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着] 无限穿书》 第1页 [bg同人] 《(综名着同人)[综名着]无限》作者:楚蛮人【完结】 文案: 婳儿未婚独居的姑姑车祸离世,把家里的老房子留给了她。 小房子既幽静又清雅,婳儿有了闲情逸緻,从书房摸了本书躺在摇椅上看 这摇着摇着一不小心就摇到了书中世界。 然后就穿书上瘾,毕竟书中有: 温柔深情的南方骑士,风流不羁的琏二爷 嘴贱毒舌的英伦贵族,抠门务实的小秀才 …… 排雷:女主醒来后可以自行选择清除记忆,保留记忆剔除情愫,或完全保留记忆。 书中世界: 《飘》苏伦&mdot;奥哈拉 《梦》王熙凤 《秀才家的小娘子》婳儿 《简&mdot;爱》伯莎&mdot;梅森 内容标籤: 红楼梦 西方名着古典名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婳儿,邵宗林 ┃ 配角:各个故事的人物 ┃ 其它:慢穿,西方名着,东方名着 一句话简介:她是穿书界的浊流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一卷 :《飘》苏伦&mdot;奥哈拉 第1章 苏伦&mdot;奥哈拉1 婳儿推开白色的木窗,感受阳光的温暖和草木的芬芳,烦乱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不就是穿到书中世界嘛,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大不了。 说起来,这事真的很玄幻。大概半个月前,婳儿未婚独居的姑姑车祸离世,留下遗嘱:名下三间店面他们姐弟三人一人一间,除此之外,还把家里的老房子留给了她。 这老房子是个小二层的别墅,建了有十来年了,因时常有人打理修缮,既幽静又清雅,不见一点都破败。从小在城市蜗居的婳儿一住就喜欢上了这佳木繁荫、鸟语花香的小别墅。 她料理完姑姑的后事,没跟爸妈商量后就辞了工作,打算考个编制在乡下教书。 也许是因为闲了下来,也许是因为环境不同,自毕业后就不曾摸书的婳儿也有了闲情逸緻,从书房摸了本名着来读。 米切尔的《飘》,婳儿久闻其名,也看过电影,就是没看过书。 她躺在凉亭的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享受微风的轻抚,只觉人生当如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她已在书中世界,成了苏伦&mdot;奥哈拉——那个想穿姐姐绿色舞衣的小姑娘,那个被姐姐冠冕堂皇地抢了未婚夫的小姑娘,那个既比不上姐姐漂亮又没有妹妹讨喜的小姑娘。 苏伦&mdot;奥哈拉这个小姑娘,婳儿想想都觉得悲催,不过长得倒是还行,细眉细眼、高挺的鼻子、小巧樱红的嘴唇、粉面桃花般的脸盘。 婳儿端详着这张脸,搞不懂她为什么只能捞到一个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父亲的情人。难道是因为甘迺迪先生有比县里谁都更多的土地? 不过,如今她成了苏伦&mdot;奥哈拉,肯定是要和这位甘迺迪先生分道扬镳的,好歹得捞个小帅哥呀! 婳儿想入非非的时候,嬷嬷推开了房门,后面跟着个小黑妞,小黑妞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的食物是奥哈拉家女孩赴宴前必须吃的,以保姑娘们在宴会上像只小雀子一样吃得斯斯文文。 “嬷嬷,早上好。百里茜,我吃不了这么多,请放一半回厨房。” “不,苏伦小姐,我知道你吃得完。我的小乖乖,别伤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你的老嬷嬷的心,乖乖地吃完,漂漂亮亮地去‘十二橡树’村赴宴,让那些小伙子好好瞧瞧奥哈拉家小姐的淑女风范。” “嬷嬷,我只吃得下一半。而且你的心可不是全心全意为我。我敢打赌,在你心里,我给思嘉提鞋都不配。” 嬷嬷被苏伦的一番言论惊呆了!虽然她确实最喜欢思嘉小姐,但苏伦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就算她知道了,以苏伦小姐的骄傲也该不承认呀! 嬷嬷有一种恐慌,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的一团熟泥变成了天边一片飘忽的白云,高高在上又捉摸不定。 “我要去告诉爱伦小姐,要是爱伦小姐知道你这样说我,准要不高兴。我是在老小姐房里长大的,养育了两代罗毕拉德家的小姐,而你这样伤嬷嬷的心,言语……” 婳儿懒得理论,乖乖坐下来吃东西,不过她只吃了一小碗火腿肉汤、一个荞麦饼就作罢了。 “再吃个山芋,兔儿的胃口都比你大。” “这不恰恰说明我比淑女还淑女。” 嬷嬷哑口无言,气鼓鼓地帮婳儿束腰,转而嘟囔道:“换了思嘉小姐,保准吃得一点不剩。” “换了思嘉,她保准一点都不吃。嬷嬷,你说是不是?”婳儿打开苏伦&mdot;奥哈拉的红桃木衣柜,一一排选,挑中了一件v领、喇叭袖、罩紫纱的白色丝裙,再搭配一条白色山茶花腰带。这就很仙了,再画个淡妆简直完美。 嬷嬷自认为奥哈拉一家子从身子到灵魂都是她的。如今苏伦屡屡顶撞她,而她又节节败退,让她尤为气恼,气恼之余,斗志徒生。 嬷嬷一双牛眼地死死盯着苏伦,好找出一点错处来说教,以保教养嬷嬷的威严。 婳儿翻箱倒柜,依着这具身体的记忆从五斗柜的衣料底下找出一盒胭脂。 婳儿打开胭脂的那一瞬间,嬷嬷就问道:“这是什么?” 第2页 婳儿忘了胭脂的英语单词,就告诉她是一种让人能更漂亮的物品。 “我从没看爱伦小姐用过,倒是看老小姐擦过,这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会用的东西。宝贝儿,你已经够漂亮了,用不着这东西,请把它交给嬷嬷。爱伦小姐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用这种下流东西会伤心的。” “亲爱的妈妈忙得很,恐怕没有时间为我伤心。嬷嬷,我要是你就不会为这点无谓的小事浪费时间。艾希礼要和媚兰小姐定亲了。你猜你的心肝宝贝儿会做些什么?” 嬷嬷气鼓鼓地瞪着苏伦,忽而得意地笑道:“俺的心肝宝贝儿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成打成打的先生来献殷勤,艾希礼先生订婚,与她有何干系?不过是河里的一条小鱼游走了而已。可是,苏伦小姐,你就把这下流东西都贴脸上,也捞不走思嘉小姐身边的一只虾。” 嬷嬷知道,听了这番话的苏伦小姐是不会用那下流东西的。若真用了还抢不走思嘉小姐众多情人中的一个,那就真的丢脸了。 婳儿可不是原来苏伦&mdot;奥哈拉,不服输道:“那就拭目以待!”说完边哼着小曲边涂胭脂,把嬷嬷气得不轻。 “我要去告诉你妈!我绝不允许你被人说三道四,更不允许你败坏这个家庭的声誉。” “嬷嬷,你若真为这个家族的声誉考虑,今天就该不错眼地盯着你的心肝宝贝儿。你猜思嘉今天会做什么?你说她会不会引诱艾希礼去私奔?如果他们真私奔去了,咱家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听了这话,嬷嬷很又恼又怒。恼的是她的小宝贝儿太任性,私奔这种事是完全能做出来。怒的是苏伦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就等着她的小宝贝儿出丑,还恨不得广而告之。 在嬷嬷心中,一个淑女是不该有这么阴暗自私的心思的。就是有,也不该说出来嘛。 唉,都怪她的宝贝儿太优秀了,才让人忌妒得发狂。想到这里,嬷嬷又一脸得意,温和地说道:“好吧。苏伦小姐就尽管用吧,看你能用这些下流东西捞到几个上等人。思嘉小姐就不用这些。” 真是叨叨叨个没完了,婳儿丢了胭脂冷道:“知道你的思嘉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岂是我等胭脂俗粉可以比肩的?用不着你在这强调。” 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盲目的攀比就够叫人噁心了,这有意的对比更叫人怒火中烧。苏伦在这日复一日的比较中,不变态已经够好的了。 虽然嬷嬷的初衷是好的,但婳儿还是很恼怒。她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嬷嬷,劳您代我向您的小宝贝转告一句话:‘若要享受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就要做好准备承受他人的妒火。’一旦她又行差踏错,有无数人落井下石,请叫她凡事三思而后行。” 婳儿以为她再三提醒,嬷嬷会警醒些,不想人压根没当一回事,居然不和他们一起威尔克斯家,而是留在塔拉协助爱伦对帐。 帐目难道比她的宝贝儿还重要?不,若许嬷嬷早就洞悉了一切,并默许思嘉胡闹呢? 父母总要在胡闹的孩子面前让步,只要思嘉能和艾希礼私奔,为了俩家名誉,长辈总要为他们举行婚礼。那样,思嘉就可以收穫一位有钱有名望的夫婿。反之,思嘉也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反而能让她明白她爱了一个并不爱她的人。 婳儿本想阻止思嘉跟艾希礼告白,那样她就不会因为赌气和报复嫁给英年早逝的查尔斯,在如花的年纪成为一个寡妇。如今看来很没必要,谁也不比谁傻,心中自有计较。 婳儿出生小资家庭,很少有机会出席西式宴会,如今能见识一番是很期待。她打扮得美美的,和卡琳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上等思嘉。 “苏伦,你真美,就像丛林深处走来的窈窕仙女,塔拉的最美丽的蔷薇在你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卡琳双手合十,真心贊道。 真是可爱小傻瓜! “你也是,我亲爱的妹妹。”婳儿亦不吝赞美道:“那堕入凡间的天使也不及你纯真,那漫步林间的小鹿也不如你可爱,那蜂儿酿造的花蜜也不敌你甜美,那清可见底的溪流也不如你澄澈,那摇摆的柳枝也不若你柔软。你是雨霁时山间湿却的空翠,是风起时水面漾开的涟漪,是月来时潭中掠过的云影,美得如梦如幻。” “谢谢你,苏伦!”卡琳自是知道这是恭维话,又不免期待这是真的,好叫布伦特能被她迷倒。 可实际上,布伦特早被思嘉迷得神魂颠倒,再看不到他人。要从思嘉手上抢走一个情人,比在世界末日来临前登上洛亚方舟还难。 卡琳消沉地吁了一口气,看思嘉斗志昂扬地上马车。 思嘉&mdot;奥哈拉已穿上了她漂亮的战衣,裹挟着满腔的勇气和不知是上帝还是撒旦赐予的谜之自信去征服一个男人。她坚信,只要艾希礼知道她爱他,就一定会带她远走高飞!这是一场必胜战争! 在16岁的思嘉&mdot;奥哈拉眼里,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第2章 苏伦&mdot;奥哈拉2 马车载着奥哈拉家三个心思各异的女儿往威尔克斯的农场驶去。它任凭驱使,一往无前,从不考虑路的尽头是什么。 在交叉道口,奥哈拉家偶遇塔尔顿家,奥哈拉先生十分欣赏这位懂得侍弄马的塔尔顿夫人,两人凑在一起就牛皮不断。 第3页 婳儿蔫蔫地在一旁听着,不插一句嘴。越接触外界她越肯定自己是穿书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穿来的,也不知道该如何穿回去,或者说能不能穿回去。 初来的好奇与喜悦慢慢褪去,恐惧点点漫上心头。来自和平盛世的她,要怎么才能在一个即将战火连天的世界活下去? 原身的爸爸是一个狂热的战争分子,会不惜倾家荡产来支持这场盼望已久的战争,一场註定必败的战争! 战败后,在战胜方的压迫下,她该如何活下去,奥哈拉家该如何生存? 这场战争的实质北方工业经济对南方农业经济的殖民。 南方蓄谋发动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是不满不断提高的关税降低南方农产品在国外的竞争力。而工业迅速发展的北方正处于资本积累阶段,需要南方的原材料和市场。 南方无处可逃。 婳儿依据原身的记忆知道,整个南方都在疯狂地种植棉花出口到英国,一旦战争打响,棉花出口就不难么容易了,那么英国的棉花就会涨价。另一方面,国外的工业产品进口也会被限制,南方的物资肯定会紧缺。 如果在内战之前或者战争初期,能够运送一批棉花到英国并进口一批工业产品,那么就能大赚一笔。且‘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家中的钱财最好兑换成金银。 可是苏伦虽然是一个喜欢存嫁妆的小姑娘,但她的整个嫁妆箱里的加起来也没有五百,关键是不好卖出去。 婳儿打定主意,赴宴回去就劝说奥哈拉太太把家里的现金拿出一部分兑换成黄金存到国外。若奥哈拉太太不同意,也要不择手段也要存下一笔钱。 在电影里,思嘉可是为了区区三百——还不够战前奥哈拉先生赌桌上输一场的钱而委身于小有资产甘迺迪。 甘迺迪正是苏伦的未婚夫,姐妹俩为此反目成仇。 婳儿善于低头。等到将来战败,塔拉破败不堪税金又奇高,婳儿会放弃,可思嘉却一定会保住塔拉。 若是存不下钱,思嘉不免要走老路,婳儿也要受制于人,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当然,婳儿是很欣赏思嘉的,可她那唯我独尊的臭脾气还真处不来。另外,让思嘉嫁给她那么鄙夷的甘迺迪先生,婳儿有些于心不忍。 下了马车,婳儿挽着甘迺迪,看思嘉一边和威尔克斯老先生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勾引甘迺迪。 甘迺迪激动地不知所以。 婳儿收回了搭在甘迺迪臂弯里的手,自顾自地进了威尔克斯家。 霍妮&mdot;威尔克斯双手捂嘴掩住惊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婳儿牵着裙摆,喜笑盈盈地过去打招呼。甘迺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而后在众人的打量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婳儿跟苏伦熟识的人打了一圈招呼,才找了僻静的地方问:“她很美。是不是,甘迺迪先生?” 弗兰克&mdot;甘迺迪一愣,脸色通红地回道:“是的,苏伦小姐。” 婳儿微微一笑,问:“比我还美吗?” “是的。哦,不,苏伦小姐,在我眼里,没有人比你更美了。” 婳儿失望地摇了摇头,认真道:“这个世界上比我美的人很多,难道你见一个喜欢一个?这个世界上比英俊的人也很多,难道我遇一个见异思迁一个?” 弗兰克恐慌道:“不,不,不。苏伦小姐,我不会。苏伦小姐,你知道,我一直,一直喜欢的……”弗兰克有些害羞了,看了苏伦一眼,又低下头,嗫嗫嚅嚅地说了个“你”。 婳儿就没有见过如此害羞的人,反倒不好意思欺负他,便直说道:“我会,甘迺迪先生,我会见异思迁。以前,我是因为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而你又比县里任何一个人都拥有更多的土地才喜欢你。可我今天发现,就像你会被思嘉的美丽吸引,我也更愿意看那些青春正好的绅士。我想,甘迺迪先生,从今往后咱们就当普通朋友吧。” 婳儿微微欠身,道了一句对不起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兴趣去欣赏甘迺迪先生那副被雷噼了的表情。 婳儿穿过庭院、大厅,扶着楼梯上了二楼,一头红发的赫蒂牵了她的手进了英迪亚的梳妆室,挤眉弄眼地问:“你今儿可真美!你是不是用了上次咱们偷偷买的胭脂?你的发型从哪本时尚杂志学来的?我也要去买。” “是用了胭脂,你可别跟人说,发型是自己想的,下次也给你梳一个。” “好。哎,你和甘迺迪怎么了?有人说你甩开他的手跳下马车,理也不理他。他像只丧家之狗似跟在你身边。后来又有人见你们说话了,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我和他分开了,从今往后只是普通朋友。” 赫蒂很诧异,问:“为什么?” 婳儿蓦地一笑,问:“如果我说,我要从思嘉手里把斯图尔特抢过来呢?”反正婳儿穿来之前,这位苏伦小姑娘也是预谋要抢斯图尔特的。 “好呀,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卡米拉他们,你要加油呀苏伦。思嘉就是个浪荡货,我可不愿意她当我嫂子,虽然她相当于和斯图尔特订婚了。可是你看见没?她今天那热情劲儿,好像要把‘十二棵橡树’所有的未婚男士都收入裙下,包括甘迺迪先生。” 第4页 “赫蒂小姐。”婳儿挣开牵着的手,正色道:“实际上,思嘉并未和任何人定亲,她有权利享受在场的任何一位未婚男士的追求。还有,思嘉是我的姐姐,如果你要在我面前讲她的任何不是,我想我们也不必有任何往来。” 继甘迺迪之后,“十二棵橡树”又有人被雷噼了。 婳儿只是想不通。为何在被思嘉抢了情人后,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只责怪思嘉,而轻易原谅那个背叛她们的男人? 一个能被人抢走的男人,也值得她们与人为敌?这样一来,婳儿就更看不上那一群围着思嘉左右讨好的男人了。 这样看来,艾希礼的确有过人之处,最少头脑清楚管得住下半身,思嘉也算有眼光。如果只把他当作年少时的一场花前月下,偶尔在受了情伤时缅怀一番,也是安慰。奈何思嘉太执着。 那思嘉执着的到底是什么? 是艾希礼爱她却不要她?如果艾希礼说从没爱过她,她还会执着吗? 婳儿想,她要不要去找艾希礼,叫他在思嘉表白的时候明明确确地说只是欣赏她,并不爱她。 婳儿在下楼的那刻,恰恰看见思嘉透过一群公子哥看向艾希礼,那眼神说不出的委屈难过。婳儿不免又想:到底是你爱的人爱你却不想娶你更伤心,还是你爱的人从未爱过你更伤心? 婳儿穿来前也是个刚出校门不久的瓜娃子,社会经验奇缺,只是常听姑姑说:“生活这杯酒呀,各人品各人的,其中滋味,外人不足道也。” 思及此,婳儿止步,倚在栏杆看帅哥靓女。 大橡树下,茉莉花从边,阿伦&mdot;伯尔看了一眼阳台的女孩,没多时又看了一眼,等他再不经意去看的时候,亨利&mdot;汉密尔顿也发现了蹊跷。 “小伙子,远观是不知花香的。你要走进一点,再走进一点,好好地欣赏细细地闻。”亨利&mdot;汉密尔顿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道:“叔叔就不耽误你与佳人相会了。” 阿伦&mdot;伯尔跟着起身,笑道:“谢叔叔美意。” 威尔克斯家不亏是名门望族,来往宾客或容貌不俗或气质不凡。 婳儿大饱眼福,不知今夕何夕,唯空气隐隐传来的肉香能牵动她一二分心肠。 她正欲下楼品尝,英迪亚&mdot;威尔克斯同一气宇不凡的男子向她走来。 “阿伦,我不得不向你介绍一下克莱顿最可爱的姑娘——苏伦&mdot;奥哈拉。”英迪亚&mdot;威尔克斯一边拥抱苏伦一边说道。 “很荣幸认识你,苏伦小姐。”阿伦&mdot;伯尔微微欠身。 婳儿回礼,英迪亚向她介绍道:“阿伦&mdot;伯尔,我在梅肯的表哥,一个优秀的检查官。” “不,曾经是而已。”阿伦&mdot;伯尔有些无奈地道:“那位山羊鬍子先生就任总统后,我就辞职了。” “真抱歉,表哥。” 婳儿压根没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心神都被“梅肯”这一地名勾去了。电影里,亚特兰大被围时,皮蒂姑妈好像就是逃难去梅肯。 这是不是说梅肯免受战火波及呢? 婳儿随即恭维道:“很高兴你不是检察官了。那位总统的就任是联邦对南方最大的蔑视!” 阿伦很意外,应道:“形势如此,我在北方任职的意义不大。” “南方需要你这样的绅士。” 英迪亚见没她什么事儿,就说:“表哥,厨房那边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可以的,我可爱的表妹。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帮我照看一下苏伦,今儿的事太多了,我都没时间好好相陪。苏伦,我就先下去。”英迪亚转头看苏伦,却发现她正神游天外。 第3章 苏伦&mdot;奥哈拉3 婳儿正在想,该如何才能赚够钱在梅肯买个小房子,到时候好去逃难,最好是提前把塔拉的财产转移部分过去,也好过送给敌军。 婳儿正幻想着在人面包都吃不上的时候做个小鸡炖蘑菇该有多美,就被英迪亚叫醒。 “不用管我,英迪亚,你去忙自己的吧!” 英迪亚颔首,凑道婳儿耳边说:“我拜託了表哥照顾你。苏伦,他可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婳儿莞尔一笑,道了句多谢。 婳儿是个慢热的人,要不是心有所求,她真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谈笑风生。 尽管阿伦&mdot;伯尔很殷勤,场面也一度尴尬。这就显得婳儿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伦&mdot;伯尔近些年忙于学业、事业,并无多少时间与姑娘们周旋。他怀疑自己被时代抛弃了,年少时学到的追求女孩的手段已经不顶用了,他的那些恭维话除了让身边的姑娘道了许多谢外,没有任何收穫。 他知道如今并不是追求一个姑娘的好时机。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应该等战争结束再谈婚姻之事。 但他就是动心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那样的明媚俏丽又那么的文静随时。 她如五月的山花那样绚烂,又如树荫下的溪流般温婉。 她在栏杆上低头浅笑的那刻,他心如撞鹿。 第5页 很多年,没有这感觉了。 阿伦不想这么放弃,便说:“楼下阳光正好,我们下去用餐吧。” 婳儿早就饿了,自是欣然答应。 伯尔先生很会照顾人,为婳儿端来水果、肉汤、甜点后,又端来各色烤肉,分量又恰恰合适。 其实阿伦是耍了些小手段的,他端来的食物,对于一个淑女来说,是太多了。若是苏伦小姐吃不完的话,他正好接过来吃,好使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错估了“苏伦”的胃口。 婳儿对此毫无察觉,只是对眼前这位绅士更和颜悦色了。 阿伦是个很敏锐的人,立即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试探道:“今年的西瓜很甜”。 “是呀,阳光这么辣,不甜才怪呢。烤肉也很美味呀,猪肉香酥、牛肉汁浓味醇、羊肉麻辣鲜香、鸡肉外酥内嫩,饭后再来一杯草莓冰淇淋,美似神仙。真希望天天都有全牲野宴。” “会有的。”战争就要来了,谁会放弃这最后的狂欢?只是这狂欢的最后,也是再也无法重现昨日时光。 到那时,这个希望天天都有全牲野宴的姑娘该有多么伤心。 阿伦在北方念过大学,当过检查员,他明白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 但能不打吗?不,必须打。 如果你的邻居,看中你家的宝物,你不做挣扎地送过去。那么下一次,他就可能不打招呼地拿走你家里的任何一件东西。 所以,即使打不过邻居,你也要打,你要让他明白:我再弱,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也要付出代价。 这也是阿伦为什么辞去检查员的工作的原因。林肯上台了,一个废奴主义的支持者,一个南方未投一票而当上了总统的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联邦已不将南方放到眼里。 阿伦本人也是不贊成蓄奴的,他和艾希礼的想法一样,在父亲去世后,就给家中的黑人自由。可是,自动废奴和主动废奴一样吗? 还有关税,那么高的关税,联邦不就是想让南方把棉花卖给北方,然后又从北方购买其他用品吗?不就是想让南方给北方当奴隶吗?可是,凭什么?南方宁死不屈。 只是,想要站着死,苏伦小姐的美梦就要熘走了。 阿伦愧疚地看了眼苏伦,问:“我家里过些日子也有全牲野宴,不知道能否有幸邀请苏伦小姐过来?我家的厨娘很不错的,煮的一锅浓香扑鼻的汤。” 婳儿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子为什么会在沉默了那么久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暗自猜测他是在权衡要不要追求她。 阿伦&mdot;伯尔看起来是个很稳重的男子,他这么问了,是不是代表在追求她? 婳儿太宅,大学宅宿舍,工作宅家里,从没谈过恋爱,就高中玩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会儿她也闹不明白该怎么办,就下意识地矜持道:“梅肯好远的,妈也不知道让不让去。” 这姑娘还绑在母亲的衬裙下呢!阿伦笑了,道:“我让父亲写信邀请你们一家子来。” 婳儿也算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高兴又有些害羞,低头应好。 阿伦&mdot;伯尔很高兴,他不想管末日的尽头是什么,只想陪这可爱的姑娘好好地做一场梦。他假装无意地碰到苏伦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婳儿觉得脸很烧,耳朵烫得吓人,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又忍不住想看看他。 她的眼睛如同一湖温润的泉水,脉脉流淌的都是柔情。那一刻,阿伦只想吻她。可,这不是一位绅士可以对淑女做的事情。 他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用自己也想不到的柔和的声音问她:“今晚可以和你跳第一场华尔兹吗?” “嗯。”婳儿轻轻地回答。她的心充盈着,好像要飞上天去。 英迪亚建议小姐们回屋的声音让婳儿的心轻轻飘落下了,她不是很想回去,只想牵着伯尔的手走到天荒地老。可她只能松开他的手,随着姑娘们一起回屋去。 第一次恋爱,稍分片刻她都依依不捨,一边告诫自己矜持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好在,她才回头,他就疾步走了过来,两手抓着她的双臂,把她拉到怀里,柔声道:“乖,好好睡一觉”。话毕,又迅速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婳儿整个人都软了,只觉得浑身发烫,只傻傻地站在那里。 爱伦派来照看奥哈拉姐妹的保姆迪尔茜见了面色铁青,跑过来责备道:“先生,这不合礼数。我会和奥哈拉先生说的,他会来处理这件事的。” 阿伦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这样一来,如果他不给奥哈拉先生一个交代,问题就大了。关键是,他并不知道苏伦愿不愿意嫁他,毕竟他们才认识。 当然,阿伦是非常愿意娶苏伦的,虽然他们才认识。不知为何,他就是确信,苏伦是他终生的伴侣。 “我想和苏伦小姐单独相处一会,请你谅解。”阿伦越过保姆,对苏伦说:“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阿伦和婳儿又来到他们用餐的树下。阿伦诚挚地看着婳儿,他说:“我知道这不是合适的时机,也知道这些话太过唐突。但是,我还是想问你。” 阿伦单膝跪地道:“苏伦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6页 婳儿真的只想过恋爱。 婚姻,在她有限的印象里,并不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她实在看够爸妈相互埋怨指责和明明住在一起却冷淡疏离的样子,明明奶奶说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也曾如胶似漆。 可这些,她要怎么和阿伦说呢。 阿伦见她久久无声,继续道:“苏伦,在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眼光就再也无法从你身上挪开。我的心只想靠近你,再靠近你,再也不分开。苏伦小姐,请你给我一个共度余生的机会,好吗?” 好吗? 不好。不,不,如果这么说,阿伦要恨死她了,再也不和她来往了。 那好,不,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是的,她不是不接受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婳儿斟酌道:“伯尔先生,我真想答应你,毕竟能做你妻子是件很荣幸的事。但是,我很害怕,我还那么小,还不懂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很害怕做不好一个妻子,还有母亲。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尽管我也那么想和你在一起。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这个狡猾的小傢伙,阿伦站起来,把婳儿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不急着结婚,先订婚,等战争结束或者任何你不惧怕婚姻的时候咱们再结婚,好不好?” 