妃,见她只是皱眉,并没有其他的反应,心里明白过来。 “大公主说的是。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可也知道何为忠心护主。大公主如此冲撞奴婢的主子,奴婢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大公主如此欺辱娘娘。” 姜希月有些不可置信。“本宫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贤妃娘娘,怎就成了欺辱?” 明月继续道:“奴婢知道,大公主的母妃,敬妃娘娘,如今在这宫里风头正盛,大公主平日里如何对我们这些奴才倒无所谓。可奴婢的主子,贤妃娘娘却也绝不是大公主可以随意冲撞的。” 姜希月为她的胡搅蛮缠气结。“你......” 不等她说话,明月便道:“大公主虽然嘴上说着要给贤妃娘娘赔罪,可奴婢瞧着,大公主分明心不诚。否则也不至于娘娘还没叫起便起了。奴婢看,大公主的规矩学的还是不够。”又转而对贤妃道:“娘娘,您看呢?” 贤妃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懒洋洋道:“大公主虽非本宫所生,可本宫到底是你的庶母,说来这教养一事,本宫也理应尽一份心。” “唉......本宫也不忍心罚你。可这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是在这皇宫大内。”贤妃拿着帕子的手捂在嘴边轻声咳了咳,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本宫也不与你多计较,你便在这园子里跪上两个时辰吧。” 姜希月身边的宫女采莲见状连忙跪地求饶:“贤妃娘娘还请开恩,大公主不是有意要......啊!” 明月一巴掌将她打的一个趔趄。 “采莲!”姜希月伸手扶住她。转而对明月道:“你凭什么打人?!” 明月笑着道:“奴婢打她自然也是因为她不懂规矩。主子说话,哪有她置喙的道理?”扭头对身边的小太监们叱道:“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娘娘方才的话么?还、不、快、请、大、公、主、跪、下!”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五六个个太监过来钳制住姜希月和她身边伺候的人。 姜希月挣扎起来:“你们放肆!放开本宫!” 小太监们到底不敢下狠手,一时有些制不住她。明月见贤妃皱眉,连忙骂道:“真是一帮废物,连一个女子都奈何不了,滚开!我来!”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你来什么啊你来?” 明月的动作僵住,慢慢朝声音的来处看去,随即脸色煞白。 “三......三公主!” 姜希微缓步走过去,安抚地朝姜希月点了点头,走上前把她护在身后。霜见上前将那几个小太监踹开。 姜希微并不看贤妃,只笑看着明月,说道:“你这奴才好大的威风啊。” 明月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颤颤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姜希微冷笑一声:“本宫看你方才倒是敢的很,连大公主都敢教训。” 明月慌忙否认,“不不不,不是的三公主。方才......方才是大公主先、先冲撞了贤妃娘娘,奴婢、奴婢才......” 霜见轻哼,“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明月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抖,不敢说话。 姜希微这才看向贤妃,关切道:“贤妃娘娘可有大碍?可要本宫唤御医过来给您瞧瞧?” 贤妃抿唇,方才的事,她并不知道姜希微看到了多少。这事本就是一件小事,她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给敬妃难堪罢了。现下姜希微掺和进来,若是真追究下去,于自己终究是不利的。想到此,她才僵硬说道:“本宫无碍,不过是轻轻挨了一下,怎就那么娇贵了。” 姜希微拖长了语调重复:“无碍啊,不过是轻轻挨了一下啊。”随即又话锋一转,“那刚刚怎么喊打喊杀的?本宫还以为贤妃娘娘受了重伤呢!” 梅见说道:“贤妃娘娘素有慈爱之名,此番想必都是底下的奴才虚张声势,与贤妃娘娘无关。” 姜希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奴大欺主了。” 霜见冷笑:“奴才就是奴才,若是敢以下犯上,那就是活到头了。” 明月闻言哭喊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敢了,请公主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姜希微看着地上拼命磕头的明月,轻声问道:“本宫问你,你是......活到头了么?” 许久不曾言语的贤妃终于开口。“本宫的奴才没有教好,是本宫的不是,这便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说完,又对还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明月叱道:“没规矩的东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明月口里连忙称是,刚要起来,手就被狠狠踩住,痛得她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姜希微寒声道:“本宫让你走了么?” 贤妃厉声道:“安和!你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要替贤妃娘娘您好好管教奴才。” “本宫说了,本宫的奴才本宫自己管教,不劳你费心。” 姜希微并不理会她,只自顾自说道:“听说这奴才是贤妃娘娘从家中带到宫里来的,这么多年了都不懂规矩,想来是贤妃娘娘您太过仁慈心软,才纵得她敢对大公主无礼。今日安和恰巧无事,便托大替贤妃娘娘您管教一二。”姜希微说完,扭头吩咐霜见:“这个奴才以下犯上,巧言魅主,给本宫打!” 霜见:“是,公主。” 贤妃惊道:“你敢!” 霜见恍若未闻,已经抬起明月的脸开始打。 霎时间,寂静的园子里只听得到清脆的巴掌声和明月的哀嚎哭泣。 贤妃被气得后退两步,指着姜希微恨声道:“你居然......你怎么敢打本宫的人?” 姜希微抿唇一笑,上前几步靠近贤妃握着她的手道:“贤妃娘娘哪里话,本宫知道您不忍心,所以才替您管教的呀。免得日后这奴才再干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连累了娘娘。您说呢?” 估摸着差不多了,姜希微叫停了霜见,明月的脸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彻底晕死过去。 “贤妃娘娘,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若是日后娘娘的宫里还有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大可送到安和宫里,本宫不介意亲自帮娘娘管教。”说完,便准备离开。忽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梅见:“本宫有些记不清,这奴才叫什么来着?” 梅见答道:“回公主,叫明月。” 姜希微皱眉:“明月......月......月。这名字可不行,与大公主的名字冲撞了,不合规矩,还是尽早改了吧。贤妃娘娘,您可要记得才是。”说完便拉着姜希月一起离开了。 贤妃看着她们的背影,气得站都站不住。 “姜希微,你给本宫等着!本宫倒要看看,你能笑到几时!” 第21章 西山 那日的事自然是在宫里传扬开来。 后宫这个地方惯来都是踩低捧高的。早从敬妃突然被扶上来,有聪明人就已经想到这是有人在斗法了。只是还不确定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嫡公主。 毕竟,按照常理,在皇后故去的情况下,嫡公主没有必要跟嫔妃过不去。 可如今看来,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公主是实打实地跟贤妃杠上了。 次日,敬妃便带着姜希月来到安和宫道谢。 敬妃还未开口,姜希微便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娘娘不必言谢,您也知道本宫不喜贤妃,昨日不过是借着由头好打她的脸罢了。” 敬妃依然感激道:“话虽如此,可臣妾还是要多谢公主。昨日,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说着,已开始哽咽起来。“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月儿此时怕是凶多吉少。” 姜希月也郑重道:“昨日之事,多谢三公主搭救。日后,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姜希微点头笑道:“本宫记住了。”又对敬妃说道:“临近年关,诸事繁忙,娘娘还是不要在我这里白耽误功夫了。” 敬妃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再次表了一番忠心,才带着姜希月离开。 等她们走了,梅见皱眉道:“公主,您此番为了大公主如此下了贤妃的脸面,奴婢担心......” 姜希微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担心什么?担心她会狗急跳墙有所动作?” 梅见点头。 姜希微轻笑:“那就太好了,我等的就是她狗急跳墙。” 只要贤妃敢动,她就能让她在冷宫待一辈子,永世不能翻身。 姜希微正沉思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阿霁!阿霁!” 梅见笑道:“公主,是太子殿下来了。” 姜希微看着梅见笑颜,心里一动。梅见对皇兄...... 思忖间,姜昱已经大步踏了进来。姜希微还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抱着白花花动也不动。 姜昱见状,伸手捏着白花花的后脖颈提了起来。 白花花如今已经不再是两个月前刚带回来时那个瘦巴巴弱叽叽的小可怜,现在看着已经是之前的三倍差不多大了,重量自然也不轻。是以,像现在这样被人拎着后脖颈提起来的情况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 白花花猛一被这样对待,居然起了些小脾气。不仅四肢在空中乱蹬,身子不住扭动,嘴里还发出尤带着几分奶气的吼声。 姜希微见状惊讶道:“呦!这小东西居然还能发出如此‘威猛’的叫声?我还以为它只会哼哼唧唧呢!” 姜昱常年勤练箭术,可百步穿杨,臂力自然不在话下。白花花纵然用尽了力气在挣扎,也挣脱不了。姜昱见它挣扎不已,便拎着它调转了头。 白花花在看见拎着自己后脖颈的是“熟人”之后,本就已经挣扎不动的身躯干脆彻底放弃。嘴里又开始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装可怜。 姜昱摇头皱眉道:“不愧是你养的小东西,这德行简直是跟你一个样。” 姜希微闻言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从他手里把白花花解救了出来。 白花花一到她手里便拼命往她怀里钻,任凭姜昱如后逗弄都不肯露头。气得姜昱狠狠弹了它一个脑瓜嘣,“你个白眼虎,救命恩人都不理!” 姜希微拍开他的手问道:“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姜昱一甩衣摆斜坐在贵妃榻的另一边,翘着二郎腿,就差嘴里再叼一根狗尾巴草了,十足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今日天气不错,父皇说你老待在这宫里,整日里也不出去走动,就特地准了为兄半天假,带你去西山骑骑马,射射箭,总只就是得让你活动活动筋骨。” 姜希微闻言心里一动,看来她最近的不对劲父皇都看在眼里。也是,前世的自己每隔几日便要偷偷溜出宫去玩,与方京元定亲后更是天天都要往宫外跑。 可现在......算一算,自她重生以来,她出宫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跟以往比起来,确实是有些不正常,也怪不得父皇会担心。想到此,就答应了。 西山脚下圈了数百亩地,专供达官贵族们消遣玩乐。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马匹。 姜昱挥退了伺候的人,朗声说道:“今日这里没有外人,阿霁不必拘束,想如何玩就如何玩,哪怕你想在这草地上打滚都行。” 姜希微不理会他话语里的调侃,翻身上马。 “我看,是皇兄你想在地上打滚吧。”说完,便夹紧了马腹,一甩马鞭,轻斥一声:“驾!” 马儿瞬间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只留下一团扬起的黄土。 “咳咳!咳咳咳咳!”被黄土包围的姜昱,看着此时在马背上肆意快活的姜希微,面带笑容地冲她喊:“你给本宫慢着点!” 姜希微骑着马,感受着冬日难得的温暖日光和山林里特有的清冽空气,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郁气消散大半,顿觉心中顺畅不少! 大概是许久不曾活动过,不过跑了两刻钟,姜希微就觉得双腿酸软,累得不行。 等她策马回去的时候,发现姜昱早已不见了身影,只有霜见和几个侍卫在。 姜希微翻身下马,脚刚一触地腿就一酸,险些摔倒,幸好霜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公主小心!” 姜希微站定后微喘着气,摆摆手示意她无碍。 “皇兄呢?” “太子殿下去射箭了,吩咐奴婢在这儿等你,说等您回来了就让您去靶场找他。”霜见说完,看着她还在微微颤抖的双腿担忧道:“公主不如先帐篷里休息半个时辰再过去。” 姜希微摇头拒绝:“冬季白日本就短暂,若我休息半个时辰再过去,怕是天都要黑了。”不等霜见再说什么,她就率先走了过去。 霜见只好跟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轻轻扶着她,生怕她走着走着突然腿脚一软摔倒在地。 姜希微倒也没拒绝,只慢悠悠地朝靶场走去。 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昱一箭射中了五十米开外的靶心。不由拍手叫好:“皇兄好样的!” 姜昱把弓箭递给旁边的人,看着她道:“阿霁要不要学射箭?皇兄教你。” 第22章 遇险 姜希微知道自己手上那点力气,怕是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自然不想去丢这个人,摇头娇斥道:“本公主千金之躯,射什么箭,若是不小心弄伤了手,看父皇怎么罚你!” 姜昱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也不再劝她,继续射箭。 姜希微在一旁坐着,看着一支一支飞出去的箭,不由得又开始走神。 认真说起来,她的骑术其实是方京元教的。少时父皇虽曾亲自教导她的骑术,但那个时候她总觉得马儿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总是叫人不喜。虽然在父皇的连哄带骗下,她勉强也能够自己上马下马,驱着马儿在跑马场慢慢跑上一会儿,但始终算不上精通。 是后来,方京元带着她去城外看桃花,抱着她共乘一骑。 当时,她坐在他怀里,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稍稍侧脸抬头的时候,与他的脸便挨的特别近,甚至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那一刻,她才终于感觉到骑马的乐趣。 后来她常常以学骑马为由缠着他,让他带自己骑马出城玩儿。 方京元对付她这种小伎俩向来得心应手,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总之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一个人骑着马肆意奔跑了。连父皇都说她的骑术大有长进。 “阿霁的骑术长进不小啊。”姜昱拿热帕子边擦手边走过来对她说道。“为兄记得,上一次带你一起骑马的时候,你还只能让人帮你牵着马慢慢走,这次居然敢一个人骑了。” 姜昱说着,把帕子扔到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看着她颇有些好奇地问:“怕不是自己偷偷加练了吧?” 姜希微白他一眼,神气道:“本公主天赋异禀,你这种凡夫俗子自然不懂。” 姜昱气笑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惹来姜希微一阵花拳绣腿。 二人笑闹间,有侍卫来报。 “太子殿下,兵部尚书顾大人求见。” 姜昱挑眉,有些不解。“顾霄?他来做什么?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么?” “顾大人的嫡长子顾月白也来了。” 姜昱了然,转头对姜希微说:“为兄先过去看看,你且自己玩一会儿。” 姜希微:“皇兄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姜昱走了,姜希微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便让人拿了一把最轻的弓来玩耍。 虽然是这里最轻的弓,可姜希微尽了全力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它拉开,正要放弃之时,身后却突然贴上来一个人。 “专心点,我帮你。” 姜希微瞬间就明白过来身后之人是谁,刚要挣脱,余光就瞥见姜昱正往这边过来,一时有些犹豫。 这些自然都瞒不过方京元的双眼,于是便借机道:“阿霁还是乖一点的好,否则让太子殿下见了,恐怕会以为我们感情不睦,又要担心了。” 姜希微气结。但方京元说的没错,此前她闹出那一番事来,本就让皇兄起了疑心,若是今日当着他的面再与方京元闹矛盾......想到此,姜希微只能放弃挣扎。 察觉到她的顺从,方京元抿唇轻笑,握着她的两只手,带着她射出了今天的第一箭。 “嗖!” 箭簇离开弓弦,朝箭靶处飞去。 “嗒!” 正中靶心。 姜希微有些愣神,居然......真的射中了? 方京元看她微张着嘴发傻的模样,眼里浮现出真切的笑意。这样的阿霁,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真是,太想念了。 不远处的姜昱拍着手走过来。 “本宫就说阿霁方才为何不射箭,原来是在等方公子。” 姜昱又叹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也罢,正好方公子来了,本宫突然有事,阿霁就交给你了。”说完看向方京元。 方京元含笑点头,“太子殿下放心,有方某在,自不会让阿霁有事。” 姜昱叮嘱道:“阿霁,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不必急着回宫。” 姜希微还想说什么,被姜昱打断。 “好了,朝事繁忙,本宫先走一步。”说完,摆摆手离开了。 姜希微:“......” 方京元牵住她的手朝马厩走去。 “许久未见过阿霁骑马的风姿了,快让我看看。” 姜希微努力想抽出手,无果。四周都是侍卫和侍候的人,她若强行甩开,恐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陪他继续做戏。 到了马厩,姜希微仍是选了刚刚那匹。无视方京元想要扶她的手,直接利落翻身上马,随即也不等他,直接策马离开。 方京元收回被冷落的手,也不在意。随便挑了一匹马,直追她而去。 姜希微这次不想再绕着跑马场跑,便直接奔着林中而去。身后渐渐响起了马蹄声,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追上来了。 姜希微在林中乱跑一通,也不担心会迷路。方京元则一直策马跟在她身后一丈的距离。等天色有点暗了,姜希微才慢慢停下来,吁出一口气。 他们此时正站在西山半山腰处的一处崖边,在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晚霞和落日。 姜希微看着一寸寸下沉的太阳,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京元坦然一笑,也不隐瞒。“自然是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阿霁。” 姜希微皱眉,猛然扭头看向他。 “你在监视我?!” 方京元看她眉头紧缩,有些不喜,便伸手替她揉开。 姜希微想要拍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制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似乎有些疲惫地弯腰把下巴放在她肩膀处,深呼吸了几息。 姜希微气急败坏! “方京元!你给我起来!快放开我!”这厮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如此无赖!简直就是登徒子! 方京元自然不会听她的。 “若不是阿霁太狠心,许久都不来见我,我又怎会让人在宫门口眼巴巴地守着?”因为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脖颈处,方京元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阿霁好坏,明明知道我想见你,却总是待在宫里,害我连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姜希微的脸有些控制不住地烧起来。她现在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人真的是方京元么?他以前、以前分明不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难道...... 姜希微慕然瞪大了双眼! 不为别的,只为脖颈处突然传来的湿热。 方京元亲吻吮吸着她白皙的铂金,呼吸灼热。 “好阿霁,就当可怜可怜为夫,不要再动了。乖乖让为夫抱一会儿,就带你回去,嗯?” 大概是刚刚骑马的后遗症,姜希微的腿软了一下。 方京元轻笑一声,越发箍紧了她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瞧不见了,方京元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放开。 姜希微知道多说无益,立刻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方京元舔了舔唇,仿佛刚才的温香滑腻还在嘴边。 两人骑马走到一处密林,方京元突然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她,便有一支暗箭飞来,射中了姜希微的马。 马儿受惊,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嘶鸣,随后便不受控制地狂奔而去。 姜希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险些被颠下马背。脱口而出道:“方京元!” “阿霁!!” 第23章 受伤 “阿霁!抓紧缰绳!”方京元焦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怕,我在!” 姜希微死死抓住缰绳,一刻也不敢松手。身后的方京元也渐渐策马赶了上来。 姜希微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好几次都差点要摔下去。 方京元靠近她,伸出手去。“阿霁!把手给我!” 姜希微看着他的手有些犹豫,更多的是害怕。 方京元急切道:“阿霁!听话!快!把手给我!” 姜希微犹豫再三,刚要把手递给他,身体就狠狠一歪,摔下马背。 方京元见状双目微睁,满眼惊恐。 “阿霁!”立刻纵身一跃将她抱在怀里,两人齐齐摔在地上,翻滚了许久才停下。期间方京元始终将姜希微紧紧护在怀里,努力不让她受伤。 刚一停下,方京元就急忙起身,双手在她的身上不断摸索,查看她的身体在刚刚是否受伤。 等姜希微从翻滚的眩晕中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摸了个遍。 方京元见她安然无恙,才重重出了口气。 “阿霁,你要吓死我了!” 姜希微缓过来后就从他怀里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顿了顿才问道:“你怎么样?” 方京元闻言有些惊讶,随即双眸都亮了许多,话语里都是喜悦:“阿霁,你关心我啊!” 姜希微皱眉,扭头看向别处,抿唇道:“本宫是怕你摔断了腿拖累本宫!” 方京元朗声笑道:“阿霁尽管放心!今生为夫定然不会让你嫁给一个瘸子!”说罢,挺身一跃而起。又俯身把姜希微搀抱起来。 姜希微的脚刚一落地,就皱眉“嘶”了一声。 方京元慌张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姜希微不答,只咬着唇,脸色发白地看着右脚。 方京元明白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就近寻了个可以坐人的石头。 姜希微被轻放在石头上,方京元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的鞋袜。 刚刚那一番动作,姜希微还是受伤了。只见她白皙的脚腕此时已变得红肿,看着尤其可怖。 方京元眼中一片冷然之色,手放在她的脚踝上小心的触摸。姜希微咬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可还是忍不住疼得瑟缩了一下。 方京元立刻停手,抬头看向她,哄慰道:“阿霁,忍一忍,幸好没伤到骨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方京元环顾四周,“看来今晚我们只能先找个山洞过一夜了。” 姜希微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却是明晃晃得不愿意。她并不是觉得在山洞里过夜委屈,只是不想跟他独处一夜。 方京元失笑,伸出手指刮了刮她圆润得鼻头。“不乐意啊?不乐意也没办法,现下你也只能听我的了。” 姜希微看着自己红肿成馒头的脚踝,走肯定是走不了了...... 方京元弯腰直接抱起她。姜希微不防,惊叫一声,双手条件反射般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反应过来后便想放手。却被方京元看穿,在她松手之前,自己先松了手。吓得姜希微又环紧了他的脖子。 方京元轻笑出声。 姜希微瞪他。 方京元双臂使劲,用力把她往上颠了颠。 此时姜希微可以说是居高临下了。 方京元微仰着脸笑道:“阿霁,乖一点,抱紧点,小心再摔了。” 姜希微低头刚想说什么,却在对上他含笑的双眼时猛地看向别处,嘴里的话也咽了下去。 方京元抱着她在林中缓步前行,山中慢慢起了雾。 方京元抱着她,呼吸也不见加重,还有空跟她说话。 “阿霁,刚刚的人你觉得会是谁派来的?” 姜希微皱眉,顿了顿才道:“我久居宫中,并未与外人有所冲突......” “难道是......”贤妃?最近贤妃在她这儿吃的苦头可不算少。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宫里做的事,便没说出口。 又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赏梅宴上发生的事。有些犹豫道:“难道是......沈悠晴?” 方京元摇头:“不会是她。” 姜希微也觉得不太可能,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应付他一下罢了。 方京元说道:“不会是宫外的人,那便是宫里的人了。” 姜希微眉心微动。 方京元知道她已经想到了,接着说道:“前些日子,贤妃身边的明玉往柳家送了封信。” 姜希微讶道:“你怎么也知道?”后又反应过来,前世贤妃就伙同她母族起兵谋反,今生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方京元会关注柳家倒也正常,况且,明玉这个人也是他递了信给自己。 方京元冷声道:“柳家居然敢对你下手,我看他们是嫌日子过的太安稳了。” 姜希微抿唇,没有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姜希微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方京元,走了这么久本宫都累了,那有个石头,放本宫下来,本宫要歇息一下。” 方京元轻笑,也不揭穿她。径直走到她说的那个石头旁坐下,依然把她圈在怀里。 姜希微挣扎:“本宫是说本宫要坐在这里歇息,没说让你也坐在这里歇息。” 方京元圈着她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天冷,石头凉。” 姜希微皱眉,“我......” 方京元:“阿霁若是再说为夫不爱听的话,为夫就只能想办法堵住你的嘴了。” 姜希微:“......” 至于用什么堵,他们二人都清楚。 二人一时无话,姜希微扭头在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了什么。她拍了拍方京元的肩膀,犹豫说道:“方京元,那里......好像有灯......” 方京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重重迷雾之间,果真有一团不明显的暖光。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起身:“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走进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一座小小的寺庙。 “因果寺?都城之中有这么一座寺庙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姜希微疑惑地说道。 方京元抱着她的双手微微捏紧,姜希微感觉到了力度,抬头看向他。 方京元脸上的神情她有些捉摸不透。就好像......他之前就知道有这座庙,但又好像有些惊讶...... 方京元突然说道:“这么一座藏在深山里的小庙,破败成这样,想必平日也没什么香火,阿霁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走到庙门前,姜希微伸手叩门。 没动静。 姜希微心想,难道这里没人?可却分明有灯......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姜希微一怔,有人! 第24章 寺庙 稍显破败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沙弥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你们......你们是人是鬼?”小沙弥有些惊恐地看着两人,声音颤颤道。 姜希微挑眉。这因果寺大约真是在都城中少人知晓,不过是半夜来客,就已经叫这小沙弥吓破了胆。 “知命,休得胡言。”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 大门随即被完全打开,露出小沙弥身后的人。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着两人,道了声“阿弥陀佛”。 “二位施主,请进来吧。”倒也并未多问什么。 姜希微颔首道谢:“多谢大师。” 小沙弥跟在老和尚身后,偷偷扭头,看地上有几个影子。在看到身后两人的影子后,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姜希微觉得好笑,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方京元看着老和尚的背影问道:“大师,我家夫人不慎扭伤了脚,不知寺中可有伤药?” 确定了两人是人非鬼,小沙弥的背影看着都轻快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抢答道:“有的有的!山里有很多草药,我之前常常出寺去采。我们寺里很久不曾来人了,从来没用过,所以囤了很多!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说完就跑开了。 老和尚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扭头对他们说道:“二位施主今晚便在此处歇息吧。” 姜希微忍不住说道:“大师且慢!” 老和尚温和地看着她说道:“施主请讲。” 姜希微顿了顿道:“大师,只有这......一间房么?” 老和尚点头。“本寺庙小,还请施主委屈一二。” 姜希微摇头,忙道:“不不不,大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佛门清静之地,我二人男女共处一室,怕是......不妥。” 老和尚摇头笑着说了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开了。 姜希微惊讶:“大师?大师!” 方京元看着老和尚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京元把姜希微小心轻放在床上。 姜希微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老和尚怪怪的。”方才那小和尚说这寺里已经许久不曾来人,可老和尚对于他们二人却丝毫不曾多问,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样。 方京元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手滑到她下巴,微微抬起她的脸,说道:“怎么?阿霁怕了?” 姜希微扭脸挣开他的手,“我只是担心......” 方京元低沉一笑,轻轻在她肩膀上一推,她就倒了下去。 “唔!”姜希微仰面躺在床上。 方京元俯身凑近,将她困在双臂之间,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担心?担心什么?我?”声音颇具魅惑。 姜希微扭开脸,暗道:这个妖孽!登徒子! 方京元轻声笑着,用自己的鼻尖在她的脸上滑动描摹。姜希微被他弄得很痒,又避不开他,面色渐渐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良久,方京元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霁别担心,反正......担心也没有用。” 姜希微恼羞成,终于看向他。“方京元!你这个无......嗯!” 是方京元吻住了她的嘴。 姜希微:“你......唔!”她刚一开口,就给了方京元可乘之机,让他长驱直入。 姜希微拼命挣扎。 方京元怎么回事!这里可是寺庙!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沙弥的声音接着响起。 “两位施主,我......贫僧来给你们送伤药和吃食。” 身上无法无天的人这才停下,姜希微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尽可能地远离他。 方京元见状倒也没有再放肆,只是轻笑着吻了吻她的手背,起身去开门。 姜希微突然开口叫住他。 “方京元!你等等!” 方京元回身,有些讶异地挑眉问道:“怎么了?” 刚刚才胡闹了一番,此时她发丝微乱,脸颊酡红,嘴唇也微微红肿着,还带着几分水润。颈间的领口刚刚被他扯开了一点,露出少许肌肤,白的晃眼。 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诱人。他想。 姜希微咽了咽口水,眼睛看向别处,声若蚊蝇地说了句。 “你把衣服拉好。” 方京元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衣领也乱了。随即笑了出来,看着她羞人的模样,说道:“遵命,夫人。” 姜希微伸手一把拉下床帐,一点都不想看见眼前这个人! 方京元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才开门,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托盘,道了声谢。 小沙弥一本正经地合掌:“阿弥陀佛,施主早些歇息。” 方京元把托盘放在桌上,对姜希微道:“寺里饮食寡淡,阿霁你将就吃些,等明日下了山我再带你去吃些好吃的。”说完,便掀开了床帐,把盛着青菜粥的粗瓷碗递给了她。 姜希微自不会在这个时候矫情,伸手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方京元又伸手去脱她的鞋袜,姜希微差点呛住,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可以上药!” 方京元就抬头看她的嘴,也不说话。 姜希微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几息,终究是扛不住,不说话了。 方京元便笑着放轻动作给她的脚踝上了药,包好之后又把她的脚放在掌心看了看,姜希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要将脚抽走。方京元突然低头在她得脚背上亲了一下。 姜希微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是因为自己今天在外面跑动了一天还没洗脚,二则是因为突然想到了前世,那时他们感情甚好,几乎每晚都......在帐子里胡闹。情到浓时,他总会抓过她的脚...... 方京元见她脸红,自然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自己本没想做什么,此刻浑身的血液却突然间沸腾起来。但他也知道,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显然都不合适,也只能强制按了下去。 姜希微本以为他又要耍无赖,还在想要怎么应对。却见方京元突然站起来,见她碗里已经空了,便伸手接了过来。“吃饱了?还要吗?”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体内又开始翻腾起来。 姜希微倒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了。 方京元又站了站平复自己,才转身走到桌前,开始吃已经有些凉了的青菜粥。 姜希微今日又是骑马又是坠马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崩到了极点。现下知道自己安全了,肚子也填饱了,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方京元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她身边小心为她脱了外裳,盖好了被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才起身走向那犹还亮着灯火的供奉着佛祖的正殿。 第25章 不立 “施主,你来了。”正背对着门口敲着木鱼的老和尚开口道。 方京元看着老和尚的背影,问道:“你是......不立大师?” 敲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和尚沧桑的声音响起。 “正是贫僧。”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不立大师缓缓转身,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方京元。开口道:“原来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施主,你们真的回来了。” 方京元皱眉问道:“你师兄,不破大师在哪儿?” 不立大师看着殿内巨大的佛祖像,说道:“贫僧的师兄已于十月初十圆寂了。” 十月初十,正是他们回来的那一天。 方京元讶异道:“怎会这样?” 不立大师沉静道:“世间万物,生死无常,自有律法。师兄他逆天改命,回溯时空,总要付出代价的。就像施主你,不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么?” 方京元垂眼,看着自己腕间的白色手串,背在身后的左手紧握成拳,拇指用力按压着无名指。 不立大师看见那串白色的手串,怔了怔才道:“施主,这手串可否借贫僧一看?” 方京元褪下手串递给他。 不立大师接过手串,放在昏黄的灯下仔细端详,布满褶皱的大手缓缓摩挲着每一颗珠子。 “这珠子可是......” 方京元点头:“正是。” 不立大师缓缓点头,“那位女施主想必还不知道实情吧?”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不立大师闻言,沉沉叹了口气 “施主,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 姜希微是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就带了笑。 自重生之后,这是她睡得最好的一觉。 “做了什么好梦?如此开心。” 姜希微脸上的笑僵住,猛地睁开眼,看到方京元近在咫尺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说完猛地仰头,拉开两张脸的距离。 方京元一笑:“夫人怕不是睡糊涂了。” 姜希微看着四周,也渐渐反应过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惊道:“我的衣服!”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身体并无其他不适。他应当只是为了让自己睡得舒服些,才脱了自己的外裳...... 又猛然想到:“天亮了,我们要赶紧下山。我失踪了一夜,父皇和皇兄定是担心的很。” 方京元扶着她的身体,怕她碰到受伤的脚踝,说道:“阿霁不必着急,我已让人送过消息。” 姜希微这才放下心来。 方京元为她穿好衣服鞋袜,询问道:“昨夜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参观一下,此时左右无事,不如我带你去外面转一转?” 姜希微立刻道:“我自己走!”在山林中由他抱着,尚且是因为山中道路崎岖,再加上没有旁人,此时在寺庙中再抱着,可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方京元轻笑,伸手拿过靠在床边的简易拐杖。 姜希微接过,只以为是寺里的和尚准备的,便没多说什么。 姜希微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正殿。正殿里供奉的佛祖远不如外面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里的华贵富丽,却自带一种古朴宁静。她慢慢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走到蒲团处跪下。 方京元守在门外,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进去。 待姜希微睁开双眼,站在一旁的不力立便念了句“阿弥陀佛”。 姜希微双手合十还礼,“昨夜叨扰,多谢大师收留。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不立含笑道:“贫僧法号不立。施主不必多礼,一切自有天定。这因果寺已有许久不曾有人到访了,施主既能寻来,必定是有缘人。” “有缘人?”姜希微不解。 “阿霁,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方京元在门外道。 姜希微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又问道:“大师,寺中......可能供奉长明灯?” 不立点头:“施主请随贫僧来。” 姜希微跟着不立来到后殿,在他的指引下,点了一盏长明灯。 离开的时候,不立和小沙弥将他们送到了寺庙门口。 方京元扶着姜希微走下台阶,不立在身后突然说道:“施主,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执念太重,伤人伤己。逆天而行,恐......不得善终。” 方京元的脚步顿了顿,没有理会,又继续往前走。 姜希微愣住,转身看向不立,“大师,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立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方京元的背影,满目悲悯。 姜希微看向方京元,急切道:“方京元,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啊!” 方京元突然一把抱起她,终于转身看向不立。 “多谢大师提点,只是方某,虽死无悔。” 不立大师闻言,摇头道:“阿弥陀佛,痴儿,痴儿啊!” 路上,姜希微始终在想不力立方才的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道:“方京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方京元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当然啊,不是说了么,等成婚就告诉你。” 姜希微皱眉,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我们为什么会回来?是你做的。”语气肯定。 方京元没有否认。 想到刚刚不立说的话,姜希微急道:“你做了什么?”这么离奇的事,方京元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方京元淡淡道:“自是做了我该做又想做的事。” 姜希微知道此时此刻他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日后再做打算。 或者,她可以再来一次因果寺?或许,不立大师会知道? ...... 姜希微一路上都在想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到,这一路方京元异样的沉默。 “公子!” 姜希微被突然出现的人声打断了思绪,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方泓和方明,还有三匹马。 方京元冲他们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姜希微轻放在其中一匹马背上,随后自己也翻身跃上。 姜希微:“你为什么要跟我共骑一匹马?” 方京元失笑:“为夫不跟夫人共乘一骑,难道要跟他们二人共乘一骑?还是说......夫人想让他们二人人共乘一骑?” 姜希微想到那个画面,一阵恶寒。 方京元对他们二人使了个眼色。方明立刻说道:“公子,公主,属下先去前方探路。” 方泓也跟着说道:“啊,我、我也一起去!” ...... 方京元笑道:“唔,他们都走了,看来只能委屈夫人了。” 姜希微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 “昨夜给他们沿途留了记号。” “哦。”姜希微想了想又道:“那怎么不让他们直接去因果寺接我们?” “不立大师不是说了么?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因果寺,他们又不是什么有缘人,留了记号也找不到。” 姜希微狐疑:“真的?” 方京元:“嗯!”语气十分诚恳。 第26章 尼姑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一群下山取水的尼姑。 西山中确有两所尼姑庵,是以,起先姜希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 直到......其中一名尼姑突然扔下手中提着的木桶,踉踉跄跄地跑到马前跪下。 “公主......公主!安和公主!求求殿下,救救小女吧公主!”那尼姑说着,不停在地上叩首。 马儿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被方京元勒停。 姜希微虽然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未看清那尼姑的面容,一时有些认不出来,便没有出声。 方京元淡淡道:“无关之人,不必理会,我们走。” 地上不停叩首的尼姑猛然抬头,双目垂泪,满面凄惨。“方公子!我是沈悠晴啊。” 姜希微这才认出来,竟是她......心中疑惑,沈悠晴,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与她一同的人群中有一略微年长的尼姑走过来冲她行礼道:“贫尼拜见公主,还请公主恕罪。”说完,又拽起地上的沈悠晴,神情冰冷道:“无言!休要胡言乱语,再敢扰了贵人清净,休要怪贫尼按庵中规矩处置。” 沈悠晴闻言,面上尽是惊恐害怕。先是任凭那尼姑拖拽了几步,又突然咬牙挣脱了她。 这次她直接跑过来伸手拉住了姜希微的裙摆。 “公主!公主小女知道错了,求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那日的出言不逊!求公主开恩,救救小女吧!” 沈悠晴说着,有些激动,拽住姜希微裙摆的双手用力摇晃起来,碰到了她受伤的脚踝。 姜希微皱眉:“嘶!” 方京元骤然颦眉,一脚踹向沈悠晴的肩膀将她踢开。 沈悠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方京元。嘴里喃喃:“方公子......” 方京元未曾分给他半分眼神,只关切地看着怀里的人。 “是不是脚疼?”说着弯腰就要撩起她的裙摆查看。 姜希微还沉浸在他刚刚那一脚的震惊里。方京元怎么回事?!他刚刚居然对女子动手?!他可是世人称赞的温润如玉的君子! 方京元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看着那个年长一些的尼姑冷声道:“如今贵庵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么?” 那尼姑慌忙请罪道:“贵人恕罪,是贫尼治下不严。贫尼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还请贵人放心。”说完,对其他尼姑使了个眼色。瞬间便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尼姑上前,捂住沈悠晴的嘴将她拖走了。 姜希微还看着满目哀求不断挣扎的沈悠晴,说道:“且慢!” 那年长的尼姑低眉垂眼,恭敬道:“贵人有何吩咐?” 方京元率先开口道:“无事,你们走吧。”又低头看向姜希微:“阿霁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来问我。” 姜希微不解道:“问你?”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方京元驱马前行,看着前方慢慢道:“阿霁不就是想问那沈悠晴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么?” 姜希微抿唇,问道:“为什么?你说。” 方京元慢慢道:“沈悠晴赏梅宴上对长公主出言不逊,以下犯上,都城之中人尽皆知。” 姜希微惊讶:“对我姑母出言不逊?”怎么对象换了?难道那日自己走后赏梅宴上又出了别的事? 方京元点头:“沈将军与夫人罚她闭门思过,不成想她竟胆大包天,趁夜逃出,与男子私会,还......私相授受,被人抓了个正着。” 姜希微挑眉:“私相授受?授了何物?” 方京元顿了顿道:“自是女子贴身私密之物。” 姜希微面上尽是不解:“可我看沈悠晴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想了想又道:“那男子是谁?” 方京元摇头:“具体是何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姜希微讶然。怎会?那日赏梅宴上,听沈悠晴所言,她应是对方京元情根深种才是,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移情别恋?何况她一个名门闺秀怎会认识什么江湖人士? 这事太过蹊跷,她实在是想不通。 过了会儿,姜希微又道:“那她现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出家当了尼姑?”她方才注意到,她的头发都剃了。 方京元悠悠道:“自然是沈家夫妇送她来的。” “沈家?怎会?!沈悠晴可是沈家嫡长女,平日里沈家夫妇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怎会舍得让她出家?” 方京元摇头道:“沈悠晴与那男子的事都城已人尽皆知,沈家为保清誉,只得将她送到贞静庵。” 姜希微双目微睁:“贞静庵!刚刚那些人,都是贞静庵的尼姑?” 方京元点点头。 姜希微心里一寒。 那可是贞静庵啊!沈家居然也舍得?!那日在长公主府,她看沈夫人对沈悠晴分明是一副宠爱至极的样子,如今为了沈家清誉,居然狠得下心将自己亲生的女儿送到贞静庵...... 此前她曾无意间听人谈过几句。贞静庵,是高门大户专门处置德行有亏的女子的地方,每日粗茶淡饭,吃不饱穿不暖,还需日日操劳不说,稍有不对便会招来打骂,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的地狱。听说此前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在贞静庵里待了不过两个月,便疯癫了...... 方京元垂眼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父母对子女的爱甚少是无私的。沈家之前宠爱沈悠晴,不过是因为沈悠晴在外有个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的好名声。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联姻,更或者是......嫁入皇宫,那对沈家将会是一大助力。” “可如今沈悠晴的名声已然坏了,不仅不会对沈家有任何助力,还会拖累沈家,沈家又怎会对她心怀仁慈?” 姜希微呐呐道:“可虎毒尚且不食子......” 方京元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心,声音平和:“人,大多数时候,是比畜生更卑劣的存在。” “不过......阿霁可以安心。”他知道,姜徵和姜昱对她是真心疼爱。 接下来的一路,姜希微没有再说话。 第27章 争风 两人一路无话。 还未到西山别院,姜希微便看到姜昱已经带人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方京元将她抱下马,冲姜昱颔首,“见过太子殿下。” 姜昱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一家人,不必拘礼。”又看到姜希微神情恹恹,脸色苍白,皱眉问道:“阿霁这怎么了?昨日不是传信说平安无事么?” 姜希微忙打起精神回道:“皇兄放心,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 姜昱皱眉:“可有伤到骨头?”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脚。 方京元面无表情抱着姜希微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姜昱挑眉,看着自己摸空的手。 “太子殿下放心,昨夜在下已为公主上过药,并未伤到骨头,只需卧床静养半月即可。”方京元不卑不亢道。 姜昱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只笑眯眯看着他怀里的姜希微:“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二人毕竟还未成婚,如此这般恐惹人非议,还是我来吧。”说着,冲她张开双臂。 姜希微自然求之不得,不作丝毫犹豫,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肩膀。 方京元条件反射地不想放手,于是三人就形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姜希微的上半身紧挨着姜昱,腰部以下却还在方京元的手里。也正因为这个动作,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些太近了。 方京元和姜昱二人虽然无话,但无论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还是动作之间,都能看出他们谁都不想退让。 空气中都是紧绷的味道,仿佛此时此刻不是在都城中的皇家别院,而是在战火纷飞的边境战场。。 周围的侍卫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还是姜希微开口打破了这一局面。 “方京元,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方京元闻言,略顿了顿才无奈放手。 姜昱颠了颠怀里的妹妹,颇有些炫耀地看了一眼方京元,随即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扬长而去。 姜希微把头埋在姜昱的胸前,不知为何有点不敢看身后方京元的脸色。 方京元勾了勾唇,“小白眼狼。”话 虽说姜希微的脚伤并不严重,也已经处理过了,但姜昱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人找了御医来看。 御医过来后说了跟方京元方才的话,刚要行礼告退。姜昱突然开口问道:“近日怎不见孙思邈?” 御医低头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孙大人前段日子去了蜀地,说是要寻一些药材,至今还未归来。” 姜昱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御医的话也提醒了姜希微。这么久了,孙思邈和凌肃都未传消息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昱一撩衣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她悠悠道:“说说吧,昨日怎么回事?” 姜希微回过神来,不欲让他为了这种小事烦心,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是我骑术不精罢了。皇兄不必担心。” 姜昱挑眉有些被气笑了,重复了一遍:“骑术不精?”说罢站起来在房中走了两圈,然后双手叉腰对她说道:“阿霁,你看皇兄像是傻子么?” 姜希微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姜昱看她的样子也知道从她这儿自己事问不出什么的,于是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既不说,那皇兄也就不问你了,阿霁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姜昱从姜希微的房中出来后径直便去找了方京元。 方京元看见姜昱也不意外,躬身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姜昱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丫头不肯说,那就你来说说吧。” 横竖昨夜出事的时候还有个他,既然自己妹妹不想说,那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找这个未来的“妹夫”问一问了。 方京元挑眉:“她不肯说的事,太子殿下怎知在下就一定会说呢?” 姜昱哼笑一声,看着他道:“世人都说,状元郎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可本宫自问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瞧你这双眼睛本宫就知道,方京元,你温润如玉的伪装之下,不过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小人,罢了。” 这话说的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方京元闻言也不恼,反倒笑着提起茶壶给姜昱的杯子又续了些茶水。 “太子殿下好眼力。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储君又独具慧眼,我大冶朝定将传世百年,万邦来贺。” 姜昱扯了扯嘴角,“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状元郎。你可知,本宫本来是要杀了你的?” 方京元颔首道:“知道。”说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下明白,太子殿下是真心疼爱阿霁。” 姜昱冷笑道:“本宫当日想杀你,是为了阿霁。如今留你一命,不过也是为了阿霁。” 方京元无惧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淡淡道:“殿下放心。在下此生,只为她一人而生。” 姜昱闻言,嗤笑了一声,摆明了就是不信他说的话。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他说的话的真假,只淡淡开口道:“阿霁任性,逼你在驸马和做官之间二选一,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怨言?” 方京元摇头轻笑:“太子殿下说笑了。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此生只为她一人。如今即有机会与她相守一生,又何来逼迫一说?一切选择都是在下自愿,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做官与不做官于在下而言并无甚不同。” 姜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暗自思量着他这番的可信度。 方京元继续道:“太子殿下现下定然是不信的。不过......若是以后在下有负于她,以太子殿下之能,让一个人在这世上消失,应是不难。” 姜昱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反手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阴沉道:“易如反掌。” 方京元从容道:“那便请殿下,以观后效。” 姜昱沉默了片刻,问道:“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京元脸色沉下来,笃定道:“是柳家的人。” 第28章 哭泣 姜昱皱眉:“贤妃?” 方京元没有否认。 姜昱沉声道:“阿霁近来确实是与贤妃不对付,本宫虽不清楚贤妃在何处得罪了她,但本宫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定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一个人。” 方京元颇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有道理。” 姜昱:“......”这种来自妹夫的肯定他一点都不想要。 方京元接着道:“太子殿下方才说能为了阿霁杀了在下,那么,在下也愿意告诉殿下一二。” “殿下,能让阿霁决心与之决裂的人,定是因为那人的存在,会伤害到皇上和殿下你。” 姜昱瞬间了然。他既然能被定位储君,除了他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之外,自然还因为他本身就能力不凡。此刻也只是听方京元说了这么几句,脑子便已经想明白了。随即寒声道:“贤妃,柳家,好大的胆子。”说罢站起身对方京元说:“此事本宫会处理,你只管守好阿霁。” 方京元笑着应道:“在下遵旨。”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姜昱抬脚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就被方京元叫住。 “太子殿下。” 姜昱转身,挑眉:“还有何事?” 方京元冲他深深一揖:“在下愿为太子殿下的谋士,以效犬马之劳。” 姜昱剑眉皱在一起,额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你这是何意?” 方京元并未起身,只重复道:“在下愿为太子殿下的谋士,以效犬马之劳。”说完才抬头看向他,“太子殿下,相信我,我的用处,很大。” 姜昱:“哦?理由。” 方京元淡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会一点算命的皮毛。” 姜昱冷脸不语。 方京元正色道:“伤害阿霁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敢让阿霁疼一分,我就让他们疼百倍。殿下,有我的帮助,柳家倾覆,就在眼前。” “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此事,要瞒着阿霁。” 姜昱静了两息,转身就往外走。 “本宫允了。” 方京元微笑道:“多谢太子殿下。” 梅见和霜见正伺候姜希微沐浴。 梅见担忧道:“公主昨夜想必没有歇息好,不如在别院睡一会儿再回宫。” 姜希微微楞,有些尴尬,并不好说自己昨夜其实睡得极好。便含糊着应了。 霜见关切道:“昨夜风餐露宿,想必吃的也不好。公主,一会儿用些清淡的再歇息吧。奴婢已让厨房那边准备了您爱吃的碧玉珍珠汤圆。” 姜希微没有拒绝。 方京元过来找她的时候,她刚吃完汤圆,正由梅见和霜见两人扶着往床边走。 “我来吧。”方京元说着,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 姜希微皱眉:“方京元,谁让你进来的!”说完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梅见和霜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轰出去!” 梅见咬唇,为难道:“公主......” 方京元许是知道她们的难处,便抱着姜希微转身对她们道:“我是奉太子殿下的旨意守在公主身边的,二位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太子。”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们,抱着姜希微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方京元转身皱眉道:“还有问题?” 霜见上前一步道:“方公子,公主方才沐浴完,还未把头发擦干......” 方京元打断道:“我来就好,你们下去吧。” 梅见和霜见顿了顿,无奈行了个礼退下了。 方京元拿过布巾,走到窗边,自顾自地取了她一缕头发,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干。 姜希微心里气急,猛地从方京元手中扯过自己的头发。“方京元,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京元见她动作有些粗鲁,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怎这样用力,可扯疼了?” 姜希微怒极:“方京元!” 方京元无奈叹了口气:“我刚刚跟她们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太子殿下下令让我守在你身边的。” 姜希微不信:“皇兄去哪里了?” “许是有些急事,赶去处理了吧。” 姜希微以为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便也没再追问。“我这里无事,不用你守着,你走吧。” “阿霁现下腿脚不便,怎能说无事呢?”方京元看着她说道:“阿霁乖,此刻可不是硬撑的时候。” 姜希微还待在说些什么,方京元猛然间靠近她。轻声道:“阿霁若是再说什么让我走的话,我可要给阿霁几分颜色看看了。” 姜希微猛地后撤,不防脑后是床柱,只听“咚”的一声。方京元一愣,姜希微已经捂着后脑勺疼得满眼泪花。 方京元忙把她抱在怀里,一手在她后背上下轻抚安慰,一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按摩。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安慰诱哄的话。 “阿霁乖,阿霁不哭,摸一摸就不疼了。” “是为夫的错,没有保护好阿霁。” “阿霁,可还有撞到别的地方?” “夫人莫哭了,为夫心都要碎了。” ...... 其实,撞到头的那一刻虽也是极疼的。但挨过那一阵,便也能忍受,不至于哭得这么惨。 只是姜希微此刻心中乱极,又横遭此劫,便突然忍不住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下定了决心要与方京元决裂。即便后来答应与他成婚,也只是因为想利用他罢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每当面对他,她的心就总也狠不下来? 虽说从他以往告诉自己的只言片语来看,前世的事或许也并非他所愿,但总归与他脱不了干系,更甚者,他就是那混乱一切的源头。 无论如何,她明明,应该恨他的! 她更不知方京元是怎么了。前世的方京元,如芝兰玉树,克己复礼,纵然在闺房中有些荒唐,但总归不是太过分。可如今,他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言语轻浮,举止更是孟浪! 她对他冷眼相待,他视若无睹。她对他避如蛇蝎,他却趋之若鹜。每每到了最后总要对她轻薄一番,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如今,她不知该如何对他......她想继续对他冷若冰霜,可他总有法子打破她的冷静自持。有时候,她甚至想,不若让她与他同归于尽,人死如灯灭,万事便也了了。可她重来一世,终归是舍不得父皇和皇兄的,她也深知,即便没有方京元,父皇和皇兄未来也还是会面临危境...... 老天爷啊......能不能告诉她,她究竟应该如何做才好......母后,若您在天有灵,可否给孩儿一点指引? ...... 姜希微边哭边胡乱想着,不知不觉便缩在方京元的怀里睡着了。 第29章 顾月白 方京元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小心碰了碰她的后脑勺,见并无鼓包之类的才放下心来。又看她长发还未完全干透,便继续用干布巾为她擦头发。 等头发完全干了,方京元又不想把她放下了。好不容易她才能在自己怀里安静待着,错过这一次,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京元想着,便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就这么抱着她睡。 衣袖滑落,腕间的白色手串便露了出来。方京元看着手串默默算着日子,今日是他们重生回来的第六十九天,还有十二天,正好到除夕那日,这手串就被他以心头血喂养九九八十一天了。届时便可以给她了,她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姜希微醒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色,应是已经到了未正。她想,自己怎么......又睡了这么久?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方京元的怀里。 方京元并未睁眼,姜希微有些拿不准他现在有没有醒,想起身离开,又怕把他弄醒了尴尬的还是自己。 正纠结间,猛然注意到方京元的眼睫颤了颤,慌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方京元醒来,本以为她还睡着,但仔细一感受怀里人的呼吸便知道她是装睡。然今日时辰已不早了,他虽然也舍不得与她分离,但考虑到她的安全,还是要尽早将她送回宫。这样,他也好腾出手来去处理别的事。 方京元也不叫醒装睡的她,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兜头盖住,抱起来便朝外走。 姜希微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叫了出来。 “啊!” 方京元轻笑,声音里的促狭丝毫不加掩饰:“阿霁醒了?” 眼见自己装睡被识破,姜希微愈发觉得尴尬。这样被发现,就好像是自己为了多在他怀里赖一会儿才装睡一样...... 姜希微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把将头上的锦被拉开,面无表情地看着方京元说道:“放本宫下来。” 方京元这次倒是很听话地将她放到一旁的贵妃榻上,不等她喊人进来,便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要帮她穿。 姜希微拒绝,冲门外喊道:“谁在外面?” 霜见和梅见推门而入,朝她俯身行了一礼:“公主。”然后又悄悄抬眼可怜巴巴地看她。 姜希微......又是一阵憋屈。她之前早已跟她们二人说过不要让自己跟方京元独处,可她也知道这“任务”对她俩来说是很难的。毕竟方京元诡计多端,又有准驸马的名头。 姜希微压了压心里的烦躁,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本宫更衣。”话一出口,还是忍不住带了火气。 但她自然不是怪她们,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有心想解释一二,但碍于方京元在场,姜希微抿唇,还是没说出口。 倒是方京元开口道:“方某给二位赔个不是,方才惹了公主生气,倒是连累二位了。” 姜希微,更生气了。 梅见忙道:“方公子折煞奴婢们了。” 霜见也道:“公主待奴婢们如何,奴婢心中都是清楚的,方公子不必如此。” 姜希微心情好了点。看吧,不用他乱多嘴,她的人她自然知道。 梅见道:“公子见谅,奴婢要为公主更衣了,还请公子移步。” 方京元这次倒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出去了。 梅见等门关上了,才轻声犹豫地对姜希微道:“公主......还请公主恕罪。奴婢多嘴问一句,您和方公子现下是怎么了?” 霜见也皱眉道:“是啊公主。先前奴婢们见您和方公子两人分明是感情很好的样子,可现下却怎么......怎么......” 梅见心下一横,快速说了句:“别别扭扭的。” 霜见赞同地看了梅见一眼,点了点头。 姜希微沉默不言。 霜见又说道:“公主,奴婢说句不该说的。现下您二人还未成婚,若与方公子在一块儿您觉得不舒心了,不如就去求一求皇上,废了您二人的婚约就是。” 梅见也附和道:“是啊公主。皇上和太子殿下待您如珠似宝,您若去求,皇上和太子定会答应的。” 姜希微断然开口:“住口!” 梅见和霜见两人一惊,双双跪下,口中忙道:“奴婢失言,请公主责罚。” 姜希微看着她们说道:“圣旨已下,哪有反悔的余地?父皇一世英名,怎可受本宫牵累?此话,你们以后断不可再说,否则,本宫定要治你们的罪。” 梅见和霜见叩首道:“谨遵公主教诲,奴婢记下了。” 姜希微想了想,开口道:“本宫与方公子之间......并无不妥,你们无需担心。许是因为快要大婚了,近来有些心神不宁,休息不好,所以才让你们有了这种错觉。” 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让她们起来。 房内一时无话。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姜希微才说了句“回宫吧。” 梅见和霜见两人分别搀扶着她,朝门外走去。霜见走到门口,腾出一只手去开门,才发现方京元并未走远,就等在门口。心里不由一惊,刚刚她们说的话,不知方公子有没有听到...... 方京元面色如常,见她们出来,便自然地伸出双手:“我来吧。” 梅见和霜见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姜希微。 姜希微刚刚才说了他们二人之间并无不妥,此时也不好拒绝,便冲她们点了点头。 方京元笑了笑,揽过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朝别院门口的马车走去。 ...... 马车刚刚行驶不过片刻就停了下来。 霜见:“公主,方公子,奴婢去看看。”说完,撩开车帘弯腰出去了。 透过车帘掀开的一角,方京元隐约瞥见前方似乎有许多人,打头的男子身穿白衣,正端坐在马上低头跟仆从说话。 霜见走到前方,看面前堵路的一群人,皱眉道:“安和公主凤驾在此,尔等是何人,还不速速让开?” 打头的白衣公子闻言挑眉,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霜见面前拱手道:“姑娘见谅,在下顾月白。” 顾月白,当朝太傅的嫡长子,仅次于方京元的金科榜眼。 霜见忙俯身还了一礼。“奴婢见过顾公子。顾公子,公主身体不适,需速速赶回宫中,还请公子避让。” 顾月白皱眉急道:“公主怎么了?可有大碍?” 霜见不答,又重复道:“顾公子,还请贵府家眷速速避让。” 顾月白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应道:“姑娘放心,我们这就避让。”说完,便让身边的人下去传话。 霜见见他身后的人马纷纷行动起来往两边避让,道了句“多谢”,便转身往回走。 “姑娘请留步。” 第30章 吃醋 霜见疑惑道:“顾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顾月白顿了顿道:“今日有幸偶遇公主殿下,可否容在下前去拜见?”说完,面色都微微发红起来。 霜见见状,暗道糟糕。这马车里可不只是公主,未来驸马也在呢!顾家公子这样子,分明是对公主有意啊! 霜见皱眉想了想,犹豫道:“顾公子还请稍后,奴婢需请示一下公主。” 顾月白道:“有劳姑娘。” 霜见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壁。 “公主,顾月白顾公子想......想过来给您请、请安......”说完,莫名屏住了呼吸。 天可怜见,霜见长这么大,对外从来都以安和大宫女的身份为荣,言语举止都格外注意。像这种讲话都讲不利索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只是今日这事也属实是头一遭啊。 马车内一片寂静。 梅见低眉垂眼,大气都不敢喘,只恨自己不会遁地。 方京元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姜希微。 姜希微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些怔愣。顾月白?似乎是皇兄小时候的伴读,幼时虽也见过几次,但她并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今日,他这般......倒是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看着对面的方京元,她突然便有了计策。 姜希微慢慢开口道:“让他过来吧。” 方京元脸上挂着的浅笑蓦地消失。 梅见肩膀抖了抖,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过几息的时间,霜见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公主,顾公子来了。” 姜希微对梅见使了个眼色,梅见连忙将车帘掀开。 姜希微看向马车外站着的白衣公子。 顾月白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低下了头,躬身行礼道:“在下顾月白,见过公主。今日因在下之过,误了公主行程,特来请罪。”声音朗朗,如金石击玉。 姜希微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若不是他自报家门,她真是要认不出来了,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俊俏公子,居然就是小时候那个......小胖子伴读! 方京元的脸色逐渐发青。 梅见低声道:“公主......” 姜希微回过神来,忙道:“顾公子言重了,不必多礼。” 顾月白这才直起身来,看着她道:“多谢公主宽容。方才听人说,公主身体不适,在下素日对医术也有钻研,不若让在下......” 方京元突然开口,声音冷冷道:“劳顾公子费心了,不过还是免了。方某已为公主看过,已无大碍。” 顾月白猛然一惊。因刚刚梅见只撩开了半边车帘,他只能看见坐在马车一边的姜希微,却看不到坐在马车另一边的方京元。是以,他想当然地认为马车内只有姜希微和她的宫女。 此刻突然被提醒,公主未来的夫君也在马车内。那他方才的所言所行便都...... 顾月白仓促地低头道:“不知方兄也在,那......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公主,方兄,在下告辞。” 姜希微却开口道:“多年未见,顾公子与幼时差别甚大。”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顾月白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姜希微见状,轻笑出声。 “顾公子,后会有期。” ...... 等车帘落下,马车缓缓动起来。 车内的氛围却有些不寻常。梅见和霜见双双缩在角落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方京元此刻已称得上是冷若冰霜了,可姜希微的脸色却比刚上马车时好了不少,嘴角甚至还依稀挂着浅笑。 片刻,方京元终于忍不住道:“阿霁似乎......很高兴?”话语里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姜希微点头:“尚可。” 方京元深吸一口气道,慢慢道:“听阿霁方才的语气,似乎与顾月白幼时便相识了?” 姜希微难得乖巧地回答他的问题。“正是。” 方京元心道,没关系没关系。顾月白幼时是姜昱的伴读,阿霁小时候也曾跟着姜昱一起读过几天书,认识顾月白也实属正常。 很正常。 嗯。 “喀”一声,车窗一角被方京元捏裂了。 梅见和霜见二人齐齐一抖。 姜希微却恍若未觉,还扭头对梅见道:“梅见,你还记不记顾月白?他曾是皇兄的伴读,幼时你也讲过的,很胖的那个。” 梅见闻言一愣,“公主的意思是,顾公子就是当初那个小胖子?”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 姜希微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梅见惊呼:“天啊,公主!顾公子!他!他变化真的好大!” 梅见比霜见更早地来到姜希微身边,是以小时候她也是见过小胖子版的顾月白的。 那时候,顾月白是所有伴读里最引人瞩目的一个,不是因为他个子有多高或是容貌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是最胖的。 按道理来说,为太子挑选伴读除开家世来说,样貌也是纳入考量的一项。但因其幼时便才学出众,堪称过目不忘,便破格选为太子伴读。 他来的第一天,就与前来找皇兄玩耍的姜希微撞在了一起。 顾月白体格强壮,连动也未动。姜希微小小一只,却直接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 反应过来后就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胖子!屁股好痛!头也好晕! “哇哇哇哇!皇兄!父皇!快来救阿霁!!!” 顾月白看着眼前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响的小女娃,捂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好像就是嫡公主...... 他把她弄哭了......怎么办...... ...... 此后,姜希微似乎就与顾月白杠上了,每次来都要找机会拿自己的小身子去撞他的魁梧身躯,想要报那天的仇。 可却次次都被“反弹”回来。 后来是姜昱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便把顾月白叫到一边,偷偷跟他说了几句。 于是,下一次姜希微再来“报仇” 的时候,成功了。她成功地把顾月白撞得后退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小的姜希月看着坐在地上小胖子,终于心满意足,拍拍手走了,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顾月白心里却从此惦记上了...... 梅见说道:“公主,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大也能十八变。”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姜希微也轻笑出声。 霜见偷偷瞄了一眼方京元,悚然一惊,轻轻用胳膊捣了一下还在笑的梅见。 梅见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低头正襟危坐,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第31章 苦肉计 方京元坚持要把姜希微送到安和宫。 姜希微正好也有话要说,便没有拒绝。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一路行到寝宫,又将她小心轻放到床上。 随后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最近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要下地了,好好休养,这样还能赶得上除夕的热闹。嗯?”想了想又道:“这几日我有事要处理,可能会顾不上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让我担心。若是遇到棘手的事,就让人去方府找我。” 姜希微沉默着看着他,突然认真道:“方京元,你想要什么?” 方京元也看着她的双眼,一错不错地回答她:“我说了,我要你,只要你。” 姜希微抿唇,扯了扯嘴角,看着面前的方京元,轻声道:“好啊!我可以把自己给你。” “但是,方京元,那只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来化解我父兄的劫数。” 方京元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轻笑道:“我知道,可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希微继续道:“我也说了,我可以答应你。可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爱你。永远,都不会。” “方京元,你趁早,断了那些妄念。” 方京元有些隐忍地缓缓靠近她,“阿霁,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你逃不掉的。”两人靠的太近,说话间连唇都会若有似无地碰触到。 姜希微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推开他,反倒颇有些魅惑地勾唇一笑:“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阿霁又说为夫不爱听的话,那就别怪为夫......罚你了。”方京元说完,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 姜希微这次格外顺从,方京元慢慢停下,鼻尖抵着她的,粗喘着道:“阿霁......” 姜希微闭上眼,不说话,也不反抗。 方京元慢慢退开些许,闭了闭眼声音暗哑道:“阿霁,你总是知道用什么才能伤到我......”说完,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红肿湿润的嘴唇。 方京元站起身,沉默片刻才道:“阿霁,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梅见端着雪梨百合汤进来。 “公主,奴婢方才碰到方公子,他神情好像有些不对......” 姜希微抬手用力擦着嘴,“无妨,随他吧。”说完,接过她手里的汤便慢慢喝了起来。 等喝完了汤,姜希微说道:“梅见,凌肃和孙思愈近日可曾传消息回来?” 梅见摇头,“并未。” 姜希微皱眉,她虽然知道鸳鸯蛊难寻,可这么久了,连凌肃都派出去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霜见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公主,五皇子中毒了!” 姜希微皱眉:“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刚刚送的信,这会儿太医院的人都在飞霞宫,皇上和太子也正往飞霞宫赶去。” 姜希微站起身道:“备轿辇,我们也过去。” 梅见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去飞霞宫的路上,姜希微细眉微颦。这个节骨眼上,姜鸣怎就突然中了毒? 若是有人毒害,又会是谁呢? 贤妃在后宫积威深重,宫里的其他妃嫔虽说难免对她有所怨言,但因只有她一个妃位,品级相差悬殊,且父皇已经久不往后宫去,这么多年来也始终相安无事。 如今姜鸣突然中毒......难道是敬妃?姜希微立刻又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虽然前几日姜希月与贤妃确实起了冲突,险些遭难,但终归是平安无事。以敬妃的性子,断不会因为这个就行此大胆之事...... 难道......是苦肉计?可姜鸣是贤妃的亲儿子,贤妃真能狠得下心? 思忖间,姜希微一行人已经到了飞霞宫。 姜希微被梅见和霜见扶着缓步走到了内室,贤妃“呜呜”的哭声响在耳边。 “父皇,皇兄。” 姜徵看到她来立刻皱眉道:“阿霁怎么来了?朕听你皇兄说了,虽只是扭伤没什么大碍,但还是需要静养,少下床走动。” 姜希微摇了摇头道:“父皇安心,阿霁没事。五弟如何了?” 姜昱道:“太医们正在诊治,还未有定论。” 贤妃道泪眼朦胧道:“皇上,臣妾只鸣儿一个孩子,若是鸣儿有什么闪失,臣妾......臣妾也不活了!” 姜徵皱眉:“朕知道你关心鸣儿,太医们也都在诊治,常念且安心,鸣儿定会没事的。” 常念,是贤妃的闺名。 猛一听到姜徵唤她的闺名,贤妃一愣。上一次他唤自己的闺名还是先皇后刚刚进宫的时候,后来他与先皇后的感情越来越好,他称呼自己就从来都只是封号。 贤妃思及此,除了更恨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外,不禁悲从中来,柔柔叫了声“皇上”,便轻轻倚靠在了姜徵的怀里。 姜徵也并未推开她,还伸出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但马上,姜徵身边伺候的刘公公便上前搀扶住了贤妃,口中道:“贤妃娘娘莫急,五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圣上龙威相护,定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将她带离了姜徵的身边。 姜徵看到姜希微还在站着,走过去扶着姜希微慢慢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霁放心,鸣儿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有太医院的老太医过来回话了。 “老臣参见皇上、太子、公主。” 姜徵:“起来回话,五皇子如何了?” “回皇上,臣等方才为五皇子把脉,虽有中毒之象,但并不严重。方才老臣询问了五皇子近日的起居,应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所致,只需开药催吐,再加以调养,便可无碍。” 姜希微闻言,松了口气,习惯性地看向姜昱,却见他微微挑了挑眉,表情也似笑非笑。 姜希微一怔。 皇兄这副样子,难道...... 姜徵听闻无事,才放心道:“既如此,你们小心看顾。”说完,便走到床边去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正沉沉昏睡的姜鸣。 贤妃莲步轻移,跟着一起来到了床边,看着自己儿子虚弱的样子,刚刚才勉强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皇上,鸣儿......臣妾好心痛。” 姜徵叹了口气,安慰道:“贤妃安心。此事,朕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也给鸣儿一个交待。” 第32章 失算 贤妃闻言哭声一顿,忙道:“多谢皇上。只是皇上日理万机,眼下鸣儿既然无事,此事便不劳烦皇上了。还请皇上将此事交给臣妾来办,臣妾想亲自抓住那个想害我们孩子的那个人。” 姜希微听到此处,已然有些明白此事其中的蹊跷,开口道:“父皇,贤妃娘娘说的有理。临近年关,朝堂事多,阿霁听闻您已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此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贤妃连忙附和称是。“皇上,龙体要紧。” 姜希微又道:“五弟横遭此难,贤妃娘娘想必也是心力交瘁,心痛难耐。若是此事交由贤妃娘娘来查,恐会增加贤妃娘娘的负担,依阿霁看,不若就将此事交给......”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姜希微扭头向外看去,就见敬妃带着姜希月正匆匆赶来。 姜希微勾了勾唇角,来得正好啊。 “不如就将此事交给敬妃娘娘来查吧。” 不顾贤妃惊怒的神情,姜希微继续说道:“敬妃自协理后宫以来,所经手的事务样样不出差错,且公平公正,后宫众人看在眼里,对敬妃也都称赞有加。父皇,您说呢?” 姜徵点头:“如此,也好。” 贤妃犹在挣扎:“皇上,臣妾......” 敬妃和姜希月此时走了进来,俯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希月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姜徵挥手让她们起来。 敬妃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姜鸣,皱眉忧心道:“皇上,贤姐姐,五皇子如何了?可有大碍?” 贤妃抿唇不语。 姜徵开口道:“敬妃放心,鸣儿无事。”然后又把刚才姜希微说的说了一遍,让她去查姜鸣中毒一事。 敬妃颔首应道:“臣妾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五皇子一个公道。”说完,又走过去拉住贤妃的手,宽慰道:“姐姐且好生照料五皇子,后宫诸事有妹妹在,姐姐大可放心。若是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万万不要与妹妹客气才是。” 贤妃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碍于姜徵还在,便忍耐住了。 她看着敬妃勉强扯起一抹笑:“多谢妹妹,有劳妹妹了。” 敬妃微笑道:“自家姐妹,不必言谢。” 姜希月挪到姜希微身旁,实在按捺不住,轻捣了一下她。 姜希微收回看戏的双眼,挑眉看向姜希月,以眼神询问她何事。 姜希月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这事怎会落在我母妃头上?” 姜希微笑了笑,摇头不语。 姜徵很快便离开了,不顾贤妃的挽留。 众人恭送姜徵离开,姜昱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 姜希微被梅见扶着慢慢走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难得安静的姜鸣,摇头道:“真是可怜见的。您说是吗,贤妃娘娘。” 贤妃哭得双眼发红,恨恨道:“若是叫我知道是谁害了鸣儿,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方!” 姜希微不语,只淡笑着看着她。良久,她才轻声道:“娘娘,五皇弟真可怜。” 贤妃捂着嘴又哀哀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儿!” 姜希微似笑非笑:“本宫的意思是说,五皇弟真可怜,有你这种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下得去手的娘。”后半句是凑到她耳边说的。 贤妃脸色瞬间惨白,失声道:“安和,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希微笑了笑,心下了然,果然被她诈出来了!她就说,刚刚皇兄的表情不对劲。看来,此事皇兄早就知道? 随后她缓缓靠近贤妃,轻声道:“本宫的意思,娘娘自然是懂得。本宫知道是谁做的,娘娘你,敢听吗?” 贤妃哆嗦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声道,“你什么意思?我、我有什么不敢听的!” 姜希微不再理会她,转头对敬妃道:“敬妃娘娘可要记得方才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敬妃含笑:“请公主放心,臣妾定幸不辱命。”说完,朝姜希微盈盈一拜。 姜希微满意点头。“那本宫和父皇,就坐等敬妃娘娘的佳音了。梅见,霜见,我们走,莫扰了五弟养病。” 敬妃和姜希月也随她一起走了。 等飞霞宫内再无旁人,贤妃一扫方才的柔弱悲痛,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贱人!” 贤妃重重地喘着粗气。今日早膳时,家里传来消息,说计划失败,姜希微很快就会回宫,让她在宫中做好应对的准备。 她当时心里有些害怕,毕竟皇上疼爱姜希微非常,若是知道是她家派人去行刺,定会龙颜大怒。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务之急是要有比姜希微遇刺更重要的事来转移视线。 正巧今日早膳她和姜鸣用的是翡翠豆腐羹,旁边伺候膳食的宫女说了句:“早膳用了豆腐,今日切记不可让娘娘和五皇子再用虾仁......” 她当时心下一动,又实在是情势所逼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等用完了早膳,便让安插在御膳房里的人午膳给太子送虾仁粥,又让五皇子掐着时间去太子处玩耍。届时太子定会留五皇子吃饭...... 豆腐和虾仁同食,便会头痛、恶心、呕吐......看起来就像是中了毒。 她本想着,若是此举能成,将太子拉下马也未尝不可...... 可谁想,居然被姜希微识破了!到底是哪里 出了差错!? 周围的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一地,口中纷纷道“娘娘息怒”。 明书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下。 等房内只剩了她和贤妃,她才开口道:“娘娘莫急,此事还不到无法转圜的时候。” 贤妃恨声道:“方才姜希微那贱人已经跟本宫交了底,她知道,是本宫做的。” 明书劝慰道:“娘娘放宽心。安和公主就算知道是娘娘您做的,可她没有证据,绝不会在皇上面前乱说。况且,现如今是敬妃在查办此事,奴婢认为,这也许是娘娘您扳倒敬妃的一次机会。” 贤妃皱眉,“你什么意思?” 明书款款一笑。“娘娘,如今后宫之中以您和敬妃为尊,敬妃若是出于嫉妒做下错事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前些日子,希月公主还冲撞了您。” 贤妃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上也带了浅笑。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么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明书低头应下,“奴婢定不辱使命。” 贤妃笑道:“怪不得母亲非要把你送进宫来,看来你的确很能干。” 明书低头道:“娘娘谬赞了,能为娘娘效力,是明书的福分。” 第33章 柳家 方京元从宫里出来后,并没有回方府,而是来到了城外不远处的一所宅院。 刚一进去,方正就迎了上来。 “公子。” “问的如何了?” 方正惭愧道:“抓回来的两人都是死士,属下无能,不慎让其中一人咬舌自尽了,另一人至今还未开口,请公子恕罪。” 方京元哼笑一声,“正好,我来吧。”说着,已走到书房,转动书架上的一处圆盘,地下密室的入口映入眼帘。 里面涌出一阵带着血腥气的阴风,方京元毫不在意地踏了进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方京元从密室出来。一边擦手一边对身后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的方正说道:“你找人把这些送到太子手上。”想了想又道:“算了,先收起来,明天我亲自去。” 方正应下。 方京元在书案后坐下,问道:“盯着凌肃和孙思愈的人可有传话回来?” 方正:“有,今早刚传回来的,属下正要向您禀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着的信封。 方京元接过,快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 “鸳鸯蛊,他们找到了。” 方正皱眉:“公子,可要属下前去毁了那鸳鸯蛊?” “不必。她既一心要找,我自然要给她的。”何况,没有鸳鸯蛊,恐怕她是不会信他的。若是鸳鸯蛊可以给她安心,那他也愿意给她。只是...... “让人等在凌肃他们回都城的路上,找个机会劫下他们,先关上几天,等过了年再说。” “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处理完这里的事,方京元才回了方府。 方泓一见他回来就迎上去说道:“公子,老爷方才让人带话,说等您回来让您去书房找他。” 方京元有些疲惫地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眼睛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方泓:“并未,但是属下近日听到府里有人传,说是大小姐已经许了人家,开春就要成婚了。属下以为,老爷找您或许是因为这件事。” 方京元深吸了一口气,懒散道:“你去回了老爷,就说我今日不得空,改日再去书房听训。” 方泓应下,转身出去了。 良久,方京元才睁开双眼,想着今日她跟他说过的话。 痴心妄想。 方京元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阿霁,你还真是嘴硬。” 他做了那么多,才换来的今生。怎么可能会允许她不爱自己? 这一世,他们也要做一对恩爱夫妻,还要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第二日一早,方京元便进宫去找了姜昱。 姜昱看着手里的几张纸,冷声道:“柳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柳高达是如何暗中培养死士,圈养私兵,私造兵器。甚至,已经开始将触角伸到了边境。 方京元淡淡道:“一个死士能知道的不多,不过好在也算是给殿下提了个醒。具体的,方某还需再细细查探。” 姜昱看着面色淡然的方京元说道:“知道有人意图谋反,方公子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方京元一笑:“天塌下来,自有皇上和太子殿下顶着。方某不过是一介书生,能做之事甚少。” 姜昱似笑非笑道:“状元郎过谦了。无论如何,此番还是要多谢状元郎。” 方京元抱拳一笑:“太子殿下客气了,一家人,不必言谢。” 姜昱:“......” 说完了正事,方京元站起身准备告辞,被姜昱拦住。 于是便知道了昨日他走之后宫中发生的那些事。 方京元不甚在意。“太子殿下只管顾好朝堂上的事,至于后宫的事,大可放心交给阿霁去做。”反正,万事有他兜底。 姜昱皱眉,仍是有些不放心。“贤妃如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狠得下心,日后行事怕是更会无所忌惮,甚至会将五皇子受的罪都加诸在阿霁身上......” 方京元冷笑一声:“太子殿下放心。以阿霁的性子,此番她也定然不会对贤妃再手下留情。贤妃心心念念的来日,只有三尺白绫在等她。”说完他对姜昱行礼告辞。 “殿下若无其它事,方某便先行告退了。” 姜昱心里门清。“状元郎这是急着要去看本宫的妹妹吧。” 方京元也不恼,坦然道:“方某倾心安和公主许久,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姜昱无言,摆摆手让他快走。怕他在宫中迷路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又找了个小太监给他带路。 方京元对皇宫自是熟门熟路的,只是也不好表现出来,便欣然从命。 方京元见到姜希微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日渐肥美的白花花趴在她的脚边,无聊地甩着尾巴打哈欠。 霜见站在她身旁侍候,看到方京元便想出声提醒她,被方京元用眼神制止。 白花花发现方京元后,立刻站起身撒着欢儿朝他跑去,然后直立起身子扒着他的衣摆想跟他玩。 