婳儿思量一番,答应了。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需要一个退路。况且,阿伦又那么讨人喜欢。 “那我就和奥哈拉先生商谈订婚一事了。我送你上楼休息,待会儿见。”阿伦送了婳儿到大厅,百里茜正在那里等着。 “苏伦小姐,你这样做不好,很多小姐太太都在窗户后头看着呢。那位伯尔先生向你求婚了吗?真是感谢上帝!”迪尔茜原是威尔克斯家的奴隶,近来和塔拉的管家波克结为连理才被奥哈拉先生买了过去。 迪尔茜是知道这位伯尔先生的,一位很优秀的检察官,十分抢手。 威尔克斯家的两位姑娘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只是这位先生一心在事业上,就是不结婚。 想到这里,百里茜就很自豪,不亏奥哈拉家的小姐。 思嘉小姐就不用说了,在场的先生少有逃脱她的罗网的。 卡琳小姐不消多久,也将是这交际场上数一数二的美人。 而苏伦小姐,已经拿下了在场最顶尖的俊才之一。一只老鹰可抵得过一打扑稜稜的小鸟。 也许过了十年二十年,克莱顿县都忘不了奥哈拉家小姐的风采。 第4章 苏伦&mdot;奥哈拉4 迪尔茜还在耳边不停地叨叨叨,婳儿压根就没听。 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早点结婚算了,反正阿伦也要去打战,接下来几年相处的日子也不多,这跟战后结婚也没多大区别。 婳儿曾在寝室卧谈会里说:“我希望我将来的老公是一位戍边的军人,最好是那种几年都不回来一次的。那样我就可以在家里当大王,想什么时候做饭就什么时候做饭,想几天洗一次衣服就几天洗一次衣服,一个月不叠被子也没人管我。” 可如今,婳儿也不见得多开心,一想到阿伦要在风里雨里与敌人殊死搏斗,她的心都揪了起来,丁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快活都没有。 婳儿不甚开心地进了休息室,姑娘们一窝蜂地围上来。 “苏伦,我敢打赌那位风流倜傥的伯尔先生像你求婚了,是不是?” “苏伦,你答应了没有?” “苏伦,你上午不是说要追斯图尔特吗?” “真的?那苏伦,你到底是要追斯图尔特还是要和伯尔先生在一起?” “恕我冒昧,请问一下,你和甘迺迪先生怎么了,苏伦?” 婳儿都被她们问晕了,斟词酌句道:“过些日子,塔拉可能要举行宴会,还请大家光临。我和甘迺迪先生只是普通朋友,至于要追斯图尔特先生的话,只是一时玩笑。” “那么说,你是答应那位先生求婚了。苏伦,我真为你高兴!”姑娘们纷纷向她祝贺。 乔蒂&mdot;伯尔走过来牵着苏伦的双手,微笑道:“我家那又臭又硬的甲壳虫终于有人要了。苏伦,你是个勇士!” “不,我不过是个嗜爱榴槤的吃货。令兄和伯尔小姐一样,是个很和善的人。不知伯尔小姐能在克莱顿逗留多久?也不知我能否有幸邀请伯尔小姐来塔拉做客?” “能去塔拉做客是我的荣幸,谢谢你,苏伦。” 琼斯&mdot;伯尔瞅着那两人的黏糊样儿,一点上前的意思都没有。母亲还没有同意呢,也不知道亲热个什么劲儿。乔蒂这个四处乱窜胡乱讨好的傻瓜! 阿伦送苏伦回屋后,便去凉亭找到父亲艾伯特&mdot;伯尔。 他将父亲请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父亲,我已经向奥哈拉小姐求婚了,请你尽快为我准备订婚事宜。现在,我要去找奥哈拉先生,祈求他将心爱的女儿嫁给我。父亲,您是否和我一起去?” “不,你去吧!我相信你能说服奥哈拉先生。不过,阿伦,你的母亲是否知道这件事情?据我所知,她不是很喜欢奥哈拉家的姑娘。而且,阿伦,你今天做的事够荒唐了,你该庆幸奥哈拉先生的一门心思扑在战争上,否则你的脑袋可要开花了,我亲爱的大儿子。” 第7页 阿伦有些尴尬,面色却不变,只追问道:“苏伦是个很可爱和善的姑娘,母亲为何不喜欢她?” 艾伯特&mdot;伯尔沉吟不语,咳嗽了几声,才道:“这事与威利有关,你可以去问他或者你母亲。是的,我建议你找奥哈拉先生之前先去找你母亲。我想你应该慎重考虑这门婚事。” “父亲,我想确认一下,我是否有有选择妻子的权利与自由?” 伯尔先生呼吸一顿,点了点菸灰,皱眉道:“没有人可以否定你的选择,只要你自己不后悔。”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父亲,苏伦是个好姑娘,请你相信我,也请你去劝劝母亲。苏伦将是她的儿媳,我希望她们能够相处愉快。”阿伦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管母亲因何不喜欢奥哈拉家的姑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是相信你的,你是伯尔家的骄傲,从没让我失望过。可你妈太固执,她认定的事情谁都没法改变。如果你真要娶奥哈拉家的小姐,她不可能高兴。” 伯尔夫人十分看重门第,虽然奥哈拉家有位贵族出身的主母,但奥哈拉先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浪人。 不然看在家族的面子上,她在看见思嘉&mdot;奥哈拉吻小儿子威利的时候,也不会说她为人“放荡”。 事实上,伯尔夫人就是看不起奥哈拉家。 伯尔先生只好将奥哈拉先生引以为豪的发家史讲给儿子听,并道:“我不清楚罗毕拉德家为什么会将女儿嫁给奥哈拉先生,就像你母亲不会明白你为何要娶一个暴发户的女儿。你是一个聪明人,也就不要希冀你母亲会和奥哈拉小姐相处愉快。” 伯尔先生走后,阿伦在条凳上坐了许久,直到一阵马蹄声将他惊醒,一个男子面色激动地骑马飞驰而过,向那群侃侃而谈的男人奔去。 人群安静过后沸腾了起来,有的相互撞击肩膀,有的一边转圈一边呜呼欢叫,有的对着天空长吼,就像发现了羊群的狼在呼朋引伴。 一群黄毛小子相拥欢呼走来,路过他身边时招呼道:“阿伦先生,战要打起来了,北方那位在招募士兵。啊,真痛快呀,要打起来了!” 阿伦欠身一笑,道:“愿诸位在战场上攻无不克,一个月内干翻北方佬。”愿上帝保佑你们这群快活的傻瓜。 “奥哈拉先生,请您把思嘉小姐嫁给我吧。我十分地爱慕您的女儿。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可爱的女人。” “事实上,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只要她不发脾气的话。 杰拉尔德看着羞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暗自算计:这是个有钱、有名望、有门第的英俊哥儿,性子看起来软得如同一块奶酪。 他如今正被宝贝儿迷得神魂颠倒。宝贝儿嫁给他,还有什么顾忌呢?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母亲来管束宝贝儿。 哦,上帝,自己的女儿他是了解的,谁若敢干涉她,非得跳起来、闹起来、打起来,感谢上帝仁慈,送来这样一位佳婿。 杰拉尔德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好久,才在查尔斯的百般恳求下答应道:“鑑于你的眼光不错,我就勉为其难的将我的宝贝儿託付于你,请你在往后的日子好好待她。” 阿伦过来找奥哈拉先生求娶苏伦,恰恰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他下意识地远着些,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查理要娶霍妮是亲朋间默认的一件事,怎么突然改娶那位思嘉小姐了?这会让霍妮很难看,虽然他们还没订婚。 很显然,查理见异思迁了。 奥哈拉家的小姐的确很可爱。 阿伦松了一口气,幸好苏伦答应了订婚。 她那么可怜可爱,阿伦又怎么捨得让她委屈呢。他已经决定要另立门户,好叫她不受母亲管制。 阿伦太了解母亲了。她看不上的女人,纵使进了伯尔家的门,也会被百般刁难,孤立、挑刺、冷漠。她不需恶言恶语,也能让苏伦无立足之地。 苏伦那么纯真,那么可爱。阿伦怎么能让她受委屈! “你确定是苏伦&mdot;奥哈拉?”哦,上帝!这位先生早上醒来没擦眼睛吗? 苏伦,说句实话,苏伦是她三个女儿里最差劲的一个,既没有思嘉率真漂亮,又比不上卡琳纯粹可爱,每天除了没头没脑的叽叽喳喳乱告状,就是吵闹不休要这要那。 她配缩头缩脑胆小如鼠的甘迺迪再合适不过了。 可如今,这位连约翰&mdot;威尔克斯都赞誉有加的年轻人竟然要娶苏伦,真是帽子戏法玩在眼前。 杰拉尔德再三确认,“你真的要娶苏伦&mdot;奥哈拉?” “是的,奥哈拉先生。我要娶您的女儿苏伦小姐,希望您能答应。” 一副烂牌打出王炸! 杰拉尔德本应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他答应思嘉和查尔斯的婚事,是明白狮子和兔子在一起的话,狮子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可让一只猎豹和一只母鸡关在笼子里,谁知道猎豹会撕了她? 尽管苏伦不如思嘉贴心,杰拉尔德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 如果苏伦嫁给甘迺迪。甘迺迪会将她当作珍宝,毕竟那位先生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苏伦更好的情人。 而这位阿伦&mdot;伯尔,若他看透了苏伦的装腔作势,还能待她如珍如宝吗?况且,苏伦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又或者说,奥哈拉家和威尔克斯家及他家的一干亲戚完全不是一类人。 第8页 苏伦简单的头脑能理解他们所说的诗歌、音乐、文学吗? 杰拉尔德很好奇苏伦是如何勾得这位看起来不蠢的男士来求娶的。 “不知道苏伦是否答应了你的求婚?” “是的,奥哈拉先生,苏伦小姐同意和我先订婚,等她准备好了再结婚。” 这就不能拒绝了,否则苏伦要将塔拉闹个天翻地覆。杰拉尔德出于一种算计,迂回问道:“不知你的父母是否同意这通婚事?” “已经和父亲禀明,父亲稍后将会告知母亲。” “那么这样吧,阿伦,等我和我太太商量后再回覆你此事。” “好的,奥哈拉先生。你看我什么时候方便拜访奥哈拉夫人?”阿伦有些不能理解奥哈拉先生的迟疑,明明他对查理不这样呀。 阿伦将自己和查理对比一番,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阿伦又怕奥哈拉夫人轻易将他推掉了,就想去见她一面,再也想不到杰拉尔德的犹疑不决是因为他太过于优秀。 阿伦见苏伦父亲问及他父母的态度,就试探着说道:“奥哈拉先生,请您相信,我是真心爱慕苏伦的。我会尽量不让她受苦。我手头有一笔存款,等我回去就买个小农场,然后建个小房子。我和苏伦过自己的日子,父母也无法干涉。” “明天,你来塔拉打个牌吧!”杰拉尔德道。 第5章 苏伦&mdot;奥哈拉5 日落之前,去县里报名参战的小伙子们陆续归来,在艾希礼的订婚晚宴上尽情玩闹,跳舞、唱歌、调情、吹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不快活。 年轻的小姐们矜持地享受着男人们的恭维和殷勤,走到哪里都笑语盈盈,青春肆意。 老先生们凑在一起打牌,讨论州权、战争,叫嚣着一个月内干掉北方佬。 已婚的夫人少奶奶们兴致不是很高,儿子丈夫要去参战,总是要担心,又劝不了,就凑在一起商量如何支持他们,比如行李包里要准备什么,庄园里该种些什么以备战需。 直到月上中天,约翰&mdot;威尔克斯宣布晚宴结束,欢乐的人群才渐渐沉寂下来,依次告辞回家。 阿伦自告奋勇要送奥哈拉先生回家。 杰拉尔德太兴奋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已见醉态。他这样子是没办法骑马的,更没办法保护女儿们的安全。 查尔斯见状,也骑马跟随。 思嘉自答应查尔斯结婚,整个人就糊里糊涂的,好像在梦中。 思嘉这会儿很不想看到查尔斯,又不想看到苏伦太得意。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伯尔先生比得上一打甘迺迪,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看上苏伦这个烦人的东西。 一个男人,再好些,若看上了叫思嘉轻视的女人,就不值得她尊敬了。 伯尔在思嘉眼里,和那些围着她转的男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他们。毕竟,她比苏伦好了不知多少。 如此一想,思嘉竟觉得查尔斯也顺眼了,毕竟他就看不上霍妮。在她眼里,苏伦和霍妮都是一样的货色。 回程的途中,思嘉偶尔也会和查尔斯说上几句话,就当是他让霍妮心伤欲绝的恩赏。 思嘉恨死了嘴碎的霍妮。 她和艾希礼表白失败,一脸悲愤地上楼。在英迪亚的梳妆间,她偷听到霍妮说她只看得上艾希礼、只要艾希礼的闲话。 思嘉当时只想尖叫着和霍妮大打一架,撕她的嘴、扯她的头发、掐她的脖子,总之要她好看。她都要疯了,气恼之余又怕极了成为县里的笑话,只想回塔拉。 “现在好了,霍妮就要成为这个县可怜的对象了。”思嘉痛快地想。畅快之际,她也随着杰拉尔德唱起《身穿绿军装》。 欢快的气氛是可以感染人的,生性害羞的卡琳也加入唱团,苏伦怎么好特殊。 到最后,一行人都唱了起来,一首接一首,唱得花儿更香了,夜色也淡了。 “现在好了,明天整个克莱顿县都要谈奥哈拉家的欢快劲儿,并且到死都记得。”嬷嬷一边让人煮醒酒汤一边高声嚷嚷道。 “查尔斯,阿伦,很抱歉麻烦你们送奥哈拉先生回来,真的太感谢了。你们先进来喝杯茶再回去吧?” “不了,奥哈拉夫人。更深露重,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好,明天再来拜访您,不知您是否方便。”阿伦拒绝道。 查尔斯也后知后觉地附和说拜访一事。 塔拉最近没打算举行宴会呀!另外,奥哈拉家什么时候与伯尔家、汉密尔顿家有这么深的交情了?这两位年轻的先生为何如此慎重地提出拜访的请求? 爱伦看了一眼身旁三个如花般娇俏美丽的女儿,猜到了些许缘由,也就没有拒绝。 在阿伦和查尔斯离开后,爱伦一一询问女儿们宴会上的事情。 思嘉回到塔拉,想到昨晚还信心满满地准备和艾希礼私奔,今天却答应了一个委实有些轻视的人的求婚,不由意兴阑珊,说了两句就上楼了。 婳儿和奥哈拉夫人交代了一下和甘迺迪分手的事,并将答应阿伦求婚一事说了。 “他已经和爸说了这事,爸说要和你商量之后再说。妈,我希望您能答应,请你相信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答应他的。” “好的,苏伦,我会和你爸爸商量这件事,你先去洗漱,好好睡一觉,晚安,我的宝贝儿。”爱伦吻了女儿,让她先上去。 第9页 等苏伦消失在穿堂,爱伦轻轻责备小女儿道:“卡琳,你早该回来的。” “妈,我,我想和布伦特跳舞,他就要参军打战去了。我想和他跳舞,可他只把我当妹妹。”卡琳失落极了。 “卡琳,你还太小,不能留到晚宴,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要是不打战就好了,应该送你去学校读几年书。”爱伦爱怜地将小女儿的鬓发挽在耳后,让她上楼早点睡。 嬷嬷端来醒酒汤,奥哈拉先生已在沙发凳上酣然入睡,爱伦和波克费了大劲儿才将他弄到卧室。 爱伦这才有时间问迪尔茜女儿们的事。 “思嘉小姐几乎迷住在场的公子哥,尤其是那位查尔斯先生,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思嘉小姐。有人看见查尔斯先生单独见了奥哈拉先生,都猜他是在求娶思嘉小姐。还有阿伦先生,他和苏伦小姐发展出了非比寻常的情谊,也有一些唐突之举,不过在那之后也去找了奥哈拉先生。晚宴上,阿伦先生一直守在苏伦小姐身边,还亲自给她戴了手套。” “迪尔茜,今天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要不是好心的奥哈拉先生将我们母女买了,我们一家如何才能团聚。哦,对了,太太,我留意了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爱伦面色和煦道:“说吧,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夫人,伯尔夫人今晚不大开心。” 爱伦明白了迪尔茜的意思,这也是她的一重顾虑。但比起这些,大女儿的事更让她悬心。 爱伦很怕思嘉重蹈覆辙,跟她一样因为一时冲动或者某种报复心理,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可思嘉这一点最像她,都一样固执。她要做的事情,没几个人能劝住她。 爱伦头疼不已,杰拉尔德鼾声如雷。 威尔克斯家里,伯尔夫人一边老神在在的绣花,一边和长子博弈。她说:“只要奥哈拉夫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您摆着一张臭脸,谁敢把女儿嫁过来呀!”伯尔心想。 阿伦虽和奥哈拉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知道奥哈拉夫人不是个愚蠢的人。如果让她知道母亲不乐意他娶苏伦,这婚事…… 阿伦不能说破这件事,否则母亲就更肆无忌惮了。他只能假装听不懂母亲的言外之意,欢喜道:“过些日子我带苏伦来见您。” 伯尔夫人不相信长子不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娶奥哈拉家的姑娘。她停针深吸一口气,不冷不热道:“你认为奥哈拉家的小姐会跟你过来?她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过来?你看着好就行,没必要带给我看。” 母亲这是打定主意不接受苏伦了。那就只能另想他法求得奥哈拉夫人同意了。这事还得快,否则母亲出来搅合就完了。 在阿伦和查尔斯拜访塔拉后的第三天,奥哈拉家举行一场野宴。 爱伦是不贊成这两门婚事的,只是拗不过两个女儿。 思嘉坚称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实际上县里已经有她追求艾希礼而不得的传言,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需要一桩婚事来堵住众人的嘴。 至于婳儿,也不是非阿伦不嫁,喜欢是真的,爱没多深。她决心嫁给阿伦是出于实际考虑的。 在这个时代,女人独立不是不行。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是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的,完全可以独立生活。 只是原主学业不佳,一门心思做个淑女中的淑女,学得都是如何穿衣打扮以及社交礼仪。婳儿学得是gg专业,而南方gg尚未萌芽。当然,若是有勇气去北方闯荡的话另说。 可据婳儿所知,南方人是厌恶北方人的,不知北方人是不是也这样。 如今两方又即将开战。好吧,婳儿承认,她个胆小鬼。 如此一来,她若想在迅速得到一笔财产,以保证战后生活无忧,除了出嫁别无她途。而阿伦家又在梅肯,一个侥幸免于战火的城市,这就不得不让她心动。 婳儿知道这样不好,又自我宽解。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都说,生存的需要大于一切需要,况且她又不是不爱阿伦,没什么好丢人的。 最重要的是,阿伦说了,只有尽快订婚,他才能放心回梅肯置办产业。 阿伦向婳儿坦白了母亲的态度,婳儿也为此犹疑退缩。但阿伦保证,他们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告诉婳儿,在他来克莱顿之前,梅肯正有人要卖农场。当然,那个农场和塔拉没得比,更无法和伯尔家的农场相提并论,但好歹也算一份产业,一份完全属于阿伦的产业,一份能让他和苏伦不受制于人的产业。 “如果咱们尽快订婚,我也能早些赶回去,说不定那农场还没卖出去呢。”阿伦这样劝她,婳儿想想也对,就同意了。 婚事一宣布,阿伦就回了梅肯。临行之前,他嘱咐婳儿选好房屋设计图,等农场买下来就修建新居。 思嘉的婚礼定在十天后,婳儿也想闪婚来着。阿伦却说不急,等新居建成再举行婚礼。到时候,他们直接在新房招待宾客,也不用受人掣肘。 他都这么说,婳儿只能同意。 就这样,两人分头行动。阿伦回梅肯买农场的日子里,婳儿就用一种巧妙的方式从奥哈拉夫人那里要来了一笔为数两万的嫁妆钱。 第10页 婳儿先装着整日里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只等奥哈拉夫人来问的时候,就把将来战败的担心和一旦战败的苦难生活一一泣诉,又言及伯尔夫人的轻视,稍稍说一下嫁妆就是女子的腰杆。 第二天,奥哈拉夫人就婳儿一张支票。 第6章 苏伦&mdot;奥哈拉6 手头上有钱,日子就过得奇快! 婳儿害怕纸币贬值资产缩水,就将其中一万兑换成了黄金,剩下两万就各种买买买。 她买的兴起,半年时间嗖地就飞过了。 在这半年里,阿伦农场的新居也建好了。 婳儿写了一封封信,把买后存放在各地亲戚家的嫁妆陆续运去新居。 再过两个月就是婳儿的婚期。阿伦还在战场,圣诞节休假才能回来。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回来。毕竟,查尔斯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只留下思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婳儿第一次意识到了电影和原着的不同。 电影里,思嘉只为第三任丈夫白瑞德生了一个孩子——邦妮。 这会儿,思嘉真的怀了查尔斯的孩子。她为此阴晴不定,经常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婳儿有几次起夜的时候经过思嘉的房间,隐隐听到了哭声。 婳儿代入一下阿伦死了,留下她和遗腹子,竟没几分伤心,只有丁点遗憾和怅然。 婳儿无法理解思嘉的反覆无常,只能在她暴怒的时候尽力忍着小暴脾气。 要更多的关心和照顾,那是没有的。 有一次,婳儿做了煎饼卷菜。思嘉起得晚,下来的时候只剩最后一个,婳儿愣是没给她。 思嘉想吃,厨娘又不会做,就摆出长姐的威严,吩咐婳儿去做。 婳儿才不鸟她,打扮得美美的,坐着马车就去琼斯博罗买衣裳去了。 后来,在爱伦委婉的劝说下,婳儿才教厨娘做煎饼卷。 就这么着,婳儿还觉得自个儿贼懂事。 这么下来,婳儿和思嘉还是一对亮亮相看两相厌的姐妹,跟原身和思嘉的关系比,一点都没有好。 其实,婳儿打心底里感谢思嘉整天在家作天作地。 思嘉这么一闹,爱伦就不能坐视不理。 爱伦不得不把手头上的事儿放一放,细心照顾女儿,陪伴女儿。 婳儿就趁势帮爱伦打理庄园,管家理财。 爱伦见次女干得有模有样,就把塔拉的琐事交给她,然后一心一意照顾孕中的大女儿。 战争一起,北方就对南方逐步进行海上封锁,棉花很难出去,价格直线下降。 杰拉尔德不想把原先能卖十五六万的棉花五六万就买了。 他想捂一捂,等到战争结束。 婳儿记得在电影里,杰拉尔德在战后变成了一个穷光蛋。 他仓库里的棉花全被谢尔曼的扫荡大军烧了,只幸运地留下了塔拉。 婳儿不晓得原着和电影有无出入,却不敢冒险。 婳儿只能用他赋予了全部热情的战争劝他,“爸,咱家缺钱吗?不缺!可是南方却枪枝弹药。咱要是把棉花买了支持咱们的主义,多少有点用处把?你想想咱们的小伙子,能用这笔钱买来的枪弹干掉多少北方佬,您还觉得亏吗?” 杰拉尔德想想很有道理,大手一挥就卖了棉花,转头就把这笔钱买了邦联的债券。 好吧,这笔钱算是打水漂了,白劝了。 不久的将来,杰拉尔德又要穷得吃土了。 婳儿气得只差吐血了,只能劝他:“这钱要用在刀刃上,闯封锁线的船也要用到紧要处。咱不能啥都从英国进口,起码粮食就能自个儿解决。既然现在棉花不好运出去,塔拉就多种粮食,多养家畜吧!” “嘿,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子挺好使!”杰拉尔德又被说服了,棉花一摘完就种了小麦。 “一直挺好使,以前没处用而已。爸,我能从帐上划笔钱吗?我看着日用品见天地涨价,咱要养活这么多人,还是得屯点货。” “这见鬼的北方佬!成,你去买吧!不卖东西你是要手痒的。”苏伦还是那个苏伦,说再多也是想买东西。 有了杰尔拉德同意,婳儿还从帐上支了一大笔钱买布匹、皮革、各种农作物种子及其他生活用品,并把它们藏在琼斯博罗的一家仓库里。 婳儿在去梅肯的前一天,才将此事告诉爱伦。 爱伦惊讶极了,沉默一会儿后,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确定南方一定会输?” 婳儿将南北双方的人口、经济、工业、农业对比一番,问:“我们能赢吗?如果能赢,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当然,战争既然已经打响了,不是谁说停就能停的。我们应当支持,但也要做好输的准备,无论如何,我必须保证自己现在和将来还能好好活着,至少衣食无忧。” 爱伦面色灰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卡琳,苏伦,将来你要照顾好卡琳。” “不,我不敢答应。世事无常,我都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何况他人。妈,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们需要你。你在,我们姐妹才有退路。” 爱伦又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爱伦是一个完美的南方妇人,无私博爱品德高尚。 可是,婳儿从不看过她为自己喜怒哀乐。 第11页 她总是无欲无求,如同行尸走肉。 婳儿看到她就想到一句话:有的人活着,已经死了。 爱伦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婳儿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了。对于一个活够了的人说,要求她好好活着委实有些过分了。 可人总是自私的,怎么愿意亲近的人死去,即使那个人早就活够了。 电影里,思嘉在烽火连城时,千里迢迢从亚特兰大回家。她想躲进妈妈的怀抱了,诉说她的恐惧和伤心。 可她得到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屋子飢肠辘辘的亲人。 自那以后,思嘉就成了塔拉的顶樑柱。 婳儿不是思嘉,她不想肩负“塔拉”这个重担,尽管她已做好一些准备。 婳儿离开塔拉的那天特别冷,路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思嘉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爱伦要留下来照顾她,没有去梅肯参加小女儿的婚礼。 送婳儿去梅肯成亲的是杰拉尔德,尽管塔拉十分需要男主人。好在约翰&mdot;威尔克斯答应帮忙照看塔拉。 与婳儿一行同去梅肯的还有英迪亚、霍妮和卡琳。 爱伦还送了女儿三个黑仆,丁娜、哈加和科塔。 战争时期,供应部门要求越来越多。爱伦已经让出了迪尔茜,一番讨价还价后,才留下丁娜给苏伦。 鑑于伯尔夫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爱伦很是担苏伦,怎么也不放心她身边没有贴心人。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月牙湾是一个英国人的产业。 英国人眼见这边即将内乱,就处理了这宗产业,包括打理这种产业的黑奴。 英国是不允许蓄奴的,这些黑奴他也没地儿安排,只能强买强卖,谁买他的庄园就要买下黑奴,所以阿伦迫不得已当了一回奴隶主。 阿伦在信里说,就这么放人自由,钱就打了水漂,不甘心。若要真把他们当奴隶用下去,又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婳儿建议让他们无偿为月牙湾工作五年,就当他们为自个儿赎身。反正,五年后不管阿伦和婳儿愿不愿意,他们都自由了。 婳儿是不担心嫁过去无人可用的,但有自己的人更保险,就收下了爱伦的一片心意。 圣诞节前三天,苏伦到达了梅肯。 阿伦已经回来了,远远出门来接。 他骑着马,贴在婳儿车边,缓缓说道:“房子很漂亮,布局也好,你挑的家具很雅致。媚兰和皮蒂姨妈已经照你所说把房子布置好了,很美。” “真想现在就看看。婚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阿伦柔柔一笑,道:“放心,都安排好了,就等你来。就是特殊时期,很多亲戚没法来,咱们的婚礼可能不如艾希礼他们的热闹。” “可以理解的,我母亲也无法前来。”日子是自己在过,做什么要和别人比来比去。 不过,阿伦能这么说,婳儿心里暖乎乎的。 这会儿,婳儿觉得他即使瘦了、黑了,也依旧俊美非凡,不禁给他扔了个飞吻。 阿伦耳根一红,激动地打马飞驰而去,一会儿后,又飞驰而来,手里拿着一束不知从哪里采来的花,送到婳儿跟前,不说一句话,眼里都是深情。 婳儿接过,挑了最美的一朵插在鬓边,问他:“好看吗?” 阿伦点头,头一次觉得月牙湾太远,三天太久。 此时此刻,他只想将未婚妻拥在怀里,细细爱抚。 婳儿也觉得奇怪,明明阿伦不在跟前的时候,也不见得多想念,可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眼里只有他。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喜欢和爱吗? 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这样爱过彼此?那么,是什么让曾经相爱的人彼此厌恶? 这一刻,婳儿很害怕,害怕无法掌控的未来。如果时间永远留在现在就好了。 “你怎么了?”阿伦无法理解苏伦突如其来的失落。 “我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你会讨厌我,我会讨厌你。”婳儿不能将心里话讲出来扫他的兴,就道:“我困了,还有多远呀?” 阿伦见她软趴趴地倚在车窗上,没有一点儿精神头,心疼得要死。 阿伦和杰拉尔德商量后,车队停下来休息。 婳儿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等见到月牙湾那栋白色欧式小别墅,什么愁苦都变作天边的浮云。 她拎着裙裾,一步一步庄重地踏入梦想之居。 婳儿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家。 这缘于弟弟妹妹出生后,她在家里日渐被边缘化。 那两个小破孩实在太没脸没皮会撒娇了,又比他们小很多。爸爸妈妈常常抱着他们转圈圈、扔高高,而她只能在一边看着。 虽然姑姑说她像他们那么小的时候,比他们还受宠,毕竟她是家里第一个孩子,“物以稀为贵”,但是很抱歉,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就记得爸妈和弟妹其乐融融,而她只能苦逼地在书房赶作业,又或者被要求各种让着弟弟妹妹。 婳儿那时候就期望有个密闭,能让她眼不见为净,那样就不会伤心失落。 当然,姑姑对她很好。在姑姑那里,她总是畅快如意的。 可是,妈妈和姑姑关系不睦,每次放假都找各种理由拦着不让她去姑姑那儿。 第12页 后来,姑姑兑现诺言,给了婳儿一所房子一个家。 婳儿还没过几天清静日子,又莫名到了这里。 塔拉也不是她的家呀,它现在是爱伦的家,以后会是思嘉的家。 好在,她也有了月牙湾。它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归属。 婳儿只想好好打理它,让它永永远远属于她。 “阿伦,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成为月牙湾的女主人。婳儿踮起脚尖,吻了吻阿伦的脸颊。 “只要你高兴就好。”安顿好杰拉尔德一行人后,阿伦牵着苏伦去了二楼。 他们的新房就在二楼,一水儿的橡木家具,白色纱覆雪松绿天鹅绒的窗帘,土耳其进口的织花地毯,爱伦亲手缝制的带花边的绸缎被套,斗柜和茶几上都插着盛开的鲜花。 虽然这屋子的布局和家装都是婳儿设计的,但还是被美到了。 “比我想像的还好,阿伦。” “没有人会不喜欢它。皮蒂姨妈说要在这儿养老。”阿伦很庆幸坚持用了苏伦的图纸,苏伦比他想的还要优秀,“能娶你为妻,真是幸运”。 “能嫁给一个相信我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婳儿心想。 可是,婚姻实在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有诸多矛盾和变量,磨合不过,恩爱夫妻也将怨恨丛生。 许是现在的日子太过美好,婳儿心里总是有一丝隐忧。 她只能站在窗前像上苍祈祷,祈祷她和阿伦能白首永偕。 第7章 苏伦&mdot;奥哈拉7 在婳儿来梅肯的第三天,伯尔家办了全牲野宴。 杰拉尔德带着婳儿、卡琳、霍妮和英迪亚盛装出席。 伯尔一家在庄走廊上迎接来宾。 “奥哈拉先生,一路辛苦了。”伯尔先生微笑着向奥哈拉家致意。 “不算辛苦。”杰拉尔德大大咧咧道:“能把我家这个小傻蛋脱手,有什么辛苦呢?” 琼斯&mdot;伯尔原本板着的面孔扑哧一笑,向婳儿投来鄙夷的一睹。 “奥哈拉先生,欢迎你来梅肯。”伯尔夫人一板一眼道。 “梅肯有您这样的美人儿,不欢迎也要来的。”杰拉尔德笑道:“何况这儿还有两个小美人儿。” “这再美的人儿也不及您身后这两位。”德夫人缓缓从门前走来,“来来来,让我好好瞧瞧那位让阿伦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夫人说笑了,您要不老,有我们这些姑娘什么事儿呢?”婳儿落落大方地走到德夫人面前。 德夫人抬起婳儿的下巴,看了几秒贊道:“这小嘴儿真甜。” “有我甜吗?”乔蒂假装吃醋道。 德夫人宠溺道:“谁能跟小可爱比呢?” “奥哈拉先生,请允许我带着苏伦去认识一些朋友。”寒暄了半天,阿伦总算找到机会带走苏伦。 “失陪了伯尔先生,伯尔夫人,德夫人。”婳儿鞠躬告退,“乔蒂,这是我妹妹卡琳,还请你带她四处转转。” 琼斯见苏伦单单漏了她,本已转晴的脸色又阴了下来。 “德夫人有女儿吗?”婳儿不经意地问阿伦。 “有。”阿伦很奇怪苏伦为何问这么件事,但还是如实答道:“微尔小姐去亲戚家,今儿没有过来。很好的一个姑娘,以后你们可以做朋友。” “难怪!”婳儿心道。 这朋友恐怕是做不了。 婳儿半赌气半调皮道:“比我还好吗?” “这有什么好比的。”阿伦失笑道。 这还差不多,“你永远不许拿我和别人比。” 婳儿跟着阿伦四处转了一圈,认识了一下他的朋友亲戚。 像德夫人那样带有攻击性的很少。当然,他们对婳儿的也不很热情,只是礼貌性地寒暄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只有一个人,阿伦的姑姑怀特夫人,说了一句:“没看出多好!” 阿伦很尴尬,解释道:“姑姑就这个脾气,你别在意。” 婳儿仔细观察,发现伯尔夫人有点怕这位小姑子。 婳儿私下里问了乔蒂。 乔蒂偷笑道:“妈妈有两大克星,你知道是谁吗?” 婳儿猜道:“难道你妈怕怀特夫人?” 乔蒂点头,“你别看姑妈瘦瘦弱弱的,很凶的。有次,姑妈拿皮鞭抽姑父,边蘸盐边抽。妈妈去劝,不小心挨了一鞭子。然后,就这个样子了。” “换我也要怕了!” “那你知道妈的第二个克星是谁吗?”乔蒂一脸得意地问。 乔蒂这么得意,估计就她。 婳儿故意说错道:“不会是你哥吧?他也很凶吗?会不会拿鞭子抽人?” “什么嘛!”乔蒂跺脚道:“是我,是我!” “我们家小甜心?怎么可能!”婳儿小意道:“快快告诉我,我真是好奇极了!” 乔蒂凑到婳儿耳前悄声道:“我的法宝就是哭。骂说什么我都不反驳,就是不照她的意思做。骂一训我,我就吭哧吭哧掉眼泪,然后假装哭晕过去。我一哭晕吧,爸就要训妈了,久而久之,妈就不敢惹我。” 第13页 “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好招不怕老,“乔蒂,你真是我的小甜心。你来月牙湾小住吗?” 乔蒂也想去的,不过妈不会答应。她若应是要去,妈估计会怪罪嫂子,“哥哥们都在上战场,妈很担心的,我想陪着她。” “是我考虑不周。”婳儿很惭愧。 “你们聊得可真热闹!”琼斯自嘲道:“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亲姐妹。” “阿伦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那伯尔家可能只有一位小姐。”琼斯假装失落道:“我有什么不好?苏伦小姐为何不亲近我,不拿我当妹妹?” 婳儿反唇相讥道:“我是一面镜子。你对我如何,我就对你如何。” 琼斯不料她在梅肯还这么横,被堵的无话可说,负气走了。 伯尔夫人知道后,对婳儿更加冷淡了。 婳儿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只一心恭维怀特夫人。 敌人的克星就她的帮手,婳儿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奈何怀特夫人火眼晶晶,一瞅就知道婳儿的小九九,一点点上钩的意思都没有。 怀特夫人虽不喜蛮横霸道嫂子,但更不待见花言巧语的小妖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奥哈拉小姐的奉承,她嗤之以鼻。 伯尔夫人喜闻乐见,对婳儿的态度更为轻慢。 这样一来,在座的夫人小姐的态度也敷衍起来。 如果伯尔家最具话语权的两位女性都如此看不上这位即将嫁给阿伦的苏伦小姐,她们也就不必推崇了。 婳儿发现,除了乔蒂,几乎没有人搭理她。等乔蒂也被人拉走,她就只能干坐着。 在梅肯,在伯尔家,婳儿融不进任何一个圈子,处境极为难堪。 婳儿知道她被孤立了,只能起身端了一盘蛋糕慢慢吃着。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期望阿伦在身边。 阿伦难道有没有发现异常?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就在她百般纠结委屈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婳儿眼前——弗兰克&mdot;甘迺迪。 “跟我回克莱顿吧,苏伦。”他坐在婳儿身旁,面带忧伤地说:“梅肯不欢迎你。跟我回去吧!上帝知道,没有比我更爱你。苏伦,没有人,包括阿伦先生。” “你是高估了你对我的心意,还是低估了阿伦对我的喜欢?” “不,苏伦。你要相信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只消一眼就能明白你受了怎样的排挤。阿伦先生,如果他还有一点心,就该陪在你身边维护你。可是他在哪里? “苏伦,你不要跟我赌气了,跟我回克莱顿。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甘迺迪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你打开我就要进去吗?”婳儿不屑地想。 弗兰克见苏伦不吭声,继续说道:“我知道,在十二棵橡树,是我不对,是我昏了头。思嘉小姐一笑,我就昏了头。她说个很有魅力的人,男人很容易被她吸引。但是,苏伦,你是知道的。我只爱你,请你相信我。”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也许苏伦会跟甘迺迪赌气,但婳儿还真是看不上这鬍子拉碴的老男人。 “谢谢你的好意,甘迺迪先生。后天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婳儿放下叉子,起身离开,久未现身的阿伦正从外面进来。 婳儿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走过。 阿伦轻轻牵住她的手,问:“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 婳儿从善如流,跟着阿伦去了他在老家的房间。 婳儿心里有气,就不主动理他。阿伦无奈,只好请她去露台下棋。 他俩的棋风完全不同,一个善守,一个善攻。 阿伦固守自己的绝对领域,谨慎防守。婳儿无所顾忌,大肆进攻,频频挑战阿伦的守区,不惜损兵折将。 “紧盯着别人的地盘就会失去自己的领地,总看着别人的棋,就会输掉自己的棋。”阿伦吃掉婳儿一个兵后说道。 “你是不是很失望?”婳儿自嘲一笑,话里有话地说道:“我要是你,也会失望。本以为棋逢对手,却不想遇到个横冲直撞的莽夫,自乱阵脚坏你棋路。你要给我点颜色瞧瞧,是不是?” 阿伦很意外,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实力悬殊,也要拼死一战。我不喜欢不战而降。我想,南方的大部分骑士都不喜欢。” “不,你是有恃无恐,就像南方以为会得到那些急需棉花的国家支持。你要明白,支持是有限的,就像那些国家会卖武器给我们,却永远不会派军队介入这场战争。” 他可以给苏伦一个可以当家做主的农场,却永远不会支持她和母亲斗个你死我活,分个高低上下。 婳儿听懂了,明白是自己狂妄了,估错了在他心中的位置。 只是,不管他帮还是不帮,她都要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阿伦,我想就是没有他国的帮助,南方的勇士也愿意‘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将战斗进行到底,哪怕只为证明南方不是任人摆布的懦夫。” “而我”婳儿心想:“我也从不想当一个识趣的玩意儿,为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角落,为了一个温暖可靠的臂弯,任人践踏。” 第14页 “所以,”阿伦把棋子一丢,站起来双手插兜问:“那位甘迺迪先生和你说了什么?不,也许我应该问,他想做什么?” 婳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嗤笑道:“还能做什么,不过给了我一条退路。” 阿伦面色一变,欺身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婳儿推开他,往外走去。 阿伦拉住婳儿,说了一句话就放她离开。他说:“不要让奥哈拉家和伯尔家成为乔治亚州的笑话。” 婳儿浑浑噩噩地走出阿伦的房间。 明明才来梅肯一天,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失望了,也踏实了。 婳儿在哈加的帮助下脱掉长裙和胸衣午睡,屋里的女孩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可就是很快就入睡了。 整个晚宴,婳儿都很沉默,只是机械地跳舞微笑,礼貌性地回答一下舞伴的话,实力扮演了一个木头美人。 甘迺迪也请婳儿跳了一支舞,并跟她说会在火车站等她,一直等到她结婚。反正也没两天就结婚了,婳儿就随他便。 阿伦请婳儿跳了开场和收场舞,自始至终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婳儿只感觉到,他搂着她,比任何一次都紧。 婳儿猜,阿伦是不是和她一样,有些失望又不想放手。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结婚了,在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里。宾客盈门的时候还好,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共处一室,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就划出水面。 阿伦喝了很多酒,衣冠不整地歪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睡了没睡。 侍从纳普下去给他打水梳洗了。 婳儿就静静地坐在沙发凳上发呆。 婳儿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应该好好照顾阿伦,可她就是不想动。 房间瀰漫的酒味让她很难受,她头一回觉得不该这么早结婚,或者说…… 婳儿开了门,想去找卡琳,和她一起睡,谈男人谈爱情,也可以说说思嘉的坏话,就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只需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就在门开的一剎,房里“扑通”一声响,阿伦低沉地说道:“水,水……” 婳儿停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纳普正好进来,婳儿就退后靠边让他进房,然后出去。 “阿伦先生问你去了哪里?”丁娜边给婳儿擦头边说,“我看阿伦先生好像生气了,你真的要睡卡琳小姐这里吗?今天是您新婚吶!苏伦小姐,嬷嬷要是知道,准会说你不对。苏伦小姐,我会让科塔写信告诉夫人的。” “我敢保证,你会和信一起打包回塔拉的,丁娜。”婳儿有些心烦意乱,胡乱摸了一通香膏挥手让丁娜出去。 早知道就不让丁娜回去拿睡衣了,卡琳的又不是不能穿,瞎讲究。 婳儿刚躺下,丁娜又进来了,凑在婳儿耳边说:“纳普说,阿伦先生需要您照顾。” “叫他去照顾。一身酒味,臭死了。” “啊,苏伦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妻子,怎么能不照顾丈夫?您应该让阿伦先生感到愉快,以娶奥哈拉家的小姐为荣。您要是不过去照顾阿伦先生,我是没脸呆在这儿了,请您把我送回塔拉吧。我要告诉夫人,她的女儿是怎么让她蒙羞。” 婳儿实在受不了这些“道德标准”比她还高的僕人,动不动就给谁谁谁蒙羞,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只是捡了原身的便宜,也就不好任性妄为,毕竟苏伦好像挺在意她家的名声的。 带着一肚子气,婳儿回了新房。 阿伦穿了睡衣,靠在床背上看书。 第8章 苏伦&mdot;奥哈拉8 夏绿蒂&mdot;勃朗特的《简&mdot;爱》,婳儿疯狂採购的众多书籍中的一本。 婳儿最近翻了翻,没有放回书架。 “近些年来很畅销的一本小说,你很喜欢这个故事?”女人好像都喜欢灰姑娘一类的故事,实际上根本不具现实意义,阿伦有些不屑地想。 “如果换一个结局,我可能会喜欢。”婳儿挑了一张离床最远的沙发凳坐下,破罐破摔道:“我不理解简为何会和一个囚禁妻子的在一起。事实上,垃圾永远是垃圾,不管穷与富。” 阿伦笑了,说了一句歌德的名言——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上升。 “看,你也觉得好笑是吗?这就是我不认同的作者的地方。女人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但往往赞美的背后是通天大坑,足以叫人粉身碎骨。如果简是假意帮助罗切斯特度过难关,然后狠狠嘲弄他一番,潇洒而去。我会更喜欢这本小说。” 阿伦真的笑起来,起身坐在她身边,问道:“报复心这么强?” 婳儿横了他一眼,肯定道:“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消弭曾经受过的伤害。” “身处劣势怎么办?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吗?”阿伦拿起婳儿的手,吻了吻说:“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那时候,你想报复还不容易?对于一直蚂蚁来说,谁偷了它一粒麦子,它都要恨死。可对我们来说,你会在意谁偷了你一粒麦子吗?苏伦,你的眼界应该放宽,不要局限于内宅,和母亲她们这些妇人争长短除了使自己面目可恶,没有任何益处。” 第15页 “可是……” “没有可是,苏伦。妈不喜欢你,这是她的自由,我不会去干涉。妈让你不痛快,我会让你尽量远离她。这也是我买月牙湾的初衷。但是,我不允许你和她纠缠。一,她是我的母亲;二,我并不欣赏我母亲那样的人,我不想你和她有太多接触;三,我有些小小的私心,希望伯尔家和睦,至少表面上是。” 苏伦抽手,质问道:“凭什么让我为了你这些一二三四委曲求全?” 阿伦嘆气道:“生活总是要妥协,如同这场战争,总有投降的一天,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投降的那一天。” 婳儿知道这是哀兵之策,也止不住心软,“我今儿的表现是不是糟糕透了?” 她就不该去讨好怀特夫人。 她就是得了怀特夫人喜欢又能怎么样?怀特夫人又不常住这里。 这热脸贴冷屁股,更贱三分了。 “你不必在意这些。” 婳儿失落地检讨道:“和她们勾心斗角是挺蠢的。斗赢了不见得有什么好处,斗输了自己没面子还浪费时间。” “是她们太烦人了!”阿伦安慰她道:“我的小宝贝儿也是逼不得已才接招的。” “好耐话都叫你说了!你也知道我是逼不得已,还见死不救。你就看热闹吧你!”婳儿生气极了,伸手道:“我累了,还不抱我上床睡觉。你个外强中干的老头子!” 阿伦惩罚性的轻轻地捏着婳儿的鼻子问道:“说谁老呢?有弗兰克老?” “讨厌你!” “我外强中干?收拾你就知道干不干了!”阿伦把婳儿一抱,扔到床上,压了下去。 大多数女孩子都想过,在生命大和谐后自己的另一半如何如何的体贴入微,婳儿也不例外。 她希望清晨醒来,能枕在他的手臂上,抱着他的腰。 她渴望能得到一个温柔的吻,渴望被抱着去沐浴,渴望坐在他的膝头吃早餐。 她的种种设想,无一不甜美。 然而她醒来时,枕边空空。 婳儿怀着看什么都不爽的心情狠狠搓了个澡,慢通通地下楼来吃早餐时,都大中午了。那个惹得她一肚子气的人正和杰拉尔德聊得正好,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看不惯!婳儿撇嘴去了餐厅。 “苏伦小姐,你别拉着一张脸,都睡到这个点,还有理了?要是嬷嬷知道了,准得说你。”丁娜端着餐盘,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个不停,“也是阿伦先生纵着你,还不准我去叫醒你。自个儿上去几次了,也不叫醒你。你们这样不好,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婳儿心里好受了些,哼着歌儿等大伙儿过来用餐。 有杰拉尔德在的地方是听不到任何与战争无关的话的,大家除了微笑着附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把玩具枪,还没过那个稀罕劲呢。 婳儿实在是听够了这些,用完餐就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回了房,留下那些绅士淑女给他捧场。 丁娜不贊成地摇了摇头。客人还没离席,主人就离开,这十分的失礼。 丁娜发现自苏伦小姐嫁人后就特别的任性,一下子就将嬷嬷和夫人的教导忘了个一干二净。 “苏伦小姐,你这样不懂事,别人会说奥哈拉家的闲话的。夫人知道了,准会伤心。” 婳儿“砰”地一声,把丁娜关在门外。她怀疑丁娜是嬷嬷派来的间谍加教育处主任,专门监管她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贵妇淑女行为准则教科书。 婳儿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杰拉尔德把丁娜带回塔拉。 婳儿的这一想法,在阿伦父母送来五个僕人后灰飞烟灭。 这五个僕人里有两个女僕,其中一个还是照管阿伦长大的老嬷嬷百利,伯尔夫人指定她来当月牙湾的管家,理由是月牙湾现有的僕人太年轻不经事。 哈加还太小,科塔是想培养成工头的,丁娜如果走了,她还真没可信之人。 阿伦把现有僕人的名单列出来,让婳儿把职务安排好。 他说:“趁我还在家,能给你撑腰,省得你压不住场。” 婳儿依言着手安排月牙湾的人事,“我家带来的三个,丁娜做我的贴身女僕,哈加去厨房当助理,科塔跟着工头当跟班。你家送来的六个,百利嬷嬷当管家,凯特就做家政女僕,车夫本就有一个了,再来一个也不是不行,算了,复活节还是做车夫吧,剩下两个就去当农工吧。至于原来的那批人,就不要动了,一切照旧。你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人尽其才,略带私心,但还算公正,“没有什么不好的,主要你用得舒心。” “舒心不了。”婳儿义正辞严道:“阿伦,在我看来,再没有把人当作货物买卖更无耻的事情了。我既然有了自己的家,可以做主,就不能允许我的家里存在奴隶。我只能接受僱佣关系。阿伦,你能支持我吗?” 阿伦敲打着桌面,良久才问:“你要放他们自由吗?” “不,我并不想挑战世俗的规矩,宣布他们是自由的。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自由。当然,如果他们要离开庄园,我不会拦着,更不会报警。我是不会妨碍他们追求自由的。我是想,他们应该有劳动所得,有自己的财产,我打算给他们发工资。” 第16页 “这何尝不是挑战南方的规矩?你今天给他们发了工资,明天就有无数人来质问你。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们会将你当异类,叛徒!” 婳儿反驳道:“罗伯特&mdot;李将军就不贊成奴隶制度,也解放了家中的黑奴,但并不影响他为南方奋战。” “人微言轻,”阿伦无奈道:“你若这么做了,就是叛徒。你若想证明,就不能拒绝他们为‘主义’向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否则便是你背叛南方的铁证。苏伦,我也不想蓄奴,可时局紧张,我们不宜做出头的椽子。” 婳儿撒娇道:“我良心过不去嘛,阿伦,你就答应我吧。他们本来也是自由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田、织布、伐木,有自己的家和姓氏,就因为肤色被人莫名其妙绑来,在陌生的国度当牛做马,一代又一代受制于人。这多么的不公平?我于心不忍。” “那我们算一下每月要发多少工资吧。” 月牙湾共有21个僕人,月薪5到15美元不等,最后算下每月要付工资180美元,一来就是2160美元。 “再算一下咱们家的收入。在过去,扣除税金,这个农场年产值大概是4500美元。此外,我在市区有些店铺和栈房,年收入大概有2000到2500美元。也就是说,家里年收入大概在6500到7000美元。如今在特殊时期,供应部门的要求多,棉花又卖不出去,店里生意也不景气,咱们家年收入3500美元都难。扣去工资,你说还剩多少家用?” “还剩一千多呢!”普通人家两三百刀就够一年的花销,婳儿坚持道:”我觉得够用。阿伦,我就不要蓄奴。” 废奴是一句话的事。这句话翻起的波浪可要人命! 小宝贝儿一意执行,阿伦急得在屋里转圈。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若是他在战场上有个万一,她手头上又没钱,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若这么做了,就得罪了整个南方。谁会帮她? 阿伦看得很明白,南方必败无疑。 即时,梅肯的家业不一定保得住。他在北方还有个律师事务所,可他不好跟任何人说。 若他出事了,那边委託人未必靠得住。 阿伦蹲下来,恳求妻子道:“听话,不要这么做。我向你保证,等我从战场上回来,一定解放黑奴。好不好?倒时候一定把这几年欠他们的工资结清。” “我不!”等那时候,人不是跑光了,就是钱已经不值钱了,好意思给?有钱给? 婳儿一意孤行! 阿伦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妻子。 当天下午,阿伦就写了遗嘱交给亨利叔叔,又写了一封信交给媚兰。 阿伦委託媚兰,如果他死了,就将这信打开并交给亨利叔叔,如果他能回来,就将这封信还回来,并嘱咐她妥善保存。 做好这些后,阿伦就回了伯尔家,单独见了父亲,托他看顾妻子。 随后,他又去见了母亲,只是想好的话却说不出口,只陪着她说了些家常话就走了。 结婚前,他明明想好了,可以宠着她,适当地让着她,但绝不纵容她。他不会像父亲一样…… 可到底,唉,她就是他的魔星! 第9章 苏伦&mdot;奥哈拉9 阿伦的困惑和心里的那一点点不甘,在苏伦如同一只欢快的鸟儿,飞奔着扑向他怀里的时候烟消云散。 “阿伦,啊,阿伦。”婳儿紧紧抱着阿伦的腰,脑袋在他胸前揉来揉去。 阿伦心都化了,亲着她的秀发嘱咐道:“下楼梯不要这么快。” “就要,想抱着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婳儿轻捶着他的胸膛,撒娇道:“都想你一个下午了。” “这么离不开我?”阿伦抱着她上楼,嘆气道:“我明天就要回营了。” “我不要听,想想都要哭死了。你不要离开我。”婳儿窝在阿伦怀里,闷闷地说道:“我讨厌战争。” 阿伦无奈,安慰道:“一放假我就回来看你,保证无时无刻不想着你。” “不要。阿伦,在战场上,你只要想着如何干掉那些拿着枪对着你的人就好。”婳儿直起腰亲他,嘟囔道:“我真害怕,阿伦。” 阿伦将妻子放到床上,搂着她轻声安慰,向她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胡乱和人置气,没事就看看书弹弹琴,出去玩一定要多带几个人。” 他这边操碎了心,小妻子却已迷迷糊糊入睡。他拿着她的小手把玩了一会儿,起身去找奥哈拉先生。 “奥哈拉先生,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 “有什么事吗?阿伦。”杰拉尔德正准备抽了这支烟就去睡。 “事实上,是有点事麻烦您。”几天下来,阿伦也算了解奥哈拉先生的为人,一位急脾气的好心人,爱吹牛好面子。若你有事要麻烦他,就少不得恭维几句,“奥哈拉先生,我听艾希礼说,您是卡莱顿最热心快肠的人,经常帮助陷入困境的小伙子们。” “那是,我既然见得了,怎么能让……”杰拉尔德略带得意地把自己吹嘘了一番,才问:“是有什么事让你烦恼吗?” 第17页 杰拉尔德想到了苏伦,他的次女。那是一个小麻烦精。 不,苏伦有了一个男人,有了一柜子的新衣服,除了一门子心思去炫耀,还能搞出什么麻烦事? 是了,如今家家户户的心思都在从军营里回来的小伙子身上,没时间也没心情设宴招待新人。