方京元拍了拍它日渐硕大的脑袋,捡起脚边的小石子便朝远处扔了过去。‘ 白花花兴奋地喘着粗气去追。 方京元摇头失笑,迈步朝仍闭着眼的姜希微走去。也不打扰,只一撩衣摆在她身旁坐下,默默陪伴。 梅见端着茶水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夹竹桃树下坐着一对璧人,有零散的花悠悠落下,停留在两人的头上和肩上。冬日难得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为他们的身形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竟不似这世间的人。 梅见轻轻将茶盘放下,随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起了风。 方京元怕她在待下去会着凉,便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往屋里走。 姜希微本就没有睡的很熟,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脑中一直不断回响着不立大师说的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逆天改命,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猛然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姜希微瞬间清醒,看清抱着自己的是方京元后,一时没有说话。等他们到了内室,她才皱了皱眉,说:“你怎么来了?” “自是想看看阿霁今日乖不乖。” 第34章 轻薄 方京元将她放在床上,自顾自地脱了她的鞋袜看她的脚踝。随后点了点头满意道:“不错,看着比昨日消了一点。” 白花花叼着球哼哼唧唧地跑了进来,把球放在方京元的脚边,用前爪扒拉了一下,然后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 方京元挑眉:“想让我陪你玩?” 白花花哼唧了一声,又用前爪轻轻拨弄了一下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方京元看了一眼姜希微,无奈道:“这小东西怎么好似赖上我了一样。 姜希微也觉得有些丢脸。她也不懂为什么白花花对他这么亲近。平日里都是自己陪它玩球,可现在她伤了脚,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倒也确实冷落了它。 眼巴巴等着的白花花见方京元不理他,便将球又叼上床,给了姜希微。 姜希微无法,只能拿起球,用力朝院外扔了出去。 白花花立刻兴奋地追着球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太胖了,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肉乎乎的身体在地面上滚了滚才继续站起来追球而去。 它的样子实在是太蠢,姜希微和方京元两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两人又双双愣住。 姜希微面上的笑容消失,双眼发直地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方京元握住她的手,将额头抵上她的,说道:“阿霁,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会回来的。” 姜希微不答。 方京元想了想,又道:“非晚,方非晚。是后来我给它起的名字。” 姜希微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居然还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起过名字? 非晚......非晚...... 姜希微摇头,晚了......明明,一切都晚了。 方京元将她抱在怀里,“重来一世,一切都不晚。阿霁,我们成婚之前,柳家必然会分崩离析。”像是一种承诺。 姜希微惊讶:“什么意思?” “那日对你放箭的人,我后来抓住了。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不好的事,不过关于柳家的一切,我已经都尽数告诉太子殿下了。” “不好的事?是什么?”姜希微有些激动地抓住方京元的胳膊。 方京元又将她按在怀里,“跟前世也没什么差别,无非就是谋反。” “柳家果然......”果然,就算没有方京元,他们也不会安分守己。是什么给了他们勇气和底气?是贤妃?还是五皇子? “前朝的事就交给太子殿下。后宫的事......阿霁,万事小心。” 姜希微点头:“我知道。” “解决完柳家,下一个是谁,阿霁可知道?” “谁?” “镇北大将军梁少康。” “是他啊。”姜希微并不觉得奇怪,前世方京元能成功,定然不会没有军中的力量。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姜希微不解。 “梁少康后院儿的事你可听说过?” 姜希微摇头:“什么事?” 方京元笑了笑,不答反问道:“除夕吃完宫宴,阿霁来找我好不好?”带笑的声音里藏着满满的诱哄。 姜希微皱眉,“这是条件么?” 方京元只笑着抱着她轻轻摇晃,不答。 姜希微有些不习惯他这样子,好像是在撒娇一样,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最后,她也只能无奈答应。 “可以。” 方京元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到了那天,我不仅会跟阿霁讲一讲梁府后院的事,还会再让阿霁见一个人。” “什么人?” “提前说了还有什么意思?总之,是一个有用的人,阿霁不妨猜一猜。嗯......也可以看作是对阿霁今日这么乖的奖励。” 奖励她今日没有对他说不爱听的话,也没有再挣扎着想从自己怀里逃走。 他虽然知道如今她的乖顺也不过是一种交易,但于现下来说也足够了。他们的未来,还长的很。一天天,一年年,他总会等到她的真心实意。 姜希微抿唇,知道他今天是不会说了,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见时候不早了,方京元依依不舍地同姜希微告别。 “没几日就是除夕了,阿霁这几天乖乖的。” 姜希微自然不会理会他这种话,只淡淡道:“慢走不送。” 方京元轻笑一声,“夫人不必客气,为夫这便走了。”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去。 姜希微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方京元又折返回来。 “你怎么又回唔!” 方京元大步走回来,一手拉下床帐挡住二人,俯身亲了过去。 梅见和霜见本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见状惊呼一声,慌忙转身出去了。 姜希微从来都抵挡不住方京元的攻势,几乎片刻就丢盔弃甲,任他摆布。 帐子里传来唇舌交缠时发出的水声,让人面红耳赤。 方京元的呼吸渐渐粗重,放在她身后的双手也不规矩起来,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前。 姜希微的全副心神都被他所掌控,完全不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愈加放肆的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衣领...... 她的身体绵软起来,有些支撑不住。方京元只是轻轻一推,她便向后倒去。 两人唇舌稍稍分开,方京元一手撑在她的脸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随后发出一声低沉暗哑的轻笑。 姜希微呢喃,“方京元......嗯!” 是他俯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头也埋在了她的锁骨处,张嘴轻咬了一下。 前世他们是夫妻,两情相悦恩爱有加的夫妻,自然什么事都做过了。 他熟悉她身上的一切。 一只大手从她的衣摆处伸进去,柔中带狠地去捏她滑腻细软的腰腹。随后,渐渐往上...... 方京元的呼吸愈发粗重。 他实在是忍了太久,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便不想再忍下去了。 只是终究理智尚存,也知道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二人尚未成婚,他总不能在此时就要了她...... ...... 等方京元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姜希微才终于发现他们二人现在的姿势和状态是如何的不成体统。 她的衣领被扯开,大剌剌地敞开,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丁香色肚兜,上面隐隐可见一些湿痕......衣不蔽体! 而方京元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虽然完整,但明显已经变得皱巴巴了。 姜希微清醒过来,慌忙掩上自己的衣服,随后抬手便给了方京元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在寂静无人的内室里,显得尤为响亮。 方京元丝毫不恼,反倒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心疼道:“阿霁手打疼了没有?” 姜希微呼吸急促,轻斥道:“方京元!青天白日,你、你怎么敢!?” 方京元陪笑:“对不起阿霁,都是为夫的错。下次......”顿了顿才道:“下次为夫再给阿霁打另外半张脸可好?” 言下之意就是,他认错。但是,下次还敢。 “方京元!你无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家人 姜希微行动不便的这几天,姜徵和姜昱每天都会到安和宫来陪她用膳。 这日也是一样。 姜希微看姜徵最近都有些清减了,便给他夹了许多肉和菜,嘴里还碎碎念叨着:“怎么回事,我明明每天都有叮嘱膳房给父皇送补汤,怎么看着还是瘦了许多?” 想到了什么,又皱眉看向姜徵:“父皇,我让膳房送的那些补汤,您是不是都没喝啊?” 姜徵连忙咽下嘴里的饭菜说:“怎么会?父皇......” 不等他说话,姜希微扭头一脸严肃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刘公公,严肃道:“刘公公你说。父皇是不是把那些补汤都浪费了?” 刘公公忙赔笑道:“哎呦,公主殿下,您可不能这样说。旁人送的补汤皇上或许不会喝,但是您送的一应吃食,皇上可从来都是会全部吃完的。” 姜希微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姜徵说:“真的吗父皇?” 姜徵点头,满面诚恳:“自然是真的。” 姜希微又看向姜昱。 “皇兄?” 姜昱看了一眼姜徵,附和道:“千真万确!” 姜希微来回打量了几遍他们三人,撇撇嘴道,“反正你们才是一伙的,就是骗我我怕是也不知道,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姜徵一脸不赞同,“怎么会!父皇可从来都是站在阿霁这边的!只是临近年关,朝堂事多,等过了年就好了。” 姜希微看着姜昱,满眼谴责。“皇兄也真是的,都已经这么大了,怎还要父皇事事都操心?一点都不为父皇分担,你这太子也太不称职了!” 姜昱一脸无奈。 “父皇,您看看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口无遮拦!依儿臣看,需治她的罪!” 姜希微不服气道:“怎就要治我的罪了!若不是你如此蠢笨,父皇怎会都累瘦了!这年头,太子竟然已经跋扈至此,连亲妹妹都说不得了?!” 姜昱气结,扭头看向姜徵,还待再说什么,就见姜徵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嗯,阿霁说的有理!太子啊,忠言逆耳利于行,旁观者清。你还是应该多听听你妹妹的话,还需再多加上进,好让父皇也能多喘口气。” 姜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随后深呼吸了一下,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来。 “儿臣,遵命。”又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姜希微道,“妹妹说的是,皇兄今后定会倍加努力,还请妹妹......监督。” 姜希微点头笑道:“好说好说,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姜徵也一脸欣慰。 姜昱:“......” 姜希微的脚踝已经好了许多,待用完了膳,便拉着父兄去院子里散步遛食。 姜徵和姜昱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脚,一路上都走的极慢。 姜徵突然说起了姜希微的婚事。 “今日工部那边来报,说你的公主府已经建好了。等你脚好了,就去看看,若是哪里还有不合心意的,就让他们再改。” 姜希微虽然现在看不见,但前世在那里住了三年,又怎么会不知道? “既是父皇亲自把过关的,阿霁自然是满意的。” 姜徵突然叹了口气。“唉......过了年,阿霁就要嫁人,出宫开府,以后再想见可就难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语气里都是伤感和不舍。 姜希微忙道:“父皇说的哪里话,过了年,还有小半年女儿才嫁人呢!再说,女儿就算是成婚了,也还是在都城内,听父皇的语气,倒像是女儿远嫁到了千里之外。” 姜昱也开口宽慰道:“就是。父皇,阿霁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您的女儿,我的妹妹,这皇宫还是她的家。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看了一眼姜希微,顿了顿才继续道:“怕就怕她啊,嫁了人,有了夫君,就忘了咱们父子俩了!” 姜希微闻言瞪了他一眼,“父皇您听听,皇兄说的哪里话!难道阿霁在你们心里,就是这种人么?” 姜徵和姜昱都不说话。 姜希微气结。想了想,可怜巴巴地说道,“还有父皇方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嫁了人以后想见就难了?难道女儿嫁了人,父皇就不要女儿了?这皇宫,女儿就不能自由出入了?”说到最后,眼睛里已漫延起了水汽。 姜徵和姜昱见状,纷纷开口安慰。 姜徵:“阿霁莫哭!刚刚都是父皇说错了,都怪父皇,阿霁大人有大量,就原谅父皇吧?啊?” 姜昱也忙道:“皇兄刚刚胡说的!阿霁心里自然是永远都记挂着父皇和皇兄的!” 姜徵开始训斥姜昱。 “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怎么总是欺负你妹妹?!” 姜昱:“啊?不是,我......” 姜徵打断他。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朕罚你明日你就去练武场跑个三十圈,你可有意见?”说完,对他使了个眼色。 姜昱无奈:“......父皇说的对,儿臣认罚。” 见他们如此,姜希微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姜徵和姜昱一时间慌了手脚,一个弯腰低头轻声细语地哄她,一个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帕子。 姜希微自然也不是真的因为他们说的那几句玩笑话而伤心,最开始也不过是假装伤心。 只是看他们如此,便不自觉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那些事,卡在她心里,时时刻刻堵着她,憋着她,让她日日不得安生。 这次纯粹是借着这个由头,发泄一下罢了。 哭了一会儿,姜希微就慢慢逼着自己停下了。 她怕再哭的时间久了,他们会起疑心。 等调整好了状态,姜希微娇声“哼”了一声,“你们就会欺负我!太讨厌了!” 姜徵和姜昱见她终于不哭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姜徵从姜昱手里接过帕子,轻轻给她擦脸上的眼泪。嘴里心疼地念叨着:“哎呦,父皇的乖女儿,怎么哭得这么伤心?眼睛都哭红了。” “父皇和你皇兄只是跟你说几句玩笑话,逗你玩儿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你皇兄刚刚虽然说了几句混账话,但是有一句却是没错的。” 姜希微抽抽噎噎地说,“哪、哪一句?” 姜徵看她哭得发红的脸,慢慢说道:“阿霁就是嫁了人,这皇宫也是你永远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就算是父皇不在了,还有你皇兄呢!” 第36章 温情 姜希微和姜昱闻言,双双不赞同地看着他,齐声道:“父皇!”,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生气。 姜徵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姜希微的头。 “无妨无妨,这有什么。生老病死是这人世间的常态,纵然是皇帝也是逃不过的。难道被人家喊了几句’万岁’就真能万岁了?那父皇不就成了妖怪了?” 姜徵撇撇嘴,“反正,父皇不许再胡说了!您再说,再说我就又要哭了!” 姜徵“哈哈”笑了两声,讨饶道:“好好好。听我们阿霁的,父皇不说了,不说了啊。阿霁莫哭。” 姜希微不想再说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吸了吸鼻子说道:“父皇,您还没说,都给阿霁准备了什么嫁妆啊?要是少了,阿霁可不答应!” 前世,她出嫁的时候,父皇给她准备的嫁妆车足有一百八十八车。从皇宫到公主府,本就不算远的距离,那些嫁妆车却从天亮走到了天黑。 都城中人无不驻足观望,感叹安和公主的嫁妆之丰厚,怕是足以倾城。 这一世,她的嫁妆应当也还是那些。此时说这个,也不过是为了转移方才那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姜徵伸手刮了刮她刚刚哭的红红的圆润鼻头。 “你个小财迷!” 姜昱笑道:“放心吧,你的嫁妆,自然是这大冶头一份,少不了你的!” 姜希微故作不信。 “真的?有多少啊?” 姜昱想了想之前父皇给他看过的那长长的嫁妆单子,只说了四个字。 “富可敌国!” 姜希微一脸不信,瞪了他一眼。“又糊弄我!” 姜徵和姜昱对视了一眼,笑笑没再说话。 眼看已经到了未时,姜希微说道,“父皇和皇兄下午还要忙正事,阿霁这里没什么事,你们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吧。” 姜徵点了点头,“父皇先送你回去。” 姜希微也没再推辞。 回安和宫的路上,遇见了一名陌生的女子,身旁陪着的的是贤妃的大宫女明书。 明书看到迎面而来的一行人,立刻拉着那女子跪地叩首行礼。 姜徵倒也没多注意她们,只平淡地“嗯”了一声。 姜昱漫不经心道:“起身吧。” 姜希微倒是有了些许兴趣,挑眉看着那女子,问道:“这位是?” 那女子低头恭敬道:“回公主的话,臣女名叫柳玉瑶,是贤妃娘娘的侄女,此番进宫是来看望娘娘和五皇子的。” 柳玉瑶,贤妃的侄女,想来就是柳高达的嫡女了。 只是这进宫的目的可就难说了,日后怕是又有好戏看了。 姜希微浅笑着点点头,“柳姑娘有心了。” 路过柳玉瑶身边的时候,姜希微无意间看到,柳玉瑶低垂着的头,微微侧了侧,看向了......姜昱。 姜希微暗暗皱眉,看来,柳家这位嫡女,确是心有所求啊。 把她送到安和宫,姜徵又叮嘱了她几句,就和姜昱一起离开了。 路上,姜徵突然开口跟姜昱说:“父皇老了,大冶的未来还是要靠你担负起来。” 姜昱皱眉:“父皇龙体康健,正当壮年,何出此言?” 姜徵摇了摇头:“昱儿,世事无常。父皇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扭头看见姜昱难看的脸色,想了想话锋一转:“怎么?难道昱儿你也要跟阿霁一样哭鼻子,让父皇哄?” 姜昱:“......” 姜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感慨道:“大冶的未来终究要靠你们年轻人,你们若是有想做的,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姜昱皱眉迟疑道:“父皇,您是不是......”知道他最近在做的事? 姜徵笑道:“不必说,这件事就当是让你提前练练手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了他。 姜昱伸手接过,是兵符。 “父皇!” “收下吧。要做事,手底下没有兵可不行。” 姜昱将那枚兵符紧紧攥在手里,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是,父皇。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姜徵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多大了啊?你多大了?还真哭鼻子?” 姜昱有些尴尬,吸了吸鼻子,口中道:“儿臣冤枉,儿臣没有。” 姜徵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率先悠悠朝前走去。 “现在你母后不在了,可没有人会哄你。” ...... 明极殿。 姜徵坐在上首批阅奏折,突然对坐在一侧的姜昱说道:“阿霁跟方京元两人,可还好?” 姜昱想了想道:“方京元应是真心对阿霁的。” 顿了顿又道:“至于阿霁,儿臣以为,阿霁心中应是藏着事。” 姜徵点点头。 “那你看,阿霁对那方京元......” 姜昱笃定道:“阿霁对方京元,确实是不同的。” “哦?” 姜昱皱眉,思考着要如何形容。 姜徵说道:“朕看着,倒是有点像你母后初初进宫时,对待朕的样子。” 姜昱不解。 姜徵笑了笑道,“朕忘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姜徵说完有一阵没说话,像是陷在了回忆里。 姜昱也不出声打扰,他知道,父皇又在怀念母后了。 良久,姜徵才继续说道,“心里是想靠近的,但是却不敢。明明是极依赖的,但却偏偏要跟自己犟。”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他看穿...... 姜昱皱眉,“可儿臣却并未查出这中间有什么异样。” 妹妹的变化是从赐婚那天开始的,可他让人仔细把那之前的事查了又查,却始终查不到任何异常。 甚至十月初八的时候,她还偷偷跑出宫去见方京元。 若是有事,也该是在那天发生的。 可他私下问了她身边伺候的人,霜见和梅见两人都说那日未曾有事发生,方京元带着她去游湖钓鱼,两人开心的很。 她们二人也觉得奇怪,说是初九的晚上,公主临睡前还念叨着方公子如何如何,明明是一副幸福的样子,可睡了一觉起来就完全变了...... 姜昱反复查探,却始终没有结果。可听父皇所说,那日她为了退婚都要自尽了,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姜徵开口道:“可能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一切便都明了了。昱儿,你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要护好你妹妹,做她永远的依靠。” 姜昱郑重点头。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保护好阿霁。” 又过了一会儿,姜昱仍是在低头看折子,但却说了句。 “父皇在,我们才有归处。父皇,儿臣......也想有依靠。” 姜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折子扔到他身上。 颇有些气急败坏道:“老子都把兵符给你了,还想要什么依靠!” 姜昱手忙脚乱地接过折子。 姜徵又骂道:“写的什么狗屁折子!翻来覆去都是些车轱辘话,看了半天没有一句重点!你给朕把他叫进来,问问他会不会写折子!不会就换个人!” 姜昱忍笑,口中却答应的利索。 “儿臣遵命。” 第37章 偶遇 转眼就到了除夕,阖宫上下都在扫尘、贴春联、挂年画。 姜希微自然不用做这些,但是她要准备给父兄的新年礼物。 她自小琴棋书画样样都算不上精通,唯有女红还上得了台面。是以,每年过节的时候,她都会亲自做点什么送给父兄。 今年也不例外。 姜希微窝在贵妃榻上,拿着针线认真地绣着,白花花趴在她腿上睡得正香。 绣完最后一针,姜希微舒了口气。 “终于赶上了!”说完动了动腿,发现已经有些麻了。 姜希微皱眉,一手拍在白花花圆润的屁股上。 “白花花,起来!你现在都多重了还趴在我身上睡觉!” 白花花被一掌拍醒,甩了甩头,不情不愿地起身。 姜希微腿麻的厉害,一时间动弹不得。 “梅见!霜见!” 梅见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宫女小太监们打扫,听见她的叫声赶忙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奴婢来了。” 姜希微一脸痛苦地指了指自己已经麻到毫无知觉的腿。 “快给我揉揉,腿麻了。” 梅见赶紧过去帮她捶腿。 “一定是白花花干的吧。”梅见说着,看了一眼趴在一边的白花花。 白花花发出一声哼唧,甩了甩尾巴,颇有些心虚地看着别处,不敢看她们。 姜希微问道,“外面准备的如何了?” 梅见:“霜见带着人在外面贴春联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公主的腿缓过来后,奴婢带您过去瞧一瞧。” 姜希微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算了,每年都是那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对了公主,您方才让膳房准备的芙蓉糕已经送过来了。” “那刚好,一会儿我就去给父皇送过去。” 片刻,姜希微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些日子柳玉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日在宫道上见到柳玉瑶,知道她可能对姜昱有图谋之后,姜希微回来就安排了人专门盯着她。 梅见说道,“目前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她经常会在东宫和明极殿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徘徊,也在暗中打听太子殿下平日里的喜好。” 姜希微点了点头。 “继续盯着她吧,有什么异动就立刻来报我。” “是,公主。” 姜希微看着低头专心给自己捶腿的梅见,犹豫道:“梅见,你......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梅见抬头,疑惑地看向她,“没有。公主怎么突然这么问?” 姜希微看她的样子不似作假,暗道,难道这个时候梅见还未对皇兄生出情愫? 那......是什么时候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是前世的她没注意到的事么? “公主,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奴婢说?” 姜希微回过神来。“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梅见你比我还要大上两岁,入宫也已经满了十年。若是想要回家或者嫁人......” 梅见闻言慌忙下跪。 “公主,奴婢只想跟着您,不想回家,更不想嫁人!还请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姜希微连忙伸出手去扶她。“怎么好好说着话,还跪下了?你既然不想,我自然不会硬逼着你走。毕竟,你我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你走了,我可就少了一个知心的人。” 梅见双眼含泪,“公主真的不赶奴婢走了吗?” 姜希微点头。“只要你不想走,就谁都不能赶你走。” 梅见破涕为笑。“那公主,可要说话算话。” 姜希微笑了笑,伸出小拇指,“拉钩?” 梅见吸了吸鼻涕,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上她的晃了晃。 “拉钩。”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姜希微的腿才恢复知觉。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芙蓉糕向明极殿走去。 路上,姜希微想到梅见方才的话,特意绕道走了东宫到明极殿的那条路。 果不其然“偶遇”了柳玉瑶。 柳玉瑶在进宫前就被家里人耳提面命了多回,此番进宫务必要让太子殿下对她另眼相看。上回虽然也见到了太子殿下,但当时皇上和公主都在,她连头都不敢抬,只斗胆悄悄侧了侧脸,用余光瞟了一眼。 但是,只一眼也足够了。 不说太子的身份何其尊贵,就说太子的样貌那也是都城之中少有的!太子妃之位,她定要拿下! 那一日之后,她就常常在东宫和明极殿之间必经的道路上徘徊等候,希望能再次“偶遇”太子,最好再出点小状况......能有个肌肤之亲就最好。 ...... 刚一拐过弯儿,姜希微就看到了柳玉瑶的背影。 冬日寒冷,她却穿的极为单薄,连披风都没用。瘦削的娇小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倒是颇有几分惹人怜爱。 姜希微笑了笑,暗道:这么等下去,别真是一见皇兄的面就晕倒了才好,到时英雄救美,可真成一段佳话了。 柳玉瑶踮着脚尖看着明极殿的方向,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姜希微。 姜希微对身旁的梅见使了个眼色,梅见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柳玉瑶吓得身体一僵,转过身就看见姜希微正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自己。 那眼神,似乎自己已经被她看穿。 那神情,好像在看一件东西。 柳玉瑶身为兵部侍郎的嫡女,贤妃的亲侄女,平日里自是心高气傲的。 姜希微的眼神让她觉得不快,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呢。 可是...... 若有朝一日,她成了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那到时候,姜希微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此,柳玉瑶收起自己的那点不忿,恭敬地给姜希微行礼。 “臣女柳玉瑶,参见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姜希微面无表情地盯着柳玉瑶匍匐在地的背。想到刚刚她一闪而过的神色,绝非善意。 柳家上下,果然没有一个是安分守己。 好一会儿,姜希微没叫她起来,反倒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柳玉瑶心里正忐忑,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朱缎镶着南海珍珠的云丝软底鞋。 姜希微懒洋洋道,“抬起头来。” 柳玉瑶莫名身体一抖,慢慢抬起头。 姜希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嗤笑一声。 第38章 比美 “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一双眼睛,瞧着,不安分。”说完,姜希微手一撇就将她的脸甩在一旁。 她拍了拍手,梅见立刻递上一方手帕。 姜希微接过仔细擦了擦手,好似刚刚碰过什么脏东西。 柳玉瑶面色惨白,神情难掩屈辱。 姜希微慢慢走过她身边,淡淡道:“收起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否则本宫定叫你后悔进宫来。” 漫长的宫道上,姜希微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柳玉瑶却还低头跪在那里。 一旁侍候她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去扶她。 “柳小姐,地上凉,奴婢扶......啊!”话未说完,就被柳玉瑶狠狠推倒在地。 柳玉瑶双手撑地,自己慢慢站起来。 她本就穿的单薄,又在冷硬的石板上跪了许久,双腿疼得像针扎一样。 可她的脸上却是一片狠毒之色,“姜希微,总有一天,我会将今日的屈辱,加倍,还给你。” 被她推倒在地的小宫女匆匆站起来扶着有些站不稳的她,轻声道:“柳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 柳玉瑶这次没有再做什么,由她扶着一瘸一拐地往飞霞宫走去。 “彩云,今日之事......” 那名叫彩云的宫女识趣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柳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彩云勾着唇角,乖巧地不发一语。 ...... 明极殿外,姜希微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顾月白。 顾月白也看到了她,脸上立刻浮起灿烂的笑容,快步朝她走过来,躬身行了一礼。 “下官参见公主。” 三日前,顾月白已经被授了官职,如今在翰林院供职。 姜希微有些怔愣,前世的这个时候,方京元也已经被授了官职...... 今生,他因为跟自己有约,现在还赋闲在家。 也不知外面的人是如何说他的...... 姜希微只思考了极短的一瞬,便恢复如常。 “顾大人免礼。” 顾月白直起身看着她,面含温柔和......羞怯。 “今日竟能有幸在此得遇公主,真是......真是令人欣喜非常。” 姜希微闻言扯出一抹笑来,“顾大人说话真是,讨人喜欢的很。” 梅见暗道:幸好今日方公子不在......幸好...... 顾月白闻言惊喜道,“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姜希微:??? “公主真的觉得我方才说的话让公主觉得......欢喜么?”说到最后,顾月白的脸都开始红了起来。 姜希微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些僵硬道,“顾大人,真会说笑。” 顾月白还待说什么,姜希微已快步越过他向明极殿里走去。 “本宫还有事,顾大人慢走。” “欸,公主......” 顾月白看着姜希微的背影,站在原地许久不曾动弹。 ...... 因姜徵和姜昱此时正在跟人谈事情,姜希微便被刘公公带着直接去了内殿。 姜希微熟门熟路地坐下,把食盒里的芙蓉糕和一些暖身的补汤一一摆放了出来。 闲着没事,她便让人送了茶具进来,自己煮茶打发时间。 等姜徵和姜昱过来,姜希微茶都喝了快两壶了。 姜徵笑道:“那群老头子就是啰嗦,让我们阿霁等这么久,真是不像话!” 姜希微无奈笑着看了他一眼。 “父皇不必如此说,大臣们找父皇商议的自是国家大事,阿霁怎会因为多等了一会儿就怪父皇?” 姜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父皇以小人之心度......” 姜希微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打断他的话。 “父皇方才与朝臣们说了那么多话,想必也觉得口渴了,正巧我刚刚煮了一壶茶,父皇快坐下尝尝吧。” 姜昱挑眉道,“说来,皇兄也是许久不曾喝过阿霁煮的茶了。” “那就好好品鉴一番吧。” 姜徵坐下,端起茶品了一口,点头道:“大善!” 姜昱也点了点头,“汤色清亮,香气高扬,滋味醇厚甘鲜,回味持久。阿霁这泡茶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姜希微颇有些骄傲地笑道,“那是自然。” 三人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聊一些闲话。 姜希微问道,“父皇和皇兄今日可还有事要忙?” 姜昱回道,“半个时辰后,户部侍郎要过来。怎么了?” 姜希微摇头,“今日可是除夕,若朝堂的事能早些忙完,阿霁想跟父皇和皇兄一起写春联。” 姜徵闻言,想了片刻便道,“这有何难,户部那边向来也无甚大事,等这边的事一了,父皇就过去陪你。” 姜希微笑起来,“父皇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父皇何时骗过你?” “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好笔墨纸砚,恭候父皇和皇兄的大驾!”姜希微说完,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便走了。 姜徵在身后喊道,“阿霁莫跑,当心脚下!” ...... 十四洲酒楼。 顾月白拉着好友江之麓,也就是十四洲的老板,一起喝酒。 江之麓皱眉看着不停灌酒的顾月白,说道:“我说顾兄,今日可是除夕,这么好的日子何苦在我这里买醉?” 顾月白已经喝了不少,此时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 “江兄,你说,我、你觉得,我长得、长得如何?” 江之麓不解,“顾兄这是何意?” 顾月白继续说道,“你说,我和那个方京元,我们俩,谁、谁长得更好?” 江之麓为难地笑了笑。“啊......这,这个......依在下愚见,顾兄你与方公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不分伯仲哈哈哈哈哈。” “啪!” 顾月白打烂一个酒坛,江之麓一抖。 “你!你胡说!若真是这样,那、那公主为何、为何不选我当驸马!”顾月白伸手抓住江之麓的衣领,摇晃着问他,“你说!啊?!为什么!我、我哪里不如方京元!” 江之麓死命从面前这个醉鬼手里解救出自己的衣领,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再仔细一看,豁!这不就是刚刚被拿来比美的方公子么! 江之麓发誓,自己此生都没遇见过这种糟心事。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强撑起一个笑容,尴尬道:“方公子,你也来喝酒?要不......一起?” 说完,江之麓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京元面上依然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淡淡道:“不必了,方某只是路过,你们自便。” 路过......好一个路过! 江之麓看着飘然而去的方京元,再看看面前这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顾月白,喃喃道:“我要是公主,我也不选你这个酒鬼!” “啪!”又一个酒坛子被打翻在地。 江之麓虎躯一震。 第39章 出宫 申时三刻,姜徵和姜昱一块来到了安和宫。 姜希微已经准备好了写对联要用的器具,见到他们便笑着起身去迎。 “父皇皇兄你们可算来了!阿霁等得都要睡着了!” 姜昱大步迈进来,嘻嘻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姜徵走到书案前,看着面前准备好的东西,只稍作思考就提笔挥毫起来。 他们二人也不再说话,分立于姜徵两侧,安静专注地看着他写对联。 姜希微轻声念道,“半空月影流云碎,十里梅花作雪声。” 刚念完,她就笑道:“父皇写的这副对联,想必是要给阿霁的了。” 姜徵笑道,“阿霁若是喜欢,父皇写几幅都可以。”说完,换了张纸,想了想又写了起来。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刚写完,姜昱就伸手拿了过来,仔细吹了吹还未干透的墨迹,笑道:“这个就归儿臣了!” 姜希微笑着嗔怪着瞪了他一眼。 姜徵又一连写了七八幅对联才停手,姜希微唤了梅见她们过来拿走,让人贴好。 等姜徵洗了手出来,就看到姜昱正站在不远的棋盘处,笑着道,“想必这棋盘也是阿霁为我和父皇准备的了?” 姜希微微笑点头,“正是。阿霁虽不精此道,但在一旁看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姜昱对姜徵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父皇,与儿臣手谈一局吧。” 姜徵两手背在身后朝棋盘走去,悠闲道:“有何不可。” 他们二人都是棋道中的个中好手,往往一盘棋可以厮杀半个多时辰之久。 姜希微自己虽然棋艺不精,但每每看他们二人对弈,都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姜徵的棋风大开大合,有金戈铁马之势。 姜昱则攻守兼备,也颇有一番挥洒自如。 一盘棋下完,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姜希微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梅见将她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是百事吉结。 姜徵见到百事吉结的时候,难得神情恍惚了一下。 这个东西,自她故去,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过了。 先皇后妫柔星还在世的时候,每逢除夕,都会自己在绸布上绣上柏枝、柿子和橘子,再打成一个漂亮的如意络子,等宫宴结束之后,再由他们四人一起解开,挂到房梁上去,讨一个“百事吉”的好彩头。 妫柔星故去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做过百事吉结。 姜昱率先回过神来,“阿霁,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妫柔星病逝,他们三人都很伤心,后来便都有些刻意去回避关于她的一切。 姜希微拉过姜徵的手,将她做的那个百事吉结放到他宽厚温暖的大手中,又拉过姜昱的手一起放上去,眼睛发红微微湿润,脸上却是笑着的。 “父皇,皇兄。母后......母后离开之后,我们都不敢再提到她,因为我们都很舍不得母后。”她的声音微微哽咽。 “可是,阿霁现在觉得,若是因为我们舍不得母后,因为伤心、难过,就对母后避而不谈,那么,母后在天之灵,会不会......会不会以为,我们都把她,忘记了?”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姜昱放在百事吉结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姜徵的大手也微微颤抖,良久才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傻孩子,过年,莫哭。”声音微微颤抖。 姜希微本就没想哭,只是每每提到病逝的母后她就控制不住。 姜徵缓了缓才道:“来吧,孩子们,让我们一起替你们的母后解开这个百事吉结。” 姜希微闻言,快速把眼泪憋回去,用力点了点头。 姜昱沉默着,拉过一个线头,一点一点的开始解。 姜徵和姜希微两人也一起帮他。 姜希微打的是如意冰花结,并不非常复杂,因此没费多少时间,三人就把百事吉结解开了。 姜昱看着打开的绸布上绣着的图案,脸上露出点笑:“父皇,阿霁这丫头是不是糊涂了。儿臣怎么记得,这百事吉结是要等到吃完年夜饭才解的?” 姜希微闻言,急忙辩解:“我才没有记错!我只是......” 姜徵挑眉问道::“只是什么啊?” 姜希微本来还有些纠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偏偏要在除夕夜出宫见方京元的事,可转念一想,似乎这才能让他们更安心。 自己越表现出对方京元的喜欢、依赖,他们才越不会怀疑。 于是,姜希微便突然变得难为情起来,颇有些扭捏地低声说道:“只是因为,人家一会儿有事要出宫一趟嘛。” 姜徵和姜昱愣了愣,立刻便反应过来。 姜昱摇头道,“父皇您瞧瞧,儿臣之前说什么来着?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 姜徵此次也附和道,“儿大不由爹啊。也罢,父皇准了!” 姜希微点了点头,娇声道:“嗯!谢谢父皇!” “注意安全,带上侍卫。” “知道了父皇!” 宫宴还未结束,姜希微就对姜徵使了个眼色,趁席上众人都在观赏歌舞的空档,悄悄地离开了。 姜希微乘坐的马车刚刚出了宫门口,就听车夫“吁”了一声。 姜希微心里一跳。 下一刻,方京元就挑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之内空间狭小,霜见便只是颔首道:“方公子。”说完,看了一眼姜希微。 姜希微微点了点头,霜见便出了车厢。 方京元上下来回打量了姜希微许久,才笑着说了句:“阿霁真是好漂亮!” 怪不得会惹来旁人觊觎。 姜希微本就被他审视的眼光弄得很不自在,乍一听他这么说,没控制住便有些脸红。幸好车厢内的光线并不明朗,应是没有被他察觉。 姜希微清了清嗓子,皱眉道:“你那日说要带我见一个人?是谁?” 方京元端起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道,“阿霁急什么?时候还未到,我们先去逛一逛。今日除夕,长安街上可是热闹的很。” 虽然方京元的行为举止与平常一般无二,面上也挂着笑容,但姜希微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便抽出插在车壁上的蜡烛,朝着方京元移去,直到烛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庞。 呼吸之间,烛焰不断飘摇。暖黄色的烛光映在方京元的脸上,让他有一种平常不曾有的,模糊的魅惑。 方京元不解她这番作为,两条剑眉微微向上挑了挑。 姜希微的呼吸微微滞了滞,随后又将蜡烛插在了车壁上。 嗯,果然没错。 他在不高兴。 方才烛火靠近的一瞬间,姜希微看到,方京元虽然是笑着的,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所以,是谁惹了他不高兴? 第40章 面人 姜希微只想了一瞬就让自己及时停了下来。 这与她无关。 除夕夜,长安街上的人摩肩擦踵,显然不适合再乘坐马车。 方京元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回身冲姜希微伸出手。 “阿霁,下来吧。” 姜希微把手放在他手心,借力小心下了马车。 方京元将她的手紧握,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姜希微知道自己挣脱不了,便也没有再白费力气。 霜见没有跟上,一下马车就被方泓拦住了。她本想推开他,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了。 方泓看她一脸担心,宽慰道:“霜见姑娘放心,有我家公子在,必定不会让公主有什么闪失的。” 方京元牵着姜希微的手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慢慢前行,一开始姜希微还克制着自己不对两边的小摊贩投注目光。 可慢慢地,在周围人的欢声笑语中,她不自觉地放松了自己。 直到看到一个面人摊,她停下了脚步。 方京元便牵着她走到摊主面前,“老板,要两个面人。” 摊主见两人穿着打扮皆非凡人,知道这单生意指定能成,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 “公子,夫人,除夕快乐。不知二位贵人想要什么样儿的面人?” 方京元直接道:“就捏个我们俩这样的吧。” “好嘞!二位贵客稍等!” 那摊主的手艺极好,没过多久一个栩栩如生的、缩小版的“姜希微”便慢慢成了型。 姜希微不由浅浅笑了笑。 方京元看着,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了点。 摊主先做好了“姜希微”,直接便给了方京元。 “公子,这是您的‘夫人’,您拿好。” 姜希微:“......” 方公子笑道,“多谢老板。” 又过了一会儿,“方京元”也做好了。摊主自然是递给了姜希微。 姜希微看着摊主递到自己面前的面人,抿了抿唇,没有动作。 方京元只含笑看着她,并不催促。 那摊主见她如此,有些迟疑地问,“夫人,可是觉得这面人哪里有不妥?若有不妥,还请您指出,小人再为您重新做一个。” 姜希微这才伸手接过。“没有,老板做的面人很好。” 方京元见她接过了“自己”,便给了摊主一锭银子。 摊主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 “公子和夫人出手如此阔绰,小人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其他喜欢的,尽管告诉小人!小人这手艺,在整个都城都是排得上名号儿的!” 方京元摇头道,“不必。”转头刚想跟姜希微说什么,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又停下。 “阿霁,可是还想要什么?” 那摊主忙道:“夫人尽管开口。” 姜希微不言,但也没离开,捏着面人的手渐渐用力到有些发白。 摊主看了看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等着。 良久,姜希微低低的声音响起。 “老板,我想再要一个。” 摊主忙问道:“夫人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姜希微抿唇,“我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摊主一脸疑惑。 方京元却立刻明白过来,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老板,您就照着我们二人的样子,捏一个......娃娃出来吧。”方京元的声音有些暗哑。 摊主愣了愣随即笑道:“原来贵人是想让小人捏一个二位的孩子,公子和夫人都生的如此俊俏,生出来的孩子想必也是人中龙凤。” 说完又道:“不知二位贵人想要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姜希微道:“都可。” 摊主立刻道,“那小人便给夫人捏两个,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 方京元温声道:“有劳。” 因没有具体的参照,这次摊主耗费的时间久了点,期间还常常盯着他们二人看。 大约过了两刻钟,摊主才将捏好的两个娃娃递给了他们。 “公子,夫人,您看看,可还满意?” 姜希微接过那两个娃娃,看着他们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面容,微微出神。 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么?原来,竟是长这样...... 方京元跟摊主要了个盒子,把四个面人都小心放在了里面。 方京元牵着姜希微的手慢慢朝东市街口走去,那里有她最喜欢吃的炸黄鱼。近来旁边又新开了个馄饨铺子,据说也不错,正好可以带她一起尝尝。 ...... 馄饨铺子。 方京元牵着她坐下,要了两碗三鲜馅儿的馄饨,又跟隔壁要了一份炸黄鱼。 方京元用帕子帮她擦了擦筷子和勺子递给她。 “阿霁,先尝尝这家的馄饨,听说很不错。炸黄鱼还需再等等。” 姜希微倒也没有推辞,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方京元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但姜希微也只是尝了两口便没再吃了,炸黄鱼也只是吃了小小的一条。 方京元也不多说什么,将她剩下的那些尽数吃完了。 “时候差不多了,阿霁,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除夕夜的长安街,灯火彻夜不息,整座城都亮如白昼。 方京元牵着姜希微走在街上,不断与身边的人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有他们二人,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 “哥哥,买束花吧!”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拦住他们。 两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喜庆但略显单薄的红色衣裙,冻得发红的手抱着几枝粉白的梅花。 “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哥哥送姐姐一束花,姐姐就会笑了。” 方京元扭脸看向姜希微。 姜希微看着别处,没有看他。 “那就买一束吧。”方京元说着,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递给她。 小女孩大概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一时有些惊慌。 “哥哥,太多了,就是这些所有的花都给你,也太多了。”她的声音怯怯的。 “没关系,收着吧,哥哥有很多钱。” 小女孩想了想还是收下了那锭银子,又把怀里的几枝梅花全都给了他。 方京元就这样一手抱着梅花,一手牵着姜希微慢慢走着。 热闹嘈杂间,方京元突然听到姜希微说了句话。 “你后悔吗?” 短短四个字,却比他曾经挨得两刀更让他觉得痛,太痛了。以至于他险些抱不住怀里的梅花。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再问。 就好像,刚刚那句话,是谁的幻觉。 方京元牵着她渐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随后推开一扇门,牵着她踏上了楼梯,一直上到了无人的顶楼。 在这里,可以看见都城此时此刻是多么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方京元把怀里抱着的梅花放到桌上,只折了小小一段,随后就插在了姜希微的头发上。 “阿霁。”方京元突然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姜希微。 姜希微终于看向他,突然就看见,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眼角,有一点水光闪过。 她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他,哭了? 第41章 登徒子 房内的烛火昏暗,但也足够姜希微清楚地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眼角。 方京元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看着她道:“阿霁,你方才问我后不后悔。” 姜希微闻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原来刚才他听到了。 方京元苦笑了两声,声音暗哑,还带着些许颤抖。“我若不悔,又怎会费尽心机求得我们的重来一次?” 姜希微皱眉,又想起之前在因果寺时,不立大师说的话。 “方京元,前世,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才有了现在的逆天改命? 不立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方京元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低头避开她清亮的目光,将脸埋在了她的掌心。 “阿霁不需要知道那些。我只求今生,今生能与你白头到老。你对我能少一点仇恨怨怼,多一点怜悯心软。” “阿霁,你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姜希微也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没有说话,并不想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或许她不骗他,也是对他的一种仁慈。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方京元倒也不意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绪便抬头说道:“阿霁,连骗我都不愿意么?” 姜希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似是终于忍不了两人此时的气氛,猛地扭头不再看他。强自镇定道:“你不是说要带我见一个人?” 方京元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也就由着她转移了话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外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姜希微走过去,惊讶道:“这是......花柳街!?”怪不得方才一直有隐隐约约的调笑声传来...... 可,他带自己到这里来见人?那人会是谁呢?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方京元摸了摸她微微皱起的眉心,说道:“莫急,再等一等。” 又问道:“你的人可跟着?” 他指的是那些暗中保护她的侍卫。 姜希微也不意外他会知道,便点了点头。“跟着呢。” 方京元看了看周围屋顶树梢,说道:“阿霁,喊一个人出来吧。” “什么意思?” “他们离得有点远了,待会儿恐怕来不及。” 来不及?来不及什么?那人难道还要跑? 方京元看着不远处的一座花楼,低声催促道:“快一点,阿霁。” 姜希微按下心中的疑问,在窗前做了个手势。 很快,便有一身黑衣劲装的侍卫翻身落在她面前。 方将元对他道:“看见前面那座醉烟楼了吧,去楼下守着,盯紧三楼最东边那扇窗户,待会儿有人要从里面跳下来,你把她救下就是。”说完,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子扔给她,“给她赎身。” 那侍卫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姜希微。 姜希微现下虽然不解,但也明白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便点了点头。 “照做便是。” 那侍卫立刻道:“属下遵命。”说完就飞身而去。 姜希微刚要发问,就见方京元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嘘”了一声。 “阿霁,今日是除夕呢。可有礼物送给我?” 姜希微顿住,片刻才道:“没有。你若有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派人去找就是。” 方京元摇头失笑道:“阿霁说的哪里话,你既已在我眼前,我又怎么会还想要别的。”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礼物要送给阿霁。” 姜希微皱眉,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嘴唇才刚刚张开,眼前就一黑。 是方京元低头吻了下来。 “唔!”姜希微双目微睁。 方京元见此,一双凤眼此时都是笑意,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自己也闭上了双眼,专心沉浸在此刻的温柔美好里。 姜希微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这种情况,她是该要尽快熟悉起来。 外面是花柳街上,男女之间放肆的调笑声,房内此时却安静无声,只有唇舌交缠间偶尔响起的水声和两人越发明显的呼吸声。 姜希微被他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一张俏脸憋得泛红。 方京元抱着她的双臂也越来越用力,似是在强自压抑,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直到严丝合缝。 姜希微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通红,挣扎着想要后退,远离某样抵在自己身前的东西。 但她的力气又怎么抵得过方京元?何况此时她早已被吻的浑身发软使不上多大得力气。 万般无奈之际,姜希微只能咬了一口在自己口腔内放肆的入侵物。 舌尖传来的刺痛让方京元略略清醒,随即将头埋在她脖颈处,低低地笑了几声。 “阿霁害羞了?” 姜希微脸色红的像要滴血,身体发麻,僵硬着身子没说话。 “抱歉,阿霁,可是我忍不住。” 姜希微瞪他一眼。这人! 随后就觉得腕间一热,有什么东西被套在了自己的腕间。 方京元低声道:“刚才就当是阿霁送我的除夕礼物,这个便是我给你的回礼。” 姜希微抬起手腕一看,是之前戴在他手上的那条白色手串! 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形状样子是没变的,但是她记得之前似乎是白色的,但现在却透着淡淡的粉,呈现一种极淡的白粉色。 姜希微皱眉:“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这是什么?” 她可不信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手串。 方京元笑道:“是护身符。阿霁可千万要收好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答应我,嗯?” 姜希微仔细打量着他,试图看出一些什么,但方京元面上始终是一派温和笑意。 “摘下来会怎样?” 方京元脸上的笑意扩大,说道:“摘下来的话,自然是要惩罚的。” 姜希微噎住,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方京元抬手捏了捏她的腰,继续道:“是更严重的惩罚。” 姜希微:登徒子!!! “反正都是要成婚的,如果阿霁真的不乖,那有些事,为夫不介意提前做。所以,答应我阿霁,无论如何,都不要摘下它,嗯?” 姜希微咬唇,恨恨道:“你住口。” 方京元低低笑了两声,摸了摸她仍旧发红的脸颊。 “乖。”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京元才拉着她重新走到窗前。 “阿霁,我们要找的人很快就要出现了。” 姜希微不解道:“究竟是什么人?” “是一名女子。” 姜希微讶然,居然是一名女子。可是......在这个地方的女子...... 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在莺声燕语的花柳街显得异常突兀。 姜希微抬眼望去。 第42章 救人 只见醉烟楼三楼最东边的那扇窗户,方才还是紧闭的状态,此时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窗户内一名衣衫不整,额头红肿,嘴角带血的女子正惊恐地哭喊着,手上还拿着一根簪子,放在身前做防御状。 这动静自然也引起了花柳街其他人的注意,不过这种戏码在这种地方应是常见,是以别人只不过是抬头望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姜希微皱眉,扭头看向方京元。 “你说的那名女子,难道就是她?” 方京元点了点头。 “她是谁?” 方京元看她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应是方才亲热时被他弄乱了,便好心伸手帮她理了理。 “是阿霁手中的又一把刀。” 姜希微挑眉,只反应了了一瞬,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她跟镇北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方京元颇有些赞许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们阿霁,果然冰雪聪明。” 姜希微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静静看着他。 方京元抬手摸了摸鼻尖,说道:“镇北大将军是苦出身,小时候是在小山村里长大的,后来流年不利,小山村闹饥荒,他便跟着家里人一起出来讨生活。只是后来,父母都病死了,独独留下他一个人。他当时年纪小,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就成了小乞丐。” “有一年冬天,他差点冻饿而死。是一位路过的小小姐给了他钱财棉衣,还给他治病,他才能苟活下来,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 姜希微明了。“那位小小姐就是她?” 方京元点了点头。 “这女子原本家境富裕,是一户乡绅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她母亲病死,父亲娶了年轻貌美的续弦。那续弦不待见她,就想了法子让她外出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 姜希微皱眉:“那她父亲就没找过她?” “自然是找过的。她父亲找了她三个月,最后只在一间破庙找到了她随身佩戴的香囊,还有一地的鲜血。” “所以她父亲便以为她不在了?” “不错,后来在那续弦的百般劝慰宽解下,她父亲便也认了。从此便当她已经死了。” 方京元顿了顿问道:“阿霁不妨猜一猜,那续弦夫人是如何劝解的。” 姜希微冷笑一声,说道:“你既然如此说了,无外乎又是那套女子的清誉和家族的名声云云。”顿了顿又道:“我看她那父亲也未必多疼爱她。” 方京元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我家夫人果然聪慧。” 姜希微没有理会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几经辗转,她就成了这醉烟楼的一名妓子了。” 姜希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终究是个可怜人。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梁少康发迹后可曾去找过她?” 方京元道:“自然是找过的。只是当时她已是一个死人,他又能如何呢?”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那女子突然哭着尖叫了一声,随后翻身从窗户里一跃而下。 姜希微惊呼。 早已守在一旁的侍卫飞身而上,接住了跳楼的女子。 姜希微猛地回头看向方京元。 “你怎么知道她要跳楼?!难道......前世她跳楼的时候,你在旁边?” 方京元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陡然间慌乱起来。 “阿霁你听我说,前世我是被顾月白他们强拉过来的!真的!我刚到这里,就看见她要跳楼,救了人就立刻走了,连醉烟楼的大门都没踏进去半步!” 姜希微:“......”他在心虚什么? 方京元又继续道:“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有一些也都是后来她告诉我的。我发誓,我跟她绝无半点关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救她的时候我也没碰过她的,是让方泓出手的。” 姜希微抿了抿唇,“后来呢?” 方京元:“后来,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刀了。” 姜希微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他故意给自己做人情寻助力呢。 前世是他出手救了那名女子,那女子为了报答他,自然会对他忠心耿耿。这一次,他特地让她的人去救,是想让她当这个救命恩人了。 “多谢。”姜希微领情。 少顷,姜希微又问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梁少康还会接纳她么?何况她现在......”梁少康已经是大将军,她现在却是这样的身份,做着这样的营生。虽非她所愿,可终究是......云泥之别了。 方京元笑道:“阿霁可知,梁少康的后院里有一位小妾很是得宠。” 姜希微不语,暗自猜测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妨额头被人轻轻点了点。 方京元拿指节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点完又怕她觉得疼,便用指腹轻轻揉了揉。 “那小妾是梁少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俘虏,在此之前,众人都说他不近女色。” 姜希微似乎有些明了,说道:“总不至于是那小妾貌美异于常人,难道是那小妾样貌与这位女子有些相像?”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可那么多年了,梁少康也并未见过那位小姐长大后的样子......” 方京元道:“并非是样貌,而是她左耳后的一枚胎记。” “胎记?” 方京元点头,继续道:“那胎记虽非一模一样,可却有七、八分的相似。只为这七、八分的相似,还只是胎记,梁少康就愿意为了一个敌国的女战俘受军法处置。阿霁你说,若是正主出现了,他会不接纳吗?” 姜希微缓缓摇了摇头。“他,不会。”又道:“如此看来,这梁少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方京元嗤笑一声。 “可毁了他的也是这份情意。阿霁可知,那女战俘是何人?” 姜希微问:“何人?” “是北夷特地培养的间谍,本就是个美人计,梁少康不过误打误撞罢了。”方京元笑了笑,说道:“想来这也是他命定的机缘。” 姜希微微微叹了口气,暗道:是机缘,可更是孽缘。 这空档,那侍卫已经与醉烟楼的老鸨谈妥,将刚刚方京元的那袋银子给了她,便带着那名女子离开了。 方京元将姜希微的披风裹好,说道:“好了阿霁,故事听完了。我们去见见那名女子吧。”说完,就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姜希微已经放弃挣扎反抗了,乖乖任他牵着走。 “我们去哪儿?” “去我在城外的私宅。” 第43章 手串 李青颜自少时被拐卖,又辗转入青楼,初时还会反抗出逃,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除了被打的越来越狠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的了。 后来,她认命了。清白已失,家也是回不去了的。似乎这世上也没了其他的容身之处,就在这肮脏的地方烂下去吧。 可是,那些男人,所谓的恩客,还有所谓的妈妈,却总是逼她。一步步,一点点,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日,又是那人。他与别的男人不同,总是有许多花样。可对于她来说,每一种都是折磨和煎熬。 沾过水的小羊鞭,抽在身上格外的疼。 比绣花针还要细的银针,扎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的。 身体被过度的打开,去容纳本不该容纳的各色物件儿。 强灌下去的那些药,让她变得不像自己,仿佛是一只牲畜。 ...... 她以为她会在这个地方老死,或者病死,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受不了,等不来。 放弃吧,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了。 那就,结束这肮脏腐烂的一生吧。 在那个男人又要给她灌不知道是什么药的时候,她拔出发髻上的银簪刺伤了他,趁机跑到了窗户处,随即一把推开。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窗户外的景色她已经看了六年,只有这一次,她头一次觉得外面的风是自由且带着微微芳香的。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跳下去,从此她就自由了。 于是,她跳了。 ...... 醒来的时候,就是在一处陌生的宅院。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李青颜皱眉问道。 一旁等候的婢女道:“姑娘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李青颜撑起身体,打量了一下四周。 房间不大,但却干净素雅。房内用的物件儿虽不是什么富贵之物,却也非凡品。 “是谁救了我?” 婢女道:“姑娘恕罪,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我家公子稍后就会到,姑娘不如先好好休息,待会儿再问。” 李青颜皱眉道:“你家公子是谁?”难道是之前的某位恩客? 婢女笑了笑,转而道:“姑娘若是觉得无碍,不妨稍作整理。” 李青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不算衣不蔽体,但也已经被扯坏了,本就不算多的布料,这时候看起来却也不成体统。 “我可以洗个澡吗?” “当然。” ...... 方京元本想和姜希微骑马过去,可他注意到方才下楼梯的时候,她掩嘴悄悄打了个哈欠。知道今日除夕,她在宫里必定也是忙了许久,现下出来又逛了半日,自是觉得累了。 于是,便改了主意,和她一起乘坐马车。虽说速度慢了点,但反正人已经救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姜希微今日属实是觉得累了。上了马车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强撑着打起精神。可马车晃晃悠悠,不知不觉间她就闭上了眼睛。 方京元一直关注着她,看她睡了,便动作小心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姜希微没有醒,反而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寻了个舒服地姿势,彻底睡熟了。 到了别院,她还未睡醒。 方京元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无声笑了笑,打横抱起她下了马车。 方泓和方正本在门口等候,刚要行礼回话就被他以眼神制止。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一路走到了自己休息的卧房,将她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端详片刻,怕她睡得不舒服,又抬手卸了她的钗环,拆了她的发髻。后来干脆连外裳都一并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觉得顺眼舒服了很多。 随后,方京元吹灭了内室的烛火,只留下外间的一盏。便转身出去了。 方泓和方正都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才轻声叫了声“公子”。 方京元轻声道:“去书房。” ...... 书房。 方京元背对着两人,仔细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是她前几日刚画好得姜希微。 好半晌,他才开口询问。 “人安置好了?” 方泓道:“是,公子,现在正在客房等着。” 方京元右手习惯性地要去摸左手腕间的手串,不妨摸了个空,才恍然想起,那手串已被他送出去了。 那手串,本不是这一世的东西。 前世,那老和尚说,她从高处摔落,虽补全了身体,但到底伤了根骨,就算重来一世,也还是会有影响。身体孱弱,易累多病。 他不舍得,他要一个健康的她。 百般求问,那老和尚才告诉了他一个法子,还献上了佛门至宝,舍利子。 那法子与寻常人来说,或许太过艰难,可于他来说,却太过轻易。 不过是要他两根指骨,给她便是,又有何难。 当时,他的右手已经残破不堪,也没甚用处了,他便直接手起刀落,斩断了自己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又将附着在上面的皮肉剔除干净,和着佛门舍利捣成粉末,又烧制成珠子。 那时他也已经时日无多,老和尚说他会把珠子和自己一起焚烧埋葬,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那珠子就会在自己手上了。届时,还需他以心头血滋养九九八十一天,方可赠给所需之人。 老和尚也确实没有骗他。这一世他醒来的时候,手腕上的确是凭空出现了一串珠子。 今日已是第八十一日。自重生醒来后,他日日以心头血滋养那手串,如今终于可以把它送给她。 日后,她的身体自然会慢慢好起来,日渐康健,一如前世。 ...... 方泓见他许久不曾说话,便小声询问道:“公子,现在可要见那名女子?” 方京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皱眉道:“去把她带过来吧。” 方泓刚要领命而去,又被他叫住。 “等等。” 方泓顿住,转身看他,以为还有别的吩咐。 不料,方京元眉头紧锁,似是极为纠结。半晌才终于妥协道:“算了,今日先不见了。”说完,便大步出了书房。 她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安睡。如此难得可贵的时刻,他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去见一个外人! 可以像前世一样抱着阿霁睡一晚,只要想一想他都觉得满足。 想到此,方京元不禁又加快了脚步,生怕浪费一秒。 第44章 亲密 方京元小心推开房门,没有察觉到异常才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他方才已在别处梳洗过,在外间尽量轻的脱了外裳,才去了内室。 姜希微还在睡着,呼吸悠长平稳,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方京元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了进去。等终于调整好姿势,将她抱在怀里后,他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热汗。 黑暗里,方京元看着床帐无声笑了笑。 姜希微本没想睡的,更没想自己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觉睡到现在。 她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方京元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一掌,呼吸可闻。 姜希微不自觉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可他的还在。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若是之前她定是要推开他的,可她之前已经说过,她的人可以给他...... 姜希微纠结着,烦躁之间莫名觉得面前之人的呼吸异常吵,终于忍无可忍的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 方京元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阿霁,是要谋杀亲夫吗?”口鼻被捂着,他的声音闷闷的。 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动,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掌心。 姜希微的手蜷缩了一下,刚要拿下来,却忽然怔住,随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方京元伸出舌尖舔了她的掌心! 姜希微彻底撑不住,迅速收回手掌放进被子里,然后悄悄在被子上蹭了一下,想要把那点湿热蹭干净。 方京元笑了笑,一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她。 “早啊,阿霁。” 姜希微红着脸胡乱“嗯”了一声,随即皱眉道:“这是哪儿?我们不是要去找那名女子么?” 方京元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揉了揉她散落的头发,悠哉道:“是啊,可是昨晚我们还没到别院,你就睡着了,我把你抱进来的时候你都没醒。” 姜希微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那你可以叫醒我。” 方京元突然凑近,鼻尖挨上她的,低沉道:“我怎么舍得?” 姜希微扭开头,不想看他。 稍顷,姜希微猛然掀开被子。 “时间不早了,该做正事了!我先梳洗,你快点!”说完,便抬腿跨过他想要下床。 方京元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只屈膝微顶,姜希微便一个趔趄倒在了他的身上。 方京元漏出几声低沉的笑,双手护着她,撑着上方的她道:“大清早,这么主动啊?” 姜希微皱眉:“你——分明是你搞的鬼!” 方京元坦然承认道,“对啊,就是我啊!” 姜希微,怒! 她现在全靠方京元双手撑着才没完全压在他身上,可这个姿势却也让她使不上什么力气。 “你放开我,我要下去。” 方京元闻言,面上缓缓绽开一抹笑,随即一挑眉,干脆利落道:“好啊。” 姜希微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她就完全失了支撑,彻底压在了方京元的身上。 姜希微惊呼:“啊!” 下一瞬,方京元就皱眉轻哼了声:“唔!” 姜希微僵住,不敢动。 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异物感。有什么东西在早上觉醒,此刻正抵着自己的小腹。 方京元此时也不大好受。 姜希微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赶快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起来。可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 方京元的寝衣是用水云绸制成的,面料光滑如水。她的手刚放在上面,立刻就滑了下去。刚撑起一点的身体也重新压了下去。 方京元闷哼一声,苦笑着环住她的腰,说道:“阿霁行行好,莫要再乱动了。” 姜希微结巴道:“你、你......”你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并非未经人事。 前世,自成亲之后,他们几乎日日同床共枕,交颈而眠,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时,曾有一段时间朝堂上的事务格外忙,他日日在外奔波,连着七八日都没回府休息。等终于可以歇息的时候,他硬拉着自己陪他睡,从日暮一直睡到第二日的卯时初。 睡梦中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在自己腰间,迷蒙中想要伸手拨开,刚一碰上却被人压在身下,哄着自己做那些混账事,纠纠缠缠了近两个个时辰。 期间无论自己怎样哀求哭泣都不管用,床帐都被她揉捏的皱巴巴地不像样子。等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她也已经腿软的下不了床。 ...... 可现下毕竟是不一样了,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对恩爱夫妻。 方京元看出她的为难,哑着嗓子轻声哄:“阿霁乖一点,只要你不乱动,我很快就会好了。” 自己的腰还被人握在手里,姜希微又能如何?只能顺了他的意。 见她听话地没再动,方京元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但脸上的神色还是压抑隐忍的。毕竟是心上人香香软软热热的躺在他身上,又是一大早,却只能看不能吃,这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不知过了多久,姜希微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立刻就明白过来,快手快脚地爬起来就往外间跑。 好似身后有什么猛兽,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被吃干抹净。 等他们二人收拾好,已是辰时末,姜希微有些等不及要见昨晚那名女子了。 他们到的时候,那名女子已经在等着了。 此时他已经洗去了曾经浓烟魅惑的妆容,素着一张巴掌脸,脸上的淤青倒显得格外明显。 姜希微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着她。单看容貌,确实算不上有多出挑,但也称得上是清秀佳人了,再加上皮肤白皙,身形瘦削,站在那里,倒也很能惹人怜爱。 李青颜看着二人坐定,俯身跪地叩头。 “奴家多谢二位贵人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两位贵人救命之恩!” 姜希微偏头看了看方京元,方京元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抬起头来。”姜希微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李青颜说道。 李青颜缓缓抬起头,终于看清了上首之人的样貌。 那女子周身虽无半点金黄之物点缀,却通身自有一派雍容华贵之气,更别提她的样貌。 鹅蛋脸上一双远山眉,此刻正微微上挑。眉下一双杏眼更是明亮,眼眸流转之间皆是从容清高之气。鼻头圆润,鼻梁高挺,使她看起来更显娇柔。两瓣樱唇微微抿着,倒显出几分严肃来。 虽说这比较实在有失妥当,可她看起来确是比整条花柳街的姑娘都要美上许多倍。 再看那男子。虽是坐着,可也能看出他身形高大。脸庞丰神俊朗,轮廓深邃而立体,双眉如飞剑般上扬,一双狭长双眸灿若星辰,鼻梁英挺,薄唇微扬,显出一派温和笑意。 可那笑意在他的视线从那华贵女子的身上移开时,也倏而不见了。 姜希微任她打量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方才他们商量好的,按着上一世的轨迹,当作只是偶然搭救而不是有意为之。 听到她的问话,李青颜愣了愣。 她的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起了,她也很久没有再提,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 良久,她才缓缓道:“奴家,名唤李青颜。” “你是哪里人?怎会沦落到风尘之地?” 李青颜顿了顿,才慢慢开口说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第45章 交易 其实她的事昨晚方京元已经跟她说的差不多了,只是终归还是要问一下的,不然可就说不通了。 等李青颜说完,姜希微点了点头,沉吟道:“你是个可怜苦命的人。过去种种,譬如朝露,而今终究都算是过去了。我既救你脱离了那苦海,你便也不用再担心我会把你再送回去。” 李青颜感激道:“多谢贵人。” 姜希微淡淡道:“道谢倒也不必。我救你,也非毫无所图。” 李青颜皱眉问道:“可奴家一介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值得贵人图谋的呢?” 姜希微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弯腰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左耳后的胎记。 是一片半个手掌大的红色胎记,但形状却有些像一只燕子。 许是因为这胎记没少被人奚落,李青颜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了偏头,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别动。”姜希微皱眉道。 李青颜顿住。 姜希微又看了片刻才返身回到上首坐下。 “我救你,其实全然是因为昨天偶然看见了你左耳后的胎记。”姜希微直言道。 李青颜小心问道:“这胎记,可有何特殊之处?” 姜希微点了点头,继续道:“镇北大将军梁少康的后院有一位极得宠的小妾,她的左耳后也有一块胎记,和你的很像。” “我救你,也是因为这胎记,想利用你来帮我做事而已。”姜希微说道,“所以,你也不必谢我。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李青颜沉默片刻,“贵人想让我做什么呢?” “入镇北大将军的后院,监视他们。” “他们?” 姜希微并不打算隐瞒她什么。 “没错。那小妾并非普通人,实是北夷安插在我大冶的奸细。至于镇北大将军,此前确为国之良将,只是终究还是被枕边风吹昏了头脑,犯下了错事。” “你可知,镇北大将军为何对那位小妾青睐有加?” 李青颜私有所明,但还是摇了摇头。 姜希微直直盯着她说道:“全然是因为那小妾左耳后的胎记,很像他此前的一位故人。” 李青颜不解道:“那......那为何不直接去找镇北将军的那位故人?”何必要再找一个她这样的替代品? “镇北大将军在得势之后就去找过那位故人,只是却被其家人告知那人已经因病故去。李青颜,你可知那故人叫什么名字?” 李青颜似乎猜到了什么,犹豫道:“难道......” “没错,就是你。”姜希微转而又问道,“你可还记得,幼时曾经救过一个小乞丐?” 李青颜微微睁大了双眼。“是他!?” 姜希微点头。“所以我说,救你,既是误打误撞,也是另有所图。李姑娘,你可愿为我做事?”说完,想了想又道:“作为报酬,事成之后,我会另外赐你一座宅子,良田百亩,白银千两,足够你衣食无忧的过完此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方京元突然开口道:“但是,你若答应了便需对她有绝对的忠诚,若有二心,我定会让你后悔。届时你会发现,在醉烟楼的日子已算是你的好日子了。” 姜希微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反驳。 李青颜闻言苦笑了一声,凄然道:“事到如今,难道奴家还有得选吗?若没有贵人相救,奴家此时早已是个死人。奴家的命都是贵人的,贵人有吩咐,奴家定当竭尽所能。” 姜希微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问道:“梁少康对你也算有情有义,也曾找过你很长时间。你若出现,他定然会欣喜,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你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应是容易的。只是......” 李青颜轻笑,多年沉浸在风月欢场得气质显露出来。 “贵人难道觉得奴家还会对他生出什么情意?”说完她摇了摇头,继续道:“奴家在醉烟楼这几年,曾无数次期盼有人来搭救,可这期盼却总是在落空。奴家决定去死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有恨的。恨生平认识的所有人,为何不来寻我救我?” “他虽寻过奴家,却也终究没能寻到奴家,那对于奴家来说便也没有什么用处,救了奴家的终归是贵人您。” “所以贵人不必担心。奴家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那些前尘往事本不想再提,但既是贵人有需,那奴家自是会妥善处理,不让贵人失望。” 姜希微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暂且信你。你先下去休息,调养好身体,接下来的事会有人来告诉你怎么做。” 李青颜颔首行礼,随即跟着一位侍女往外走。 “慢着。”方京元淡淡开口。 李青颜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方京元冲一旁的方泓使了个眼色,方泓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快步走到李青颜的身边。 方泓温声道:“李姑娘,为了让主子安心,还请姑娘服下这药。” 李青颜脸色有些白,问道:“是什么药?” 方泓道:“李姑娘不必担心,这药只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忠叛主之人,只要李姑娘不生逆反之心,这药便不会有丝毫的作用。” 李青颜抿了抿唇,伸手接过,随后直接咽了下去。“贵人放心,奴家懂得的。” 等人都走了,方京元突然凑近,将下巴搁在姜希微的肩膀上,抱怨道:“阿霁太过偏心,不公平。” 姜希微皱眉,不懂他又在发什么疯。 方京元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姜希微莫名想到了白花花。白花花撒娇,想让她亲亲摸摸抱抱的时候,就会用头在她身上磨来蹭去的。 ...... 仿佛是蹭够了,方京元才懒懒开口道:“阿霁不信我,特地命人去找鸳鸯蛊来控制我。方才那名女子,却只是三言两语,阿霁就信了她,竟半点不知要留个后手。” 姜希微想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她也在利用他,却始终对他抱有怀疑戒备之心...... 姜希微抿唇,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又觉得出来的时间够久了,索性直接起身离开。 “方公子自便,本宫还有事,先回宫了。” 而且,她也要再写信去催一催孙思愈他们了。鸳鸯蛊,还是要尽早服下,她方能安心。 第46章 情人蛊 距离都城五十里外的襄城客栈。 凌肃和孙思愈他们此时正在店里歇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去去去!我开的是医馆,不是善堂,没钱我怎么给你看病?” “大夫!大夫您行行好,就去看一眼我娘亲吧!我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听声音是个孩童。 孙思愈喝茶的动作顿住。 “少来这套,都要像你这样,我这医馆还开不开了?”男人的声音逐渐不耐烦。“再敢来这里纠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滚!” 孙思愈皱眉摇了摇头。医者父母心,这人...... 孩童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夫,求求您了!救救我娘亲吧!我只有娘亲一个亲人了大夫,求求您了......啊!” 那孩童痛呼一声,应是被打了。 男人狠狠道:“滚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孙思愈忍不住了,“腾”地一声站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刚要往外走,就被凌肃拦住。 凌肃皱眉淡淡道:“孙大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孙思愈一把甩开他的手,气愤道:“什么节外生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说完,快步朝外走去。 那孩童正歪躺在地上,应是刚刚被那男人踹中了肚子,此时正捂着肚子呻吟。 孙思愈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拍了拍他破旧衣服上的泥土,温声道:“小兄弟,别怕。我是大夫,我去给你娘亲看病,不要钱。” 那孩童立刻止住了抽泣,双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泪眼朦胧道:“真的吗大夫,您真的愿意免费为我娘亲治病?!” 孙思愈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上和泪水和脏污,点头道:“当然了。你家在哪里?带我过去吧。” 那孩童拉着他转身就跑。 “就在前面不远,很快就到了,大夫您快点!” 孙思愈摇头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不用跑不用跑,小心摔着!”但还是脚下不停地跟着他小跑了起来。还不忘跟站在门口的凌肃打招呼。 “凌肃!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跑过三条街,渐渐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那孩童指着前面的一座稍显破败的小院说道:“就是这里了大夫,快跟我进来吧。” 到了院门口,那孩童站定,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大夫,您请。”说完,就推开了院门,随后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孙思愈被他推的踉踉跄跄地进了院子,刚站定就听到身后“哐当”一声,转身一看,院门已被关上,那孩童却不见了踪影。 孙思愈心里一紧,坏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人声,“孙太医,一路辛苦了。” 孙思愈眉心微皱,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回身一看,就见一俊俏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小屋门口。 正是方京元! 孙思愈惊讶道:“方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处?”又想到自己此行出来的目的,难道被他知道了?! 他是来抢夺鸳鸯蛊的?! 可他如此明目张胆,竟亲自来了,丝毫不避讳自己,难道他还想杀人灭口?! 短短的一瞬,孙思愈想了诸多,最后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凌肃还在客栈等着。只要他跑的够快,找到凌肃,就还有希望! 孙思愈跑到院门口,刚打开门,两把刀就明晃晃地架在了身前。 孙思愈虎躯一抖。 方京元淡笑道:“孙太医,可愿进来一叙?” 孙思愈心道,你都这样了,还问我做什么?装模作样!但转过身之后面上还是带了笑:“既然方公子相邀,孙某哪有不从的道理。方公子,请。”说完,就强撑着跟着进了里屋。 里屋只摆放了一张桌子,两张凳子。 连杯茶水都没有,真是小气,孙思愈暗道。 “孙太医,请坐。” “好好好,方公子你也坐,坐,不必客气。” 方京元刚一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盒,推到孙思愈的面前。 孙思愈挑眉,“方公子这是何意?” “这是情人蛊。”方京元淡淡道:“方某想用它来换孙太医手中的鸳鸯蛊。” 孙思愈惊的跳起来,指着方京元结结巴巴道:“你!方京元!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你大逆不道!” 鸳鸯蛊,听着好听,但在他看来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这东西有公母两只蛊虫,男女分别服下蛊虫之后,两人便能同生共死。若有一方背叛,另一方便能以死相要挟。一人死,另一人也不能苟活。 公虫平日倒对男子没什么影响,可母虫对于女子来说却十分煎熬。 服下母虫的女子,每月月事来时都会疼痛难忍不说,此生都不能怀孕生子。 所以在最开始姜希微让他去找这东西的时候,他才不愿意。 再说这情人蛊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情人蛊是子母蛊,分别服下之后,却只有子蛊会被牵制。若是服下子蛊的人死了,对服下母蛊的人没有丝毫影响。可若是服下母蛊的人死了,服下子蛊的人就也活不成了。 是以,子母蛊这种东西,素来都是用来控制那些有用但不忠的人。 方京元刚刚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觉得,他是想让姜希微服下子蛊,从而控制她,进而去威胁皇上和太子! 方京元明白他在想什么,只道:“子蛊给我。” 孙思愈咋咋呼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把子蛊给嗯?你说什么?你要的是子蛊?不是母蛊?” “嗯,你没听错。我要子蛊。” 孙思愈觉得是不是自己方才跑得太快,刚刚又受了些惊吓,所以这会儿才觉得有些晕,脑子都不太灵光了。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不是不是不是,你,方公子你等等啊,让我先,先缓一缓。”说完,就坐在凳子上,一手撑着额头做沉思状。 方京元继续道:“你是大夫,自然知道鸳鸯蛊的危害。她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控制我,那用情人蛊也是一样。她服下母蛊,我服下子蛊,这样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既能控制他,又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 孙思愈把撑着额头的手放下,不解地问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啊?你和公主,你俩什么情况?搞得什么名堂?你们夫妻俩是闲着没事儿玩情趣耍我玩儿呢?” 方京元听到他说“夫妻俩”,抿唇笑了笑。 “她这么做自是有她的打算,我只是不想看她受苦。” “所以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摆明了是不信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方京元摇头:“并没有。你就当她只是想......未雨绸缪吧。” “总之,情人蛊换鸳鸯蛊,此事不必告诉她。” 孙思愈还想说什么,被方京元打断。 “孙太医,你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再不回去恐怕会惹人怀疑。” 孙思愈快速想了想,这事儿,对于公主来说,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他本来就不赞同公主用这劳什子的鸳鸯蛊,万一用出了什么事,皇上和太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现下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孙思愈想通了,一拍桌子。“成交!”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要先验验货!”说完,伸手将桌子上的锦盒拿过来仔细查验。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彻底放下心来。 不错,东西是真的。 孙思愈把子母蛊收好之后就从怀里拿出了装有鸳鸯蛊的锦盒,交给了方京元。 方京元拿到之后,只看了一眼,说道:“多谢孙太医成全。”说完,便直接一掌拍碎了它。 孙思愈一抖,心里升起一点子惋惜。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终究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很难得啊! 唉! 第47章 九方 孙思愈回到客栈,凌肃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大侠,看病救人是精细活儿。就算我医术高超犹如华佗再世,也不能一眼就看出人家得的什么病吧?”孙思愈说完就催促道:“我们快回去吧。赶紧交了差我也能松口气,为了这么个鬼东西,我连除夕都错过了。” 主要也是经过方京元这一遭,他也觉得凌肃先前说得对,不要节外生枝,该赶路就赶路。 要是再出了什么差错,可就麻烦大了。 孙思愈和凌肃在正月初四这天早上赶回了都城。 一回来两人就立刻让人传了信儿给姜希微,姜希微第一时间传召了两人。 一见面孙思愈就开始苦哈哈第抱怨。 “哎呦我的公主殿下,你可是不知道,为了找这个东西,我这一路可谓是风餐露宿,吃不饱睡不好的。你可一定要好好补偿补偿我!” 姜希微急切道:“没问题,之前说好的东西都给你,另外你还想要什么也一并给了你。” 孙思愈这才满意地停了念叨。 “东西呢?快给我。” 孙思愈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锦盒,姜希微刚要伸手去拿,他又缩了回去。 姜希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思愈小声问道:“公主殿下,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这东西真的伤身体啊,万一被皇上或者是太子知道了,你我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姜希微点头,“我早就考虑清楚了。你放心,若是将来真的被父皇或皇兄发现了,我一定不让你受牵连。” 孙思愈“啧”了声,又叹了口气。 “这东西服下之后可就容不得你后悔了,你真的——” 姜希微已经不想再听他啰嗦,趁他不注意干脆直接上手夺了过来。 孙思愈没料到,见她得手也只能在原地来回跺脚,拍着大腿说道:“你!真是个傻子!” 夫妻俩都是傻子! 姜希微看到锦盒里的东西,又反复跟孙思愈确认了几遍,才终于放下心来。 有了鸳鸯蛊,她便再也不怕了。 孙思愈见她实在是铁了心,便也不再白费口舌,左右那东西已经被换了,拱手准备告辞。一本正经道:“公主,下官离开已久,我那老师兄恐怕也多有担忧,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他师兄就是太医院的院首孙思邈。 他本是个孤儿,小时候流浪时被孙思邈的父亲捡了回去。后来发现他颇有医术上的天分,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那时孙思邈已经是而立之年,两人名义上是师兄弟,实则孙思邈是拿他当儿子看待的,连名字也是他取得。 