苏伦不会为这个事情在闹吧?这简直是胡闹嘛!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杰拉尔德是绝不会纵着苏伦无理取闹的。 这简直就是败坏奥哈拉家的名誉。 阿伦斟酌道:“明日和我艾希礼就要归队了。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苏伦,我放心不下她。若我有了什么意外,还请您帮我照顾苏伦。” “苏伦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会照顾她。只是小伙子,你何必说丧气话。就北方那群土拨鼠,我们的小伙子,勇敢的南方骑士一打一个准。”杰拉尔德拍了拍阿伦的肩膀,鼓励道:“再来一场大战,把他们干掉回家。苏伦等着你凯旋。” “怒我直言,奥哈拉先生。如果我能回来,也绝不是战胜而归,那一天,不是南方完了就是投降了。” “怎么,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要对我们的主义有信心,南方一定会赢的。一个南方骑士抵得过一打北方佬。” “是的。奥哈拉先生,在战争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只是,奥哈拉先生,我们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枪枝弹药也日渐短缺。这才打一年呀。一旦港口完全被封锁,我们拿什么打赢这场战争,棉花吗?这场站打得越久,南方就会越艰难。迄今为止,我还看不出联邦有退战的心思,当然,还有邦联。奥哈拉先生,你想过一旦战败,奴隶都没了、税收提高,塔拉要怎么办吗?” 南方怎么会输?杰拉尔德还是在几个月前,在威尔克斯家听一个叫什么来着的混球说过这种话。当然,那是一个混球! “你,阿伦,你是一个南方绅士,你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杰拉尔德皱眉道:“你要不是娶了我女儿,我准会跟你绝交。你知道的,英国没有我们的棉花,工厂都停止生产了。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什么封锁港口,都是无稽之谈。我们的海军一定能打败他们,带回枪枝弹药。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说这种话的人就应该拉出去决斗!当初,那个叫瑞什么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斯图尔特是要……” “奥哈拉先生,是不是瑞德&mdot;巴特勒?” “对,对,瑞德&mdot;巴特勒。”一个地地道道的混球! “他有一支船队,穿越封锁线给南方带来枪枝药品、糖、布匹等战需物资和日用品,大家都称他为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奥哈拉先生。”阿伦微微欠身说道:“这就是我们南方的绅士,一个即使知道将来会战败,也会为‘主义’奋斗的南方人。” “原来是他!”杰拉尔德激动地搓着双手。 一个混球都在为南方奋战,那南方还怕什么,杰拉尔德坚定道:“南方永不言败。” “没有谁永远不输。奥哈拉先生。”阿伦冷静地看着杰拉尔德,妄图将他从虚妄和幻想中拉出来。 他问:“你有想过万一输了,塔拉怎么办,您的妻子孩子怎么办吗?” 杰拉尔德不高兴了,他哼道:“南方不会输的。孩子,莫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放心上战场去吧。我会照顾苏伦的。” 苏伦是他女儿,杰拉尔德肯定会看顾她。但前提是,他还有能力照顾苏伦。 阿伦做最后的努力,让这位狂热的战争人士醒一醒。 他假设道:“在不久的将来,有那么一天,塔拉会变成废墟,月牙湾也将片瓦无存。你、奥哈拉太太、思嘉小姐、卡琳小姐,还有苏伦要怎么活下去?分餐露宿吗?亲自种地吗?奥哈拉先生,生活需要退路。一往无前是好的,但也别忘了未雨绸缪。” 杰拉尔德沉默不语。事实上,他已将家中所有的存款买了国债,就在来梅肯之前。 杰拉尔德一点都不后悔。他相信,明年一定能干翻北方佬。 他这个女婿真是个胆小鬼。 是怎样的父亲才能教出这么个缩头缩脑的儿子? 杰拉尔德问他:“你和伯尔先生说过这些吗?” “没有,”阿伦斟酌言辞,“我父亲有些固执,不像您这么开明。这些话也只敢跟您说,将来还望您保全两家。” 杰拉尔德舒服了,看这个杞人忧天的的女婿顺眼多了,“你放心去,我会照顾苏伦。当然,往后的日子,最好还是你来照顾她。勇敢点,小伙子!” 阿伦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白说了,但说了总比没说强,只望奥哈拉先生能听进一二,好叫苏伦多有一个依靠。 婳儿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又不见阿伦的身影,洗漱间也没有,出去找还磕了腿。 她气死了,撇着小嘴回了房。 阿伦进房就看到小宝贝儿在揉腿,膝盖下方紫了一块,“磕到了?痛不痛?” 阿伦依过去,轻轻揉着。 婳儿不理他,将头扭到一边。 这么晚了,还不陪着她,瞎晃荡什么。 “你去找谁了?”婳儿没好气地问道。 第18页 这个时候说农场主会找奴隶……阿伦比她大这么多,肯定有正常的需求。以前,他都是怎么解决,找谁解决? 婳儿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落。 阿伦只当他是磕痛了腿,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赶紧换了衣服要出去找医生。 “你还要去哪?”婳儿伏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阿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解释道:“我找医生拿药,宝贝儿不哭,很疼吧?” “你揉揉就不痛了。”婳儿还满在乎自己的,心里甜如蜜。 她转过头,泪眼朦胧地抱怨:“要不是找你,我也不会磕到。大晚上的,你去哪里了?” 阿伦把人搂过来,一下一下地拍着小人儿的背,温声解释:“我明天就要走,怕你管不好农场,就去见了你爸,请他多住些日子,帮你撑撑场面。” 婳儿的心如同泡在温泉水里,很为自己的无端猜测愧疚,就凑过去吻他。 怀里是一片温香软玉,鼻尖皆是女儿芬芳,那娇嫩温湿一凑上来,阿伦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只能不停地进攻进攻再进攻。 胡闹了一晚,婳儿醒来的时候鼻子塞塞的。阿伦也发现了,问要不要看医生。 “不要。”说不定肚子有宝宝了,吃药不好。婳儿知道太早生孩子不好,可还是希望能怀上,“阿伦,我爱你。” “我也爱你,宝贝儿。”阿伦亲自给婳儿端来午餐,在一旁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了,又亲自给她穿衣服,“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走了。” 婳儿放下梳子,紧紧抱着阿伦,“我真捨不得你,要是能和你一起上战场就好了。” “你上战场做什么?” “看你打战。” 阿伦笑了,心里又软又酸。他把宝贝儿抱起来,放到膝头上,亲了亲她的脸颊,“你要是拇指姑娘就好了。我就将你放口袋里,走哪带哪。” “要是我没遇到你之前就被蟾蜍太太抓走了怎么办?” “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你,只要你没看上鼹鼠先生。” “你这是在讽刺甘迺迪吗?你太坏了。”婳儿气乎乎地起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刚刚还有人说要跟我一起上战场呢!”阿伦牵着她的手不让走,“再说一会儿话。” “放手啦,我要给你整理行装。” “纳普给我整理好了。” “肯定没有我整理的好。”婳儿和阿伦订婚后,就想着要怎送点什么给他,不需多么贵重也能代表一片心意,毕竟感情也是要精心维护的。 婳儿本身是不会针线活的,但原身苏伦会呀。她拥有苏伦的记忆,偷偷试几次,废了一些布后竟也会了。 婳儿为阿伦做了四套衣服以及两件羽绒背心,几乎花了她所有待嫁的空闲时间。 “两套外装做得有点大,冬天套毛毛裤衣穿正好合适。春秋也能穿,不过我会给你做新的。还有,这是一些常用药,你带去以防万一。这个箱子里是一些吃的,有肉干、肉松、小饼干什么的。你可不能再瘦了,抱起来硬邦邦的。”婳儿叨叨个不停。 阿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人?还让他遇到了。 阿伦就问她:“都是你做的吗?不是我不吃的。” “当然是了!你可不能,唉,算了,你只能分一点给别人吃。” 两人腻腻歪歪,时间过得飞快,阿伦不得不动身出发了! 第10章 苏伦&mdot;奥哈拉10 婳儿看着收拾好的箱子,眼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阿伦抱着她,一边拍着一边哄着,“宝贝儿,别哭,我会平安回来陪你过下一个圣诞的。” “君子一诺,千金不换。”婳儿抽噎道:“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阿伦怜爱不已,一啄一啄地亲着小宝贝儿的眼泪,“我放了200金元在那个书架第二排后面的暗格里,家用紧张就从里面拿。当然,你得留下一些到紧要关头用。” “我不要。”婳儿挣开他的怀抱,把书一本本拿出来。 阿伦过来阻止,“宝贝儿,一个淑女怎么可以拒绝一个绅士的良苦用心呢?” 婳儿拍开他的手,阿伦纹丝不动,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你这样还不如让我去死好了。我在家里日日高床软枕,顿顿珍馐佳肴,你还给我留这么些钱。你在前线呢?吃不好、穿不好、风里来雨里去。你是要我惭愧死吗?” 婳儿气得都忘了哭了,赌气道:“如果你想我郁郁而终,就把这钱留下。如果你想我过得快活一点,就把这钱拿走。而且,而且我一个女人在家,家里这么多钱,被人知道了……” 她不说,哪有什么人知道。这傻姑娘,处处为他着想,还绞尽脑汁往自个儿身上扯。能娶她为妻,何其幸运! 阿伦哄她道:“宝贝儿,你不是说要给百利嬷嬷他们发工资嘛,没钱怎么发?” “我出门的时候,母亲给了我1000美元,能发好几个月呢。”实际上,是她把那两万花得只剩一千零几块了。 “宝贝儿,万一不够呢?你就当是为了我安心,留下这笔钱。” 第19页 “我不要。”婳儿使劲抽手,“好疼,你还不放开我。” 话一出口,阿伦只得放手,任小心肝抽书、打开暗格、开锁、拿钱,然后藏在行李箱里。 阿伦无法,只得把钱收下。他狠狠地亲了一口小宝贝儿,不舍道:“你不要下来送我。宝贝儿,我不想当逃兵。” 婳儿怕他把钱再拿出来,一定要送他下楼,“我保证不哭了”。 “撒谎!”阿伦便替她擦泪便劝道:“眼睛这么红,要被人看到,又要不好意思了。” “我才不会。我就不信媚兰没哭。卡琳肯定哭过,为布伦特嘛!皮蒂姑妈也会哭,反正她就是喜欢哭。大家都哭,我才不怕人笑话。” 阿伦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答应。 明明相处没有多久,阿伦走后,婳儿心里空落落的,身上也懒懒的,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饭吃不香,觉睡不稳,一个人待着闷,跟皮蒂媚兰卡琳她们呆在一起又觉得烦。好像阿伦一走,她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 在婳儿恍恍惚惚第三次把咖啡倒出来后,杰拉尔德把她训了一顿,然后就带着卡琳和威尔克斯姐妹回了塔拉。 在这之后不久,亨利叔叔也带着皮蒂姑妈和媚兰走了。 偌大的月牙湾,除了僕人,就剩婳儿一个人,日子真是无聊透顶。 “苏伦小姐,你该好好打理月牙湾,就像夫人打理塔拉一样。你不能让百利嬷嬷做了月牙湾的主人。”在苏伦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了一个月后,在一个大地回春的日子里,丁娜这样劝苏伦。 婳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挥手让她下去,“行了,我知道了。我这么个样子,你也很没威风吧?行了,你的体面日子就要来了。” 当天,婳儿就宣布了发工资的事,时间就从她嫁过来那个算起,补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趁热打铁,她又将每个岗位的具体职责明确一遍,再订了一个每天傍晚给她汇报工作情况条例,最后的吩咐厨娘给所有人做顿好吃的就散会了。 每一个人都很高兴、很激动,嘴里却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比如这不合规矩,夫人这样不好什么的。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付出了劳动就应当得到报酬,可他们得到的太少了,只有一个栖身之所和一份可以填报肚子的饭食。 婳儿有些心酸,有些愧疚。其实,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无底线压榨他们得来的。 “索亚,杀只羊吧。你会做烤全羊吗?咱们来场篝火晚宴。” 婳儿想,她不该每日里伤春悲秋的。她应该多想些办法,让月牙湾更富裕,让家里的人过得更好。 婳儿从嫁妆箱里拿出此前搜集的香料,叫大家行动起来。 放牧的捉羊,厨下的烧水,管家政的搬桌椅,壮工们搬柴火,婳儿带着百利嬷嬷和丁娜磨香料。 百利嬷嬷死皱着眉头问:“苏伦小姐,阿伦先生知道这件事么?” “是工资的事吗?知道的。要不是他假期短,事情又多,就是他宣布这件事了。阿伦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的心地有多么柔软,您是知道的呀!” “老爷夫人不会贊成这件事的。”百利嬷嬷沉重地说道。 不贊成也做了,走一步看一步呗。 “苏伦小姐,咱们老爷夫人也不会贊成的。这样不好,我可怎么跟嬷嬷交代。”丁娜又高兴又心烦。高兴是因为有薪资了,心烦是害怕嬷嬷…… 婳儿一点都不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梅肯离塔拉那么远,爱伦不可能从塔拉跑过来训她吧?杰拉尔德那么忙,也不可能再过来。 就是阿伦的父母,也管不到月牙湾来。当然,不排除伯尔夫人看她不顺眼,要来找茬。 很意外地是他们并没有说她什么,就连伯尔夫人,也在外面对她回护一二。 那是一场贵妇人的集会,主题是商量成立看护会、缝纫会和卷绷带委员会(效仿亚特兰大的)。 伯尔家是梅肯名列前茅的财主,连带着她这个不大不小的农场主妻子也有幸参加这种聚会。 婳儿对这个会那个会的,真的是没兴趣。 想当初,婳儿妈就想让她当医生,说收入高越老越吃香。 婳儿宁死不屈,说:医院细菌无数,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儿,病人又多是一张苦瓜脸,待久了非得得抑郁症不可。” 婳儿对这个“看护会”是相当不感兴趣。至于缝纫和卷绷带,家里僕人做的时候,她也跟着弄了,机械得要死,一点意思都没有。 婳儿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当壁花。 本来,她一个不被伯尔家待见的媳妇儿,也没会留意她。 就她这个大姑子琼斯&mdot;伯尔呀,真是脑子瓦特了,好死不死地提她,“我哥哥的妻子是个特别仁厚的人,对家里的黑奴都很好,还给他们发工资呢。她这么仁慈,一定会参加看护会的,我去跟她说。” “给黑人发工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贊成蓄奴?” “她是贊成那位乡巴佬总统的废奴主义喽?” “她是南方的叛徒!” 在婳儿尚不知情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个聚会的话题中心,直到有人来质问她。 第20页 那是一个蓝眼美人,虽然鼻子上有几点雀斑,但完全不影响她的美貌。她微微鞠躬,笑着问道:“请问你是苏伦小姐吗?” “是的。请问你是?” “薇尔&mdot;德。苏伦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对我们的主义有何意见?” “很荣幸回答这个问题,薇尔小姐。”婳儿微微一笑,用调皮而愉悦的语调说:“不过,薇尔小姐,在此之前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薇尔轻轻拨开母亲的手,自信道:“你问吧!” “真是位善解人意的小姐,那么我问了。薇尔小姐,请问‘废奴主义’有何不妥?人人生而平等是不是一张空头支票?” 薇尔脸色一变,避重就轻道:“在我看来,‘废奴主义’本身并没有任何不妥,只是侵犯了南方诸州的自由。” “如果你所指的自由里禁锢了他人的自由,那这自由有何意义?当然,抛开对错,如何看待这自由是你的自由,我并无任何异议。只是我想确认,你是想干涉我如何对待自家僕人的自由吗?在座的诸位想要干涉我在家如何行事吗?那你们跟你们憎恨的北方佬有何不同?你们还要问我对我们的主义有何意见吗?” 婳儿起身,对着众人鞠躬,表情严肃地说道:“我想,只要没有侵犯他人的生命、财产、自由、意志,每个人都有自由行事的权利。我们的主义是否公平公正,是否值得支持,在座的诸位都不是小孩。我要战,只为关税而战。” 说完,婳儿再鞠一躬,步履优雅地走了出去。其实,她手心都是汗,激动的。真的,比辩论赛还刺激。 等她走出去,安静的人群渐渐有了声音。 “伯尔太太,你和伯尔先生也是这么看的吗?” “德太太,我想,苏伦还没法干涉我和艾伯特的想法,是吗?当然,我看她那样子,也是不屑干涉他人想法的人。”尽管伯尔太太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还有,她脸上的那一份得意,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事是乔蒂后来告诉婳儿的,她说:“母亲应该很为你骄傲,尽管她不贊同你的做法。” 婳儿夜深人静的时候换位思考。如果她的儿子娶了一位她并不怎么看得上的人家的姑娘,还为此分门别户,恐怕也要不高兴,也不会给那姑娘好脸色。如此一想,也就能理解伯尔夫人。当然,对于伯尔夫人的回护,她也没有一点要表示的意思,反正也算给伯尔家长脸了。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给阿伦写信。 她先是把自己在聚会上的表现吹了一番,再是把今晚领悟的心得一一告之,最后说了一些热辣辣的情话,并附以“吻你万千”结尾。 写完,她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11章 苏伦&mdot;奥哈拉11 战争是什么? 在未开战前,南方的小伙子们以为是身骑骏马,拿着毛瑟枪,势不可挡地收割敌人;是气势非凡地凯旋,漂亮姑娘们拿着鲜花列道欢迎;是站在国旗下,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和热烈的掌声下被授予奖章。 在往后一日又一日的行军中,他们明白,不,都不是。 战争是在风雨泥泞中赶往前线,是在枪林弹雨中搏命,是看着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倒在你身边却无力回天,是风餐露宿飢肠辘辘,是风寒、肺炎、湿疹、痢疾,是一条条健壮的生命变得萎靡、虚弱直至死去,是亲人满脸的泪水和情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战争带来的只有痛苦、茫然和后悔,还有无尽的思念。 在看到威廉&mdot;德倒下后,阿伦就是靠着这点思念坚持下去。 起初支持着他参战的愤懑和捍卫邦联主权的决心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威廉&mdot;德,阿伦的挚友。阿伦和他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狩猎、打扑克。 当然,年少轻狂时,他们也曾为了某个姑娘打架,甚至要决斗。 那些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年轻的生命却已消逝。 为了所谓的主义,南方失去太多了。 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姑娘们失去了情人和兄弟。 阿伦失去了朋友,再过几天,他还会失去一个弟弟。 威利出了疹子,药品稀缺。 他看着威利的健康一点点流逝,束手无策。 在一场激战后,阿伦穿着骯脏酸臭的衣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营。 医生告知他:“威利情况不太乐观,湿疹还没好,又感染了痢疾,药又不够。唉,如果跑封锁线的那些船能少运点帽子、丝绸和花边就好了。” “诺德先生,你这是谋杀了。你知道的,我们可爱的女士们没了漂亮的帽子、顺滑的绸缎和美丽的花边是不能活的。毕竟,她们能得到的很少了,怎么能连这一点乐趣都剥夺呢?你说是吧?阿伦先生。” 阿伦想到了苏伦。她的笑容比什么都珍贵,他愿意为此忍受病痛的折磨,可病得不是他。 “但是你们不能否认,我们那些可敬可爱的女士,为了你们,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当然,如果花边丝绸运过来另说。她们会一边买一边骂那些跑封锁线的傢伙嘛。”诺德先生笑道。 第21页 “阿伦,你得尽快写信回去,看家里能不能弄到消炎药、退烧药和止痒药。我记得上次劳伦斯拉痢疾,还有艾伯特得了湿疹,就是你给的药。” 那些药是宝贝儿寄给他以防万一的。 劳伦斯和艾伯特都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可现在威利病了,阿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现在整个南方都在为这场战争服务。军医尚且为药品不足烦恼,宝贝儿给他的那些药恐怕也是费尽心思弄来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就这么给了别人,肯定要生气。 阿伦斟酌再三,也不知怎么跟宝贝儿交代这事。 若就任威利这么病下去,阿伦后半生都要不安。 他必须写信问问宝贝儿。万一宝贝儿还有药…… 就在阿伦绞尽脑汁的时候,有人扔了个包裹给他,“嗨,幸福的人儿,有天使给你的礼物。” 阿伦拿了,迅速回屋打开,衣服、靴子、肉脯、饼干、牛肉干,竟然真的有药。宝贝儿是怎么弄到的? “威利,你会好起来的。”阿伦进去的时候,威利正在流眼泪,“你看,这是苏伦寄过来的药、肉脯,还有新衣服。威利,妈还在等你回家。” 威利收了药,把衣服还给了阿伦,“这是苏伦给你做的吧!谢谢你,阿伦。也请你代我谢谢苏伦。我会活下去的,薇尔还在等我呢。” 阿伦出了病营,心情沉重。苏伦也在等他呢,可他又把药给了人。 他也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阿伦,这世间的事哪里是一句对错可以说清的。就像我明明知道,我拥有的财富是压榨他人得来的,难道我就会把月牙湾拱手送给他们吗?如果这样,我们所在的这片土地都要还给印第安人。可是,谁会愿意?这就是南方为何不同意废奴了。卢梭说‘人人生而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中’,我也觉得人人生而平等,却无处不论高低。若你强,错的也是对的,所向披靡;若你弱,对的也是错的,任人宰割。 “如果薇尔小姐用这个来反驳我,我哑口无言。 “亲爱的,也许这场战争一开始就错了。我们那么弱,还那么狂妄,关键是也不见得多有理。啊,我想想就害怕战败后日子。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伦,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保护我。你知道,没有你,我是不能活的。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从青丝到白发。最好啊,还生两个宝贝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清晨,他们啪嗒着小脚丫跑来叫醒我们。夜晚,他们会在我们娓娓道来的故事里安稳入睡。 “春日里,我们一家去静谧的林中写生;夏日里,我们在茂密的紫藤树下私语;秋日里,我们骑着马带着娃去漫步;冬日里,我们烤火读书排话剧。 “我想像了无数的美好生活。阿伦,你不要让我想要的日子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远在战场的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啊,阿伦,我真想有一双翅膀,此时此刻就飞到你身边。唉,我多想在你身边。 阿伦闭着双眼,将信放在胸前,紧紧压着一腔柔情。 战争,可恶的战争!阿伦从不仇恨北方佬,但这一刻,他恨不得杀光他们回家。 以前,他只是厌烦那些鼓捣着战争的南方政治家,这一刻却恨不得把他们的脑子割下来当球踢。反正,他们也是不需要脑子的。 “阿伦先生,丁娜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黑小伙,自收到了丁娜给他的行军包后,就陷入了一种隐秘而甜蜜(自以为是的)的情感中,日日夜夜盼着对方能再有所表示,好叫他能确定什么。 “纳普,苏伦写这信的时候丁娜未必在身边。” “苏伦小姐也不跟丁娜说一声”纳普不高兴地嘟囔道。 阿伦削了一下他黝黑的脑袋,摇头失笑道:“你就不会给丁娜写信吗?” “我,我可以吗?阿伦先生。” 阿伦点头,给他纸和笔,“写了放这里,跟我的信一起寄回月牙湾。” “宝贝儿:要和你说件事儿,你看了千万别把信扔了。” “伤了,残了?”婳儿迫不及待往下看,又恐惧得要死,明明每个单词都认识,凑在一起就不知道意思。她喝了水,平复了半天呼吸,才接着往下看。 “宝贝儿,我知道你寄来的那些药得来不易,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搜罗的,应该留着以防万一。但威利是我的弟弟,他病了,我无法袖手旁观。 “宝贝儿,请你原谅我的过错。我会留着命回来,任你惩罚。” “那你也要有命回来”思嘉恨恨地想。 “至于你在宴会上取得的胜利,苏伦,我为你骄傲。你尽管放心,这群夫人和小姐是想不到这个世界是靠拳头说话的,否则她们就不会这么相信所谓的棉花王国。苏伦,在不远的将来,整个南方都要为他们的自信和傲慢付出代价。当然,这里面包括我和你。 “曾经,我认为就算输,也不要轻易输,必须干一场才叫风骨。现在,我想我错了。南方不该打这场战的。势弱先低头,暗中积蓄力量,总有翻身的一天,暂时的臣服并不是永久的臣服。可这一战,南方精锐尽失,百年之内难翻身。 第22页 “宝贝儿,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艰难吗?不,更艰难的日子在后头。奴隶没了,正当年华的男人埋骨沙场,整个南方留下的是娇弱的女人、稚嫩的儿童和悲伤的老人,而蜂拥而至北方佬正虎视眈眈,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恐怕你想要的悠闲宁静的日子永远不会有了。 “宝贝儿,我敢说真正的战争在战后。我们要为南方的将来而战,为我们的后代而战。我们的女士要走出闺房,走出家门,去撑起门庭、撑起未来! “宝贝儿,倘若我侥幸活着,侥幸拥有比常人多那么一点的财富,我不会坐视不理。我得为死去的同袍担起将来的重担,我要尽自己的能力攫取财富,开办工厂和学校,我要让幼有所依老有所养,我要鼓励南方的女人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得酬劳。 “在将来,南方不需要夫人和小姐了,需要的是坚强自立的女性。宝贝儿,如果时代不变,我当然愿你当个尊贵的夫人。可形势如此,我怕也不能安心当个老爷。 “我想,我们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过得太舒服了,才不思进取。如果我们也发展工业……宝贝儿,我们不能沉浸在宁静的梦里了。我们的后代,绝不能输给北方佬。我们要尽自己所能,为他们提供更好的条件。 “宝贝儿,愿你能理解我、支持我,与我并肩作战。我爱你,苏伦&mdot;奥哈拉——我的宝贝儿。” 婳儿看后久久不能平静。在这之前,她爱阿伦相貌、财富和柔情。而此刻,她不由为他的思想和灵魂所吸引。他是南方真正的骑士,冷静睿智,战得起、败得了,并永不放弃! 只是,婳儿还是有些不服气。战前,男人将南方的女人当金丝雀养。战后,又要求她们当中流砥柱了。呵,男人! 婳儿给阿伦回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圈养的金丝雀还能飞上天空,还愿意飞上天空吗? 