姜希微自然也明白。孙思愈不在的这段时间,孙思邈那老头每回过来给自己请平安脉都要问上几句。 姜希微点了头后,他就立刻走了。 等孙思愈走后,姜希微就传了凌肃过来。 凌肃躬身行礼:“卑职见过公主殿下。” 姜希微抬了抬手,说道:“免礼。凌肃,此行可有出什么差错?” 凌肃沉吟片刻才道:“并未。” 姜希微挑眉,“你没有立刻回答,就证明还是有些事情发生的。不妨说出来,就当听个故事解解闷。” 凌肃这才将孙思愈在襄城路见不平仗义挺身的事说了出来。 姜希微一时没有说话,放在桌子上的纤长手指轻轻击打着桌面,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凌肃,以防万一,劳你再去跑一趟襄城,将那日的事情再好好调查一番。若是真的,也不妨再给那孩童一些银两。” 凌肃低头称是,随后便退下了。 姜希微看着桌子上的锦盒,眼神明明灭灭,足以见心中的纠结。但很快,她的神情就逐渐坚定起来。 只待凌肃回来,若是一切正常,那她便立刻就让方京元服下。 ...... 凌肃那边刚一出宫,方京元这边就立刻收到了消息。 方正道:“我们的人一路跟着凌肃出了城门,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去襄城了。” 方京元剑眉微挑,面上显露出一丝意外。他的阿霁认真起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只是这份认真若不是用来防着他的话,他会更加欣慰和开心。 方正继续道:“公子放心,襄城那边属下们已经都打点好了,凌肃此行必定查不出什么。” 方京元闻言摇头笑了笑,说道:“既如此,就随他去吧。” 方正走后,他坐在书案后微微有些出神。 她还是不信他。 这段时间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和机会去接近她亲近她,就是希望她对自己的抗拒能少一点。虽然知道想让她相信自己很难,但还是希望她可以放弃用蛊。 鸳鸯蛊已被情人蛊替换,可终究是蛊虫,日后万一出什么差错,他怕是受不住的。 今生,他实在是看不得她受一点苦。 ...... 方泓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方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低声道:“那边又来信了。” 方京元眉心微皱,面上显露出几分不悦。 上一世,他被祖宗父辈的夙愿所累,伤她至深。重活一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方京元接过信,只草草看了一眼就烧了。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方泓,你让方明回家一趟,敲打一下那些人,让他们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若是谁有不服,就让他来都城见我。另有挑事出头者,就先杀几个给他们醒醒神,别让他们忘了,谁才是九方家的家主。” 方泓低头称是,想了想还是道:“公子安心。家里的年轻一辈已渐渐成长,羽翼丰满,那些老人若要再闹事,毁了现下的平静,想来他们也必不会愿意的。” “再说家里的老人们也不多了,最多再熬个几年,等他们都不在了,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人提什么祖宗遗志了。” 方京元摇了摇头道:“怕只怕那些老家伙狗急跳墙。”他们反正是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方泓皱眉道:“是,属下明白。属下会让家里的人盯好的,一有异动就立刻来报。” “不必。” “公子?” 方京元淡淡道:“若是那些老人敢妄动,让我们的人就地格杀。” 方泓闻言心里一惊,面上还是不露声色道:“属下遵命。” 第48章 阴谋 正月初六。 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今日都要进宫来叩谢皇恩。 宫宴分为东西两处,皇上和太子在东宴,接见的都是男子。各级官员们带着自家的子侄前来赴宴,也直接表明了家族未来的选择。是以,每年今日的宴会,也是各家相互结交,打探消息的日子。 西宴则都是女眷。后宫无主,姜希微作为嫡公主,便负责操办此次宴会。这样一个露脸的机会,她自然不会独占,便理所应当地点了后宫中唯二的两个妃位,敬妃和贤妃。 宴席上,姜希微坐于主位,敬妃和贤妃分坐于她左右两侧。 女眷们相携而来,看到殿中的座位分布,心里都暗暗惊了一下。 往年,自皇后故去,安和公主是从不参与这日的宴会的。因此,主座上的位置向来都是空着的。而左下首的位子,多年来都是贤妃在坐。 今年这样的变化,聪明人都知道,这后宫是要变天了。而后宫的起起伏伏也时时刻刻关系着前朝的波诡云谲,这次回去之后,她们这些妇人也要跟自家夫君说一说,后宫的风向,变了。 女眷们一一行过礼后,姜希微温和道:“昨日下雪,诸位夫人小姐一路过来,可还顺当?” 下首的一众女眷纷纷道:“多谢公主殿下关怀。” 又说了几句寒暄的场面话,姜希微才宣布开席。随着时间的推移,宴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同桌的夫人小姐们也渐渐开始攀谈。 殿外侍候的太监们突然高声道:“升平长公主到——” 众人纷纷站起来看着外面。 这时,升平长公主终于姗姗来迟。 姜希微笑着走下去迎接她。 “姑母今日可迟到了,待会儿要自罚三杯才好。” 升平长公主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啊!就会来闹本宫。” 姜希微撒娇道:“今年可是阿霁亲自主持的宴会,姑母却来迟了,如此不给面子,当然要罚。” 升平朗声笑了几声,说道:“就是知道了今年是你主持,本宫才过来的。你问问她们,往年本宫可曾来过?” 自不必问,姜希微也是知道。 升平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在场的众人,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各异,心里都有一番计较。 贤妃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暗自隐忍着。 升平的话,明摆着就是看不上她,连她操办的宴席都不屑参加。 贤妃暗笑,哼!既然长公主这么看重姜希微,一会儿的好戏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 姜希微,今日,我就让你身败名裂。从此以后,安和公主就是一个笑话! 姜希微知道,这是自家姑母给自己撑场面压阵呢! 升平长公主既然来了,这座位自然是要重新排了。 姜希微吩咐道:“去,在本宫的旁边再加一把椅子给长公主。” 升平却摆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了。本宫既已出宫开府,这上首自然是坐不得的。” 姜希微皱眉道:“姑母这话阿霁可不认!” 升平含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阿霁的孝心姑母都懂。”说完转而对坐在敬妃左手边的夫人说道:“国公夫人,劳驾您给贤妃让个座,往旁边挪一挪。” 贤妃闻言双目微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升平这话,不仅是让国公夫人给贤妃让座,更是让贤妃给她让座。 可贤妃让到哪儿可就又不一样了。 若是坐在敬妃的位子,那她今日的脸面就还在。可升平让她坐在敬妃的右手边,这简直是将她的脸皮完全扒了下来扔在地上,任由别人在上面踩踏! 国公夫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一旁侍候的人也早已机灵地催促着其余的夫人依次往旁边错了一位。 很快,敬妃左手边的位子空了出来。在人群间格外显眼。可贤妃还坐着没有动。 席间有一瞬的安静。 姜希微刚要开口,就被升平用眼神制住。 升平看着一动不动的贤妃皱眉,双目暗含威压,道:“贤妃,可是对本宫的安排心存不满?”话是她起头说的,自然要由她来了结。 贤妃身体一震,使出全身的力气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缓缓扯出一抹笑,站起身道:“臣妾不敢,长公主您请落座。” 升平含笑点了点头,称赞道:“本宫知道,你这孩子向来是个好的。” 贤妃低头行了一礼,便抬脚走向了对面那唯一空着的位子。 敬妃起身拉着她的胳膊道,“贤姐姐,快过来坐。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谁也不认识,正好咱们姐妹俩坐一块儿,也有个伴儿。” 贤妃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慢慢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拂了下去,缓缓入座。 敬妃面色不改,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姜希微此时含笑开口道:“姑母说的极是!往年阿霁躲懒,总是把这些劳心费力的俗务推给贤妃,自己倒是乐得清闲。”说完看向贤妃。 贤妃不愧是在这后宫里浸淫多年的老人了,经过了刚刚那一遭。不过片刻,此时已经恢复如常。 听到姜希微的话,她面上犹带微笑,温声道:“公主说笑了,能为公主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姜希微展颜道:“各位夫人们瞧瞧,贤妃总是这么识大体顾大局,才纵容得本宫越来越懒。” 女眷们闻言面上都挂着笑,纷纷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这等俗事自不必劳累您亲自处理。”云云。 等她们的声音稍落,姜希微叹了口气,皱眉道:“正如姑母所言,贤妃是极好的,后宫诸事繁琐,贤妃一人撑了这么多年,实是不易,却从不叫苦喊累。说来,本宫是要多谢贤妃的。” 贤妃脸上的笑容堪称无懈可击。依旧温声道:“公主言重了,一家人何必言谢?再说,后宫诸事也不过都是些小事。” 姜希微道:“贤妃这话说的就更叫本宫汗颜了,眼看着今年也要出宫开府了,却还是如同孩童一般贪玩。”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说到底,还是父皇知道心疼人。知道这后宫诸事是彻底指望不上我这个笨女儿了,这才指了敬妃来为贤妃分忧解难。”说完,目光转向敬妃。 继续道:还未有机会向大家介绍,这位便是敬妃。” 底下的女眷们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起身向敬妃行礼道喜。 敬妃含笑起身,浅浅回了一礼,看着姜希微说道:“承蒙皇上错爱,能为皇上,为公主,也为贤姐姐出一份力,是臣妾的福分。” 姜希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转而对女眷们说道:“日后大家少不得要打交道,也不必太过拘束,今日不妨多聊一聊,也好熟悉一下。” 又待了一会儿,升平便借口有事先离席了。姜希微起身去送,也没有再回来。横竖今日,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接下来,就要看敬妃的了。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眼看着姜希微离席,贤妃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对身边的明书使了个眼色。 明书微一点头,找了个机会出去了。 第49章 有诈 姜希微和升平两人在园子里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升平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之前听说昱儿送了你一只小东西?” 姜希微抗议道:“姑母此言差矣!现在它可不是什么小东西了!经过我的精心喂养全心呵护,它现在长得可壮实了,可谓威风凛凛!” 升平被她逗笑,故意打趣她道:“是吗?我可不信,定是你在自夸。” 姜希微立刻道:“姑母既然不信,那我只能想办法让您信了。”说完拉着她调了个方向,说道:“姑母之前没见过白花花,今天正好让我为你们引荐一番!” 升平无奈,倒也乐得宠她,便也由她拉着走。 不多时就走到了安和宫。 白花花老早就闻到了她的味道,巴巴地在宫门口守着。一见她就立刻冲过来在她脚边围着打转,不时用头顶蹭着她的腿。 升平却属实被唬了一跳,实在是她没想到,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别人口中的小东西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白花花现下已经长到了姜希微的大腿处那么高,身长一米有余,体重也有百余斤,站起来的时候比一般成年男子都要高。 白花花蹭完了姜希微,又开始歪头打量她旁边的升平,湿润的鼻头一耸一耸的。 升平有些害怕地僵住,不敢动。 姜希微笑了笑,伸手撸了一把白花花毛茸茸的头顶,对它说道:“白花花,这是你姑祖母,要友好一点知道吗?” 白花花又歪了歪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把头伸过去仔细闻了闻升平身上的味道,最后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随后又转而只围着姜希微转悠,哼哼唧唧地撒娇。 姜希微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升平道:“怎么样姑母?我没骗您吧?” 升平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舔得有些湿漉漉的手背,有些控制不住地嫌弃。 姜希微也不在意,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 “它这是在跟您打招呼呢!不用怕姑母。” 升平扶了扶胸口道:“这、它怎么长这么大了?不是才带回来两个多月么?” 姜希微道:“皇兄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兽奴说它已经快四个月了,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才会显得特别瘦小。” 升平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道:“倒真像你说的那样,威风凛凛的。” 姜希微骄傲地“嗯”了声。 “姑母可要进去歇一会儿喝口茶?” 升平摇了摇头,说道:“天色已晚,今日就算了,改日一定。” 姜希微没有再客套,“那好,我送您出去。” 升平也没拒绝。 姜希微和升平缓步走在安静无人的宫道上。梅见霜见一群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处有一抹白色轻巧地跳上了墙头。 升平关心道:“你跟贤妃如今是彻底撕破脸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想好了?” 姜希微笑了笑道:“总归不会让她好过的。”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贤妃那种人?”升平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姑母只怕她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就不值当了。” 姜希微靠在她的肩膀悠悠道:“姑母放心,我会小心的,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到我。” 升平点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若遇到什么难处不方便跟你父皇和皇兄开口的,尽管来找姑母。” 姜希微嘻嘻笑道:“那阿霁就先谢过姑母啦!姑母最好啦!” 临分别之际,升平问道:“过了年,再过不久你就要成婚了。虽说一应东西,都有人为你准备,可有一样东西可得你自己亲自弄。” 她这么一说,姜希微也突然想到。 “姑母说的是——” 升平笑着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就是你的红盖头啊。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宫里的嬷嬷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了呀?” 姜希微怔了怔,宫里的嬷嬷确实早就跟她说过这事儿。只是那时她心里本就对成婚这件事抗拒的很,亲手绣盖头就更别提了。 前世的她确实是亲手绣了,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已半点没有那种开心和期待了。 升平推了她一把,皱眉道:“发什么呆啊丫头,这事你可要记在心里,赶紧准备起来啊。” 姜希微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想撒个娇糊弄过去,就见升平板着脸认真道:“别的事姑母都可由着你,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 姜希微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在大冶,女子成婚之前都是要自己绣红盖头的,寓意无外乎就是白头偕老,百邪不侵之类。若女子出嫁的红盖头是由别人绣的,婚后生活便会不幸。 升平眉目流转,突然笑道:“当然,若是你实在不想绣,让驸马绣也是可以的。” 姜希微噎住。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能?!方京元一个男人怎么会女红? 姜希微无奈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姑母,我会记得的。” 升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升平,姜希微带着梅见霜见她们溜溜达达往回走。 昨日凌肃就回来了,襄城的事并无异样。 她也能放下心了。 今晚的宴席,方京元也是来了的。不如待会儿等宴席结束,就让他过来把鸳鸯蛊服了?早一天服下,她也能早一点安心。 只是那边的宴席向来结束的晚,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正想着,梅见突然道:“公主,前面有人,似乎是特地等着咱们的。” 姜希微抬头一看,前面确实有一个小太监在等着。 “过去看看吧。” 那小太监等她们走近后忙躬身行礼。 “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姜希微抬了抬手道:“你是何人?” 小太监低着头道:“回公主的话,奴才是在东宴那边侍候的。是方公子派奴才过来,说是这会儿他脱不开身,一会儿想与您单独见面说会儿话。”说完,从袖带中拿出一枚玉佩。确实是方京元常戴在身上的那一块,姜希微便也不疑有他。 “可有说在哪里见面?” “方公子说,让您先去琉璃宫的偏殿等他。” 琉璃宫在东西宴之间,平日没人居住,一直空置着。姜希微暗暗点头,那地方也算僻静,正好也方便她要做的事。于是便道:“如此,走吧。” 姜希微对霜见道:“书房的博古架上有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有一个墨绿色的锦盒,你去帮我拿过来。” 霜见领命而去。 到了琉璃宫,方京元还没到。 姜希微也不觉得奇怪,径自进了偏殿。屋内不知熏的什么香,有些刺鼻。 小太监恭敬道:“公主,奴才在外面候着,您有事尽管吩咐。” 姜希微挥了挥手道:“不必在此候着了,你且去忙你的。” 小太监略顿了顿才称是,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过了片刻,姜希微忽然皱眉:“梅见,你有没有觉得——” “咚!” 姜希微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梅见已经晕倒在地。顿时反应过来,这房间里燃着的香有问题!她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试图保持几分清醒,可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 迷蒙间,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是谁...... 第50章 白虎 那人推开了门,姜希微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药效上来的太快,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左右摇晃,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绝不是方京元。 来人正是今日跟随父亲柳高达一起前来赴宴的柳毅卓。 前几日,他的姑母,也就是贤妃,让人给他传了信。说初六宫宴那天,只要他敢,她就有办法让安和公主从此以后成为他的人。 柳毅卓没做犹豫,立刻便答应了。 自三年前他第一次进宫见过姜希微后,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也曾多次求告贤妃,让她为他们牵线搭桥。奈何姜希微完全看不上他,更丝毫不给贤妃面子。 贤妃知道自家侄儿的心思,又因着近些日子姜希微对她的所作所为,便想了这么一出。 若今日事成,姜希微身败名裂不说,最后大概率是要嫁到柳家的。以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日后她更会是柳家的一份助力。 柳毅卓看着眼前面色酡红、软倒在地的美人儿,顿时把方才的一丝顾虑全然抛之脑后。 她是他的了!只待生米煮成熟饭! 柳毅卓兴奋地面色发红,摩拳擦掌,缓缓靠近倒在地上的姜希微,刚伸出手想要去抱她,眼前便闪过一丝白光。下一瞬,他的手传来一阵刺痛。 原来姜希微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尚存几分清醒,此时手里拿着一块瓷片。是刚才她摔倒时,无意间摔碎了的茶杯。 她口干舌燥,满头大汗,勉力抵抗着身体深处不断涌上来的情热,咬牙看着面前的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姜希微的声音绵软,毫无威慑之力。 柳毅卓闻言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了。随即心头火起,冷笑道:“公主殿下,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过无妨,过了今晚,你将会永远记得我。”说完,轻而易举地就从她手里夺下了那块本也就握的摇摇欲坠的瓷片,随手扔在了地上。 柳毅卓握住她的手腕,一手轻轻抚摸姜希微汗湿的脸颊,轻声道:“因为,以后,我将会是你的驸马。我们,日日都会在一起,同床共枕,生儿育女。” 姜希微觉得一阵恶心。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扭开脸避过他的手,奋力挣扎。 纵然她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在男人看来却犹如婴儿。 柳毅卓愉悦得笑起来,看着她道:“啧啧啧,别挣扎了我的公主殿下,你我今日就将这好事做成......”说着,缓缓靠近姜希微。 姜希微另一只手摸到了方才被男人扔在地上得瓷片,紧紧握在手里,试图保持清醒。 瓷片划破手心,刺痛传来,姜希微得眼神恢复了两分清明。 “你若、若敢碰本宫、一根手指头,本宫、定会、杀了你!” 柳毅卓丝毫不在意。 再过一会儿,他的姑母就会带人来撞破他们的好事,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她清白已失,自是不能再嫁给方京元。若不嫁给自己,难道还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皇上如此宠爱她,必然会舍不得。到那时,再由父亲和姑母出面请罪说情,她便也只能嫁给自己了。 姜希微掌心的鲜血越来越多,蜿蜒到了手腕,染红了方京元送给她的手串。 男人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姜希微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流出了泪水。 父皇...... 皇兄...... 方京元...... 救我...... 方京元,救我!!! 就在姜希微要放弃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柳毅卓的动作一顿,猛地回头。 “谁!?谁在那里?!” 外面无人应答,但却响起一声吼叫。 姜希微惊讶,是——白花花?! 柳毅卓身体一抖,随即抽出腰间的匕首,刚要往门口走去。房门就被突然撞开,硕大的白色身影快如闪电,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柳毅卓惊恐地大叫出声:“啊啊啊啊!!!” 白花花此时显得异常暴躁,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去咬身下人的喉咙。 柳毅卓猛地伸出胳膊挡下,随即又发出一声惨叫。 姜希微勉力去看,只见白花花甩了甩头,一截断臂就被甩了出去。 它把柳毅卓的胳膊咬掉了! 姜希微稍感安心,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白花花......”可声音却还是小的可怜。 但白花花还是听见了,立刻撇下身下惨叫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用鼻子闻了闻她还在流血的左手,烦躁地打了个响鼻。随后伸出舌头安慰般地舔了舔姜希微的脸,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不住用头去蹭姜希微的身体,间或伸出爪子轻轻碰着姜希微的身体。 姜希微的身体越来越难受,仿佛自己此刻身在火炉之中,又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身体。她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尤其是身下的某个地方,更是泛滥成灾。 柳毅卓的惨叫渐歇,强忍痛苦看着自己的断臂,发出一声怒吼。随即捡起地上的匕首,满脸凶狠地朝一人一虎走来。 白花花再次发出怒吼,身体摆出进攻的状态。 ...... 东宴。 本在与人饮酒的方京元突然心口剧痛,握着酒杯的左手骤然失了力气,将酒杯摔落在地。 方京元脑中轰鸣作响。 阿霁——她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起身,顾不得与身边之人赔罪,转身就跑。 坐在上首的姜徵和姜昱自然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皆是眉心微皱。 出了什么事,居然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方京元如此失态? 难道...... 姜徵一瞬间担忧,对姜昱使了个眼色。 姜昱瞬间明白,微点了点头,快速起身离开了。 方京元脑中迅速地想着事情,这是在宫里,此刻若无意外她应该还在宴席上...... 不不不!很快他又否定自己。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必定不会在宴席上待太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安和宫了。 可如果她人在安和宫,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思绪烦乱间,他突然听见一声猛兽的嚎叫声。 方京元脚步一顿,瞬间反应过来,是白花花!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白花花如此愤怒暴躁! 方京元仔细辨别了一下方位,随后脚步一转快速朝不远处的宫殿跑去。 第51章 销魂一度 方京元刚踏进琉璃宫的大门,就看见偏殿的门开着,立刻飞奔过去。进门就看见一个男子浑身是血,右手从手肘以下都没了,只剩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得衣袖微微晃动。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正慢慢靠近—— “阿霁!”方京元得视线越过男人,看到了躺在地上,衣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姜希微。 瞬间,他的眼睛就红了。 这样的姜希微,恍然让他以为是前世的时候。那时,她为了折磨他,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跳下了城墙,却无能为力! 等他终于踉跄着跑到下面的时候,她已经破碎的不像样子,浑身都是鲜血,并且还有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身体里跑出来,染红了地上枯黄的草。 而他,却只能站着,连把她抱起来都不敢,因为怕他一动,她会破碎的更厉害。 ...... 柳毅卓闻声,转过身来。见来人是方京元,脸上的神色更加癫狂。 他脚步凌乱地朝他走过去,笑道:“方京元,你来晚了!来晚了你知道么?哈哈哈哈哈哈——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方京元从回忆的旋涡中醒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直接越过他跑到了姜希微的身边。 白花花没有阻止他,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柳毅卓。 方京元一碰到姜希微,就被她身体的高热烫到了,立刻就明白了。他一把抱起她,急切道:“阿霁!你怎么样?” 知道来的人是他,姜希微微微松了口气,但却依然紧咬着牙不敢说话,生怕一松口就会有呻*吟声漏出来。 方京元颤着声音道:“阿霁,阿霁,我求求你,你说句话。求你——” 姜希微的嘴唇被她用力咬出了血,她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拽住方京元的的衣服,终于开口道:“带我,走——” 方京元立刻握住她的手,这时才反应过来给她把脉。随后稍稍放下心来,暗哑道:“好,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走?你们谁也走不了!”柳毅卓发狠道,说完立刻就朝他们冲过来。 白花花发出一声怒吼,方京元却比它更快,劈手夺了柳毅卓手里的匕首,随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那一脚太狠,许是断了肋骨,柳毅卓躺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方京元蹲在他身边,阴冷道:“就凭你,也配?”随后手起刀落,直接扎向柳毅卓的下体。 柳毅卓痛呼一声,随即晕死过去。 姜昱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方京元看到他也不觉得意外,丢下一句“看好他”,回身直接抱起姜希微就朝外面走去。 走动间,姜希微忍不住在方京元怀里扭动,嘴里漏出几声低低的呻*吟。 姜昱自然不傻,稍稍反应了两息便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此刻不方便跟过去,转眼看向晕死在地上的柳毅卓,直接走过一脚踩向他身体的某处,狠狠地来回不断地碾压。 那种疼痛,即使柳毅卓已经晕死过去,身体也还是疼的不断地抖动抽搐。 “来人。” “奴才在。” “把他给本宫拖下去,让羽林卫把柳高达扣下。”将与说完,又补充道:“去把贤妃也押过来。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任何人。” “奴此遵旨。” ......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在宫道上快步跑着,嘴里也不住地安抚道:“阿霁,忍一忍,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姜希微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呜——方京元,我好难受啊......” 方京元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体都是烫的。 “我知道,坚持一下,很快。” 方京元头一次觉得这地方这么大,等他们终于回到安和宫,姜希微的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方京元一进安和宫就让人送热水过来,又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今日正好是孙思愈当值,一听说是安和宫出了事,暗暗猜测:难道是那情人蛊出了什么差错?一想到此,他的腿脚都有些软。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安和宫,才发现是他想多了。不是情人蛊出了问题,是姜希微。 她中了销魂一度。 方京元急道:“可有什么解药?” 孙思愈摇头:“这药无解,只能......”说完,小心看了看一同等在外面的皇帝和太子。 姜昱气得眼底发红,一字一顿道:“柳毅卓,本宫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孙思愈皱眉严肃道:“下药之人心思可谓歹毒。销魂一度不仅是媚药更是毒药。女子中了此毒,便会身如烈火焚烧,若不在两个时辰内......中毒之人便会浑身血液沸腾,受炙烤之罪而死。” 姜徵不愧是一国之君,纵然遭逢此变,也不过沉吟一瞬就立刻有了决断。他看了方京元一眼,转身离开。 “太子,我们走。” 姜昱也知晓其中厉害,现下只有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这就是默许了。 孙思愈拱了拱手,也告辞离开了。 外厅眨眼间只剩下方京元一个人,他没再犹豫,转身快步向内室走去。 姜希微此时已经被脱了外裳,只着松松垮垮地袭衣,满面痛苦地瘫坐在浴桶里,双手紧紧抓着浴桶的边缘,强自忍耐着。浴桶之内水面翻腾,是她在地下不住蹬踹所致。 霜见和梅见正用帕子不断地给她擦汗和喂水,一时之间都没有发现本不应该进来的方京元。 姜希微身上的袭衣早已湿透,此刻紧紧贴在身上,恍若无物。春光外泄,可以让人很清楚地看见她里面穿着的浅碧色的小衣,和她身体曼妙的曲线。湿发凌乱地缠绕在颈后,为她平添了许多魅惑。 方京元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霜见和梅见两人双双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后都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条件反射地用身体挡住了浴桶里此时衣不蔽体的姜希微。 梅见结结巴巴道:“方、方公子,您怎么进来了?!这、这成何体统!” 霜见反应过来。 皇上和太子皆在外面,若不是他们默许,方京元是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的。 方京元重复道:“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霜见立刻道:“奴婢遵命。” 梅见还要再说什么,被她拉着快步出去了。 等室内就剩下他们二人,方京元走近她,缓缓伸出手去。 第52章 旖旎 方京元将姜希微潦草擦干了后,就放在了床上,随后伸出手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刚把湿透了贴在她身体上的袭衣脱下,姜希微就拦住了他。 “方京元,你、干什么......住、住手......”姜希微咬牙呢喃道。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的一波一波、不间断的情热烧灼着她,导致她嗓音都有些沙哑。 方京元伸手抚上她发红发烫的脸,低头凑近她道:“阿霁,你中了......毒,我们必须......才能救你的命。” 姜希微闻言,迷蒙半睁着的双眼微微睁大,随即急喘了几下,发白的嘴唇张张合合了几下,终于发出声音。 “我......我不、不愿意。” 方京元的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艰难道:“阿霁,我知道你现下不愿意,但如今已没有别的办法......阿霁,我必须救你。” 姜希微发红的眼角又开始有眼泪流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的从脸颊滑落到枕头上,不多时就打湿了枕面。 她本已经被那毒折磨的没有多少力气,可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头。虽然并不明显,可也足够方京元看清了。 她在哭。 她在摇头。 她不愿意。 方京元压抑地呼出一口气,“阿霁,如果不这样,你会......会......”那个字就在嘴边,可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姜希微想要往后退,可她早就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解开了自己小衣的绳结。 “方......方京元,别......别让我......更、更恨你。” 方京元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左手的两根手指也开始酸疼僵硬,险些使不上力气。 方京元声音嘶哑,似乎他也正在被那灼热折磨。 “对不起,阿霁......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一定要救你。”说完,他狠狠握了握拳头,将堪堪挂在她身上的浅碧色小衣扯了下来。 姜希微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双眼紧闭,不想再看眼下的情景,一手慢慢地朝枕下摸索。 方京元注意到了,却并不在意,只继续将她身上的其他衣物也一并除去。 随后快速将自己的衣服脱掉,伸手扯下了床帐,遮住这一方的春光旖旎。 方京元将她压在身下,两人皮肉都贴的紧紧的,他更加感觉到她身体的烫热。 怕压坏了她,方京元并没有将全身的力气都给她,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给她留足喘息的空间。 他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阿霁,我会轻一点。” 他的唇轻轻摩擦到她的眼角,吮去她的泪水。 “阿霁,不要太恨我好不好?” 姜希微自然不会回答他。 方京元的唇滑过她发烫轻颤的眼皮和小巧的鼻头,最终停在了她的嘴角。 他轻蹭着,似在给她缓冲的时间。手也开始动作起来,从她的颈侧,一路蜿蜒而下 ...... 方京元突然闷哼一声,是姜希微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小臂。 方京元反倒笑了笑,轻声道:“如此,阿霁,我们就算扯平了。”说完,掰开她握着匕首的手,拿起扔在一旁的她的袭衣,草草缠住了伤口。 做完了这些,他便不再犹豫磨蹭,双唇直接堵住她的...... 他不敢莽撞,怕伤了她。 前世洞房时,他少有的喝的有些醉了,当晚圆房时动作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凶狠。又因为酒的缘故,那晚他格外的激动,将她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想分开。 纵然她当时早已承受不住地哭了出来,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样折腾她,固然有喝醉了的缘故,但也有存心的成分。 他接近她本就抱着不单纯的目的,可在与她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对她的感情却不受控制地一日浓过一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一日重过一日。 那些原定的计划,因为怕伤到她,一改再改,一推再推。 平日里,他连她皱眉都看不得,更舍不得她难过哭泣,可家中自小对他的教养也时刻拉扯着他,便也只能在床上让她难受些了。 ...... “阿霁!”方京元低头埋在姜希微的锁骨处,鼻尖突然闻到一丝血腥气,扭头就看见姜希微将自己之前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又弄崩了,鲜血不断地流出啦,浸湿了包扎的纱布。 方京元立刻阻止她自残,隐忍着深呼吸了几下,才缓缓开口道:“阿霁,你不是要报仇么?若今日你就这么......难道就甘愿吗?前世今生,那些害你的欠你的人,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了吗?” “阿霁,你乖。只有活着,一切才都有可能。重活一世,你难道还要再带着那些不甘和怨恨而去吗?” “阿霁,纵然你不爱惜自己,也不在乎我,那就想一想、想一想皇上和太子......” 姜希微的身体微微僵硬了片刻,然后一寸一寸的放松,双眼也慢慢闭了起来,不再挣扎反抗。 方京元呼吸颤颤地松了口气,知道他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床帐里的气息愈加旖旎,没过多久,方京元的身上也出了一层热汗。 方京元压抑着粗喘了几声,摸了摸姜希微的脸,让她忍一忍。 随后,姜希微就痛的轻哼一声,眉心皱成一团,满脸痛苦之色。 “对不起,阿霁,又让你疼了。” 他也很难受。可他始终忍耐克制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们终于融为一体,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滴在她身上,微微溅起。 不知过了多久,方京元开口安慰诱哄她,声音被情*欲熏得魅惑。可无论他说什么,姜希微都闭口不答,只紧紧咬着下唇继续隐忍。 方京元怕她再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便低头去吻她,吮住刚刚被她咬出印子的下唇,嘴里呢喃着:“阿霁若要咬,就咬我的吧。” 姜希微被他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张开嘴呼吸。却给了方京元可乘之机。 “唔!” ...... 第54章 软禁 孙思愈抬脚走下台阶,迎上去问道:“方公子,你这是去哪里了?公主殿下现下已经醒了。” 方京元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见我。”又想到她要的避子汤,皱眉问道:“那避子汤——” 孙思愈耸了耸肩说道:“公主既然要,我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不过,我到的时候皇上和太子殿下恰好也在。” 方京元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们在,那便应该不会让她喝下那伤身的药物了。 沉默片刻,孙思愈正要拱手告辞,突然看见他的小臂上渗出了一丝血迹。 “方公子受伤了?” 方京元抬臂看了看,毫不在意道:“小伤而已,无碍。”没有要请他为自己包扎的意思。 孙思愈叹了口气,身为大夫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对方京元比了个请的动作,“左右你我二人现下也无事,就让本太医给你包扎一下吧。 方京元也没有推辞,抬脚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一撩衣摆坐在了石凳上,随后将受伤的小臂露出来。 “多谢孙太医。” 孙思愈不在意道:“小事情。”说完,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口。 伤口不深,看那形状应该是簪子之类的东西刺伤的。 他一边熟练的为他上药包扎,一边暗暗八卦。这伤昨晚还没有,今天才出现,想必是姜希微所为。 看来,公主殿下对这位准驸马的心思有些许复杂啊。 包扎完伤口,孙思愈便回了太医院。 方京元坐在石凳上出神。一阵寒风吹来,有几片夹竹桃树的叶子掉了下来,平添几分萧瑟。 其中一片叶子掉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盯着那片落叶看了一会儿,随后两指夹起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大概是因为今日的阳光有些许刺眼,他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看不清叶子上的脉络。 方京元眯了眯眼,轻声笑了笑,不在意地将那片落叶捏碎了,随手扔在地上。 姜昱出来时就看到他正闭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他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直到姜昱走到身边,方京元才睁开眼。 姜昱看见他的双眼红的厉害,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皱眉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方京元又闭了闭眼,淡淡道:“没什么,刚刚被沙子迷了眼。她怎么样了?” 姜昱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追问,默了默才道:“哭着呢,父皇在里面。” 听到她在哭,方京元脸色沉下来,抿唇道:“那药——” “放心,没让她喝。”姜昱自然知道他说的药是什么药。 方京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而问道:“柳毅卓在哪儿?”昨晚他将姜希微抱走后就没有心思再管他,但他知道,姜昱一定不会放他离宫的。 姜昱冷哼一声,“本宫找你,正是为了此事。跟上。”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方京元垂眼,用力摇了摇头,才跟上去。 “太子殿下怎么看昨日的事情?” 姜昱阴沉道:“柳家,找死。” 方京元笑了笑,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殿下,柳家包藏祸心已久,此番竟然敢对阿霁下手,恐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只是——” “不必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 “这次的事,柳高达未必知情。” 姜昱也不傻,只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此等伎俩,非柳高达那种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会用的。 若是柳高达要出手,必不会将自己唯一的嫡子置于危险境地,也必定不会仅此而已。此事背后的主谋,另有其人。 “贤妃。”姜昱冷声道。 “殿下英明。” “所以,你想怎么做?” 方京元冷笑:“赶狗入穷巷,釜底抽薪。五皇子年龄越长,柳家的野心就越大。贤妃和柳高达能绑在一起,除了所谓的血脉亲情之外,更多的还是利益。” “而今因贤妃之故,柳毅卓已经是一个废人。柳高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必定会与她心生嫌隙,甚至反目成仇。依在下看,不妨就再逼一把,也方便殿下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姜昱没有出声,方京元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贤妃应该很着急吧?”方京元呼出一口气,淡淡道。 ...... 飞霞宫。 贤妃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眉心紧皱。因为一整晚都没有休息,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苍白疲惫,再无往日的风韵。 明书脸色苍白,头上包着一圈纱布,还渗着血迹,但也无暇顾及,只低着头垂眼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贤妃紧咬下唇,看着外面围得严严实实的羽林卫,思索着对策。 昨晚,她掐着时辰带人过去,刚走到琉璃宫门口,就碰到了羽林卫的人,直接便被“请”了进去。 还未走进偏殿,她就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当下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进门,她就看到了让她心惊的一幕。 地上有大片的血迹,而姜昱就坐在凳子上,脚下来回搓弄着一截——断臂! 贤妃掩嘴惊呼一声,在看清那断臂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时,更是被惊的倒退了两步,幸好明书扶稳了她,否则她将会更为失态地软倒在地。 那玉扳指,是柳家未来家主的信物!自柳毅卓弱冠之后,便一直戴在他的手上。 姜昱阴森地看着脸色煞白的贤妃,慢慢道:“贤妃娘娘,来得好巧啊。此时西宴应该还未结束,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贤妃张了张口,一时有些失声,说不出话来。 明书忙硬着头皮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娘娘觉得胸闷,便想着出来透——啊!!” 是姜昱身边的侍卫凌游,直接抽刀砍掉了她的一只耳朵。 明书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疼得眼泪直流。 贤妃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瑟瑟发抖。 凌游面无表情道:“殿下问的是贤妃娘娘,你的耳朵要是听不清,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姜昱好整以暇地看着贤妃,问道:“贤妃娘娘,别怕。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开脱吧。”说完,对一旁的羽林卫吩咐道:“将贤妃带回飞霞宫严加看管,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出。” “属下遵命!” ...... “明书!”贤妃回过神来,突然咬牙道。 呆立着的明书身体一抖,看着贤妃道:“娘娘?” “想办法传个消息出去,若能成,你我便还能好好活着。” 明书死气沉沉的双眼亮了亮,忍着左耳传来的一阵阵钻头入骨的疼痛说道:“娘娘,您请吩咐。” 贤妃低声道:“去传信给玉瑶,让她......” 明书的双眼越睁越大,听完贤妃的话后,略带惊恐道:“娘娘,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若是此计不成......” 贤妃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咬牙道:“快去!” 明书还是犹豫道:“娘娘......” “去!” 明书无奈,只能快步出去了。虽然人出不去,可她自有办法传消息出去。 第53章 避子汤 翌日,姜希微醒的时候只能看见拉着的床帐,眼前一片昏暗,不知今夕何夕。她想要撑坐起来,可刚一动作,全身都开始酸疼起来,控制不住地“嘶”了一声。 帐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掩着的床帐被人从外面拉开。日光透进来,她觉得有些刺眼,想要抬手遮一下,却也做不到。 她刚一皱眉,眼前就一暗。有人将手掌放在了她的眼睛上,遮住了外面的光亮。 不用开口问,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与此同时,昨晚发生的一切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般闪现。 姜希微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蜷缩,嘴唇微抿,唇角紧绷。 方京元温声道:“阿霁,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希微张了张嘴,嗓子太干,一时说不出话。 方京元见状连忙将放在床头案几上的温茶递在她嘴边。 “阿霁,喝口茶润润嗓子。” 昨晚终究还是失控了,后半程她哭得厉害,几番哀求都被他无视...... 姜希微没有推辞,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整杯茶水才觉得好了点。 “昨日多谢你。”她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方京元僵了僵,抿唇道:“阿霁,我——” 姜希微打断他想说的话,淡淡道:“不必解释,我都明白。帮我把霜见叫进来吧。” 方京元扯起嘴角,勾出一抹苦笑。“阿霁,有什么需要尽可告诉我。” 姜希微顿了顿,扭脸避开了他仍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掌,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那就烦请你让人帮我熬一碗避子汤来。” 方京元还举着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随后缓缓握拳。 他无奈道:“阿霁......”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姜希微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未成婚就圆了房,传出去本就有损皇室颜面。难道方公子届时还想让本宫大着肚子成婚吗?” 虽只有一夜,但......以防万一,这闭子汤还是要尽快服下。 方京元隐忍道:“阿霁,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避子汤终究伤身,你如今身体虚弱......” 姜希微皱眉不耐道:“本宫心中有数,就不劳方公子忧心了。”说完见他还是没有动作,瞥见案几上放着的空茶杯,便抬手将它拂落在地。 “哐当!” 茶杯在地上碎成几片。 外面守着的霜见听见声响,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 霜见进来看到两人略带僵持的身影,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迟疑道:“公主......方公子......” 姜希微没再理会方京元,看着霜见道:“霜见,去弄一碗闭子汤来,尽快。” 霜见一愣,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方京元的背影,随后应道:“奴婢这就去。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姜希微摇头道:“你先去吧。” 霜见出去后,姜希微看着依然僵立在自己床头的方京元道:“方公子若是无事,就回去吧。” 她现在心里和脑子里都很混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方京元仔细看了她一会儿,不想在这个时候再逼她,便转身出去了。 “阿霁,你好好休息。昨晚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希微没作声,心里不禁有一个疑问。昨晚的事?昨晚发生的事可不止一件,他说的又是哪一件呢? 没过多久,梅见就带着姜徵和姜昱过来了。 姜徵摸了摸她的额头,疼惜道:“阿霁,你受苦了。” 姜昱冷声道:“阿霁,你放心。哥哥一定不会放过害你之人。” 姜希微问道:“皇兄,那人你抓到了?是谁?” 姜昱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柳高达的嫡子,贤妃的亲侄子,柳毅卓。” 姜希微闻言皱眉,柳毅卓......这个名字她是熟悉的。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是柳家还是贤妃所为,恐还不能下定论。 “柳毅卓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姜徵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霁不急,那人就在宫里,跑不了的。你先把身子养好,其余的一切日后再说。” 姜希微知道父皇说的对。经过昨晚那一遭,她现下全身如同被马车来回碾压了十八次,连抬抬胳膊都费劲。 她有些费力地喘了口气,勉力扯起一抹笑来,说道:“父皇,皇兄,你们放心。我没事了,不要担心。” 正说着话,霜见带着孙思愈过来了。本是火急火燎来的,也没料到皇上和太子在里面,刚要蹦出来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两人纷纷下跪行礼。 姜昱叫了起,看着霜见手里端着的药碗问道:“这是什么药?” 孙思愈刚要说,就听姜希微直接道:“把药给我吧。” 霜见微微抬眼,看向姜徵和姜昱,有些犹豫。 姜希微沉声道:“霜见,过来。” 姜徵皱眉,看向霜见,沉声问道:“是什么药?” 姜希微暗暗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孙思愈忙道:“回皇上,是......避子汤。” 姜徵有些微地晃神,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看孙思愈的样子就知道这中间另有隐情。沉吟道:“公主现下的身子......” 孙思愈立刻接上:“公主现下身体虚弱,实在不适宜再喝这避子汤。” 姜昱皱眉看向姜希微,一脸不赞同道:“阿霁,不可胡闹。” 姜徵点了点头,也知道她心里的打算,开口道:“阿霁,不必多虑,万事都有父皇。” 姜希微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眼眶微红。从昨晚就开始拼命压抑的恐惧、委屈、难堪,终于在此刻决堤。 “父皇......” 姜徵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哄她。 “阿霁乖,不怕不怕,父皇在呢。” “都是父皇的错,没有保护好我们阿霁,父皇该罚。” ...... 姜希微在姜徵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姜昱忍了忍眼底的酸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梅见和霜见二人也都红了眼眶。孙思愈摸了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微一躬身,转身出去了。 这情景,他一个外人显然不适合在此。 刚踏出房门,就见一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方京元。 第55章 安心 方京元跟着姜昱来到了宫里一个偏僻的地牢。 柳毅卓此刻正被吊在木架上,奄奄一息。断掉的手臂已经被包扎好,连身下那个地方也被上了药。 总之,还有一口气。 方京元走近,拿起一旁的鞭子抬起他满是血污的脸。 柳毅卓勉强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后,扯起一抹冷笑,有气无力道:“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方京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柳公子,柳大人很担心你。” 柳毅卓微楞,随即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只是柳家...... 方京元摇头轻笑。 姜昱淡淡道:“柳公子言重了。” 柳毅卓皱眉:“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杀他? 方京元看着他道:“柳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多年,可谓劳苦功高;贤妃也为皇室诞下皇子。柳公子虽然犯下大错,但万幸公主并无大碍。柳公子你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柳大人年事已高,膝下也只有你一个儿子,总要给他老人家留一个养老送终的人吧?” “来人。” “属下在。” “把柳公子放下来,送去柳大人那边。让他们,回家。” “属下遵命。” ...... 琉璃宫的偏殿。 柳高达怀里抱着那截断臂,已在此枯坐了一夜。 他的嫡子,唯一的儿子...... 无论现下是否还活着,都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柳高达咬牙,贤妃!她竟敢瞒着他,拿卓儿当刀使...... 若不是她,卓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柳高达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强撑起身子朝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姜昱和方京元一行,柳毅卓低着头,被人拖着跟在后面。 柳高达踉跄两步,扶着门框勉强站定。随即缓缓跪了下去,低头叩首道:“罪臣管教无方,才让犬子犯下如此大错,请太子殿下降罪!” 姜昱没说话。 柳高达咬牙,强撑道:“罪臣深知犬子罪大恶极,只求殿下看在老臣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儿上,留他一条小命。” 等了片刻,姜昱还是没说话。 柳高达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很快就见了血。 “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啊!” 姜昱冷眼看着,随即道:“准。” 柳高达顿住,反应过来后猛地抬头看向他,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姜昱不答,挥了挥手。 羽林卫拖着柳毅卓上前,随后将他丢在了地上。 柳高达连忙膝行过去,看着地上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嫡子,痛苦道:“儿啊!我的儿啊!” 他将柳毅卓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嘴里不住道:“卓儿,卓儿你醒醒......卓儿!” 方京元冷声道:“柳大人放心,令郎没死。只是......”说着,目光看向柳毅卓的血淋淋的下半身。 柳高达也终于注意到。 “卓儿!!” 姜昱无意再留在这里。便道:“柳大人,日后还望你对令郎严加看管,好自为之。”说完,转身便走了。 柳高达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嘴里道:“罪臣,恭送太子殿下。” ...... 出了琉璃宫的门,方京元跟着姜昱去了东宫。 “殿下,柳高达近些年来暗地里招兵买马,现下已囤了不少私兵,再加上城外的那些山匪,粗略估算恐怕已有五千人了。” 姜昱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抬眼看向他,说道:“恐怕不止只有区区五千人吧?” 方京元一笑,拱手道:“殿下英明。” 姜昱面无表情道:“柳高达与李敬有勾结,本宫已经知道了。” 李敬,曾是柳高达的门生,现在是羽林卫的副统领。 方京元点头,随后又摇头道:“不止。戍卫都城的禁军里,也有柳高达的人。” 姜昱挑眉,这是他没想到的。 “这一步棋,他隐藏的极好,平日里几乎从不联系。” “既如此?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方京元淡笑道:“在下曾于殿下说过,略通算命之术。” 姜昱嗤笑一声,骂道:“一派胡言。” 方京元没有再解释,姜昱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的消息来源。 姜昱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柳高达若要造反,手里的人也不少。” “正是。所以在下斗胆一问,殿下可有对策?” 姜昱看了看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放在桌上。 方京元定睛一看,是可号令三军的兵符。心下一定,说道:“看来皇上早已洞察秋毫。” 姜昱靠坐在身后的椅背上,沉沉道:“本宫已经让人盯紧了柳府,现下,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 “殿下英明。” 屋外传来人声。 “太子殿下,安和公主派人来说请方公子过去。” 姜昱挑眉,看向一脸惊讶的方京元。 方京元本以为她近来都不会再想看见自己,没想到她居然会找自己。 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身朝姜昱行礼告辞。 从东宫出来后,方京元便快步往安和宫走去,近乎小跑。 “阿霁,你找我?”方京元推门进去,兴奋道。 姜希微依靠在贵妃榻上,面色有点苍白,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 方京元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温声道:“阿霁,可是有事?” 姜希微淡声道:“方公子,坐吧。” 方京元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在她对面坐下。 姜希微对一旁的霜见道:“你去把之前我让你拿的那个东西拿过来。” 霜见闻言,快步走了出去,没多久,手里便拿着一个锦盒过来了。 方京元眼神微动,心下一片苦涩。 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姜希微接过盒子便让霜见退下了,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静默片刻,姜希微开口道:“鸳鸯蛊已经找到了,方公子,是时候履行约定了。” 方京元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艰难道:“阿霁,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蛊,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等你身体恢复了,再......” 他正说着,姜希微已经打开盒子,取出了一颗药丸。 蛊虫就在其中安睡,只待进入人的身体后,慢慢苏醒。 “阿霁!”方京元猛然站起,伸手想要阻止。 姜希微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方京元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一如前世,他没能抓住下坠的她。 姜希微艰难地咽下药丸,随后取出剩下的一颗伸手递给他。 方京元看着面无表情的她,苦笑一声,接过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姜希微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服下鸳鸯蛊,她也可以安心了。 第56章 交谈 室内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姜希微的声音。 “柳毅卓呢?” “刚刚被柳高达领回家了。” 姜希微挑眉,倒不觉得他是全须全尾的回去的。 “他......你们把他怎么了?” 方京元说道:“白花花咬掉了他一截胳膊,太子殿下后来又打断了他一条腿。” 姜希微还是看着他,明显知道他还没有说完。发生这种事,他若不做点什么,就不是他了。 方京元本不想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但她既然问了,他自然也没有隐瞒的道理。毕竟这事,日后她总有一天要知道的。 沉默片刻,方京元才道:“我......废了他。” 姜希微眉心微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说的“废了”具体是什么。 “废了他?”姜希微疑惑道。 方京元无奈叹了口,斟酌两息,才解释道:“柳家日后的香火大概是断了。”若是柳高达努力写,可能还有希望。只是,他也没有时间了。 姜希微这才反应过来,平淡地“哦”了声。 方京元有些忐忑,问道:“阿霁可是觉得太轻了?” 姜希微摇头,轻声道:“也不算轻,只是这些终究都是你们做的,泻的也是你们的火。可我心中的,却还没有无处疏解呢。” 她现下确实恨毒了柳毅卓。若不是他,她昨晚也不会有那么一遭。碍着父皇和皇兄的缘故,她没能喝下那避子汤,父皇也下了死命令不准她喝。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带上了有避孕效用的香囊。 方京元扯了扯嘴角安慰道:“阿霁放心,柳家很快就要倒了。届时,无论是贤妃还是柳毅卓,都任凭你处置。” 姜希微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昨晚的事,是贤妃主导的吧?” 方京元也不惊讶她会猜到,只问道:“阿霁怎么知道的?” 姜希微冷笑一声,“这种拿女子的名声来做筏子的伎俩,大概也只有女子才会想用。” 这世间不公。 同样的事,放在男子身上,众人不会说什么,顶多议论两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淡忘。娶妻生子,为官做宰。 可若是发生在女子身上,却是天大的罪过。无论是否出自自愿,女子都会被扣上淫荡不贞的罪名,永远被世人耻笑不说,甚至还会被浸猪笼。或是被强行扭送到尼姑庵,终生与青灯古佛相伴;或是直接与那人成婚,可却也会永远被夫家嘲笑,低人一等。 或许,就连她日后生出的孩子都会被人另眼相待。时日一长,难保孩子也会因此而怨恨她。 ...... 姜希微回过神来,问道:“贤妃现在在哪儿?” “已经被软禁在飞霞宫了,羽林卫在守着。皇上和太子的意思,是想等过几日你身子好些了,就把贤妃交给你处置。” 姜希微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说完就喊了梅见进来。 “梅见,你去飞霞宫一趟,让人把贤妃和她身边侍候的人都押到冷宫,分开关押。先晾她几天吧。” 梅见闻言,心中的愤懑立刻少了几分。那贱人竟敢这样对公主,简直死不足惜!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柳毅卓废了,柳家后继无人。柳高达和贤妃这次,必定要生了嫌隙了。”姜希微想了想说道。 方京元点头,“太子殿下那边已经派了人去盯着柳家,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人来报。” 姜希微顿了顿才道:“难道......柳家现在就要反了?”可这跟前世不一样啊。 “柳家包藏祸心已久,皇上和太子本就已经心生警惕。经过昨晚那一遭,也足可以看出柳家的放肆。若是再不处理了这颗毒瘤,时日一长恐生变数。这一次,他不反,太子也会逼他反。” 姜希微问道:“如何逼?” 方京元一笑:“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会事事都与我说。方才那些事会跟我说,也不过是看在你我不久就将成婚的份儿上。” 姜希微抿了抿唇,没说话。良久才道:“你与皇兄不同,这些事于他来说是今生第一遭,于你却不一样。你若是知道什么也应该尽数告诉皇兄。” 说完怕他不答应,又补了一句:“这也是我们的交易。”当日她答应与他成亲,早就言明了只是利用他复仇。现下,也确实是该他出力的时候了。 方京元苦笑道:“我自然是记得的。阿霁放心,太子殿下是聪明人,且有我在,此事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那便多谢你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姜希微淡淡道。 现下她身子还虚弱,方京元自然是不想离开她的。只是思前想后,此时似乎也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方京元踟蹰着刚要说话,忽然看见姜希微左手腕上露出一小段珠串,便倾身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抬起。 两人一瞬间靠的极近,呼吸可闻。 昨晚的记忆来袭,姜希微不自觉地微微抖了抖。 方京元也顿了顿,因为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在她身上窥见一些昨晚的痕迹。 斑斑点点的红,弥漫在她的耳后和颈后,昭示着昨晚他对她的渴求。 手腕被握住,姜希微条件反射地往回抽了抽。“方京元,你干什么?” 方京元笑了笑,状似商量道:“我喜欢阿霁叫我的名字,以后就不要叫什么方公子了吧?” 姜希微皱眉不答。 方京元也没有再逗弄她,低头仔细观察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这珠子的颜色,又变了。 姜希微也注意到了。 “这手串的颜色,是不是又深了一些?” 方京元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许是你昨晚受伤的时候,血流在了上面,被它吸收了。” 姜希微皱眉:“这手串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吸血?” 方京元揉了揉她的眉心,说道:“佛家至宝来的,阿霁尽管放心戴着。” 他想他终于明白为何她出事的时候自己会突然心头剧痛了。不枉他喂了这东西那么多天的心头血,看来除了能强身健体之外,它还有点儿别的用处。 姜希微再次下了逐客令。“若是没什么事,方公子就请回吧。” 又听见她叫他“方公子”,方京元有些控制不住地皱眉。但也知道这会儿她心里正别扭着,便也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个称呼说事。 方京元缓缓摩挲了几下她手上包着的纱布,心疼地在上面吻了吻。 “阿霁,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休养,不要让手掌沾水,沐浴的时候尤其要注意。” 姜希微抿了抿唇,“知道了。” 方京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57章 愚蠢 柳府。 柳玉瑶的贴身侍女红叶避开旁人递给了她一封信。 “小姐,这是宫里娘娘传来的。” 柳玉瑶接过后又立刻扔到一边,捂着嘴皱眉嫌弃道:“咦!这信怎么有股怪味儿啊。” 红叶尴尬道,“这信是一个送夜香的人给的,奴婢此前已经用熏香熏了很久了。” 所以这信现在的味道才如此奇怪,又香又臭的,让人闻了就反胃。 柳玉瑶闻言眉头皱的更厉害。 “什么?!送夜香的人?他——这、这信该不会是从、从夜香桶里拿出来的吧?” 红叶点了点头。 这信是她眼睁睁看着那人拿了个大木勺从一桶夜香里掏出来的。信被好几层油纸包着,掏出来的时候上面都是排泄物,她捏着鼻子用水冲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拆了那油纸。只是信虽然完好无损,但这味儿属实是......让人难以恭维。 柳玉瑶做了好一会儿思想准备才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夹起了那封信。刚看了两行字,她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等看完后,就坐在原地沉思。 姑母居然想让她去色诱太子!还要瞒着父亲? 而且信上还说,现如今柳家的境况就如二十年前一样。当初王家的嫡子想要求娶柳家的大小姐,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柳家的大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人,那王家的公子便在柳家大小姐上山拜佛时将人强掳了去占为己有,柳家大小姐是个烈性子的,刺伤了轻薄自己的王家公子后,立刻便悬了梁。 当时柳家的权势也已经不容小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立刻便带人去了王家,让他们把人交出来,要让王家公子以命抵命。 王家自然不肯,两家对峙了很久。后来是柳高达无意间看到了王家的小小姐,一见倾心,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王家既然舍不得嫡子,那就用嫡女来换。 后来,王家的小小姐王娆便成了柳家的主母,也就是柳毅卓和柳玉瑶的生母。 ...... 可是,自柳玉瑶有印象以来,她的母亲从没有对父亲有过好脸色,两人并不恩爱...... 姑母的法子,真的能成么?柳玉瑶暗道。 自父亲把哥哥带回家后,家里的氛围就一直很差,看病的郎中一个接一个的换,却没有一个是管用的。 可,哥哥都已经成那样了,恐怕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吧? 哥哥在宫里犯下那样的错事,皇上一定会对柳家心生不满。就算现在没有发落,日后也难免会心生厌弃。且家中嫡子还是个残废,那柳家日后...... 柳玉瑶想到此,生生打了个寒战。她想到了平日里那些被自己欺负的官阶不高的小姐们......若是日后家道中落,那自己这辈子也就完了。那些高门贵女不会再理她,连嫁人也是个问题...... 柳玉瑶终于下定决心。家里现在是这个样子,还能怎么更差呢?无论姑母的法子能不能成,她都要试一试!为自己,也为柳家挣一份前程! 用自己作为交换,若是成了,她从此以后就是太子的人......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便什么都能商量。 柳家也就有救了。 打定了主意,柳玉瑶当晚便换了衣服准备偷偷溜出府。可她不知道的是,柳高达心里也是担心害怕的,所以一回来便让人将府里围了个严实,生怕有贼人趁家中混乱来个浑水摸鱼。 是以,柳玉瑶刚到了后门,便被抓了个正着。 书房。 柳高达一脸疲色,看着被下人带过来的柳玉瑶眉心紧皱,问道:“家中正值多事之秋,三更半夜,你打扮成这副样子,是要做什么?” 柳玉瑶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想、想......”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借口。 柳高达看她这样子,便也没了耐心,直接喊了人进来。 “把小姐送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柳玉瑶看着要上来将自己带走的人立刻就急了,忙道:“父亲!女儿是想出去救柳家的!” 柳高达闻言,眉心皱得更狠。 “胡说什么?你能做什么?” 柳玉瑶咬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姑母说了,此事不能告诉父亲。 可柳高达毕竟不是一般人,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其中有事,立刻就让人把她的贴身丫鬟带了过来。 红叶被带过来后,一脸惊恐地跪在地上。 柳高达阴沉道:“红叶,你说,今日可有人曾接触过小姐?” 红叶抖了抖,看了一眼冲她摇头的柳玉瑶,咬牙道:“没、没有。” 柳高达冷笑,“来人,把红叶拉下去,打!” 红叶立刻抬头看向柳玉瑶,嘴里哭喊着让她救命。 柳玉瑶扭过头,不敢看她。 红叶被拉到院子里打板子,每打一声,柳玉瑶的身体就跟着抖一下,仿佛那板子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红叶终于撑不住,气息奄奄道:“老爷,奴婢说......求您别打了,饶过奴婢吧......” 柳玉瑶一震,喊道:“红叶!不准说!” 柳高达立刻瞥了她一眼,她僵住,不敢再说话。 柳高达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红叶,冷酷道:“说。” 红叶喘了喘气,有气无力道:“是......是宫里,宫里的娘娘 ,让人给小姐带了一封信......” 柳高达闻言,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的柳玉瑶,厉声道:“信呢?在何处?!” 柳玉瑶仍旧嘴硬,“信已经被我烧了,信上也没说什——啊!” 是柳高达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把信给我!” 柳玉瑶从小到大,都是被金尊玉贵地娇养着,油皮都没破过一点,现下突然被打了一巴掌,登时便傻在原地。 “父亲......您打我?” 柳高达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阴沉道:“再不说信在哪里,我就让人绑了你直接送去城外的庄子上,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说完,立刻就叫了人来。 柳玉瑶怕了,终于撑不住,哭着道:“别!父亲别!我说!”说着,就把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递给了柳高达。 柳高达接过,拿出信一看,脸上的肌肉便控制不住地痉挛了起来,手有有些微微发抖。 良久,他才平静下来。 “来人,把小姐带下去,把门窗都钉死了,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除了吃食,其他东西一律不得给她。” 柳玉瑶失声叫到:“父亲!我也是为了柳家好,您不能这样对我!” 柳高达双拳紧握,怒喝道:“无知妇人!愚蠢至极!” 第58章 冷宫 柳高达回到书房,僵立片刻后猛然将手边的一个花瓶打翻在地。 柳常念...... 贤妃...... 这个蠢妇! 若不是她非要跟姜希微争,丝毫不知避其锋芒,今日之事又怎会发生? 毁了他唯一的嫡子还不够,居然还想让他的女儿去送死! 柳高达气得额间青筋直跳,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定要进宫去给她一巴掌把她打醒! 后宫浮沉十余载,居然还是这般肤浅无知! 愚蠢至极! ...... “叩叩叩” 柳高达皱眉,“什么事!” 门外的人低声道:“老爷,宫里来消息了。” 柳高达心中一凛,缓了缓心中的郁气,才道:“进来说话。” 柳府的管家,同时也是他的心腹柳渡推门进来,恭敬道:“老爷,宫里的暗哨传出信儿来,说......” “说什么?” “说贤妃娘娘被打进冷宫了。” 柳高达惊讶道:“什么?!这么快就有了发落?是何人主审?” 柳渡:“无人主审。是......安和公主直接下的令。” 柳高达愣住,良久冷笑道:“好一个天家公主,好大的威风!” 若不是她,他的卓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贤妃此次作为纵然有罪,但好歹也是为皇室诞下过皇子的人,居然就这么全凭她的心思潦草发落了?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五皇子呢?” 柳渡顿了顿才道:“五皇子被送到了敬妃宫中,我们的人还没有打探到。” 柳高达沉声命令道:“再探!务必要确保五皇子的安全!” 柳渡抱拳,低头恭敬道:“是,属下这就去。” 柳高达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贤妃可以不管,可五皇子必须要捏在手里。这样,日后起事,他才能出师有名。 又想到已经成为废人的嫡子,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 贤妃在冷宫里只待了两天便受不住了。她是高门贵女,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冷宫这种地方,她平日里是听都听不得的,嫌污了自己的耳朵。 只偶尔听过几回,说是当今圣上仁善,冷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进新人”了,里面关着的都是先帝在位时罚进去的。待得时间最短的也有二十余载,人都已经不正常了。日日哭喊,祈求皇上垂怜。 此前只觉得那些离她很远,自己是万万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的。可似乎也没多久,她居然也被关在了这冷宫,成了这里的“新人”。 冷宫里,每日只有一餐,吃的都是残羹剩饭不说,时常都是馊的硬的,她看一眼都嫌脏,更别说入口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叫骂:“本宫是五皇子的生母,你们这些狗奴才居然敢这样对本宫,等本宫出去了定要摘了你们的脑袋!”云云。 可不过一天,她就骂不出来了。一日未进水米,晚上又因为那些疯女人的哭喊而不得安歇,她早已没了力气。 她本就一直在强撑,担惊受怕。也知道自己此举是鲁莽了些,可她也是没办法。姜希微扶持着敬妃那个贱人处处跟她作对让她没脸,她若不做点什么,日后在这宫里她还怎么见人? 只恨姜希微命好,居然逃过了! 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办?皇上那么疼爱姜希微,现下会如何处置自己? 会......杀了自己吗?不不不,她还有五皇子。看在五皇子的面子上,皇上不会杀她的。 对!对对对!五皇子!她还有五皇子!就算她以后都要在这冷宫里过日子,可还有柳家!日后若是她的儿子得登大宝,定会救自己出去! 到那时,她就是太后!姜希微,就是捏在她手里的蚂蚁罢了。 怀着这样的妄想,贤妃努力在冷宫里撑着。实在饿的不行了,就从送来的饭食中找些能勉强下口的,维持着生机。 ...... 已经五日了,也不知道玉瑶那边如何了。贤妃皱眉硬逼着自己咽下干硬的馒头,出神地想着。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缀着东珠的浅粉色缎面绣鞋。 贤妃一愣,慢慢往上看去。待看清那人的脸时,她的瞳孔狠狠一缩。 姜希微! 贤妃扔掉手里的馒头,猛地站起来。 “你来干什么?看本宫的笑话吗?” 霜见和梅见为她搬来了椅子,姜希微坐下,仔细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方才慢慢抬眼看她,仔细打量着。 贤妃被她的目光盯得瑟缩,却还是强撑着挺胸站直了。 姜希微笑了笑,目光从上到下溜了一圈,又转而看向那块方才贤妃没吃完的馒头。 贤妃的脸色瞬间便涨得通红。她活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窘迫过。 今日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看了笑话,真是奇耻大辱! 贤妃深呼吸了一下,愤怒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姜希微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轻吹了吹,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来审问你啊。” 贤妃皱眉:“什么意思?” “本宫已经被皇上贬到冷宫,你还想如何审问?” 姜希微挑眉:“怎么,你以为是父皇下令将你关在冷宫的吗?” 贤妃呐呐:“难道不是?” 姜希微摇头笑了笑。“当然不是,父皇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理会你?是本宫下令将你关在这里的,怎么样啊贤妃娘娘?这几日在这里过得可好?” 贤妃咬牙道:“是你?!你怎么敢?!本宫好歹身居妃位,跟随皇上十数载,你怎么可以?!来人!本宫要见皇上!来人!” 姜希微淡淡道:“别喊了。父皇已将此事全权交由本宫处理。贤妃,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不!皇上不会对我如此狠心的?我们好歹是结发——” 姜希微皱眉,冷声道:“住口!唯有夫妻,才称得上是结发,与父皇结发的只能是我的母后。而你,不过是一个庶妃,也敢说什么结发?” 她这话就是拿刀往贤妃的心窝里扎了。 贤妃当初进宫是自愿的,因为她心悦姜徵。在妫柔星进宫之前,姜徵对她是很好的,虽然他对其他女人也不错。她当时想,没关系,等时日一长,她自会有办法走进他心里,让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空悬的后位也将迎来它的主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姜徵的心里眼里确实都只有一个人,后位也有了主人,可那人却不是自己,而是妫柔星。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自她进宫后,姜徵却渐渐疏远了后宫,对她椒房专宠。 她眼睁睁看着姜徵把所有的温柔贴心痴情全都给了妫柔星,却对自己日渐疏离,到最后,就只剩下面子上的礼数。 所以,她最恨妫柔星。 贤妃突然冷笑,看着姜希微道:“那又如何?再怎样,她还不是,早早就死了?” 姜希微闻言,面上挂着的淡笑缓缓消失。 第59章 庶人 姜希微站起身走到贤妃面前,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贤妃被打得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她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双目含恨,一字一句道:“你竟敢打我?” 姜希微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逼近她。 “本宫有何不敢?”说完,再次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啊!”贤妃这次直接被打翻在地。 姜希微蹲下身,看着她道:“方才这两巴掌,是为我母后打的。贤妃,你可要小心说话,否则,本宫也不能保证你以后还能不能说得出话。” 贤妃双手紧握成拳,“我还未被定罪,你岂敢动我?” 姜希微嗤笑一声,拍了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宫这次来,可不就是为了给你定罪么?” 姜希微转身走到椅子旁坐下,缓缓道:“贤妃,你可知罪?” “我不知,不认。我要见皇上!” 姜希微也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你也不会轻易招认的。”转而对霜见道:“去,把人带过来吧。” 霜见低头称是,快步出去从门外带了个人进来。 那人自然是明书,她是被人拖着扔进来的。 贤妃看着地上浑身是血,十根手指头没有一根是完好的明书,声音颤颤地叫了她一声。 “明书!” 听到她的声音,明书急喘了两声,咳出两口血,才费力地抬头看向贤妃,随即就哭着说道:“娘娘,奴婢......奴婢实在是撑不住了......实在是撑不住啊娘娘.....” 霜见双手递给姜希微几张满是字的纸张,姜希微接过,潦草看了一遍,随后冷笑一声。 “不错,招认的倒是详细。贤妃,你要不要再看一看,看看她有没有凭空污蔑你什么?” 明书闻言立刻道:“不,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贤妃见状怒道:“贱婢!” 霜见看了一眼贤妃,说道:“公主,按照明书的口供,贤妃那日给柳毅卓的药也找到了,就在贤妃卧榻边的抽屉里。” 姜希微又看了看那几张纸,随后叹气道:“贤妃,你真是好狠的心。原来之前五皇弟中毒,真是你下的手。” 贤妃闻言心中狠狠一颤,咬牙没有说话。 姜希微摇头道:“你说,若是五皇弟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这个母妃?嗯?” 贤妃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起来,猛地朝她扑过去,被霜见和梅见齐齐拦住,不曾让她沾上姜希微的一片衣角。 姜希微看着拼命挣扎的贤妃,冷冷道:“你为了自己,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真是枉为人母。” 贤妃流着泪摇头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我是迫不得已!都是你逼我的!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那样做的!你以为我就愿意么?我就不心疼么?” “鸣儿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我亲自抚育他,看着他从小小的婴儿慢慢长大,他就是我的心头肉!若不是你逼我,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他!”贤妃一边说着,一边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本宫逼你?”姜希微冷哼道:“本宫怎么逼你了?本宫是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妄念了?还是逼你去害自己的儿子了?” “一切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贪婪罢了,柳常念。” 贤妃大声道:“胡说!你胡说!” 姜希微不再理会她,将那几张纸递给梅见,让她好好收着。随后朗声道:“来人!” 外面等候的内官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传本宫懿旨,贤妃柳氏,谋害皇子,以下犯上,人证物证俱在,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囚于冷宫,永世不得出。” 那内官跪地叩首,“奴才领旨。” 贤妃愣住,似还是不敢相信,姜希微就这样将自己发落了?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待在冷宫了? 那、那鸣儿呢?鸣儿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姜希微!你不能这么对我!鸣儿还小,他需要我!他不能离开我!让我见见鸣儿!!我要见我的鸣儿!” 姜希微闻言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扭脸,淡淡道:“你不必担心五皇弟,他虽有你这样的生母,可身上到底流着皇家的血,是大冶的五皇子。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像你一样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这一生都能安稳的过。” 姜希微顿了顿,继续道:“本宫体谅五皇弟年幼,不能没有人照料,已经下令将他指给敬妃来抚养了。” 贤妃彻底崩溃道:“不!不可以!鸣儿是我的儿子,他只有我一个母妃!你不能!你不能把他给别人!!” 姜希微终于转身看她,面无表情道:“不,本宫可以。柳氏,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柳常念,在冷宫里又哭又闹,状若一个疯妇。 姜希微从冷宫出来,和煦的日光照在她身上,驱散了她身上冷宫特有的寒意和腐烂气息。 她深呼吸了一下,口中吐出一抹寒气。 梅见道:“公主快别这样,仔细吸进了寒气,回头再不舒服。” 霜见也道:“是啊公主,今日天气虽好,可到底是冷的。不若先回去歇息一下。” 姜希微摇头拒绝,脚步一转就去了敬妃的宫里。 还未进去,就听到姜鸣大吵大闹的声音和敬妃无措哄劝的声音,间或姜希月无奈的斥责。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我要母妃!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母妃!!” “哐当”一声,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还有敬妃的惊呼声和姜希月的担忧声。 “母妃!您怎么样?可有伤到?” 敬妃被她扶着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有些头疼地皱眉,不知该如何是好。 屋子里太吵闹,以至于这一屋子的人都没发现姜希微的到来。 姜希微冷眼看着。 姜鸣又拿起了一个花瓶,举起来就要再朝敬妃扔过去。姜希月见状连忙将敬妃挡在身后。 姜希微淡淡开口:“放下。” 姜鸣一愣,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姜希微。他前些日子总是跟姜希微作对,却次次都讨不了好,次次被教训,导致他现在对她都有了惧怕。 因此,一看见她,他就条件反射地想把手里的花瓶放下。可放到一半,他又想起什么,再次举起花瓶。 屋内的其他人见她来了,不自觉地都松了口气。 “你敢摔一个试试!”姜希微淡淡道。 第60章 熊孩子 姜希微说着,缓缓向僵住的姜鸣走去。 姜鸣看着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姜希微,咬牙道:“你别过来!”见她并不理自己,又把手里的花瓶举高了些。 “你再过来,我、我就扔了啊!” 姜希微面色冷淡道:“好啊,你扔。” 她越这么说,姜鸣就越不敢扔。且他前些日子伤了手,本就没好利索,这时候也已经快要撑不住。 姜希微已经走到他面前,将花瓶顺了过来。 姜鸣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又被吓得提了起来。 “啪嚓!”那花瓶还是碎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姜希微摔的。 姜鸣被吓得一抖。 姜希微看着他道:“不想在敬妃这儿待着是不是?想找你母妃是不是?” 姜鸣闻言,双眼一亮。“对!我要找我母妃,三皇姐,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母妃?” 姜希微扯起一抹笑来,“真这么想念你母妃?” 姜鸣狠狠点头。“嗯!我想的!我已经好几日没见母妃了,我从来没有跟母妃分开这么久过。三皇姐,求、求你,带我去见我母妃吧!我想跟母妃在一起。” 姜希微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点了点头道:“可以。” 姜鸣立刻道:“真的?!谢谢三皇姐!那我们这便走吧!” 姜希微却道:“不过,有个条件。” 姜鸣闻言皱眉,犹豫道:“什么条件?” 姜希微环顾四周,整个屋子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方都难寻。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敬妃母女,冲她们点了点头。 敬妃道:“公主,五皇子......” 姜希微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必说。敬妃便闭口不言了。 “这几日你母妃无暇顾及你,都是敬妃娘娘在照看你。你非但不听话,不知感恩,却将她的宫里弄得鸡飞狗跳,你可知错?” 姜鸣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在这里,他确实被照顾得很好。可这里终究不是他飞霞宫,敬妃再温柔体贴也不是他得母妃,他不能待在这儿。 姜希微顿了顿才道:“既然做错了事,便要道歉。这么简单得道理,尚书房的先生应该是教过你的。” “什么?道歉?!” 姜希微不说话,只看着他。 “我、我......”姜鸣吞吞吐吐半天,道歉认错的话却始终没说出口来。 姜希微倒也不逼迫催促他,只就近坐在了凳子上,悠哉地等着。 “敬妃,大公主,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姜希月便扶着敬妃一并坐了下来。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等她们坐下,姜希微开口道。 敬妃忙道:“公主言重了,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姜希月重重出了一口气,看着她道:“三妹妹这次可真是扔了个大麻烦给我们。” 大麻烦姜鸣:...... 敬妃轻轻推了她一把,不赞同道:“月儿!” 姜希月撇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姜希微笑了笑道:“无妨,大姐姐说的对。此番,我也是无奈之举。贤妃如今这样......这满宫里,适合抚养他的,也只有敬妃娘娘您了。” 贤妃已被关在冷宫五六日了,但别的也没听说什么。敬妃知道是她下的令,必定是贤妃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她。虽觉得好奇,但也并不好问起。但见她主动提起贤妃,敬妃犹豫着要不要问,就听姜希月已经嘴快地问出了口。 “贤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干了什么惹得父皇和你生这么大的气?” 敬妃张了张口,本想斥责她多话,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跟她一起看向姜希微。 一旁站着干晾着的姜鸣听到她们的话,连忙竖起耳朵来听。 姜希微眼角瞥了他一眼,也没避讳阻止他。左右这些事,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外人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不如由自己来直接告诉她。 因此,姜希微直言道:“我也是刚从她那边过来,我方才已经下了懿旨,你们且等着吧,很快就一切都知道了。日后这宫里,就再没有什么贤妃了。” 敬妃和姜希月闻言双双一惊,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怕这当中的事大得很,她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姜鸣却突然冲过来,急切道:“什么意思?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宫里就没有母妃了?我母妃去哪儿了?你到底把我母妃怎么样了?!”说着就害怕起来,眼里都有了泪光。 姜希微见状,却也并没有心软。想了想问道:“五皇弟,你如今也不小了,读书也读的不少了,应该是明些事理了。我且问你,在世人眼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最重要?” 姜鸣眼里噙着泪光,不懂她为什么要问自己。 姜希微静静等着。 良久,姜鸣吸了吸鼻子,说道:“母妃说过,是名声。一个女子,有了好名声,才能在这世上立足,才能得嫁高门,赢得夫家尊重。” 姜希微笑了笑,说道:“若是你母妃想要别人的——一件宝贝,别人不给,她就要抢。知道抢不过,就想办法要抹黑人家的名声。你说,该不该罚?” 姜鸣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狠狠道:“当然不该!” 姜希微笑容微收,挑眉问道:“为何?” 姜鸣理直气壮道:“我母妃的身份何等尊贵,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人知道了就该巴巴地送过来。那人若是不懂事,还要跟我母妃抢,就该直接打死。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什么是皇家威严!” 姜希微脸色彻底冷下来。 姜希月和敬妃令人也都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姜鸣。 他在这儿的几日虽然常常闹腾、打砸东西,但她们只当他年龄尚小,又骤然跟母亲分开,一时有些不适应,有些暴躁易怒,也能理解。 可现在看来,是贤妃已经把他给教坏了。身为皇子,没有丝毫仁爱之心,日后等他再长大些,怕是...... 姜鸣见她们三人都不说话,又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快带我去见母妃!还有,是谁得罪了我母妃?我要告诉舅舅,让舅舅杀了她!” 姜希微“嚯”地站起身,冷声道:“你不是想见你母妃么?好啊,本宫这就带你去见她。” 她说完,却没有动。 姜鸣皱眉催促道:“你怎么不走?不是说要带我去见母妃?” 姜希微道:“可本宫方才也说了,你要先跟贤妃娘娘和大姐姐认错才可以。” 姜鸣闻言噎住,抿唇不语。 姜希微淡淡道:“本宫还有别的事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陪你干耗着。你若现在道歉,本宫便立刻就带你去见她。你若不道歉,本宫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不见也好,毕竟能把儿子教成这样的母亲,没有比有要强。 姜鸣立刻急了,磕磕巴巴道:“我、我......我......” 他还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姜希微不再理会他,转而对一旁的两人道:“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他若再闹,就直接将他关在房里随他闹,每日给些吃食,饿不死就好。” 敬妃顿了顿才道:“臣妾明白。” 姜希微又看了姜希月一眼,点了点头。 姜希月道:“放心,我明白的。” 姜希微便立刻告辞,转身就走。 “我、我道歉!对不起!我、我错了!”姜鸣忽而在她身后喊道。 姜希微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姜鸣。 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此刻胸膛剧烈起伏,面色发红,双拳紧握,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状态。 这应该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认真道歉吧,姜希微想。 “看着我做什么?该对谁道歉也要本宫来告诉你?” 姜鸣咬牙,微微转身冲着敬妃和姜希月道:“敬娘娘,大姐姐,对不起。” 敬妃连忙走到他身边道:“没关系没关系,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说完,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 姜鸣扭头,避开了她的碰触。 敬妃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愣了一瞬,便很快收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三公主,五皇子毕竟还小,日后时间还长,再慢慢教导就是。” 姜希微没说话,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第61章 母子 姜希微带着姜鸣出了翠微宫,便自行上了轿辇。 姜鸣站在下方,眼巴巴地看着她。 姜希微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多走路,对身体好。走吧。” 抬轿的人慢慢动起来,梅见对姜鸣道:“五皇子,咱们走吧。” 姜鸣深呼吸了一口,也没再多要求什么,抬脚跟上。 一行人走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飞霞宫,另一条路则通往冷宫。 姜希微道:“五皇弟,见了你母妃可有什么打算?” 姜鸣抬头看她,皱眉道:“什么打算?自然是要跟我母妃在一块儿了。” 姜希微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只道:“哦,但愿你待会儿见到她还能这样说。” 他们朝着冷宫的方向走了。一路走,周围的景象就越荒凉。 一阵寒风吹来,姜鸣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这地方他之前从未来过,这是要去哪儿? 姜鸣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轿辇上的姜希微,想问又有点不敢,正纠结着,就听见梅见说话了。 “公主,五皇子,咱们到了。” 姜鸣一抬头就看见前面一座破败的宫殿,大门口站着一排侍卫,门上挂着一个破旧的匾额,上面写着“执静宫”三个字。 姜鸣的双眼立刻就睁大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是冷宫! 姜希微被梅见扶着下了轿辇,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披风,淡淡道:“进去吧,你母妃在里面等着你呢。” 姜鸣的脑子彻底乱了。他的母妃可是贤妃,舅舅是兵部尚书,怎么会?! 姜希微带着他往里走,时不时能听到其他女人的哭喊声和叫骂声。院子里没有一丝绿色,只有两棵大树,但看起来也已经枯死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树杈上蹲着几只乌黑的乌鸦,“啊啊”的叫着。混合着那些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尤为瘆人。 姜鸣缩了缩脖子,一进到这里,仿佛更冷了点。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一间屋子外面。房门紧闭,连窗户都被从外面钉死了。门口还站着两个面色严肃的老嬷嬷,干燥布满青筋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 “老奴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五皇子。” 姜希微点了点头,对姜鸣道:“你母妃就在里面,你不是要见她吗?去吧。” 姜鸣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的母妃,真的被关在这里面吗? 这里的屋子隔音并不好。因此,关在里面的的柳常念也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立刻便从呆坐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急匆匆跑到门后,不断地拍打门板,声音嘶哑道:“谁?是谁来了?是不是鸣儿?!” 姜鸣听到她的声音,身体抖了抖,颤着声音嗫喏着:“母、母妃......” 声音很小,可一门之隔的柳常念还是听到了。 她更加剧烈地拍打门板,一边激动地说:“鸣儿!我的鸣儿!你怎么样?可有人欺负你?” 姜鸣终于小小地往前迈了一步,小声道:“母妃,你、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柳常念闻言,泪水猛地流出来。她狠狠咬住唇,才把已经涌到嘴边的哭声咽回去。 柳常念强自镇定道:“鸣儿别怕!母妃、母妃很快就会出去找你的。你在外面,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 姜鸣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他大步跑到门口,双手用力扒着门,凑近门缝往里看。 “母妃!我害怕!母妃,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啊母妃!“你出来,我们回飞霞宫去!” “我不要在翠微宫待着!我只想跟母妃在一起!母妃!” 姜希微毫不动容,只对其中一位老嬷嬷抬了抬下巴,说道:“把门给他打开吧。”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便好好告个别吧。 那嬷嬷立刻称是,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刚一打开,姜鸣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扑在柳常念的怀里嚎啕大哭。 “母妃!我好想你!” 柳常念双手紧紧抱着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不断地流下了。她双手将儿子从头到脚好好摸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到什么苛待。 “鸣儿!你这几日怎么样?可有人欺负你?吃的好吗?晚上睡觉冷不冷?” 姜鸣泪眼朦胧,抽噎道:“没有人欺负我母妃......可是,母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害你?” 柳常念闻言眼泪流得更凶,却说不出话,只一味地摇头。 姜鸣继续道:“母妃,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我要告诉舅舅,让舅舅来救你!杀了那些——唔!” 柳常念不等他说完,立刻伸出手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厉声道:“住口!不许说了!”说完,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姜希微。 姜希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柳常念心头一凛,仓皇低头,抚摸着姜鸣的头顶,安慰道:“鸣儿别怕,保重自己,在外面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听到没有?” 姜鸣呜咽着点头。 柳常念看着他的脸,用手一遍一遍地摸着,是一副慈母的样子。 可姜希微知道了她之前做的事,看到这一幕,不但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觉得虚伪至极。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姜希微淡淡道:“够了,把五皇子拉过来。” 柳常念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她,姜鸣也更用力地往她怀里钻。 “不!我不要!我不要跟母妃分开!我要跟母妃在一起!” 姜希微挑眉,略思索了一阵,竟也没再反对。 “既如此,你便在留在这里吧。”转而又对一旁的老嬷嬷道:“你们看好了,一刻也别离眼,别让柳氏伤了五皇子。” 两位嬷嬷低头称是,“公主放心,老奴定会看护好五皇子。” 姜希微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柳常念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一方面,她自然是舍不得儿子的;另一方面,这地方毕竟是冷宫,缺衣少食的,她儿子怎么能跟着她受这种苦?且他可是皇子,皇子留在冷宫是什么道理?! 可不等她纠结完,姜希微已不见了人影。 柳常念看着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儿子,低眉思索一番,便计上心头。 被关在这冷宫,她正愁没有办法给外面传递消息。现在鸣儿来了,一切都好说了。 鸣儿好歹是皇子,再如何,姜希微也不会真叫他一直待在这冷宫的。 柳常念盘算着,突然想起什么,在姜鸣的耳边小声问道:“鸣儿,最近几日,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62章 一夜 一旁守着的嬷嬷皱眉,有些拿不定主意。 方才安和公主让她们好好守着,以防柳氏伤害五皇子。可......却没有说不让他们说悄悄话...... 两个嬷嬷打了一阵眉眼官司,最后决定置之不理。 日后这宫里是没有贤妃这号儿人了,五皇子可还是实打实皇子。 这总是不会变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姜鸣想了想,随后摇头道:“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 柳常念皱眉,有些急切道:“太......你太子哥哥那边也没什么事吗?” 姜鸣摇头,还是说没有。 柳常念气结,她的计划定是被她哥哥发现了! 自己被关在这冷宫里,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家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难道是觉得现在她失了势,要撇清关系,不想管她了么?! 那不能够! 柳常念暗暗发誓,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她手里的东西可多着呢!惹急了她,她就全都告诉皇上! 天色慢慢变黑,屋内点了一根只剩半截的蜡烛。 因着姜鸣在这儿,今日的伙食便好了许多。 柳常念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立刻便狼吞虎咽起来,丝毫没有贵人的风度了。 姜鸣看着不停往嘴里扒饭的柳常念,一脸的不知所措,还有些......嫌弃。 在这种地方吃饭,他是一点都没有胃口的。母妃之前吃饭都要好几个人伺候,菜色也比这丰富许多。可现在...... 柳常念风卷残云地填饱了肚子,抬头一看,姜鸣举着筷子一口都未动。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角。 “鸣儿,这冷宫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你明日便走吧。” 姜鸣放下筷子,没有说话。 夜深了,柳常念抱着姜鸣躺在床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像往常一样哄他入睡。 姜鸣却动来动去,怎么也睡不着。这床太硬了,硌得他全身都疼。被子也不够柔软暖和,盖在身上沉甸甸的,还有一股潮气。 柳常念又如何不知呢?可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屋外又响起女人的哭声和叫骂声,在寒冷的冬夜里,让人更觉不寒而栗。 姜鸣猛地睁开眼,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柳常念怕他冻到,连忙给他披上衣服。 “鸣儿,别怕。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姜鸣阴沉着脸道:“母妃,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睡得着?” 柳常念一噎,嘴唇嗡动着,却没说出话来。 今晚因为姜鸣在,嬷嬷还给多加了两床被子,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屋外又传来哭声,混合着风声,更显得凄厉。 姜鸣再也忍受不了,推开抱着自己的柳常念就要下床。他胡乱穿上鞋子就想往外跑,被一直守着的嬷嬷一把抓住。 嬷嬷们手上力气大,姜鸣无论如何挣扎都挣不开。愤怒道:“你们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回去!” 柳常念见他被制住,怕那些粗人手上没有分寸不小心伤了他,连忙过去安抚。 “鸣儿乖,这会子外面都上了锁,出不去的。你再忍一忍,等天明了,母妃就立刻让人把你送回去。”说完,皱眉对依然牢牢抓着姜鸣的嬷嬷道:“还不快松开你的狗爪子!小心别伤了五皇子,不然,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那嬷嬷也是先帝侍候的老人了,在这冷宫已久,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登时心头一阵火气,却强自压了下去,缓缓放开了姜鸣。 姜鸣想往外走,被柳常念一把拉住。 “鸣儿!母妃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姜鸣见她脸色严肃,抿了抿唇,没有再挣扎。 姜鸣躺在床上,心中一阵烦闷。 柳常念哄着他,让他赶紧睡觉。 毕竟是小孩子,时辰一到,就是再不舒服,也还是慢慢睡着了。 柳常念也松了一口气。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看守嬷嬷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她也睡着了。 柳常念咬破手指,撕下一片里衣,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完后便将它放在了姜鸣衣服的口袋里。 快天亮的时候,她把他叫醒。 姜鸣正睡得迷糊,猛然被人叫醒,就想发脾气,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柳常念看着姜鸣,神色严肃,小声道:“别说话。” 等姜鸣渐渐清醒过来,他点了点头。 柳常念这才继续道:“鸣儿,母妃现在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听到了么?” 姜鸣点了点头。 “母妃在你的口袋里放了一件东西,明日你一出去就把它给你舅舅。” 姜鸣皱眉:“可是,我要怎么给舅舅呢?” 柳常念道:“你只需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着,自会有人去找你。”柳家在宫里的暗哨不少,此刻他们也必定是着急的。毕竟,没了他们母子俩,他们也成不了事。更何况现在,柳毅卓也废了。他们就更得牢牢抓住鸣儿了,必定会找人去接近鸣儿。 柳常念认真道:“鸣儿,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以后就真的没有母妃了!” 姜鸣点头点的更加剧烈。 柳常念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她能不能从这鬼地方出去,就看这次了。 天一亮,柳常念就叫醒了姜鸣。 “鸣儿,天亮了。这里不适合你,你快走吧。” 姜鸣还迷糊着,以为自己还在飞霞宫。皱眉嘟着嘴道:“母妃,我困,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柳常念皱眉,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严厉道:“鸣儿!醒醒!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了温暖的被子,姜鸣瞬间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飞霞宫,是冷宫。 柳常念为他穿好了衣服鞋袜,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他好几遍,才眼含深意道:“鸣儿,到了外面要好好的,记住母妃的话,好不好?” 姜鸣想起昨天夜里她对自己说的话,郑重点头道:“母妃,你放心。” 柳常念点了点,对一旁的嬷嬷说:“现在宫门开了,你们把五皇子送回去吧。” 嬷嬷低眉垂眼道:“安和公主吩咐,不让五皇子四处乱走,等她来接他。” 柳常念眉心一皱,“等她来接?!那她可有说什么时候来接鸣儿?” 嬷嬷摇头:“公主没说,老奴不知。还得劳烦五皇子在这里再委屈一会儿。” 姜鸣闻言有些害怕地抓住了柳常念的衣角。要是姜希微不来接他,那......他难道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他不要! 母子俩心情忐忑地勉强吃了点早饭,就各自心焦地坐着等着。 幸好,巳时三刻的时候,就有人来接姜鸣了。 来的人并不是姜希微,而是霜见。 霜见向姜鸣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见过五皇子。公主现下不得空,特派奴婢来问一问,五皇子可要回去?还是说想再在这里多陪一会儿柳氏?” 姜鸣忙道:“回!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霜见抿唇一笑,“那五皇子就请跟奴婢走吧。” 第63章 传信 霜见把姜鸣送回了敬妃的翠微宫。 临走前对敬妃说道:“敬妃娘娘,公主说了。若五皇子还是不懂事,您只管当自己的孩子管教,不必一味纵容他。” 敬妃闻言,有些为难。姜鸣毕竟也不是不懂事儿的幼童,她怎么好管教他?一个不如意,就要落个苛待皇子的名头。 姜希月却直截了当地应下,“你只管叫三妹妹放心,这次我们定会好好管教五皇弟。” 霜见笑了笑道:“长姐如母,五皇子有大公主管教,自然是好的。”说完,矮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等她一走,敬妃就皱眉对姜希月道:“这种事,你怎么也敢答应下来?”姜希月笑了笑,看着她道:“母妃放心。三妹妹这番话可不是对您说的。她啊,是想让我来管教五皇弟。” 敬妃不解,“让你来管教?” 姜希月点头:“母妃,以您的身份来管教五皇弟,自然是容易落人口舌。可我是五皇子的长姐,从前不住在一个宫里就罢了。现在既然住到了一起,那弟弟做了错事,做姐姐的自然可以管教一二。” 敬妃这才稍稍安心。她虽是庶母,可月儿却是他亲姐姐,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 安和宫。 姜希微正在书房里抄经,脚下踩着白花花暖和柔软的肚皮。 霜见进来看都后就抿唇笑了笑,走上前道:“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五皇子送到翠微宫了。也跟敬妃和大公主交待了,要好好管教五皇子。” 姜希微点头,问道:“你去柳氏那里接五皇弟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霜见便如实说了,又道:“奴婢去的时候,那里的嬷嬷跟奴婢说,昨天夜里,柳氏跟五皇子说了很多悄悄话。而且,她还听到了撕衣服的声音。” 姜希微闻言,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撕衣服的声音?看来,柳氏是想利用五皇弟来给外面的人传信了。” 霜见皱眉道:“公主,要不要让咱们的人去盯着五皇子?” “自然是要的。就让......凌肃去办吧。让他仔细些,别被人发现了。” “奴婢遵命。”霜见说完,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梅见就过来了。 “公主,方公子又来信了。” 姜希微眉眼未动,只平淡道:“信上说什么了?” 梅见便将那信拆了,看完之后说:“公主,方公子在信里问您的身体如何,还说想进宫来看看您。” 姜希微头也未抬,说道:“不必理会。” 梅见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终究也没说什么。 方京元自那日离宫后,每一天都会送信进来,想见姜希微,可姜希微一次也没允过。 ...... 雾气缭绕,有轻微的水声。 梅见和霜见立在重重纱帘后面,随时等候姜希微的召唤。 她在浴室洗澡。本就伤了一只手,多有不便,但还是坚持不让她们进去伺候 姜希微把受伤的左手放在浴桶外,右手拿着水瓢慢慢地往身上淋。 有点累。姜希微微微叹了口气。 那晚之后,她身上的痕迹太多太重,所以她就不让她们来帮她沐浴了。不过现在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应该也就都看不到了,到时就不用这么辛苦麻烦了。 等她沐浴完,梅见立刻就端了伤药过来,仔细查看她的左手有没有弄湿。见还是干爽的,才放下心来,为她换药。 “公主,方才凌肃来了,不知有什么事。霜见出去见他了。” 话音刚落,霜见就从外面进来了。 “公主,方才凌肃来过了。” 姜希微点头,问道:“有什么事?” 霜见道:“凌肃说,今日傍晚的时候五皇子单独去了御花园,没让任何人跟着。但不久就有一个穿着侍卫打扮的人去见了五皇子,五皇子给了那人一件东西,看样子好像是一块布料。” 姜希微也不觉得意外,说道:“让凌肃派人继续跟着那人,看他平日里有何异常,跟谁接触比较多。” 霜见应下,皱眉道:“公主,五皇子是不是在跟柳家传消息?” 姜希微没有否认,只道:“传消息才好。他们若是没有行动,我们又怎么好抓他们的把柄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霜见沉吟道:“那......这消息的内容......” 姜希微摇头:“不用担心这个,左右不过是柳氏写给柳家的求救威胁之语。” 临睡之前,姜希微突然听见门口处有什么动静。起初以为是错觉,后来仔细一听,便笑了出来。 “霜见,是不是白花花在外面?” 门外的动静停了停,随后就响起白花花呜呜咽咽的声音,以及爪子拍门的动静。 姜希微朗声道:“霜见!让白花花进来吧!” 话音落下,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随后一道庞大的白影瞬间挤进来,飞奔到床榻边蹲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蓬松有力的大尾巴垂在身后不断地摇晃。 姜希微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白花花的头顶,随后拍了拍床榻,示意它上来。 白花花立刻就跳了上去,到处闻了闻后就在她身边躺下,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 “怎么还是这么粘人啊白花花?都这么大了,你羞不羞啊?” 白花花之前一直是跟她睡得,但是后来它越长越大,她就把旁边的偏殿给它收拾了出来。那里没有别的家具,空旷,地方也大,随便它怎么打滚奔跑都行。 原本也是相安无事的。只是那晚姜希微受伤之后,白花花就开始不安分起来。每晚都要伺机越狱,必须要守着她才可以。 姜希微自然知道它这是想保护自己,更觉得它通人性,心里对它的喜爱也更多,便常常纵容它。 姜希微将手臂和腿都放在白花花的身上搭着,脸埋在它的绒毛里,像它蹭自己一样蹭了蹭,随后闭上眼睡着了。 白花花伸出舌头舔了舔空气,哼唧了一声,便不再有动静。 ...... 半夜三更,姜希微猛然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急喘着,整个人都还在惊惧之中。 她又梦到那晚的情景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无意间扭头一看,就发现白花花正蹲在床上歪头看着自己。 姜希微抬手撸了撸它的毛,“不好意思啊白花花,把你吵醒了。” 白花花哼哼了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随后又伸出自己的爪子,轻轻搭在她的腿上。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怕,它会保护她的。 姜希微有些感动,倾身抱住她,喃喃道:“谢谢你白花花。”谢谢你那天及时赶到救了我。 第64章 三人 第二日下午,凌肃就来了。 “公主,昨日在宫中与五皇子接头的人,昨晚去了长盛酒楼,见他的人是柳家的管家柳渡。” 姜希微点头道:“倒也不出我所料。可曾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凌肃低头道:“我们的人在隔壁,只隐约听见柳渡让那人看好五皇子,其他的......没有听见。” 姜希微笑了笑道:“无妨,这便够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与五皇子接头的那人,再仔细查一下,这宫中柳家的暗哨怕是不少。” “是,公主。属下明白。” 凌肃走了之后,姜希微想了想,还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昱才行。 “霜见,你去打听一下,看看皇兄现在在哪里。” “奴婢这就去。” 一刻钟后,霜见回来禀报,说姜昱此刻正在明极殿议事。 姜希微便直接去了明极殿,却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许久未见的顾月白。 顾月白见到她时依旧很是惊喜,先是挠了挠后脑勺,又有些手足无措道:“公主!你也来了?是来找皇上的吗?皇上跟太子殿下正在里面与户部尚书他们议事,怕是还要等一会儿呢。”又想起来什么,连忙躬身行了一礼道:“下、下官参见公主殿下,多有失礼,还请公主殿下不要介怀。”说完,偷偷抬眼看向姜希微。 梅见和霜见在姜希微身后抿唇忍笑。 姜希微心中暗叹了一下,有些无奈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两人正说着话,李公公过来请姜希微进去等着。 姜希微见今日天气甚好,又看到顾月白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想了想便拒绝了。 “顾大人现下可有事要忙?” 顾月白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自己,愣了愣才道:“不、没有!我、下官无事。”他只不过是在等还在里面的同僚罢了,两人先前说好了,等议完事就相约去喝酒来着。 “既是无事,不若陪本宫一道走走,散散步?” 顾月白一脸惊喜。 梅见和霜见则是双双一愣。她们公主,可是上午的时候才刚拒绝了方公子见面的请求...... 两人也并没有走的太远,只在明极殿后方的小花园溜达。 “算起来,本宫与顾大人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姜希微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月白,笑道:“经年不见,顾大人变化颇大,倒叫人不敢认了。” 顾月白自是知道她的意思,面色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主莫要笑话在下了。” “怎会是笑话?本宫这分明是在夸顾大人。”姜希微道,“顾大人如今当真是出落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顾月白闻言,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灿烂,面色也更红了一点,颇有些害羞地道:“哪里哪里,公主殿下谬赞了。”说完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么多年,公主殿下倒是依旧耀如春华、琼花玉貌。”让他心动不已。 姜希微笑了笑,直言道:“那是自然,顾大人好眼力。” 见她这般率真可爱,顾月白轻笑出声。 两人又说了些儿时的事情,气氛很好。 跟在他们不远处的梅见和霜见二人却始终皱着眉头,她们实在是看不懂自家公主的心思了。 “霜见,公主这眼看着就要跟方公子成婚了,却始终避而不见。怎么倒与这顾大人相谈甚欢,瞧着十分投缘的样子?” 霜见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懂。不过,这顾大人肯定是心悦我们公主的。” “那你说,公主知道吗?” “咱们公主如此冰雪聪明,怎会不知?” “那......可方公子......他们......”梅见磕磕巴巴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干脆道:“算了,主子可是公主,想干什么自然都有她的道理。” 霜见却忽然凑近了她,小声问道:“你说,公主有没有可能......把顾大人也那个了?” 梅见不解,皱眉道:“那个?哪个?” 霜见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就是......那个啊!就跟升平长公主府里的那些......面首。”她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最后那两个字便咬的格外小声和不清楚。 梅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控制不住地大声道:“什么?!面——唔!”最后一个字被霜见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 走在前方的二人转身看她们。 姜希微挑眉问道:“怎么了?出了何事?” 霜见立刻收回手,摇头道:“没事,没什么事的公主。” 梅见的脸色涨得通红,也同样附和。 姜希微挑眉,倒也没再追问。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刚转过弯,姜希微抬眼就看到方京元正立在明极殿外,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 顾月白本就全副身心都系在她身上,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变化。心下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方京元。当下心中便一阵心虚,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朝他的方向略拱了拱手,叫了声,“方公子。” 姜希微回过神来,略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方京元有一瞬没有反应,只冷着脸看着他们,眼里一片暗沉,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梅见和霜见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也有一阵心虚。 姜希微面上却还是淡淡的。他这副样子,她自然知道此刻他正不高兴到极点。可那又如何?他应该,早些适应才是。 姜希微突然想到什么,眉心微蹙,问道:“你怎么来了?”她并未召见他,那......是父皇还是皇兄?又是所为何事?难道是柳家那边又有了什么异动? 方京元缓了缓心中的郁气,才缓缓开口道:“是太子殿下有召。” 姜希微点了点头。心中更加确信,一定是柳家的事情了。正好,她也可以一同讨论一下,也好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颇有些僵持的味道。 直到明极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几位大臣鱼贯而出。 见到姜希微后,纷纷俯身行礼。 姜希微微微矮身,浅浅回礼。口中道:“诸位大人辛苦。” 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大人冲顾月白使了个眼色,顾月白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公主,下官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姜希微抿唇笑了笑道:“顾大人有事就去忙吧,我们改日再聊。” 顾月白听她说“改日”,面上就涌出了喜色,狠狠点了点头后才跟着同僚一并走了。 姜希微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转头就看见方京元正盯着自己。 姜昱此时也出来了,看见姜希微后有些惊讶道:“阿霁,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皇兄你的。” “可是有什么事?” 姜希微点头,“皇兄,你们先走。我进去跟父皇请个安说会儿话,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姜昱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便招呼着方京元先走了。 姜希微没有再看他,转身进了明极殿。 方京元掩在袖中的左手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随即紧握成拳。 她真是,最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痛快! 第65章 商讨 姜希微一脚刚踏进明极殿的大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姜徵的怒喝。 “混账东西!” 姜希微的脚步顿了顿,细眉微挑,有些奇怪是谁让她父皇生了这么大的气。 她快步走进殿内,恰好一个折子被扔在了她面前不远处。 姜希微走过去捡起来,笑着问道:“这年还没过完,是谁惹父皇生这么大的气?” 姜徵看着她手中的折子,却表情微妙起来。嘴唇嗡动了几下,随即撇开眼。 “咳咳——阿霁来了?怎么外面的人也不通传一声,真是不像话!” 姜希微起初没有多想但看他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本来准备归还的折子就没还回去,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姜徵赶忙阻止:“欸——阿霁!别看别看——” 但已经晚了,姜希微已经看到了。 那折子原来是弹劾她这个安和公主的。说的不外乎就是跋扈、蛮横之类的。 姜徵已经从御案后走了出来,从她手里顺过折子,安慰道:“阿霁莫生气。这群人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爱鸡蛋里挑骨头!朕的阿霁多好的人儿啊,轮得到他们这些老家伙说三道四?!” 见姜希微还是不说话,以为她正伤心,又继续道:“阿霁别理他们,千万不要将这些混账东西的话放在心里,明日早朝父皇替你狠狠骂他们!” 姜希微却摇头笑了笑道:“父皇您别急,我没生气。” 姜徵皱眉,犹豫道:“真没生气?” “真的啊!做都做了,难道害怕别人说吗?”姜希微想了想又道:“只要父皇支持阿霁就好了,其他人我才不在乎!” 姜徵立刻笑道:“父皇肯定是支持阿霁的,阿霁做什么父皇都支持你!” 姜希微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歪头拎起裙角浅浅行了一礼,说道:“那阿霁就谢谢父皇啦!” 姜徵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脸宠溺。但在看见她手上包着的纱布后脸色瞬间又阴沉起来。“手怎么样?可还疼得厉害?” 姜希微连忙摇头,走上前去抱着他得胳膊,拉着他到一旁坐下。 “父皇您就别担心了,这点伤早就不疼了。” 姜徵皱眉不赞同道:“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能叫这点伤?你多怕疼啊!小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头都要哭上好久,我和你母后——”说完他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和你母后那时轮番上阵哄你都不行,非得自己哭累了睡着了才会停下。” 姜希微笑了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停顿,撒娇道:“您也说了那是我小时候嘛,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啊,当然就没有那么怕疼了。总之,这伤口早不疼了,等再过几天连纱布都不用包了。” 姜徵沉默了一瞬,说道:“父皇已经吩咐了太医院,给你用最好的药,务必不留半点疤痕。” 她虽不在意这些,但这都是父皇的心意,自然是领情的。因此,乖巧道:“我就知道父皇最心疼我了。”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姜希微叮嘱了好几遍让姜徵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得到他的再三保证后才从明极殿里出来。 姜希微径直去了东宫。 方京元和姜昱正在说事情,姜希微在门外略听了听,说的果然是柳家的事情。 “今日一早,柳家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出城去了。”是方京元的声音。 姜昱有些惊讶道:“这么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希微走进去说道:“柳氏让五皇弟给柳家传消息了。” “阿霁,你怎么知道?”姜昱挑眉道。 姜希微撇嘴,“柳家这事儿怎么说也是我挑起的头儿,我当然会时刻注意着。怎么样?要不要互通一下有无?” 姜昱摇头拒绝,并不是很想让她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后宫的事,他跟父皇可以交给她解决,权当是让她练手了。可前朝的事情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他怕一个不小心让她出了什么意外受到什么伤害就不好了。 姜希微早就料到姜昱不会同意,直言道:“难道皇兄以为我是在与你们商量吗?”说完,看了一眼方京元。 方京元叹了口气,无奈道:“太子殿下,就听阿霁的吧。” 姜昱皱眉:“你也不管管她?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方京元两手一摊,“阿霁的性格太子又不是不知道,在下如何能管得了?自是随她开心。” 姜昱无言。半晌才妥协道:“好吧。” 姜希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悠悠道:“冷宫的日子不好过,柳氏传信回去也一定是让柳高达想办法救她出去。只是柳家现在自身难保,未必会顾念亲情。但柳氏既然不惜利用五皇弟也要传信给柳家,那信的内容必然足以让柳家决心冒险。想必柳氏的手里,一定握着很多柳家的把柄。” 说完,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人,问道:“照柳常念和柳毅卓犯下的事儿,如无意外,柳家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方京元接道:“所以,这个意外必须要出。” 姜昱沉吟片刻,说道:“那么,你们觉得这个意外会出在哪儿呢?” 眼下都城之中一派安定和谐,他也已经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严防死守,难道是城外那些土匪? 姜希微顿了顿才道:“这个意外想必就出现在我们身边。” 前世,柳氏给父皇下了毒,导致父皇病重,从此身体每况愈下。 这一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姜昱剑眉拧起,“你是说——父皇?” 姜希微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郑重道:“皇兄,你不必管我是如何得知的。我只告诉你,柳家要下毒谋害父皇。” 姜昱猛地站起,带倒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流了一桌子。 “什么?!他们竟敢——” 姜希微慢慢点了点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父皇身边的一切都必须要严查。” 方京元道:“有些东西,不拘于吃食,包括用具,单看或许没问题,但若是遇到了特别的东西,或许就会形成剧毒。因此,在下建议,将皇上身边的人都调离原先的职位,换成自己人,一应用具吃食都必须经太医院的人查验方可。当然了,这些我们都要在暗地里进行,否则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 姜昱打量着一唱一和的两人,还是问道:“你们......似乎早就之情?” 方京元坦然道:“唔,在下算出来的。” 姜昱:...... 这两口气真是明摆着把他当傻子糊弄啊。 第66章 咬吧 从东宫出来,方京元便拉住了姜希微。 姜希微自知躲不过,也没有多挣扎,只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方公子,有事吗?” 方京元最怕她这样。他深呼吸几下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和......暴虐。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地问道:“阿霁,这几日身体可还好?手还疼不疼?” “有劳方公子挂心。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方京元皱眉看向她还包着纱布的左手,手伸过去想要握住,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方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本宫就先回去了。”姜希微说完,略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方京元看着自己伸出去却落空的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低头站在原地。寒风吹过,他的头发和衣角微微飘动,除此之外整个人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姜希微今日没有乘坐轿辇,只信步往回走。梅见和霜见低头跟在她的身后,不敢出声打扰,两人之间打着眉眼官司。 “那晚之后,公主和方公子之间,似乎又出了问题。” “公主刚刚转身离开的时候,方公子的表情好吓人,一点不像平常的样子。” ...... 梅见和霜见缩了缩脖子,禁止自己再琢磨下去。她们只需要跟在公主身边即可,其他的一切都用不着操心。 从东宫到安和宫,中间有个园子,不见多少花草树木,大都是些假山嶙石,走在其中倒像是步入了石林一般。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霜见最先回头,只看见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地掠过她们二人,直奔公主而去。 霜见大惊,叫道:“什么人!” 梅见:“公主小心!” 姜希微堪堪回头,就被来人一把箍进了怀里,鼻间传来熟悉的味道。 她皱眉,是方京元。 方京元带着她闪身躲进那些错落有致但却犹如迷宫的假山丛中,留下一句“不要跟来”。 等霜见和梅见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见犹豫道:“方才的声音,好像是......” 霜见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方公子。” “那我们......” “我在此处等着公主,你先回安和宫。若是公主回去了,就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好,我这就回去。” ...... 重重假山之中,方京元将姜希微困在自己和石头之中。手臂挡在她的背后,怕崎岖的石头硌疼了她。 姜希微皱眉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方京元此时却一脸的委屈可怜,“阿霁,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 姜希微抿唇不答,眼神略过他去看他身后的石壁,淡淡道:“方公子说笑了。” 方京元却不依,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扶正,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姜希微脸色不耐,冷声道:“放肆!” 方京元一双狭长凤眼此时盛满了受伤,神色几乎称得上是泫然欲泣了。 “阿霁,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么?”他说完顿了顿又解释道:“可是,我已经与你说过了,那只是为了救你的命。若非如此,我岂是那等不遵礼数的孟浪之人?” “且,我也是得了岳父和大舅子默许的,否则此刻你我可能就要做一对鬼夫妻了。”她若身死,就算没有情人蛊,他也不会独活。 此生,他们必定生死相随。 姜希微神色淡淡,眼神里连一丝波动也无。 “方公子怕是误会了,你救了本宫,本宫理当感谢你,怎会怪罪?”姜希微说完,又状若刚反应过来般,继续道:“方公子这般,可是因为本宫没有赏赐与你?” “倒是本宫的疏忽了,不知方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她故意的,他知道。 方京元面上的神色变了变,最终逃避似的将脸埋在了姜希微的脖颈处。 他闷声闷气道:“阿霁,你不要这样。你若实在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若还是不够,砍我两刀也可以。” 姜希微望着远处的眉眼微动,有些出神。刚刚......那块石头后面好像有一只尾巴闪过?白花花又“越狱”了? 方京元说完却没等到她的反应,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皱眉,不满道:“阿霁,你在看什么?” 姜希微似乎耐心耗尽,眉心微蹙道:“方公子,本宫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本宫早就与你说过,身子可以给你,但你若还想别的,那就是痴心妄想,绝不可能。如今,本宫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你又要如何?恕本宫直言,得寸进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方京元沉默下来。随后他抬眼看向她,先前的可怜样儿一扫而空,阴沉道:“阿霁怕是误会了。” 姜希微不解:“什么意思?” 方京元慢慢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道:“就算只是身体,你我之间可也不是什么一锤子买卖。阿霁若真要这样,那......可就不能怪为夫食髓知味了。” “左右我们已提前洞房,一次还是许多次,一夜还是日日夜夜,是不是也无甚分别?” 姜希微僵住,贝齿微微用力咬住下唇。 方京元盯着那块儿被她咬得发白的唇肉,眼神暗下来,忍了又忍还是伸出手指将那可怜的下唇解救了出来,甚至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她的口中。 “咬吧。”他声音暗哑。 姜希微想要说话,可他的手指在,舌尖一动都会碰上,仿佛自己可以挑逗一般。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了点力气想要将他的手指抽出来。 本以为又要纠缠拉扯一番,却没想到他竟直接顺着自己的力道抽了出来。 只是......随着手指出来的,还有她控制不住的口水。 姜希微板着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方京元见状倒是满意了不少,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来,随即当着她的面将手指含在了自己口中。 姜希微的脸上的红直接蔓延到了后脖颈。 方京元注意到了,一瞬间心猿意马。在衣服的掩盖下,不知那红究竟到了何处? 姜希微终于忍无可忍,喊了一声。 “白花花!” 方京元一愣,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哼唧”声,扭头就看见一道硕大的白色身影自一座假山后奔来。 然而它的速度太快,体格又大,到了两人跟前的时候有些刹不住车,一头撞在了方京元的身上,方京元便顺势压在了姜希微的身上。 一人一虎的力道不容小觑,姜希微被压的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皱眉:“唔!” 方京元怕真的压疼了她,连忙将自己撑起来。 “阿霁,可有哪里疼?” 白花花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此时乖乖蹲在两人身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姜希微气结,本想给自己叫个帮手,现在看来却好像最后帮的是方京元。 她深呼吸了一下,旋身从方京元的怀里退出来,直接站在了白花花的身后。 “本宫还有事,天色已晚,方公子还是尽早离宫吧。”说完,她拍了拍白花花的头,“走了。” 白花花立刻咧开嘴笑了笑,伸出一只前爪冲方京元摆了摆,似乎在跟他道别,随后起身颠颠儿地跟在姜希微身后回去了。 方京元也没再阻拦,只沉声道:“阿霁,离顾月白远一点。”不然,他会很生气的。 第67章 大雪 方京元从宫里回到方府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方泓在门口等着他,见到他的身影就快步迎上来。 “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晚膳了?” 方京元摇头,问道:“无妨。你怎么等在门口?可是有什么事?” 二人一路往内院儿走去,沿途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有零星几个下人偶尔穿梭在院里,见到他就躬身行礼问好。 突然注意到什么,方京元顿住脚步。 “家中怎么突然挂上了红绸?” 方泓无奈叹了口气道:“公子,过几日大小姐就要成婚了。方才您还没回来的时候,老爷来找过您,就是说这件事的。” 自从去年赏梅宴后,他逼迫方守义将方明悦尽早嫁出去,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少了很多。 方京元也不在意,毕竟也不是真的亲人,他不过是借了他侄子这个身份而已。 方京元挑眉:“什么事?” “按照习俗,大小姐出嫁那天,公子您作为兄长应该背她出门的。” 方京元闻言想都没想,干脆拒绝。“不去。” 方泓倒也没觉得意外,只道:“是,公子。我明日一早就去回了老爷。”说完又碎碎念道:“想一想过得还是挺快的。大小姐一成婚,之后便是公子您的婚礼了。咱们这边该准备的我都检查很多遍了,没有什么遗漏的。公主那边除了红盖头之外,其余一切自有礼部和内务府那边的人操心,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待成婚了。” 方京元突然问道:“什么红盖头?” “新娘子出嫁的红盖头,都是由新娘子自己一针一线绣的,寓意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怎么公子您不知道吗?” 方京元蓦然想到前世。成婚那晚,他掀起她的红盖头之后,入目便是她娇艳欲滴的脸......至于红盖头长什么样子,他倒是没怎么注意,现在想一想也只隐约记得绣的是并蒂莲花之类的。 原来是她自己亲手绣的。怪不得后来她将那红盖头收起来的时候捧着它问自己好不好看。 他当时候怎么说来着? “嗯,好看。”其实他也并没有仔细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随便附和了一句。 方泓也没有多想,说道:“不过这种事公主殿下肯定是知道的,宫里的嬷嬷一定会提醒的,公子倒不必担心。” 方京元却皱起了眉头。恐怕,这才是最需要他担心的吧。这一世,她还会像前世那样满心欢喜地给自己绣红盖头吗?必然是不会的。 他迟疑着问道:“一定要新娘子自己绣吗?” 方泓惊讶地答道:“当然。若是别的人来绣,那寓意可不好。” “有何不好?” 方泓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还小。知道这些也还是这几日因为方明悦的亲事,家里的老人常常念叨一些。因此,他迟疑道:“无非就是感情不睦,不能相守一生之类的吧?” 方京元闻言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方泓沉默,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严重了?就是一个红盖头而已,哪有那么玄乎。于是他开口补充道:“公子无需太过担心,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做不得准的。” 方京元没有理他,只用手指慢慢敲打着桌面沉思。 方泓见状,摸了摸鼻子,悄悄地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方京元就进了宫,当然用的是求见太子的名头。 姜昱本还在用早膳,听到人来报说方京元来了还觉得有点奇怪,毕竟这会儿还太早了。以为是柳家那边有了什么异动,便连忙叫人让他进来。结果左等右等,早膳都用完了,还不见方京元的人影。 姜昱皱眉问身边的随侍:“方京元不是说有事要求见本宫?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难不成是迷路了?” 随侍忙道:“殿下稍安勿躁,奴才这就去外面看看。” 没一会儿,那随侍便进来回话了。 “回殿下,方公子去了安和宫。” 姜昱:......合着他堂堂太子就是方京元的敲门砖? ...... 安和宫。 姜希微刚刚梳洗完,就见一直乖乖趴在自己脚边的白花花突然精神地抬起了大脑袋,歪头听了听后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她有些好奇地起身追出去。踏出房门才发现,原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雪了。 外面的一切都是雪白而寂静的,风吹来,卷起一些雪花,迷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住,眨了眨眼。 雪地上有一行白花花的爪印,它跑出去了。 姜希微皱眉,快步下了台阶。白花花现在长得很大了,别人看见它会觉得害怕。且白花花毕竟是猛兽,万一突然发了狂咬伤了人就不好。 “白花花!”她边往外走边喊道。 随即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到了不远处,踏着风雪而来的的方京元。 白花花跟在他的旁边,时不时用头蹭着他的腿,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甩来甩去,是全然的信赖和喜欢。 姜希微微微出神,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白花花会这么不喜欢方京元。明明见面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方京元本是笑着跟白花花玩闹的,看到姜希微后立刻皱起了眉,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迅速披到她身上。 “阿霁,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怎么穿得这么薄就跑出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姜希微皱眉,看着他道:“你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喜,方京元略微顿了顿才若无其事道:“怎么?难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姜希微张口要说什么,方京元先一步开口道:“自是有事才来的。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去说。”说完,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朝安和宫走去。 不算远的距离,却碰上了好几个洒扫得宫人,见到他们纷纷低头避让。 梅见此时也匆匆跑出了安和宫。 她侍候姜希微梳洗完,就去外面张罗早膳的事。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再回来就找不到自家公主的身影了。问了别的侍候的人才知道她刚刚追着白花花匆忙跑了出去,便立刻拿了披风出去找人。 刚出了安和宫的大门就看见相携而来的两人。 今日姜希微穿的是海棠色的衣裙,外面披着长得拖地的,明显就不属于她的青色披风。旁边的方京元穿着银鱼白色的长衫,一手牵着她,一手背在身后,侧着头跟姜希微说着什么。 雪下得很大,两人的头顶和肩上已经有了些积雪。白花花在二人身边来回蹦跳着打转,时不时伸出厚重的爪子去够落下来的雪花。 画面看着和谐而美好,神仙眷侣一般。 第68章 红盖头 到了室内,梅见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干燥温暖的布巾。 方京元随手接过,自然而然地帮姜希微擦了起来。 梅见见状,便默默退后了两步,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碍于还有侍候的人在,姜希微没有挣扎推脱。方京元看她难得乖顺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于是这个过程便被他刻意地放慢和拉长。 直到霜见进来道:“公主,早膳要凉了。” 梅见暗暗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她。 霜见默默闭上嘴巴,虽然不太懂自己只是过来提醒公主吃早膳有什么错,但长久以来的默契还是让她冥冥中领会到了什么。 姜希微却有些高兴,仿佛解脱一般。 “我这就过去。” 方京元想了想道,“来得匆忙,我也还没用膳。” 梅见和霜见闻言快速看了两人一眼。 姜希微闻言抿了抿唇道:“那就一起用吧。” 方京元立刻笑道:“多谢阿霁体谅。” 饭桌上,姜希微问他:“你来是有什么事?柳家又有动静了?” 方京元不答,给她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劝道:“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姜希微顿了顿,不再说话。 白花花围着他们俩绕来绕去,哼哼唧唧地想要让他们喂它。 方京元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扔给它,笑着问道:“它怎么这么馋?平常也这样吗?” 姜希微面无表情地说:“食不言寝不语。” 梅见和霜见闻言默默憋笑。 方京元失笑着摇头道:“一切都听阿霁的。” 两人安静无声地吃完了早膳,姜希微带着方京元一起去了书房。 梅见为二人上了热茶后,姜希微就挥手让她退下了。 等书房内只剩下了他们,姜希微才皱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京元握了握放在膝盖上的手,问道:“阿霁,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 姜希微淡淡道:“所以呢?” “听人说,新娘子出嫁前要自己绣红盖头。阿霁你——” “都是些无稽之谈,方公子还信这个?” 方京元抿了抿唇道:“可是,之前你......” 姜希微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也说了是之前,今时不同往日,本宫以为方公子该是很清楚的。” “方公子若只是来说这件事的,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大敌当前,这种小事本宫实在是没心情。不过你放心,宫里的绣娘都是一等一的,一个红盖头而已,本宫自会吩咐下去。” 房内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碳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隐约可以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 良久,方京元还是道:“柳家的事不必太过担心,我跟太子一定会处理妥当。但是......” “柳家的事,不是你跟皇兄两个人的事,本宫也不可能像个傻子一样置身事外。”姜希微打断他道。 “至于红盖头的事,本宫倒是想说,方公子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和看重。这一世,你我之间注定做不成恩爱夫妻。有没有自己绣的红盖头,又有多大的分别?” 方京元的脸色白了下来,皱眉看向面色冷冷的姜希微,颇有些乞求地开口道:“阿霁,别这么说。” 姜希微很是不懂他。 “该说的,本宫早已跟你说清楚了。方公子为何总是这样......看不清?”她本想说痴心妄想,但还是换了个温和的形容。 再说那红盖头。前世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一针一线无不是她自己辛苦挑选缝制的。 最后的结局却是那样的。可见,那东西本就是世人的一种自我安慰,当不得真。 姜希微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一边,问道:“上一世,柳家的毒是从你那里得来的。那这一次,柳家如果还要用毒的话,又会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方京元见她转了话题,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想了想道,“这一世跟前世比起来,还是发生了很多变故的。至于柳家所用的毒来自哪里,我目前还在查。” 姜希微担心道:“柳家一定会用毒么?” 方京元肯定地点头,“要想引起朝中混乱,对于柳家来说,对皇上下毒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姜希微叹了口气,“本宫待会儿就让太医院的孙思邈去明极殿看看。”想了想又喃喃道:“以防万一,这几日明极殿的熏香也一并撤了吧。” 方京元见她眉心紧缩,心疼道:”阿霁,不要太担心。有我在,这一世,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姜希微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方京元也无所谓她信与不信,他自会把一切做好。 “柳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姜希微摇了摇头道,“这几日都没有,很安静。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方京元坦然道:“柳家若是要下毒,恐怕还是会让安插在宫中的暗哨动手。柳氏对这些人一定是熟悉的,也许从柳氏那里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姜希微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本宫会让人好好盯着柳氏的。” 方京元笑了笑,假装没有注意到她方才话语中的转变。他早就发现了,若是平常,她就会自称“我”。但若是她还在别扭着,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时候,就会自称“本宫”。 他笑道:“那就有劳阿霁了。” 姜希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方京元于是笑得更欢快。 临走之前,方京元还是道:“阿霁,真的不能抽时间绣——” 姜希微决然道:“不能。”说完,她想到什么,补充道:“方公子若是真的很在意这个,不妨就自己绣吧。” 方京元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自己绣? 姜希微笑道:“怎么方公子不知道么?若是男子来绣那红盖头,也是一样有好寓意的。不过,本宫知道,方公子是君子,女子的那些活计自然是不懂的。所以,还是让宫里的绣娘来做吧。” 方京元此时却干脆利落道:“既是如此,那便我来绣。” 姜希微的表情愣住,有些结巴地问道:“什、什么?!你来绣?” 方京元认真地点头。 姜希微不敢置信道:“可,你又不会女红......”他怎么会绣花啊?她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不!那个画面她根本想象不到! 方京元自然道:“不会可以学。”说完,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一样,放松了下来。 姜希微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开口道:“方京元,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毫无意义。 “阿霁自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不想做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就好。” 姜希微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 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方公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离开吧。” 方京元沉默着看着她的背影,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阿霁若是有事,随时让人去找我。” “慢走不送。” 方京元的眼神暗了暗,缓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门外的风雪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将他吹得清醒了几分。 蓦然又想到什么,他转身问道:“阿霁喜欢什么绣样?想要红盖头上绣什么?” 姜希微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几下,低声道:“随便。” 方京元抿唇,顿了顿道:“那就......跟之前一样,还是绣并蒂莲花吧。” 姜希微没有再说话,直到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才转过身。 眼眶微红。 第69章 条件 方府。 方泓抱了一大堆的丝线和红色云锦,艰难地进了房间。 方京元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顾不得理会他。 方泓看了看那本书的名字——《绣娘技法手册》。他控制不住地皱眉问道:“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方京元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准确地说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又低下了头去钻研手中的书本。 “东西放下,你先出去,没事别来打搅我。” 方泓:...... 一个时辰后,守在门外的方泓听见里面的人在叫自己。 方京元满面愁容道:“府中可有绣娘在?” 方泓想了想道:“绣娘应该还在的,大小姐不日就要成婚,针线活儿不少,绣娘应该是一直在府中待着的。” “去找一个过来。” 不一会儿,方泓就带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过来了。 “见过公子。” 方京元淡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做绣活多久了?” 妇人恭敬道:“回公子的话,奴家姓王,您可唤我王娘子。奴家自六岁开始拿针线,至今已经有二十七年了。在这都城里,也算排得上名号的。” 方京元这才点了点头,指着手里那本让他头大的书和那堆丝线问道:“若我想在两月之内绣好一件并蒂莲的红盖头,可有什么速成之法?” 王娘子不解地问道:“敢问公子,是谁要学刺绣?此前可曾学过女红?”屋子里一共三个人,除她之外剩下的两个人看着都不像是要学女红的样子。 方京元坦然道:“我。” 王娘子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公子您要学刺——什么?!公子您要学?” 方泓:我家公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方京元直接问道:“可有速成之法?” 王娘子不理解。刺绣这活计,自古都是女子专属的。倒也不是没有男子学的,不过大都是家境贫寒之辈,全然是为了生活。可眼前这位公子,听说是王大人的子侄,今科状元,不久之后就要迎娶安和公主......这样的身份地位,怎会突然要学刺绣? 见她迟迟不回答,方京元有些不耐烦,冷声道:“王娘子可有什么疑问?” 王娘子猛然回过神来,磕巴道:“啊不、没有!奴家方才只是在想要如何教公子......刺绣而已。” 方京元站起身,对她略微拱了拱手道:“如此,王娘子,请赐教。” 还未曾被这样的人如此礼遇过,王娘子有些不自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摆摆手避开。 “公子言重了,这都是奴家的福分。”说完,她又有些迟疑道:“只是,刺绣这活计,讲究的是耐心和细心。公子此前应该从未接触过,若想要在两月之内绣成并蒂莲的红盖头,恐怕......但公子放心,奴家定当竭尽全力、倾囊相授。” 方京元自信道:“无妨,王娘子教就是。方泓,愣着干什么,看茶。” 方泓还有些怔愣,闻言连忙道:“是,公子。我、我这就去!” 等他端着茶盘再回来的时候,自家公子已经手拿绣花针跟着一旁的王娘子开始在绣棚上扎洞了。 方泓放下茶盘,低声说了句:“公子,王娘子,请慢用。”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方明和方正那俩货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定、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临近傍晚的时候,方守义来了方京元的院子。 方泓看见后有些惊讶,连忙快步迎上去。 “见过老爷。” 方守义双手背在身后,苍老之态已显。 “长风在不在?我找他,有点事。” 方泓忙道:“公子在房里,我这就带您过去。”方守义亲自来找,必然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方守义皱眉问道:“长风最近,在忙些什么?” 方泓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回老爷,公子最近常往东宫走动,但具体在忙些什么,我也不清楚,请老爷见谅。” “无妨。” 方泓敲了敲门,“公子,老爷来看您了。” 屋内传来脚步声,方京元打开了门,有些惊讶道:“您怎么来了?”说完,立刻侧身将人迎了进去,又吩咐方泓泡茶。 待方守义坐下,他才道:“若是有事只管差人过来叫我就是,怎还劳累您亲自跑一趟?” 方守义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似乎在想事情。 方京元也不打扰,只安静等着。 片刻,方泓端着茶盘进来。 方京元亲自倒了茶放到方守义的手边,“方泓,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 方守义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终于开口道:“我此番来,是为了拜托你一件事。” 方京元闻言皱眉:“您言重了。” 方守义苦笑了一下,自从上一次他们因为公主的事情吵过架,他逼着自己将悦儿嫁出去后,两人便很少再有什么交谈了。 起初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是后来沈家的女儿出了事,自家女儿整天魂不守舍、惶惶不可终日。他才知道,原来这其中另有隐情。只是,他到底还是为他的阴狠手段而心惊。或许,他倒要感谢他,还念着些许血脉亲情,对悦儿手下留情? ...... “也不算什么大事,悦儿不日就要成婚,按照习俗,是需要做兄长的背她上花轿的。” 方京元这次倒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悦儿毕竟是我妹妹,送她出嫁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的。” 方守义却有些不解,他之前让人来问的时候,他分明是拒绝的,为何现在突然又答应了? 果然,方京元又道:“只是,侄儿有一个请求。” 方守义苦笑一声,哪里是什么请求,根本就是一个交易罢了。 他的声音更显沧桑。 “说来听听吧。” 方京元开门见山道:“再过不久,侄儿也将迎娶公主,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所以,侄儿想请您,日后不要再上奏参她。后宫之中的许多事,您也并不清楚,所以请您不要......妄言。” 方守义慢慢喝掉了杯中的冷茶,缓缓站起身道:“我老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方京元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起身躬身行礼道:“侄儿多谢叔父。” 安和宫。 方京元离开后,姜希微思索片刻就喊了霜见进来。 “公主。” 姜希微道:“你去一趟冷宫,告诉看守柳氏的那两个嬷嬷,不必再对她严防死守,准她在冷宫四处活动。但要暗中注意她的一切,她每日说了什么话,吃的什么饭,何时睡何时起,都要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写下来,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要想让敌人露出马脚,就不能一直这样锁着她了。戏台子都搭好了,总要给唱戏的角儿发挥的空间。 第70章 好戏 这晚,姜希微临睡前,凌肃突然来访。 她知道,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凌肃不会这么不知礼数。而她此前让凌肃去盯紧了柳氏...... 姜希微猛然掀开被子,朗声道:“霜见,请凌肃在书房候着,我马上就过去!” 被梅见侍候着快速梳洗了一番,便径直去了书房。 毕竟夜深,她到时霜见已经支好了屏风。 姜希微坐定后立刻问道:“可是柳氏那里出了什么事?” 凌肃低头道:“公主高见。柳氏今晚,的确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怎么说?” “今日傍晚点灯的时候,柳氏在窗前演了一场......手影戏。” 姜希微皱眉问道:“什么手影戏?” 凌肃道:“属下问了冷宫的嬷嬷,嬷嬷说柳氏演的手影戏叫......凤凰涅盘。” 姜希微闻言冷笑一声,“凤凰涅盘?一只被拔了毛的野鸡也配叫凤凰?” 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氏必不会平白无故就来这么一出的。想必,这就是她跟那些暗哨之间的信号了。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 “柳氏腕间的镯子不见了。嬷嬷们仔细找过,并没有碎片之类的东西,但就是不见了。属下以为,那镯子必定被她送了出去,只是她并没有出去过,也未曾见过外人,因此尚不知道那镯子被送去了哪里,又是通过何种途径。” 姜希微沉吟不语,手指慢慢在桌面上敲打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良久,她突然问道:“柳氏近几日的饮食起居可有异常?” 凌肃想了想道:“近几日......柳氏似乎吃坏了东西,总是呕吐不止。” “她可曾让人叫过太医?” “不曾。” 姜希微继续问道:“柳氏房间的恭桶几日倒一次?最近一次是何时倒的?” 凌肃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还差最后一点。只低头道:“每三日倒一次,今日刚倒过一次......”说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柳氏开始呕吐也是这三天的事情,若是她将镯子用油纸包好扔进恭桶里,并以呕吐物和排泄物掩盖,那嬷嬷们必然是发现不了的! “公主英明!属下这就去查那倒夜香的人!” 姜希微长出了一口气,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之力可以运筹,你速将此消息告知太子殿下。再去方府送个信,让方公子明日一早就进宫一趟。” “属下遵命。” 等凌肃走了,姜希微撑着的一口气也泄了,她缓缓靠在一旁的倚几上。 柳氏,终于动了! 可那镯子又有什么玄机呢?姜希微咬唇思索着。 当初柳氏被关押到冷宫时,身上的钗环本是要都卸除干净的。但她当时说那镯子是亡母留下的遗物,她从不离身,不断哀求希望能留下。 她当时也看过两眼,并不算特别名贵的珐琅掐丝手镯,便允了她。现在想想,那镯子好像是......空心的? 姜希微明白过来,随即冷笑一声。柳氏,在这后宫里倒真是屈才了。她合该去梨园唱戏才是! 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只有零散几点星子在闪着微弱的光。漫长寒冷的冬夜似乎望不见尽头,但没关系,夜色愈浓重,黎明就越近。 ...... 第二日一早,姜希微连早膳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往东宫赶去。 天还未完全亮,外面还有些雾蒙蒙的。姜希微呼出的一口热气,很快就在空中消散了。 这场戏终于要结束了。 她赶到东宫的时候,发现方京元竟然比她还早就到了。 方京元看到她也觉得有些惊讶,连忙迎上去问道:“阿霁,怎么来得这么早?可用过早膳?” 她皱眉问道:“你何时来的?”这个时间点,宫门也才刚刚打开。 方京元也不避讳其他人,知道她这会儿定是没用早膳的,便拉着她先坐下,又给她递了块儿点心。 “你先别着急。今日天气不好,外面冷得很。太子殿下已让人传了早膳,这会儿你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其余的,等你吃完再说。” 姜希微哪儿有喝茶吃点心的心情,扭头看向一旁的姜昱,刚要开口就见姜昱冲她摇了摇头。 姜昱难得地站在了方京元的一边,说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姜希微无奈,只能端起手边的热茶想要一饮而尽,刚碰到嘴唇,就被方京元制住。 “阿霁,小心烫。”方京元说完,将茶杯接过,凑到唇边仔细吹了吹才又递给她,嘴里还不忘叮嘱道:“慢些喝,小心呛到。” 姜希微不理他,接过茶盏直接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她捂着胸口死命地咳着。 方京元无奈叹了口气,轻轻帮她拍打着后背,小声哄着她。 姜昱也叹了口气,拍了拍额头,随即转身,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等姜希微终于缓过来,早膳也摆好了。 “先坐下用早膳吧。”姜昱发话道。 等三人坐定,姜希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如此淡定?柳氏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加害父皇的毒药应该已经被送到了暗哨手上,说不定今早就会动手。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 姜昱看她一脸谴责地看着自己,知道不告诉她她是吃不好饭了,便无奈地跟方京元说道:“方公子,你还是跟她说了吧,不然这丫头待会儿能把桌子给掀了。” 方京元自然也知道她的脾气,摇头叹了口气道:“阿霁不用担心,接头的暗哨已经被太子殿下抓到了,镯子也找到了。” 姜希微愣住:“找到了?什么时候......可我不是昨晚才告诉你们的么......” 姜昱无语道:“阿霁,你该不会以为你皇兄我是个草包吧?你都给了一根线头了,皇兄难道还傻等着等那线自己露出来么?” 方京元继续道:“你昨晚一派人送了消息,太子殿下就让手下的人去查了,接头的暗哨被当场拿下,已将镯子里的毒药给换了。” 姜希微这才松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把毒药换了?你们......想将计就计?” 方京元点头道:“正是。” “稍后用完早膳,我们就去拜见父皇,跟父皇禀明此事,再演一出父皇病重的戏码,接下来就等着柳家自投罗网了。所以,我的好妹妹,不必太担心,一定会没事的,相信哥哥,嗯?” 良久,姜希微才慢慢点了点头。 “皇兄,你要小心。” 方京元看着她没说话,姜希微不懂他的意思,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开始用早膳。 方京元好笑又好气地轻轻瞪了她一眼,也没再打扰她用早膳。 等他们一行人见完姜徵从明极殿出来,姜希微才猛然想到,他刚刚是不是在等自己说要他小心的话? 第71章 眼泪 姜徵的茶房和笔墨房原来一直都有柳家的暗哨。 柳氏送出来的镯子里藏有蚀心草的粉末,遇水即溶,且无色无味。一旦服用,起初并不会发作,但若三天内再接触了含有腐骨粉的东西,毒性就会立即触发。 两种毒药分别存于茶房和笔墨房不同的人手中,一人动手之后,另一人只要卡着时间,就能让中毒之人在七日之内命丧黄泉。而蚀心草和腐骨粉用银针都是测不出来的,事发之后极难追查。 若不是他们时刻盯着柳氏,她的这一番计谋倒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从明极殿出来之后,姜希微就跟姜昱分开了,方京元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姜希微并没有阻止,因为她还有话要问他。 方京元却突然开口问道:“那暗哨虽然已经拿到了‘毒药’,但也未必会立刻就下手,再说那药已被我们换过,对身体并无影响,阿霁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姜希微没有说话。只要柳家一日不被铲除,她的心里就一刻都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方京元也不在意,继续道:“我看你这几日太过劳心劳力,想必晚上也睡不好。”说完,趁她不注意伸手快速地在她眼睛下方抹了一把。“你这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姜希微皱眉扭了扭头。 方京元两手背在身后,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阿霁,想不想出去瞧个热闹?方家大小姐明日就要出嫁了,要不要去喝杯喜酒?” 姜希微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她与那方明悦本就没什么交情,上次赏梅宴上还教训了她。人家成亲大喜的日子,自己若是去了,反倒要让新娘子不快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喜事,她也没那么无聊非要给人家平白添些膈应。再说,父皇这边的事情,她还是放不下心来......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我明日帮你偷一壶喜酒可好?” 姜希微不耐烦道:“不要。” ...... 等回到安和宫,姜希微就屏退左右,问道:“前世,柳家用的也是这种法子么?” 方京元脸上挂着的浅笑慢慢消失,正色道:“是。” “可这怎么会?你之前明明说过,前世他们用的毒药是从你那里偷的,可现在你分明没有......那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方京元冷笑了一声,说道:“自是略过我,直接跟上家买的。” 姜希微急切地问道:“上家?什么上家?谁是上家?前世,你的毒药到底是谁给你的?” 那所谓的上家知道柳家买这毒药是用来弑君的么?若是知道,那这上家恐怕也是个危险。就算此次他们将柳家一网打尽,可难保这上家日后再寻别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要将这个上家揪出来! 方京元两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压了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别着急,这一切我们最终都会知道的。” “最终?什么最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最终?”姜希微不耐烦地问道。“为何现在不能告诉我?难道......你跟那上家有什么渊源?” 方京元沉默片刻,才道:“很快,相信我。你放心,一切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人,我都会替你铲除干净。” 姜希微情绪激动地挣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眼眶微微发红:“我不需要你为我铲除干净,我自己可以。我不想就这么一直等下去,我想......我想尽快解决这一切!你懂不懂啊方京元?” “你是不是又想说等成婚之后?好啊,干脆把成婚的日子提前,十日之后行不行?” 方京元皱眉,“阿霁,你别这样......” “怎么?十日也觉得慢?那就五日!” “阿霁!” “还是说,你又想让我拿什么跟你做交换?身体吗?”姜希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一边哭一边去拽衣服上的扣子:“可以,都可以!我早就说过,都给你!你现在想要,我可以立刻给你!随时都——唔!” 方京元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伸手帮她捂好衣服,随即倾身吻住了她,将她后面那些伤人伤己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道:“阿霁,你别这样,别说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如果你想让我痛,那你做到了。”方京元说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姜希微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从初六那晚经历的一切,到连日来因为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让歹人伤害到父兄的担惊受怕,所有的痛苦和压抑此刻都一并发泄了出来。 方京元是最懂她的人,此刻只是默默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间或在她的头顶轻吻。 察觉到怀里人的哭声渐歇,方京元低声道:“阿霁,不要太紧张。我说过,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不会让皇上和太子出意外,你信我。” 姜希微做不到,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了。 姜希微忍着抽噎问道:“所以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是谁给了柳家那毒药?” 方京元闻言眼神明灭一番,抿唇道:“我......我现在还不敢确定,等柳家的事情一了,我就立刻去查。无论查出什么,都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姜希微思索片刻,从他怀里抬起头,湿润的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问:“真的吗?” 方京元看着这样的她,心疼地不得了,郑重道:“真的,我发誓。” 姜希微吸了吸鼻子,又问:“你保证?” 方京元被她逗笑,指腹在她红红的眼眶下面摸了摸,随后抱着她轻轻摇晃着道:“我保证,我绝不骗你。” 姜希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背对着他道:“那就暂且相信你,天色不早了,你走吧。” 方京元无奈地道:“这么快就要赶人?” 姜希微不答话。 方京元想了想,也没再多纠缠,说道:“也好,我还有别的事,阿霁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姜希微皱眉:“快走吧。” 方京元没动,继续盯着她的背影说道:“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姜希微知道,今日她若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甘愿地开口道:“腿长在你身上,随便你。” 方京元这才满意地离开。 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姜希微才慢慢转过身。 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方才那种脆弱之态,全然一副冷酷决绝。正如方京元了解她一般,她也很是清楚他。最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疼,让他妥协、退让。 眼泪,有时候是很好用的武器。 第72章 送嫁 出了安和宫的门,方京元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 他方才跟她说,他并不确定那所谓的上家是谁,自然不是真的。 前世,那毒药就是九方家一个善于制毒用毒的叔叔那里得到的。这一世他明明没有下令要用毒,可那一模一样的毒还是落到了柳家手里。 若不是九方家的人刻意接近,单凭柳家是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 看来,是他最近太忙的缘故,顾不上回去敲打一番那些老家伙,才让他们胆敢如此放肆!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们记住,违背九方家家主的命令,是什么下场。 方泓正牵着马等在宫门口,本还觉得无聊,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公子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走过来,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方泓皱眉问道。 “回去再说,去别院。”方京元说完,一扬马鞭,飞奔而去。 方泓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这下真的有人要遭殃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 主仆二人一路飞奔,朝着郊外的那座别院而去。 到了别院门口,方京元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说道:“叫方毅过来见我。” 方泓心中一凛,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要劳动方毅出马。他暗暗思索,嘴上快速应道:“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叫他!”说完,扭头朝与方京元相反的地方跑去。 方毅是家里掌管刑讯的。无论是多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到了他的手里,没有一个不求饶的。落到他手里的人,往往只求速死。但在没说出公子想要的东西前,是连死都不被允许的。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日子还算太平,也很久没有什么人或事需要方毅出马了。前些日子方毅还总念叨着,自己已经提前过上养老的日子。 ...... 方泓走到方毅的院子时,并没有发现他的人影。想着他是不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正要吩咐人出门去寻,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喂!” 方泓一愣,随即快步从檐下走到院中,抬头往屋顶看去。就见方毅一身黑衣,斜斜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根枯草,眉心微皱,看着自己道:“小书童,找我啊?” 方泓没有理会他对自己的称呼,只沉声说了句,“公子急召!” 方毅闻言,脸上戏谑的表情猛然收起,吐掉嘴里咬着的枯草,沉声道:“知道了,这就去。”说完,翻身从屋顶跃下,直奔书房而去。 方泓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急着去追。低头看向那根方才被他咬在嘴里的枯草,慢慢走过去,然后一脚踩上去狠狠碾了几下。嘴里咬牙切齿道:“小!书!童!去你的小书童!!” ...... 书房。 方毅到的时候,方京元正双手背在身后,侧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他迅速看了一眼,就低头不再看了。他知道,那是安和公主,九方家未来的主母。 “公子。” 方京元阴沉道:“方毅,你最近休息的时间也够久了。” “请公子吩咐。” 方京元转过身看他,面无表情道:“家里有人不安分了,你带些人回去查一查,这东西,是谁给柳家的。”说完,随手将两个褐色的药瓶扔给他。 方毅眼前一花,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随后分别打开闻了闻,皱眉道:“公子,这是......蚀心草和腐骨粉?” 方京元只道:“去查。除了这些,看看家里还有哪些人跟朝中的大人有来往,一个一个都给我查清楚了。” 方毅顿了顿道:“那......若是查出来,可要等您回去再处置?” 方京元冷笑一声,说道:“不必,若查出来,按着家规,直接处理。若有不服者,只要他敢,让他只管来都城找我。若有抗命者,格杀勿论。” 方毅神色一正,抱拳道:“属下遵命!” 方京元摆了摆手道:“收拾一下,即刻出发。一月内,我要知道所有。” 方毅低头道:“属下这就去,公子保重。”说完,转身出去了。 金乌西沉,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方京元突然将书案上的一方砚台扫落在地,厉声道:“找死!” 方泓守在门口,等屋内重新又安静下来,才轻手轻脚地进去点了灯,又快速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等一切收拾妥当,方泓斟酌片刻,还是说道:“公子,明日方大小姐就要出嫁了,您今晚是否还要回方府去?” 方京元沉默片刻,说道:“走吧,回去。” 毕竟他之前已经答应了方守义,要送方明悦出嫁。更何况,他也跟她承诺过,明日会给她带一壶喜酒。 想到这里,方京元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前些日子她赌气别扭着不见自己,现下终于将她哄好了。等柳家的事情一过,还要寻个好天气带她出去走一走,也好放松一下心情。 ...... 第二日一早,方京元就被院中的嘈杂声吵醒,不悦地皱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原因。 没一会儿,方泓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低声道:“公子,该起了,时辰差不多了。” 方泓说完,就胆战心惊地等着。 他家公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一点,起床气太大,且酷爱睡懒觉,但这一点少有人知道。 没等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道勉强压抑不快的声音,“进来。” 方泓一进去,果不其然看到自家公子的臭脸。立刻小心陪笑道:“公子,今日家中大喜,未免吵闹了些扰了——” 方京元皱眉道:“别废话。” 方泓立刻闭嘴,快步走过去侍候他穿衣洗漱。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方京元才勉强道:“一会儿我都需要做什么?” 方泓忙道:“待会儿用过早膳,你只需在前厅候着即可。等时辰到了,新郎新娘拜别了父母,您就把大小姐背到花轿旁就行了。” 方京元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嘴里嘟囔了一句:“糟糕,昨天忘了跟阿霁说这回事,她可别多想才是......” 方泓:......公子真是太守男德了。 方守义作为礼部尚书,平日里与之交好的官僚很是不少。方京元到的时候,前厅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一出现,众人就将他团团围住,嘴里不住说着恭维的话。 方京元虽说不在朝为官,但他要迎娶的可是安和公主。大冶唯一的嫡公主,当今皇上的心头肉,太子殿下的亲妹妹。就算现在未授官职,将来也必定大有所为。 方京元虽然不喜这样的场合,但还是端了酒杯跟人寒暄。 没过多久,迎亲的新郎就来了。众人笑闹着考验了新郎一番,便放人进来了。 再然后,身着嫁衣的方明悦也出来了。 方守义夫妇泪眼模糊地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到了要出门的时辰。 方京元看着这一切,觉得熟悉又陌生。上一世,他与阿霁成亲时也是如此吗?他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这时一个嬷嬷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说了句,“公子,该背新娘子上花轿了。” 方京元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中间的方明悦,抬脚走了过去。先是朝方守义夫妇行了一礼,又对新郎略点了点头,就在方明悦身前微微蹲下身。 方明悦一时没动,似乎是愣了一下才慢慢俯身趴在了他的背上。 向外走的路上,方明悦低声说:“哥,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 方京元没有说话,走到花轿前将她放下的时候才说了句,“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方明悦闻言,险些掉下泪来,勉强道:“我记下了。” 第73章 喂酒 姜希微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白花花送到了明极殿。 姜徵皱眉看着硕大一坨的白花花,犹豫道:“阿霁啊,这......你这是何意啊?” 白花花趴在明极殿光滑的汉白玉地面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开始伸出舌头舔毛,尾巴在身后悠闲地甩来甩去。 明极殿侍候的人却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吸的声音大了点惊扰了这位猛兽,把自己的小命儿给交待了。 姜希微皱眉道:“自是让它过来在您身边保护您。” 屋外守护的侍卫闻言,握着刀柄的手一紧。公主这是嫌弃他们不靠谱么...... 姜徵失笑摇头:“阿霁啊,你也不必太紧张。” 姜希微忧愁道:“可是我做不到啊,这事还是要多做准备的好,力求万无一失。” 姜徵开口想要拒绝,姜希微先一步开口道:“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就让白花花待在这儿陪您!” 姜徵想了想道:“可待会儿还有大臣门来议事,他们若是看待白花花怕是要吓得尿裤子。” 姜希微被那画面逗笑,脸上紧绷的神色也消失不见。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眼前一亮道:“没关系,我有办法!不让他们看见不就好了!”说完,她伸手拍了拍还沉浸在舔毛中的白花花。“待会儿再舔,先起来。” 白花花没脾气地站起来,又打了个哈欠,跟着姜希微往前走。 姜希微一路走到御案前,随后一把掀开了御案上铺着的明黄色的桌布,对白花花道:“进去,乖乖趴着。” 白花花看了看桌下,又扭头看了一眼姜希微,似乎在确定。 姜希微揉了揉它的大胖脸,说道:“放心,你就在里面安分睡着,我过一会儿就来看你。” 白花花有些不情愿地拿大脑袋蹭了蹭姜希微,随后还是迫于她的淫威,一步一挪地走了进去,随后身子一歪就趴在了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哼唧。 姜徵却一僵,原因无他,白花花的大头恰好枕在了他的脚上。 姜希微自然是看到了,但却假装若无其事,放下明黄色的桌布,看着姜徵道:“父皇您看,这不就看不到了嘛。” 姜徵尝试着动了动脚,很艰难。 虎头太重。 白花花甚至在他的鞋面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下姿势,大概是为了睡得更舒服。 姜徵暗中叹气,算了,随她(它)吧。 姜希微这才满意地离开。 这可急坏了明极殿侍候的一干宫人。 人常说伴君如伴虎,现在好了,一个皇上就够让人战战兢兢了,没成想这回还真来了只老虎。这日子真是难过得很啊。 姜希微回到安和宫得时候,方京元已经在等着了。 她也没觉得意外,毕竟这事是她昨晚亲口......默认的。 方京元本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闭目养神,听到宫人的请安声,嘴角就立刻上翘了起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姜希微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慢慢走了进来。 今日她穿的是软银轻罗百合裙,外面罩着胭脂弹花暗纹斗篷。头发只简单梳了个单螺髻,斜斜插了一只步摇,走起路来轻轻摇动,更显妩媚。 她刚刚应该是干了一件满意的事,这会儿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方京元笑着站起身走过去,还不忘抄起桌上的酒壶。 “阿霁,回来了?一起喝杯喜酒啊。” 姜希微看着他手中的酒壶,壶身是红色的,上面用金笔描绘出吉祥如意花纹,一看就是谁家喜宴上招待客人用的。没想到,他真的“偷”了一壶过来。 姜希微只顿了顿,便没兴趣地说了句:“没兴趣,你自己享用吧。” 方京元也不在意,跟在她身后继续碎碎念。 “别啊阿霁,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两个人喝是喜酒,一个人喝岂不成了闷酒?” 姜希微径直走进了书房。其实她这会儿倒真没有什么事,只是也不想真的跟方京元一起喝酒。 在书房转了转,便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方京元立刻坐在了她身前,手边没有酒杯,便也不在乎地拿起茶盘里的茶杯倒上。 他倒了两杯。 姜希微暗暗皱眉,打定主意不想理他。 方京元自顾自地饮了一杯,赞了一句,“好酒。阿霁,你真的不想尝一尝么?” 姜希微归然不动。 方京元又继续道:“今日送方家大小姐出嫁,我看着那些人,竟觉得有些恍惚了。上一世,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是那样吗?” “我记得咱们成婚那日,并没有很多人,也没有很吵闹。与今日方家的婚礼一点也不一样。” “阿霁,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不喜欢早起的。今天为了送方家那丫头出嫁,比平日早起了一个多时辰,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有黑眼圈了?” 姜希微很不耐烦,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自说自话这么久,捏着书的手指渐渐用力。 方京元注意到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笑了笑道:“不过阿霁你放心,今日我虽然背了她,但也只是出于无奈,毕竟担了个哥哥的名头。我又一直在方府寄人篱下。” 说着,他的语气开始忧愁起来。“幸好,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到时我就可以住进你的公主府,就有自己的家了。” 姜希微终于忍不住,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方京元正喝着酒,看见她抬头,剑眉微挑。 姜希微刚要开口说话,方京元就倾身过去,将嘴里的酒渡了过去。 酒液缓缓流进口中,姜希微微微睁大了双眼。 