第12章 苏伦&mdot;奥哈拉12 1862年二月的一个下午,思嘉和查尔斯的儿子出生了,取名为韦德&mdot;汉普顿&mdot;汉密尔顿。 婳儿从爱伦的来信中得知此事。 爱伦在信中严厉地指责婳儿,说她不该在宴会上大放厥词的行为,又告诉她曲高和寡,一个淑女不该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最后,邀她回塔拉小住。 因为思嘉生产后情绪不对,常常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 杰拉尔德认为,如果有个人和思嘉吵吵架,她就能振作起来。 婳儿拒绝了这个要求。 婳儿有点欣赏思嘉,叶公好的那种欣赏。 若要她和思嘉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住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婳儿不会塔拉另外一个原因——弗兰克&mdot;甘迺迪要和霍妮结婚了。 老情人结婚,她回去做什么?给新娘添堵吗? 婳儿和霍妮又没生死大仇,肯定不做这种事。 “霍妮的婚礼你真的不去参加吗?去嘛,正好看看小韦德。查理和思嘉都那么漂亮,小傢伙肯定很可爱。”乔蒂很想说服婳儿跟她一起去。 “不去!”婳儿很坚定。 自和阿伦通信后,婳儿就很郁闷。 她发现自己也是一只被圈在鸟笼里自得其乐的金丝雀,好像在月牙湾熘达熘达就是她的终生目标。 这样不好。她每天都在想自己要成为怎样一个人,要做些什么。然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想当个老师,教书育人。这也正是她穿书前的目标。 想通之后,她就每天在家里看书了。与其为别人的事奔波,还不如提高自己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年。琼斯跟家里闹矛盾跑去了亚特兰大,伯尔夫人正好病了,伯尔先生又走不开,婳儿这个做嫂嫂的只好去找她。 和安静宁和的梅肯不同,亚特兰大热闹、繁忙,眼前是车声辚辚人声鼎沸,远处是浓烟滚滚铁锤叮噹。 “整个南方的工业都在亚特兰大了,”彼得骄傲地说:“咯,苏伦小姐,你看,那就是兵工厂了。运往前线的枪炮不是从封锁线运来的,就是亚特兰大制造的。亚特兰大就是南方的心脏。苏伦小姐,我可以这样说吧?” “没有一个南方人会否认这一点,彼得。”花儿心不在焉的回道,“琼斯小姐来拜访过皮蒂姑妈吗?” “哦,有的,苏伦小姐。不过,她不肯住在家里,而是去了梅里韦瑟家。这够叫皮蒂小姐伤心的了。不过,媚兰小姐说,琼斯小姐和梅贝尔小姐年纪相当,又是好友,去她家更好一些。你知道的,因为查理先生,汉密尔顿家不会有任何热闹。苏伦小姐,非常感谢您能来陪伴她们。 “您说韦德?哦,苏伦小姐,小傢伙太可爱了,我敢说亚特兰大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您见了也一准喜欢。”彼得一路上说个不停,等到了住宅区,就一个一个为她介绍遇到的夫人小姐。 她们对婳儿不是很热络,只是礼貌性鞠躬,并不上来攀谈。婳儿猜,她们可能是听说了她对主义的不认同。好吧,不可否认,她伤害了他们的骄傲。 马车驶到了城市的最西边,在一所红砖石瓦的房子前停下,这就皮蒂姑妈家了。 “欢迎你来亚特兰大做客,苏伦。”皮蒂姑妈搂着婳儿说道。 “能和姑妈这样的美人儿相处才是我的荣幸。”婳儿嘴上抹蜜,“等我回去的时候,姑妈和我一起去月牙湾好了,三楼的主卧一直给您留着呢。” 第23页 “年轻的小辈儿需要长辈看护嘛。唉,亚特兰大太需要思嘉和媚兰了。”皮蒂姑妈细数思嘉和媚兰所做的贡献以及她们对这个城市的重要性,“如果我去了月牙湾,思嘉就只能回塔拉,媚兰也只好回十二棵橡树了。要不,苏伦,你也留在亚特兰大好了。” “我也想的,只是月牙湾不能没有女主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婳儿才不想待在别人家里。 “唉!”皮蒂姑妈嘆气,“那只能等这场战争结束了。” “月牙湾任何时候都欢迎姑妈。”苏伦也搂着皮蒂姑妈肥软软的腰,问:“思嘉和媚兰哪里去了?” “她们去布置义卖会了。来,抱抱这个可怜的小人儿——韦德&mdot;汉普顿&mdot;汉密尔顿。他是个小天使吧?” “小天使的名字有点长哦!” “这是一种时尚嘛!现在正流行以父亲司令官的名字取名呢。”皮蒂亲亲韦德的小脸,打趣道:“你和阿伦要是有孩子,也得这么取名,否则别人还以为孩子的父亲没参战呢。” “要是他没参战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提心弔胆。”婳儿心想。 她假装害羞避过这个话题。皮蒂姑妈咯咯笑起来,没有穷追不捨。 次日,苏伦去拜访了梅里韦瑟夫人。 琼斯对她还是爱答不理。 “我不知道你有哪里好,母亲竟为了你数落我。既然她这么喜欢你,还要我做什么?我不回梅肯。”临出门,琼斯说了这么一番话。 苏伦想,伯尔夫人会改观,大概是因为那些药治好了威利。劝说无果,又确定琼斯在亚特兰大过得如鱼得水,还多了几个情人,苏伦决定不管。 婳儿从梅里韦瑟家回来,发现屋里气氛不对,皮蒂姑妈在暗自垂泪,媚兰一言不发,思嘉的房里隐隐传来哭声。 婳儿不想管,打了招呼就上楼。媚兰以为她要去看思嘉,就说:“思嘉想起了查理,伤心不能自已。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话鬼都不信。苏伦敢打赌,思嘉恐怕连查尔斯的样貌都记不清了。不过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从善如流道:“查尔斯是个好人,不怪思嘉如此思念他。” “谢谢!”媚兰亲了亲苏伦的脸颊。 “我有点累,媚兰,午饭不要准备我的。我上去睡一会儿。”婳儿打算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去买买买,把钱花光再回梅肯。她睡得正香,就被一阵车马声吵醒。梅里韦瑟夫人和埃尔辛夫人来访。 婳儿乍醒头痛,滚来滚去就是不想起床,在听到一阵又一阵的下楼声后,才起身穿衣。甭管这俩妖婆喜不喜欢她,她总不能失礼。 “总之,皮蒂,你和媚兰今晚必须去义卖会接手邦内尔夫人和麦克卢尔家几位姑娘的事。不要跟我说不,主义需要你们。”梅里韦瑟夫人大声道。 皮蒂姑妈拒绝,因为她们还在为查理守孝。 埃尔辛夫人温和而不容商量地说:“为主义作出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应该的,查理也会支持你们这么做。” 婳儿故意慢腾腾地下楼,在背后偷听长长的一段话,直到思嘉热情而恳切地说:“我想我们应当去。” “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梅里韦瑟夫人,埃尔辛夫人。”婳儿微微鞠躬后坐下。 婳儿想看勇敢的思嘉跳下十字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巴特勒船长跳舞。 今晚,思嘉就要向整个亚特兰大宣告她还活着,她的心并未随亡夫埋葬。 这两位夫人压根就没考虑过奥哈拉姐妹。 这俩位,一位是查理的遗孀,一位公然批判她们奉为真理的主义。 两位夫人尽管急迫需要人手,又十分宽容,也没想过让她们去义卖会。 “众人拾柴火焰高,我想,我、媚兰、思嘉一起去,能更好地照管摊位。” “我也觉得三个人比一个人更好。媚兰,你说呢?”思嘉觉从不觉得苏伦顺眼,除了现在。 “好吧。”媚兰低着头,无可奈何道。服丧期间到公共场合露面,这真是前所未有,媚兰无所适从。 梅里韦瑟夫人和埃尔辛夫人对视一眼,说道:“那就这么办吧!查理地下有知,也会贊成的。他会很乐意你们为了主义献身。” 她们知道,如果思嘉不去,媚兰肯定不会去的,只能放下底线,让奥哈拉姐妹也去。 皮蒂姑妈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人,大家都去,她也就随波逐流。 但愿查理会理解她们,但愿亚特兰大会理解她们,皮蒂姑妈在胸前画十字,“主啊,原谅我们吧。” 因为要住在皮蒂姑妈家,婳儿带的都是颜色沉重的衣服,首饰也是以暗色系为主。 当婳儿穿着褐色绣花纱裙出来的时候,思嘉还是嫉妒了,“你穿着这裙子简直像个印度安人。” 婳儿展颜一笑,何必跟个穿着难看黑色衣服,帽子上的黑纱垂到手腕,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跳舞调情却不得不低眉顺眼地表示自己的心已入坟墓的傢伙计较。 “你穿这衣服,显得更白皙美丽了。”媚兰安慰婳儿。 “谢谢。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没有什么东西比你的品行更为耀眼。媚兰,无需任何华服美饰,你都是美丽的。” 第24页 “一张鸡心脸,一副排骨架,有什么美的?”思嘉愤愤地想。 “思嘉,有你这样的美貌,任何装饰都是多余的。你只要站在人群,就是最美的一个。”婳儿不吝赞美之词。 婳儿不贊成南方对淑女的种种定义,但有一点还是很喜欢的。那就是,让周围的人感到自在和惬意。 当然,对婳儿来说,这样做的前提是对方也是友善的。 不过,婳儿对思嘉有几分忍耐。没有几个人,能为了一个承诺,在敌军围城的时候,对情敌不离不弃。 这样的人,值得几分宽容。 第13章 苏伦&mdot;奥哈拉13 义卖会会场设在军械库,灯火辉煌鲜花环绕。 负责此会的老太太们神赳赳气昂昂,催促着姑娘们赶紧回到自己的摊位,然后踱步回后屋,抱怨这些小姑娘就知道卖弄风骚和男人调情。 姑娘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贵重的首饰,挽着同伴咯咯直笑,笑得耳环摇来晃去,快活异常。 小伙子们就像蜜蜂盯着花儿似的嗡嗡围在姑娘们身旁献殷勤。 老先生们或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声谈论,或穿来梭去忙个不停。 穿着黑色礼服的乐队登上平台,拉丝调弦,演奏一首又一首的歌曲。 整个会场热闹非凡。等到乐队奏起《美丽的蓝旗》,会场的喧嚣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满怀激情的高歌。 那声音中对邦联的热爱之情使得婳儿竖起一层鸡皮疙瘩,可这种盲目的热爱叫婳儿不屑中夹杂着害怕。 她想把每个人的脑袋砸开,好知道他们在想写什么;她想大声叫喊,告诉他们这主义并不伟大;她想…… 无论她想什么,会场只有一个声音: 万岁!万岁!南部的权利万岁!万岁!美丽的蓝旗,只有一颗星的蓝旗,万岁! 会场的人都沉浸在对南方的热爱中无法自拔,除了婳儿和思嘉。 思嘉惊讶地发现,苏伦和她一样对主义没有什么炽热之情。 思嘉不得不承认,她和苏伦那个自私自利的傻瓜是地地道道的姐妹,她们都具有爱尔兰人精明的头脑。 “也许这精明就源自自私自利呢。”思嘉心想,“反正战争就是一钱不值。南方就应该立刻停止战争,好让所有的小伙子们都回家,去照看棉花,去追逐姑娘,去跳舞,去调情,去做一些高兴的事,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主义绞尽脑汁付出一切。” 婳儿恍恍惚惚想事情的时候,媚兰和思嘉为民兵中正当年的小伙子为什么没去前线争论起来。 “他们待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保护这个州不受侵略。”思嘉“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也没有人来侵略这个州。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所有不上前线的藉口都是为了掩盖懦弱的行为。我敢担保,只要所有的民兵都上前线,当然不包括那些老人和小孩,我敢担保,我们能一个月内干掉北方佬。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媚兰言辞激烈地说道。 “你的意思不能左右别人的意思。在事实面前,你的担保没有任何意义,媚兰。”婳儿言辞恳切地说道:“民兵的数量不如军队的一半。如果他们都上前线就能一个月内干掉北方佬,那么,即使他们没去,我们的小伙子也能两个月内干掉北方佬。可你知道,这场战打了一年多了。实际上,他们去了也只能当炮灰。” 媚兰坚称,“查理上了战场,艾希礼也上了战场,我宁愿他们死在战场上也不要待在家里。” “这是你的意愿。我不贊同,但尊重。媚兰,说句心里话,如果可以,我也愿阿伦是民兵中的一个。在我心里,他比主义贵重万分。什么‘州权’、‘奴隶’、‘关税’都不值得我们的小伙子以命相搏。在生命面前,什么都一钱不值。活着才有将来,才有希望。媚兰,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最愚蠢的私心,对不起。”婳儿微微鞠躬,退到展棚最里边。 几位民兵的母亲本来被媚兰的话激得又怒又羞,婳儿一顿抢白后才下来,结伴过来跟她说话。 “谢谢你,伯尔夫人。你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孩子同意留下来。今天要不是你,他回家又要闹着上前线。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是呀,伯尔夫人。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是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填炮坑。” “我家孩子身体不好,去了……” 婳儿微笑着表示理解,别的话也不再多说,今晚她已经说的够多了。卖给那几位夫人一些东西后,她就去了点心屋。她看到瑞德&mdot;巴特勒向她们的摊位走来了。 总要给这位勇敢穿越封锁线的先生和那火辣辣的美人一点相处的机会嘛。 她真想看思嘉是如何从坟墓走出来。 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就是米德大夫致辞的时候,婳儿走了出来。 她亲眼看着思嘉,她的姐姐,在米德大夫建议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换个舞伴的时候,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思嘉像个勇士一样走了出来,回到了属于她的舞台,熠熠发光。 皮蒂姑妈吓得晕了过去,媚兰慌忙去拿嗅盐,婳儿淡定地守着摊子。 第25页 思嘉生平没有求过苏伦什么,这次也是态度强硬地要求她留下来。这或许是因为,从义卖会回来的路上,在皮蒂姑妈边哭边叨个不休的时候,苏伦支持过她。 婳儿说:“为了主义,跳个舞也不算坏事嘛!查尔斯在天之灵会理解的。而且,你们不觉得这对思嘉太残酷了吗?她才17岁,又是个美人,本就该享受男人的奉承。你们却要求她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般无欲欲求。鬼知道老妇也是有想头的。要是伯尔,我是说如果,如果伯尔在战场上不保护好自己,让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我保准,他今天死,我明天就另觅怀抱。” 皮蒂姑妈听了,又吓晕了过去。 三天后,婳儿和思嘉都收到了爱伦的谴责信,一个是因为行为不检点,一个是因为口无遮拦。反正姐妹俩的言行传遍了整个亚特兰大,被评为一路货色。 亨利叔叔还过来骂了苏伦一顿。倒是思嘉,他摇摇头就走了。 思嘉比她还女表好不,婳儿不服气。 收到信的第二天下午,杰拉尔德就到了。 这次婳儿聪明了,无声无息装壁花,让思嘉冲锋陷阵。 思嘉也聪明,唆使媚兰挡着。反正杰拉尔德是没法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女儿。 媚兰恭维着杰拉尔德,让他说了县里的所有情况,把时间拖到入睡前。 可杰拉尔德最后还是把两个女儿留下来,他要训话。 “干的好啊,姑娘们!”杰拉尔德大声道:“你们一个个的,一个当了寡妇没几天就和男人调情,一个丈夫还没死就宣称丈夫死了不守寡。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还要怎么败坏奥哈拉家的名声?你们母亲都气倒了,老子都没脸见人了。” “没脸见人就不要见呗!”苏伦无所谓地想。 “又用眼泪来对付我!不,小傢伙,这一回你休想!” 谁哭了?姑娘我有种说就不会哭。婳儿一转头,见思嘉哭得可怜兮兮,心下暗暗称赞:“厉害了,我的姐。”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杰拉尔德惊恐地说道:“我不说你了。我先去会会那位拿我女儿名誉当儿戏的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 “至于你,”杰拉尔德指着苏伦说道:“我是知道你的,你必须要有个男人才能活嘛!可你也别说出来呀,上次你妈才教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你就向主祈祷吧!但愿阿伦不在意这件事。” 婳儿死猪不怕开水烫,回嘴道:“在意就在意呗!他敢死,我为什么不敢再嫁?” “男人为主义牺牲,女人就该为他守节。”杰拉尔德毫不通融地说道。 “那你们就娶主义算了,干嘛要娶女人?”婳儿不满嘟囔。 “嗨,你这小傢伙,今天不抽你一顿要翻天了。”杰尔拉德作势要拿鞭子,他是见不得任何人诋毁主义的,包括他的女儿。 婳儿赶紧开熘。 思嘉边哭边庆幸有苏伦这个妹妹,一堵参天肉墙。 比起死不悔改的次女,长女就可怜可爱多了,毕竟是真死了丈夫。 杰尔拉德在思嘉的眼泪攻势下毫无原则,全然忘了他来亚特兰大是要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女儿。 他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哄道:“好孩子,别哭了,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你看,这礼物不漂亮吗?好孩子,别哭了!反正我是一定要把你带回塔拉的,一定要,没得商量。” “还有苏伦,”杰拉尔德对着她的房间大声嚷道:“明天就给我滚回梅肯。阿伦要是不原谅你,你就别给我回塔拉。我得写信让伯尔夫人好好管教你。” “你要是敢写信,我就去死。”婳儿在房里大声回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这小崽子,要翻天了!”杰尔拉德气呼呼地下了楼,“我要打死瑞德&mdot;巴特勒这个混蛋!” “你要是打死他,思嘉就完了。整个亚特兰大都会以为他跟思嘉做了辱没门楣的事。可是,你知道的,他们没有,没有。” “完了,不消几日,僕人们就会把这场父女对峙传得整个亚特兰大人尽皆知。我们都完了。”思嘉气若游魂般说道。 “就是要这样,就是要整个亚特兰大都知道父亲和母亲管不住我们。这样,那些老猫才不会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去告状。”婳儿为自己的机智勇敢点个赞。 “他们会很丢人的,管不住自己的孩子!”思嘉故作纠结道。 婳儿白了她一眼,“那你就不要做让他们丢人的事呀!我看,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长痛不如短痛。” 婳儿听杰拉尔德骑着马走了,老神在在回房,“晚安,思嘉,我亲爱的姐姐。” 第14章 苏伦&mdot;奥哈拉14 “我今天死,你明天就另觅怀抱?”阿伦阴森森地盯着婳儿,整个人都冒着寒气。 “是呀,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婳儿不嫌弃地扑进阿伦脏不拉几的怀里,亲吻着他满是汗水和污垢的脸。 阿伦捧着她的小脸吻了起来,吻得婳儿呼吸不畅,小手使劲推开她。 “我能怎么样?收拾你。”阿伦把她抱起来,飞速上楼,扔到床上,压了下去。 第26页 那时而激烈时而温存的缠磨让婳儿云雾蒸腾□□。 恼人的歌声和不依不挠的敲门声却打破了这场美梦。 “爸喝醉了,你和我去把他扶上楼休息。苏伦,别装死,我知道你醒了!”思嘉在门外不耐烦地叫道。 好梦被扰,婳儿气得把被子一通乱蹬,没好气地回道:“不去,叫彼得去扶。” “不去也得去,苏伦,你再不起来,我就进来扯你头发!”思嘉恼火的很。她怎么有个这么烦人的妹妹? 婳儿一身火气乱窜,横着眼撇着嘴,粗暴地穿着衣服,心里把思嘉骂了无数遍,冷着脸开门下楼,看也不看思嘉。 杰拉尔德一身酒味地挂瑞德&mdot;巴特勒的臂膀上,长发凌乱衣衫不整。 “是你父亲吧?思嘉。你好,伯尔夫人。”瑞德&mdot;巴特勒取下帽子,艰难地鞠躬。 婳儿欠身回礼,“麻烦你了,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 “把他扶进来。”思嘉颐指气使道。 “需要我把他送上楼吗?两位女士。”瑞德&mdot;巴特勒似乎很为人着想,“我想你们扶不动他。” “你真是个好人,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 “不用!把他放沙发上就可以了。” 婳儿和思嘉同时说道。 思嘉瞪了苏伦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让他上楼?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人!” 苏伦不屑地撇嘴,心想:“总有一天,你会让他上楼。” 瑞德&mdot;巴特勒瞅着两姐妹,摇摇头,神情奇异的笑了,问:“那我该听哪位女士的呢?” 婳儿耸耸肩,“随你便。”爱听谁听谁。 瑞德&mdot;巴特勒将杰拉尔德弄到沙发上,问:“要脱靴子吗?” “不要,他本来就不脱靴子睡觉。”思嘉心直口快。 “可以,谢谢您了。”婳儿懒得动手。 瑞德&mdot;巴特勒听了,又一次咧着嘴笑了,“晚安,两位独特又漂亮的小姐。” 真是一对有趣的姐妹! 翌日,婳儿便看见杰拉尔德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缩着脖子坐在餐厅,昨天训人的气势已无影无踪。 婳儿明白又不明白,不就是醉酒后高歌一曲吗?虽然丢脸,但以前经常干呀!? 再看思嘉,一脸春情想入非非,再无昨日的担忧和沮丧。 有情况! 婳儿断定杰拉尔德和思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交涉过。很明显,杰拉尔德输了。这对她来说也很有利。 “早安,爸!今儿还好吗?头不痛吧?”婳儿殷勤地关怀道。 “哦,小傢伙,是你呀!要是你乖一点,你可怜的老父亲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被大女儿威胁勒索一番后,杰拉尔德十分警惕,同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次女身上。 “爸,昨儿你不是要找巴特勒先生麻烦吗,怎么喝醉了回来?唉,要是妈知道了这事,准会……” “怎么,小傢伙,你还要让你妈伤心吗?她本就被你们气病了,你还要火上添油?”实际上,次女比长女难搞多了,告状是她的爱好嘛! 她又不像思嘉那么聪明,懂得讨价还价。幸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输光了口袋。 杰拉尔德忙给思嘉打信号,思嘉点头回应。婳儿看到,更加肯定有情况了。杰拉尔德有什么把柄在思嘉手上呢? 男人嘛,无非吃喝嫖赌,这吃吃喝喝的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杰拉尔德让步。嫖?杰拉尔德虽不是个绅士,但自诩是个上等人,不会做这种龌龊事。那么,就只剩下“赌”了。 “爸,你昨天输了多少钱?”婳儿皱眉问道。 “哪有?没有的事。我昨天就喝了酒,压根没碰牌。”杰拉尔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嘆气又是拍桌子。 “爸,你这就叫我伤心了。我一心为你着想,想着为你问清你输了多少,好补上。你却一心瞒着我。这是瞒不住的,我叫人一打听就知道了。爸,你想让我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吗?” “好吧,你真的要……” “爸,我这人虽然喜欢告状,但更见不得母亲伤心。你知道,我以前告状也是为你好,怕你摔断脖子。我这么爱你和妈,你却不相信我,太叫我伤心了!”婳儿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假装的。 “好了,好了,小傢伙,别哭了。好吧,输了五百美元。这钱,这钱是你妈让我买东西的。我输得一分不剩,连回塔拉的路费都没了。”杰拉尔德垂头丧气苦恼不已。 “好吧,爸,你把採购清单给我。我这几天正好要去买东西,就一起买了。”婳儿抬头,脸上一滴泪水都没有,“钱,我是不能给你了,万一你又输了呢?” “得了,得了,好心的姑娘,可怜可怜你的老父亲吧,别挖苦他了,头都要炸了!我这就把清单拿来。”杰拉尔德生怕苏伦反悔,即刻上楼,速度敏捷。 “你真的要为爸的冒失买单吗?你只要抓住了他的错处,就完全可以谈条件嘛!”当然,苏伦能承担那笔损失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怎么有那么多钱?阿伦&mdot;伯尔的农场还不及塔拉五分之一呢,她怎么可以轻轻松松拿出这笔钱。难道说她可以随意使用家里的钱? 第27页 思嘉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查尔斯给她留下了不少遗产,但她不能随意处置,管理权在亨利叔叔那里。她只能每月领取一些家用钱和零花钱。 “你不必充大头,爸比你有钱多了。” “思嘉,你比我了解爸。你说,在这样火热的战潮中,他能留钱在家里,而不去买债券支持邦联吗?” 思嘉扶额,她怎么没想到呢?难怪爸说妈已经为家用着急了。爸就是个自私不负责任的傢伙,完全只顾自己痛快,都不想想没钱了,妈会有多为难。 “不过,还好,等战争结束,家里就不缺钱了。你知道的,再打一场胜仗战争就结束了。爸这么做……” 不,没有这么简单,“明天我去买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嘛?这布、糖、白面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越来越贵了,以后还不知道涨到什么价格,我要多买一些回去,趁钱还值钱。” 去年,趁着置办嫁妆,婳儿囤了一批布匹、皮革、皮草、纽扣、针线、药品、书籍、糖、小苏打以及其它生活必须品,但有其中有一些是有保质期的,她必须不断储存,直到买不起买不到为止。 实际上,这回来亚特兰大,她把所有的钱都带来了,反正都要变成实物带回去。还有就是,她想通过在看护会的思嘉,把手中的药换成最近生产日期的。 “不能让米德大夫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劝说我把它们捐献出来。我是死也不肯的,要留着以防万一。当然,能不用这些药更好了。” “这不容易,梅里韦瑟、埃尔辛夫人她们像只老猫似的盯着我,很难换药。”思嘉很懊恼,她怎么就没想到要囤药呢?这东西现在很贵,还买不到。 思嘉不得不承认,苏伦在某些方面很精明。如果她是个男孩,奥哈拉家就有个投机商了。 “我有一匹松绿法兰绒,如果做成长裙,再过些日子就能穿了。思嘉,我想你会喜欢她的,绿色能衬得你的眼睛如同一块宝石。” 思嘉已经好久没有新衣服了。在她就要回社交场合之际,谁能拒绝一条绿色的法拉绒长裙。 “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你把药交给我。还有,明天我们一起逛街。”苏伦或许在某些方面傻乎乎的,但很有生意头脑。这或许就是爱尔兰人后裔的精明吧! 说不定她也能大赚一笔呢! 当然,一个上等女人是不能想着做生意赚钱的,这是男人们的事业嘛。 两天后,杰拉尔德准备回塔拉,他的身后是一马车生活用品。 走前,他吻了吻婳儿的脸颊,说:“这么好心的姑娘怎么会说那么伤人的话呢!都是些无事生非的老婆子告刁状嘛!” 婳儿哭笑不得,只好道:“爸说的是,爸说的对。” 她给爱伦写了一封信,交代了保存这批物资的办法。即使用到过期,也比没吃没穿没用好。 “爸,农场再多事情也别累着自己,好好照顾妈。”思嘉和父亲话别。 在杰拉尔德走后两天,苏伦也准备回梅肯,“皮蒂姑妈,谢谢你的款待。媚兰,有时间来月牙湾做客。思嘉,有时间就回去陪陪妈。如果圣诞阿伦不会来,我会回塔拉过节。” 婳儿知道爱伦和杰尔拉德不会轻易离开塔拉,但至少,可以把卡琳接到梅肯,好让她避开那场兵祸。 当然,电影里,她因为得了传染病,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婳儿还不知道,遥远的梅肯,伯尔夫人正等着她回来教训她。 第15章 苏伦&mdot;奥哈拉15 这缘于琼斯&mdot;伯尔的一封信。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不要娶这种暴发户的女儿。没心没肺,自私又狂妄,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她就不是一个上等女人。”伯尔夫人雷霆大怒,把信往桌子上一甩,双手撑腰忍不住大骂。 “息怒,息怒。”伯尔先生拍着她的背安抚,“这孩子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这么做的。” “这种事是可以说的吗?露西,你去把百利叫回来,我有事问她。”伯尔夫人气愤不已,“可怜阿伦临走之前还怕她受委屈,又是托你照顾她,又是在我面前低头。真是气死我了,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阿伦听了要伤心死。哦,主啊,千万别让阿伦知道这事。露西,快,先去邮局,叫琼斯别把这事儿告诉他哥。” 伯尔夫人知道怕是来不及了,琼斯那臭脾气! “我要抽她一顿,一定要,谁也拦不住我。”伯尔夫人两扇鼻翼剧烈颤动。 伯尔先生在一旁给她打扇子,“消消气,别气坏身体。等她回来,你抽两顿都行,我绝不拦着,只要奥哈拉先生不找你麻烦。” “是他没教好女儿嘛!不过,就他也没什么可以教女儿的,毕竟不是一个上等人。”伯尔夫人十分怀疑奥哈拉家的教养,虽然那位奥哈拉太太出自罗毕拉德家。可显然,奥哈拉家的女儿不是上等女人。 “幸好威利没有娶那位思嘉小姐,服丧期间就出入社交场合,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么一比,那蠢里蠢气的薇尔也不是那么差劲了。 “所以说夫人有识人之明。”伯尔先生拍马道。 伯尔夫人闻言有几分得色,这得色和怒意交杂在一起,使她脸上的神情特别怪异,就像一只正对猎物龇牙咧嘴的母老虎被亲了一口。 第28页 伯尔夫人的神色不禁柔和下来。 “夫人,苏伦小姐就是嘴硬心软。您看,她每日里不是打理农场就是看书,再有就是给阿伦裁剪衣物制作干粮,哪有心思在外面。除非必要,她连月牙湾的大门都不出。其实您也知道,她就是嘴上要强,心还是好的。 “再说,阿伦也不是个傻的,要妻子心里没他,能不知道?还能一门心思想着她?夫人,您就是不相信苏伦小姐也要相信阿伦。” 在百利嬷嬷的一番劝说下,伯尔夫人总算是消了气。 “不过,还是要训她一顿,否则都要骑到我头上了。你们谁劝都不顶用,我就是要训她。”伯尔夫人正襟危坐道:“百利,苏伦回来了,叫她过来一趟。” 婳儿怕阿伦父母为琼斯担心,一下火车就直接去了那里。她把琼斯在亚特兰大的情况说了一下,就把给两老准备的礼物奉上。 “谢谢你有这份心。不过,你要是能把这这份心放在管住自己的嘴上就更好了。”伯尔夫人摆弄着婳儿送她的深紫色绸缎手套,怪里怪气地说道。 伯尔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说“你选的礼物很合心意,我找这本书很久了。有心了,苏伦。” 婳儿笑道:“都是阿伦告诉我的,您应该谢他。” 伯尔夫人不高兴了,把手套往沙发上一扔,起身上楼,嘴里念道:“做得再好别人也看不见。倒是亚特兰大人到死都会记得,阿伦有个不安分的妻子。” “伯尔夫人,我想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解释给谁听?” 伯尔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婳儿细细想了一下,如果阿伦真的牺牲了,她会不会守寡。 “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那个意思,守寡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不服丧也没有什么可鄙视的,全凭个人选择。” 至于真有那一天她会如何?未来太远,她不知道。 “闭上你的嘴!”伯尔夫人气极转头,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不配做阿伦的妻子,你不配做伯尔家的媳妇!你就是个下流白人!” 说完,伯尔夫人浑身颤抖地上了楼。伯尔先生长嘆一口气,摇摇头追了上去。 “跟老太太相处,你最好表现得单纯不知世事,不要比她们有更多的看法,简单可爱才能赢得她们的青睐。”苏伦身体里的记忆泛上了婳儿的脑袋。 嬷嬷和爱伦曾经教过这些的,是她太狂妄了,不懂得入乡随俗。 从伯尔家回来以后,婳儿一度心情低落,把自己关在房里哪儿也不去,农场也交给了百利。 婳儿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可是她和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 她想回去,回她的世界,她的祖国。 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死。她悄悄节食,不是什么都不吃,是一次比一次少,直至什么都吃不下,形销骨立。 丁娜和百利嬷嬷都吓坏了,一个写信告诉奥哈拉夫人,一个去了伯尔家。 “她这是做什么?向我抗议吗?”伯尔夫人勃然大怒,“她说了那样放荡的话,我还训不得她了!我要去问问奥哈拉夫人,她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远在维吉尼亚的阿伦许久没收到信,急得不行。 当然,苏伦的那番话,从后方传到了前线。阿伦少不得被人打趣。 阿伦起初是怒,怒着怒着就笑了。他明白宝贝儿是威胁他,捨不得他死。想到这一点,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了,还能含笑以对。 同时,阿伦又很担心宝贝儿会遇到麻烦。他就给双方父母都写了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恳求他们不要责怪宝贝儿的一片好心。 他就不路途太远,信去的不及时,让宝贝儿受了委屈,这比大战一场还提心弔胆。 等到来信日子,他还没收到宝贝儿的信,就知道出事了。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回去,却杳无音信。 “给阿伦回信吧,他这样猜来猜去更不好,还有什么心思打战。”伯尔先生劝道。 伯尔夫人埋在扶椅上默默流泪,“她怎么就不知道为阿伦想想呢?阿伦多担心她。阿伦要是为此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去死吧!” “好了,你不要再这样说了。她性子本来就烈,再听了这话……”伯尔先生急得直跺脚,“要不听医生的,让她换个环境散散心。” “你还要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吗?你还嫌伯尔家的笑话不够多吗?你想让我也活不成吗?”伯尔夫人倏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把阿伦的信一笼,招呼乔蒂,“走,去看看她闹什么么蛾子!” 婳儿听到有人上楼了,不是丁娜的脚步声。 伯尔夫人将门“砰”地推开,把信往茶几上一扔,指挥乔蒂道:“念!” “妈,苏伦到底怎么了?您倒是告诉我啊!将军不批我的假,我快疯了。您再不告诉我,我就一枪射穿自己的胳膊,好回来修养。妈,苏伦到底怎么了?” 婳儿捂着耳朵。她不能听,不能听,听了就捨不得死了。 “妈,这是最后一次问您了。七天,七天后我若还是不知道苏伦的情况,我就……”乔蒂娇软忧心的声音一丝丝钻入婳儿的耳朵。 第29页 眼泪汩汩而出,无声无息。婳儿挣扎着起来,扶着床沿挪步向茶几走去。 伯尔夫人招手带着乔蒂出去,轻轻关上门。 “亲爱的:近来心情不佳,懒得动笔,让你如此担心实是不该。你若要问我为何,我实在难以启齿。你在前线勇敢地搏斗,我却懦弱地害怕未来。这些日子物价上涨得厉害,略观史料,怕不是好兆头。我担心……” 阿伦收到回信,心放下一半,揪起一半。肯回信是好事,但她撒谎了。这隐隐叫他心痛。本就两地分隔,还不能心灵相通。更叫他害怕的是宝贝儿就此锁上心扉,一想到这个,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想知道宝贝儿怎么了,又不能去问,毕竟她在极力掩饰。他只能推测出是哪位长辈教训了她。可是怎么教训的,宝贝儿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他一无所知。 他此刻终于理解了宝贝儿说的,恨不得有一双翅膀。 可阿伦没有翅膀,就像南方等不到天降神兵。田纳西之战死了太多人了,以后还会死更多人。他还能活多久?他还能不能看到宝贝儿? 阿伦凝视着身边的战友,心想:那些等着他们的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在众人沉睡的夜里,他借着夜光给妻子写了一封信。 “宝贝儿:你曾经跟我说,往往赞美的背后是通天大坑,指责的前面何尝不是呢?所谓的指责,也不过是为了让你照他们说的做,按他们指的方向走。诸如此类的手段还有很多,比如孤立、冷漠、疏离、白眼和恶语。宝贝儿,你若想自在些,就得内在清明,不在意任何人的评判和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宝贝儿,虽然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并极力隐瞒遭遇过的事情。我也能猜出一二,并极为痛心,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支持你。我为此深感自责,唯恐你对我心生怨恨,再难展颜。宝贝儿,若你还相信我,就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宝贝儿,我爱你。你彻夜难眠的夫。” 婳儿收到几封类似这样的信后,写信问他是否贊成守寡制度。 他说:“我愿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又愿你快快活活。” 第16章 苏伦&mdot;奥哈拉16 在1862年的秋天,生活如天气一般迅速转凉,邦联货币的价值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居民的日子越来越难。 白面、牛肉几乎在市场上绝迹,羊肉贵得只有阔佬才吃得起,黑人吃的玉米面包端上了餐厅,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或者说,还能持续多久。 这或许还不是最惨的时候,婳儿担心南方总有啃草皮的一天。 因为就算这样了,农场主们还是不肯放弃种棉花! 这其中就包括杰尔拉德,尽管婳儿写了无数封信去劝他。他还是把婳儿原来种麦子的田地种上了棉花。 一旦战争结束,棉花就能卖个高价嘛,杰拉尔德总是很精明的。 总有一天,这些棉花大王要和他们的棉花同南方与世长眠。 南方的未来将愁云惨澹。 现在,供需部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了,月牙湾大半的收成都被上缴,剩下来的粮食牲畜除去二十几个人的吃喝,留下来的还不够付了僕人的工资和农忙时节请来的田工的薪酬。 要不是有别的产业支撑着,婳儿铁定要破产。 由于供需部人手欠缺,从每个农场抽调了些僕人,所有的人都很忙。 婳儿不得不丢下书做家务活,好让原本做家务的僕人下地干活。当然,她们很不乐意。 婳儿以身作则,接手了厨房,操持着二十多个人的饮食。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都要干家务活了,僕从也就顺从调配了。 物质的匮乏和身体的劳累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 还有一种无声的哀痛瀰漫在每一个人心间。 触目所及,越来越多人穿上了黑色的丧服,“再有一场胜仗就能干掉北方佬”的蠢话没人再说。 在忙碌中,婳儿原本因为绝食而虚弱的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也没时间想东想西。 圣诞节前,她收拾行装准备回塔拉,才蓦地发现自己长高了一截,婚前做好的新衣裳都小了。 这太可惜了,她每个季节都有四套以上的衣服呢。要不是阁楼还藏着十来箱的好布料,婳儿都要哭了。 婳儿做了两套新的冬衣后,匆匆忙忙回了塔拉。 婳儿把那些小了的衣服带了些回去,改一改,卡琳也能穿的。现在好布料难得,连棉布也贵得要死。 卡琳得到这么一箱子好衣服,欢天喜地道:“谢谢你,苏伦。我真害怕布伦特回来的时候,没有漂亮衣服见他。你知道的,男人总是希望女人穿得光彩照人。” 婳儿笑笑没说话,布伦特和卡琳还没订婚呢。 “宝贝儿,你能回来太好了。”爱伦亲着女儿的额发,“妈妈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妈。”婳儿顺势亲了亲爱伦的脸颊。 “累了吧?先上楼休息一会儿。”爱伦搂着女儿上去,“你爸爸还在田里巡视,塔拉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监工,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小伙子们快点回家。” 爱伦语气怅然,眉头紧锁,看起来有很多心事。 “会结束的,妈。我先休息了,您去忙吧!”婳儿脱衣躺进厚厚的羽绒被里,睁着眼睛想心事。 第30页 婳儿知道,只要爱伦还在塔拉,就一定会给该死的斯莱特里治病,就会感染伤寒,然后死去。想到这里,她烦躁得要死。 有什么办法能让爱伦离开塔拉去梅肯呢?而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方佬会打到克莱顿县。去太早了,爱伦丢不下塔拉,肯定会回来。 婳儿觉得自己作为农场的女主人,已经够负责了,直到看到爱伦,才知道远远不够。 婳儿起床时,爱伦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家务,坐在办事房里核算帐目,直到星光点点,整个农场都安然入睡才得以休息。 “妈,太晚了,不要再管这些了,去休息吧!”婳儿擎着灯,催促爱伦去睡觉。她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女人腰背一直挺直,永不挨着靠背。 “妈妈,您不累吗?”您为何总是像个机器一样忙个不停? 爱伦低着头,神色间闪光一丝痛苦,她说:“这是责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不可脱卸。况且女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 她没有告诉女儿,闲着的时候才是痛苦,因为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总是钻入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不得解脱。 爱伦挽着女儿的胳膊,送她回卧室,“从你回来后,我一直没机会问你前些日子的事情,你愿意告诉妈妈吗?苏伦。” 婳儿没有隐瞒爱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妈,您的教导我铭记于心,但我并不贊同。我不贊同女人生来就是要受苦,不贊同男人比女人更精明,不贊同女人要依附男人而活,更不贊同爱人死后女人就要‘活埋’自己。妈妈,不管谁死了,难过一阵子后,我都能好好活下去,包括阿伦。妈妈,他活着,我就好好地爱他,好好地过日子。他死了,我就好好地爱自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他活着,就好好地爱他。他死了,就好好地爱自己?”爱伦无意识地喃喃道,游魂般走出了苏伦的卧室,回了办事房。 1863年的第一天,从不晚起的奥哈拉夫人睡了个懒觉。 “不,早上不喝火腿汤。就甘薯、鸡蛋、卷饼和玉米汁。”婳儿带着卡琳安排家务,“以后你帮着妈妈管理塔拉吧,等嫁了布伦特,你也是要管理农场的。爸爸会为你们在两家农场的交界处盖一所房子,会给你们一片土地。你将是个年轻漂亮的地主夫人。更重要的是,妈妈很累了,她会病倒的。” 卡琳双颊红透,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幻想中。 爱伦起来,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食物,丈夫和女儿们含笑看着她下楼,欢快地与她问候。这样轻松快活的日子,很久没有过了,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少女时代。 “女人结了婚,就和快乐不沾边了。”这是她所受的教育。可是她的女儿问她:“我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做一个女人之前,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 这正是她年轻时想问的。她是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和他结婚?爸和姐姐们有什么权利拆散他们? 年轻的时候她不敢问、不敢做,往后的日子又为自己的懦弱报复别人惩罚自己。 她怎么这么糟蹋自己!更蠢的是她糟蹋了自己还糟蹋女儿,用那些束缚了自己的条条框框绑架她们。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从今往后,她要放过自己,放过女儿。 在婳儿和卡琳的帮助下,爱伦轻松了许多,瘦了的肉渐渐回来了,笑容也多了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 婳儿松了一口气,准备回月牙湾。走前,她和爱伦促膝长谈。 “妈妈,您平时多吩咐卡琳做点事。我看她全副精神都在布伦特身上了,这样不好。她爱他爱得连自己都忘掉了。一个女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爱好的。” “苏伦,你真的长大了。”爱伦亲了亲她的手,“好像就是一眨眼,你就长大了。还记得你爸爸,带着你骑马,你哭着鼻子瞪着腿就是不去,一上马鞍就尿了。就是在那个花架下,你和思嘉吵架,谁也不让谁,打了起来,嬷嬷扬言要把你们关小黑屋。你立马回屋,把自己锁房里,谁叫也不开门。这些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爱伦透光窗纱望向远方,悠悠道:“以前,波琳和尤莉也经常吵架。” “那您呢?” “看她们吵架,就像卡琳,远远地看着你和思嘉吵架。”想去又害怕,只能乖乖的,永远乖乖的,“其实,我想过去大吼一声‘傻瓜’,然后跟她们打一架。” 是想融入进去吧?婳儿瞭然,说:“等这季棉花採摘完,您就送卡琳来月牙湾小住吧!妈妈,您也来嘛,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你丢给爸爸就是了。” 啊?那塔拉会变成如何一副场景!爱伦不敢想像。 “好的,会让她过去的。只要布伦特没回来,她是会过去的。至于我,等有时间吧!”爱伦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慈爱地说道:“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不会为此伤心,也不觉蒙羞,只要你快快乐乐。” “妈妈,我爱你。”婳儿亲吻着爱伦的脸,情绪反覆翻腾。 她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是的,她很爱婳儿,会给婳儿做早餐、辅导作业,但是她绝不允许婳儿反抗她。一次小小的顶嘴都能引来她的破口大骂,甚至会动手打人。 第31页 婳儿爱她又怕她,有时候还恨她,想接近她又心有不甘,因为曾经的恐惧和痛苦如影随形,所以只能躲得远远的。 她常常想,人的一生有那么多考试,中考、高考、资格证考、级别考,为什么就是没有生考?做父母的不及格,痛苦的却是孩子。 如果婳儿可以和另外一个世界的妈妈通话,她都不想要妈妈的道歉,她只要妈妈说一句:“以后不会这样了。” 第17章 苏伦&mdot;奥哈拉17 1863的夏天,南方拨开迷雾见晴天,又有人在说“再打一场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了”,毕竟李将军打进了敌区。 再打一场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那时候战士们都将归来,妻子无需为丈夫担忧,孩子可以在爸爸肩头放肆,情侣们可以尽情歌舞。 多么美好的情景! 婳儿听了一耳,麻木地洗菜、切菜、炒菜,不发一言。 自塔拉回来后,她就把全副身心放到农场管理和家务安排上,任时局变幻也激不起她半点涟漪。她实在太累了,就好像高考前的百日冲刺。前线太需要后方支持了,她不敢分一点心思到别的地方。 阿伦来信说,他吃的是生虫的面粉做的饼干、腐臭的肉,鞋子没穿几天就坏了,衣服脏破不堪。婳儿寄去的东西永远到不了他的手上,除了信。 婳儿只能迫使农场拼命地生产,然后毫不犹豫地交给供需部,祈祷这其中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能用到阿伦身上。伯尔家在婳儿的影响下,也将那片种棉花的土地尽可能地种上了粮食。正因为如此,在这粮价飙涨的日子里,两家还算过得去。 可是城里的普通居民和山地里的穷人已经有一顿没一顿了,孩子们牵着妈妈的围裙喊饿,家里的老人瘦得皮包骨头。 战士们在前线挣扎前进,却收到家里的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地谁种?我有几个月没收到你的薪水了。我们快要饿死了。” 军营里,已经有穷苦出身的军人说:“战争是有钱人的事,跟我们这种穷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一点没享受到奴隶制的好处,如今却来当炮灰,我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 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逃兵越来越多,敌军也越来越多。北方佬有的是钱,招来了无数的僱佣兵。而邦联的纸币一直在贬值。钱越贬值,人们越是疯狂抢购货物,就怕一觉起来,同样的钱买不到昨日一半的商品。 加上港口封锁得更加厉害了,供不应求,人们要买,就得按投机商的标价付钱。又有传言说,政/府跟投机商们签了合同,把过期的、劣质的粮食皮革送到前线,从而拿回扣圈钱。 前线战士的家信又证明确有其事,邦联政/府的信誉如同中老年男人的发际线一样不可挽回。 据说,维吉尼亚、亚特兰大、梅肯,已有人结伴在政/府门前抗议。在此之前,自对面的总统发表《奴隶解放宣言》以来,各家都有奴隶陆续逃往北方,包括月牙湾。 婳儿担心会发生暴动。好在月牙湾被一圈厚实的围墙包围着,给她少许的安全感。她无比感谢国人圈墙的心理,以至她和阿伦提了一嘴。 除非必要,月牙湾整日大门紧闭,她还安排了人在楼顶的阳台织布放哨,就怕有人趁火打劫。 终于,这场抗议在那位山羊鬍子总统毫无同情的言语和视若无睹的态度下演变为一场暴动,即使他随后表示,他的口袋里也只剩5美元也无济于事。 粮店、商店被抢被砸,婳儿的农场也因此蒙受损失,地里的农作物和圈里的牲畜都被偷走的一部分。好在家里平安无事。 伯尔家本有人沖了进去,万幸伯尔先生有枪,准头也行,在射中领头的腿后,冲动的抢劫小队冷静下来。当然,也多亏见状赶来的黑奴们。 自这以后,婳儿整日提心弔胆,后悔自己没买支枪。伯尔先生也叫她过去住。可婳儿宁愿死,也不要和伯尔夫人住在一起。 与此同时,有一噩耗传来——李将军在宾夕法尼亚的一个小镇葛底斯堡大败。阿伦前不久来信说,他们的团前往宾夕法尼亚。梅肯的小伙子几乎都在那个团。 一时,前往车站、电报局、报馆和司令部的路上人群涌动车马如龙,人人都从家中走出来探听消息。他们小声交谈彼此安慰,间或有人去询问管事人,那时人群就安静得出奇。 婳儿靠在车背上一动不动坐了两个小时,眼神痴痴的。她觉得自己被谁定身了,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丁娜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伯尔夫人就在不远处,靠在伯尔先生怀里,公共场合,这是很失礼的,可这时候谁也不在乎。 乔蒂下了马车,同薇尔&mdot;德拥抱,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脖弯里,说着孩子气的话。她们都在否定这个噩耗,坚信这是个谣言,祈祷这是个谣言。 人越来越多,人群却愈加沉默,只有欢乐的蚊群在嗡嗡乱叫,只有马蹄刨起的尘土在空中飞扬。犯人受审的时,也不会比这更恐惧更绝望。 突然,报馆开门了,有人出来,捧着厚厚的一叠纸张,神情悲痛。人群蜂拥而上,又在报馆人面前停下,颤抖着手,畏畏缩缩想拿又不敢拿,好像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枚已经点燃的炸弹。 因为这,人群又平静下来,好似不急不慢地排队去拿名单。 第32页 婳儿没让丁娜去排队,亲自下了车。她该亲自去拿,才是对已逝之人的尊重。浑浑噩噩地排了半个小时队,婳儿拿到了名单。她紧紧地捧在胸口,不敢看。 “苏伦,阿伦怎么样了?”伯尔先生拦住了她。 婳儿把名单递给他,回了马车,“别告诉我,我要回去看。” “鲍伯……比利……伯纳德……博比……伯尔”婳儿呼吸一紧,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靠在椅背上平静了一会心想一定不会是他,一定! “费奇&mdot;伯尔!”果然不是,谢天谢地!婳儿拿着名单摊在沙发椅上,嘴角含笑。 不远的伯尔家,伯尔先生正在劝妻子,“不要哭了,比起死了的人,威利好歹保住了命。” “受伤了呢,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我要去把他接回来。” “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去哪儿接?去了又有什么用?”伯尔先生拍板,“等伤员送回了亚特兰大,你再去接不迟。” 伯尔夫人知道只能这样,哭了一会儿就答应了。她本是在沙发上抹泪,突然想起了什么,嗖地站起来,高声道:“你说苏伦还有没有药?” 伯尔先生不吭声,心里明白现在药不好弄,但也抱了一份期望。最后,夫妻俩让乔蒂去了月牙湾。 婳儿很为难。去年圣诞,她带了些药回塔拉,私下里交给了嬷嬷。爱伦太善良了,一准用在乱七八糟的人身上。 当然,威利是阿伦的弟弟,给他用是没话说的。只是这口子不好开。亲戚里或多或少总有人受伤,知道还不得来要。她是给呢,还是不给? 给吧,她又不是开药房的。不给吧,心里过不去,面子上更过不去。伤员有个万一,这就是见死不救。 婳儿撒谎说:“没有了,不信问你哥,多久没寄药了。你也知道他得了湿疹,怕是到现在都没好。” “好吧,那也是没办法了。”乔蒂失望地回去了。 “我不信!”伯尔夫人肯定道:“她是骗人的。她恨我,要折磨我,想我亲自去求她。好,我这就去!为了威利,我什么都能做。” “我真的是没有了,伯尔夫人。您要打开我的嫁妆箱看一下吗?”婳儿作势要去拿钥匙。 伯尔夫人一动不动。为了儿子,她可以不要脸的。 婳儿不由庆幸把药放在了书架后面的暗格里。她带着伯尔夫人去了阁楼,一一打开箱子让她翻。 她竟然有这么多布匹!伯尔夫人被婳儿的嫁妆惊到了。她更加确信苏伦还有药,只是不在这些箱子里。 “你看她储集这么多东西,肯定不会没有后手。为了阿伦,她都一定留着药。”伯尔夫人回家后,一点一滴跟伯尔先生分析道:“她就是不想给我们,肯定是恨我上回骂了她。” “我去给阿伦写封信。”伯尔先生也认为妻子说的有道理。从苏伦使劲种粮来看,肯定不是个蠢人。聪明人,总会留几条退路。这么看来,她肯定不会把药用光。 “这信一来一回多浪费时间,你亲自去一趟。你又没骂过她,总不会恨你吧!” 伯尔先生到了月牙湾绝口不提药的事。 他先是问了农场近来的情况,然后就夸这房子建得好,顺道说起阿伦托他建房子时的欢快劲儿。 婳儿听得欣欣然时,他又怅然地说孩子一眨眼就大了,娶妻生子离开父母。 完了,他不禁缅怀起他们刚出生时的心情和对他们寄予的厚望,随后说了些他们兄弟姊妹间的趣事,最后引着思嘉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说完这些,她嘱咐婳儿有事来找他,就走了。 在这之后,薇尔&mdot;德也来了月牙湾,泣涕涟涟道:“我已经没有了哥哥,不能没有威利了。”然后,她就在那一个劲儿地哭。 婳儿还是没有把药给他们,只派丁娜去了趟亚特兰大,把药交给了思嘉。苏伦把塔拉也有药的事告诉了思嘉,顺便拜託她保密。婳儿相信以思嘉的精明,肯定知道她的意思。 然而,她忘了思嘉是个妖精。 第18章 苏伦&mdot;奥哈拉18 从亚特兰大回来的威利&mdot;伯尔各种疏离薇尔&mdot;德,就像当初查尔斯疏远霍妮,绝口不提他和她的婚事。 “我到的时候碰上薇尔小姐从里面哭着出来,那伤心劲儿。”百利嬷嬷嘆气,“威利这个小鬼头,八成是要悔婚。哦,可怜的薇尔,前些年没了哥哥,如今又失去了未婚夫。” 婳儿托腮不说话。她猜有八成是思嘉在作妖,就不知道思嘉是怎么在伯尔夫人的监视下和威利旧情复燃的。 钓几位男士调情是思嘉一贯的爱好,她可不会管人有没有未婚妻。 一个女人守不住男人,完全是她自己的错嘛。 