方京元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被迫吞下了那口酒,姜希微气急败坏,张口却被呛住,咳得昏天暗地,脸都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呛得,还是被酒意晕染的, 方京元轻轻帮她抚着胸口,狭长凤眸里盛满了温柔笑意,温声道“如何?这喜酒......味道还不错吧?” 姜希微边咳边说:“方、方京元......你、你无赖!” 方京元挑眉:“无赖?我还以为你会骂我......登徒子呢?”说完,本是在规矩抚着她胸口为她平心静气地手,轻轻捏了一下掌心的柔软。 姜希微的脸爆红,抬手就将他推开,嘴里骂了一句:“登徒子!” 方京元不防被她推了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却直接笑出了声。 第74章 兵变 方京元那天是被姜希微拿酒壶和茶杯砸出去的。 守在门外的霜见和梅见被扔到外面碎成渣渣的酒壶吓了一跳,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矛盾。结果紧接着就看到大笑着走出来的方京元。 梅见迟疑道:“方公子,您......”接下来要说什么却也不知道了。 方京元摆了摆手冲她们道:“没事没事,不必担心。你们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小心伤了她。”说完又想起什么,勉力 收了收笑容,正色道:“公主有要事,现下需要安静独处。你们先不要进去打扰,等她喊你们再进去就是。” 梅见和霜见也不疑有他,双双答应下来。 方京元脚步轻快地往外走,脑子里都是方才的场景。 他后来又用同样的方式喂了她两口酒,可她早已有了防备,挣扎不已,那酒液便从两人的唇间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他身上倒是没沾到多少,可她的外衣却被打湿了一大片,脸色也红的不正常。 想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方京元的笑就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 半路上正好遇到刚从明极殿回来的姜昱等人。方京元避到一旁,满面笑容地恭敬行礼道:“方某见过太子殿下。” 姜昱两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如此......开心?”这一脸的笑,真是太不值钱了,看得他非常不爽。 方京元笑道:“今日府上的大小姐成亲,在下便带了一壶喜酒过来与公主......同饮,自是开心的。” 姜昱直觉哪里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说道:“那就趁现在赶紧多笑一会儿,马上就没时间笑了。” 方京元闻言剑眉微挑,问道:“那边动手了?” 姜昱点了点头,“宫外的人也传了消息,城外几座山上的土匪这几日都在陆续乔装进城,禁军和羽林卫那边也开始有了动作,巡逻的人换了好几班。” 方京元道:“明极殿那边?” 姜昱冷声道:“本宫出来的时候,父皇已经喝了那第一道茶。” 方京元点了点头,说道:“柳家也太心急了。看来,三日内,这事就要有个结果了。” 姜昱阴沉道:“柳家但凡敢动,本宫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方京元拱手道:“方某就在这里预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了。” 姜昱瞥了他一眼道,没好气地道:“彼此彼此。” ...... 姜希微自然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有些超出她的意料,她万万没想到柳家的动作会这么快。她原本以为弑君谋反这么大的事,柳家至少也要仔细筹谋个月余,现在看来倒是她小瞧了柳家。 不过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柳家这么多年究竟暗地里筹谋了多少资本,亦或是底气? 殊不知,柳家这边这会儿也是鸡飞狗跳。 柳府书房。 柳高达差不多已经将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仍然觉得气愤难当。 前些日子他收到柳常念从宫里传回来的信,上面历数了她在宫里受到的磋磨和苛待,直言冷宫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逼着他尽快起事救她出来,否则她就去跟皇上告发他,大家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云云。 当时柳高达就被气得站都站不稳。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每逢进宫,也是回回都要在她耳边叮嘱。 没想到,只是冷宫几天得的苦日子,那位养尊处优多年的娘娘就受不了了。 他冒着风险给她传信,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再忍一忍。可......可那个蠢妇!居然先斩后奏! 直接命人今日就在皇上的茶里下了蚀心草,逼得他不得不立刻起事! 柳高达气得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一旁的柳渡和其他谋士也都是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此番,确实太过冒险! 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顺势而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良久,柳渡上前一步沉声问道:“老爷,事已至此,还请您保重身体。咱们接下来,还得靠您撑着。” 柳高达冷哼一声,“这柳家我已撑了许多年了,本以为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没成想如今竟被一个无知妇人牵制如斯!” 其余谋士纷纷劝道:“大人息怒!” 柳渡道:“老爷,也许这就是天意。还请您尽快定夺。” 柳高达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诸位先生现下可有何高见?” ...... 景和十一年,正月三十一,皇上病危。 太子姜昱和安和公主皆守在皇上身边,周围跪了一圈太医院的人。 大公主姜希月和五皇子姜鸣也都站在一旁,双眼含泪,满面担忧,俱都害怕地看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姜徵。 此时,姜徵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向康健红润的面庞青黑一片,显然是中了剧毒的样子。 朝中的几位肱骨之臣站在稍远一点的外间,眉心皱得死紧,低头窃窃私语。这其中,就有柳高达。 柳高达道:“皇上如今遭遇不测,我等应当尽力稳住朝纲。可皇上此番中毒,实属蹊跷,不知各位大人心中可有何想法?” 当朝首辅李廉沉声道:“毒害皇上的人必然是要查清楚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太子尽快行监国之职,以免国将不稳。” 其余诸位大臣纷纷附和。 李廉上前几步,躬身道:“还请太子殿下移步,老臣等人有要事相商。” 姜昱强忍悲痛,眼眶发红,扭头看向他们。 大臣们都低头道:“还请太子殿下暂放心中悲痛,大冶的万千子民需要您。” 姜昱看向躺在床上的姜徵,一时没有动作。 姜希微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冲他点了点头道:“皇兄,你先过去吧。父皇这里有我。” 姜昱这才起身,叮嘱道:“阿霁在这里小心看护,若有什么事,即刻派人去叫我。” 姜希微道:“皇兄且放心去吧,父皇这里一切有我。” 等屋内只剩下姜希微姐弟三个,姜鸣才敢哭出声。 “二姐,父皇、父皇怎么样了......父皇怎么会变成这样......二姐!你说,父皇一定会好的对不对?” 姜希微双手捧着姜徵的手,低头不言。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姜徵的手在姜希微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姜希微本已沉浸在上一世姜徵中毒病危的记忆里,被他这么一动,心里的悲痛顷刻间便散了大半。 这一世跟上一世已经大不一样了。父皇并没有真的中毒,柳家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这一世都不会再发生了。 姜希微擦掉脸上的泪水,扭头看着姜希月和姜鸣,肯定道:“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父皇......一定会没事的。” 姜希月的眼泪从进来看到姜徵的第一面起就没有停止过,此刻听她这么说,心里好歹算有了点安慰。 “三妹妹,方才太医院的人都说没有办法,你可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姜鸣闻言,也一脸殷切期盼地看着她。 姜希微看着他们肯定地点头:“相信我。” 屋内一时有些沉默,屋外却突然爆发起嘈杂声。 姜鸣被吓了一跳,挨到姜希月身边,抖着声音道:“大姐姐,外面是什么声音?” 姜希月揽住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但却不敢确定,随后皱眉看向姜希微。 姜希微神色肃穆地站起身,沉声道:“是兵变,有人造反了。” 第75章 控制 “什么?!造反?!”姜鸣顿时吓得连哭都忘了。 姜希微却突然笑了,缓步走近他道:“是啊,而且造反的人你也很熟悉呢。五皇弟,不如你来猜一猜吧。” 姜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哽咽着说:“三皇姐,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你不要吓我......我、我怎么会认识造反的人啊啊啊啊呜呜呜!” 姜希微见他这副样子,脸上逗弄的笑容消失不见,皱眉低声叱道:“闭嘴!不许哭!” 姜鸣大张的嘴瞬间闭上,但哭声一时却停不下来,只能鼓着嘴闷闷地哭。 姜希微道:“过了年,你也九岁了,也不算小了。我早就与你说过,身为皇子,应有担当。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若是今日父皇和皇兄都不在,你便是大冶未来的继承人。若你仍是如此软弱,大冶又该如何?” 姜鸣大概有话想说,但又怕一张嘴就会哭出来,一时憋得小脸通红。 一旁的姜希月有些看不过眼,好歹是在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擦了擦眼泪,抬脚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叹气道:“行了三妹妹,这个时候你跟他说这些,他哪里能懂?” “以后还不知会如何,这么多年他那个母妃是一点好的没教,现在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姜希微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埋在她怀里身体不住抽搐的姜鸣,摇了摇头。 外面的喊杀声愈来愈激烈,间或有宫人惊恐慌张的奔走哭喊声。 姜希月本来想问一下姜希微接下来要怎么办,却见她似乎半点不受影响,又走回到床边守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止。 姜鸣也终于安静下来,却更加害怕,看着姜希微动了动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 明极殿议事厅。 姜昱端坐在御案之后,其余诸位大臣面色各异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一群人。 姜昱沉声问道:“李敬,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李敬和羽林卫副统领刘杰对视一眼,随后大跨步走到一旁站着的柳高达,双双单膝跪地,低头恭敬道:“主公在上,我等幸不辱命,已将都城控制,请您示下。” 李廉等人闻言,怒目而视。 “柳高达,原来你就是那个乱臣贼子!” 柳高达缓缓笑了起来,起初还是低沉地笑,随后笑声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乱臣贼子?什么是乱臣贼子?成王败寇,自古都是这么一个道理。如今姜氏已经大势已去,如今我柳氏一族才是天命所指。诸位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姜昱剑眉微挑道:“哦?柳大人这么有自信?” 柳高达这才斜眼看向他,漫不经心道:“哦,我倒是差点忘了,太子殿下您还在这里啊。”说完,他走到大厅中央的位置,昂首挺胸地看着他继续道:“老夫如今姑且就还称呼你为太子殿下吧。如今皇上病危,命不久矣,老夫知道你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会儿不如回去守着皇上,说不定还能等一个回光返照,说上几句话。” 姜昱冷声道:“所以,父皇的毒也是你下的了?” 柳高达摇了摇头道:“是不是我还重要,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姜氏王朝要翻篇了。” “是么?”姜昱突然想起来,说道:“若本宫记得不错,柳大人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前些日子已被废了,此生不可能再有子嗣。柳大人你也虽也算正值壮年,可你也会有老的时候,到时候,你所谓的天命又该给谁呢?” 因顾虑着姜希微的名声,初六宫宴发生的事被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外面的人只知道,柳家的嫡长子突发疾病,卧床不起。虽也觉得奇怪,但终究打听不出什么。 柳高达被他这一番话气得面色铁青,怒吼道:“住口!你这个黄口小儿!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废了我的卓儿,今日之事大概也不会发生得如此快!” 姜昱疑惑道:“柳大人此话何解?柳公子那一身得伤可不是本宫挑的头,柳大人这番话可就属于是迁怒了。” 在场的众人都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了,这会儿只听两人寥寥几句的对话,心中对事情的原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柳高达喘着粗气道:“纵然我儿有错在先——” 姜昱打断道:“柳大人也知道是你得儿子有错在先,这就够了。皇家威严,岂容他这种货色冒犯?能留他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开恩?开的什么恩?!卓儿现在瘫在床上与废人无异......你们,好狠的心!” 姜昱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直言道:“看来,柳大人得意思是,与其给你们柳家留一个废人,倒不如留一个死人?” “你、休要胡说!”柳高达指着姜昱气急败坏地说。 姜昱凉凉道:“所以,柳大人这番辛苦作为到底是为了谁呢?” 柳高达深呼吸几下,勉强将翻腾的心绪平复下来,整了整衣领,凛然道:“老夫自不是那等自私的人,今日之事,除了是为我儿出一口恶气之外,自然也是为这大冶的将来。” 李廉突然朝他啐了口唾沫,鄙夷道:“柳高达,事已至此,您若干脆承认本官还敬你一分。如今可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李廉那一口唾沫准头极好,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柳高达受辱,自是不会甘心,立刻便让人将李廉绑了。 李廉自是不会束手就擒,奋力与士兵们扭打挣扎起来,边高声呼喊道:“尔等今日犯下如此大错,可曾想过事败之后家中亲人又该如何?!” 可李廉到底是年纪大了,虽有其余几位大人的帮衬,但到底还是敌不过身强体壮的士兵。 士兵们动作太过粗鲁,等他们将李廉绑住压跪在柳高达的脚边,他身上一向整洁的官服已皱得不成样子,扣子都崩掉了好几颗。 柳高达看着狼狈跪俯在地上的李廉,畅快地笑了几声,随后弯腰阴恻恻地凑近他,沉声道:“李大人,我一向敬重你。若你能安分守己,我本也不愿做到如此地步。你看看,现下这场面多难看。” 话音刚落,忽觉耳旁传来一阵风声,未及反应过来就已被一盏明黄色的茶杯浇了满头的茶水。 第76章 现身 明极殿内室,姜希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轻轻摇了摇姜徵的手,低声道:“父皇,差不多该到您出场的时候了,咱们过去吧。” 姜希月和姜鸣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发问,就见躺在床上的姜徵突然睁开了双眼,且目露精光,哪里像一个身中剧毒、回天乏术的人? 姜希月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计!同时心中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十分担心母妃来着。 姜鸣则大喜过望,跑到床边猛地扑到姜徵的怀里,又开始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父皇!太好了父皇!呜呜呜呜父皇您没事!太好了哇哇哇哇哇——” 姜徵刚一皱眉,姜希微就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姜鸣的嘴,不耐烦道:“我刚刚跟你说的你是全忘了是不是?” 姜鸣被捂着嘴哭不出声来,眼泪却还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姜希微的手掌。 姜希微有些嫌弃地缩回手,随手拿了个帕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姜徵看着姜鸣,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面色有些复杂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沉声说道:“孩子,你皇姐说得对。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这么爱哭了。哭有什么用呢?除了会让人觉得你软弱无能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作用。” 姜鸣两手轮流擦着眼泪,努力想要在姜徵面前挽回一点面子,可抽噎声却怎么都止不住。 姜希月有些于心不忍,走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对姜徵道:“父皇,五皇弟年纪毕竟还有些小,前些日子刚失去了母妃,如今您又......他也是害怕,也是担心您。您就别怪他了。” 姜徵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转头对姜希微道:“走吧,咱们也去前面看看那场戏演得如何了。” 姜希微和姜希月两人一起侍候着他梳洗了一番。姜希月看着雪白布巾上沾染的青黑色颜料,还有些呆愣,喃喃道:“原来都是......染料啊。” 姜希微笑道:“不止,我还偷偷在里面掺了点锅底灰呢!” 姜徵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嗔怪道:“就知道打趣父皇!太调皮!真真是只小猕猴!” 姜希微歪头道:“好啊,我若是只小猕猴,那父皇就是大猕猴!” 姜希月被惊到,轻轻捣了捣她,皱眉摇了摇头小声道:“三妹妹,不可胡言!” 姜希微耸了耸肩,颇为“听话”地没再继续。 姜徵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要多跟你大姐姐学习。” 姜希微偷偷扮了个鬼脸给他,又把他逗笑了。 等一切都准备完毕,姜希月识趣道:“父皇和三妹妹去吧,儿臣和五皇弟就在此等候即可。” 姜希微道:“大姐姐在这里也好。不过,五皇弟还是要跟我们一起过去的。” 姜希月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她说造反的人五皇弟也很熟悉时,她心中就隐约有了猜测。原来,竟真的是柳家。 姜鸣还有些害怕,迟疑着不敢跟过去。 姜徵冲他招了招手,说道:“鸣儿过来吧,有父皇在呢。” 姜鸣见状,犹豫片刻,终于迈开脚步上前牵住了他的大手。 三人沉默着向外走去。 姜希微却突然开口道:“五皇弟,只要牵住父皇的手,父皇就永远都会保护你。所以,你记住,千万不要放开父皇的手。” 姜鸣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说这些话,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 褐色的茶水混着茶叶糊了柳高达满头满脸,样子看起来属实滑稽,比之地上的李廉也好不了几分。 柳高达的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他缓缓看向茶盏的来处——姜昱。 姜昱面无表情道:“柳高达,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对待朝中大臣,你好大的胆子!” 柳高达伸手抹了一把脸,五官已经有些扭曲的样子。 “姜昱!老夫念着往日的情分给你一些薄面才称你为太子,你莫不是就觉得老夫怕了你了?!”说完,对身旁的人道:“去,把姜昱给我押过来!” 李敬立刻带着几个人冲上前去准备对姜昱动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朕看谁敢动太子一根头发?” 李敬闻言僵立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这声音,分明是皇上!可——不应该啊!皇上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爬起来?他应该气若游丝,命不久矣才对!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他缓缓扭头。 姜徵身着明黄龙袍,双手背在身后,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安和公主和五皇子。 李敬和他身边的几个人瞬间往后退了几步,腿脚都有些软了。怎么会...... 柳高达也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惨白,颤颤巍巍地指着姜徵道:“你......姜、姜徵!你怎么......你不是中毒了么?!” 李廉和其余众人都激动地喊道:“皇上!您没事啊皇上!” 姜昱已经起身站在一旁,将位子留出来。姜徵没有理会柳高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一撩衣袍端坐其上。 姜徵看着还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李廉,皱眉沉声道:“放肆,大胆狂徒,还不快给李大人松绑扶起来?” 士兵们见到姜徵也都胆寒起来,闻言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就松了。 李廉立刻奋力扭动着想要站起来。 柳高达见状,一脚踹倒其中一位士兵,怒喝一声:“废物!”随即抽出一柄刀压在李廉的脖子上,厉声道:“谁准你起来的?给我跪下!” 李廉看着他冷笑三声,丝毫不惧,一字一句道:“柳高达,你败了。”一边说,一边继续想要站起来,仿佛那紧贴着自己脖颈的刀刃不存在,很快就见了血。 柳高达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咬牙道:“好啊,那就先用你来祭旗!”说完立刻挥刀。 姜昱拿起御案上的一方砚台,直接打在了他的手腕上,刀柄瞬间就从他手中脱落,“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刘杰见状立刻挡在他身前,高呼:“保护主上!” 柳高达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似是又找回了信心和底气,看着姜徵悠闲道:“就算你没有中毒又如何,皇宫内外都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住,你们姜氏一族现下都是我的瓮中之鳖,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姜徵,你若想死得体面一些,现在就乖乖写下禅位的诏书。否则......”他说完,目光在姜希微和姜昱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继续道:“太子殿下和安和公主恐怕下场会不太好。” 姜徵问道:“哦?那不妨说一说,你想让朕禅位给谁?” 柳高达的目光最终落在满脸惊慌失措的姜鸣身上,随后冲他安抚般地笑了笑,高声道:“自然是传给五皇子姜鸣!” 第77章 抉择 姜鸣这会儿其实已经完全吓傻了。他在看到柳高达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得呆立在原地。 造反的人竟然......怎么会是舅舅?! 李廉闻言讥讽道:“五皇子过了年也不过将将九岁,说什么要让皇上传位给五皇子,说白了不就是想扶持一个傀儡自己把持朝纲么?哼!真是可笑至极!无耻之尤!” 柳高达也并不着急辩解,只淡定道:“李大人多虑了。五皇子虽说是我妹妹所出,但身上到底也是流着姜家的血......说来,这皇位上坐着的还是姜家人,老夫也算不得造——”话未说完,就被御史大夫杨检打断。 杨检面沉如水,开口一针见血,说道:“呸!你方才分明说的是你们柳家才是天命所指,柳大人,都这个时候了,就休要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废话了。” 柳高达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张了张口正要替自己申辩,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一华服女子款款走来。 正是柳常念。 柳常念缓步走到柳高达的身边,看着杨检笑道:“杨大人所言差矣。” 姜鸣激动道:“母妃!” 柳常念看到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温声安慰道:“鸣儿不怕,到母妃这边来。”说完,伸出了双手。 杨检皱眉冷哼一声道:“朝堂之上,岂容你一个罪妇放肆!” 柳常念闻言,收回双手,笑容不改道:“罪妇?什么罪妇?五皇子即将得登大宝,本宫作为五皇子的生母自然就是太后,何来罪妇一说?杨大人,还请慎言。” “至于这江山日后到底是谁家的,这也好说。”说完,她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姜徵,有些恶毒地说:“今日之后,世上将再无姜氏一族,鸣儿也将改姓柳。” 在场的众人纷纷皱眉斥责她离经叛道,是蛇蝎毒妇,一代妖妃。 姜家几人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有姜昱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发出一个音节,“哦?” 杨检痛心疾首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在位二十余年,仁德难比,万民景仰,实乃我大冶之幸,百姓有福。太子殿下也是才气逼人、仁厚宽和。有皇上和太子殿下在,我大冶王朝未来至少有百年时间的昌盛不衰。五皇子一个无知小儿,焉能担此大任?!” 柳高达道:“在其位谋其政。五皇子若是即位,也一定是一位千古明君。杨大人可不要......狗眼看人低。” 李廉哼道:“太子殿下当年仅仅只有七岁时,就已经能出口成章,且能言善辩极富哲理,骑射一道也是出类拔萃。可五皇子如今已经九岁,却丝毫未听说过其在学业和骑射上有何过人之处,却多有嚣张跋扈、不敬尊长之名传出,这样的一个人又如何能当好一国之君?”说完,他看了一眼姜昱和姜鸣,摇头道:“届时国力衰退,强敌环伺,恐会将家国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柳常念咬牙道:“胡说!本宫的鸣儿不比任何人差!他如今才名未显,不过是不想锋芒毕露罢了,也有皇上的偏心所致!” 她顿了顿才不甘道:“本宫此生只有鸣儿一个孩子,所筹所谋也都全然是为了鸣儿。本宫的孩子,自然值得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皇上这个做父亲的既然给不了,那便由本宫这个当母亲的给。” 姜希微突然开口道:“给?柳氏,本宫要提醒一下你,自己有的东西才叫给,自己没有的东西,那叫抢、叫偷。” 柳常念被噎住,双目似要喷火,看着姜希微愤恨道:“姜希微,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在我面前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哼!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说完,朗声道:“来人!去把安和公主给本宫绑了!” 周围的士兵刚有动作,姜徵就厉声道:“朕看谁敢?!” 士兵们的动作僵住,左右踟蹰,不敢再动。 柳常念骂道:“这群废物!” 姜徵将手递给始终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姜鸣,温声道:“鸣儿,过来。” 柳常念立刻朝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道:“鸣儿!别去!到母妃这边来!” 姜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不知该做何选择。 柳常念见状泫然欲泣,说道:“鸣儿,你不要母妃了吗?你忘了你父皇是如何对待母妃了吗?如果你不过来的话,你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母妃了鸣儿!鸣儿乖,快过来!” 姜鸣犹豫道:“不!母妃!我没有不要母妃......可是、可是......我......” 柳常念继续道:“鸣儿你想想,这么多年来,都是母妃和舅舅在全心全意为你打算。可你父皇呢?他的心里只有太子和姜希微!你忘了吗?去年冬天姜希微罚你在大雪里跪了那么久,可你父皇非但不为你出头反而还责怪你!鸣儿!这些你都忘了吗?!” 大概也是想到了,姜鸣有一瞬间的出神。 姜徵看着他道:“鸣儿,父皇早就教过你。作为一个皇子,可以无才,但一定要能辨别是非黑白。你可还记得?” 姜鸣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我记得的父皇。” 柳常念突然哭出声来:“鸣儿,快过来,你难道想看着母妃死在你面前吗?” 姜鸣闻言往她的方向急走了三步,“母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希微见状,眉心微皱,高声道:“五皇弟,你忘了方才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姜鸣的脚步顿住,扭头看向她。 “五皇弟,只要牵住父皇的手,父皇就永远都会保护你。所以,你记住,千万不要放开父皇的手。” ...... 姜鸣抿唇,神情挣扎犹豫,柳常念见状哭声更加凄惨 柳高达上前一步扶住她,沉声道:“鸣儿,你长这么大,舅舅可曾骗过你害过你?你今日若是不过来,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舅舅和你母妃了。” 姜鸣闻言终于下定决心,向他们跑去,边跑边说:“不,我要母妃!要舅舅!” 看着扑到柳常念怀里的姜鸣,姜希微的脸色一沉。姜徵始终伸出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柳高达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一派轻松愉悦道:“皇上,为着您的儿子女儿,也为了这些大臣们,我最后再劝您一次,还是快些写下禅位诏书吧。否则,待会儿这明极殿怕是要被血洗一遍了。” 姜徵叹了口气,“柳高达,朕也再最后忠告你一次,可要束手就擒?” 柳高达看着姜徵的神色,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再后悔了,他只能继续下去。 柳高达笑了两声道:“看来,皇上您是不想写这诏书了,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完,面上的笑容一收,吩咐道:“来人,将皇上他们给我绑了!” 李敬和刘杰立刻称是,持刀向姜徵他们走去。 姜昱冷哼一声,抬手摔碎了一只茶盏,喝道:“放肆!” 茶盏的碎裂声似乎是某种信号,外面突然喊杀声震天。 第78章 平息 李敬和刘杰他们立刻退回到柳高达身边将他围住,戒备地看着外面。 柳高达知道外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皱眉略一思索立刻道:“快!立刻将皇上他们绑了,有皇上在手,外面的人就不敢妄动!” 李敬和刘杰等人立刻向姜徵他们杀去。 姜昱从御案底下抽出一把剑,站在姜徵和姜希微的身前与他们厮打起来。 姜希微见状,提起裙角在御案上踹了一下,叫了声:“白花花!” 随即一声虎啸响彻整个大殿。众人之间一道白影从御案之下钻出,轻轻一跃就将一个正与姜昱交手的士兵扑倒在地,张嘴就要断了他的脖子,鲜血溅了一地。 其余士兵见状,纷纷向后退去,两腿颤颤满面惊恐地望着站在前方的白虎。 白花花在那人鲜血直流的脖颈处闻了闻,便放开了他。它缓缓抬起头看向拿着刀剑的士兵们,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声怒吼,一双虎目圆睁,颇具威慑力。 柳高达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道:“废物!不许后退!给我杀!” 士兵们仍在犹豫,柳高达见状伸手夺过其中一人的刀,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反手就将刀插进了他的腹中。 柳高达狠狠道:“胆敢后退者,就地格杀!” 众人见状硬着头皮冲上前去。 白花花伸出前爪直接将最前方的人拍飞,庞大的身躯在刀光中灵活地跳来跳去。 姜希微担忧地看着它,喊道:“白花花!小心点!” 姜昱提剑跃入战局,跟它一起并肩作战。 姜徵手中也拿着一把剑,但被姜希微拦住,不让他冒险。 一个士兵突然闪过白花花朝他们二人扑来,姜徵将她护在身后,长剑一挥就将那人斩杀。 姜希微刚松了一口气,余光中突然瞥见一抹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摸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柳常念。 此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见自己被发现了,便咬牙直接冲过来,嘴里叫嚣着:“去死吧!” 姜希微连忙双手张开护住姜徵,寒光已至,她闭目等待着。 短短的一瞬,很多事情都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虽然这一世没能陪伴父兄终老,但到底还是为他们做了点什么,也算值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睁眼一看,是霜见过来了。 霜见一剑将柳常念的匕首挑开,随后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 “霜见!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安和宫好好守着么?”姜希微皱眉问道。 “公主恕罪!奴婢实在放心不下您。”霜见护在她的身前,一边说一边又砍杀了一人。 姜希微也没再多说什么,将目光重新投回到白花花和姜昱身上。 白花花雪白的毛发上已经沾上了很多血迹,不知道有没有它自己的。 姜昱的头发有些凌乱,但面容坚毅,眼神果敢,应该是没有受伤的样子。 姜希微心里的担忧却渐渐多了起来。 方京元......怎么还没有到?难道是外面出了什么差错? 姜徵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霁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一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 话音刚落,就见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方京元的身影逐渐就显露出来。 他浑身浴血,连发丝上都沾染着血迹,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摊。 方京元的目光掠过中央混战着的一群人,直接对上了姜希微的。 两人隔着刀光剑影、鲜血哀嚎静静地对视,仿佛那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二人。 姜希微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他既然出现了,那就证明外面的一切都已被控制住了。 方京元和他带过来的人迅速就控制了局面,柳高达的人都被押跪在地上,明极殿终于恢复了平静。 方京元上前几步跪在姜徵面前,说道:“禀皇上,涌入城中的山匪已被斩杀殆尽,目前正在全力搜捕漏网之鱼。与柳高达勾结的羽林卫和禁军也都缴械投降,皇宫内外现下均已被虎啸营的人把手。” 柳高达捂着混战中受伤的胳膊,朝地上啐了一口。 “虎啸营?哼!怪不得!居然连他们都出动了!” 虎啸营是皇室秘密培养训练的精锐,个个都以一抵十,且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但他们驻扎在哪儿,人数多少,配备何种武器等却从没有人知道过。因此,也有人说,虎啸营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传闻罢了。 姜徵看着明极殿的一片狼藉,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才道,“诸位爱卿今日都受惊了,暂且先回府歇息。明日早朝,再行议事。” 李廉等人纷纷跪地行礼。 李廉道:“今日逢此之乱,幸得皇上深谋远虑才化险为夷,实乃我大冶之幸、百姓之福!” 姜徵摆了摆手道:“诸公都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莫误了明日的早朝。” 等大臣们都走了,姜徵对姜希微道:“阿霁,你今日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有父皇和你皇兄,不会在有事了。” 姜希微点头应下,沉声道:“今日事忙,还请父皇保重身体。” 姜徵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父皇知道,你且先回去吧。”又转头对一旁的方京元道:“长风,你先护送阿霁回安和宫,稍后再过来。” 姜希微本能地想要拒绝,姜徵抬手制住她的话头,“阿霁听话,今日宫内太乱,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还是让长风送你,否则父皇就要亲自送你了。” 姜希微闻言只能应下,拍了拍白花花的头顶低声说了句:“白花花,我们走吧。” 方将元冲姜徵行了一礼,便带着姜希微离开了明极殿。 刚拐了个弯儿,方京元就伸手将她抱住了,力气太大,一瞬间让姜希微感觉到了疼。但这次她也没再推拒,只默默承受着。 方京元的脸狠狠抵在她的头顶,“阿霁,没事了,不要怕。” 良久,姜希微才轻声道:“嗯,我不怕。你......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方京元在她的头顶蹭了蹭,直到将她的发髻都蹭的散乱才笑了笑道:“我没事,阿霁是在担心我吗?” 姜希微坦然道:“是啊。这一次你也帮了许多,多谢你。” 方京元笑道:“傻阿霁,与我道什么谢。” 第79章 疤痕 方京元一路将姜希微送到了安和宫,这次倒没有耍赖进去纠缠,只说不好让皇上和太子久等,看着她进了安和宫转身就走。 姜希微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他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认真想起来却也不急于一时。要跟父皇和皇兄他们议事,总不能还是那副浑身带血满脸污糟的样子吧? 若是往常,他定是要赖在她宫里沐浴更衣一番才对,横竖那些谋逆的贼子都已经伏诛,其余的都可慢慢来。 除非......她想到刚刚她问过的话。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我没事。” ...... 姜希微蓦然顿住脚步,白花花也停下仰起脑袋看着她,似在疑惑她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不对!他肯定受伤了! 姜希微想到此,提起裙摆转身拔腿就向外跑去。 方京元离开了安和宫,拐了个弯儿之后沉稳矫健的步伐才慢了下来。他皱眉伸手捂住右侧肋骨处。 刚刚打斗之中,他一时不慎受了伤,虽没伤及要害,但却流了许多血。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也只来得及撤下里衣草草包扎止血。 这会儿伤口处疼痛越发明显,出血也多了起来,连厚重的冬衣都浸湿了。若不是他今日穿的是玄色的外袍,又有许多旁人的鲜血,恐怕就要被发现了。 方京元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墙壁,慢慢朝前走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那脚步声,是熟悉的。 方京元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缓缓回头,就见身着月白宫裙的姜希微正朝着自己跑来。 夜色中,她像一团月光,散发着莹莹光晕。 姜希微也看到了他,皱眉喊道:“方京元!你站住!” 方京元就真的停在那里,不再挪动分毫,脸上显出一抹笑来,只是这次却包含疲惫。 姜希微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发髻都跑散了,几缕头发凌乱地落在她的脸上和肩上。 她抓住方京元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问道:“方京元,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了?” 方京元叹气般地笑了笑,张了张嘴,说道:“我——” 姜希微抓着他双臂的手骤然更加用力,严厉道:“你说,以后再不会骗我!” 方京元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浑身强撑着的气力慢慢就都散了,素来宽阔挺直的背部逐渐弯了下去。它将原本扶墙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丝毫没有保留。 姜希微被压得险些站不稳,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直了。 就听方京元在她耳边低声道:“阿霁,我疼。” 姜希微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好似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撑住他的腰身,咬牙道:“走,跟我回去。” 方京元闻言,咧嘴轻声笑了笑,为她随口说的那个“回”字。 姜希微吃力地问:“你笑什么?” 方京元笑道:“阿霁这么关心为夫,为夫我开心啊。” 姜希微的脚步顿住,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刚才走的也挺好的,也用不着我扶了。”说完,作势就要撒手。 方京元连忙将她抱紧了,低声认错:“阿霁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姜希微“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今夜的皇宫格外安静,几乎可以称得上寂静了。 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上,为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冷白的光晕。四周连一丝风都没有,连平常那些偶尔的鸟叫声和虫鸣声都消失不见,似乎也在为今日发生的事而感到胆寒。 姜希微和方京元二人一路无话、互相倚靠地回到了安和宫。 一进宫门,就有眼尖的小太监们跑过来帮忙。 姜希微深深吁出一口气,他这么个大男人的重量,还真是让她吃不消。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吩咐道:“去太医院将孙思愈叫过来。”说完,毫不犹豫地将他送了过去。 其中一个小太监立刻领命而去,剩下的两个则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方京元。 被小太监们搀扶着的方京元面上闪过明显的失望,但心里也明白,自己的重量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重,能撑着自己回到这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偏殿。 姜希微看着靠坐在床边的方京元,皱眉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看看都是哪里受了伤,再去弄点热水,给他简单擦洗一下。” 两个小太监低头称是,走到方京元的身边拱手行了一礼,说了句:“方公子,奴才们伺候您宽衣。” 两个小太监分工合作,小心翼翼地脱了他玄色的外衣,露出里面被鲜血染红的白色里衣。 姜希微皱眉看着他的右侧肋骨处,那处已经被血彻底浸湿了,还向四周晕开了一大片。 小太监刚解开方京元里衣的扣子,本在闭目养神的他却突然睁眼,同时伸手按住了衣领。 方京元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希微,玩笑道:“阿霁,我都要脱光了。你还要站在这里吗?” 姜希微皱眉看向他,不懂他这会子矜持什么。且不说上一世他们是夫妻,多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就说这一世,他先前为了帮自己解毒,两人也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还未等她答话,方京元就继续说道:“你我毕竟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亲,阿霁你还是......暂避一下的好。” 姜希微闻言,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好生伺候着方公子,有什么情况就立刻来报。”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方京元笑着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背影似乎有一股子气呼呼的味道。 等偏殿的门被关上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按着衣领的手缓缓移开。 两个小太监继续小心翼翼地帮他脱衣服,衣领被慢慢掀开,露出方京元狼藉的身躯。 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有些不太明显的坑坑洼洼,心口处更是有着密密麻麻的似乎是刚刚愈合不久的小孔样的疤痕,右侧肋下有一道巴掌长的极深的伤口,此刻正不断地流着血。 两个小太监万万想不到他的身上竟是这样的,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实属不应该,一时有些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方京元也不在意,面无表情道:“公主若是闻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小太监回过神来,立刻惶恐地跪地磕头,嘴里说着:“方公子放心,小的们只看见了您右侧肋下的伤口,别的一概没有瞧见。” 方京元这才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自己用干净的白布捂住伤口,对他们道:“很好。你们先出去吧,等太医来了再进来。” “是,方公子。” 姜希微一直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了,才皱眉问道:“他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小太监低眉垂眼道:“回禀公主,方公子右侧肋下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正在出血,瞧那样子,伤口似乎很深。” 姜希微面上的担忧更甚,想进去看看又忍住了,扭头看向宫门的方向,喃喃道:“孙思愈怎么还不过来,都这么久了爬也该爬过来了。” 身旁侍候的人低着头不敢说话,梅见道:“公主,要不奴婢再去一趟?” 姜希微想了想道:“算了,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孙思愈快步跑了进来。 第80章 光滑细腻 姜希微迎上去几步,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慢?” 孙思愈跑的气喘吁吁,双手扶在膝盖上弯着腰大气都喘不匀,听到她说自己慢立刻就想要反驳。 “呼呼——我、我这还、还慢啊?我可是、呼——可是、一路跑着、呼——呼——一刻、一刻都没停、停啊!公主啊殿下,您说话——啊、可得凭、凭良心......呼——” 姜希微不理会他的申辩,直接扯着他的衣袖就往里走,说道:“唉呀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先进去看看吧。” 听到她的脚步声,闭目养神的方京元露出一抹笑来,还不忘把敞开的衣襟给拉好,然后等他睁开眼看见姜希微拉扯着孙思愈的衣袖时,那点子笑容便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方京元一脸不悦,皱眉不满道:“阿霁,我刚刚才与你讲过,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就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 姜希微见他新换的里衣又被鲜血染红,一对细眉都快打结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先让他看看你的伤,” 方京元在这方面却不想让步,继续揪着不放道:“阿霁何出此言?这怎能是没——” 姜希微不耐烦地喝道:“闭嘴!” 方京元闻言,张着的嘴便听话地慢慢闭上了,但一双眼睛里却还透着不赞同。 奈何姜希微此刻的注意力全不在他那张风神俊朗的脸上,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伤处。 孙思愈也终于稍微喘匀了气,伸手就要揭开方京元掩着的衣襟,被他伸臂挡住。 孙思愈挑眉,不解道:“方公子,你这是——” 方京元不答,只看着姜希微坚持道:“阿霁,你先出去等一下。” 姜希微心里不悦到了极点,忍不住开口斥责道:“方京元!” 孙思愈也觉得好笑。端看姜希微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也知道那晚二人都发生了什么。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行了鱼水之欢,怎么现在还害羞矜持上了? 他戏谑地说道:“我说方公子,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人看吗?” 方京元坦然道:“怕啊。” 姜希微见他脸白成那样还在坚持,生气地拂袖而去,边走边说道:“不看就不看,本宫才不稀罕!” 方京元看着她这次明显是怒气冲冲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等门再度被关上,孙思愈才道:“现在就剩你我二人了,方公子,可否让在下为你看看伤?” 方将元不再阻拦,自己直接将衣襟掀开了。 孙思愈愣了愣,瞬间便明白过来,于是也没有多问别的,只专心为他处理起肋下的伤口。 他的伤口虽未及要害,也没有伤到骨头,但极深,因此才一直流血不止。 孙思愈皱眉道:“你这伤口需要缝针,我先为你配些麻沸散。” 方将元摇头拒绝,“不用,直接来吧。” 孙思愈心道,好吧,你是硬汉,不怕疼。 因着方京元的“逞强”,孙思愈手下也没留情,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也不想着怎么下手轻一点了。 他边缝合伤口,边腹诽道:说不定一会儿这位直接疼晕了过去,还能白赚一番公主的心疼和泪珠子。 孙思愈越想越觉得方京元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最近还听说两人的感情似乎出了点问题......嗯!方京元这厮绝对是想使苦肉计,借机争宠! 等伤口缝合完,孙思愈抬头,就见方京元脸上并无多少痛苦难耐之色,只是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点,额头上也都是冷汗。 孙思愈见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挠了挠头道:“方公子,这伤口在下已经给你缝合好了,七日之后方可拆线,切记在这几天不可剧烈运动,以免再让伤口崩裂。” “多谢。” 孙思愈顿了顿又道:“接下来还需每日服用汤药......嗯......今日你且好好歇着,这两日可能会发烧,我会给你开些退烧解热的汤药,若是不管用再叫你去太医院叫我。” 方京元眨了眨眼,还是道:“多谢。我的伤......” 孙思愈抿唇,尬笑道:“不用客气,都是在下的本份。”顿了顿又道:“方公子金尊玉贵的人,这身上的皮肤也甚好,光滑细腻无一丝褶皱,就是这肋下的伤口稍微破坏了些美感,不过方公子放心,在下定会想办法,尽量不留疤。” 方京元被他一番言论逗笑,刚松了口气就听门口传来姜希微的声音,顿时僵住,随后眼疾手快地把衣襟掩好。 “你们......在干什么?”姜希微站在只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处看着他们,皱眉问道。 ...... 姜希微本一直等在门口,可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孙思愈出来,里面也没听见什么响动,忍了忍还是悄悄推门进去了。结果刚一进去,就听到了孙思愈那番什么“皮肤甚好”、什么“光滑细腻”、什么“美感”之类的。 孙思愈也是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她就有些想跳脚。他方才那些话本就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可私下里逗趣儿是一回事儿,当着人家未来娘子的面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孙思愈难得脸红,磕磕巴巴地想为自己辩解:“啊?不、不是,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啊公主殿下!在下只是在、在认真为方公子诊治!” 方京元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双眼,没眼看。 姜希微索性直接推开了门走进去,来回看了看两人,狐疑道:“真的吗?” 短短的三个字,听在孙思愈的耳中却如雷贯耳,轰鸣震震。 孙思愈直接拱手道:“公主,方公子的伤下官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切不可剧烈运动,只要好生休养即可。下官......下官这就回去给方公子开药方,煎药。”说完,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药箱,低头走了。 走到门口,他咬了咬牙转身道:“公主!你放心!下官喜欢女子!只喜欢女子!”说完,拔腿就走,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等关上了门,孙思愈又附耳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争吵声,他才放下心来。刚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白虎站在他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 第81章 掩盖 孙思愈的惊声尖叫被白花花的吼声打断。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白虎,鼻腔里可以清楚地闻到刚刚从它嘴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 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偏殿的门。在他不断的挤压下,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儿。他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刚要转头往里跑就不小心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直接不雅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听到动静的方京元和姜希微齐齐看向他,随后双双挑眉,不解他这是搞的哪一出,直到看到慢条斯理地从大开的门里走进来的白花花,才明白过来。 孙思愈突然福灵心至,据说这种猛兽不喜欢吃不新鲜的肉,索性装死,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他感觉到那白虎在缓缓靠近他,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停下来在他脸上闻了闻,吓得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姜希微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虎,摇头笑了笑道:“白花花,快过来,别玩儿了!” 白花花本来已经伸出爪子要去扒拉地上的人,闻言颇有些悻悻地收回了爪子,小跑着到了床边。 孙思愈这才睁开了双眼,迎面就看到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白虎此时正像只乖巧无害地哈巴狗一样翻着肚皮躺在地上蹭来蹭去。 而姜希微和方京元的手正分别放在它的肚皮和头顶来回揉弄。 孙思雨眨眨眼,又眨眨眼,才一脸茫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这什么情况!?它——这白虎......你们很熟啊?” 方京元拍了拍掌下的虎头,颇为好心地介绍道:“阿霁养的,叫白花花,今晚可是立了大功的!” 似乎知道自己被夸了,白花花兴奋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它身上的血迹已经被大概清理过了,也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受伤。只是现在到底有些晚了,就没有帮它洗澡。 孙思愈失声道:“什么?它是白花花?它怎么可能会是白花花?!!” 白花花他之前是见过的,只是后来被姜希微派出去找东西,后来就再没见过。他印象里,白花花还是只狗儿大的小东西,哪里想得到它现在居然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确定危险解除,孙思愈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靠近白花花。他还记得,小时候的白花花浑身的毛儿都非常柔软,摸起来像在摸一团云,那手感,简直不要太好! 白花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是那副肚皮朝上的模样,一动也不动,毫无威胁的样子。 孙思愈的胆子便更大了点。可在他离它只有一步之遥,正要蹲下身子时,白花花却突然翻身而起,又朝他吼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一刻,孙思雨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到头了。壮志未酬,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白花花!”姜希微无奈道,“怎么这么调皮?” 白花花这才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乖乖坐下,虎口微张,似乎是在嘲笑某个被吓破了胆的人。 孙思愈:….他已经确定,这老虎就是在耍他玩儿呢! 奈何十个他也斗不过这只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气愤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一家三口,悲愤地摔袖而出。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会儿给方京元抓的药方里他要放三斤黄连!!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充分彰显了关门之人的心情。 白花花的尾巴摇晃的欢快,咧着嘴傻笑,呼哧呼哧地对着两人喘着气。 方京元和姜希微突然面色一变,双双捂住口鼻满脸嫌弃地看着它。 姜希微闷声道:“白花花,你的嘴好臭!” 白花花的虎脸僵住,伸出的舌头缓缓收回,两只眼睛似乎也少了许多光彩,顿时显得忧郁起来。 白花花呜咽一声,背对着他们趴伏在地上,尾巴耷拉在地上动也不动,一副“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样子。 方京元轻声笑了两下,牵动了肋下的伤口,皱眉轻声“嘶”了一下。 本要准备过去安慰白花花的姜希微就顿住了身形,扭头看向脸色苍白、一脸隐忍的方京元。 姜希微眉心微蹙,问道:“孙思愈没给你用麻沸散么?” 方京元摇了摇头,双眼微微闭着,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此刻正忍受着煎熬,急需要人抱在怀里安慰。 “为什么不用?” 方京元唇角微微翘起,迷蒙着看着她道:“自然是为了让阿霁好好心疼一下为夫啊。”想了想又道:“阿霁,为夫伤口疼得厉害,你来帮为夫吹一吹可好?” 他又开始言语轻佻,但姜希微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气急败坏。 她审视地看着他,良久才慢慢道:“你不用麻沸散,是因为这里是安和宫,是我的地方。你怕用了麻沸散,会让你神志不清,失去防备之心抵抗之力,好叫我趁虚而入发现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是不是?” 方京元之前失血有点多,这会儿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听到她的话便立刻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睁开双眼,不知是困还是疼,湿润润的,看起来格外可怜以及......诱人。 姜希微的目光却显得极为冷清,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方将元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姜希微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不想说就别说,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安心休息,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方京元皱眉,“阿霁......”声音很轻。 姜希微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但终归是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白花花看见姜希微走了,也顾不得求安慰了,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半夜三更的时候,睡梦中的方京元却猛然清醒过来。 门外有声音。 方京元皱眉,撑起手臂将身体支起来,冷眼看着正在微微晃动的门,似乎是外面有人正试图努力想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方京元都觉得有些累了,那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随后,就见门缝里卡进一只虎爪。 方京元顿时失笑,身体脱力地躺回床上,看着床帐顶粗喘了几下,随后放心地闭上了双眼。 白花花奋力挤了进来,还不忘把门重新关上。它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伤口嗅了嗅,又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手,哼唧了两声便慢慢趴在了床边。 方京元没有睁眼地伸手下去,撸了撸它的身体。 “多谢。” 第82章 昏睡 姜希微从方京元那里离开后,也没有回房间,只在院子里坐着。 梅见和霜见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但大晚上的就这么在外面坐着也不是个办法。 霜见低声道:“梅见,你去吩咐小厨房给公主准备一碗驱寒的姜汤,我去给公主拿一件披风。” 梅见点点头,快步往小厨房走去。 霜见拿了厚厚的披风给姜希微披上,担忧道:“公主,可是事情不顺利?您怎么坐在这儿发呆啊?” 披风裹到身体上时,姜希微才察觉到冷,不由得伸出手又拉紧了一些。 霜见见她不说话,想了想便继续劝道:“公主,您还是回屋里去吧。这么冷的天,万一要是冻坏了,这后面的事不就耽误了么?” 是啊,事儿还没完,接下来要做的还有很多。譬如那所谓的上家到底是谁,再譬如方京元今晚究竟在掩饰什么...... 这些,她都要慢慢查清楚。所以,她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有松懈之心。 想到此,姜希微站起身,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们回去吧。” 霜见闻言立刻放下心来,忙应了声。 “热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待会儿一会去奴婢就伺候您洗个热水澡,这大冷的天,可别起了高热。” 想到什么,姜希微的身形顿住。孙思愈走的时候说了,今晚方京元可能会发热,得派人盯着。 可方才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提防着的。且她刚刚离开的时候也说过,今晚不会再有人去打扰他。 姜希微皱眉思索了下,突然就有了主意。 一回到屋内,姜希微没有先去洗澡,反而把趴在厚厚的锦被里睡得正香的白花花叫了起来。 “白花花,醒醒!”姜希微边叫它边轻声拍了拍它的屁股。 被摸了屁股的白花花瞬间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是她后就收起了牙齿和爪子,一脸没睡醒地看着她。 姜希微拽了拽它的耳朵,说道:“白花花,别在这儿睡了,去找方京元,看着他。” 白花花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地站起来,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便晃晃悠悠地去了偏殿。 姜希微这才放下心来,放松地洗了个热水澡。临睡前又喝了一碗姜汤,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甚至有些微微发汗。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衣袖滑落,左手腕间的珠串露了出来。 姜希微愣了愣,仔细端详起来。 这手串的颜色......似乎又变浅了一点。怎么回事? 她来回摩挲着那光滑的手串,当时方京元是怎么说来着? 这手串可以强身健体。 她本来并不相信的,可似乎......自从她戴了这手串之后,身体确实好了很多。 刚回来的那时候,她的身体很差。总是觉得很冷,动一动就会觉得心虚气短,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可现在,那种情况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出现了。 姜希微皱眉,思考着这手串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么神奇的吗? ...... 方京元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孙思愈正坐在床边喝茶,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看得 津津有味。 “你怎么在这儿?”大概是睡得太久,方京元的嗓音有些沙哑。 孙思愈见他醒了,立刻把一直晾在床边的茶水喂他喝了。等他全喝下去,才问道:“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方京元点了点昏沉的头,“我没事。” 孙思愈边站起身边碎碎念道:“是啊,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发个热,睡的时间长了点。哪儿用得着把我叫过来拴在这里,真是大材小用啊。”说完,又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递给他。 “喏,喝药吧。” 方京元没有犹豫地接过,仿佛没有看见那黑不见底的药丝毫没有停顿地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孙思愈见状慢慢睁大了眼睛,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方公子,你......你不觉得苦吗?”那药他真的放了很多很多的黄连,熬好之后他用筷子沾了一点点尝了尝,差点把他苦晕过去。 方京元喝完,抬手摸了摸嘴角残留的药渍,不解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孙思愈努力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强撑的痕迹,但无果。随后呆滞地摇了摇头,一脸敬佩地夸赞道:“方公子,果然非同一般!” 方京元不懂,本就昏沉不甚清醒的头脑被他这一番作为搞得更加晕眩。 孙思愈接过空空的药碗,自己凑近了闻一闻,立刻就被残留的冲天刺鼻的药味儿熏得头晕眼花,手上一个不稳,药碗就摔碎在地上。 一旁的白花花好奇的闻了闻又舔了舔,随后整个虎躯就僵住,紧接着就开始不住地剧烈干呕,整个身体都开始一抽一抽的。 方京元见状终于反应过来,皱眉问道:“孙太医,这药是不是很苦?” 孙思愈一脸感同身受地点头。 方京元笑了笑道:“孙太医,我......嗅觉和味觉好像失灵了。”所以,那药的味道他是一点也没尝出来,在他嘴里就跟方才喝的茶水一样,都是寡淡无味的。 孙思愈一听,立刻如临大敌:“啊?!嗅觉喝味觉没了?来来来,快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天没亮他就被人给叫了过来,说是方京元起了高热。他连说话的空档儿都没有,直接被人连拉带拽地弄到了安和宫。 当时安和公主看着躺在床上烧得人事不省,都开始说胡话的人,面色严厉地对着他道:“把他弄好,否则我就把你喂白花花。” 瞬间他的瞌睡就吓醒了。所以这方京元万万不能在他手里出了什么差错。 孙思愈皱眉认真地给他把脉,随后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没事,方公子放心,没什么大碍。在下给你重新开一副方子,不出十日,必定药到病除。” 方京元点头道:“那就多谢孙太医了。”说完,他就觉得头脑越发昏沉,连眼皮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心里一紧,抬手就抓住了孙思愈的胳膊,费力道:“你这药......” 孙思愈了然道:“是不是觉得困?没事,这是正常反应,你现在需要休息,所以我就在这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草药,你就放心睡就行。” 方京元大惊,“什么......不、不行,我不能......不能.....”话未说完,他就陷入了黑暗。 孙思愈将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偏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慢慢打开。 一只穿着银白绣鞋的脚迈了进来,听到动静的白花花猛地站了起来,满眼戒备地看着来人,随后又重新趴回地上。是姜希微。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进来。 她昨晚只说“今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可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她就算进来,也不算食言了。 何况,刚刚他意识不清醒时说的那些话......她也必须要弄清楚。 第83章 秘密 “我愿意......什么代价我都......大师......我可以......尽快......” “阿霁,我成功了......我做到了阿霁......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等等我......我来了......别怕......” 姜希微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今天中午时在偏殿听见的话。 听见白花花的叫声时,她也正在纠结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常理,方京元应该早就起来了才是。可她让人过去悄悄在门口听了听,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宫人们刚过来回禀了她,就听见了白花花着急的吼叫声。 她便立刻带着人匆忙赶过去,那时方京元已经烧得不清醒,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姜希微皱眉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不断地剐蹭者,一不留神,修剪得干净整齐的圆润指甲就断裂开来。 “嘶——” 被指尖传来的刺痛拉回清醒,姜希微举起手,看向已经开始出血的右手食指指尖。 梅见见状立刻拿了备用的伤药过来给她包扎,担心道:“公主?您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走神?可是还在担心柳氏一族谋逆一事?” 姜希微看着被白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地食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不必担心。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公主。”梅见霜见齐声应道,随后带着其他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姜希微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方京元到底做了什么才可以这样逆天改命?上一世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西山偶然发现的因果寺,那个老和尚说的那些话,似乎他也知道些什么......难道上一世,就是他帮助的方京元? 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他们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想比一定很难,付出的代价也一定很大。 等柳家的事情彻底结束之后,她一定要避开方京元自己再去一趟因果寺,想必会有所收获。 还有那所谓的上家,直觉告诉她,方京元一定知道。 姜希微的脚步突然停住,想到昨天晚上他的表现。他似乎很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的身体,为什么? 她想到不久前的那晚。她当时并不很清醒,心里也全然都是悲愤和屈辱,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旖旎春事,只想着快点结束,并没注意到他的身体上有什么不同...... 难道他的身体上真的有什么不想让她发现的秘密? 犹豫再三,姜希微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方京元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 虽然她已经交待过孙思愈,要他在方京元的药里加一些安神助眠的东西,但她到底不敢小瞧了方京元的毅力和戒备,进去之前特意换了一双软底的鞋子,走在地上,一丝声音也无。 她慢慢靠近床边,听到了方京元规律沉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且睡得很沉。 姜希微走到床边,皱眉仔细端详着他。这好像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地观察他。 大概是生病受伤的原因,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为他平添了几分羸弱。 片刻,姜希微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将手伸向他的衣领。 雪白的衣领在她的拉扯下,渐渐松散开来,先是露出一点白皙的锁骨,后来露出的皮肤面积就越来越大,姜希微的双眼也渐渐睁大,手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直到连手中单薄的里衣都攥不住。 姜希微伸手捂住嘴,勉强将即将出口的惊呼按了回去。 她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方京元的身体会变成这样? 他一个世家公子,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把自己搞成这副遍体鳞伤的样子?与自己有关吗? 上一世,他的身体明明是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京元到底还隐瞒了她多少事? 姜希微忍不住颤抖着手想要触摸那些几乎遍布他全身的可怖伤疤,可这一动作有些惊扰到了熟睡中的方京元,本是舒展着的眉心,此刻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想要挣扎着醒来。 姜希微立刻便收回了手,不敢再动,甚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方京元醒了,她要如何面对他。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姜希微惊了惊,幸好他还睡着,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安稳了。 姜希微连忙将他的里衣弄好,快步走了出去。 ...... 门外,霜见正在等着,见她出来立刻低声道:“公主,凌肃回来了。” 姜希微挑眉,想必是他那边有了什么发现。 她先前将凌肃他们一起都派了出去,倾尽全力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暗中调查方京元的一切。 书房,凌肃看到快步走进来的姜希微,跪地行礼。 姜希微道:“不必多礼,快起来。” “谢公主。” 姜希微眉心微蹙,满含期待道:“凌肃,可是有什么发现?” 凌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拱手递上。 霜见走过去接过,转交给了姜希微。 她拿起手边的刀片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写着寥寥几句话。 “主上敬启: 经查,家中确有人已经密谋叛变,五大长老中已有三位长老参与其中。另,二爷失踪已久,属下等暗中查找了许久,仍未找到二爷的下落......” 姜希微看完皱眉问道:“凌肃,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凌肃道:“回禀公主。这信是属下在方公子家的信鸽身上找到的。” “可知道这信鸽是从哪里飞来的?” 凌肃摇头。 姜希微沉默片刻,说道:“凌肃,你接着去查这信鸽的来处。继续盯紧了方家还有他城郊的别院。” 凌肃接着道:“公主,别院那边晚上最近来往的人不少,且看着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可有查到那些人的身份?” “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属下们也不敢跟的太近,所以......”凌肃顿了顿道:“但依属下看,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倒很像是江湖人士。” 姜希微喃喃道:“江湖人士?”方京元什么时候跟江湖人扯上了关系?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凌肃低头,有些惭愧道:“属下无能,还请公主恕罪!” 姜希微摇了摇头道:“无妨。再狡猾的狐狸,也终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你们就再接着查就是了。” 方京元,你身上的秘密,我一定会一个一个的全都解开! 第84章 前朝 方京元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身处何地,又是今夕何夕。 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姜希微的说话声,他才慢慢恢复了清明。 姜希微坐在贵妃榻上,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到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就知道是他醒了。 她淡淡道:“方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方京元扭脸看向她,唇边便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慢慢撑起身体,声音沙哑地道:“阿霁,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姜希微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放下茶杯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他道:“方公子没事就好。想来有孙思愈的医术,方公子很快就能痊愈了,到时我们也就可以开始做一些正事了。” 方京元轻声咳了咳,皱眉问道:“正事?什么正事?” 姜希微提醒道:“方公子果然贵人多忘事。柳氏一族虽然已经尽数被抓,但那上家可还逍遥法外呢。” 方京元闻言,一时没有答话。 姜希微继续道:“方公子,斩草要除根这种道理,想必不用我说你也一定是知道的吧?”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一日抓不到那上家审问清楚,她就一日不能真正的心安。 方京元道:“阿霁,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不行吗?” 姜希微挑眉,有些讥讽地反问道:“当然不行。方公子该不会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可以信任至此了吧?”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两人都没有在说话。 似是不喜这种氛围,姜希微转身走了两步,又道:“前朝虽然已经亡了快两百年,但其子孙后代或许还包藏祸心,你说是吗方公子?” 方京元心中一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阿霁,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希微侧身笑了笑,继续道:“当年太祖一片仁爱之心,并未将前朝皇族全部处死,只是将他们贬为庶民,遣离了都城。这么多年下来,前朝皇族必定也已经开枝散叶了,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杳无音讯。” “哦对了,前朝皇族复姓九方,方公子你也姓方,真是......好巧。”姜希微慢慢道,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可双眼却始终紧紧盯着方京元,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方京元面色不改道:“是么?” 姜希微没从他的神色里窥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方公子大病初愈,我就不打扰你休养了,还请方公子多加保重,早日痊愈。届时,便可一道去好好查查那上家了。” 方京元暗暗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住她的,便只能先答应下来。 “阿霁放心,定不会误了正事的。” 姜希微这才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说完,抬脚准备离开,却又被方京元叫住。 方京元道:“阿霁,我如今也没什么大碍,只剩将养。在这宫里多有不便,我还是回去吧” 姜希微笑了笑道:“无妨,我这宫里倒也没什么外人,方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就是。”言下之意就是不肯放他离去了。 她主要是怕他出宫之后,再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就颇为麻烦,倒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方京元想了想道:“既然阿霁如此放心不下我,那我也只能遵命了。不过,还要麻烦阿霁让我的人给我送些东西进来。” 姜希微皱眉:“宫里什么东西都有,是什么紧要的,还要让人特地送进来?” 方京元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但姜希微没懂,便越发觉得好奇。 方京元看着她道:“阿霁真的想知道?” 姜希微抿唇,担心这又是他给自己下的套儿,便道:“方公子若是不方便说,也不必勉强。” 方京元摇头笑道:“不,怎会勉强?那东西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不过早晚罢了。” 姜希微不解,送自己的?会是什么东西? 方京元见她极力思考的样子,忍不住道:“阿霁不必在此胡乱猜测,等东西送到了自然便知。” 姜希微一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说道:“方公子且安心等着,我会派人去方府走一趟的。” 方京元坐在床上,含笑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谢阿霁了。” 姜希微没再说话,直接走了。 等她走后,方京元脸上的笑也慢慢收了起来,抬手就摸向自己的衣领。 喝了那汤药之后,他就陷入了沉睡,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清醒的时候。若阿霁在那时进来要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他是不会发现的。 方京元皱眉,又伸手摸向里衣衣带打结的地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 他打结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若是在他昏睡的过程中有人解了他的衣服,那他必定是会发现的。 方京元却又突然开始皱眉,心里渐渐开始不快,脸上也阴沉下来。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阿霁居然都没有趁他睡觉时过来偷偷瞧一瞧看一看吗?真是好狠的心...... 方京元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也多亏了这次受伤,他能趁机留在宫里,虽说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却可以日日都看见她,这便是最好的了,旁的就都可放在一边。 且趁着这段休养的时间,他也可以赶赶工。之前为着柳家的事,他可是荒废了许久了...... 姜希微从偏殿出来,就见有个宫女从外面走进来,看她的样貌,似乎不是她宫里的人。 梅见已经迎上去,与那人交谈了几句,眉心便皱了起来。 姜希微走过去几步,站在台阶上朗声问道:“梅见,出了什么事?” 梅见听见她的声音,连忙转身看她,又拉了那陌生的宫女一并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等那宫女走近了,姜希微才想起来,这人她之前在翠微宫见过。 那宫女附身行了一礼,“奴婢是翠微宫大公主身边伺候的彩环,见过安和公主。” 姜希微只略一思索就猜到了,问道:“可是五皇子出了什么事?” 彩环连声应道:“正是。五皇子已经连着两日水米未进了,娘娘和大公主试了各种法子都没有用无奈之下,只得求到您这来了。” 那日之后,柳高达和柳常念都被关进了大牢等候发落。姜鸣因为身份特殊,且年纪尚小,便还是让他留在了翠微宫,只是却不能再随意走动。 姜希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见姜鸣。临走之前又吩咐梅见去找方京元,问问他都需要从方府带什么东西过来。 ...... 梅见从方京元那边回来后,便立刻出宫去方府找了方泓,把方京元的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方泓接过只看了一瞬,便立刻去书房拿了东西出来递给梅见。 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倒是不怎么重。 回宫的路上,梅见悄悄晃了晃,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梅见暗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85章 绝食 姜希微到翠微宫的时候,敬妃和姜希月都满面担忧地守在姜鸣的床边。 两日未进水米,他原本红润的小脸儿此刻都苍白了很多,嘴唇也起了很多干皮,更显得人憔悴虚弱。 “他怎么样了?可曾请过太医?”姜希微淡淡道。 敬妃见她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 虽说柳氏一族犯上作乱,被灭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姜鸣的身上毕竟还留着一半皇室的血,应是罪不至死。可若是在她的宫里出了什么事,日后若说起来,她也会很难做。保不齐要担一个不仁不慈、苛责怠慢的名声。 敬妃一脸愁容,皱眉道:“太医刚走,也并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想办法开解五皇子,让他进食。” 姜鸣本来闭着的双眼也慢慢睁开些许,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希微。 姜希微走到床边坐下,良久才道:“想绝食?为什么?怕父皇怪罪你所以想先装装可怜好让父皇心软可怜你?” 姜鸣慢慢摇了摇头。 姜希微便继续道:“不是为了自己,那就是为了你的母妃和舅舅他们了。” 姜鸣微微点了点头,泪水也从眼角滑了出来。 姜希微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失望。事已至此,姜鸣居然还是如此拎不清。 “谋逆之罪,不肖我多说,你应该也知道其中的利害。我只问你,现在这番做派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柳常念偷偷告诉你的?若是那日柳氏一族谋反成功,且不说我会如何,那现在父皇皇兄会是何等处境你可知晓?” 姜鸣闻言,苍白的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你大概会觉得,自己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平日里对你也是多有宠爱纵容,如今见你这样,父皇定然是舍不得你的。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你的母妃和舅舅稍加宽恕,饶他们一命。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受困的是父皇和皇兄,你的那些亲人会放过他们吗?” 姜鸣似乎有些呆愣,只怔怔地看着她。 姜希微站起身,垂眼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姜鸣,你大概不知道,从你放开父皇的手走向柳常念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做父皇儿子的资格。没有将你一起打入大牢,是念你年幼无知。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以为你就可以独善其身,你的惩罚还在后头呢。” 一旁的敬妃和姜希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难道,皇上(父皇)还要处置五皇子? 姜鸣闻言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伸出手攥住她的衣服,眼泪流得更凶,呜咽道:“我、我要、见......要见......” 姜希微问道:“见谁?是父皇还是柳常念?” 姜鸣一时说不出话,只顾着哭。 姜希微摇头,淡淡道:“父皇是不会见你的,而柳常念你也是见不到的。” “我劝你现在最好乖乖的待在这里,若是还敢想些别的,那我也只能以为是这翠微宫太舒服了,以至于让你有了自己还是五皇子的错觉。”“柳常念曾经在冷宫住过的那个房间你也去过,再敢任性,你就去那里住着吧。到那时,你吃不吃饭喝不喝水都不会有人管你。” 姜希微说完,也不再看他,直接转身就走。 敬妃和姜希月便跟着她一道出来了。 姜希微停住脚步,转身对她们道:“将他放在翠微宫,是我考虑不周了。” 敬妃连忙说道:“三公主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姜希微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淡淡道:“我方才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但最近几天还是要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日后......大概也很难相见了。” 敬妃心中一凛,低声应道:“三公主放心。” 姜希微点头道:“多谢你们。” 等她走后和,敬妃皱眉问道:“月儿,你说方才三公主说话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日后大概也很难相见了?皇上难道真的要处死五皇子吗?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姜希月挽过她的手安慰道:“母妃放心。五皇弟毕竟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虽说柳氏一族确实该死,但五皇弟说到底也并未怎么参与其中,不过是被他母妃和舅舅牵连,罪不至死。” “那......五皇子日后会如何?” 姜希月沉默片刻,说道:“我想,大概是会让他去守皇陵或者远远的打发出去吧。” 敬妃闻言叹了口气,轻声道:“真是作孽啊。五皇子年幼,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若不是......大概日后也会做个富贵王爷,逍遥一生。” 姜希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虽说不是出于他本心,但这一切到底还是因他而起,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 若柳常念生的是一位公主,想必今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 梅见从方京元那里拿了信笺便出宫直奔方府而去,见了方泓就将信笺给了他。 方泓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对没见说了句“稍等”,随后快步去书房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回来递给了她。 梅见接过,那盒子外面上了锁,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 “多谢小哥,奴婢这就回宫去复命了。” 方泓连忙将她喊住,问道:“我家公子受伤,小的实在是放心不下,不知可否容小的一并进宫,也好方便照看公子。” 梅见来之前,姜希微特地吩咐了:若是方泓想进宫务必要寻个由头拒绝。 于是她笑了笑道:“这位小哥尽管安心,安和宫里自不会缺了伺候方公子的人,且太医院的孙思愈太医也日日都会为方公子看病,定不会有事的。”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方泓抿了抿唇,只能说道:“那就有劳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梅见笑着点了点头,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梅见捧着盒子悄悄晃了晃,很轻,应不是玉石之类的物件,便越发觉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宫里都没有,还非得回家取? 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86章 耳鸣 梅见带着东西回到宫里,先去找了姜希微。 姜希微看着那盒子,不解地问道:“这就是方京元一定要取的东西?可知里面是何物?” 梅见摇头,“这盒子交给奴婢的时候就是锁着的,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姜希微站起身把盒子抱在怀里,说道:“无妨,问问不就知道了。”但她却并不着急,第二日快到午时的时候才施施然带着那盒子去找方京元。 她进去的时候,方京元正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斜倚在榻上看书。 姜希微不由得皱眉,问道:“方公子,可是宫人怠慢,怎么现在还衣冠未整?” 方京元只穿着洁白的里衣,领口并未掩好,一小片肌肤露在外面,外袍松散地披在身上,头发也散在肩头,时不时低声咳几声,端的是一派病弱公子的模样。跟在姜希微身后的霜见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同时停下了继续跟进的脚步,只远远地站在门口的位置。 方京元闻言一笑,摇头道:“安和宫的人怎会怠慢我?是我不喜欢陌生人近身服饰,所以才......” “又想着反正过一会儿孙太医就要来换药了,便先这样凑合,也省得待会儿麻烦。,倒是没想到阿霁会来看我,真是失礼。”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却也并没有起身整理着装。 姜希微倒没觉得不自在,只镇定自若道:“你要的东西取回来了。”说着,就将那个盒子放在桌上。 方京元起身,将那盒子抱在怀里,面上的神色是开心的。 “阿霁,想不想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希微眼神转了转,说道:“带进宫里的东西,都是要经过一番查验的。但你这盒子锁着,梅见便也没有打开查看。”并不是她想看,只是为了查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着什么违禁之物罢了。 方京元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从善如流道:“哦?既是如此,那便让阿霁查验一番吧,省得日后有什么不必要的祸端。”说着,也不见他去拿钥匙,只随便拨弄了几下那把锁,便听见“哒”的一声,锁开了。 方京元看了一眼还蹲坐在一旁的姜希微,慢慢打开了那个盒子,伸手在盒子里轻轻抚摸了几下里面的东西,满是珍惜之意,随后便将盒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姜希微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疑惑道:“你要拿的就是这些?这东西宫里多的是,为何偏偏要从沈府拿。” 那里面不过是一些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几块红绸,其中一块上已经绣了东西只是她却看不出来绣的是什么。 方京元难得觉出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道:“这是......我绣的。” 姜希微起先还未曾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就慢慢睁大了双眼。 “这是......你绣的?”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那块红绸。 那红绸大约三尺三寸,触手软而凉滑,必定价格不菲。 姜希微也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做什么用的,一时有些怔住。她当时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就是觉得他肯定不会做不到才说的。可他竟然真的在自己绣这红盖头? 方京元从她手中接过,随后熟练的开始穿针引线。 “既然阿霁不想绣,那自当由我来绣。只是这女工一门于我来说属实是太过困难,学了很久也还是不得要领。但幸好如今也能照着描好的绣样绣个大概样子出来,就是丑了点。” 姜希微不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针线,似是在出神。 方京元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阿霁你放心,距离我们成婚还有些日子,我定会勤加练习,争取给你绣一个......不那么丑的出来。” 说完,便开始在那红绸布上小心翼翼地刺下一针。 他的手指虽也是纤长的,但到底不如女子,那小小一根绣花针在他手里便显得格外不协调,也格外艰难。 姜希微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无名的火气。他怎么总是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难道他以为,这样就会让她回心转意吗?未免也太小瞧了自己。 这时,守在门口的梅见突然低声道:“公主,孙太医过来了。” 姜希微回过神来,立刻便道:“那就请进来吧。” 方京元倒有些不满。怎么这时候来,他才绣了三针...... 孙思愈到的时候自然也看见了那放在榻上的绣活,不过他只以为是姜希微打发时间用的,万万不敢往方京元身上想。因此,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换药之前,孙思愈看了一眼方京元。 方京元看向姜希微,说道:“阿霁,要换药了,你先回避一下。” 姜希微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突然又快步走了回来,看着他道:“方公子,你我二人不久之后就要成婚,不过是换药而已,旁的女子看不得,我又有什么看不得的?” 方京元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很快就道:“只是伤口丑陋,不想吓到你罢了。” 姜希微淡淡道:“难道在方公子眼中,我就是那般胆小怕事之人吗?” 一旁的孙思愈胆战心惊,思索着自己这会儿要不要避出去。 方京元立刻否认道:“自然不是。”