这就是思嘉固有的逻辑。 思嘉是肯定不会嫁给威利的,绝对不会! 她曾说伯尔夫人是南方最难缠的刁婆子,并恭喜婳儿有了这么一位婆婆。 思嘉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婳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况且,还有瑞德&mdot;巴特勒这样一位情敌在,威利百分百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正恶人自有恶人磨,婳儿懒得去管这事。 第33页 就是薇尔小姐了,错失这么个未婚夫,完全不是坏事嘛! 多年以后,薇尔小姐还要感谢威利不娶之恩。 威利没在梅肯逗留多久,胳膊还吊着就急着去亚特兰大的军需部报导。 这下,伯尔夫人断定他被思嘉那个放荡的小妖精迷住了。 伯尔夫人在家里大发脾气。 薇尔小姐又去亲戚家散心了。 卡琳被爱伦送来了月牙湾。 布伦特在那场大败中丧生了,塔尔顿家的男孩全完了。 卡琳终日以泪洗面,喃喃诉说着布伦特的往事。 从布伦特为她牵马,蒙她眼睛到布伦特与她告别上战场,重三道四说个不停。 “方丹医生说再这么下去,她会疯。”等卡琳睡着后,嬷嬷和婳儿一起下楼用餐,“爱伦小姐觉得换个环境对她有好处,毕竟思嘉小姐就是这样才从查尔斯的死亡中走出来。” 嬷嬷不贊同地摇了摇头,“我敢说,这对卡琳小姐没什么用。”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婳儿亲自端来食物,“换个环境,至少没那么多人在她面前提布伦特,也不会用同情的眼光看她。我也会好好开解她,给她找点事儿做。卡琳会好起来的,你和妈妈不必太担心。嬷嬷,到这里坐呀!” “不!这是胡闹!苏伦小姐,你怎么这么荒唐?在塔拉,最不懂规矩的黑人都不会坐在白人的餐桌上,能在主人的餐厅用餐已经是荣耀了。 “哦,苏伦小姐,你怎么能给我吃肉?有人把嬷嬷的教导都忘了!你对那些黑鬼太好了。你给他们吃动物内脏和下水可以了。” 婳儿无奈一笑。嬷嬷说这话的时候,怕忘了自己也是黑人。 不过,这世上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嬷嬷今儿上桌了,百利嬷嬷他们肯定有想法。 婳儿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顺水推舟没再坚持让嬷嬷去餐桌用餐。 嬷嬷还是不断地摇头,三明治、鸡腿、涂着黄油的山芋和火腿汤,“这是战前地主老爷家才吃得起的呀!塔拉的餐桌都没有这么丰盛,爱伦小姐三天才吃一次鸡,三明治早就不见影,面粉都上千美元一桶了。苏伦小姐,你哪里来的白面?” “自己家种的,用石磨碾出来的。”婳儿小声道。 这很费人力,婳儿怕嬷嬷训她。 “那就多碾点,我带回塔拉。”嬷嬷为此在月牙湾多住了几天,然后就留不住了,“没我看着爱伦小姐,她一准把自己累坏。苏伦小姐,你对那些黑鬼太好了。这样不好!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塔拉事情多,婳儿也怕爱伦累着,就没有苦留,“嬷嬷,你让妈妈放心。卡琳,跟嬷嬷道别吧。” “嬷嬷,一路保重。”卡琳抱着嬷嬷,轻轻说:“嬷嬷,如果您有时间,就为我采一束鲜花放布伦特的坟前。” “好的,我的卡琳小姐。”嬷嬷拍着卡琳的背安慰,就像安慰十八年前的爱伦小姐。 当年,爱伦的那位花花公子菲利普被罗毕拉德家赶出去后,在一次酒吧斗殴中丧生。 爱伦小姐收到讣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卡琳小姐这个样子,直到离开萨凡纳到塔拉。 “或许,让卡琳小姐结婚更好一些。”嬷嬷曾这样建议过。 婳儿不同意。用一个男人去忘掉另一个男人,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 “只能让她想明白,自己走出来。” 在卡琳数次说起布伦特后,婳儿给她提了一个建议。 “卡琳,我知道你一直说他,是不想大家忘了他,更害怕有一天连自己也忘了他。可是,卡琳,你就是每天说一千遍,也只有你不会忘记他。你何不为他写一本传记,或者以他为原型写本小说。在小说里,他可以不死。他会回来娶你,和你生儿育女,幸福一生。这样,他就能活在书里了。当然,也会活在每一个读者的心里。这样,他才不枉一生,不枉爱过你。” 哪怕是让卡琳沉浸在虚幻的爱里,也好过这样靠回忆过日子。当然,若卡琳能爱上写作,就再好不过了。 在婳儿的安排下,卡琳上午帮着苏伦管理农场,午睡过后就写着布伦特的点点滴滴,熄灯后就想着布伦特若是还活着…… 日子悄如流水地滑过,卡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哭了。她已经忘了,忘了要当修女的想法。 因为婳儿总是在恰当的时候说:“布伦特这么喜欢冒险,如果有一天他要带你出海呢?如果他要去西部垦荒了?如果他要去遥远的东方捞金呢?” 就这样,卡琳从悲伤中走出来,陷进无穷无尽的想像里。 婳儿还没松下一口气,家里就出事了,有五个僕人逃走了,还带走了家里一辆马车、两匹骡子。 这五个人里有一个家政女僕,两个农场女僕和两个壮工。 在婳儿表示不追究后,又走了四个僕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伯尔家送来的。 他们带走了月牙湾最后一辆马车,还顺走了一匹牛。 这下,婳儿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宽容了。 她将僕人召集起来,包括在供需部效力的。 她宣布他们是自由的,并把北方的一些政策告诉他们,让他们想走就走,只是再偷东西就要报警了。 第34页 当然,现在要走的,她会发一笔遣送费。 这下,又有五个人要走,其中还有婳儿从塔拉带来的哈加和科塔。 婳儿给他们一人发了两百美元的遣散费,让他们把自己的财物都带上,又给他们做了些干粮,然后就让他们走了。 这样下来,农场只剩下六个人,嬷嬷百利、丁娜、车夫复活节、工头佩思和两个壮工所罗门、杰米。这里面有四个人是伯尔家送来的,丁娜是塔拉带来,工头佩思是原来就在农场的。 “这下好了,我就不要养这么多人了,也不要做那么多人的饭了。”当然,也没有人帮忙了,两个厨房的都走了。 婳儿重新安排家里人事。嬷嬷还是管家,不过还要做家政。由于农场女僕都走了,丁娜被安排去挤牛奶。 丁娜坚称她是家务僕人,绝不干农场的活。 婳儿表示自己也会去挤牛奶。丁娜还是不答应。 婳儿就只能让她当厨娘。 家里都没马车了,复活节被安排去放牧,其他的不变。 百利嬷嬷有些年纪了,经常腰疼。婳儿不忍心让她做这么多事,就去城里招人。 托物价飙涨的福,很多人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听说包吃住很愿意来。 就是一点,她们不要和黑人住在一起,尽管可以单独拥有一间房,尽管房子是新建的。 婳儿只能把阿伦没买月牙湾前黑人们住的屋子修缮一番,重新布置好让她们住。这下,农场又有了家政女僕、挤奶工、猪倌、养鸡人。 就有一点,中青年人都去前线了,留下来的都是小孩和老人,下地的壮工很不好招。 伯尔家见她管不住人,也不敢再送人。 其实,伯尔家也逃走了一批奴隶,农场人手不够。 后来,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陆续有女工来问婳儿还招不招人。 婳儿说要人下地耕种,竟真有几个人答应。 不过,她们不要钱,要食物做报酬。 她们还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接过来住。 月牙湾离市区有点远,她们一来一回很费时间。 “那我还要养她们的家人吗?”婳儿心想。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婳儿想起了工分制。人接过来可以,干多少事领多少粮食,老人、小孩都不例外。当然,栖身之地还是会提供的。 婳儿让百利嬷嬷和丁娜住进了主屋,把原本给黑人女僕住的房子用来安顿她们。 婳儿还给卡琳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就是给女工们的孩子上课。当然,去上课的孩子不多,饭都吃不饱了,谁还学识字。 就这样,在走了一批黑人之后,月牙湾照常运转起来,就是能上交给供需部的物资少了很多。 婳儿深感愧疚。为了弥补这种愧疚,她也下地了。 当然,她没有像那些为了生计而劳作的女人一样努力,她只是种了够两个人吃用的麦子和蔬菜。 是的,两个人的,她的,还有阿伦的。 第19章 苏伦&mdot;奥哈拉19 婳儿很想阿伦,特别特别的想。 阿伦来信了,他圣诞节回来度假。 自收到信后,婳儿翘首以盼,度日如年。 葛底斯堡大败后,阿伦所在的军队撤回了维吉尼亚的冬季营地,并获得了难得的假期。 从得到消息的那天开始,婳儿就不干农活了。 她把指甲洗得干干净净,用发酵的淘米水洗头发,用芦荟汁敷脸,用小苏打加草莓刷牙,脱下粗布衣服。 她一天看十二个小时书,只因记得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三天不看书就面目可憎。她都好久没看书了。 可是等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拥抱远归的丈夫时,眼前人却连连后退。他说:“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婳儿的笑容垮了下来,抿着嘴把头转向一边,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只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把他迷得晕头转向! 她是在乎衣服的人吗?婳儿气得转身就走。 “苏伦!”阿伦跑上前去,想拉又不敢拉,“宝贝儿,别哭。你这一哭,我心都揪起来了。” 婳儿走得更快了,小跑到马车上大哭起来。阿伦手足无措,又急又痛! “宝贝儿,你等我回家洗了澡再抱你,好吗?”阿伦深恨自己没有一条干净的手绢给宝贝儿擦拭眼泪。 “你还关心衣服,你只关心衣服!”婳儿重重一捶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谁还在乎一身破衣服。” 阿伦无奈,赶紧拿起妻子的手,轻轻吹道:“看,砸疼了吧。” 婳儿不看他,生气道:“你还不上来!” 阿伦嘆气,上了车,眼看弄脏她的新衣,索性抱着她亲了又亲,“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样子,跟山地里的野人似的。” 婳儿闷在他怀里,抽噎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好了,不委屈了,不哭可。”阿伦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抓着她的小手轻轻啄着。 “我讨厌你,真讨厌你!”婳儿在阿伦胸口一顿乱揉,自以为是擦眼泪,结果成了个小花猫。 阿伦想吻她的。 看着那张小花脸,他吻不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第35页 婳儿闭着眼睛,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结果半天没动静,睁眼却发现那人在笑。 她气也气死了! 婳儿把身子一扭,在一边生闷气。 路上行人频频看她。 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 难道肿得很难看? 阿伦把她扭过来,摁在怀里,拍着哄着。 他的宝贝儿还是这么喜欢生气。 阿伦却没一点不耐,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光。 结婚那天她还在生气呢,不过也好哄,道理也讲得通。 阿伦笑着摩挲着她的头发,怀里的人儿却在他又脏又臭的怀里睡着了。 阿伦抱着她回房,让丁娜小心服侍,别吵醒了她。 他去梳洗一番后,才轻轻地搂着她睡。 婳儿是被热醒的,背后好像靠着个火炉,腰上搭着一只手,腿上也重重的。 她有一瞬儿懵,而后才想起阿伦回来了,嘴角不由翘起来。 婳儿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痴痴地看着阿伦,虚虚地描绘着他的眉眼,兀自傻笑。 等看够了,她又窝进他怀里,把他的手放在腰上,又睡了过去。 在阿伦温暖的怀抱里,婳儿睡得很香。 阿伦辗转反侧,眉头紧皱,脸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来。 阿伦做了一个梦。 梦里,战争结束了。 他脱掉骯脏的军服,洗澡、刮鬍子、理头,西装革履地回了月牙湾。 他看见宝贝儿张开双手向他奔来。 他疾步走上前去。 宝贝儿却像是看不见他,穿过他的身子跑向远方。 他转身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阿伦倏地惊醒,转头一看,见苏伦像梦里一样背对着他远去,“苏伦,回来!” “怎么了?”婳儿转头解释:“你额头上都是汗,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 “不用,回来。”阿伦送了一口气,虚脱地靠在床背上,招手道:“快过来!” “你说过去就过去,多没面子。我不要,你来抱我。” 阿伦起身把她抱过来,紧紧搂着,怕她像梦里一样消失不见。 “你们梦见什么了?急得一头的汗。” 阿伦贴着她的脸道:“梦见你走了。” 自去年婳儿不回信一来,阿伦就常常噩梦不断。 有时候是梦见她骑着马消失在月牙湾的林子里,有时候是梦见她笑着笑着就转身离去,有时候是梦见回家后在哪里都找不到她,次次梦醒都心有余悸。 “宝贝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好不好?”阿伦亲着她的额发恳求道。 “不好!”婳儿想也没想就答道。见面三分情,她耳根子软心更软,被人一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哪天要是欺负我,我就收拾行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婳儿点着他的心口,娇娇地说道。 阿伦心中一抽,把怀里人搂得更紧,哄着道:“走怎么行呢?你不是说过,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弥补受过的伤害。我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欺负回来。” 婳儿想了一想,道:“捨不得。” 阿伦心中无限怜爱,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亲道:“不让你出口气,我也捨不得。不管谁欺负了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是别走,好不好?” “不好。”婳儿娇嗔道。 阿伦无法,想起她怕痒,就她挠痒痒,问:“好不好?” 婳儿被挠的格格娇笑,就是不肯答应他,使劲挣脱他的怀抱,往外面滚,差点就滚下床去。幸好阿伦手快一捞,才把人捞住,惊得心里怦怦直跳。 俩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润了一湖温泉。婳儿本能地伸手勾着他的脖子。 温香软玉在怀,阿伦俯下身,吻了过去,一室温存。 翌日清晨,阿伦抱着婳儿下去吃早餐。 俩人你餵我一口我,我餵你一口,好不黏糊。 百利嬷嬷笑着直摇头,心想:“做梦都想不到阿伦有这样一天。” 她的小书呆子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吃完饭,阿伦要带小妻子去写生,“我要给你画一幅小像,放到皮夹里,就像把你带在身边。” “那我是不是要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 “你可以稍微动一动。” “不要!” “哦,不,宝贝儿……” 俩人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丁娜就来禀报:“德夫人和薇尔小姐来了。” 薇尔不是去亲戚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跑来月牙湾做什么?真没眼色! 人家小别胜新婚,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婳儿气得不想说话,只拿眼睛瞄阿伦。 “是为威廉来的,他牺牲前和我在一个营。”阿伦面色沉重地起身,“我先去客厅了,小宝贝儿先休息一会儿。我跟她们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阿伦不愿意宝贝儿听太多前线上的事。 那些残酷应该离她远远的,永远不要打扰她烂漫的笑容。 死者为重。 婳儿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万一她们哭晕了呢?” 第36页 阿伦微微一笑,宝贝儿总是这么通情达理为人着想。 他牵着她的手道:“宝贝儿说得对,一起去吧!” 德夫人和薇尔小姐神情肃穆的坐在沙发椅上,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们的脸上显得特别的苍白,就像两具凝固的蜡像。 低眉顺耳的薇尔小姐缓缓抬头,眼神从阿伦的脸滑到婳儿的衣服上,最后落到他们牵着的手上。 她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浑身一颤,然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机械地站起来,恍恍惚惚地向婳儿夫妻问候。 这表情奇怪又熟悉,婳儿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她努力地回忆,隐隐约约记起思嘉结婚那天就是这样的表情。 哼!一个兄长逝去的人,竟和不情愿的新娘表情一样。 她就晓得,这个薇儿有问题。 作为胜利者,婳儿对微尔甜甜一笑,亲吻着和她们问候。 “阿伦,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寄回的那缕头发,是威廉唯一留下来的安慰。这对我们一家来说无比珍贵。”德夫人挺直腰杆,神情悲痛地说道。 阿伦静默半晌才道:“我也就能做这么点事,很抱歉,德夫人。” 德夫人摆手道:“不,够多了,阿伦。你能给我们再说说他在前线的事吗?” 阿伦沉默良久才道:“威廉是抱着必胜的心情去参战的,这你们是知道的。他就是不贊同李将军阵地战的打法,天天说会输。他去世前一天,和他关系不好的一个小伙子当上了中尉。他说不干了,要回来。可是,一到冲锋,他又比谁都勇敢。他就在我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倒下。” 如果再跑急一点,死的人是就是他。那不是死神离阿伦最近的一次,却是最令他胆寒的一次。 阿伦看着威廉倒下,就好像倒下的人是自己。 “敌人还在扫射,我不能停下去看他,直到歇战。”阿伦把头埋在臂弯里,嘆气道:“对不起,德夫人。” “没关系的,阿伦。”薇尔急切地说道:“战场上能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德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良久才说:“薇尔说的没错,阿伦,这不怪你。” 婳儿倚着阿伦,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她现在只想安慰他,告诉他:“不怕,你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无论如何,阿伦情绪低落下来,强颜欢笑地说了一些行军路上发生的事,再就是他们和北方佬相互打趣的笑话,随后就沉默下来。 没一会儿,德夫人就带着女儿告辞了。 第20章 苏伦&mdot;奥哈拉20 德夫人和微尔走后,阿伦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没再提写生的事。 阿伦一回月牙湾就仿佛回到了战前的日子,安静宁和与世无争。 他又是那个文质彬彬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只需想着如何再上一层楼,闲来无事就打猎旅游读书。 这一切的一切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飘然远去。 他纵然能预料结局,却无法面对现实,甚至还期待着奇蹟。 德夫人那张悲戚的脸出现在月牙湾时,他的美梦破灭了。 阿伦清楚地意识到,即使月牙湾还在,即使宝贝儿的笑容依旧灿烂,那些快乐的人儿和悠闲的日子都不会再回来。 他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梦里!未来再困难,他也要去面对。 阿伦正要下去,就见婳儿端着餐盘上来。 “宝贝儿,这是你做的吗?” “嗯,没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方才婳儿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样子,就没有跟上去,去厨房准备午餐,“这种夹膜你没吃过吧?快来尝一个,很美味的,我都能吃七八个。” 婳儿烙了一些薄薄的微甜的空心膜,里面各放了糖醋里嵴、宫保鸡丁、烤鸭、牛肉片塞,卖相一般却很美味。 婳儿拿了个糖醋膜饼餵他,“好不好吃?” 阿伦咬一口,夸张地说道:“太美味了!宝贝儿真棒!” 婳儿傻兮兮地笑了,“做了好多。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不在家吃饭吗?” “去拜访我父母。不,好吧,我吃了饭再过去。”阿伦不想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添上一点黯然的神采,“有这样的美食,我哪里也不去。” 伯尔夫妇也一定很想他,“你去吧!晚上我再给你做。” 这个傻姑娘,什么都依着他! 阿伦只想把她揉进心里呵护着,“那我先吃点再过去。” 阿伦过去,伯尔夫人也会好好招待,吃少了就辜负了父母的一番心意。 “你还是回家去吃吧。你爸妈也很想你的。” “好!”阿伦嘴角噙笑道:“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不要,我下午要好好睡一觉。”婳儿推他下去,“你快点走呀,我要去洗澡休息。” 阿伦依言出门,婳儿二楼的阳台给他扔飞吻。 阿伦在一本东方书里看过一句话:温柔乡,英雄冢。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挪步。 婳儿看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一点表示都没有, 真是给瞎子抛媚眼了!这个呆子。 婳儿小嘴一撇,傲娇地回屋去了。 第37页 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真是小孩儿脾气。 阿伦无奈地笑笑,摇头上车。 阿伦在想通之前,他是非常不愿去见父亲的。他害怕父亲询问他关于战争的问题。 他该告诉父亲什么呢?又能告诉父亲什么呢? 难道要他说:“爸,不要担心,我们会赢的。” 这是撒谎。 那他就只能说:“爸,我们快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就要输了。整个南方都要完了!” 对这样一位把全副身家都压在这场战争上的老先生,他于心不忍。 面对着父亲期待的眼神,阿伦忍痛说道:“爸,不管是输是赢,您还有我们。” 艾伯特&mdot;伯尔的最后一丝希望泯灭了。 长子都这么说了,那胜利就是毫无可能。 他特定在那里,牙关紧咬脑袋震颤,手里的咖啡荡出来洒在地毯上。 “爸,你怎么了?妈,医生。” 伯尔先生中风了。 伯尔家是17世纪来到这片土地的。 伯尔家的祖先是个木匠,几代人才闯下这片家业,其中艰难,不能赘述。 为了捍卫家业,他的爷爷参加过独立战争,他的父亲在塞米诺尔战争中牺牲,他侥幸活着回来后又参加了墨西哥战争。 伯尔家没有懦夫,他们永远不会失败。 可这次怎么会失败呢? 婳儿一头栽醒,还不见阿伦人影,埋怨他不守信用。 他都说要早点回来的。 男人一谈到战争就没完没了,讨厌死了。 婳儿躺了下去,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琢磨着要怎么闹,又想到他只能在家呆几天,怎么闹都不忍心,只能捶着自己的胸口出气,气着气着又睡着了。 她早上醒来发现阿伦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椅上,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见过的痛苦和绝望。 “怎么了,阿伦?”婳儿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牵着他放在膝头上的手问道。 阿伦将手抽出来,放在额头。 婳儿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回家一趟就这个样子?肯定是遇到了烦心事。 婳儿牵他上床,“什么都别想,休息一会儿,什么都能解决的。”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婳儿被甩到斗柜上,撞得生疼,呆呆地望着他出去。 她犹豫了一瞬,跟了过去,只见他进了对面的儿童房里。 发生了什么也不跟她说,婳儿有些生气,握着门把的手也松开了。 她回房穿戴好,去储藏室里拿了一罐咖啡给利嬷嬷,“你去伯尔家一趟,阿伦说家里咖啡不多了。” 阿伦一直在对面的房里没出来。中午,嬷嬷从那边回来说:“伯尔先生中风了,在和阿伦先生说话的时候。夫人忙着照顾他,家里都乱套了。” “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眼睛斜斜的嘴歪在一边,说话都不利索。”嬷嬷耸肩道:“我敢说伯尔先生要见了自己的尊容,死也不会让人见他,特别是夫人。” 婳儿自被伯尔夫人骂后,再也没有踏足伯尔家,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 “哦,夫人让我把咖啡拿回来了。”实际上夫人很生气,把咖啡扔了出去,叫他们再也别过去。 嬷嬷认为夫人的做法十分无礼,就不好意思说。 咖啡都没要,那就不必去了!婳儿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往日里她送东西到那边去,没有一次退回来的。 阿伦肯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导致伯尔先生中风。 他说了什么呢? 肯定不是分家分财产,这边都是依遗嘱或法律行事。 那就只有眼下最火热的战争了。 婳儿想到阿伦信里说得那些话,明白了八分。 伯尔先生这是不肯接受一桩即将失败的事业,大受刺激,然后就…… 可阿伦的表情明显不是自责,而是痛苦和绝望。 这是为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成为甩她的理由。 既然他不愿意交流,她何必去俯就。 婳儿让丁娜送了一份午餐去儿童房,就去午睡。 “苏伦小姐,阿伦先生在午睡呢,我把托盘放书桌上了。”丁娜帮着婳儿把长裙脱下,小心翼翼地问:“阿伦先生为什么去隔壁睡?你们吵架了吗?小姐,这准是你不对。我看阿伦先生要把你捧上天了,你还发脾气。我要写信告诉嬷嬷。” “我,我没有,这次不是我。”婳儿指着门口道:“走走走,你赶紧给我出去,你尽管写信告状去。看你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准是你不对!”丁娜边出去边大声说道。 连丁娜都气她! 婳儿把被子当作丁娜胖胖的脸,狠狠地揉了一把。 婳儿越想越气不过,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换了骑装,让复活节教她骑马。 “苏伦小姐,你不能怕它。”复活节凑到婳儿跟前道:“您越怕它,它就越不怕您,欺负您,不听命令,比水里的鱼儿还滑熘。” “它比我还高!你能让它不甩尾巴吗?”马一甩尾巴婳儿就后退一步。 复活节过去摸摸马脖子,对着它叽里咕噜说一顿,竟然真的不甩了! 第38页 “哦,苏伦小姐,您不能站在马后面!”复活节小声道:“往后退,退到它踢不到您的地方再往我这边来。” “苏伦小姐,别怕,过来摸摸它。”复活节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站马后面、不能从马肚子下钻过去、不能从正面接近它,不能突然大声说话,不能在马上戴头套。 婳儿一一牢记,问:“我可以开始学了吗?” 复活节摇头,“苏伦小姐,您待马要像待我们一样,了解它、关爱它、训导它、责骂它、夸奖它。在学骑马前,您要先学会如何刷马、戴马嚼子。” 