说完,面上显露出犹豫之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希微见他这样几乎都要以为他要对自己坦白了,可下一刻就听见他又开始口吐孟浪之语。 方京元低头一笑,颇有些扭捏道:“这......只是我的私心罢了,我只是不想让阿霁你看见我不好看的样子。不过阿霁你放心,我已经问孙太医要过祛疤的药,只是现下还不能用。伤口丑陋,是我......羞于让阿霁看见。” 孙思愈:......我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面前这个面含娇羞的人真的是那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方京元吗?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姜希微哼笑一声,看着方京元道:“方京元,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方京元则继续装可怜道:“阿霁为何这样说?我真真是冤枉啊......” 姜希微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问出什么,继续道:“你现在尽可以这样蒙混过关,我也可以等着。等到成婚,等到洞房花烛,难道那时候你还能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方京元闻言被呛住,猛地开始咳嗽。 一旁的孙思愈也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不是......现在的未婚夫妻言语之间都这么......大胆了吗? 姜希微忽而展颜一笑,慢慢道:“不过,若是方公子并没有与我圆房的打算,那便好说了。方公子,你觉得呢?” 方京元大惊失色,边咳边说道:“不、不行!圆、圆房.....当然要圆房!” 孙思愈:我应该在床底。 姜希微却不再理会他,只看向一旁已经呆住的孙思愈道:“孙太医,刚刚的话你听——” 孙思愈立刻道:“下官近日上火厉害,总是一阵一阵的耳鸣,方才公主和方公子说话时,正好又犯了耳鸣......下官一个字都没听见!” 姜希微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没多久,柳氏一族因犯上作乱皆被斩首示众。 姜鸣虽没被一并处死,但却被贬为庶人,圈禁在京郊的一处山上,无诏不得出。 柳氏谋逆一案,也算告一段落。 第87章 准备 方京元在经过了半个月的休养之后,终于痊愈。 这日,他来找姜希微告别,却见梅见和霜见正带着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外厅的地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箱子。 方京元拦住梅见皱眉问道:“梅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姜希微恰好从里面走出来,淡淡道:“自然是要出门。” “出门?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是要出远门?去哪里?” 姜希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去宜州。” 方京元闻言,面上神色未变,但藏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握紧了。 宜州,九方家就藏身于此。 姜希微只看了他一会儿便扭开了视线,查看着他们正在打包的行李。 方京元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宜州?为何要去宜州?” 姜希微道:“散散心,游山玩水罢了。” 这自然不是实话,实则是前几日凌肃那边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经过一番辛苦追查,他们终于知晓了此前捕获的信鸽来处,正是宜州。 她现下也并不知道此去宜州一行是否会有收获,但直觉告诉她,宜州一行必然不会让她失望。方京元掩藏的诸多秘密,既然他不想告诉她,那就由她自己一点一点挖出来吧。 方京元自然也是不信的。他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最近因为自己受伤的缘故,待在这宫中近二十余天,可以说完全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或许就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其他人那里出了什么疏漏,才让她起了怀疑。 大概,这才是她坚持让自己留在安和宫养伤的真正原因。 方京元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瞒不了她太久,也早就打算告诉她这些事。只是如今他并不十分确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又隔着前世的那些恩怨是非,他实在是没有把握,只怕会雪上加霜。 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再拖下去了。宜州,绝不能让她自己去,他定是要与她同去的。 正好,他此前交待过的事,方毅他们应该也有了些进展,便一道处理了。家里那些老家伙,也是时候让他们清醒清醒了,省得他们整天醉生梦死地妄想,日后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此,方京元道:“阿霁,宜州距离都城路途遥远,我不放心,便让我与你一同去吧。” 姜希微微微笑了笑道:“方公子说笑了,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去。” 方京元皱眉问道:“阿霁的意思是,还有别人与你同去?是......何人?” 姜希微也不隐瞒,直言道:“方公子难道不知道吗?父皇已经下令将顾月白顾大人调任宜州当刺史了,近日就要去赴任,正好可与我同行。到了宜州还能互相照应,真是再好不过了。” 方京元的脸色,在听到顾月白的名字时,就开始阴沉,等她说完话,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浑身的气息冰冷,显而易见地不快。周围忙着收拾的宫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手下的动作,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姜希微却恍若未觉,只全神贯注地清点着地上的箱笼。 方京元突然轻声笑了笑,姜希微浑身不易觉察地一僵,本能地觉得危险,抬脚就往内室走去,殊不知这正合了他的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算再生气也总不好对她做什么的。可若到了无人的内室,那自然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是自己这段时间表现的太好了,才让她忘了他的本性。 方京元快步跟上去,丢下一句:“我与公主有要事相商,你们先出去。” 众人闻言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们本就觉得此时的氛围令人难以忍受,现下得了这句,立刻如蒙大赦,齐齐行礼告退。 姜希微心中一惊,几乎已经确定他要做什么了。立刻便回身说道:“站住,留在这里继续收拾,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再去忙别的。”说完,她看了一眼方京元。 她知道,这么多人在,他总会给自己留几分面子的。 上一世就是如此。那时他们刚刚成婚不久,就像打开了什么禁制一般,他每日都要找机会与自己亲热。但他那人,到底还是端着几分架子的。不论无人时有多么肆无忌惮,但只要有外人在场,他都是一本正经的禁欲模样。以至于世人一度盛传方京元是性冷淡。 这种话,别人自不会在他面前说,她也是偶然一次在茶楼里等他下朝时,听邻桌人说的。当晚临睡前她便笑着跟他说了此事,于是那晚她再也没笑出来,第二日都没能下得了床。 此后她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性冷淡”这三个字。倒是他,总是在床榻之上提起此事,再反反复复地证明自己,不过是借机戏弄欺负她。 可姜希微忘了,重来一世,方京元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的了。 见她如此说,他便笑着走近她,附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原来......阿霁你现在喜欢别人在外面听着?” 姜希微脸红,愤愤道:“当然不是!” 方京元脸上的笑意更甚,继续道:“原来不是......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待会儿阿霁你忍得住不叫出声来,让他们在这里待着倒也没甚关系。” 姜希微的脸更红了许多,也不急着往内室走了,只站在原地双眼冒火地跟方京元对峙。 方京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伸手帮她捋了捋头发。 屋内一时只有宫人们收拾东西的声音,但那些声音也都是极轻微的。 片刻,方京元突然伸手在姜希微身上点了一下,随后她的腿就猛然软了下来,身形不稳后又被他扶住。 姜希微皱眉正要责问他想干什么,却听他淡淡开口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站久了身体不适?那便由我来扶公主进去歇息一会儿吧。” 姜希微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厚颜无耻,刚要开口就被他拦腰抱起。 “方京元!” 可方京元犹如一个聋子,径直将她抱进了内室。 余下的宫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收拾。若是离开,可公主方才已经发话了,万一过后追究起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可若是不离开,看方才那副情形,过后......他们应是也承受不起。 正是两难之际,梅见大发慈悲地发话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离开?没听见方公子方才说有要事要与公主相商?” 宫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道:“梅见姐姐,可公主方才也发话了......” 梅见一副老道的样子,摆摆手道:“无妨,若待会儿公主要怪罪下来,自有我来担着。” 听她这样说,宫人们没一会儿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梅见和霜见也走了出去,仔细地掩好了门后便立在门口守着。 第88章 变故 内室,方京元抱着姜希微一路走到床边,随后将她轻轻放下,却仍用身体禁锢着她。 姜希微刚被放倒在床上就想要挣扎,可他贴的太近,自己稍微动一动都要碰到他的身体。 方京元这次倒没了以往那些逗弄人的闲情逸致,一开始就又急又重地开始攻城掠池。 他根本不给姜希微反应和反抗的机会,上来就堵住了她的嘴,一手攥住她的双手高举在她头顶,另一只手则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 姜希微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狂风暴雨,他的吻太过凶狠,以至于有些吓到了她,连带着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紧贴着她的方京元自然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瞬间就心疼起来,手下的动作便轻柔了许多,唇齿间的纠缠也开始温和,不再像刚才那样凶狠,几乎算得上是噬咬。 方京元放缓了节奏,轻轻含住她的上唇吮吸,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手也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以作安慰。好在这番动作果然有效,姜希微微微颤抖的身体在他的刻意温柔下慢慢平静下来。 良久,方京元才放过姜希微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唇,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给她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方京元有些微喘着轻声呢喃道:“阿霁,你怕我啊?为什么呢?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姜希微急切地喘息,胸前也剧烈起伏着,显然方才那段纠缠耗尽了她的力气。等她终于缓过来,便咬牙切齿道:“不会伤害我?那你刚才又在做什么?” 方京元闻言,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方才的亲热怎能算作伤害?难道我弄疼你了吗?可是......阿霁你也并没有说不许啊。” 姜希微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方才他根本就没有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方京元继续道:“至于方才算什么......那明明是夫妻之间的——情趣。” 姜希微怒道:“什么夫妻?方京元,你怕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成婚呢!” 方京元笑了笑,“无妨,反正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虽说有些事不能做,但有情人之间的亲热自是理所应当的。” 姜希微冷笑,“有情人?我对你可——唔!” 不想听她说自己不想听的话,方京元干脆故技重施,直接又将她的红唇堵上。纠缠之间,他还不忘抽空表明了一下心意,气息不稳道:“没关系,我对阿霁有情就够了。” 床帐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下来,遮住了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的放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掩得严严实实的杏色帐子里伸了出来,少顷便又被另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捉了回去。 帐子里,方京元将姜希微牢牢锢在自己怀里。而她也已经被方才那长久的亲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已无法反抗。 两人一时无话,帐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方京元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道:“我原本是想要狠狠惩罚一下阿霁你的,力气大一点,让你也疼一疼,可每每见你皱眉或是表现出任何不适,便总是控制不住对你心软。” 姜希微仍在喘息,呼吸不顺,闻言并不出声。 方京元继续道:“阿霁,我曾经与你说过的吧,让你离那个顾月白远一点,你难道忘了吗?” 他现在一听见顾月白的名字,就会想到除夕夜当晚他在酒楼门口听见的那些话。 他说什么来着?哦,说自己长得也很英俊,为何公主不选他做驸马。还说就算是给公主做面首也是心甘情愿的。 呵!方京元冷笑一声,他做梦!上一世他没可能,这一世也依然没戏。他的阿霁,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旁人想要沾染半分都是不行的,他绝对不允许。 别说什么面首,就是做她公主府里看门的他都不允许! “不过忘了也没关系。阿霁忘一次,为夫便提醒你一次,就算十次百次,也绝对不会觉得厌烦。” 他口中所说的“提醒”是什么,姜希微自然知道。 她这会儿也终于平静下来,只淡淡道:“哦,所以呢?若我此行定要与顾月白同行,你又当如何呢?” 话音刚落,本已经餍足开始放松下来的方京元,周身的气息便立刻锋利起来。 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道:“阿霁,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那样的我和那样的顾月白的。” 他虽不舍得动她,但顾月白这个人从不在他的眼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消失这件事,于他来说还是很轻易的。 似乎是怕刚才那句话的分量不够,他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都城与宜州相隔千里,路上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也是难免的。你说是吗?阿霁。” 姜希微皱眉厉声道:“方京元,你敢!顾月白可是朝廷命官!” 方京元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笑道:“阿霁你大概不知道,江湖中有一门派专职杀人越货,只要给得起价钱,什么人他们都敢杀。而恰巧,为夫很有钱的。”届时,顾月白的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她终究还是太单纯,杀个人而已,哪里就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姜希微不再说话,良久才道:“方京元,你真的敢让我去宜州吗?你应该也知道,我说去游山玩水只是骗你的。” 方京元闻言面上的笑容未变,语带纵容地说:“阿霁,我早就与你说过,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有些事我不告诉你,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你若一定要查,我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说不定我心情好,还会帮你一把。” “阿霁你在我这里,本就可以畅通无阻。偶有阻拦,也不过是因为为夫想让阿霁多想想我、疼疼我罢了。” 姜希微没说信与不信,只道:“既如此,那便准你与本宫同去宜州。” 其实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抛开别的不说,即使他们二人都已经服下了鸳鸯蛊,可她也还是不放心他独自在她的视线之外太久。 此行宜州,归期不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定然不会太快结束。且方京元与宜州又暗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他在想必也会事半功倍。 姜希微本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宜州。可临行的前一晚,一直守在李青颜身边的凌柒却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梁少康与李青颜,相遇了。 第92章 私心 方京元轻轻将那只停留在他肩膀上的小东西抓住,然后放到了姜希微的掌心。 “这是引梦鸟。” 姜希微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在手心,惊讶道:“引梦鸟?是什么东西?我之前从未见过。” “很少见,我也只在这里见过。”方京元说完,就静静地看着她。 引梦鸟安静地在姜希微的掌心休憩,漂亮绚烂的翅膀和尾羽轻轻抖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浅浅的光晕。 “哇——居然开花了!” 一声惊叫将两人之间美好静谧的氛围打破,方京元心中暗叹,循声看去。 姜希微看到来人后,笑着说了句:“是你啊,好久不见。” 正是那晚给他们送药和吃食的小沙弥,知命。 知命看到他们也觉得有些惊讶,说道:“原来师父说的客人就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姜希微闻言,看了一眼方京元,微微歪头挑眉。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是他提前给不立透了消息。 方京元一脸冤枉,否认道:“不是我啊阿霁,我这大半个月都跟你在一块儿,我干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知命笑道:“这位姐、额、女施主,你误会了。我师父知道你们要来,是他老人家自己算出来的。” 这话一出,方京元倒是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姜希微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相信了。 知命这时候倒不急着辩解,只双手合十道:“天机不可泄露。两位施主,师父正在殿中等你,我们还是快过去吧。” 姜希微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 “施主客气了。” 知命在前方带路,带着他们慢慢走出了花海。 姜希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踏出花海的那一刻起,身后的花海就渐渐开始暗淡下来,飞舞的引梦鸟纷纷落下来停在了花蕊上,随后盛开的淡紫色花瓣便慢慢开始收拢,直至彻底被褐色的花萼包裹住,很快就归于平常,没有花,也没有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片植物而已,再没有方才和惊艳。 姜希微本以为还要走一段时间,因为她在花海里时,并没有在周围见到什么建筑物。 可跟着知命七拐八拐,不过片刻,因果寺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此时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惊讶了,大概是某种阵法,也是奇门异术的一种吧。 这因果寺,还真是深藏不露。 进入大殿,姜希微一眼就看到正跪在蒲团上的不立,正手持佛珠,小声念着经文。 知命双手合十道:“师父,您的的客人已经到了。” 不立拨弄佛珠的手顿住,少顷便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两位客人行了个佛礼。 “两位施主,别来无恙。” 方京元还礼,淡淡道:“有劳大师挂念,又来叨扰大师,实在是惭愧。” 不立摇头道:“相遇即是有缘,再见亦是命中注定,施主不必介怀。”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姜希微,问道:“女施主此行,所为何来?” 姜希微看着他,认真道:“我心中有许多疑问、困顿,日夜侵扰我心,使我不得安宁。所以,特来求大师开解,以安我凡心。” 不立淡淡一笑,说道:“施主心中诸多烦扰,可解之人就在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 姜希微闻言,看了方京元一眼,顿了顿道:“大约是亲近之人最是容易背叛,是以才要来打扰大师。” 方京元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眉心微蹙,定定看着她。 他知道那些事瞒不过也瞒不了她,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时机合适,他一定会告诉她。但现在这种时候,却不是他认为的合适的时机。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同意将她带到这因果寺来。她不信自己,却信不立。那就由不立来告诉她一些东西,暂且将她安抚住。 不立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后看向身后高大的佛像。 姜希微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来的路上,方京元就提醒过自己,这里所供奉的佛祖与其他地方不同。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尊佛像,良久才不确定地开口道:“这佛像双手所结的法印......好像跟我在护国寺看到的不一样。” 方京元笑了笑,肯定道:“你看的没错,确实是不一样的。阿霁你再看看,可还有别的什么不同?” 姜希微闻言,皱眉继续观察,忽然仿佛受惊一般身体颤抖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往后小小退了一步,幸而有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后背。 她猛地扭头,这才发现是方京元,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方京元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温声道:“阿霁,可还好?”,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手。 他的手大而温暖,莫名便给了姜希微一些安慰。 姜希微摇了摇头,抿唇道:“我没事......方京元,这佛像的眼睛......”其他的佛像都是满面慈悲之色,久看便觉心中安宁。而面前的这尊佛像,乍一看只觉得虽无悲悯之色,但也称得上是宝相庄严,可看久了就会觉得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嗜杀,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不立突然出声,说道:“施主好眼力。世间的寺庙供奉的佛像多是如来佛和弥勒佛,而因果寺供奉的却是拘留孟佛。” 姜希微疑惑道:“拘留孟佛?我......此前从未听说过。” 不立继续道:“传说拘留孟佛酷爱杀戮和侵略,因此被认为为是恶佛,是最邪恶的存在。” 姜希微闻言大惊,“恶佛?可因果寺为何要供奉这样一位恶佛?” 不立沉默片刻,走到香案前重新点燃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里。 姜希微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言语冒犯了他,有些忐忑地看了看方京元。 方京元冲她淡淡笑了笑,低声道:“没事,别担心。” 这时候不立也终于开口道:“世人总是只看后果,却不究前因;只能观其一面、一瞬,却不能观其全面、恒久。因此而常受蒙蔽、遭蛊惑。” “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佛门中人从不杀生。我佛之所以被称为恶佛,是因其在成佛后屠杀了一百八十一人。世人只知道我佛犯了杀戒,却不知其正是因为要拯救天下苍生而犯戒。” “诸佛认为我佛犯下杀孽虽有拯救苍生之故,但更多是为私心,因此将我佛判为恶佛。” 姜希微喃喃道:“私心?什么私心?” 不立却不再说话,只念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 姜希微想要喊住他,却被方京元拦住。 “可他还没有说完呢——” “阿霁,拘留孟佛的私心,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第89章 查探 姜希微看着手中的信纸,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其实,那日郎中诊断后就说过,李青颜身体上的伤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便可。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毕竟非同小可,总还是要花些心力去教导她。 好在李青颜在青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许久,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的,而虚与委蛇的演戏对于她来说更是轻车熟路。因此,真要教导起来时,便发现也没甚好教的。 她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细作了。 只是要如何才能将她自然地送到梁少康面前,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若直接贸贸然地将她送去梁少康的府上,势必会引起他的戒备之心,届时只怕功亏一篑。 上一世,方京元是通过梁少康手下的一个小将把李青颜送到他眼前的。可这一世已经有了许多变故,柳氏一族犯上作乱,其中牵扯的人不少,其中便有这个小将。如今那小将已被流放,现下则需要再想个别的法子,让梁少康能够不起疑心地,看见李青颜。 最后的法子,倒是李青颜自己想出来了。 她本以为还对那法子没什么信心,不过是因为当时并无更好地法子,才姑且放手让她试一试。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成了。 可......早不遇见晚不遇见,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方京元暗中搞的鬼了。可转念一想就知道不是他。 不说这大半个月他都被自己拘在宫里,与外界几乎完全断了联系,且自己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要去宜州的事情。 梁少康和李青颜这事儿,绝不会是他搞得鬼。那......应当就是天意了。 ...... 方京元在一旁守着,默默看着她神色不断变幻,也不出声打扰,只等她下一步的打算。 不可否认,此刻他的内心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现下应该是不会再去宜州了。毕竟新的一盘棋已经开局了,下棋的人怎么能不在呢? 姜希微思索片刻,问道:“方京元,你怎么看?” 方京元闻言淡淡一笑道:“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霁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我知道你心中对那上家仍放心不下,若是不调查个清楚,恐怕你会寝食难安。”方京元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所以,为了让你安心,不妨便告诉你,我与那上家确实相熟,按道理来说,那上家本不会与柳家有接触,这其中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那毒药最终还是落在了柳家人手中。” 姜希微闻言,倒也不觉得惊讶,他与那上家认识,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此时见他终于坦白,便皱眉问道:“那你可知,那上家现在在何处?” 方京元摇了摇头,“事发之后我就派人去寻他了,可至今都还未找到。不过阿霁放心,我向你保证,那人绝不会有机会再出手。” 二叔不是那种会兴风作浪的人,他已有了儿子女儿,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事,是不会主动去做的。除非......是有人拿了他的软肋来威胁他,而那些老头子他也已经都让人严加看管起来,想来很快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二叔的下落。 只要抓住了始作俑者,其他的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姜希微抿唇,犹豫道:“你......如何能保证?” 方京元道:“我虽不知他人在哪里,但却知道是何人将他藏了起来。如今,我的人已经将那人控制住,找到他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姜希微思索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方京元,我可以信你,但有条件。”她不敢拿父皇和皇兄的性命安危做赌注,哪怕一丝一毫地风险她都不愿意。 “有何条件,阿霁不妨直说。” 姜希微直言道:“让凌肃跟着你的人一起审问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只有凌肃在,我才能安心。” 方京元闻言皱眉,一时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九方家的身份到底太过敏感,若是这时候让凌肃知道了,只怕会节外生枝。 “怎么?你不愿意?” 方京元摇头,又想了想才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也有一个条件。” 姜希微眉心微蹙,问道:“什么条件?” “因此事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凌肃一旦参与进来,在你我去宜州之前,除了我的人,他都不能再见任何人,我也不会允许他与你联络。当然,凌肃的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等我们到宜州时,他一定会全须全尾地去迎接你。” 姜希微只思考了几息,便答应下来。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宜州一行便搁置下来,过后再议。 方京元心中窃喜,如此一来,就不必再跟那个顾月白一道同行了。他倒真要感谢那梁少康了。 正事暂告一段落,方京元便想着带她去宫外转一转,权当散心。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她突然道:“方公子,可要一同去西山骑马?” 方京元一愣,随后立刻笑道:“当然!阿霁与我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正想带你去外面散散心。” 姜希微笑了笑道:“我还想去上次留宿的那家寺庙一趟,之前匆忙一别,也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他们。我看他们那儿的香火并不很旺盛,且房屋看上去也都十分破旧,不如捐些钱财给他们,也好让他们修缮一番。你觉得如何?” 方京元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头叹了口气。她真是,太过聪明。 “阿霁,你不必如此试探我。” 姜希微闻言,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那日离开之后,我始终觉得大师说的话隐含深意,所以便想着让人过去调查一番,可接连去了三拨人,都没能找到因果寺。可那晚,我们明明就是在因果寺留宿。一间寺庙,总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吧?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窍。” “方京元,别人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你一定知道。所以,你要不要直接告诉我,那因果寺到底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还是说,你依然想藏着掖着,让我自己去一点一点挖出来?” 方京元无奈道:“阿霁,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聪慧敏感地让我难以招架。” 姜希微淡淡笑了笑,说道:“方公子过誉了。我这点小聪明哪儿能比得过你呢?我苦苦追寻的一切,不过都是你早已了然于胸的东西。” “或许,看着我一次一次的碰壁、无功而返,方公子你乐在其中?” 方京元皱眉,抿唇道:“阿霁,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想。我绝没有戏耍你之心。” 姜希微嗤笑一声,道:“有没有也没什么所谓,技不如人,我认就是。” 方京元知道,她早已盯上了因果寺。只是,与因果寺相关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全都告诉她,若是要,又要挑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告诉她...... 第90章 约会 方京元的打算一直是,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若是她发现不了也就罢了,但倘若她真要追查,那他便也不横加阻拦。 因此,最后他还是答应陪她去因果寺。 挑了一个好天气,姜希微和姜希月相伴一起去了西山跑马场。 姜希月是事先听说了她要去西山骑马,便想着也一起跟着去松快松快筋骨。 姜希微自然不会拒绝。实则是敬妃之前主动跟她提起的,以前碍着贤妃的关系,姜希月一直都很少在人前露面。眼见着年龄大了,成婚的事儿却一点都没着落。虽觉得因为这种事去求告小辈有些失了面子,可为这自己唯一的孩子,她也是愿意的。 姜希微想到上一世姜希月被送去和亲的下场,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跑马场上多的是英姿飒爽的儿郎,且能进到这里的,必然都是家世显赫的,倒也配得上姜希月的身份。 去跑马场的路上,姜希月显得有些兴奋,拉着姜希微的手笑道:“终于又可以去骑马了!你不知道,之前那一位总是这不许那不许的,说什么公主身份尊贵,骑马这种事太过危险,不适合女子云云。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人约束我了!” 姜希月笑了笑道:“那你之前怎不来找我?大可以让我带你去啊。” 姜希月闻言撇了撇嘴道:“找你?我说三公主,你难道不知自己之前在外是什么派头么?我哪里敢去找你啊,避着你还来不及!生怕被你误会是想要攀扯你!” 姜希微其实并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性格,只是自皇后故去之后,她就觉得这偌大的后宫再也没有她可以真心亲近之人,便也不想与之来往、虚与委蛇。 后宫中的的一些宴会,她向来也是不参加的。每逢初一、十五,也都因为是要去祭拜亡母,总会勾起她的思念悲伤之情,因此面上便显得冰冷无情,生人勿近。 且她平素并不喜欢在宫里闲转,偶尔碰到的时候也都与后宫的妃嫔们无话可说,便都只是点头便罢。 综上种种,姜希微在后宫众人的眼里,全然是高不可攀的嫡公主,只可远观但不易亲近。 姜希月虽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公主,但跟嫡公主比起来,到底还是不够看的。她也是清高的主儿,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去做有丢面子风险的事情,所以也不会轻易去接近姜希微。 好在,这一世阴差阳错,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姜希微想了想道:“待会儿到了地方,你尽可以去逛,只要带了人保证安全即可。若是真有合眼缘的,也不必担忧什么,你若不好意思跟敬妃娘娘说,就悄悄告诉我,我去帮你打听。” 姜希月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件儿。 姜希微不解,抬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蹭到了什么东西?还是......还是我的妆花了?” 姜希月看她愣愣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方才那些话说的,不像我的妹妹,倒像是我的母妃了哈哈哈哈——” 姜希微明白过来后,也无奈地笑了笑,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不过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倒也不奇怪。虽在她看来,自己仍是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可实则她是过了两辈子的人。在她的眼里,姜希月可比自己要小好几岁。且又因着上一世的事,她对她便总有几分怜惜和爱护在。 两人一路说笑玩闹,不知不觉便到了地方。 方京元也已经在门口等着,看见她的马车过来了,便上前了几步接着她。 梅见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车旁的方京元,微微点了点道:“见过方公子。” 车内的姜希微闻言,倒也没觉得意外,神色未变。 姜希月倒是一脸打趣地看着她,悄声道:“哎呦呦,看看我这三妹夫,还真是够贴心的呢!三妹妹好福气!” 姜希微不知为何,突然便有些脸红。上一世,她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因此,这种女儿家的玩笑话是从不曾听过的。此时乍一听,倒有些莫名的感觉。 姜希微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她,“休要胡说!赶紧去给自己寻一个称心的驸马!” 两人在马车里悄声嬉笑了几句,便稍稍耽搁了一些时辰。 方京元在外面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为她这一世多了一个朋友而感到高兴。 姜希月先从马车上下来,方京元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公主。” 姜希月快速打量了一遍他,心中暗暗点头,如此风神俊朗,倒也勉强与她三妹妹相配。 “方公子,久仰大名。” 方京元笑了笑,淡淡道:“大公主说笑了。”话音刚落,姜希微便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立刻便上前两步,伸手递给她。 姜希微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手心,慢慢下了马车。 阳光之下,他们二人仿佛在发光,都不似这世间人。 姜希月看着二人展颜笑道:“二位郎才女貌实是天生一对,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二位自便。”说完,对姜希微眨了眨眼,便带着人轻快地走了。 方京元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只继续握着,牵着她慢慢往前走,忽而说道:“这一世,你与大公主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倒是件好事。” 姜希微想了想,笑道:“重活一世,心胸和眼界都宽阔了不少。自然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目光短浅,只有儿女情长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方京元无奈,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道:“阿霁倒是长进了不少。不像我,重活一世,眼里心里,满脑子都还是你侬我侬、卿卿我我那些事。仔细算一算,倒是比上一世更甚呢。” 姜希微看了他一眼,始终不理解为何这一世的他会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她淡淡开口道:“方公子如此不思进取,一肚子男盗女娼,可不是什么良配。” 方京元闻言笑得更欢快,握着她的手递到嘴边快速轻吻了一下,颇有些无赖道:“无妨,左右已将心上人骗到手,此生也无憾了。只是可怜了佳人,识人不清,如今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姜希微的脚步顿住,微微抬头侧脸看着他,展颜一笑,说道:“无妨,日后成了婚,若是实在不喜,休了便是。”说完,趁他愣住的空当儿,微微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快步走向一边。 方京元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唇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低声道:“想休了我?那可比杀了我要难多了啊。” 第91章 花海 这次出来本就是带着目的的,姜希微和方京元很快就各自挑了一匹马,也没让任何人跟着,慢慢向山林中走去。 方京元自是想两人共乘一骑的,可姜希微却坚决不允。 当时姜希微已经翻身跃上了自己挑好的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方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各骑一匹吧。”说完,也不给他胡搅蛮缠的机会,直接一扬马鞭率先跑了。 方京元在尘土飞扬中眯着眼咳了咳,只能无奈地又挑了一匹马,挥鞭赶上。 没过一会儿,方京元就追上了姜希微。 姜希微控制着身下的马儿,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此行不是为了斗气来的,还有正事要做。 “因果寺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何我派人找了三次都没找到?” 方京元笑了笑,自得地说道:“他们自然是找不到的。阿霁你难道忘了不立大师当初说的话了吗?” 姜希微皱眉仔细想了想,还是问道:“他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话?” “不立当时不是说了么,我们是有缘人,那些人又不是,自然找不到。” 姜希微一脸怀疑,“真的?只是这样?” 方京元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可......要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缘人呢?” 方京元闻言轻笑出声,斜着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阿霁怎么突然犯傻了?能找到因果寺的自然就是有缘人。” 他敲在额头上的那一下并不疼,倒是有些痒,因此,姜希微抬手挠了挠那处。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方京元斜睨了她一眼,叹气道:“阿霁不是已经猜到了?” 姜希微挑了挑眉道:“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承认我能死而复生、你能让时间回溯都与因果寺有关系。” 方京元顿了顿,才点头道:“是,我承认。” 姜希微没料到这次他会承认的如此干脆,猛地扭头看向他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佛门清静之地,怎会行此等惊世骇俗、逆天改命之事?” 方京元嗤笑一声,“佛门清静之地......阿霁你上次难道没注意么?因果寺大殿之中供奉着的佛像可跟护国寺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的佛像一样?” 姜希微此前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痴迷于求神拜佛,所以对这些倒是有些陌生。她努力仔细回想了片刻,最终也没想起来因果寺中供奉的那尊佛像与平常有何不同。 方京元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说道:“阿霁,不必如此费力去想。反正我们马上就能再见到了,到时你再好好看看就是。” 姜希微骑着马一路跟着方京元溜溜达达地走,可时间长了,她就觉出些不对来。 “方京元,你莫不是在戏耍我?我们上次去因果寺的路分明不是这一条。” 方京元喊冤道:“阿霁可莫要冤枉人!通往因果寺的路又不是只有那一条,且那条路上次阿霁你也是走过的,并不适宜骑马。这条虽绕远了些,但胜在道路平坦,也免得你再受颠簸之苦。” 姜希微闻言,抿唇问道:“你似乎对去因果寺的路很熟悉,上一世,你来过很多次么?” 方京元闻言,一时没有说话,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似在回忆。 姜希微见状,便也没有出声打扰。上一世她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可知,但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 沉默片刻,方京元才开口道:“上一世,阿霁你抛下了我,留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我自然是受不得的。便张贴了很多告示,遍寻天下奇人异士,想法设法想要复活你,可他们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不信,后来听人说了一些与因果寺有关的事,便花了很多时间去打听。寻寻觅觅许久,最后却发现,原来因果寺竟然就在都城之内,只是一般人不得见。” “当时我为了能早点找到因果寺,将西山的舆图看了无数遍,也带着人将西山翻找了很多遍,却都没能找到因果寺。”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喝了酒,独自骑马去了西山,也不知道怎么走的,一抬眼就看到了因果寺门前的灯笼。进去了里面,他们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因果寺,非有缘人不得见。” 姜希微疑惑道:“可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因果寺为何会有玄妙?”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是我们之前不了解的。无论其中缘由为何,只要能达成所愿,便也没甚好细究的。” 姜希微此前从没有听人说起过因果寺,可只听他方才所说的就知道这寺庙并不是世人眼中的一般的寺庙,神秘甚至带着些疯狂。 “阿霁,下马吧。”方京元突然开口道。 姜希微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的景象,并没有因果寺的影子。 “到了?可我并没有看到因果寺啊。” 方京元笑了笑,随后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伸手扶住她,“再走一段就到了。” 姜希微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顺着他的力道下了马。 方京元牵着她的手,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大约只走了十来米,姜希微抬手拂开一株挡路的树枝,再一抬眼眼前的景象就倏忽变了。 此前她看着四周,与普通的山林无异。可现下,触目所及的却是大片花海,在阳光下甚至散发着盈盈之光。寒冬料峭,花海之中竟也有蝴蝶在飞舞。 姜希微的脚步慢了下来,扭头看向方京元,惊讶道:“方京元,这是......怎么回事?” 方京元的面上倒没有太多惊讶,不答反问道:“喜欢吗阿霁?” 姜希微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你......难道这里的花,都是你种的?” 方京元摇头笑了笑,“不是,只是早就知道这里有而已。上一世我来此处的时候,这些花都还没有开,看起来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次带你来,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没想到运气还不错!”说完,带着她走进了那片花海。 姜希微伸手轻轻触摸那些在微风中颤抖的花瓣,暖融融的,像阳光形成的实物。 有蝴蝶在两人的四周聚集盘旋,甚至有大胆一点的,直接落在了方京元的肩膀上。姜希微连忙让他不要动,好方便自己仔细观察。 那蝴蝶,不好像也不是蝴蝶,只是跟蝴蝶很像,但细看就会发现,它的翅膀是带着绒毛的,身后也拖着两只长长的尾羽,飞舞时身后坠着的光晕大概就是这样来的。 怕惊扰到它,姜希微小声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 第93章 佛子 方京元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笑了笑才道:“阿霁,这拘留孟佛还是个痴情的人呢。” “痴情?!什么情?”是她想的那种情吗? 方京元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继续说道:“自然是男女之情。” 姜希微皱眉:“可他既然成了佛,那之前应该是出家人吧?出家人还能有男女之情?” 方京元定定看着姜希微,突然伸手摸了摸她嫣红色的嘴唇,面上显出了些坏笑,凑近她慢慢道:“怎么办?突然想在这里亲你......” 姜希微闻言立刻一手将他越来越近的脸推开,脸红道:“方京元,你有没有事?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还牢牢抵着他的脸,生怕他突然偷袭。 方京元笑叹道:“阿霁,你怕是忘了,这里可不是什么佛门清静之地。”嘴唇嗡动间,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她的掌心。 姜希微的手掌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撑过,猛地将手撤了回来。 方京元有些失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手上的芳香。 姜希微觉得他这时候有点精神不正常,连忙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方京元,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正事。” 方京元连声应道:“好好好,阿霁说了算。” “传说这拘留孟佛是佛陀最小的儿子,一出生就投身下凡,要历劫十世才可功成圆满。前九世的劫数他都尽数渡了过去,只剩最后一世。可就是这最后一世,他动了凡心。他在第十世遇到了一位女子,期间经历如何不甚清楚,但最后他决定为了那位女子还俗,跟她成婚生子,厮守一生。” “可他是世人皆知的佛子,若是为了儿女私情放弃清修戒律......阿霁,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姜希微抿唇道:“连佛子都不能抵挡住的所谓诱惑,那么世间的其他普通人又如何能抵御?且他既为佛子,那便是当时佛门的代表,他若退......只怕佛门一派将难以立足于世间。” “阿霁所言甚是。这些后果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执意要做,只为了给那个女子一个承诺。当时他本是想悄悄地离开,并未大肆宣扬,因此只将此事告诉了方丈明悟大师和他的师兄了凡。可不知为何,这事儿最后竟被宣扬了出去,弄得世人皆知。” “明悟大师和了凡为了佛门一派的声誉,苦苦哀求,希望他能放弃还俗,继续留在护国寺。明悟还承诺,等他圆寂,他就是护国寺的主持。可他不答应,因为那女子当时已经有了身孕,等不得了。” “明悟和了凡见他始终执迷不悟,便只能无奈应下。他还俗之后,立刻就离开了护国寺,因为他那怀孕的妻子还在山下等着他。可他下了山之后,等待他的却是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生息的死人。她的肚子被剖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见了。” 姜希微被骇了一跳,捂嘴皱眉问道:“那个女子......好惨。到底是谁将他要还俗的消息泄露出去的?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方京元摇了摇头道:“后来他应该是知道了的,所以才有了他连杀一百八十一人的恶闻。但其中缘由究竟为何,却并不为世人所知。” 姜希微疑惑道:“可照你这么说,他犯下杀孽应该全是为了私情,为何又说他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因为后来朝廷将那一百八十一人的罪行一一昭告天下,他们每一个人都修炼邪门歪道,暗中劫杀百姓,且意图谋反。只是这样的事又怎么会比得过堂堂佛子为了给自己的情人报仇怒杀百人来得刺激呢?所以后来,世人都不记得那些人的罪行,只记得他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那位女子的死跟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自然......是有的。” 姜希微不解,问道:“他们为何要杀那女子呢?又为何要将未出世的孩儿也......” 方京元淡淡道:“因为他们想用佛子的孩子修炼邪术。” “可......他们怎么知道那女子藏身何处?”话音刚落,姜希微猛然一惊,反应过来,惊骇道:“难道......是护国寺的人告诉他们的?” 方京元冷笑着点头道:“正是,护国寺的那些和尚们终究还是不愿让佛子离去。他们以为,那女子的出现是一切的因。” 姜希微胆寒道:“所以......所以他们将女子的住处告诉那些人,想要借刀杀人,除了那个因。他们......他们不是出家人么?” “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出家人终究也是人,逃不过身为人的贪欲。护国寺的那些和尚为了所谓的清誉和大局,以那女子为饵,布了一个局,将佛子拉入死局,想要以此逼他重入空门。可却没想到,那佛子见了女子的死状,直接堕了魔,大开杀戒。” 姜希微慢慢问道:“那一百八十一人里,有护国寺的和尚吗?” 方京元点了点头。 姜希微这才觉得心中的郁闷减轻了一点。“可这因果寺又是怎么来的?那佛子既然犯下杀孽,又怎会成佛?还有了信众?” 方京元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她的身边,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白里透红的小脸,是鲜活的颜色。 姜希微一心只想将“故事”听完,倒没注意到他的逾矩。 “他杀掉那些人之后,并不甘心,一心想要逆转时空,救回他的妻子。” 姜希微闻言,心中狠狠一跳,轻声问道:“那他......做到了吗?” “后来天降异象,各地大旱,颗粒无收,饿死的百姓数以万计。渐渐的就有传闻说是因为身为佛子的他犯了杀孽,所以上天才降下惩罚。人人都骂他,怨他、恨他,可却都找不到他。” “突然有一日,他出现在了城中,端坐在高台之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老鹰在他身上啄食,直至将他啄食的面目全非、奄奄一息才飞走,随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百姓们不明所以,纷纷围在四周议论,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姜希微听着,虽只是传说,不知真假,但不知怎的,一字一句都让她觉得痛彻心扉。 “焚烧他身体的火渐渐熄灭之后,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大家在雨里欢呼,无人在意,佛子被烧成灰烬的尸骨,也被大雨冲散流落四周。” 姜希微眼眶微红道:“原来他最后一世的下场竟然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方京元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可是不久之后,世间又有人开始称赞怀念他,说佛子是为了天下苍生才献祭了自己,从而引来那场甘霖。因此又为他塑金身,建庙宇,供奉香火。” 姜希微皱眉道:“世人毁他、谤他,又赞他、谢他。可真是......人心难测。”顿了顿又问道:“那他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逆转时空之法?” 沉默良久,方京元才道:“找到了。” 第94章 温泉 姜希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做到了?他不是被烧死了吗?” 方京元笑着说了一句“傻”,随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住,好像力道轻一点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若是没有成功,你我如今又怎会站在这里?”他说着,双眼有些怔仲地看着面前那尊佛像。 姜希微不懂他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地方做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气急想要挣开他,但两人的力气悬殊,自然是白费力气。 她微微气喘道:“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上一世,你究竟做了什么?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吗?” 方京元笑道:“是啊,我刚才说的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啊。” 姜希微怒道:“你方才说的怎么能算?” 方京元叹了口气道:“逆转时空乃是不可外传的秘法,他们才不会告诉我,我又怎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姜希微闻言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想了想又道:“那上一世他们都让你做了什么这总知道吧?” 方京元顿了顿道:“他们起初并不想帮我,不相信我的诚意和决心,将我避之门外。” “那后来呢?他们为什么又愿意帮你了?你做了什么?” 方京元无奈道:“一定要知道吗?” 姜希微点头,“不能说吗?”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吊儿郎当道:“倒也不是不能说吧,就是说出来有些丢人。” 姜希微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方京元将她的脸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自己,随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后来我就在这因果寺的门前跪了些日子,他们就感动了。” 姜希微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就又开始挣扎,但方京元始终死死按着她不让她挣开。 良久,姜希微才放弃挣扎,闷闷道:“可你那时候......不是已经是皇帝了吗?皇帝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下跪?” 方京元轻笑出声,说道:“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是说了吗?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能做。下跪算什么,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估摸着她应该缓的差不多了,方京元才慢慢放松了力道。 姜希微抬起头,看着他道:“你不必诓我,我也没那么好骗。逆转时空之法定然是极其艰难危险的,否则这么多年来不会从未听说过此事。就算你刚刚说的那个拘留孟佛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既然身为佛子的他最后都是那样的下场,想必其中定然还有别的什么,你也一定都知道,只是不想告诉我,是吧?” 她的鼻头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躲在他怀里偷偷哭鼻子,或许只是因为方才他按的力气有点大,压到了。 方京元伸手帮她揉了揉红红的鼻头,说道:“是。阿霁如果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姜希微立刻就明白过来,皱眉道:“但是有条件是吧?你说,什么条件?” 方京元想了想才道:“因果寺的后院有个温泉,阿霁若是想知道,不如晚上来温泉池找我?到时,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东西。” 姜希微沉默不语。他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是知道的。 方京元见状,也不逼迫她,放开她道:“无妨,阿霁不必立刻就答应我。现在时辰尚早,尽可以慢慢考虑。” 因果寺客房里,姜希微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经书在看,眉心微蹙,看起来似乎极为认真。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她其实是在发呆。因为她手里的经书许久都不曾翻页。 她在想白天方京元说的话。温泉池......她当然是不想去的,可她也确实很想知道......纠结间,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姜希微皱眉,从没觉得这房间的隔音这么差,门还如此老旧,以至于关门的声音大到让她觉得刺耳。 她知道,那是方京元出去了。可他去哪里?天色尚早,难道他现在就要去温泉池? 那......她要不要跟上去? “方施主,师父在静室等你。”知命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希微愣了愣,随即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不是要这会儿就去温泉池...... 方京元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有劳。”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姜希微刚要站起身就听见方京元在院中朗声道:“听闻这寺中的温泉池甚好,过后与大师聊完,可要去见识一番才好。” 知命被他吓得全身一抖,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平复了一下跳的有些快的心脏,才道:“正是呢,上次你们来得匆忙,今天若晚间无事,方公子尽可以去泡一泡。” 方京元笑道:“那便多谢知命小师父了。” “方施主不必多礼。” ......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姜希微恨恨地将手中的经书摔在桌上。哼!他方才说的那么大声,分明就是在提醒自己!真是可恶! 所以......待会儿究竟要不要去呢? 天色渐暗,姜希微将蜡烛点上,屋内才稍稍明亮了点。 她看着不断轻轻晃动的烛火,渐渐出了神。 那天晚上她偷偷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了他上半身那斑驳的疤痕。初见时她太过震惊并没有想太多,可现在想想,他那些伤疤看着却不像新的,明显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上一世,他的身上从没有过这些伤。 若是这一世才受的伤......仔细想想,却也没有道理。 自他们重生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的四个多月,且据她所知他也从未离开过都城,更不曾听闻他有受过伤......能留下那样疤痕的伤必然是瞒不过去的,那那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姜希微努力思索着,不自觉地扣着手指,直到将手指抠破带出一丝疼来,她才回过神,随后“嚯”地站起身,心道:与其在这里毫无头绪地东想西想,干脆就直接去问他! 想明白这一点,她不再犹豫,直接起身开门,向后院走去。 第95章 动嘴 还未走到后院,姜希微就闻到了温泉水特有的硫磺味,刺激得她本来坚定快速的脚步又慢慢停了下来。 她仔细听了听声音,不知是隔得距离有点远还是别的什么,除了风声就是她自己的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 她皱眉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到那里跳动的异常激烈,喃喃道:“我许是突然患上了心悸的毛病,得这种病得人泡不得温泉,还是......还是算了吧”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前方突然又传来知命的声音。 “奇怪,姜施主怎么不在房里......大晚上的,莫不是出去了......” 姜希微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但又听着他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无奈之下只能又转身向温泉池跑去。 温泉池四周都氤氲着迷雾般的热气,就像在人的双眼处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周边的一切。 温泉池水表面上平静无波,但隐约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姜希微暗暗惊讶,看起来如此破旧的因果寺后院,居然还有这么一处活水温泉,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地面上有些湿滑,姜希微便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在四处观察了一番。温泉池被两米高的白墙围着,墙上面还长着不知名的淡紫色藤蔓,雾气缭绕下,看着更如幻境。 姜希微细眉微蹙,怎么不见方京元?难道是自己来早了,他还在跟不立大师谈话?可他们之间能谈什么居然可以谈这么久?难道......想到某种可能,姜希微立刻就想往大殿走去。 就在此时,一直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了一串水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姜希微听见后心中一跳,水里有人! 还未等她有进一步的反应,就有一只大手破水而出,快而准地一把握住她的脚踝,直接将她拉进了池水中。 “啊——”姜希微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湿透了。 但好在拉她入水的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从头到尾都一直护着她,没让她的身体有丝毫的磕碰。 姜希微从水里探出头后就开始急促的大口呼吸,湿湿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脸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拨。 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姜希微才眨着眼睛看向始终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自然是方京元。 他此时看起来从容又愉悦,头发已经完全散了下来,乖顺地垂在身后。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袭衣,此时已经湿透,紧紧地贴着身体,透出一种肉色,恍如无物。 姜希微又惊又怒,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响在温泉池这一方小天地里。 姜希微打完愣了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方京元却浑不在意,反而还将她的手又按在了自己脸上蹭了蹭,含笑道:“对不起阿霁,是我不好,吓到了吧?” 姜希微抿唇不语。 他继续哄道:“没事没事,不怕,没有别人,这里只有我,你乖。” 姜希微猛地将手抽回来,皱眉推开他往岸边走去。水里的阻力本就很大,且她下水时还穿着厚重的冬衣,此时早已吸满了水。变得更加沉重,坠的她走一步都要停一停。 好不容易走到了岸边,她双手撑在岸上想要上去,却没想到根本使不上力气,衣服太重了。 姜希微烦躁不已,抬手直接将外袍解了随便丢在水里。藕粉色的外裳飘在水里,像一朵吹水芙蓉。 她还在努力想要上岸,不断尝试着,同时心里不断鄙夷自己,真是脑子有毛病了,居然会想来这里见他......现在把自己搞成这种狼狈的样子,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恼羞成怒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水声渐渐响起。 方京元好笑地看着正努力往岸上爬的姜希微,本想着等她爬累了再去“救”她,却没想到她直接将外衣脱了下来。 她大概不知道,即使只是脱了一件,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可在他眼里,仅凭脱衣这个动作,就仿佛是打开了某种禁制。 方京元的双眸一片暗而发亮,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不见,紧紧盯着面前那个瘦削娇小的背影,像暗夜里发现猎物蓄势待发的猛兽。 姜希微还在努力,冷不防腰间就出现了一条手臂,将已经撑在半空中的她直接揽进了怀里。 “方京元!你干什么!” 方京元沉沉笑了一声,随后将脸埋在她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闭上了双眼。 “阿霁,既然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呢?”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温泉水的加持,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格外烫也格外热。 方京元自然是不会放的,送上门来的娘子他怎会轻易就放走? “阿霁不是有话要问为夫吗?怎么不问了呢?为夫可都已经准备好要告诉你了呢。”大约是在温泉池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缭绕的雾气,将本来还在奋力挣脱的姜希微缠绕得动弹不得。 姜希微咬唇,眉心紧紧皱在一起,暗中计较着。 反正来都来了,水也下了,衣服也湿了,与其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回去,不如问出点东西再走。 打定了主意,姜希微不再挣扎,反而还扶着方京元得胳膊在他怀里转了个圈,从背对他得姿势变换成了面对面得状态。 她仰头,脸上的水珠蜿蜒而下,使劲眨了眨因为进水而干涩的眼睛,问道:“既然你准备好要告诉我了,那你说。” 方京元看她的眼睛有些发红,暗恼自己方才还是有些太冲动,边伸出手去擦她额头上不断往下流的水珠,以防再流到她的眼睛里。 姜希微一把将他的手拨开,皱眉道:“方京元,说话就说话,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动嘴就行了。”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有歧义。 果然方京元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剑眉微微上挑,一脸莫名的笑意看着她,缓缓发出一个音节:“哦~” 姜希微脸红起来,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嘴,随后挪开眼,不自在地抿了抿嘴,“你、你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唔——” 晚了,他已经开始动嘴了。 第96章 心软 方京元温柔而缠绵地亲吻着她,始终克制,有意想通过这种方式去麻痹她。 姜希微总是抗拒不了他的,这次也是一样。起初也总会不自觉地反抗,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浑身绵软意识模糊,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或许也是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在没有获得她的允许时,他是不会做到最后一步的。 方京元缓慢而热烈地亲吻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串暧昧的红痕,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解着她身上剩余的衣物。 反正都湿了,倒不如脱了,舒服地泡一泡这温泉,也算不枉此行。 不断晃动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上突然又多了一件杏色的裙衫...... 一阵微风吹来,姜希微轻轻打了个寒颤,意识也逐渐清醒。 此时两人紧挨着,身上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袭衣,彼此的体温也在相互传递。 方京元慢慢放开了她,看着她迷蒙地双眼,温声问道:“冷?” 姜希微愣愣地点了点头,这一世她第一次这么清醒地与他如此直白的......肌肤相贴。 方京元边抱着她去了池水较深的地方,让她身体的大部分都被温暖的池水覆盖,只留下一点点肩膀。 姜希微不想挨他这么近,便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 方京元这次倒没有多加阻拦,只听话地松开了手。她本想着,一落地就走到水池的另一边,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可没想到池水太深,她一时间竟根本踩不到底,慌乱之下,双手直接紧紧环抱住了方京元劲瘦的腰肢,脸也贴在了他胸膛的位置。 低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带动着脸下的胸膛也不断颤动,姜希微的脸变得更红了。 方京元重新抬手揽住她,低声道:“这次可是阿霁你主动的。夫人如此投怀送抱,为夫自然不能不解风情,你说是吗阿霁?” 姜希微直接用行动回答他,放在他腰后的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皮肉。 方京元闷哼一声,随即可怜巴巴道:“夫人下手如此重,真是好狠的心。” 姜希微腾出一只手,拔下发髻上的发簪抵在他脖子上,恶狠狠道:“少说废话!” 方京元连声讨饶,仿佛真的怕了那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金钗。顿了顿才道:“阿霁可还记得我上午与你讲的佛子的故事?” “记得。” “那阿霁你想一想,佛子在自焚之前,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姜希微想了想,皱眉道:“是......那只突然出现的老鹰?” 方京元无视那根金钗,慢慢将下巴抵在了姜希微的头顶上蹭了蹭,才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那只老鹰其实并不是一般的鹰,而是佛门中的梵鹰。它是这世上最好的......媒介。” “媒介?什么意思?” 方京元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蒙,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随后慢慢道:“梵鹰可啄食自愿献祭之人骨血,饱则化金粉,补人体之残缺。” 姜希微不懂,本还想再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脑中如被雷电击中,呆愣在原地。他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每一个都像是不规则的圆洞...... 她想起白天他曾说的佛子的故事,“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老鹰在他身上啄食......” 啄食。 伤疤。 方京元又道:“阿霁,之前我受伤时不想让你看到,你是不是很生气我不给你看?”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也不在意,继续道:“阿霁,别生气。我现在给你看好不好?”说完,他抓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袭衣的衣结上,蛊惑般地低声在她耳边说:“阿霁,你帮我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姜希微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下的衣结,并不很牢固,看起来只需要轻轻一拉就会彻底散开。 只是她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大概是温泉池里的水汽太重。 方京元见她没有反应,便捏了捏她的手。 姜希微回过神来,用力眨了眨眼睛,有水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跟别的水珠混在一起分辨不出。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用力将那个松散的衣结拉开,随后抓住袭衣的一边缓缓拉开。 姜希微低垂着的双眼慢慢上抬,眼前的一切终于明了。 与上一次她偷看时一样,还是那么......丑陋。本来光滑平整地身体上,此时遍布坑坑洼洼的伤疤,左下腹还有两个细长的疤,她知道,那是之前她捅的。右下腹有一道巴掌长的伤疤,那是前些日子清剿柳氏一族时受的伤。 心口处......心口处还有很多密密麻麻比针眼稍微大一点的疤痕,与别处不同,不知是怎么弄的。 姜希微抖着手摸上他的身体,轻触那些可怖的疤痕,一字一顿,艰难地问道:“这些......都是被梵鹰啄食留下的?” 在她的手指碰到方京元的皮肤时,他的身体狠狠颤了一下,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是......是不是很丑?” 姜希微摇了摇头。 方京元笑了笑道:“我也曾找过很多方法想把这些疤都去掉,可是都没有用,索性就不管了。反正阿霁你也已经答应要嫁给我,现在后悔也晚了。” 姜希微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方京元起初只是以为她是太过震撼,直到看到有水珠一颗一颗地砸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小小的涟漪,他才猛然一凛。随后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入目便是一张哭成泪人的脸。 姜希微哭了,哭的毫无声息,但却格外让人心疼。 方京元有些慌乱地帮她擦眼泪,奈何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阿霁,不要哭。我说这些,本就是想赚你的心疼,好让你可怜我、怜惜我,对我心软一点。你若哭了,可就正中我下怀了。” 姜希微还是不说话,双眼紧紧闭着,不看他,但眼泪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角滚落。 方京元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会哭成这样,他就不该跟她说这些。他明明知道的,她向来都是嘴硬心软。 “阿霁,别哭了。都过去了......且那时候我也不觉得有多疼......我那时候,只要想到不久之后就能跟你重新开始,就什么都忘了......哪儿有什么痛,只有满心的欢喜......” 方京元终于说不下去,颤抖着嘴唇,低头去吻她脸上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姜希微终于开口道:“方京元,你做到了。我对你确实......心软了一点。” 方京元闻言轻笑出声,额头抵着她的,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的计谋得逞了。” 第97章 春光乍泄 姜希微虽然心软了一点,但理智还在。等缓过那阵冲击之后,她红着眼看着方京元道:“我知道,你还瞒着我很多事。那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方京元摸了摸她哭的又红又烫的眼皮,佯装不解道:“阿霁说的哪里话?我虽然是有些事情还未告诉你,但也曾说过,那些事情都会在成婚之后就尽数告诉你。想来也没几件了,哪里称得上很多?” 姜希微抿唇,扯了扯嘴角道:“比如,这里又是怎么回事?”说完,便将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紧盯着他继续问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你这身上一身的伤,似乎都有了来处和解释,可......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掌稍稍用了些力气,因此明显感觉到掌下原本规律跳动的心脏突然间加快了许多。她微微皱眉,抬眼看着方京元,他脸上的神色倒不曾有丝毫变化。 姜希微心中冷笑,他倒真是装的很厉害。 方京元笑着伸手覆盖住她的手,说道:“这里......只是前段时间受伤时,家里给我找的疗伤的偏方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没想到,阿霁这么关心我,观察的如此仔细?” 姜希微冷声道:“不愿说大可以不说,没必要编这些谎话来骗我,还是说我看起来像一个任你拿捏的傻子?”说完,她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怀揣着很多秘密,明明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却还是吊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往外吐,好像自己是他的宠物。左右今晚也算有了点收获,是时候结束今晚的混乱了。至于其他的,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大可徐徐图之。 想明白了这一点,姜希微心中的郁气就消散了一点。可眼下却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困境。 这里的水太深,她不会凫水,现在的她还能安然无恙全靠方京元撑着自己。 姜希微想了想,反正今晚自己已经被他占了许多便宜,那就再勉为其难地使唤他一次。 方京元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刚要开口哄人就听怀里的人说道:“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方京元,你抱我上去。” 仔细分辨,她虽说的淡定又理直气壮,可还是难掩几分窘迫和羞恼。 方京元先是讶异地挑了挑眉,而后便忍笑道:“遵命,公主殿下。”今日在这里胡闹的也够久了,再待下去对她身体不好。且两人现在虽然都还穿着衣服,可那薄薄的一层袭衣浸了水之后就恍如无物,他都能清楚地看到她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小衣。 因此,他也没有再多做纠缠,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慢慢从深水区走到了浅水区。 姜希微一到了浅水区,便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池底并不平整,还趔趄了一下,幸好被方京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阿霁,小心。” 姜希微淡淡道了声谢,便想撑着岸边上去。可不知道是不是泡的时间有点久了,她的力气比之刚才还不如。 方京元轻笑出声,上前两步掰过她的身体,无奈道:“都开口使唤我了,怎步使唤个彻底?”说完,便将两手放在她的腰间,轻轻松松地便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放在了岸上。 姜希微一上岸就立刻想跑,却被腰间越来越紧的力道阻止了动作。她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皱眉道:“方京元,你又想干什——”话未说完就看见他正双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的......胸前。 姜希微身体僵了僵,低头便看见自己已经松散开来的湿透了的袭衣和小衣! 之前再水里纠缠那么久,小衣系的又都是活扣,一来二去的恐怕早已岌岌可危,刚刚她为了早点脱离方京元又奋力挣扎,现在那小衣的活扣终于也散了,只有细细的一根绸带还挂在脖子上,而那一小片衣料却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移了位,白里透红的右胸便整个地露了了出来,被人看了个精光。 姜希微倒抽一口气,连忙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阻止春光继续被人窥视。 方京元也终于回过神来,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看着她嗓音沙哑道:“今晚,为夫真是收获颇多啊。” 姜希微默默扯好自己的衣服,已经不知道要再说什么才好,索性直接撇开他要走。 方京元一把将她拉住,无奈道:“阿霁难道想就这样出去吗?” 姜希微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被他气昏了头。身上的衣物此时还都飘在水面上,现下近乎光裸,自然是不能就这么走的。 方京元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道:“阿霁且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便上了岸,又扯下自己方才下水前挂在一旁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就那么浑身滴水的走了出去。 姜希微裹着他的外袍,坐在岸边发呆,不明白今晚怎么就成了这样。每次碰上他,她都会被他弄得心神不宁,原本想好的那些计划和说辞也都忘了个干净。 她突然想起李青颜,不知道她那边现在进展的如何了,等明日下了山,要找个机会尽快见一面才好。 方京元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干燥的浴巾和衣服,只是那衣服看着没有一件像是她的。 方京元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用浴巾将她从头到尾擦干后,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说道:“这里没有女子的衣物,这些是我之前来时留下的衣服,阿霁且先将就着穿吧。”说完,才开始擦自己身上的水。擦着擦着动作便停了下来,见她还是不动怕她受了风寒便催促道:“怎么了阿霁?” 姜希微抿了抿唇,嘟囔道:“你......先背过身去。” 方京元这才明白过来,摇头笑了笑,应道:“好好好,我背过去,保证不偷看。你快些换衣服,别着了凉。”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过了身。 姜希微这才开始脱身上的湿衣服,快手快脚地又擦了一遍身上的水珠,才穿上了那宽大不合身的衣服。 “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方京元这才听话地转身,看着已经裹得严严实实地她,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坏笑。 姜希微心中警铃大震,直觉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见他直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姜希微双目圆睁,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方京元见她仿佛已经被自己吓傻了样子,好心地挑眉提醒道:“阿霁,非礼勿视,还不快把眼睛遮住。” 姜希微如梦初醒,立刻双手捂住脸,同时猛地背过身去。 背后传来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发热发烫。 窸窣的响声刚停,姜希微就被方京元拦腰抱起。 方京元看着怀里脸红的像是要滴血的人,笑道:“阿霁的鞋都湿透了,我抱你回去休息。” 姜希微现在只要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方才他一丝不挂的样子,立刻逃避地闭上了双眼,眼不见为净。 第98章 月色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月光洒下来,万事万物在它的照耀下都无所遁形一般。 方京元抱着姜希微慢慢往回走,闲庭信步,丝毫不见心急。 就在姜希微以为两人会这么一路无话、相安无事下去时,方京元突然开口道:“阿霁,你真的很想知道我胸口那里的伤是怎么来得吗?” 姜希微不说话,眼睛依旧闭着,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方京元笑了笑,也不揭穿她,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的阿霁,我对你向来都是没什么抵抗力的。你若真的想知道,那告诉你也无妨。” 姜希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唰”地一下睁开了眼,乌黑的瞳仁亮晶晶地看着他道:“什么条件,你说。” 方京元眨了眨眼道:“等到下一次你我共浴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如何?” 姜希微冷哼一声,重新闭上了双眼不再看他。 做梦! 因果寺本就不大,他就是走的再慢,也还是很快就到了休息的房间。 方京元抱着她站在她房门前顿了顿,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因果寺要是能再大一点就好了,还没有抱够你,就要放下了。” 姜希微不理她,腾出一只手直接推开了房门,说道:“这一路有劳方公子了,请吧。” 方京元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夫人相邀,为夫又哪里有不从的道理?”说完,长腿一跨,进了她的房间。 姜希微刚被放在床上,就翻身滚到了床的里侧,同时警戒地将被子抱在自己身前,一脸无情地下起了逐客令:“好了,你可以走了。” 方京元也不意外,但也没有听话地离开,反而直接坐到了床边,打趣道:“阿霁怎么如此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可不适合你。” 姜希微冷笑道:“既然河都过了,桥拆了也就拆了。况且,对付你的手段没有光彩不光彩之分。”他方才都做出那样不光彩的事了,居然还有脸说她?真是好厚的脸皮。 方京元闻言,倒真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随后点了点头认同道:“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请夫人将我的衣服归还给在下吧。” 姜希微一愣。 方京元见状,摇头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间,突然正色道:“阿霁,梁少康那边已经派人去查李青颜近些年的经历了。” 姜希微闻言也立刻严肃起来,皱眉问道:“这么快?他已经确定李青颜的身份了?” 方京元点了点头道:“李青颜身上的胎记太过独特,只要看见就一定会被认出来。不过阿霁放心,梁少康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查出是你出手救了她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救人的身份,不过是一位心怀正义的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那她之前在青楼的那些经历......” “那些经历都是真的,自然要留着。” 姜希微犹豫道:“可我始终担心......”毕竟李青颜曾经流落风尘数载,梁少康真的会心无芥蒂地接纳她吗?人心易变,就算上一世他接纳了她,可这一世已经变了很多东西,她不确定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不可知的影响。 方京元看出她所想,安慰道:“阿霁放心,不会有什么变故的。”想了想又道:“我对梁少康也算多有了解,虽这一世变故颇多,但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姜希微皱眉问道:“你之前......就没有想过为李青颜换一个身份吗?”换一个世人眼中“干净”的身世,胜算不是会更大一点吗? 方京元摇头道:“阿霁,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若想骗过一个聪明人,掺假的余地就会小很多。你看他后院的那位小妾,最后不还是被他发现了真实身份?” “李青颜之前的遭遇越惨痛越不幸,就越能激发梁少康心中对她的愧疚和怜惜,日后她在他后院的战争中也就会有更多依仗。” 姜希微疑惑道:“什么意思?” 方京元继续道:“那小妾在他身边蛰伏多年,也不全然是为了任务。” “你是说,那小妾对梁少康动了情?” 方京元点头,“正是。所以阿霁你想,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带回来一个女子而无动于衷呢?必然会想尽办法将她赶出去,李青颜若想立足,这一切都将是她所必须要经历的,避不开的。” 姜希微暗叹一声,那小妾既然是敌国的细作,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恐怕李青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容易。 方京元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阿霁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姜希微看着他,顿了顿,突然道:“方京元,说来我还要谢谢你的。” 方京元挑眉问道:“阿霁何出此言?谢我什么?” 姜希微道:“若不是你,也就没有此刻的我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上一世做了那么多,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我可以救父皇和皇兄。” 方京元沉默片刻,苦笑道:“阿霁这么说,就是在往我的心上捅刀子了。” 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姜希微道:“我没有别的——” 方京元打断她道:“上一世,终究是有我的缘故,才造成了那样的结局。我做的那些,也全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阿霁,这一世,我是来赎罪的。” 姜希微抿唇,还是将方才未说完的话说出口:“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想谢谢你。”前世,他不是所有的因,也承受了痛。她虽总觉得意难平,但心底深处是知道的。他不完全无辜,但罪不至死。 方京元深吸了一口气,强撑起一抹笑缓缓道:“阿霁若真的想谢我,便多疼疼我吧。你知道的,你是我全部的,最大的私心。” 姜希微不答。她当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她虽然一直执拗地不想相信他,但经过今晚,她也多少信了他一点。何况,还有鸳鸯蛊。 第99章 不破 姜希微别开眼,不再看他。 他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开始就知道,但她也知道,自己给不了。 方京元也不逼她,只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说道:“你的衣服还在温泉池里,我去捞出来,今晚就帮你烤干,明天早上我们回去之前一定可以穿,不会让别人看出什么的。” 姜希微点了点头,刚要开口道谢,就见方京元突然靠近她,笑道:“阿霁若真的想谢我,不如亲我一下?” 姜希微抿唇,沉默地拒绝。 方京元脸上的笑意更浓,直接在她的唇角吮吻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去。 “阿霁,早点休息。” 姜希微坐在床脚,拥着被子看着被他关好的门,暗暗思索着。 现下已经是二月了,五月初五就是他们成婚的日子。不知道在那之前,她是否能够将梁少康这件事解决掉。 北夷始终对大冶虎视眈眈,虽每年都按时朝贡,但也从不曾遮掩过他们的狼子野心。 一旦被他们抓住机会,他们一定会拼了命也要狠狠撕下大冶一块血肉来。等解决了梁少康,下一个就是北夷!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们,皇兄才不得不领兵出征,最后却遭埋伏暗算,马革裹尸。这一世,她也一定要救下皇兄! 姜希微想着未来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困意上涌,打了哈欠便躺下睡了。临睡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衣服被水都泡透了,仅仅一夜,他真的能弄干吗...... 方京元为了不食言,让姜希微明日就能穿上干燥的衣服,在院子里架了好几个火堆来烘烤。 但她的那些衣物布料都极其珍贵,也就意味着非常脆弱。烘烤的时候就要常常翻动,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烤坏了。 方京元将那些衣裙又翻了个面,看着天上的明月笑叹道:“看来是要彻夜赶工了。大师,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庭院里有片刻的安静,不过很快院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和衣服摩擦间的窸窣声,很快不立大师的身影渐渐显现。 方京元双手合十,说道:“大师,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不立慢慢走到他身边,看了他片刻才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你真的决定了吗?” 方京元笑了笑,看着一个火堆淡淡道:“大师不必再劝了,我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又怎会后悔呢?” 不立闻言沉默片刻,良久才道了声“阿弥陀佛”。他看着方京元被火光照耀的发亮的双眼,静默地站了一会儿,长叹道:“痴儿啊痴儿。” 可惜了那双眼睛,再过不久,就会明珠蒙尘,再也看不见了。 ...... 次日,姜希微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外面的鸟儿正叫的欢快。看了一眼时辰,才发现已经巳时中了。 她慢慢撑起睡得发软的身体,靠坐在床头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在因果寺她都会睡得很好。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做噩梦,也睡不好。后来......大概是适应了,就没再做过噩梦,常常一觉到天明。 姜希微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不,不是。不是因为她适应了,睡眠变好是从......方京元送了她手串之后才开始的。 她微微皱眉,将左手腕上的手串举到眼前仔细观察,这手串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么神奇的吗? 正思索着,门那边有了些许响动。 姜希微扭脸看过去,就见昨晚被她锁好的门栓,正被人从外面一点一点地拨弄,直到“咔哒”一声,门栓完全掉落,有人从外面轻轻江门推开了。 她冷眼看着,丝毫不慌。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除了方京元,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 方京元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又不想敲门吵醒她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刚推开门,迎面就是一脸清醒的她,正面带鄙夷的看着自己。 方京元暗叹一声,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阿霁,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如何?” 姜希微不想理他这个无赖,只看着他手中抱着的自己的衣物。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姜希微抬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的面色,眼下青黑,脸色也有点憔悴,应该是为了烘干她这些衣服一晚上没睡。 方京元已经走到床边,弯腰笑看着她道:“怎么了阿霁?还没睡够?怎么在发呆?” 姜希微沉默着接过他手中的衣服,说道:“我看是你没睡够吧?衣服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方京元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眼下,说道:“怎么?阿霁这是心疼我一夜未睡?还是在暗示我容颜憔悴不堪入目?” 姜希微无奈撇了撇嘴,突然想到什么,严肃道:“方京元,你送我的那条手串,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方京元闻言,脸上玩笑的神色立刻消失不见,近乎慌乱地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左手。 “怎么会?不破明明跟我说过——”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看到那条手串正安然无恙地挂在她手腕上。 方京元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这手串还在,她这一世就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可姜希微已经从他未说完的话里听到了一些信息。她定定看着他问道:“不破是谁?他说过什么?” 可方京元又怎会告诉她,只佯装恼怒地将她压在床上,颇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她道:“你这个小狐狸,又来诈我。” 姜希微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道:“是你自己笨。” 其实是她知道他的软肋,明白自己的安危是他在意的,所以才能得逞。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可她非常讨厌这种被瞒着的感觉。所以,就当她不知好歹,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弄清楚所有的事。事到如今,她绝不允许方京元还对她藏着掖着。 方京元挑眉道:“没错,是我自己太笨,甘愿被你骗到。不过也没关系。阿霁聪明就够了,你我夫妻二人正好互补,真真是相配的紧。” 姜希微冷笑道:“方京元,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同样的话我不会问你第三遍,不破是谁?他说过什么?这手串到底是什么来历?” 方京元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现下是动真格的,轻易糊弄不过去。其实自重生以来,她就一直是这样,前些日子他还能靠耍流氓来逃避一时。但大概是那招数用的次数太多了,现下似乎也不怎么管用了。 因此,方京元也正色道:“其实就算我不说,阿霁你也能够自己猜到不破是谁的吧?” 不错。不破这个名字,她只反应了一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破不立。 不破应该也是这因果寺的和尚,大概率还是不立大师的师兄。可她两次来因果寺,却都没有见过他。且她记得,之前知命也说过,这因果寺只有他和师父不立大师。那......不破去哪里了? 方京元温声道:“不破大师,是不立大师的师兄,他已经......圆寂了。” 姜希微闻言皱眉:“圆寂了?什么时候?” 方京元顿了顿才道:“很早的时候。” 第100章 惦记 姜希微疑惑道:“很早?很早是什么时候?” 方京元抿唇道:“上一世,他上一世就圆寂了。” 姜希微更加不解:“上一世就圆寂了,可......那这一世呢?这一世他应该还活着吧?” 方京元摇头道:“不,这一世他在我们回来的那天就圆寂了。准确的说,是消失了。这一世除了你、我还有不立大师之外,不会再有人记得还有不破这个人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跟你我有关系吗?” 方京元点了点头,“世人常说,我佛慈悲。可也是残酷的,他讲究因果,讲究公平。” “不破大师,是为了我们才圆寂的。”说完,他就将脸埋在了她的怀里。 姜希微想问为什么,还未出声便自己咽了回去。方才那些话就是他会说的全部了,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答案,索性就不浪费口舌了。她坚信,总有一天,这些问题,他都会告诉自己的,她都会知道的。 没过多久,方京元便平静下来,蹭了蹭她的鼻间道:“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厨房里还有吃的,我去给你端过来?” 姜希微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方京元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立刻翻身下床,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姜希微就开始穿衣服起床。错过了这个时候,等待会儿他回来,恐怕就不能这么轻松的穿衣服了。 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两人就拜别了不立大师和知命,准备下山了。 临走时,知命依依不舍道:“两位施主,有空常来啊。” 寺里算上他只有两个人,师父又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平常真的是闷得很。虽说他们俩来了之后也不会与他多说什么,但总归是多了几分人气。 姜希微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一二岁,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正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他却只能守着一座古旧的寺庙。 “下次再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怎么样?”她偷偷说道。 知名闻言两眼放光,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使劲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姜希微点头,笑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姜希微和方京元回去的时候没有走来时的那条路,因为方京元说另一条路会更近,且风景也不错。 左右她也不认路,只能跟着他走。一路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但确实是比来时近了很多。 到了昨天下马的地方,姜希微皱眉道:“怎么只剩一匹马了?我的那匹马呢?” 他们二人骑的马都是良驹,就算是走丢了,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到原地等着主人。 可现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姜希微的马不见了,只剩下方京元那匹马独自在悠闲地吃着草。 方京元忍了忍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的确有些奇怪。” 姜希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图在他脸上找到类似于心虚的证据。可方京元是什么人,这点小心思还能掩藏不住? 方京元清了清喉咙,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也只能共乘一骑了。” 此话一出,姜希微就知道,一定是他暗中派人捣鬼。想了想便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说完,便翻身上马。 她双手抓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方京元道:“不过本公主不喜欢跟人骑一匹马,所以方公子就受累,自己走回去吧。”话音刚落,便一扬马鞭,直接骑马离开了。 还留在原地的方京元看着马背上她英姿飒爽的背影,宠溺地笑了笑,喃喃道:“想甩开我可没那么容易。”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方京元面带微笑地看着马蹄声的方向,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马和自己的女人。 等马停下,姜希微气喘吁吁地问道:“方京元,你到底对这马做了什么手脚?” 她方才骑着马跑出去没多远,这马就开始往回跑,无论她怎么拽都不管用,无奈之下只能由着它跑,也想看看它究竟想去哪儿。结果,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方京元并不答话,直接翻身上马将她拥在怀里,随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谁都抢不走。驾!”话音刚落。马儿便听话地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姜希微气结,但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的马不见了呢。 ...... 姜希微一回到跑马场就先去找了姜希月。她跟自己不同,久居宫中,见的人并不多。她虽是故意将她独自留在这里想要锻炼一下,但也担心她会出意外。幸好,她见到姜希月的时候,她正兴致勃勃地在射箭。 姜希微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走过去。 “看来我不在,大姐姐你玩的也很开心啊。” 姜希月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放下弓箭迎上去笑道:“你还说我呢?昨天晚上一夜未归......说!跟你的驸马去哪里玩了?” 姜希微坦然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怎么能告诉你呢?” 姜希月闻言坏笑道:“哦?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嘛!”说完还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姐姐什么都懂”的模样,悄声道:“放心,你们自去玩你们的,我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句。” 姜希微无奈叹了口气,随后关心道:“你在这里如何?没遇上什么事吧?” “不必担心。这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且我身边跟着这么多人,怎会有事?玩的很开心呢!” 姜希微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了看跑马场上身姿矫健的众人,其中不乏英俊儿郎,便道:“那......可有看中了谁?” 姜希月闻言倒是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上下打量了一圈她,随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三妹妹生的真是美若天仙,怪不得......” 姜希微不解,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怪不得什么?” 姜希月笑道:“怪不得......就算三妹妹即将成婚,也还有人惦记着你。”后半句话是凑在她耳边悄悄说的。 第101章 偷听 “惦记我?谁啊?”姜希微皱眉问道,同时环顾四周看了看,没看见方京元的身影才算放下心来。这要是被他听见了,保不齐又要发什么疯了。 姜希月见她如此谨慎,更觉好笑,便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自然是顾月白顾刺史了。” “他?他不是已经去宜州了么?”姜希微惊讶道。当日她的确是打算跟他结伴同行一起去宜州的,可后来李青颜那边有了进展,她也不放心都城这边,便差人给顾月白送了信,说是临时有事不能同行了。 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自己的言而无信,之后也并没有回信。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便也没再管过。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姜希月道:“顾刺史虽然不在,可自有倾慕顾刺史的小姐们在啊。” 姜希微一头雾水,“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姜希月便笑着跟她说了昨天下午的事情。 昨日姜希微借故离去后,她也乐得一个人自在。骑马骑得累了,便直接将马拴在树上,自己找了个僻静的空地儿坐着歇息,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就听见有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间或夹杂着几句低语,听不真切。 她本无意偷听,可“安和公主”这四个字突然就飘进了她的耳朵,登时便清醒了过来,立刻竖起耳朵开始上心起来。 透过掩映的树枝和草丛,她看见三个衣着鲜艳华丽的年轻小姐们正低声说着话朝她这边走来。 “阿媛,听说前些日子王家找人去你家提亲了?” “唉,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可不要瞎说。” “就是就是,我们阿媛心中记挂的如意郎君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我又怎会不知阿媛真正喜欢的是谁?可那顾月白前些日子都远赴宜州了,没个三年五载的怕是回不来。难道我们阿媛真要这么空等着?” “是不能空等着,不过阿媛,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两家家世也相当,正是门当户对相配的很,怎么不提前先把亲事给定下来?” 那名叫“阿媛”的小姐闻言沉默许久,才苦笑道:“唉,你们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便实话与你们说了吧。其实......前些日子,我已跟家中父母说明了心意,他们也觉得顾大人很好,便托了相熟的人上门去问,可......他拒绝了。” “啊?拒绝了?为何?” 说着话,三人也慢慢走到了姜希月休憩的地方,但因她在一丛茂密高大的灌木后,又或许是因为她们太过沉迷于“闺中密谈”并没有发现她,反而还停了下来。 “顾家只说是因为自家儿子即将外放,归期未定,怕耽误了我。可我......我却是不在意的,便寻了个机会......与他单独见了一面。” “啊?!阿媛你可真是胆大啊!” “是啊是啊!阿媛,若是被人发现了,你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放心,没人知道。” “那......你们见了一面,之后呢?” “我跟顾月白说,不怕被耽误,可以等他回来,或者我也可以随他一同去任上。可他还是拒绝了......我便知道是他对我无意。我再三逼问,以女子名节相要挟,他才说了实话。” “实话?他......难不成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可知是谁?” 阿媛点了点头,哽咽道:“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可安和公主不是已经跟方公子定亲了吗?而且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成婚了啊。” “安和公主的亲事,整个都城谁人不知呢?可他说,他想等她。” “等?等什么?难道安和公主还能......还能和离不成?!”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 “哎呀!这荒山野岭的,怕什么!” 藏身一旁的姜希月:...... 三人又说了几句,多是另外两人在安慰阿媛,没过多久便走了。 等她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姜希月才走出来...... ...... 姜希微听完后,脸上倒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姜希月见状反倒觉得有些讶异了,试探道:“难不成,三妹妹你早就知道那顾月白顾大人对你有意?” 姜希微点了点头。她并非不通人情的小女儿,顾月白的心思,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了。 她之前甚至还有过想要利用她的心思,不过后来还是作罢了。她和方京元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不要再将无辜的旁人给牵扯进来了。且这一世方京元的性子,她属实有些摸不透,也有些怕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姜希微想了想道:“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以免惹出什么祸端来。” 姜希月应道:“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与你说,也不过是想让你心中有个数,以免将来真出了什么事不好应对。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再跟第二人说。” 姜希微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大姐姐的。好了,不说我了,还是说说大姐姐你吧。” 姜希月闻言立刻就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百无聊赖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姜希微挑眉道:“这么多的儿郎,难道就没一个能入得了大姐姐的眼?” 姜希月朝四周看了看,随后撇嘴摇了摇头。 “没有看上的也没关系,都城之中的好儿郎多的是,这次没相中,咱们下次再找个别的机会多看看。” 姜希月叹了口气道:“三妹妹,你这话说的,真是越发像我母妃了。” 姜希微轻推了她一把,嗔怪道:“去!胡说什么呢!小心我回宫去跟敬妃娘娘告你的状!” 姜希月笑着冲她扮了鬼脸,跑远了几步说道:“哎呀不说那些了,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再玩一会儿!你也快去找你的方公子吧!” 姜希微摇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离开 她说的对,她的确是要去找方京元的。 正好这次也出来了,便去李青颜的糕点摊子看一看,顺道打探一下,她近来跟梁少康的进展如何。 第102章 买糕 方才他们二人下了山,她坚决不肯与方京元共乘一骑进去。他见自己不肯退步,便翻身下马,随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姜希微四处找了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他并没有回来?姜希微皱眉暗暗思索,他是不是又瞒着自己去干别的事了? “啪!”有人在她耳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姜希微回过神来,不用回头都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他身上的味道,她早就铭记于心,不可能会忘记。 姜希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转身冷淡道:“做什么?有事吗?” 方京元笑道:“怎么?难不成阿霁你刚刚四处找的人是别人?”他其实一直都未曾离去,只是因为刚刚在门口看到了方泓才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之后便看到她正跟姜希月聊天说笑。 那个时候的她,很像上一世的她,有一种明媚的快乐。 她们两人分开后,他本想直接现身的。可当他发现,她似乎正在找什么人的时候,他就改了主意,非但没有出现,反而还藏了起来。 她看不到他,他却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姜希微一听就知道他刚刚一定躲在某个地方故意不让她找到,但此时还有正事,便也不与他计较,抿唇道:“待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走长安街吧。” 方京元立刻便明白过来,挑眉道:“阿霁是想去尝一尝李青颜卖的桂花糕吗?” 姜希微点头。 方京元笑道:“我与阿霁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正有此意。” 姜希微闻言,敏锐道:“是不是李青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方京元只道:“近日大家都在传,说长安街上新来了个卖桂花糕的小娘子,卖的桂花糕不仅形状独特,连味道也是一绝,很多人都慕名而去,排队也要尝一尝。我知道阿霁你平日里喜欢吃这些,自然是想带你去看一看。” 姜希微不信,皱眉道:“真的只是这样?” 方京元摇头道:“算了,什么都瞒不过阿霁你。”顿了顿才道:“我的人刚刚得到消息,梁少康最近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他那位小妾的怀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今日应该也会去长安街上尝一尝那独一无二的桂花糕。到时,怕是就要有好戏看了。” 姜希微担忧道:“梁少康那位小妾可不是一般人,她若存心为难,李青颜可有应对之法?” 方京元点了点她的眉心,说道:“阿霁怎么又变得傻乎乎了?李青颜本身就已经是最好得应对之法了。” 姜希微只稍稍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 因为她是李青颜,是梁少康心心念念寻找了数年,放在心尖上得人,他定然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或许暂且示弱,受些委屈,反而会更好。 怕错过了好戏,方京元便一直催促着姜希微快点去。其实也是想着多点时间跟她独处,这里人来人往的,她总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 姜希微却想着等姜希月一起,毕竟两人是一起出来的,若回去的时候分开了,怕有什么意外。但她也确实怕错过了,想了想便决定先去问问姜希月。 姜希微到靶场的时候,姜希月还在射箭。 “大姐姐,可玩尽兴了?” 姜希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之后,才笑着回头看着她道:“怎么?你们有事要先走啊?” 姜希微抿了抿唇,说道:“是有些事......” 姜希月摆摆手,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满不在乎地说:“你们有事自去忙你们的,不必顾虑我,我还要再玩一会儿。”想了想又道:“我身边跟着这么多人呢,不会出事的,你大可放心。” 见她还在犹豫,姜希月无奈道:“我知道你心中想着我,可你也行行好,放过我,我可不想看你们秀恩爱。” 姜希微还要再说什么,被她嫌弃地打断:“好了好,赶紧去吧,方公子在那边等你很久了。你再不走,我看他马上就要过来这边抓你了。” 姜希微这才离去,临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事小心,早些回宫。 回城的路上,依姜希微的意思,还是坐马车的,可方京元却说坐马车太慢,怕赶不及,便硬拉着她同他共骑一匹马。 知道她害羞,他还好心地给她找来了一顶帷帽遮着,姜希微实在拗不过他,便答应了。 骑马自然是比坐马车要快很多,方京元的骑术是极好的,一路上他们可谓是风驰电掣。怕她冷,方京元将她完全裹在自己的披风里遮得严严实实,可走到半路,姜希微却从披风里挣扎出来。 方京元微微放缓了速度,低头看着她道:“怎么了阿霁?可是有什么事?” 姜希微大口呼吸了两下才道:“太闷了,我不冷,不必如此。” 方京元自然不会由着她,但也没有再像方才那样将她的头脸都包裹住,这次则只是将披风围在了她下巴处便作罢。 马儿跑得很快,风吹起两人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纠缠,一如两人的孽缘,剪不断理还乱。 快到城门口时,路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不消姜希微说,方京元就自觉替她将帷帽戴上。 长安街上的行人,无论白天黑夜总是摩肩接踵的。他们二人高高坐在马背上,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姜希微看着不远处人潮最汹涌的地方,低声问道:“那里怎么了?好多人。” 方京元笑道:“那就是卖桂花糕的小摊了。” 姜希微闻言,有些惊讶地微微掀开了些帷帽上的纱帘看过去,“李青颜卖的桂花糕真的那么好吃吗?” “好不好吃的,阿霁待会儿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找李青颜,而是去了离她约有十米远的一家小茶楼。 方京元将她安置好后说道:“阿霁,你且先在这里等一下,李娘子的糕点卖的太火爆,得排队,我去去就回。” 姜希微道:“左右无事,我与你同去。” 方京元看了看那处拥挤的人群,皱眉道:“那儿的人太多了,万一挤到了你......” 不等他说完,姜希微已经抬脚向那处走去,边走边淡淡道:“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 方京元闻言立刻笑了出来,大步追上去点头赞同道:“阿霁说的有道理,横竖有我在,是不会让你出事的。”说完,便牵起她的手快步向那处走去,“阿霁走快些,这样还能排的靠前点。” 他们今日还算幸运,排了一刻钟便轮到他们了。 李青颜忙得根本顾不上抬头看面前的人是谁,只低着头道:“两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 姜希微虽还未见过她的样子,但只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应该是不错的。只因从她的声音里,她感觉到了此前没有的生机和快活。 于是,姜希微便笑着道:“老板娘,麻烦帮我来两份桂花糕。”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青颜手上的动作只略顿了顿,并没有抬头看,问道:“这位娘子,请问要什么口味的?” “我们也是慕名而来,老板娘看着来就是。” 面纱之下,李青颜微微笑了笑,随即应道:“好嘞,那我便给您装一包青梅馅儿的再装一包红枣馅儿的。” 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装好,双手递给姜希微,这时才抬起头看向她。 “娘子,您拿好,若是合口味,欢迎下次再来。” 姜希微双手接过,点头道:“多谢老板娘,一定。” 第103章 闹事 李青颜的生意确实红火,姜希微跟她这一对眼的功夫,后面排队的人就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前面的人怎么回事?买完了就赶紧走啊,杵在这儿做什么呢!”那人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推她,被站在一旁的方京元直接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欸欸欸!疼疼疼!放开!快放开!” 姜希微见状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他们这次来,可不是来闹事的。 方京元本也没想着要对他做什么,只是不想他碰到她罢了,闻言立刻松开了手,给了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人群。 回到茶楼之后,方京元问道:“方才没事吧?人太多,可有哪里被挤到碰到?” 姜希微摇了摇头道:“哪儿就那么娇贵了,不过是人群里走了一遭罢了。我没事,你不必太紧张。”说完,她随手拆开方才买的两包桂花糕,看清那桂花糕的样子之后笑道:“难怪她的桂花糕卖的好,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这样子便已经胜过别家许多了。” 方京元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说道:“眼看着就要用晚膳了,尝个味道就行,别吃太多,省得一会儿没肚子吃晚膳。” 姜希微没理他,捏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便挑眉点了点头,明显是喜欢的样子,没一会儿便吃完了一整块。 方京元早就料到会这样,因此也不与她打招呼,直接就将剩余的那些重新包好放了起来。 不等姜希微抗议,他便哄慰道:“等吃过晚膳,若你还想着这桂花糕,我再给你。” 姜希微皱眉道:“现下离用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不过是几块桂花糕,怎就不能吃了?且这桂花糕还是我亲自排的队掏的钱买的,你又来瞎管什么?”说完,冲他一伸手道:“给我!” 方京元自是不会给她,只笑着看她,一脸“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讨人嫌的表情。 姜希微气结,但也不肯让步,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方京元了解她,知道她的胃口有多少。若是此时再允她吃一块桂花糕,待到晚膳时分,她必然要说不饿,吃不下了。 正思索着要如何劝她,就听见街上传来一阵吵嚷声。 “谁!谁推我!别挤啊前边儿还有老人呢!” “让开让开!别挤着了我们家夫人!” “欸欸欸!什么人啊!挤什么挤!都说了别挤!” “识相的都给我起开!我家主子可是梁将军的夫人,好好掂量掂量你们这身贱骨头,万一磕了碰了,赔得起么!” “将、将军夫人......” “快走快走,别因为一块桂花糕惹上了麻烦......” ...... 姜希微和方京元对视一眼,知道是他们要等的人来了。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们手里的桂花糕了,齐齐扭头向外看去。 只见一群身着统一蓝灰色家丁服饰的人将一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围在中间,强行与拥挤的人群隔离开来。 那女子皮肤白皙,五官艳丽,眉眼深邃,一看便知不是大冶人。一双保养得宜的纤纤素手上涂着鲜红的丹蔻,此时正虚虚遮住口鼻。精致的细眉微微颦起,显然对周遭的环境并不喜欢,但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忍耐。 周围的百姓看清了眼前这架势,便知来人非富即贵,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纷纷将嘴上的不满咽了回去,互相推嚷着让开了一大片空间。 不过片刻,本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小摊前便冷清下来。 李青颜平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那女子款款走近她,似是不满她还戴着面纱,皱眉命令道:“把你的面纱摘了!” 李青颜在看清那人耳朵和脖颈之间的红色胎记时便知道了她的身份。但嘴里依然不卑不亢道:“奴家貌丑,才以面纱遮面,恐吓到贵人,还请您恕罪。” 那女子嫣红的嘴唇轻轻勾起一抹冷笑,漫不经心道:“我见过的丑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把面纱摘了吧,我倒要看看,你长得有多丑。” 李青颜颇为惶恐地低头道:“不知奴家哪里得罪了贵人,若是有哪里不周到的您尽管指出来,奴家保证一定不会再犯......还请贵人不要为难奴家。” “少说废话!我让你摘你就摘!” 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在窃窃私语。 李青颜坚持道:“贵人到此究竟意欲何为?奴家并不认得您,您又何苦要如此逼迫?” 那女子见她冥顽不灵,耐心也已经耗尽,直接叫了两个家丁道:“你们两个,去把她的面纱给我摘下来!” 那两位家丁立刻点头称是,随后便朝李青颜逼近。 李青颜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立刻就蓄满了泪水,后退几步道:“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此时的私语声更大了,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道:“是啊是啊,当官的就可以这么欺负人了么!” “还将军的夫人呢!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怎如此不知礼数!” “人家李娘子在这里好好地卖着桂花糕,招谁惹谁了,今日要受此欺辱!” ...... 那两位家丁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便都停下了动作,扭头犹豫着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却全然不将周围人放在眼里,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将那个女人的面纱摘了!” 那两位家丁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是将军府的人,平日里常被管事的教导,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自家将军的脸面,万万不可惹是生非给将军抹黑。今日之事,确实是他们无礼在先。若真要如此强硬行事,恐怕会给自家将军招来麻烦...... 可女主人的话又不能不听,两位家丁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夫人,这女子若是哪里冲撞了您,咱们大可报官,看在咱们将军的面子上,官差们也定然不会白白放过了她。只是现在......” 那女子见他不听自己的话,不等他说完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废物!一个下人也敢在我面前放肆!等将军回来了,我定要让他治你们的罪!赶紧给我滚开!”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直接走到李青颜的面前,抬手就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她的指甲很长,扯掉面纱的同时还划伤了李青颜的脸。 李青颜吃痛,惊呼一声:“啊——” 第104章 月事 李青颜本就肤色白,此时脸上多了一道道长长的红色划痕,便更觉得明显和惹人可怜。 姜希微看见后,立刻便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方京元在一旁按住了她,她都要站起来了。 方京元握了握她的手道:“阿霁,放心。稍安勿躁。” 他表现得一副胸有成竹,好像在已有了计划一样,姜希微抿了抿唇,暂且相信了他,只面上还是一派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青颜本就是个苦命的女子。她虽然一心想利用她,可亲眼看着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委屈受欺负,心中还是会觉得愧疚难当。 方京元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你若不救她,她现下的处境怕是还要坏上百倍。何况,你方才也看见了,她这些日子其实过得还是很开心快活的。所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希微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继续关注着她那边的情况。 方京元又看了看她才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群。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李青颜已经白白得了许多好日子,命都是她救的,就是现在让她去死,她怕也不会有什么二话。 不过,这些话自没有跟她说的必要。 ...... 那处,李青颜捂着流血的侧脸满面惊恐悲愤的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女子,颤抖道:“贵人如此逼迫,难道是想让奴家死在这里吗?” 那女子不答,只皱眉看着她耳后的那枚红色胎记。不过因为她的手捂着脸,有些挡住了,所以也看不真切,便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想去拂开她的手。 李青颜却不再隐忍,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冷声道:“贵人究竟想做什么?奴家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您给个痛快话,让奴家......死也死得明白。” 那女子见她居然敢阻拦自己,还拿那双不知道都干过什么的手碰自己,本就强自忍耐的火气便“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她直接用力甩手挣脱了李青颜的手,将她带的一个趔趄,还碰到了额头。 大概是太疼了,李青颜半趴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起来。 “天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如此藐视王法!” “李娘子流血了!咱们是不是要报官啊!” “哎呀!你少多管闲事!没听见那些家丁刚才说么,他们可是将军府的人!若是惹怒了将军,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可将军府的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 那女子却还不罢休,又走上前几步,一手掰过李青颜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李青颜被掰过身子,露出一张面色惨白,布满鲜血的小脸,此刻正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那女子仿佛看不见她脸上的鲜血,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着她耳后的那枚红色的燕子形状的胎记。 她似乎受了极大的冲击,眼眶发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那枚胎记。 不远处的姜希微见状,以为她又要伤害李青颜,再也按捺不住,趁方京元不备,用力挣脱了他的手,站起身就想要往外跑。刚跑到茶楼门口,便被他拦腰抱住。 姜希微用力挣扎:“方京元!你放开我!” 方京元直接就将她抱了回去,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霁莫急,你看,救她的人这不就来了么。” 姜希微闻言一愣,挣扎的动作停下来,抬眼向外看去。 果见身着官服的梁少康正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大步朝那两个女子走去。 那女子的手在即将碰到李青颜皮肤的刹那,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拦住。 她身体莫名一抖,抬眼看向来人。 正是梁少康。 梁少康此时双目似要喷火,脸色发黑,沉声道:“阿蛮,你对她做了什么?” 原来那女子叫阿蛮。 阿蛮被他弄疼了手,微微用力挣扎了下,徒劳无功,眼里立刻就有泪珠掉出来。 她委屈地哭诉道:“将军,你弄疼我了。” 梁少康的唇角抿成一道直线,显然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闻言顿了顿还是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腕,对一旁的家丁吩咐道:“来人,将夫人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将军府半步!” 阿蛮闻言立刻仰头看他,语气里都是不敢置信,“将军!” 梁少康却不再看她,直接单膝跪地,双手扶住李青颜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面上都是心疼之色。 “小颜,你怎么样?” 李青颜见到他后,喃喃道:“原来是因为你......”大概是方才碰到的那一下力道太大,她此刻已经有些意识不清醒。话音刚落,她的双眼便有些疲惫地慢慢闭上了。 梁少康担忧道:“小颜!你怎么样?别睡,醒一醒!” 李青颜又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便直接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梁少康闻言却脸色大变。 离得有些远,姜希微和方京元他们并没有听到。 姜希微皱眉问道:“她不会有事吧?她刚刚说了什么?怎么梁少康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方将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是他们之间才知道的事。”说完又笑了笑道:“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 姜希微不解地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方京元朝外面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姜希微扭脸,就看见梁少康已经将李青颜打横抱起,径直上了不远处他的马车。 方京元继续道:“之前本还想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让她进入梁府,现在倒是不用愁了。她这次入了梁府,梁少康恐怕就不会再轻易放她出来了。” 马车内。 梁少康抱着昏迷的李青颜,脸色阴沉如水,但细看就能发现,此刻他的双眼中尽是哀伤。 方才李青颜说的那句话是:那时我明明救了你的命,可你现在为什么要让别人如此欺负我...... ...... 姜希微看着梁少康的马车慢慢走远了消失不见,心里却因为刚刚见了李青颜的血而起了异样的感觉。 血...... 她突然想到,她的月事似乎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 虽说她之前的月事也不规律,也知道鸳鸯蛊的副作用。本已经做好了月事那几天备受煎熬的准备,可为什么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大概是因为有了那一夜的荒唐,她心中突然便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第105章 积食 姜希微心里惴惴不安,为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不自觉的就将手放在了小腹那里。那晚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喝避子汤,可恰巧被父皇和皇兄他们撞上,最后便没喝成。 难道,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生命? 会是......上一世的那个它吗? 可这一世她另有别的打算,倘若真的有了孩子,恐怕到时会很难做。 姜希微暗暗思索着,神色间也恍然露出了些端倪。 方京元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摸了摸她有些不好看的脸温声问道:“阿霁,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余光中看到她手放在肚子上,又道:“是不是刚才吃桂花糕吃的太多了,有些积食,胃不舒服?” 姜希微回过神来,慌乱地点了点头搪塞了过去。 “我是有些不舒服,方京元,我要回去了。” 方京元闻言担忧道:“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先去医馆看一看?” 姜希微一听要去医馆,本能地拒绝,大声道:“不!我不去!”话音刚落,就立刻懊恼起来,自己方才有些反应过激了。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方京元开始皱眉,“阿霁,你到底怎么了?若只是小毛病不是什么急症,不想去医馆大可以不去,我又不会强行绑了你去,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姜希微心虚地垂眼不敢再看他,低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去让孙思愈给我开一副消食的汤药就可以了。”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外面的医馆,我信不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就是随口一说只想赶紧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奈何听在方京元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儿。 方京元想,她这不是信不过外面的医馆,是信不过自己。虽然两人也已经经历了不少事,可时至今日,她依然还是不信自己。想到此处,他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一脸受伤的模样。 姜希微虽瞧见了,但也顾不上了。直接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昨日跟父皇和皇兄说今日天黑前一定回去,现下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他们要担心了。” 方京元收拾了一下烦乱的心绪,应道:“好,我送你到宫门口。”说完便唤人将他们之前骑的马牵过来。 方京元牵好了马,便扭头对还站在一旁的姜希微伸出手,“阿霁,来,上马吧。” 姜希微却顿住了,一动不动。骑马太过颠簸,方才一路从城外骑回来,不知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之前她没想到便也罢了,可此时她既然已经有所察觉,那便万万不能如此草率了。 方京元见她迟迟不动,问道:“阿霁,怎么了?可是难受的厉害?” 姜希微看着他道:“嗯,有点。所以......我们不要骑马了,还是找了一辆马车来吧。” 方京元自然都依她,立刻便让店小二帮他们找了辆马车过来。 因为他给的银钱很多,那店小二干起活儿来也格外麻利爽快。不到一刻钟,他便一脸笑意地带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连车夫都找好了。 方京元对店小二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便扶着姜希微上了马车。 姜希微自从上了马车便不再说话,一直沉默着,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的样子。 方京元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便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帮她揉着肚子,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姜希微的身体僵了僵,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现在很怕他会发现什么,若她的猜测是真的,恐怕他对自己就更加不会放手了。 没有听见她的回答,方京元也不在意,只继续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摩。 他们到宫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这次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侍候的人,虽说宫里是很安全的,可也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于是方京元便道:“阿霁,天太黑了,我送你进去吧?”虽是商量的话语,但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的霸道。 姜希微看了看长而深的宫道,出奇地没有多说什么推拒的话,只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若想跟便跟着吧。” 方京元立刻喜笑颜开,牵着她的手便走向了宫道。 安和宫的位置靠内里,走过去花费的时间并不短。 一路上,方京元都在找机会跟姜希微说话。 “阿霁,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七了,还有不到两个多月我们就要成婚了。” 姜希微心里一跳,只剩不到两个月了么......好快啊。 “我前几日路过你的公主府,修的很气派,似乎比上一世还要好一些。” 姜希微闻言抿了抿唇,这倒也正常。这一世因着她之前的反常,父皇和皇兄都有些担心。虽然最后被她糊弄了过去,但始终怕她受了委屈,因此在物质上便拼命地给了更多。 她此前看过几眼自己的嫁妆单子,确实是比上一世多了很多。 姜希微现下心里乱得很,不想再让他继续说与成婚有关的事情,便转了话题,问道:“李姑娘今日脸上受了伤,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方京元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说道:“阿霁放心,梁少康那般看重她,自然不会让她的脸上落下疤的。” 姜希微冷哼了一声道:“看重?若真是看重李姑娘,今日又怎会让她受此欺辱?听他今日的话,应是将那妾室软禁在府里了,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其他的惩罚。” 方京元刚要说话,就听她继续道:“我看八成也就这样了。梁少康既然都能因为那妾室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可见也是将那人放在心尖上的,这点小事又怎会舍得动她?且今日我看那妾室也是个能哭会演的。李姑娘这一回,可有些艰难了。” 方京元有些好笑起看着她摇了摇头。 姜希微见了,挑眉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还是......你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想到上一世李青颜也是入了梁府的,便道:“上一世他们三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那个阿蛮可有为难过李姑娘?” 方京元苦笑着摇头道:“阿霁,这个我当真不知。上一世,我跟李青颜只说正事,且从来都是方泓他们跟她联系,她在梁府过得如何我倒真是不清楚。” 第106章 猜测 上一世,他对李青颜只有利用之心。他关心的只是交待给她的任务能不能办成,至于这其中她使了什么手段,付出了什么代价亦或是受了什么欺辱,这些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也从不关心过问。 姜希微只想了一瞬,便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下便有些为李青颜担忧起来。 方京元见状,便道:“阿霁若真的关心她,我便差人时时去梁府中打探一二便是。” 姜希微点了点头,又道:“不如找个机会再送个人进去,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她进了梁府之后恐怕就是要常住下去了,梁少康一定会给她安排几个侍候的人。” 方京元应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明日便安排下去。”说完,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阿霁,此时可还难受?” 姜希微本来已经忘了自己“积食”的毛病,经他这么一问,立时便又想了起来,神色又有些愁苦。但她并不想跟他说太多,便强打起精神道:“好一点了,回去歇息一下就好了。” 方京元就着道路两旁昏暗的烛火仔细察看了一番,随后便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向安和宫走去。 “我抱着你走,会快一些。” ...... 安和宫里,梅见和霜见正在外厅来回走动,时不时看着大门的方向,连白花花都懒洋洋地趴在门口,眼睛耷拉着,尾巴无聊地在地上甩来甩去。 梅见皱眉碎碎念道:“你说公主昨天出宫为什么不带着我们啊?我们俩都不在公主身边,那谁来伺候公主啊?” 霜见蹲在门口,伸手一下一下地给白花花顺着毛,应道:“哎呀,我看你就是瞎操心。公主出宫定然是去找方公子里,既然有方公子在,定然会将公主照顾的妥妥当当的,大可不必担心。”说完,又拍了拍白花花的脑袋,问道:“你说是不是啊白花花?” 白花花稍稍抬了抬眼,哼唧了一声。 梅见叹了口气道:“我自是知道有方公子公主定然不会有事,我这不是有些不适应嘛,自我被拨到公主身边就从没有跟公主分开过,这还是第一次。” 霜见道:“那我可就要劝你早做准备了。” 梅见闻言不解道:“准备?什么准备?” 霜见老神在在道:“我看啊,以后公主出门会更少带着咱们,你还是早做准备,早点适应吧。” 梅见立刻苦了脸,刚要说什么便见一直趴在地上的白花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起身朝大门处飞奔了过去。 霜见“唰”地一声站起来,开心道:“一定是公主回来了!”说完便拉着梅见一起跑过去。 果然,两人刚跑到院子里,便见自家公主被人打横抱着踏进了安和宫的大门,白花花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围在他们身边喘着气呜咽,似乎在控诉他们出去玩不带着它。 姜希微小声道:“到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方京元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已经将你送到了这里,自然没有不送到里面的道理。” 姜希微张口道:“我——” 霜见:“公主!” 梅见:“公主!您可回来了!” 姜希微扭头就看到梅见和霜见一脸激动地站在她面前。 她有些惊讶地挑眉:“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霜见笑着斜了梅见一眼,说道:“一切都好得很,公主不必担心。” 梅见撇着嘴道:“公主,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不是说天黑之前就会回来的么,皇上和太子那边已经差人来问过两次了。奴婢担心死了。” 姜希微闻言立刻道:“快着人去给父皇和皇兄报个信,就说我已经回来了,没什么事,就是贪玩回来晚了。明日一早就去给他们请安。” 霜见立刻应下,转身就去安排了。 梅见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看着还抱着自家公主站在院子里的方京元,有些尴尬地道:“方公子......奴婢见过方公子。” 方京元终于笑着开口道:“不必多礼。”说完,便颠了颠手里的人,绕过梅见往里走去。 方京元一直将人送到了内室的床上。 姜希微看着俯身在自己上方的人,眨了眨眼道:“太晚了,你该走了。” 方京元笑了笑,颇有些不舍地道:“突然有些怀念之前受伤在你这里养病的日子了。” 姜希微面色未变,淡淡道:“方公子若要怀念,不妨回方府,也是一样的。” 方京元低头又凑近了一些,声音低沉道:“我虽养好了伤,可阿霁今日不是也身体不适?不如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也好报答前几日你的恩情。” 姜希微伸出一只手将他越凑越近的脸推开,说道:“方公子若是真的想要报答,不如现在就告诉我——”那所谓的上家是谁。 话还未说完,方京元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奈地一头栽倒在她身上,同时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 “好好好,我不说了,马上就走,阿霁你也别说了。” 姜希微撇了撇嘴,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方京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从她身上起来,但还是又摸了摸她的脸叮嘱道:“立刻让人去传太医,乖乖喝药,乖乖睡觉,嗯?” 姜希微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触摸,抿唇道:“你该走了。” “好,若是有什么事,记得立即派人去找我。别让我担心。” 江西为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再回话。 方京元无声苦笑了一声,左手的拇指和无名指又开始相互按压,随后长出了一口气便起身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姜希微才慢慢睁开了双眼。 房门外传来方京元的说话声:“她今日吃多了,有些积食,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给她看看。若是有事,无论多晚,都务必遣人去方府寻我。” 梅见低声称是,转身便去叫人。 ...... 外面重新又安静下来,姜希微扭头看向空荡无人的房间,心情突然变得更加糟糕。她伸出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慢慢摸索着,试图摸出什么。这当然是白费力气。 她默默想着最近发生的事。虽说她的月事迟迟未来,可她也并没有任何害喜的症状。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刚怀孕时,症状便非常明显:嗜睡,胃口不佳,精神不济。但这一次,她丝毫没有任何的不适。 姜希微皱眉,又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其实并没有怀孕,只是......只是鸳鸯蛊的副作用? 她咬唇纠结着,明日还是要把孙思愈叫过来好好问一问关于鸳鸯蛊的事情。 第107章 确定 姜希微陷入沉思,没多久就被门口传来的挠门声吸引了注意力。 她笑了笑,朗声道:“白花花,进来吧!”话音刚落,门便被直接推开,先是一只白白的肉肉的爪子伸了进来,紧接着一只虎脸便出现了门缝里,被门夹得五官都变了形。 姜希微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随后坐起来靠在床柱上,看着正奋力将自己挤进来的白花花。 白花花的力道自然不小,不过片刻,就凭借着壮硕的虎躯将门挤开了一条大大的缝隙,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姜希微摸着它的头夸赞道:“我们白花花真厉害啊!” 白花花眯着眼使劲儿在她手上蹭着,嘴里呜咽个不停。 姜希微打趣道:“怎么了这是,还委屈上了?”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出去玩没带你?” 白花花用头蹭了蹭她,“哼唧”了一声。 姜希微笑着胡乱揉弄着它的大胖脸,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咯,是我的错,可是这次出去是有正事的,带上你不方便。下次好不好?下次一定带上你。”说完,便伸出手抓住它的一只爪子摇晃了几下。 白花花似乎这才满意,咧开嘴笑起来。 姜希微皱着鼻子道:“白花花,你是不是快成精了啊你。” 白花花却突然收起了笑容,虎脸严肃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江西为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白花花?又不高兴了?”话音刚落,就见白花花一跃而起跳上了床,随后就开始在她身上四处嗅来嗅去,最终停在了她的小腹处。 白花花在那里嗅了很久,随后抬起头看着姜希微“呜咽”了一声,又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搭在了她的小腹上。 姜希微心头一震,轻声问道:“白花花,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白花花再如何聪明、通人性,它也是不会说话的。只是一味地那双比平时更加温和、湿润的眼睛盯着她看。 到此时,姜希微几乎已经确定了什么。可心中还是不可置信......明明只有那一晚而已,怎么就真的...... 怔愣之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公主,太医院的李太医来给您看病了,此刻正在厅里候着。” 姜希微闻言立刻慌乱地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的小腹,定了定神之后才道:“我今日太累了,就不请李太医进来了。梅见,你让李太医开一副消食的汤药即可。” “是,公主。” 梅见离开后,姜希微放在锦被上的手紧握成拳。她有孕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本还想着明日把孙思愈叫过来,除了问一问他鸳鸯蛊的事情,还想让他给自己把个脉。太医院的其他人她也不是信不过,只是若是他们知道了,那父皇和皇兄必定也会知道,到时她若再有什么想法,恐怕都不好实施了。 只有孙思愈,她与他素来交好,他即使知道了,若她让他保密,他也一定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可现下她突然改了主意,或许她应该再出宫一趟,找一间外面的医馆寻一个普通的大夫看一看。 未确定之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一经确定,她突然就变得谁也不信了。 孙思愈虽是他的朋友,可到底也在太医院任职,是臣子。倘若哪一天不小心露了什么端倪被父皇或者皇兄发现了,那他也是扛不住的。 宫里,毕竟人多眼杂。 姜希微眉心紧紧皱着,自她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事情太过超出她的预料和掌控。 这一世,她从没有打算跟方京元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答应与他成亲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她原来的计划是,等解决了那些隐患,她就会与他和离。 可那是在基于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决定,现下多了一个孩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孩子,她......能留下吗? 梅见送走了李太医,便走了进来,见她正一脸凝重地出神,有些担心道:“公主,您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难受?”说完便开始后悔,方才不应该让李太医离开的。 姜希微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我没事,只是今日在街上遇上了些不好的事,有些不开心罢了。” 梅见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又道:“公主在外奔波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姜希微也确实觉得累了,主要是心累。她似乎让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可却又不知道要如何破局。 姜希微梳洗完,霜见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边走边说道:“公主,李太医开的消食的汤药好了,奴婢伺候您用了吧?” 姜希微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摇头道:“你先放在一边吧,我等它晾凉一点再喝。” 霜见答应着,将汤药放在了床边的一个案几上。 姜希微想了想对她们二人说道:“我今日有些累了,想静一静,你们先出去吧,早些歇着。” 霜见道:“奴婢等您喝完药再走吧。” 姜希微坚持道:“不必,一会儿我会自己喝的。” 霜见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便跟梅见一起出去了。 等她们走了,姜希微端起那碗汤药看了看,最后将它倒进了床边的一盆梅花里。 她现下既然有孕,那这些汤药便不能再随随便便喝。况且,她本来也没有积食。 白花花始终围在她的脚下,见她倒了那碗药,立刻扒着桌子站起来,用鼻子使劲嗅那盆被灌了药的梅花。 姜希微笑了笑,拍拍它的头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味道也不好闻,别闻了白花花。”说完,便回到床上躺下,看着帐顶上的绣样发呆,双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腹,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个孩子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可她同时也满怀惊喜,不断地喃喃自语:“孩子,是你吗?是你又来找我了吗?” 前世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从不敢轻易想起它。 方京元之前说,他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方非晚。 非晚啊。 第108章 乔装 第二日姜希微醒来的时候,白花花依然趴在她身边守着。 她笑着抬起手摸了摸它,小声道:“白花花,你不必这么紧张。你这样,弄得我也好紧张。”好吧,虽然她本来就很紧张。 白花花甩了甩头,“哼唧”几声,看样子似乎不是很赞同。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姜希微依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虽然昨晚她已经几乎确定了,可还是要去看一下大夫。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能避开宫里宫外的眼线,悄悄找一家医馆去看诊。 她颦眉想了良久,最后苦着脸叹了口气。那真的很难。 此前她每次出宫,都能恰好遇上方京元,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在她身边放了眼线。 宫内不好说,宫外定然是有的。 她得想个办法避开那些眼线才是。沉吟良久,她突然想到凌柒之前似乎说过,他那队人里似乎有一个人特别擅长追踪。 若是这样,那想必也一定有办法可以避开其他人的追踪。 “霜见!” 霜见从外间快步走进来,道:“公主,怎么了?” 姜希微急切道:“去,把凌柒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公主。” 不到一刻钟,霜见就带着凌柒过来了。 凌柒跪地行礼,低头道:“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姜希微抬手道:“免礼。凌柒,此次叫你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你。” 凌柒:“请公主示下。” “本宫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手下有一人极其擅长追踪?” “回公主,属下手里是有这样一个人。公主可是有任务要交待?” 姜希微道:“若他擅长追踪,那想必也是有法子避开追踪的吧?” 凌柒点头道:“是的公主。学习追踪术之人,第一要学的便是反追踪。追踪别人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被人发现,然后才能做到去追踪别人。” 姜希微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应该是没问题了。 “本宫想尽快出宫一趟,但并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你和你手下那人可有什么办法?” 凌柒自信道:“自是有的。敢问公主想何时出宫?” 姜希微道:“就今天,越快越好。” 凌柒闻言立刻道:“请公主稍候片刻,属下这就去将凌阳唤来。” 姜希微点头道:“去吧,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凌柒走后,霜见和梅见皱眉看着她。梅见问道:“公主,您昨日才回宫,今日怎么又要出去?” 霜见也道:“是啊公主。若是有什么事,您可千万不要瞒着奴婢,奴婢们虽没有凌护卫他们那么厉害,但也能为公主分担一二。” 姜希微看着她们二人沉思片刻,她们是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直到现在可谓是形影不离了。自己的衣食起居一向都是由她们照料,她有孕这件事,是绝对瞒不过她们的。 姜希微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我这次出宫是想去找一家医馆,让那里的大夫帮我诊个脉。” 梅见和霜见闻言,立刻互相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但却都没有太多的惊讶。 姜希微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若自己身体有异,她们一定会大惊小怪的去传太医。可这次她说要去宫外找大夫,她们居然表现得如此......平静? 霜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定定道:“公主,您是该找个大夫看一看。可......为什么要去宫外找,难道太医院的太医不行吗?连小孙太医也不能信吗?” 姜希微惊讶道:“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去找大夫的?” 梅见无奈道:“公主,我们二人日日在您身边伺候。您的身体有什么变化,自然是瞒不过我们的。”顿了顿,才仿佛豁出去般道:“公主,您的月事已经两个多月未来了。” 姜希微闻言愣住,随后摇头笑道:“果然是瞒不过你们。” 霜见道:“此事,我们私下也曾商量过是否要告知您,但看您最近并没有任何......症状,便只以为是您前些日子太忙所致,也......并不敢往那方面想。” 梅见担忧道:“是啊公主。您可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暗地里有多着急。现下您自己终于意识到了,我们也好放些心。可......您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呢?”说完,又想到什么,惊恐道:“公主,难道您......不想要它吗?!” 霜见也急道:“公主!请您三思啊!” 姜希微叹气道:“我还未说过半个字,你们怎么就想到这里了?” 霜见迟疑道:“那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事儿,时间长了可是瞒不住的?” 姜希微苦笑道:“我自然知道瞒不住。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这事我也是昨日才发现的,现下心里一团糟,也没个什么想法。只暂时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梅见道:“此事非同小可,公主您现下心里着慌也是人之常情。公主,恕奴婢斗胆,您真的确定了吗?” 姜希微抿唇,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白花花道:“八九不离十吧。” 主仆三人一时无话,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姜希微想的自然是她之后的计划,梅见和霜见想的则是:既然公主都说了八九不离十,那这事定然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她们马上就要有一个小殿下了!接下来这段日子,她们必须得倍加小心谨慎地看护公主得身子,万不能出一点差错云云。 ...... 凌柒的效率自然是高的。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带着手里拿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凌阳到了。 凌柒、凌阳:“属下参见公主!” 姜希微喊了起,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直接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需要本宫配合你们做什么,只管说便是。” 凌柒和凌阳对视一眼,低头齐声称是。 一个时辰之后,双双乔装打扮后的姜希微和凌阳出了宫门。 第109章 看诊 凌阳迅速看了一眼宫门外的情形,低声对姜希微道:“公主,门口盯梢的共有三个人,您不必找他们,只管跟着属下就好。” 姜希微低着的头丝毫不曾抬起,只低低“嗯”了一声。 ...... 一个时辰前,安和宫。 经过凌阳的一番“梳妆打扮”,此时的姜希微从身形到外貌都有了巨大的改变。连梅见和霜见她们刚见时,也没能认出来。 原先的倾国之姿也已经被完全遮掩住,现在的她样貌平平无奇,走在路上,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且为了更保险,凌阳让她穿上了厚底鞋,内里套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衣,让她看上去高了一点,也胖了不少。 当时姜希微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可置信,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现下,就算是方京元站在她面前,恐怕也没可能认出来。 姜希微松了口气,这下她可以放心了。 “梅见霜见,你们在宫里守着,若是父皇和皇兄那边来人,就说我昨日积食还未好,还在歇着。”姜希微叮嘱道,又转而对凌阳道:“凌阳,今日你陪我出宫。”凌柒已经在方京元那边露过脸了,不适合再让他跟着。且有凌阳在,若是半途出了什么差错,还有机会补救。 凌阳低头领命,“属下遵命!”顿了顿又道:“公主,待会儿出宫后,还请您走路时背不要挺的太直。” 姜希微闻言,只稍稍想了想便点头应下。 她的身份尊贵,自小就有嬷嬷教导仪态。十几年来,那些贵族的风范姿态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但那样的风仪显然跟她如今的样貌不匹配,若是让有心之人看到了,定然会心生怀疑。 ...... 姜希微跟在凌阳身后,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一家偏僻且看着破旧的医馆。 姜希微看着大门上挂着的蜘蛛网,有些迟疑。 凌阳见状轻咳一声,连忙伸手将那蛛网清理干净,尴尬道:“公呃小姐放心,这家医馆虽看着破败,但大夫的医术还是值得信赖的,只是因为这大夫性格有些古怪,不爱与人交往所以才少为人所知。” 姜希微这才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敲门。 凌阳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便抬手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都没有传来人声。春寒料峭的时候,凌阳的后背生生等出了一层冷汗。 这......他头一次在主子面前露脸,不会就搞砸了吧? 正当他准备跪地请罪的时候,门里才终于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还有响亮的哈欠声。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喊道:“谁啊!大清早的!” 凌阳闻言低头,不敢看姜希微的神色。 姜希微抬头看了看此刻的天色,已是未时三刻了。她本来紧张的心情,不知怎的,突然便轻松了一下。这素未谋面的大夫医术如何尚且不知,但定然是个妙人。 破旧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妙人”的样子显现了出来,是个胡子邋遢、满头白发的沧桑老头。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遍他们,满不在乎地问道:“你们俩,来干嘛?” 凌阳忙道:“管老先生,我家小姐身体不适,知道您老医术高明,犹如华佗——” “进来吧。”那老头不等他说完,便掏了掏耳朵转身走了进去。 凌阳尴尬地笑了笑,恭敬地对姜希微道:“公——小姐,您请。” 进了屋里,入目便是乱糟糟的一团。房内乱七八糟的摆放了很多东西,煎药的炉子,捣药的棒槌还有许多放在竹编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草药。 管老头腾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对着姜希微努了努嘴,道:“坐下吧女娃。”说完,自己便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 姜希微道了声谢,便也坐下了,对凌阳道:“你先出去吧。” 凌阳闻言迟疑道:“小姐......”出宫之前,他被凌柒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离开公主半步,可现在...... 姜希微坚持道:“无妨,出去候着吧。” 凌阳无法,便转身出去了。 等门被关上了,姜希微才伸出自己的手放在桌案上。 管老头将两指放在她的脉搏上把把,随后微微挑眉,像是有些惊讶,很快就问道:“女娃子,成婚了没有啊?” 姜希微抿了抿唇道:“还没有。” 管老头闻言也没多说什么,面上的神色也未变,只问道:“那你要不要啊?” 姜希微闻言一愣,呆呆地问道:“要什么?” 管老头轻轻“啧”了一下,略微不耐烦道:“当然是你肚子里的娃娃。” 姜希微不答反问道:“它......可还好?”方才在来得路上,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的饮食起居,倒也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应是无碍的。只是...... 她又想到前两日在因果寺的温泉池里,自己和方京元在水中挣扎纠缠,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动作间也丝毫没有顾及。现下想来,倒被惊出一身薄汗。 管老头摸着胡子道:“好得很,小娃娃健康着呢!也不用吃什么安胎的汤药,只需注意休息,切勿奔波大动,别吃寒凉活血的东西即可。” 姜希微闻言心下安定,对他道了声谢。 管老头又问道:“女娃子,你身上......有虫子,你知道吗?” 姜希微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说道:“多谢大夫,我知道的。” 关老头突然凑近了一些,问道:“服下另一只虫子的人,可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 姜希微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管老头面上便有了些笑意,说道:“那便好。看来你那男人对你痴情的很,不错,不错!” 姜希微闻言倒也没多想,只微微笑了笑。服下鸳鸯蛊的两人,同生共死,本就是痴情男女之间的一种盟约。她和方京元服下鸳鸯蛊虽是因为别的目的,但倒也不必多言解释。 “女娃子可订了亲?” “订了。” “订了?那......何时成婚啊?”他皱眉问道。 姜希微不懂他为何要问这些,没再说话,只眼含疑惑地看着他。 关老头见她不答,便道:“欸!女娃子不必担心,老夫这可是为了你好!” 第110章 卦象 姜希微摇头,说道:“还请大夫见谅,小女实在是不知您的意思。” 关老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她笨,说道:“你既然乔装打扮找来此处,想必与你有婚约的人并不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但老夫可怜你与孩儿他爹,可给你开一副药。只要你那未婚夫服下,一月之内便会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且不会有任何的中毒之照。” 姜希微无言,沉默半晌道:“多谢大夫垂怜,只是......不必了。” 关老头闻言立刻道:“你你你——你这女娃子莫不是想不要腹中的骨血?!可你若现在小产,等成婚之时只怕还是会被看出端倪。” 姜希微叹气,“大夫您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那就更不行了!怀着别人的孩子出嫁,到了夫家不过几日便会被发现,到时你和孩子一个都活不了啊!” 姜希微无奈,只能说出实情。“大夫,与我订婚的人便是我腹中孩儿的爹,所以,您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关老头“哦”了一声,又想问什么,被姜希微打断。 “小女多谢大夫,只是家中还有事,不能久留,这便告辞了。”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 关老头喊住她道:“不不不,你先别走。方才听你言语,老夫觉得你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不如你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这诊金老夫就不收了。” 姜希微好笑地看着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很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夫会如此......八卦。 “大夫说笑了,小女只是普通人,并无什么故事。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说完,点头致意,转身便走了。 ...... 等在外面的凌阳焦急万分,万一那老头言语冒失冲撞了公主,那他这罪过可就大了。 再有,万一那老头心生歹意,挟持了公主...... 凌阳心中演过数种桥段,没一个好的,握着刀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正纠结着,门突然被打开了。 凌阳心中一跳,握着刀柄的手险些就要抽刀而出,幸好他余光中看见出来的是姜希微,才住了手。 姜希微神色淡淡,只道:“我们回去吧。” 凌阳愣愣地称是,大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等把姜希微安全送回了安和宫,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公主殿下安然无恙,他的任务圆满完成。真是太好了! 梅见和霜见看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上来问道:“公主,此行可还顺利?” 白花花也围在她身边打转,嗅来嗅去。 姜希微摸了摸白花花的头,说道:“没事,很顺利,你们不必担心。”又转而对还站在一旁 等候吩咐的凌阳道:“你今日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 凌阳这才行礼退下。 室内没了旁人,梅见才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小声问道:“公主,可是真的......” 霜见也一脸殷勤期盼地看着她。 姜希微看着她们,慢慢点了点头。 霜见小小惊叫了一声,欢喜道:“太好了!我们要有小殿下了!” 姜希微面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只道:“我有些累了,你们给我梳洗吧。” 梅见和霜见见状,立刻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猜到自家公主心中怕还有别的担心。 姜希微突然问道:“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 梅见小心回答道:“公主放心,一切安好。” “父皇和皇兄那边可有差人来问过?” 霜见:“有的,奴婢照您吩咐的说了,皇上和太子殿下并未起疑心。” 姜希微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等终于躺在了床上,姜希微的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良久,她靠坐在床上,看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伸出手轻轻抚摸,低声道:“孩子,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这一世,并没有打算生养孩子。”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小腹,轻轻抽动了一下,并没有多少痛觉,且很快,让她以为是一种错觉。 ...... 方府。 方京元正看着宜州那边送来的消息,上面详细写了家里都有谁参与了柳家的事,且已经将人都看管了起来,只等他回去发落。只是他二叔的下落和二叔的家眷至今还未找到,怕还有什么变故。 方京元的眉心渐渐皱了起来,放在书案上的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音。 方泓站在一旁,低头不言。 良久,方京元道:“李青颜那边怎么样了?” 方泓道:“我们的人说她已经醒了,也没什么大碍。正如公子所料的那样,梁少康不准她走,还请了很多大夫为她看伤。” 方京元道:“告诉她,以后在梁府若是久住,还得有个自己的心腹,到时候让她着人去外面买人。” 方泓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李青颜身边有自己人看着,但......迟疑片刻,他还是问道:“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安排了人在梁府吗?” 方京元淡淡道:“这是阿霁的意思。” 方泓立刻便明白了,说道:“属下明日便便差人去办。”顿了顿又道:“公子,家里那边不太平,您是不是得回去一趟处理一下?” 方京元闻言没有说话,还是一副沉思的样子。 方泓知道他方才的话,自家公子是听见了的,怕是又有什么事儿让他抽不开身,放不下心了。他皱眉想了想,能让公子这样的,普天之下,只有宫里那位安和公主了。 可最近的消息,却也并无什么异样。难道是他们两人之间又起了什么矛盾? 方泓心里暗暗摇头,他是看不懂这对夫妻了。 方京元心中想的是那日在因果寺时不立大师跟他说的那些话,寥寥几语却让他云里雾里,但心下不安。 那晚,他在去温泉池之前,先去见了不立大师。 他到的时候,不立大师正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卦象沉思。见他到了,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登时心下就一紧,知道定然是他算出了什么,而且还不是什么好的。 当时不立大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逆天改命,终究是难得善果。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然生不逢时,留不住的。” 他当时百般追问,可也只得到不立大师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不立大师那日到底算出了什么?他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留不住?又是什么留不住? 第111章 异样 因为不立大师的那句话,方京元这几日晚上再没有睡好过,总是在半夜惊醒。 他唯一知道的是,不立大师说的留不住指的不是阿霁。 可那又会是谁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宜州家里的事,他确实需要回去处理。可他心里又始终放心不下,他甚至一度想干脆带着她一起去宜州算了。反正那些事情都是要告诉她的,只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可他终究还是心生怯意,现下他摸不准阿霁心中所想,手里握着的筹码也只是上一世那些让她痛失亲人的仇人名单和当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这些东西,他心里知道,其实严格来说也算不得筹码。 这一世,就算她不跟自己成婚,不见自己,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上一世的事情发生的。 只是因为她不信他,所以那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变成了他仅剩的筹码和依仗。 想到此,方京元苦笑了一声。 还要等到何时,还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那些芥蒂,重新接纳他呢? ...... 天色渐晚,屋内也越来越暗。 方泓走到烛台前点了烛火,昏暗的室内慢慢被暖黄色的烛光照亮。 方京元看着轻轻摇曳的烛火,突然道:“方泓。” “公子。” “给宜州传信,让他们全力找寻二叔他们一家。至于其他人,暂且都先软禁起来吧。”他二叔制的毒,寻常人难以察觉。若是那些长老以二叔的家人性命相要挟,让他制毒,恐怕他也不得不从。 这便是他最担心的,若真是如此,那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阿霁了。 方泓皱眉,不赞同道:“公子,家里那些老人,只靠方明他们几个压制怕是有些艰难。且长老们手中应该也是有些人手的,局势只怕随时都会有变化......您真的不回去处理一下吗?”顿了顿又道:“属下知道您放心不下安和公主,可公主身居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寻常人根本无法下手,公子大可不必太过忧心。” 方京元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身在其中,虽看得清,但却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方泓还要再说什么,被方京元抬手打断。 “不必再说了,去传信吧。” 方泓暗叹了一口气,只能领命而去。心中祈祷那些老人能安分一点,方明他们能压制住他们,别出了什么大的乱子。 这几日,姜希微的身体不大舒服。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但就是没什么精神,整日都很倦怠,脸色也不太好。 梅见和霜见都很担心,甚至一度想请了太医来看。不过,都被姜希微拦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主要还是心里不舒服。她还未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所以这几日便一直都待在宫里,回绝了方京元的约见。 她跟方京元现在的情况,就已经是纠缠的难分难解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孩子,到时候还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姜希微摸着小腹又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可真是愁死我了。”刚说完,小腹便又抽动了一下。 这一次,姜希微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也并没有多想,一来是并不疼,二来现下日子还短,定然也不是腹中的孩子在动。 梅见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公主,皇上和太子殿下正往这边走。” 姜希微闻言,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不要趁此机会告诉他们?父皇和皇兄应当是不会怪她的......吧。可若真的告诉了他们,他们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宫人的请安声。 姜希微便暂且将那些念头放下,起身去迎。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不迟。 姜徵和姜昱大步跨进来,看到姜希微的脸色后双双皱起了眉头。 姜徵沉声道:“阿霁,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姜昱严肃道:“可是生病了?请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可有按时吃药?” 姜希微心里一暖,笑着走过去一左一右地挽住他们的胳膊,说道:“哎呀,你们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啊,我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了。” 等三人都坐定了,姜徵拉着她的手担忧道:“是不是病了?” 姜希微叹气道:“真的没有,只是最近总是睡不好,做噩梦,所以才精神不济。” 姜徵闻言,温声道:“怎么会睡不好呢?心里有事?” 姜希微一时没说话。 姜昱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婚事?” 姜希微抬眼看了他一下,还是没说话,只是红唇微微撅了起来。 姜徵和姜昱见状,双双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应该就是因为此事了。 姜徵道:“怎么?是不是有些紧张?嗯......害怕?” 姜希微点了点头。她现在心里确实是紧张且害怕的,虽然并不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谓的婚事。 姜昱不解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至于害怕,有哥哥和父皇在,你怕什么?” 姜希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娇声道:“女儿家的心思哥哥你懂什么?哼!” 姜徵宽慰道:“阿霁不必怕,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自有父皇和你哥哥顶着。你就只管安心睡觉,好好吃饭,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快快乐乐的就行。”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听你们母妃说过,她嫁给我之前也是有一阵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还清减了许多。是不是你们女儿家,在成婚前都会这样?” 屋内众人陷入沉思,一时无言。实在是,他们都不知道。 姜昱就不用说了,他一个男子,自然不懂女儿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而其他人,譬如梅见霜见,她们二人平日里连与男子接触都很少,就更不懂这些了。 姜希微上一世虽已经成过婚了,可与这一世对比起来,到底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做不得准。 最终还是姜希微打破了沉默,笑道:“既然母后都这样,那说不定是遗传呢?父皇,皇兄,你们就别担心了,我这里一切都好呢。” 在她的百般劝说下,姜徵和姜昱才算勉强放了心。 第112章 安睡 明极殿。 姜徵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一旁的李公公道:“皇上,已是人定了,该歇着了。” 姜徵点了点头,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开口道:“走,去安和宫看看。” 白日里他见她脸色不好,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还是如往常一样说笑。于是,虽然内心依然放心不下,但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 此时已经人定,若在往常,他那个小女儿定然是已经睡了的。只是近日听人说她睡不好,也不知今晚是否能安睡。 姜徵心里挂念着小女儿,虽已经忙了一天但还是带着人往安和宫去了。 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巡逻的侍卫再看不见其他人。 姜徵也没有带太多人,只有李公公提着灯笼在身后跟着。 到了安和宫门口,李公公上前轻轻叩门,里面守门的人警惕地问了句:“门外何人?” 李公公道:“圣驾在此,速速开门。” 很快,大门就被打开。守门的宫人跪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霜见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大步走过来,一时间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姜徵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霜见慌忙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姜徵抬手止住她的话,低声问道:“公主今晚睡得可好?” 霜见闻言便立刻明白过来,皇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公主的,低声回道:“回皇上,今日公主早早就上床歇着了,期间未曾喊过人,奴婢也未曾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应是......应是睡着了的。” 姜徵闻言稍稍放下心,但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走到窗前站定,目光看着窗户,似乎要透过那扇窗看进里面。 他定定地出了会儿神,不由想到多年之前,他的皇后还在世,他的小女儿还是个刚刚四岁的小姑娘。 自她两岁起,她便开始自己睡了,一直也都没出过什么差错。只是那晚不知为何半夜突然从梦中惊醒,连鞋都没穿好便赤脚跑到了他们歇息的地方,哭着说要找母后。 当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跟着她来的宫人们和凤仪宫的宫人们看着又哭又叫的公主都慌了神,外面顿时嘈杂一片,把睡梦中的他们也吵醒了。 后来,是他和皇后陪着他的小女儿连着睡了一个多月她才敢重新自己睡觉。 那时的情景跟现在倒是很像,只是......只是现在他的皇后已经故去,他的小女儿也已经长大,他虽依然忧心,但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陪着她一块儿睡了。 内室,姜希微翻来覆去许久才终于迷糊地睡了过去。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便又醒了。 她觉得有些闷,便撩开床帐想透透气,猛然间看到窗前立着一道人影,吓得她差点大喊。但紧接着她就发现,那道人影极其眼熟,仔细辨认了一下,她就认出来那人该是她父皇。 姜希微登时便觉得愧疚难耐。父皇白日里要操劳国家大事,晚上还要担心自己,夜不能寐...... 思索片刻,她将床帐拢好,重新又上床躺着,侧身朝外,正好可以看见窗外姜徵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困意上涌,慢慢闭上了眼睛...... 姜徵在窗外站了半个多时辰,没听见里面有异动,才算放下心来,又悄悄地走了。走之前还嘱咐霜见,让她保密,不必将他今晚来过的事情告诉公主。 第二日一早,梅见和霜见服侍姜希微梳洗。 梅见道:“公主昨晚睡的可好?奴婢见您今日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 姜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昨夜睡得很是安稳,尤其是后半夜。” 霜见闻言,给她梳头的动作顿了顿,很快便恢复如常,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姜希微从镜中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道:“一会儿去一趟小厨房,我亲自下厨给父皇和皇兄做点点心。” 梅见道:“那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先准备着。” “好。” 估摸着时间,姜希微赶在早朝散之前到了明极殿。 她刚在内室摆好了糕点,茶水还未准备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请安的声音。 姜徵下了早朝回来了。 姜希微快步迎上去,笑着朝他福了一礼道:“阿霁给父皇请安。” 姜徵见到她在。惊喜万分,双手扶起她的胳膊问道:“阿霁怎么来了,昨夜睡得可好?” 姜希微笑着道:“都好都好,还给您做了点心呢。父皇这会儿可要用一些?” 姜徵为难道:“兵部的人一会儿就要来议事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到我们阿霁亲手做的点心了。” 姜希微不在意道:“那边等父皇您忙完了再吃也是一样的,我先去里面等着您。” 姜徵点头应下。 姜希微回到内室,重新开始泡茶。等泡好了茶,姜徵还在同人议事,她便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边喝边等。 明极殿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从她有记忆开始,明极殿的熏香便都是龙犀香,幽而沉,让她感觉到一种安定。 鼻间是自小就闻惯了的熏香,是父皇身上的味道。外间议事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父皇低沉有力的声音夹杂其中。这些都让她觉得分外心安。 于是,刚喝完一盏茶,她便让人给她拿了一床被子,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睡了。 姜徵忙完后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便大步往内室走。还未进去,就见本应该在里面侍候 的宫人站在外面。 他皱眉问道:“怎不在里面服侍公主?” 宫人低头恭敬道:“回皇上,公主在里面睡着了。奴婢们怕打扰了公主安眠,便都出来了。” 姜徵闻言挑眉,不由放低了声音道:“睡了?”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姜徵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看到躺在榻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小女儿,他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日后,方府。 方京元正在书房画画,方泓突然飞奔进来,气喘吁吁道:“公子!宜州急信!” 第113章 离开 方京元笔下一顿,皱眉接过方泓手中的信。拆看之后,他只看了两行就知道宜州那边的事正在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方泓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等他做个决断。 方京元看着手下还没有完成的画像,良久才道:“准备一下,今晚出发,回宜州。” 方泓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宜州此刻的形势,非公子亲临不能解。 方京元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方泓忙跟上去问道:“公子,您这是去哪儿?” 方京元道:“宫里。放心,戌时之前我会回来的,” 方泓追逐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 安和宫。 姜希微正歪在榻上假寐。她这几日也就白天在明极殿的时候能睡得好些,但夜里还是睡不安稳。甚至,晚上的时候,她常常能感觉到小腹有一种涨涨的钝痛,虽然很轻微,但却也足以让她心惊。 是以,两日前她便又一次在凌阳的帮助下出了趟宫,再次拜访了那位管老大夫。 当时他给自己把完脉后,眉心便皱了起来,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详细询问了她最近的饮食起居,嘴里不住说着“奇怪、不应该”,让她更觉得惴惴不安。 最后,他说她胎象不稳,给她开了安胎的汤药,嘱咐她一定要少忧思。 可她又哪里做得到呢?她本就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感到焦虑无措,现下连孩儿都有可能保不住,她又怎么可能少忧思?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每日多吃些,多睡些,按时喝汤药罢了。 梅见端着刚熬好的安胎药走了进来,看着虽然紧闭双眼,但眼皮微颤、眉心紧锁的姜希微,担忧道:“公主,该喝药了。” 姜希微睁开眼,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伸手接过,仿佛尝不出味道一般,一饮而尽,一滴都不剩。 梅见看着这样的她,反而觉得更加心疼。 她家公主之前最是怕苦,每每生病,喝药都要费上好一番口舌。喝一口药就要吃两颗蜜饯,可现在,一碗苦药她眼都不眨地就喝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和霜见都知道,公主这是想尽力保下腹中孩儿的。 姜希微刚喝完药,霜见就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方公子在宫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姜希微以为这又是他想要见自己的把戏,摇头道:“不见。”说完,便又闭上了双眼。 霜见道:“公主,方公子说,与宜州有关。” 姜希微闻言猛然睁眼,皱眉问道:“他可有说什么事?” 霜见摇头道:“方公子说,事关重大,他要亲自跟您说。” 姜希微抿唇思索了片刻,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方京元很快便到了安和宫,一进屋就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大的药味儿?阿霁,你生病了?” 姜希微知道自己现下的脸色,便也没有否认,只道:“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太医院的人给开了一些安神的汤药罢了。你说有要事相商,是什么事?” 方京元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要事。直接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腕道:“这就是你最近躲着不见我的原因?你到底怎么了?” 姜希微抿唇,略微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么,就是——” 方京元这次却不想由着她糊弄过去,直接打断她道:“别跟我说什么睡不好,我要听实话。” 姜希微也陡然起了火气,大声道:“本宫身体如何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此前不与你计较,是本宫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本宫怕了你合该对你温顺服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方京元闻言心中剧烈抽搐了几下,疼得他眼前发黑。等他缓过那阵剧痛,才惨白着脸色一字一顿道:“你问我有什么资格管你?我怎么没有资格了?你我即将成婚,你将是要与我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妻子,是我未来孩儿的母亲,我为何不能关心你?” 姜希微听到“孩子”二字,身体轻微抖了抖,怕他看出端倪,立刻转身就走。 “既然你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本宫还有事,恕不奉陪。霜见,送方公子出宫!” 方京元哪里会乖乖听她的话,直接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道:“阿霁,等一下。” 姜希微扭头,冷声道:“你最好真的有事。” 方京元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艰难道:“阿霁,宜州那边出了点事,我需要回去一趟。”他这次来,本想不顾一切带着她一起回宜州的,可现在看到她的脸色,又改了主意。 她的脸色这样差,一定是身体不适,断不能让她再跟着自己一路奔波。 姜希微皱眉问道:“宜州?宜州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上家.......难道他又要对我父皇下手?” 方京元忙安慰道:“不是的阿霁,你别乱想。是......是我家里的一些事。” 姜希微更觉得不解,“你家里?可你祖籍不是在永州吗?” 方京元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色,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我回来一定全都告诉你。事发突然,现下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下。”说完,他皱眉思索,要找个什么理由不带她去呢...... 不料姜希微却干脆道:“那你就赶紧回去吧。”说完,她也觉得答应的太过干脆,不像她平常的风格,便继续道:“但是,如果你从宜州回来之后并没有把你那些所谓的家里事告诉我。方京元,到时本宫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方京元心中虽还是觉得怪异,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只道:“阿霁,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临走之前,他又有些放心不下,皱眉问道:“阿霁,你的身体当真没问题吗?” 姜希微淡淡道:“我的身体若真的有问题,父皇和皇兄早已让太医院的人把我这安和宫围了。你放心,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自然会爱惜身体。” 方京元想了想,倒也说得通。若阿霁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大问题,姜徵和姜昱两人必定会如临大敌。想到此,他便稍稍放下心来。 “阿霁,你要多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尽快处理好事情赶回来的。” 第114章 发现 看着方京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姜希微才松了口气。 他不在都城,她要再出宫便也不会太过束手束脚。最重要的是,最起码短时间之内,她不用担心方京元会发现她有孕的事情。她也可以暂时逃避,不用去想要如何将这件事情告知于他。 霜见送走了方京元,皱眉道:“公主,方才奴婢去送方公子时,方公子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嘱咐奴婢要看顾好您。可婚期将近,方公子这时候出远门,怕是不妥吧?” 姜希微轻松道:“无妨,不必担心。成婚之前,他一定会回来的。” 梅见道:“就是,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以方公子对公主的看重,就是爬也要爬回来与公主成亲的。” 姜希微想起什么,皱眉问道:“方才......你没露出什么端倪吧?” 霜见严肃道:“公主放心,奴婢知道轻重,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姜希微点了点头,“那就好。” 方京元走后的第三日,姜希微刚眉也不皱的喝完一碗安胎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大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孙思愈。 “你这是怎么了?又犯了什么错惹得你师兄生气拿着棍子在身后追你啊?” 孙思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非常大不敬地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她道:“你、你......你真是、是......我、要不是我......” 一句话说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姜希微无奈,吩咐一旁看戏的梅见去给他倒杯茶来。 孙思愈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缓解了剧烈奔跑下险些要干得冒烟得嗓子,好不容易将气儿喘匀了,他先对霜见拱了拱手道:“劳驾霜见姑娘,把门窗都关好,再在门外替我们守着。在下有要事要跟公主殿下相商。” 霜见闻言,扭头看向姜希微。 姜希微挑眉,心中觉出些好笑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要事找自己相商? 她冲霜见点了点头道:“去吧。” 等门被关上了,孙思愈才正色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姜希微闻言,脸上挂着的浅笑慢慢消失不见,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孙思愈来回在屋内走着,满脸烦躁,嘴巴张张合合数次,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睛紧闭,快速道:“我今天路过煎药房的时候闻到了一股不寻常得药味所以就走了进去仔细一闻居然真的不寻常我就问那个煎药得人这是谁的药他说是你安和公主的药可是这就更不寻常了你还没有成婚怎么就......就......” 孙思愈“就”了半天没“就”出来,于是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飞快闭上,随后咬牙道:“就喝上安胎药了......你、你是不是有孕了。”虽是在问她的话,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半晌没听见回答,孙思愈忍不住睁开了眼。 姜希微无奈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你发现。” 孙思愈闻言双眼慢慢睁大,开口就是唾沫横飞。 “你还想瞒着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怀孕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要瞒着我?抛开别的不说,我可是个大夫!怀孕了是要看大夫的你不知道吗?” 姜希微试图向他解释,“我不——” “不不不!你既然连安胎药都喝上了,那就证明你已经去看过大夫了,但是我已经查过太医院的记录了,你最近只因为积食叫过一次大夫。” “所以你到底去哪里看得什么大夫?居然还敢喝他开的药?万一他心怀不轨,你就一尸两命了知道吗?!” 孙思愈说完,已经又急又气,脸都红了。 姜希微先对梅见说道:“你再去给孙太医倒一杯茶过来。” 孙思愈见她如此更觉生气,大声道:“我不喝!” 姜希微笑道:“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干,还是先喝杯茶润润口吧。来,坐吧。” 梅见已经端着第二杯茶过来,递给了孙思愈。 孙思愈深呼吸了两下,恨恨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用力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一撩衣摆坐下了。 姜希微这才道:“你先消消气,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孙思愈气鼓鼓地看着她,一副我听你解释的样子。 姜希微抬手亲手给他倒了第三杯茶推给他,才慢慢道:“你我的交情,再加上你的医书,这事儿我一开始本就是打算找你的。可我从知道到现在,心里都乱的很,到现在也没拿出个什么章程出来。我是想着,你毕竟在太医院供职,若是日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也怕你受牵累。” 孙思愈想了想,撇嘴道:“你这话,倒像是实话。” 姜希微表情诚恳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别说是你了,这事儿,目前知道的人也就我身边的梅见霜见,和给我看诊的老先生罢了。” 孙思愈又想了想,皱眉道:“这事儿虽然早了点,传出去不好听,但眼瞅着你们也马上就要成婚了,以皇上和太子的手段,要隐瞒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何要如此藏着掖着?” 姜希微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也说不好。” 孙思愈道:“本来我以为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看你这安胎药日日不断,想必也不是这个意思。” 姜希微好笑道:“怎么你们每个人都以为我不想要它?我只是觉得它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罢了。”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几人清浅起伏的呼吸声。 良久,孙思愈道:“你......可是在顾虑方京元?” 姜希微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孙思愈不解道:“你与他之间,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在一旁看着,那方公子对你定然是情深意重的。此前你们二人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打的那叫个火热。可怎么后来突然就变了呢?我寻思着,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啊。还是说,只是我不知道?”说完,又摇头补了一句道:“总之,我是看不懂你们二人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挠头又抓耳啊。” 姜希微刚要说什么,脸色突然一白,双手紧紧地捂住小腹。 孙思愈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捉过她的手腕给她把脉,随后眉心一皱,奇怪道:“怎么回事?你这脉象......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了这几日你的饮食起居,那药渣我也仔细查看过,都是正常的。按理说你这脉象不该如此啊。” 姜希微脸色惨白,银牙紧紧咬着嘴唇,等缓过那阵儿疼,她才无力道:“我的脉象......怎么了?” 第115章 危险 孙思愈皱眉沉思,又仔细给她把了许久的脉。 姜希微见他许久不说话,脸色却愈来愈凝重,心中更绝 不安恐惧,心跳声如擂鼓一般,以至于一时间让她有些耳鸣,周遭的一切都听不太清楚。 感觉到隔壁被人推了推,她怔愣着抬起头看向孙思愈,见他的嘴张张合合在说着什么。 她甩了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等缓过那阵心悸耳鸣,才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孙思愈重复道:“那个老大夫给你开的药方在哪儿?拿过来我看看。” 姜希微便对梅见说道:“药房在书房博古架上的一个香樟木盒子里,你去拿过来。” 等梅见出去了,她才犹豫着问道:“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它......是不是不太好?” 孙思愈点了点头,但还是出言安慰道:“你先别担心,还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梅见很快便拿了药方回来,双手递给了他。 孙思愈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对姜希微道:“这方子没问题,确实是安胎的。”想了想,又道:“你找的那个老大夫在哪儿?我这便再去他那儿一趟,因之前是他给你把的脉,我也不知道当时你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需得好好问问清楚。” 姜希微道:“我知道,我带你去。”说着,就要站起身。 孙思愈忙拦住她,说道:“不,你别去,从现在开始你就卧床休息,一切事宜等我回来再说。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那老大夫的地址吗?” 姜希微现下已是心性大乱,傻傻地点头道:“有,是我的护卫凌阳,我这边让人将他带过来,就......就让他带你去吧。” 孙思愈见她的样子,便知她此刻是极慌乱害怕的,安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如......让方京元进宫来陪陪你吧。这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姜希微摇头道:“不,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也说了,事情还未到不可挽救的地步。”见他还要再说什么,便补充道:“况且,他现下已经不在都城里了。” “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在?那他去了哪里?”孙思愈皱眉道。 姜希微道:“他也是有要紧的事不得不离开。先别管他了,你且去吧。”说完,便叫了霜见进来,让她去带着孙思愈去找凌阳。 孙思愈看着她上床躺着了,才疾步离开。 姜希微半靠在床上,面上是浓的化不开的忧心,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之前说一切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白花花这时候也神色恹恹地趴在她身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腹部,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再没有往日的活泼。 梅见拿了帕子帮她擦干眼泪,心疼道:“公主,您先别哭。这时候,身体是最要紧的。” 姜希微自然知道,可她只要一想到或许会失去这个孩子,她就忍不住。 梅见想了想,犹豫道:“公主.....要不要将您有孕这件事告诉皇上和太子殿下?”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有皇上和太子殿下撑着,也是好的。 姜希微慢慢点了点头,说道:“等孙思愈回来吧,等他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将此事告诉父皇和皇兄的。” 梅见又道:“那......要不要也给方公子传个信?” 姜希微本能地拒绝,“不,不要。” 梅见皱眉道:“可是......方公子毕竟是小殿下的父亲......” 姜希微闻言,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一双细眉也紧紧拧在一起,显然也在挣扎纠结。 半晌,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再......等等吧。” 天快黑的时候,孙思愈从宫外匆匆赶回。 姜希微此时正半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她近来精神总是不好,时刻都想睡,却又始终睡不踏实。往往是刚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又会醒来。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便猛然清醒过来,支着身子向外看去。 孙思愈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大约是着急,又奔波了一路,他此刻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姜希微皱眉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孙思愈脸色难看地坐床前的一张凳子上,捞过她的手儿二话不说又给她把了一次脉。过了一会儿,才凝重道:“我今日去找了那位老大夫,看了你的脉案,他的诊断和药方都没有问题。我与他说了你现在的状况,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姜希微忐忑道:“那......这孩子......” 孙思愈顿了顿,才看着她道:“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留住它,但......这孩子能不能留得住......还很难说。” 这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了。 姜希微闻言,本还带着希冀的双眼瞬间便彻底失去了光彩。 孙思愈道:“到了这一步,你恐怕是不不能再瞒下去了。” 姜希微深呼吸了几下,勉强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说完,对梅见道:“你去......明极殿,看看父皇和皇兄他们何时得空,若是得空,便请他们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们。” 梅见见她不再自己硬撑,心中立时便松了一口气。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孙思愈继续道:“那老大夫的医术不比我差,我与他详细探讨了一番,重新给你开了个药房,方才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给你煎药了。” 姜希微慢慢点了点头道:“多谢你。” 孙思愈抹了一把脸道,“啧!这时候还跟我客气什么。”又问道:“还是不打算告诉方京元吗?” 姜希微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不知道,还没有想好。” 孙思愈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你们二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再如何他都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若你这时候都还瞒着不说......恐怕......” 姜希微没有说话。 良久,孙思愈慢慢道:“这对他不公平,你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姜希微终于开口:“我知道的。” 第116章 告知 梅见到明极殿的时候,姜徵和姜昱还在跟大臣们议事。 守在门口的李公公看到她急匆匆过来,忙迎上来问道:“梅见,可是公主那边有事?” 梅见匆匆福了一下就点头道:“公主说有事要找皇上和太子殿下。”说完,看了看紧闭的明极殿大门,皱眉道:“公公,皇上和太子殿下还在议事?” 李公公道:“可不是,这几日事多,今日尤其多,皇上和太子殿下连午膳都没好好用。公主那边可有说是什么事?可要紧?” 梅见想起来时姜希微嘱咐她的话,便抿唇摇了摇头道:“公主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等皇上和太子殿下忙完了,得空再去安和宫便可。” “那便好。你放心,等皇上这边忙完了,我立刻便去禀告。” “那边多谢公公了。奴婢......奴婢这就先回去了。”梅见说完,福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她又回头,紧咬着嘴唇犹对李公公犹豫道:“公公,您可千万记得。等皇上和太子殿下一得空,就去跟他们说啊。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在安和宫等着皇上和太子殿下。”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李公公忙道:“安心,我记得的。” 梅见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她心里记挂着姜希微,也心疼她,本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嫡公主,说是集皇上和太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可偏偏这样大的事,却要如此藏着掖着。 她们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向来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自家公主心里好像藏了很多事,谁也不说,就只是闷在心里,折磨自己。 想到她这些天所承受的一切,她突然便觉得鼻子酸的厉害。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连忙转身匆匆离去。 李公公看着她的背影,眉心皱成一团。他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看着安和公主长大的。今日这种情况,此前还从未出现过。 安和公主 若是有事要找皇上或者太子殿下,定然会亲自下厨做些吃食直接过来,就算皇上他们那会儿不得空,也会在内室里泡个茶安心等着。 像今日这般,自己不来,只派身边人来叫,倒是头一次。虽说这于礼不合,但搁在安和公主身上便也不算什么。 可安和公主究竟是有什么事,还非要让皇上和太子殿下亲自去安和宫? 他心里思索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心里打鼓。犹豫片刻,也不等里面的大臣们还未出来,便带着几个宫人去茶房端了新的茶水从侧门进去了。 他躬身给姜徵换了茶水,趁着这空档儿,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皇上,方才公主身边的人来传话,说公主请您得空去一趟安和宫。” 姜徵立刻沉声问道:“可有说什么事?” 李公公道:“未曾。只是......奴才看梅见的脸色,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 姜徵闻言,一双浓眉便立刻皱了起来,沉吟片刻,他道:“诸位爱卿今日也累了许久了,先暂且停一停,去偏殿休息片刻吧。”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行礼谢恩。 姜昱挑眉看向姜徵,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叫停,明明刚刚商议的事情正在关键时刻。 姜徵看着他道:“太子,你跟朕出来一下。”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姜昱闻言,心中莫名一跳,随后立刻起身跟上。 到了殿外,姜昱皱眉问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徵沉声道:“阿霁那边可能有事,我不放心,咱们一起去看看她。”边说边大步往安和宫的方向走去。 姜昱一听,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沉着脸跟在姜徵身后疾行。 他们都知道,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派人在这个时候来叫他们。 二人一路疾行,片刻间便到了安和宫。 梅见回到安和宫,刚跟姜希微说完皇上和太子殿下现下正在议事不得空,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们的请安声。 霜见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激动道:“公主!皇上和太子殿下来了!” 姜希微闻言,立刻便想起来,被一旁的孙思愈按住。 孙思愈忙道:“别动,你可别再动了。” 姜徵和姜昱刚踏进院子里,还没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心下不由更加担心。 前几日她去明极殿的时候,分明说自己已经好了大半,怎么现在还在喝药。 现下正是开春农忙的时候,各地的事务不断,他们都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便也没顾上她。 姜徵大步跨进屋内,一眼就看到正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姜希微正抬头望向这边,一见自己,眼眶蓦然便红了。 姜希微原先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一见到姜徵和姜昱的身影,满腹的委屈、害怕便都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口,想要叫一声“父皇”,可嗓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朝他们伸出一只手。 姜徵快速走近她,温暖干燥的大手一把握住她柔软但冰凉的小手,沉声道:“阿霁别怕,父皇来了。” 姜昱看着这样的她,满脸心疼道:“阿霁,你这是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他之前花朵一样鲜艳的妹妹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生气,让他看着心惊。 姜希微扑到姜徵的怀里,终于慢慢哭了出来。起初只是像小兽一样闷闷的呜咽,随后哭声便慢慢变大,似乎要将连日来压在心里的东西全都发泄出来。 姜徵心疼地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却不急着问她,只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哭完。 姜昱就没有他这么沉得住气了,来回焦躁地走了几步,便给站在一旁的孙思愈使了个眼色将他叫了出去。 院中。 姜昱皱眉焦躁地问道:“孙思愈,你说,阿霁到底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说已经大好了么?!” 孙思愈扭头看向姜希微的屋子,里面的哭声还未停,沉默片刻后便道:“太子殿下,公主她.......她有孕了。” 姜昱闻言眉心狠狠一跳,只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若只是有孕,她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孩子......是不是不大好?” 孙思愈慢慢点了点头:“公主此前一直瞒着,下官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姜昱沉声道:“可能保住?” 孙思愈低头道:“下官定当竭尽所能。”说完,听里面的哭声还未停,继续道:“公主如今身子虚弱,不能哭太久,还望太子殿下能进去劝一劝。” 姜昱闻言,立刻便大步进了屋里。 孙思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眼下这副情形,要不要给方京元送个信?可白日里公主说了,他不在都城......那他去了哪里?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第117章 宜州 宜州。 方京元站在祠堂里,沉默着看着前方那一排排的牌位。 身后跪着一大片人,都被五花大绑着。 两日前他带着人赶到时,方明和凌肃他们正在浴血奋战,苦苦抵挡。 在此之前,他收到他们传来的急信。信上说,原来长老们一直在暗中拉拢别人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佯装势弱,只任凭自己被方明他们软禁。 可也不知是什么刺激了他们,前些日子突然便有人开始强攻老宅,意图将被软禁的长老们救走,还说家主无能,为美色所惑,已全然忘了祖宗遗训,德不配位,应废而另立云云。 幸好,因前世的种种疑云,他早已有了防备留了后手。除了明面上的暗卫之外,他还在别处秘密培养了上百名死士。 这也是他为何不想让她跟自己一起回宜州的顾虑。虽说他培养这些死士并不是用来对付皇室的,但以现在她对自己的怀疑来看,难保不会心存芥蒂。 上一世那些疑窦,譬如为何他已经叫停了所有计划,但柳家最后还是拿到了毒药;再譬如为何他已经切断了梁少康和北夷人的联系,但北夷依然拿到了边塞布防图...... 凡此种种,细想下去就知道一定是他身边出了奸细。 前世,他一心只顾着寻求逆转时空之法,虽知道一定是族中长老搞的鬼,但也没什么心力去收拾他们。 这一世,他明明早已三令五申,他们却依然肆意妄为。到底还是觉得他年轻,可以任由他们拿捏? “呜!呜呜呜!呜呜——” 方京元斜眼看向那个想要说话的人,是二长老。他冷眼看着他奋力挣扎着,很快便憋红了脸,直到他累得气喘吁吁之后,他才大发慈悲地抬了抬手。 方明立刻便上前取出塞在他嘴里得布团。 二长老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愤恨地看着他道:“九方京元,你是要忘本不成?竟敢如此对我们这些老家伙!” 方京元看也未看他,只淡淡道:“你们都要造反另立家主了难道还指望我对你们以礼相待?在你们眼中,我原来是如此温和之人吗?” 二长老一噎,但仍气盛道:“你作为家主,不思复兴祖宗基业,却整日跟敌国公主厮混在一起,如此色令智昏,怎堪大任?” “所以,你们才想让九方京烨来替代我?” “没错!既然身为嫡子的你不能继承祖宗遗训,光复我朝,那我们也只能扶庶子上位了。” 方京元讥讽地笑了笑,说道:“就凭九方京烨?也想取代我?”说完,他抬脚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见他向自己走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住地向后蹭,想要尽可能地逃离他,可很快便被一旁看守的人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方京元站在他身前停住,随后取下他口中的布团,冷眼看着他道:“我本想看在你与我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的份上饶你一命,可不曾想却让他们有了这样愚蠢的念头,你说,我还要不要留着你的命呢?” 九方京烨拼命点头哀求道:“大哥,求求你饶过我这一次!我也是被长老们蛊惑,一时迷了心窍才犯下如此大错。我已经知道错了大哥,求大哥饶我这一次,我——” 他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方京元已经挥刀砍了他的脑袋。 周遭顿时寂静一片,随后爆发出一阵嘈杂,“呜呜”声一片。 唯一能开口说话的二长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敢!他、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方京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我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他算什么东西。” “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可你们都是你父亲的儿子!你竟然如此凶残,手刃自己的同胞兄弟......你、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方京元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反问道:“那不如我来问问长老你,若是今日败的是我,你觉得他会怎么对我?会让我活着吗?” 二长老闻言,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最后还是呐呐无言。 方京元直接问道:“说,我二叔和他们的家人在哪里?” 提到这个,二长老仿佛又突然多了依仗般,本已经佝偻的腰背瞬间挺直了不少,看着他道:“你若把我们都放了,将今日之事揭过不提,我们也不会追究你杀害亲弟之罪,我便将你二叔的下落告诉你。” 方京元闻言,无声笑了笑,摇头道:“追究我的罪过?谁啊?你们?除了你,还有谁?”说着,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滑过地上跪着的其他四位长老,然后冲方明使了个眼色。 方明走到大长老身旁,取下他嘴里的布团。 方京元问道:“大长老,是你吗?” 大长老重重吐出几口浊气,定定看了他几息,随后摇头道:“今日之事,我并未参与,至于家主的罪过,更是无稽之谈。九方京烨,以下克上,属大不敬,理应当诛。” 二长老闻言双目大睁,三长老和五长老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方京元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讥笑着看了一脸义正言辞的大长老,挑眉道:“原来大长老竟丝毫没有参与今日的叛乱?那我如今这样对你,岂不是无礼至极?” 大长老闭上双眼道:“家主心中自有计较,一切但凭家主定夺。” 二长老突然破口大骂:“我呸!老大!你这个无耻之徒!小人!”说完,他剧烈地粗喘几口,随后开始仰天大笑,“好啊!好你个老大!事前你说随我们决定,我们只以为你是默认了,没想到啊!” “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呢!啊?!我呸!你想置身事外,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他九方京元是吃素的?他什么都知道!你、我,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方京元倒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二长老此言......不虚啊。”说完他看向大长老,冷声道:“你虽未直接参与,却始终在暗处推波助澜,冷眼旁观,才终造成今日之祸事。大长老,你可知错?” 大长老睁眼道:“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祖宗遗志,我,问心无愧!” 方京元干脆道:“既然问心无愧,那我便送你去见祖宗可好?” 大长老闻言,终于再不能保持冷静,失声道:“不!你不能杀我!” 方京元也不再说话,只沉默着举起了手中的刀,随后眼神一凛。 “姜希微!”大长老喊道。 刀落,但大长老还活着,方京元的刀只削掉了他的一缕白发。 方京元皱眉,阴沉道:“你说什么?” 大长老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姜希微也别想活!” 第118章 手刃 方京元闻言,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大长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处在差点就命丧黄泉的惊魂未定中,断断续续道:“你的那位安和公主,早已被我下了白日梦,二爷现在下落不明,解药只有我有。”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下,颇为快意地笑道:“家主,白日梦的毒性你是知道的。若我死了,你觉得你那位尊贵的公主还能活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 方京元又惊又怒,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一刀削掉了他的右耳 大长老的笑声还未歇就被惨叫所替代,随后就见他右耳鲜血直流,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方京元道:“来人,把大长老带下去,找个大夫看伤,好生伺候。”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上前来直接拖着大长老的胳膊出去了。随着大长老的惨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祠堂里的氛围就越寂静。 方京元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虽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也还能勉强维持着镇静。 他呆滞地看着地上那一只鲜血淋漓的耳朵,似乎仍处于巨大的不可置信中。 他们这些老人,都是宗族中各个分支的第一人。整个九方家,就连家主,平日里也要敬他们三分。 他从来没想过,若是真的把方京元逼急了,他居然敢下此狠手。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长靴,他慢慢回过神来,顺着靴子向上看去。 方京元等他终于抬起了头,才道:“二长老,看在你为九方家劳累多年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二叔他们,在哪儿?” 二长老看着他,呐呐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方京元将手里的长刀举到眼前,冰冷的刀身在他的脸上劈出一道幽幽寒光,又问道:“那你可知,白日梦的解药在哪里?” 二长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哆哆嗦嗦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老大下毒的事!我——” 寒光闪过,二长老大睁着双眼倒在了地上,脖间一条细长的血线,正在潺潺流着鲜血,渐渐在地上汇成一片暗红。在本就阴冷幽暗的祠堂里,更显诡谲不祥。 二长老死后,他那一支的族人纷纷挣扎着,有些年轻未经过事儿的甚至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方京元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缓缓开口道:“若有人能将二爷及其家人的下落告知于我,或是知道白日梦的解药如何配制,无论是谁,无论他曾犯下什么错,我都会赦他无罪,过往一切皆不再追究,还会许以白银千两,放之自由。”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其他人的反应,唯恐错过一丝蛛丝马迹。 过了片刻,人群中有人奋力站起来,嘴里不住“呜咽”,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方京元见状,看了一眼方毅。 方毅点头,立刻就让手下的人把那些有可能知道线索的人带了下去。 随后,方京元看向始终站在角落不曾出声的凌肃,说道:“凌肃,剩下的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留给你处置。” 凌肃立刻称是。他到宜州的这些日子,所听所见已尽数超出了他的想象。且不说方京元的真实身份,当务之急是要问出九方家二爷的下落,以及百日梦的解药。 想到百日梦,他不由心焦起来。方才那大长老说他早就派人给公主下了毒,他虽不知百日梦的危害,但只看方京元的反应便也能猜出来,定然是什么不得了的毒,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让公主命丧黄泉。 其中利害,方京元不说,他也知道。 方京元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他,随后大步走出了祠堂,身后跟着眉心紧锁的方泓。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方京元才终于撑不下去,脚步踉跄着险些摔倒,幸好方泓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了。 “公子,属下知道您心中记挂公主,可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撑住啊,公主还在都城等着您呢!” 方京元此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群人怎么敢! 百日梦......这是他二叔配制的独门秘药。中此毒者,表面上查不出任何中毒的征兆,身体却会一日一日衰败下去。 初时只是心烦气躁,随后便是失眠多梦,食不下咽,身体就会日渐虚弱下去。而这在外人看来都是心中郁结所致,半点都不会往中毒的方面去想,只会开些平心静气,安神助眠的汤药。但殊不知,这些药却会加速中毒者的虚弱,使她更加痛苦。若是没有解药,便会在第一百日气绝而亡。 他根本就不敢想,不敢想若是这一世再次因为自己的疏忽失去她,他会做出什么。 方泓凝重道:“公子,家里的事情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里一切都有我们,您......您要不要立刻出发回都城?” 方京元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打转,他用力甩了甩头,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嘶哑道:“不,我不能回去。在没有拿到解药之前,我不能见她。” 当时,他用情人蛊替换了鸳鸯蛊。怕的就是她未来有一日会遭遇不测,而今噩梦成真。 幸好,这次就算找不到解药,他也能替她挡过这一劫。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若是没能找到解药,他死在她面前,她又该如何呢? 现下倒是正好,他远在宜州,若是死在这里,只需将他一把火烧了,再给她去一封诀别远游的信,她就算心存怀疑,可那时也查不出什么了。 只是,他终究觉得不甘心。这一世,他们还未好好相处过。他们还未成婚,没能生儿育女。 方京元想到此,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火气。他恨,为何天道如此不公,总要将种种磨难加诸在他们身上。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可却始终不能与她长相守。 他不服!他不认! 方京元咽下喉间涌出的血腥气,定定道:“方泓,传我令,让所有人都出去查找二爷的下落和百日梦的解药。” “是,公子,属下这就去。” “大长老那一支,现下还有多少人?” “约有四十八人。” 方京元冷笑一声,说道:“好,好得很。等大长老清醒了,你便带着他的族人去问他。他若不说,就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族人,从他最亲近的开始。” 方泓闻言,面色微变,应了一声便直接转身离开。 第119章 一程 安和宫 姜希微半靠在大迎枕上,脸色憔悴,但能看出来,心情尚可。 前几日,她终于将有孕的事告知了父皇和皇兄。正如她所想,他们不曾苛责她半句,只是心疼她独自一人苦撑那许多日子。 当时,她兀自在姜徵的怀里哭了个痛快,最后是被孙思愈强行拦住,让她顾及自己的身子,不准她再哭下去。 等她终于勉强收住哭声,才终于抬头看着满脸担忧的姜徵轻声道:“父皇,我......我有孕了。” 姜徵那瞬间的表情是他此生少有的。他自生来就身份尊贵,皇室的规矩教养早就深深刻在他的一言一行中。尤其是自他坐上了那个天下至尊的位子后,更是养成了喜怒哀乐不假辞色,天崩地裂不动如山的性子。 可在听到他从小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的小女儿,泪眼朦胧,抽抽噎噎第跟他说她有孕了的时候,他一向沉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痕。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却又不敢想太多。 他不敢想,这些日子以来,她独自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少。 她藏着掖着,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不适,还要承受思想和心理上的压力。可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错,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却因为那些她不敢亦或是不想说的理由,最终承担了所有苦难。 姜徵的双眼霎时间便有些模糊,他在深深的自责。作为一个父亲,他似乎没有保护好他的小女儿。他没有做到当初向亡妻承诺的那样,替他们的孩子遮风挡雨。 姜希微自己本就眼含热泪,看不真切,便没有发现姜徵的异样。 只有孙思愈,借着烛光,看到了那个帝王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他当下心中巨震,随后猛地低下头去。 好在姜徵已身居高位二十余载,虽心中巨痛,但还是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他伸出一双大手将他的小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安慰和依靠。 “没想到一眨眼,我们阿霁,也要做母亲了。你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姜希微张了张口,艰难道:“可是父皇......” 姜徵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打断她道:“人生在世,一辈子长的很。能够相遇就已是有缘,而能够相伴更是莫大的幸运。无论结果如何,时间长短,只要现下它还在,哪怕是它曾经存在过,便已是万分不易。” 姜希微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默默流下来,喃喃道:“父皇......” 姜徵伸出带着薄茧的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干净眼泪,哄劝道:“阿霁莫哭,不必怕,父皇在呢。” 姜希微紧紧埋在他怀里,闭上双眼,闷闷地“嗯”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姜徵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平,又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才对始终守在一旁的孙思愈和梅见霜见使了个眼色。 四人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一到外间,姜昱已在等着了。 孙思愈不等姜徵开口发问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张口请罪,随后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姜徵沉默着站着,良久才道:“公主腹中的孩子,你有多大把握能保住?” 孙思愈犹豫一瞬,抿唇道:“不足三成。” 姜徵闻言似乎愣了愣,才轻轻重复了一句:“不足三成啊......” 过了片刻,姜徵才道:“方京元去了哪里?” 霜见低头回道:“宜州。” 姜昱闻言皱眉:“宜州?他去宜州干什么?” 霜见道:“奴婢不知。但......公主似乎是知道的。” 姜徵立刻道:“派人去宜州,想办法找到方京元,让他速速回来。” 他的女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这其中也是有他的原因在的。何况再过不久他们二人即将成婚,这事也是瞒不住的。 或许,有他在,他的女儿也会好受一些。 ...... 姜希微自那天之后,心中积压的情绪释放了许多,人也看着松快了些。 她听见外面传来欢快的鸟叫声,算了一下日子,知道现在外面定然是春意盎然的景象,便让梅见帮她把寝殿的窗户打开。虽然出不去,但能看一看外面的景色,也是好的。 自从孙思愈说了让她卧床休养之后,除非必要,她从不曾下床。她知道腹中的孩子怕是很难留住了,但她还是想着,尽力多留几日。 万一......万一上天慈悲,就留住了呢? 她现在都想通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无所谓瞒不瞒了。就算是方京元现下回来了,她也不再担忧发愁,就直接告诉他,又能如何? 未来的事,常无定数,谁也说不准。何苦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以后,苦了当下的自己呢? 想通了这一点,姜希微便豁然开朗,一度嘲笑自己,也算活了两辈子了,怎还是如此看不开? 如此过了七日,姜希微的情况似乎慢慢稳定了下来,孙思愈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姜希微却突然见了血。 那是三月十四的晚上,姜希微被梅见和霜见两人扶着,慢慢走去浴房。可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僵住了身子。 霜见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立刻皱眉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旁的白花花突然也变的焦躁不安起来,围着姜希微不住地打转,嘴里发出哀切的呜咽声。 姜希微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踝,有鲜血蜿蜒而下。 梅见和霜见也发现了,双双失声叫道:“公主!您流血了!” 霜见率先反应过来,对梅见道:“快,将公主扶到床上!我去叫孙太医!” 孙思愈很快便到了安和宫,把了脉后立刻奋笔疾书草草写下一张药方,急声道:“快!拿着这张药方,立刻去太医院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煎得浓浓得立刻拿过来!” 霜见接过,转身就向外跑去。 姜希微躺在床上,额头上起了一阵阵的冷汗,梅见拿着打湿的热帕子在床边一遍遍地给她擦汗。 姜希微忍着小腹额疼痛,无力地问孙思愈:“我......它是不是、是不是......” 孙思愈止住她的话头,安慰道:“它还在,还在的。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保住它。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用管,只安心躺着就行。” 很快姜徵和姜昱一前一后匆匆赶来。 自那日他们知道后,便下了令,公主这边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刻去报。 姜徵看着躺在床上,脸上无一丝血色的姜希微,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才大步走过去。 姜希微睁眼看到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来,轻声道:“父皇,皇兄,你们来了......” 姜昱皱眉道:“不想笑就不必笑,在我们面前就不要逞强了。” 姜徵宽慰道:“阿霁不怕,今晚父皇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们。” 姜希微闻言,脸上的那丝笑便收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连着三日,一向勤勉的姜徵都没有上早朝。 第120章 失去 宜州地处江南一带,这个时候树木花草都已蒙上一层厚厚的新绿。 方京元看着窗外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心却早已飞到了都城。 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知道她中了百日梦的当天,他便立刻飞鸽传书给了留在都城中的暗线,让他想办法将此事告知宫中,切不可给她服用安神助眠和补气血的汤药,也言明了自己会尽全力寻找解药,让他时刻关注宫中的动态,一有异常就立刻写信来报。 如今已经又过了五日,可他这边还是一无所获,他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方毅从外面走进来,周身还萦绕着未散的血腥味。 他拱手道:“公子,今日杀的是大长老的最后一个儿子,他......还是没说。” 若是按照往常的手段,这样的人在他手里定然不会撑这么多天。可他年纪大了,又握着保命的东西,那些手段便通通都不能用。一个下手重了,他死了不要紧,可远在都城的那位却也难活。 现下真是投鼠忌器。 方京元闻言闭上了双眼,复又睁开,站起身道:“我去。”他已经没什么耐心。 方毅跟在他身后刚出了院子,就见一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见到方京元后立刻抱拳道:“属下参见家主。” 方京元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可是都城那边有什么异动?” 那人低头道:“启禀家主。都城线人传信,说皇上已经三日未曾上朝了。” 方京元大惊失色,甚至后退了两步。 方毅不解,刚想抬手扶他,猛然间就看见他惨白的脸色,心中顿时一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京元怔愣在原地,脑中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徒留下阵阵尖锐声。 他自是知道姜徵的为人。自他登基以来,除了皇后故去时他罢朝十日,此后无论种种他从未懈怠过一日。现下他罢朝三日...... 方京元莫名有种感觉,一定是阿霁出了事,且一定不仅仅是因为百日梦的缘故。那还能因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她......现下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关头。 可他现在却远在宜州,竟对她的境况半点都不清楚。 事情一再脱离他的掌控,又关系着他最在意的那个人,恰逢他还不在她身边,一时间方京元只觉得惊怒交加。 良久,他才缓过来,对那人道:“再去查,去查皇上究竟是为什么罢朝!”说完,他便立刻大步向关押着大长老的院子走去。 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喊着:“家主!家主!外面有人找您!” 方京元顿住脚步,转身看过去,冷声问道:“何人?” 那人断断续续道:“他说他姓顾,是新上任的宜州刺史,说是找您有紧要事,让你立刻出去见他。” 是顾月白! 这个紧要当口,能让他来找自己的,只能是......阿霁! 想到此,方京元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大门外,顾月白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脸凝重。 “顾月白!是不是阿霁出了什么事?”方京元不等跨出大门,就已经冲他喊了起来。 顾月白猛地看向他,神情严肃间带着无尽担忧,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神色间的慌张不似作假,或许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此时他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眼底尽是血丝,脸色难看,犹如人间厉鬼。 他是爱重她的,顾月白想。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成婚,到那时自己就彻底没机会了吧? 她生了病,除了皇上和太子之外,只有他才有资格知晓。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传话儿的。 方京元见他不说话,不耐烦地上前用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说话啊!她怎么了?!” 顾月白回过神来,忍痛道:“她......生病了,似乎不太好,具体我也不清楚。是皇上急召,让你立刻回都城。” 方京元闻言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站定。果然......他心中最坏的猜想应验了。 顾月白见他失魂落魄完全没了主心骨的样子,皱眉道:“别愣着了,你还不快快回去!” 方京元粗喘了几下,也没理会他的话,转身就往回走。 顾月白急了,大步赶上去拉住他皱眉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都城?她还在等你!” 话音刚落,就见方京元神色陡然一变,一手捂住胸口,从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周遭的人见状大惊,纷纷上前来扶着他。 顾月白也愣住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也不过是拉了拉他罢了,顶多力气大了点,但也绝不至于让人吐血。 方毅急切道:“家主!您怎么了家主!?” 方京元看着地上的那一滩鲜血,愣愣地出神。身体里的蛊虫在激烈地挣扎扭动,撕扯着他 的肌肉和神经,痛的他眼前发黑。 他明确地感觉到,方才一定是她出了什么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空中传来一声尖啸,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方毅饲养的鹰隼。经过训练,这鹰隼也能跟信鸽一样传信,且飞得更快。 但因鹰隼训练起来极为不易,因此方毅当时也不过是只训练了两只。一只如今就在宜州,另一只被他留在了都城。 他离开之前,特意交待过,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可用鹰隼传信。 而今那只本该在都城中的鹰隼出现在了宜州,定然是都城中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方毅神色一凛,立刻就招手让鹰隼下来,随后就将系在它脚上的竹筒取了下来,直接交给了方京元。 方京元慌乱地从里面取出信件,那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可却看得他目眦欲裂,复又吐出一口血来。 那信上写的是:安和公主有孕,然有小产之兆,恐难保全。 方京元看着那寥寥数字,脑中却轰鸣阵阵,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视线里俱是模糊一片,唯有手里的信是清晰的。此前种种在这一刻终于都被串联起来。 上一次去因果寺时,不立大师所说的留不住。 买完桂花糕送她回宫的路上,她的手捂着的地方不是胃,而是......小腹。 离开都城之前的那几天,她对他始终避而不见。 离开那日,他说要回宜州,她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细想下来,当时她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凡此种种,原来都是因为,她有孕了。 他们再次有了孩子,却还是没能留住。 第121章 决绝 方京元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随后甩开众人朝里走去。 顾月白不解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他收到那封信后的表现。他想,一定是公主出了事。他心下担忧,便想向他问个清楚。 方毅拦住想要跟上去的顾月白,不卑不亢道:“顾大人,请留步。” 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有力而坚定,顾月白看向他,说道:“本官乃是宜州刺史,你胆敢拦我?” 方毅咧嘴一笑道:“顾大人恕罪。”嘴上说着讨饶的话,动作却还是丝毫不让。 “毕竟,就算是刺史大人,也不能擅闯民宅吧?” 顾月白语塞,又看向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方京元的背影,只能拂袖而去。他还得尽快回去写信,给皇上复命。 方京元衣衫染血,一脸肃杀,眼神里都是冰冷和嗜血之气,大步朝关押大长老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看见他的样子,都吓得说不出话,连忙闪到一旁避让。 片刻,方京元就到了关押大长老的房间。 守在门口的人还未及行礼,他就一脚踹开了房门。脚下的力气太大,连门都掉了半扇。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大长老,冷声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守在门内外的人闻言,立刻拱手称是,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地上有几大滩还未完全风干的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方京元踩着那些血,径直走到了大长老的面前。 大长老此时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本来平静无波的面容在看到他的情形时立刻就有了慌乱,他急切地问道:“家主!你、你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方京元见状,讥笑一声,回头看了看地上那摊最新鲜的血,说道:“听方毅说,今日死在你面前的是你最后一个儿子。不知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儿子惨死在面前的时候,大长老您是否也这么惊慌和......担忧呢?” 大长老闻言,神色一变,又成了那个古井无波的样子。似乎无论是谁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方京元继续道:“方毅说,他第一天在你面前杀的就是你最宠爱的小儿子,当时你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红了眼眶,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大长老竟然如此冷血吗?” 大长老沧桑道:“如今我被家主关在这里,依然如同一个废人。家主要如何处置我的家人,我又能如何呢?人生在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早晚罢了。” 方京元轻笑一声,轻声道:“是吗?可我看你方才见到我带血的样子时,反应要大得多。怎么?大长老这么关心我?怕我死啊?” 大长老抿唇不言,重新闭上了眼睛。 方京元却好像确定了什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慢慢道:“我杀了你的亲人,你一定恨不得我死吧。没关系,你只要安心等着,再过不久我就会死在你面前。” 大长老猛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微抖着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方京元笑着道:“你也知道我心里爱重她,我又怎会不留后手呢?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已服下情人蛊的子蛊,她若有事,死的一定是我。” “我若死了,你心中的那些所谓大业,你以为还能有实现的一天吗?” 大长老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服下了情人蛊!你为了她,竟然愿意替她去死?!” 方京元索性挑明了跟他说:“我知道大长老心中想的是什么。你无非就是觉得,我是因为她的出现才鬼迷心窍放弃复仇大业。若仅仅是如此,那我也实在是有负族中这二年多年的栽培。可大长老你想过没有,前朝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天下太平,大冶国立强盛,万邦来朝,百姓安居乐业。若是我们执意为了那些两百年前的人事打破这一切,在百姓眼中,我们就是乱臣贼子。百姓们是不会在乎我们身上流着的是不是前朝皇室的血,他们只会记恨、唾骂我们。到那时,九方皇室就会被千夫所指。这些,大长老你都想过吗?” 大长老闻言,愤怒道:“他们姜氏一族才是乱臣贼子!我九方皇室才是这天下正统!这天下,本是我们九方家的!我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百姓?那些愚民,他们懂什么!” 方京元冷笑道:“乱臣贼子?当初若不是九方家的先祖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又怎会激的民怨沸腾?姜氏一族起兵谋反,也不过是顺应民意。” 大长老被他的话气得脸色通红,怒目圆睁,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斥道:“你放肆!大逆不道!”说完,他就气息不畅地捂着胸口,大口地呼吸。 方京元冷眼看着他,并没有上前帮他。只等他终于平顺下来,才继续道:“当今皇上雄韬武略、兢兢业业,无愧天地更无愧百姓,就连太子殿下也是难得一见的经世之才,有他们二人在,未来百年,大冶都会昌盛不衰。且大冶兵强马壮,若我们此刻起兵造反,你凭什么认为会成功?就凭那些下三滥的下毒之法吗?” 大长老气结,捂着胸口道:“你给我住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方京元断然道:“但必须心怀天下,以家国大义为首!若上位者心中对百姓不存悲悯之心,最后终会倾覆。大长老,你休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你大可以不告诉我百日梦的解药在何处,也可以继续将我二叔一家藏匿起来。但我保证,在我死之前,一定会杀尽所有九方家的血脉,以绝后患。” “你若不信,我可以让你最后一个死。你不在乎自己族人的生死,可以。那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所有九方家的人在你眼前死去,让你彻底绝了那些妄念!” 大长老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怒视他道:“你、你敢!他们、他们也都是你的族人和亲人!” 方京元厉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要尽力保全他们,让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可以安乐无忧!若我明知道你要做的事会将他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还无动于衷,我就不配当这个家主!” “大长老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族人们心中真正的想法么!?他们不想当什么皇族贵族,他们只想安稳顺遂地和自己的家人过完这一生!” “是你!是你一意孤行,才让他们落到如此地步!与其被你这样的连累,亦或是我死之后再被其他有心之人利用,我宁愿亲手杀了他们,以保万千百姓安居乐业!” “九方京元!你敢!” 方京元淡淡道:“你大可以睁大眼睛看看,我究竟是敢还是不敢!”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 走出房门前,他看着外面的天光,沉声道:“大长老此前一直想让我娶妻生子,早日为九方家开枝散叶。可现下,你却亲手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儿。”说完,不等他再开口,大步离开了。 第122章 险胜 方京元从回到自己的院子,衣服都没换,就把自己的心腹全都叫了进来,凌肃也在其中。 凌肃看着眼前一身狼狈的方京元,眉心狠狠皱了起来。方才大门口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方京元先对他开口道:“凌肃,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回都城。” 凌肃闻言松了口气。无论公主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都是要先回去。幸好......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方京元有对方毅道:“将其余所有九方家的人都关在一起,派人严加看管,一个都不许放。”想了想又道:“就关在大长老的院子里,不够的话就关在隔壁的院子里。让看守的人将消息散出去,就说因为大长老执迷不悟,不肯将百日梦的解药和二爷下落说出来,家主大怒,下令处死所有九方族人。” 话音刚落,房内的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但也只是一瞬,便都收敛了神色,重新变得淡定。 家主的决定,他们只需要遵从就是,至于其他,家主自有他的道理。 方毅没有问为什么,直接领命而去。 方泓皱眉问道:“家主,您现在就要回都城吗?那百日梦的解药和二爷的下落......” 方京元低垂着眉眼,沉默片刻才道:“你留下继续探查,一有消息立刻飞鸽传书给我。” 方泓低头称是。 一个时辰之后。 凌肃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看着方京元拱手道:“方公子,马匹行囊都已准备好,随时都能出发。” 方京元闻言,仍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动也未动。他已经将方才沾血的衣袍换下,此时一身黑衣,衬得他瘦削的脸更为苍白,眼底尽是疯狂和孤注一掷。 见他许久没有出声,凌肃有些焦急道:“方公子,我们......何时出发?” 方京元轻出一口气,低声道:“再......等等。”他的计划,能不能成,就看此刻了。 ...... 大长老尚未从刚才方京元的话中回过神来,此刻仍处于胆战心惊之中,尚在思索那番话的真假,突然就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 他心里一惊,立刻撑起身子朝外看去。 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催促着将九方家的人都关在了院子里其他的房间,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脸上,都是绝望和愤恨。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要见家主!” “我们没有参与作乱的那些事,与我们无关啊!” “娘前!我害怕!娘前!家主真的要杀了我们吗?” “大长老!大长老!求求您了!您就把解药和二爷交出来吧!再不交不来,我们九方一族就要被灭族了啊大长老!” 外面的人哭喊叫嚷着,满面悲戚。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妇人,扒着关押大长老方将的窗户哭喊道:“大长老开恩!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从不曾想过重回皇室的风光,只想着跟家人一起了却此生!” 但她很快就被看守的人拉了回去,她却仍是挣扎着向大长老的房间伸出手,嘴里不住哭喊着:“大长老!求求您!我的孩子还小!他才两岁!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大长老!”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族人们很快就都被尽数关在了屋里,但还是有惊恐的哭喊声一阵一阵地传出来。 那些声音不断冲击着大长老的耳膜,让他难以安心。 九方京元,就真的这么狠心,要灭掉自己的族人吗? 他又想到前几日,他的孩子们当着他的面被人斩杀于此,死前他们也曾哭号哀求。 可他无动于衷。只以为内他心中想的是祖宗遗志,光复大业。一时的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为了让九方家重掌天下,没有什么是他舍不得的。 几十年来,九方京元是他眼里唯一能够扛此重担的人选。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却偏偏爱上了仇人之女,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甚至还要以命换命!简直是愚蠢至极! 如此耽于美色,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心性坚定、一往无前的家主? 为了让他重新变回原先的样子,他不惜囚禁二爷一家,以他家人的性命威逼他炼制百日梦。 他甚至纵容二长老他们作乱谋反,甚至还暗中推波助澜。 他所做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逼他放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好让他再次扛起家族重担。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看重那个公主!甚至要将族中众人都屠戮殆尽! 他又想到方才他说的那些话,随后看着漆黑的夜色,长叹一声。难道九方家多年筹谋真的错了吗? 大长老一夜未眠。 方京元亦然。就在他以为没办法的时候,方毅突然大步跑了进来。 “家主!大长老说了!全都说了!” 方京元一愣,随即整个人都脱力般向后靠在椅背上,放在桌上的手也在轻轻发着抖。 他赌赢了。 方毅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信和一个锦盒递上。 “家主,这锦盒是属下根据大长老的意思找到的百日梦的解药。他说二爷的下落还有其余的事情,都在这张纸上了。”方京元伸手接过,先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待看到盒中的解药后,放在桌上的手狠狠紧握成拳。 阿霁,有救了。 将锦盒收好后,他才拿起那封信拆开看了起来。 那上面写了他二叔一家的藏身之地,还让他善待其余族人,甚至写了......这些年来,九方家是如何暗中与北夷做铁器交易和军火交易! 方京元眉心狠狠一皱!他们竟然暗中与北夷做交易,这无疑是与虎谋皮! 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进来后直接跪地,低头颤声道:“启禀家主!大长老......大长老他、他悬梁自尽了!” 方京元抬头,看着那人黑色的头顶,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大长老。” 如果没有孩子的事情,他大概会留他一命。 第123章 返回 方京元到的时候,大长老的身体还在梁上挂着,脚下是一张踢倒的凳子。 他只看了两眼便吩咐道:“将大长老放下来,与他的族人们一起安葬了吧。”说完就走了。 解药已经到手,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回都城,到她身边去陪她。 临走之前,方毅问道:“家主,其余族人......” 方京元翻身上马,看中了一眼九方家的大门。那匾额上写的只是方府,九方这个姓是见不得光的。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将他们都放了,告诉他们,只要安分守己,不再想着什么祖宗遗志,他们都会跟家人平安度过这一生。” 方毅低头道:“是,家主。属下这就去传令。” 方京元又对方明道:“二叔他们一家就交给你去找,找到人之后,你就带着二叔去都城找我。”说完,一扬马鞭,飞奔而去。 阿霁,等我,我来了。 ...... 安和宫。 往日里,因主子喜欢花花草草,院子里便一年四季都有盛开的各色花卉,呼吸之间都是沁人心脾的芳香。 可现在,萦绕在鼻间的却都是苦人的草药味,经久不散。来往的宫人无不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注意发出了什么大的声响,惊扰到了室内养病的主子。 内室,苦涩的药味比院子里更为浓郁,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姜徵看着脸色惨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姜希微,眉心紧皱。 从她见红那天起,他便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心里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多看重,多舍不得。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顺利,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是他第一个孙辈。 皇后在世时,他们常常会依偎在一起,畅想着那些久远的事情。比如儿子和女儿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他们也可以过上儿孙绕膝的日子了。 可终究,他的皇后没能等到这一天,早早便因病先他而去。 而今,他的女儿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也没能保住。 他有时甚至在想,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他不得而知。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他的孩子们,都是命中注定,得到过就已是大幸。 姜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皱眉担忧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才低声道:“父皇,您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阿霁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从姜希微见红那天起,姜徵便寸步不离地在安和宫守着,生怕他一个错眼,他的小女儿就出了意外,像她母后那样丢下他而去。 一想到此,他便什么都不顾了。朝中大事自有那些大臣们处理,这诺大一个国家总不至于因为他的一时懈怠就垮掉。何况,有太子在,他也放心的很。于是,便有了自他登基以来,第二次罢朝。 一时间,朝野上下皆震动不已,纷纷猜测是否是龙体有恙云云。 好在太子和首辅大人携手齐力,才将朝中的震荡按了下去。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姜徵罢朝的第六日,也是姜希微小产后的第四日,在太子和姜希微的合力劝说下,他终于又开始上朝了。 是的,三月十六日的晚上,姜希微的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因为失血较多,小产之后,她的身体变得极度虚弱。一日里清醒的时间很少,连喝药都非常困难。因此,身体恢复的也很慢。 姜徵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忧和害怕。都说生产对于女子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多少身体康健的女子都因为怀孕生子而命丧黄泉。他虽然知道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担惊受怕。 因此,每天一下朝,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安和宫守着姜希微。上朝时也难免心不在焉,心里记挂着的都是自己那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小女儿。 ...... 不过几日的光景,姜徵看起来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 他看向一旁的姜昱,问道:“近来朝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姜昱闻言一愣,这样的话在之前是不会从他父皇嘴里说出来的。 他总说,朝中之事无大小,关乎家国天下,百姓生计,事事都放松不得。 可现在......姜昱看着眼前鬓间生出不少白发的帝王,突然便觉得心酸。他头一次觉得,他心中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仿佛天神一般的父皇,老了。 姜昱缓了缓心中的情绪,低声道:“父皇放心,朝中......一切安好。儿臣知道您担心妹妹,可您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否则阿霁看了,岂不更加揪心?” 姜徵深深叹了口气,沉沉道:“父皇只是放心不下她,就想多陪陪她。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我心里有数。”说完,又问道:“方京元还有多久到?” 姜昱估摸了一下,回道:“应是明日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方京元从外面大步跑了进来。 ...... 宜州到都城,相隔千里。本来三天的路程,在方京元的紧赶慢赶下,硬是让他两天就到了。 他骑马直接到了宫门口,表明身份后,守门的侍卫立刻就进去通传。 不到一刻钟,便回来说让他进去。 一路上他脚步飞快,领路的宫人跟在他身后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越靠近安和宫,他心跳的就越厉害。 等终于到了安和宫,他陡然升起一阵胆怯。进去之后,他要如何面对她呢?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没能陪着她。一想到她是独自一个人承受怀孕之苦和小产之痛,他就心如刀绞。 霜见和孙思愈恰好从太医院过来,看到他的身影后,都是一愣。 还是孙思愈先反应过来,大步走上前道:“方公子!你可终于回来了,快进去吧!”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将他拉了进去。 穿过院子,踏上第一节台阶后,方京元如梦初醒。甩开孙思愈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直接飞奔进去。 不管见面之后,她要如何对他,打也好,骂也罢,他都受着。此生,他都一定要陪在她身边。 打定了主意,他的眼里心里便只剩下那个她。以至于他连一旁守在床边的姜徵和姜昱都忽视了,连礼都未行,直接冲到了姜希微的床前。 当看到她病弱的样子后,方京元喉头一哽,眼眶便立刻红了个彻底。 他张了张口,语带哽咽道:“阿霁,我回来了。” 昏睡中的姜希微似有所感,紧闭的双眼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大约是睡了太久的缘故,猛一见到光亮,姜希微的双眼便被刺的生疼。 方京元立刻伸出手捂住她的双眼。 眼前重新被黑暗笼罩,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是带着温暖的。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扫着眼前的那只手心。 良久,她才张了张发干发白的嘴唇,低声道:“方京元,你回来了。宜州的事,你都处理好了吗?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字字句句,半点不提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 第124章 苦涩 方京元见她这样轻描淡写,心中更觉悲痛。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放到了她的小腹。 姜希微因为他的动作,身体变得僵硬。 方京元的声音发抖,轻声道:“阿霁,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姜希微的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最后终于撑不住眼睛的酸涩,眨了眨眼睛,立时就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方京元的手掌。 感觉到那点湿润,方京元的手掌痉挛了一下。他拼命忍下心中的悲痛,缓缓挪开遮住她双眼的手掌,看向她满含泪水的通红的双眼。 姜希微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方京元,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前她一直瞒着他不让他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个孩子却也已经离开了。 凭心而说,她对他,是愧疚的。 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本应知道一切,就算最后终究是留不住,可最起码自己腹中的孩子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它的父亲也很爱它。 上一世,因为她的自尽,他们的孩子也随之一起去了。 这一世,明明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可她还是留不住他们的孩子。 甚至......甚至在最开始她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还总是对它说一些不好的话。 老天爷,她都对它说了什么啊? 她说它让自己发愁,说它来得时机不对,还说自己这辈子就没想过要生养孩子。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对它说的这些话,让它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不被宠爱的,所以才伤心地离她这个失败的、狠心的母亲而去呢? 它是不是在怪她?会不会恨她? 只要一想到这个,姜希微就饿得心如刀绞,痛得她恨不得现在就陪它一起死去。 都是因为是她不对,是她不好。这一切,都怪她啊!她才是那个应该死掉的人啊! 方京元始终都在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此刻见她似然不说话,但那双眼睛里分明藏了许多心事,欲说还休。 他最是明白她,见状立刻就道:“阿霁,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真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我们的孩子,我才是罪魁祸首,要死也是我死。而你,你也承受了很多伤害,你是无辜的。” 姜希微闻言,眼泪流的更凶,她依然不说话,亦或是说不出话,只是在用尽全力的摇头。 方京元捧住她的脸,不让她再动,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沉重道:“阿霁,我求求你,你一定不要有事。我求求你......我们已经没有了孩子,我只剩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你,你......你一定要撑住,你、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方京元说着,却也控制不住地掉下了眼泪,一颗一颗,都落在了姜希微的脸上,与她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姜徵和姜昱见状,本有一肚子要斥责方京元的话要说,此时也都说不出来了。 姜昱或许还不能够感同身受,但姜徵是很能够体会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想的。作为那个孩子的生父,他心中的悲痛和不舍,并不比他这个做外公的少。 姜徵微微抬起头,将眼角的少许湿润憋回去,随后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对一旁同样眼眶发红的姜昱说:“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将空间留给这对刚刚失去孩子的年轻父母互相倾诉,互相舔舐伤口。 此后岁月漫长,他们将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早逝的第一个孩子。 姜希微伸出苍白无血色的手,轻轻擦去方京元的泪水,虽没有发出声音,但看口型,她说的是“不要哭”。 方京元便再也撑不住,狠狠将她抱住,整个人都埋在她的怀里,身体剧烈抖动。虽也没有哭出声音来,但姜希微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悲懊。因为他的泪水很快就将她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粘腻地粘在身体上,有点像那天她流的血。 她双眼呆滞,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拍打着方京元的背,除此之外,她也再无余力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孙思愈试探的声音。 他踮起脚尖,努力向里看去,但重重帷幔遮挡了他的视线,只能大声道:“方公子!公主该喝药了!” 方京元也早已停下了痛哭,只是还抱着人舍不得撒手。 幸好,她还在。 孙思愈见里面没有声音,便只能咬牙再次喊了一声:“方公子——”话还未喊完,就见方京元已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那样子,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他方才必定是很伤心地哭过了。 孙思愈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一时便有也反应不过来。 但方京元并不在乎这些,镇定地接过他手中的托盘,低声道了个谢,便转身进去了。 孙思愈看着他的背影咋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随后不知为什么,他也掉了泪。不过很快他就整理好了情绪,转身出去了。 方京元坐在床边,手里端着药碗,一点一点地吹凉些才将勺子抵在姜希微的嘴边。 姜希微面不改色地全都喝完了。 这更让方京元觉得揪心,她之前明明是那么怕苦的。 他还记得,上一世,她不小心得了风寒。煎好的汤药里虽然已经加了甘草,但她依然嫌苦,每次喝药都要他在一旁哄上好半天才勉强能喝下去。 有时候就算是喝下去了,也会再呕出来。呕的她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小小的窝在他怀里,让他觉得心疼难耐,恨不得自己替她生病喝药。因此,上一世他格外注意她的身体,很少让她生病喝药。 而现在,她已经可以一声不吭,连眉心都不曾皱一下,就将这一碗闻着就很苦的深褐色汤药喝完。这样的转变,以及蕴藏在其中的经历,都让他不敢深想下去。 方京元放下药碗,从盘子里取出一块蜜饯递到她嘴边,心疼道:“吃块蜜饯吧阿霁。” 姜希微低垂着眼,微微摇了摇头。 方京元的手僵了僵,默默收了回去,随后问道:“不哭吗阿霁?” 姜希微似乎愣了愣,微微抬眼看向他。 方京元看着神情呆滞的她,闭了闭眼睛,才尽力扯起一抹安抚的笑,他的声音很轻,几乎算得上是气音了。 “我来尝一尝。”说着,他便慢慢靠近。 姜希微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却并不想躲。因为她也想让他尝一尝,她有多苦。 方京元吮吻住她的嘴唇,舌尖轻轻探进去,去尝她嘴里苦涩的药味。这大概是他吻她最轻的一次,像是在吻一场迷离的梦,稍一用力仿佛就会破碎。 良久,方京元才抵着她的唇轻声道:“真苦啊。” 第125章 解药
<\/header> 这夜,方京元留宿在安和宫,没有回去。<\/blk> 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姜希微,生怕她再出一点差错。等到夜深了,她睡得稍微沉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地离开。<\/blk> 孙思愈还在偏殿等着他。<\/blk> 他到的时候,孙思愈正坐在凳子上,一手支着脑袋打盹,时不时还吧唧一下嘴,溢出几声梦呓。<\/blk> 方京元走过去,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blk> “嗒嗒嗒——”<\/blk> 孙思愈迷糊着睁开眼,看到眼前人是方京元后,立刻清醒了过来,坐直身体的同时还用袖子擦了擦嘴角。<\/blk>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公主才睡着?”<\/blk> 方京元“嗯”了声,随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方锦盒递给了他。<\/blk> 当日他知道大长老派人对她下了百日梦后,立刻就让人给孙思愈传了信,并嘱咐他切不可对第二个人说起这事儿。他虽对着大长老说的冷酷残忍,好像全不在乎族人的身家性命,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忍的。毕竟,族中很多人都并无不轨之心。<\/blk> 若是让姜徵或者姜昱知道了她中毒这事儿,一定会震怒,还会下令追查到底,届时九方家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也就到了全族覆灭的时候了。<\/blk> 孙思愈接过锦盒后搓了搓脸,让自己更加清醒。<\/blk> 他从锦盒里拿出一枚丹药,放在鼻间仔细闻了闻,又问道:“可有配制的方子?”<\/blk> 方京元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blk> “怎么说?”孙思愈挑眉问道。<\/blk> “我已经知道配制百日梦那人的下落了,也已经派人去找,一旦找到立刻就将他带来都城。”<\/blk> 大长老临死前虽然将这百日梦的解药交了出来,可他还是不放心,怕他提前在解药里动了手脚,因此并不敢贸然给她服用。好在他已经知道了二叔的下落,到时让二叔再重新配制解药,那时才是万无一失。<\/blk> 孙思愈问药倒是有些惊喜道:“哦?那敢情好啊!我想见这配制百日梦的人想了很久了。他一定是个药学上的天才。到时说不定还能跟他讨教讨教医术。”<\/blk> 方京元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恐怕不行。他这一生只一心钻研毒药,对治病救人这事从不感兴趣。”<\/blk> 孙思愈不赞同道:“毒医本就是一家,能在其中一道上取得成就者,对于另一道也会触类旁通。你那位故人虽说不为人看病,但必定也是懂医术的。”<\/blk> 方京元对此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随你吧。”说完就站起身准备离开。<\/blk> 孙思愈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公主小产这事儿与百日梦息息相关,你......这件事儿你可要告诉公主?”<\/blk> 方京元的身形顿了顿,随后抿唇道:“自然是要告诉她的。”<\/blk> 孙思愈纠结道:“虽说这事儿非你所愿,但终究是与你有关。若告诉了公主真相,你......你就不怕公主会怪你甚至恨你吗?”<\/blk> 方京元闻言,摇头道:“你不懂,若真是你说的那样,她将孩子的事情都怪罪于我,那才是最好的。”说完,便大步走了。<\/blk> 内室里燃着一支蜡烛,发出的光亮并不清晰,但也驱散了夜的黑暗。<\/blk> 是姜希微让人留的。自小产之后,她便开始怕黑,就算是睡觉的时候,房内也要燃着烛火。<\/blk> 方京元踩着昏黄的烛光轻手轻脚地回到内室,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姜希微。<\/blk> 百日梦的毒还未解,她依旧睡得不大安稳,此刻眉心还是皱着的。<\/blk> 方京元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两指轻轻将她眉心的结揉开,又想起方才孙思愈说的话。<\/blk> 阿霁现下将失去孩儿的过错全都归咎于己身,重重愧疚自责压在她心里,长此以往,她又如何能受的住?<\/blk> 与其让她这样受苦,他当然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反正......她本来就恨自己,再加上这一重,无非是更恨自己一点。但这些都没关系,她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blk> 何况,这事儿本就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人对她下了毒。也是他粗心,没有及时察觉到她怀有身孕一事,才让她独自一人忍受千般苦楚。<\/blk> 无论何种惩罚,对于他来说,他都受的心甘情愿。<\/blk> 正出神间,姜希微嘤咛一声,从睡梦中悠悠转醒。<\/blk> 方京元见状,立刻俯身凑近她,轻声问道:“阿霁,怎么醒了?可是做噩梦了?”<\/blk> 姜希微是做了噩梦。梦里,那个死去的孩子拉着她的手,天真地问她:“娘亲,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发愁了?”说完,眼角就流出了血泪。<\/blk> 偏它边哭还边对她道歉:“娘亲,对不起,是孩儿的错......孩儿以为,娘亲会很欢喜的......真的对不起娘亲,孩儿不是故意要让娘亲苦恼的......”<\/blk> 姜希微闻言,眼泪流的更凶,她张口想要跟它说很多,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blk> 她想说她很欢喜,她一直都很欢喜的,她也不是不喜欢它更没有不想要它。她想让它回来,她一定会好好待它,让它不再受苦。<\/blk> 可她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急得她只能掉眼泪。<\/blk> 那孩子见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给她擦眼泪,说道:“娘亲不要哭,现在孩儿走了,娘亲以后就再也不用苦恼啦!”说完,它又低落地垂头。良久,才又抬起头看着她道:“娘亲,你要好好保重。孩儿......孩儿这就走了。”说着,抓着她衣袖的手就慢慢松开了。<\/blk> 姜希微立刻伸出手握住了它的小手,她说不出话但始终在用力的摇头,握着它的手也丝毫不敢松懈。她怕一旦她稍稍松了手,它就会消失不见。<\/blk> 但大概是她用的力气太大了,弄疼了它,它的眉心轻轻皱了一下。<\/blk> 姜希微一惊,手上的力道便立刻松了几分,但同时也将它整个小小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blk> 那孩子似乎是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相信地、怯生生地说道:“娘亲,你这样抱着我,是不是说明,娘亲你也不是太讨厌我?”<\/blk> 姜希微用力点头。她从来,都没想过不想要它啊!<\/blk> 见她点头,那孩子立刻就高兴起来,伸出小手笨拙地拍了拍她哭得不断抽搐的背,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娘亲还是喜欢我的!”<\/b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