复活节先教她认识了各种刷马工具,然后栓好马,一一示范,“您要有耐心,动作要又轻又柔,就像妈妈在照顾宝宝。” 婳儿按照他说的做,问:“它叫什么名字?” “济西。”复活节有些忐忑地说:“是个好名字吧?它是匹好马。” “你是金特家族的后裔?” “您怎么知道?”复活节有些激动地说道:“您怎么知道金特家族。” “我的嬷嬷,我是说塔拉的嬷嬷,有个朋友叫济西,嫁给了一个叫昆塔&mdot;金特的人。他是在家里耕地的时候被抓来的,主人给他取名‘大雪’,他不想叫这个名字,反覆告诉身边的人他叫昆塔&mdot;金特。别人都笑话他,济西却很佩服她,要跟着他。后来,她就被昆塔的奴隶主买走了。复活节,你还有名字吗?” “桑巴!小姐,我叫桑巴&mdot;金特。”复活节嚎啕大哭,“我祖父被打死了!在一次跟主人说他叫昆塔&mdot;金特之后。” 婳儿心酸落泪,安慰道:“桑巴,别哭。” 第21章 苏伦&mdot;奥哈拉21 阿伦想过很多次,在一个清风徐徐的日子,苏伦骑着马,他牵着绳,惬意地欣赏风景。他也想过在一个晚霞绚烂的黄昏,骑着马,抱着苏伦,喁喁私语缓缓而归。 现在,他想过很多次却没来得及做的事被人捷足先登了。 尽管那是个黑人。阿伦也不禁怒从心头起妒从胸中来。 阿伦在月牙湾的台阶上,看苏伦和那人有说有笑,神色冷冷面目铁青。 婳儿下了马,就看见他那阎王脸,脸上的笑容没了,神色淡淡地问道:“你用餐了没有?” 阿伦点头,冷声质问道“不是说等我教你吗?” 这是什么语气?她想让谁教就让谁教。况且,他未必还记得这事。 “突然就不想等了。”婳儿低头从他身边掠过,“丁娜,先给我送份晚餐上来,再给我打水漱洗。” 阿伦跟在她后面,问:“什么叫突然不想等了?” “那就是,我等够了!”婳儿转头,含泪说道:“我等你回家,等了两年。我还要等你记得,等你心情好了,等你愿意把时间花在上面。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婳儿擦干眼泪,转身上楼。 阿伦僵在那里,许久才失魂落魄下了楼,从厅柜里拿了一杯酒,自斟自饮。 脱了衣服,婳儿转头看镜子,果然腰上一点的位置青紫一片。他甩了人,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连句道歉都没有。 有一次爸爸发脾气,不小心甩了妈妈一枕头。 妈妈可是让奶奶、外婆齐齐把爸爸骂了顿结实的,还冷战n天,最后还是爸爸做了碗面奉上道歉才和好。 婳儿自觉很懂事,也没怎么样,还跟他打招呼,不想他还要找茬。 “苏伦小姐,阿伦先生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百利嬷嬷让你下去劝他。”丁娜推着婳儿,“苏伦小姐,快点起来,别装睡了。阿伦先生能在家几天,您还让他不痛快。丁娜真要生气了,要告诉嬷嬷了。” “能在家几天”这话触动了婳儿,终是捨不得,披了围巾下楼。 婳儿把他的酒拿掉,将盛着美食的托盘推过去,嘆气道:“喝酒伤身,少喝一点。” “我没醉,还能再喝三杯。”阿伦起身夺酒。 婳儿把酒给他,“你再喝一滴,今晚就别回房了。” 阿伦倒酒的手停下来,将酒瓶放下,酒杯推开,乖乖用餐。 “一定要把牛奶喝完,解酒。”婳儿闻不得酒味,转身上楼,给他准备睡衣。 他就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明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不得劲呢?婳儿坐在床沿上想不通,也拿不准要怎么对阿伦,就假装睡觉。 阿伦小心翼翼地上床,轻声问:“宝贝儿,你睡着了吗?” 婳儿不吭声,他就慢慢挪过来,将她搂在怀里,蹭着她的头发。 痒死了,婳儿装不下去,生气地推他,“你好讨厌呀!都把我吵醒了。” 那声音又娇又软,听得阿伦整个人都是酥的,把她抱的更紧了,“明天我带你去骑马?” “不要!”婳儿决定用“再也不让他教她骑马”惩罚他,便拒绝道:“今天太累了,我明天要好好休息。” “那后天呢?” “后天圣诞节。”婳儿白眼道:“你要回伯尔家过吗?先说好,我不会过去的。” 阿伦也不想勉强她,“那我明天过去一趟,后天就在家陪你。” 第39页 “谁要你陪?”好像在家过个节是恩典似的,“你想过去就过去。我和卡琳在家也很好。” 还在生气?他只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懦弱的样子。 这不,他一睡醒就去找她了。她倒好,把他撇开,和人玩得高高兴兴的。 阿伦惩罚性地咬了她一口。 “你属狗的?”婳儿咬了回去,“别以为我好欺负。” “就喜欢欺负你。”阿伦故技重施,又挠她痒痒。挠着挠着,俩人又闹成一团。 婳儿很生气!又被他糊弄过去。 婳儿很气自个儿,她总是这么好哄。 他有伤心事却不说,把她撇在一边。 等战争结束,对,等战争一结束一准跟他算总帐。这几天,总是要让他开开心心的。 这么想着,婳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阿伦听着身边人匀长的呼吸,闻着她香甜香甜软糯的气息,心中皆是满足。无论如何,他还有她。 阿伦将宝贝儿纤细白嫩的藕臂放进去,却发现那片青紫。他这才意识到昨天的动作伤了她,内疚又懊悔,还有满满的心疼。 难怪这么生气!还顾及他的心情不肯说。阿伦拿来药油,狠下心重重地揉着。 “你做什么?”婳儿生气道:“扰人清梦是死罪,知不知道?” 阿伦停下来,安抚道:“乖,淤血要揉散才行。” 这药油散血,不利于怀孕。 这傻瓜!婳儿都不好意思骂他。行吧,行吧,擦就擦,小心绝后。 怎么又生气了?阿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一味道歉,“对不起,宝贝儿!” 这小宝贝儿,真的太爱生气了!不过没关系,他让着她就是。 这傻子,连问都不问就说对不起。 婳儿一肚子气消了,绵绵软软地跟他说这今天的计划,“上午我要和卡琳装饰圣诞树,下午你带我去骑马。你上午去看伯尔先生吧,下午一定要回来。” 昨儿,桑巴教了婳儿刷马毛、戴马嚼子、调整马蹬马鞍马缰和上下马。 今儿,阿伦先让她体会马儿慢走的节奏和动作,教她如何在马背上重心下移,挺直腰背,以及如何用小腿敲打马肚控制速度,最后带着她小跑一圈,把婳儿颠得云里雾里,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 接下来几天,阿伦都在教她骑马的基本动作,比如起坐、压浪、推浪、控马,然后带着她跳栏杆,或是出去野骑,好像势必要将她教会了,连圣诞节都不放过。 这几天,婳儿心里甜甜的,只要不想到阿伦推开她的事儿。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阿伦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那么痛苦绝望。 婳儿有些小小的失落,就劝自己谁没有一点不可告人的心事,不要计较不要追究,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阿伦是在婳儿睡着的时候走的。他不想见她伤心落泪。 婳儿听到了阿伦收拾行李动静,也感受道吻别中的温柔和不舍。 她闭着眼睛听着他关门、下楼。她想要起来,无数次命令自己起来,就是动弹不了,好像被压着,被按住四肢。 婳儿经过无数次挣扎,终于睁开眼睛,却已不见阿伦。 惆怅漫上她的心头,好像被割了一块肉似的。明明他在的时候,频频惹她生气,怎么他一离开,就这么难过呢? 婳儿兀自发呆,过了许久才发现放在茶几上的信。 “宝贝儿: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不知何时能回。在前线的时候,我常常在想,这场战争何时能结束。 “今年,是南方损失惨重的一年。我以为,那些被“州权”、“奴隶制”、“关税”和仇恨懵逼了眼睛的南方人也该认清现实,终止这场战争,及时止损。 “我的父亲,他让我明白这不可能。南方不会轻易认输,他们为此投入太多了!一旦认输,他们的付出就毫无意义。 “那些在战场上消失的生命毫无意义,那些为战争投入的真金白银毫无意义,那众志成城的决心和勇气更是毫无意义。 “他们会宁愿我们去死,也不愿意我们投降认输!因为一旦认输,他们将一无所有。宝贝儿,你要明白,无人耕种的农场是毫无价值的。南方失去了奴隶,就失去了富裕的生活悠闲的日子。 “只要他们还不肯放弃这种生活,战斗就会一直继续,直到我们全部牺牲,或是他们被逼得认清现实。 “宝贝儿,我明白这一点,北方佬更会明白这一点。你知道他们在田纳西、密苏里和维吉尼亚干了什么吗?他们掠夺所有的财务,烧光房子和农场,毁坏铁路。他们要南方无力再战,不敢再战!他们要让南方的子子孙孙都记住这场战争,再也不敢挑起战火! “宝贝儿,如果再不停止这场战争,我们将会迎来末日! “宝贝儿,我又要回到那泥泞不堪的前路中去了。我不能停下,因为没有人会让我们停下,包括我的父亲。但我想,你会愿意的。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安慰。” 婳儿终于明白了他的痛苦绝望,愤怒又怜惜。 她对每一个叫嚣着战争的人愤怒。为什么不让他们去上战场呢?说宁愿艾希礼死也不愿他龟缩在后方的媚兰&mdot;汉密尔顿,说宁愿阿伦去死也不愿他投降的艾伯特&mdot;伯尔,为什么不让他们不上战场?好让每一个不想打仗的人回来! 第40页 婳儿对每一个无可奈何继续这场战争的人充满了怜惜。她再一次祈祷,祈祷上天不要让他们折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里。 包括阿伦,她的阿伦。 第22章 苏伦&mdot;奥哈拉22 婳儿的祈祷和这场战争一样毫无意义。 南方的秩序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面粉的价格每过一天就上涨五美元。 1864年二月,面粉已经涨到了一千四百美元一桶,衣料比宝石还贵,皮革无处可寻,许多商店已不收现金,部分交易需要以物易物。 尽管田纳西尽落敌方之手,可敌人对乔治亚的进攻不是被击退了嘛!南方已经没有必胜的信心,但必须有坚守家园的决心。 三月,南方的日子就像这天气一样冰雪连连。 杰尔拉德近两年来的棉花都没有卖出去,已经是个响噹噹的穷光蛋。爱伦日日为塔拉的生计发愁。 婳儿再也无法超额缴纳物资给供需部。毕竟,后方的人也需要活。 她把多余的粮食、蔬菜、水果和囤积的部分布匹送去了塔拉,以期爱伦的眉目舒展。 “小威尔克斯先生失踪了。”从塔拉回来的丁娜带来这一不幸的消息,“不过,媚兰&mdot;汉密尔顿小姐怀孕了,这真是个安慰。” 好吧,的确是个安慰。不过,就是这个孩子使得媚兰和思嘉俩无法逃难,在敌军围城的时候被困在亚特兰大。 婳儿想写信建议媚兰去十二棵橡树养胎,又记起威尔克斯家的农场毁于战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写信邀请她来月牙湾小住。 媚兰不肯离开亚特兰大,一心打听艾希礼的消息。 得益于巴特勒船长的帮忙,她们打听到了艾希礼的消息。 艾希礼被俘了,在伊利诺斯州的罗克艾兰的一个俘虏营里——一个地狱般的存在。 在那里,缺衣少食,疾病肆掠,俘虏们成批成批死去。 媚兰就更不肯离开了,她要守在家里,等他回来。尽管他归期遥遥,生死不定。 五月,北方佬再次向乔治亚州进攻,老约将军纵使奋死抵抗也无力回天频频失守。 实力悬殊,南方只有不到一万的残兵,怎么去抵抗上十万装备精良的敌军。 亚特兰大的伤兵越来越多,医院挤不下就躺在广场、店铺、旅馆和居民家里。 尽管媚兰怀孕了,家里还是住进了伤兵。这才和平时期压根不可能。 等亚特兰大容纳不下伤兵了,他们就被送去梅肯和奥古斯塔。月牙湾也住进了一批伤员。 婳儿很久没有收到阿伦的信了。 她很害怕他有一天作为伤兵突然出现在家里,又害怕他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 在北方佬打到离亚特兰大只有22英里的肯尼萨山的时候,州长终于让出了他的宝贝民团。 杰尔拉德闹着要去参战,被爱伦制止。 艾伯特&mdot;伯尔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无奈连马都上不了。 亨利叔叔、老威尔克斯先生、梅里韦瑟爷爷毫不犹豫地为这桩即将失败的事业奉上最后的生命。 威尔克斯临行前,将英迪亚送来梅肯,托苏伦和伯尔夫妇照看她。经过一番商量,英迪亚留在月牙湾跟苏伦和卡琳作伴。 在七月的某一天,惊慌失措的皮蒂姑妈撤退到了梅肯,与她同行的还有琼斯&mdot;伯尔、范&mdot;埃尔辛和梅贝尔&mdot;梅里韦瑟与她的小宝贝。 皮蒂姑妈住在了月牙湾,另三位跟着琼斯&mdot;伯尔去了伯尔家。 没过几天,霍妮也跟着俩个小姑子到了梅肯,住在甘迺迪先生的姑妈家。 婳儿意识到了紧要关头,却不见杰尔拉德和爱伦前来。 难道爱伦还是得了伤寒?还有,思嘉为什么不把韦德送到安全的地方? 婳儿给爱伦去了一封信后,把月牙湾託付给卡琳和英迪亚,即刻起身去了亚特兰大。 无论如何,婳儿都不想外甥留在一座围城里,即使知道他会安全回塔拉。 “哦,苏伦,你怎么来了?所有人都往梅肯和萨凡纳逃,你怎么来了亚特兰大。啊,不是伯尔受伤了吧?”媚兰惊恐地捂着嘴。 婳儿摇头一笑道:“不是,我是来接韦德的,毕竟是奥哈拉第一个外孙。当然,他是个可爱的小傢伙,我捨不得他在炮火声中提心弔胆。” “苏伦!”媚兰感动得眼眶湿润,“亲爱的,你是我见过除思嘉外最好的姑娘。你们都是那么的勇敢。米德大夫说我不益走动,思嘉那么想回塔拉都留下来照顾我。而你又从后方来接韦德。” “我是他姨妈呀!思嘉和韦德呢?” “思嘉还在医院。韦德,百里茜抱着他躲地窖了。”媚兰牵着苏伦到沙发上,“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 “不,太阳要落山了,得赶紧去给韦德收拾行装,我明天就得走。铁路不知道什么就会被切断,晚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苏伦略微坐了一坐就起身,“思嘉什么时候能回?我得和她商量一下。” “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天都很晚才回来。你知道的,医院里伤兵这儿么多。”媚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她很内疚,自己因为怀孕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去把韦德抱上来,好让百里茜把思嘉找回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婳儿拿起帽子转身出去。 第41页 婳儿因为筹办会上那番反叛的言论,梅肯的看护会再缺人手都不会收纳她。 当然,她也一点想去的意思都没有。 没去过医院的她,也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地狱。 一到医院,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是夹杂着汗味、血腥味和坏疽的臭味,触目所及的都被病痛折磨得或痛苦、或麻木、或绝望的脸,耳边不是叫骂声就是□□声。 思嘉端着放了手术器材和绷带的托盘,站在米德大夫身旁,一脸的冷漠和不耐烦。 婳儿不好去找她,找了伤兵们询问阿伦所在兵团的信息,“可能在前线,也可能撤去了查尔斯顿,夫人,你知道的,那里将会有一场大战。等过些日子,我也要去的。” 婳儿和伤兵们聊了聊近况,直到医生做完手术才前去找摊坐在地思嘉。 婳儿递了手绢给她,“如果你去上前线,北方佬准会输。” “是你?”思嘉困惑地抬头,“你来这做什么?” “接韦德。这样,你就能心无旁骛地跟这座城市并肩作战了。”婳儿和她一起坐下,说:“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别花言巧语了,你就是什么都不说,我也会让你把韦德接走的。这些日子,我真是被他烦透了。他总是抓着我的裙子说害怕。”天知道,她也害怕,就是没想起这一点,如果韦德不提醒的话。 “你还有事吗?我现在就回去给韦德收拾衣物,明天就要走,火车越来越难挤上去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思嘉早就不想待在这里,正好有理由像梅里韦瑟夫人请假。 “小姐,我想这点事媚兰就能做好,用不着你回去,而医院需要你,思嘉。”梅里韦瑟夫人严肃地说道。 思嘉就只好继续为主义效劳。很奇怪,韦德在她身边的时候觉得烦,这明天就走,还有一丁点不舍。 “苏伦小姐,梅贝尔和小宝贝儿还好吗?”梅里韦瑟夫人很担心她们。 婳儿微微鞠躬,“请您放心,他们在梅肯还算安乐,伯尔夫人十分热心。” 梅里韦瑟夫人双手画十字,“感谢上帝!让这些该死的北方佬都去见鬼吧!” 思嘉最终还是偷偷出来了,和婳儿一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在夜晚的迷雾中,思嘉觉得从艾希礼订婚以来发生的事情都不真实。 “是梦都会醒的,别怕!”婳儿主动牵住思嘉的手,十指相扣。 她们到家的时候,媚兰正给准备在走廊上过夜的士兵送水。 “思嘉,家里还有没有吃的,我想……”媚兰嗫嗫嚅嚅不敢说。家里已经很困难了,她知道思嘉很艰难。 婳儿过来时,背了二十斤面粉和一些腌肉、黄油和苏打。她忘记说了,也不会在这时候说。 “先进去吧!我和思嘉都很累了,媚兰。” 思嘉看到婳儿带来的食物后决定,把家里的玉米卷和苹果给可怜的士兵吃! “哦,思嘉,我知道你已经很慷慨了。但,我是说,能不能把我的卷饼给他们吃,就我的那一份。”媚兰请求道。 “不行。今天给了明天还来,我敢肯定,明天有更多人来。没完没了,我们吃什么?”思嘉毫不通融地否定媚兰的愚蠢行为。 “苏伦,思嘉,哦,我是想,如果今天来敲门的是阿伦或艾希礼。我,我不能这么对他们。”媚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们。 “我听思嘉的。东西送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我无权处置。”婳儿将皮球踢给思嘉,置身事外。 婳儿知道,只要一提到艾希礼,思嘉的理智就像锅盖,肯定被感情的沸水沖开。 “好,把卷饼端给他们吧,我们就吃该死的玉米卷。”思嘉忍痛不去看那些卷了火腿、土豆丝,涂了黄油的白面卷饼。她已经有两个月没吃到白面做的任何食物了。她想吃面包、蛋糕、饼干…… “韦德想吃卷饼,韦德不要吃玉米卷。”韦德大声说道。 思嘉想如果她是一个孩子多好!她只想回塔拉,回到妈妈的怀里,才不要在该死的医院照顾那些濒死的人,才才不要为了媚兰这个蠢货留在炮火连天的亚特兰大。 这个噩梦一般的城市! 第23章 苏伦&mdot;奥哈拉23 百里茜也不想留在亚特兰大。 亚特兰大炮火连天,百里茜终日躲在黑暗的地窖里瑟瑟发抖,生怕被炮弹砸中。 思嘉想也没想就拒绝,“你要留下来照顾媚兰分娩。” “思嘉小姐,这恐怕不行。我,我压根不知道接生。是的,我妈知道接生,可她从来不让我看。”百里目光躲闪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还在米德大夫面前吹嘘?”思嘉怒极,又怕媚兰听到,压低声音说道:“你这个该死的小黑鬼!我真该抽死你。你等着,我非得抽你一顿鞭子不可。” 思嘉一步步逼近百里茜,吓得她大声尖叫,“思嘉小姐,我害怕,我要回塔拉。我妈在塔拉等我。” “你不能回塔拉,也不能去梅肯。我不会带你去的。”婳儿表明态度道:“你得留在这里帮思嘉。你不会接生孩子,也可以帮忙生炉子、烧水、找人帮忙,总是有用处的。” 第42页 “不,不,苏伦小姐,我不要留在这里,请带我走吧!”百里茜拽着婳儿的裙子,惊恐地说道。 婳儿摇头,“你必须留在这里。” “我不!”百里茜尖叫起来。 思嘉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婳儿安抚思嘉说:“思嘉,你别急。离媚兰生产还有一段时日,你多去像米德大夫请教一些分娩的事。凡事求人不如求己,多准备一条后路。” 第二天,百里茜诡异地出现那辆通往梅肯的火车上。 “夫人,这个小黑鬼说是您的僕人,是这样的吗?她没有买票。”一位列车员貌似态度恭谨地说道。 怎么?怀疑她让僕人逃票? “很抱歉,麻烦你们了。她在车站和我走散了。”婳儿付了双倍车费。 百里茜怯怯地接近婳儿,试探着说道:“苏伦小姐,让我抱着韦德吧!他可喜欢我了。他都是我带大的。” “不用,你就拿着韦德的行李。”婳儿本想晾着她,又想人人都有求生欲,也能理解她的行为。再者,即使百里茜做错了,在火车上数落僕人也很丢人。 婳儿就是怕媚兰生产的时候思嘉忙不过来,要有个万一,就是她的罪过。 唯一叫婳儿舒心的是在她回到梅肯的时候,爱伦和杰拉尔德也到了月牙湾。 “亲爱的,哦,韦德,快让外祖母抱抱。”爱伦接过婳儿手里的小可爱,吻着他的小脸颊,“真是个可爱的小天使。这些日子吓坏了吧?” “砰!砰砰砰!韦德害怕。”韦德躲进爱伦怀里说道。 爱伦爱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拍着他的背道:“韦德不怕,外祖父会保护你。他是个再勇敢不过的人。” 杰拉尔德高兴了,一改之前的低沉,响亮地说道:“我敢说,只要我在塔拉,没有一个北方佬敢放马过来。不过黑奴们都吓坏了,吵吵嚷嚷要过来。你妈也想你们,我就只好送她们过来。” “爸,谢谢您能过来,月牙湾特别需要您的保护。”婳儿诚恳地说道:“请您一定要在这里长住,最少要等到阿伦回来。” “我要回去守着塔拉。” 婳儿摇头道:“爸,你要相信,有哈迪将军在,北方佬是绝不可能打到塔拉的。” 杰拉尔德立刻笑容满面,就跟夸了他似的,大吹特吹起来。 等他吹够了,爱伦才问:“亲爱的,亚特兰大怎么样了?思嘉还好吗?” 在一座即将失陷的城里能好到哪去! 婳儿不想让爱伦徒添烦劳,只捡了好听的说:“胡德将军正在全力抵抗敌人的炮火,应该还能守一阵子。媚兰只要在敌军攻进城之前生产,思嘉就能弄一辆救护车把她们送过来。妈,你不要担心,她们会平安回来的。” 爱伦将信将疑地点头,问:“媚兰真的不能来梅肯吗?” “医生连地窖都不让她下。”婳儿也不知道她虚弱到什么地步了,但,总应该听医生的吧。 爱伦忧心忡忡,“应该让你爸去一趟的,她肯定很害怕。” 杰拉尔德最终没能成行,因为梅肯爆发了疫病,许多人感染了伤寒,出城需要通行证。月牙湾也有几例病患,最先感染的是个孩子,然后传给同伴。 好在婳儿一项待人宽厚,那两个孩子的妈妈及时上报,请婳儿找个医生来。 爱伦晓得了,就亲自上阵。 孩子们确诊为风寒后,婳儿赶紧重新安排起居,将感染了的人挪到一处,有疑似症状的挪到一处,常跟病人接触的挪到一处。 韦德更是重点保护起来,让他单独住在婳儿对面的儿童室里,由嬷嬷精心照顾。 家中衣物被子都拿出去晾晒,家具、扶梯、地板都用热水擦洗,然后用石灰水给屋子消毒。 做好预防工作后,婳儿又下令关紧月牙湾的大门,除非必要不与外界的人和物有任何接触。 卡琳因为接触过那个孩子,也有了症状。随后不久,就确诊为风寒。 爱伦要亲自照顾他们。 婳儿怕爱伦躲不过书中的命运,坚决不让。 嬷嬷在爱伦身边久了,也晓得如何诊治这类疾病,就提议道:“爱伦小姐,您去照顾小韦德吧!病人就让我照顾。” 爱伦还是放不下心,就道:“小韦德谁都可以带,病人却需要我。” “不,妈,小韦德是奥哈拉家唯一的孙辈,思嘉仅有的孩子。思嘉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妈,我既然把韦德带回来了,就要确保他万无一失。妈,想想可怜查尔斯,韦德需要你。” 几人一番争执,最后决定嬷嬷和苏伦一起照顾病人,爱伦照顾韦德,杰拉尔德看顾月牙湾。 就在那天,他们收到了思嘉的来信。 老威尔克斯先生与世长眠了,一颗炮弹打中了他。 杰拉尔德咆哮着要去前线为老友报仇,英迪亚哭晕在苏伦怀里,霍妮挺着大肚子摇摇欲坠。 婳儿为阿伦担忧不已,日夜悬心,又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三个病人,很快就累倒了。 “亲爱的,你必须休息了。”爱伦摸着婳儿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再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 第43页 “妈妈,我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想阿伦。我怕他被子弹打中、被炮弹击中,怕他生病,怕他饿肚子。他好久没来信了,我真的很害怕。” 婳儿只要一想到他可能会死,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爱伦更担心了! 爱伦再也不让婳儿去照顾病人了。 她让她去做最费力气的活,如挖土、噼柴、收麦子、拉磨等。 这样一来,婳儿累得没时间胡思乱想,沾床就睡。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伤寒没要走月牙湾任何一个人的小命,而外头疫情依旧严峻。 雪上加霜的是敌人为了切断梅肯通往亚特兰大的铁路,派军围城。 爱伦担心四方供给一切断,亚特兰大会弹尽粮绝,那时候思嘉和媚兰就要饿肚子。 爱伦不敢让杰拉尔德过去,一是容易感染上风寒,二是怕遇上北方佬,三是没她看着,杰拉尔德一准上前线。 爱伦把一番愁肠都埋在心里,像打理塔拉一样尽职尽责地管理月牙湾。 “妈妈,我听说琼斯博罗打起来了。我能给塔尔顿家写封信吗?我很担心他们。”卡琳很关心布伦特的家人。 如果梅肯没有伤寒、没有围城就好了,让塔尔顿家来月牙湾再安全不过了。苏伦那么喜欢塔尔顿姐妹,一定会同意的。 “抱歉,小宝贝儿,信已经寄不出去了。”爱伦把小女儿的头发挽到耳边,亲着她的太阳穴安慰道:“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毕竟,他们是那么地勇敢、健康,充满活力。小宝贝儿,你若放心不下,就为他们做些祈祈祷吧!” 皮蒂姑妈啪嗒着一双小脚惊恐不安,很怕北方佬进攻梅肯,让她无处可逃。 出于一种爱国情节,皮蒂姑妈在车站的时候把马车捐给了联盟军。 婳儿还是去接韦德的时候知道这件事, 她从亚特兰大回来后就说了皮蒂姑妈一顿,并扬言决不会将月牙湾的任何一匹马给她用。 彼得为皮蒂姑妈辩解说:“联盟比他们更需要这匹马!” “一个孕妇、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只会吹牛的小黑奴,你说联盟比他们更需要这匹马?”婳儿真想把这俩货撵出去。 从那之后,皮蒂姑妈行事就畏畏缩缩。 婳儿只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英迪亚日日都在为艾希礼祈祷,却对媚兰的危险处境置若罔闻,从不表示担心。 在八月中旬,噩耗突然降临。 一位衣衫褴褛的夫人倒在月牙湾的围墙前。 她带来一个消息,“这位夫人,一位叫思嘉&mdot;汉密尔顿的夫人让我告诉您,阿伦&mdot;伯尔先生受了伤,肩胛被打穿了,腿也中了一枪,在亚特兰大医院里。” 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婳儿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头重脚轻地被人推着往屋里去。 “快给她那嗅盐,她要晕倒了。” “这时候晕倒还更好些。” 周围一片糟杂。婳儿的意识迅速回笼,大脑快速转动。 “这一定不是真的!像思嘉那么精明的人,知道告诉我也无济于事,肯定不会托人告诉我。”婳儿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伯尔夫人,汉密尔顿夫人说她会尽力照顾伯尔先生,请你放心。她说,伯尔先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不缺药的话。当然,如果你派人送药的话,请带些吃的用的过去,威尔克斯夫人十分需要。” 婳儿的最后一重希望被打破了! 第24章 苏伦&mdot;奥哈拉24 没有犹疑,婳儿立刻动身去亚特兰大。 爱伦不肯,“不,苏伦,你不能去,外头太危险了。且不说伤寒肆虐,就说那些围兵,万一你正碰上他们进攻,万一他们抢了铁路……你要步行去亚特兰大吗?”爱伦细声细语地劝说女儿。 “夫人,他们是抢不走铁路的。”杰拉尔德盲目支持联盟。 “阿伦宁愿死,也不愿你冒这种风险的。”百利嬷嬷说道。 “妈妈,我一定要去。我今天要是不去,阿伦不出事还好,若真有什么不测,我一辈子都要痛苦后悔。” 婳儿坚决的态度击退了所有持反对意见的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通往亚特兰大的铁路线只剩梅肯这一条了,全部用来运送伤员和物资,压根没设客箱。 婳儿表示只需要一个站位也不行。 婳儿牵了马就要走,爱伦拦住她,“你骑术不精,会摔断脖子的。” “我想,夫人,我可以送苏伦小姐去亚特兰大。”桑巴鼓起勇气说道。 “不必。”婳儿拒绝。 她不想拖人下水,而且一个人骑马快些。 月牙湾只有两匹马了,她必须留一匹在家里。 “就这样,让桑巴陪你去,否则我绝不让你走出家门一步。”这已经是爱伦最大的让步。 “好。”婳儿假意答应。 等出了门,她就让桑巴回来。 不过,这又是她想当然了,桑巴死也不回去。 “苏伦小姐,我答应了夫人把你送到亚特兰大,就一定会把你送到那儿,一定。谁也赶不走我!我现在是自由人。”桑巴倔强的说道。 第44页 在往后的行程中,婳儿无比庆幸他留下了桑巴。 外面已是一副末日景象。 途中,婳儿遇到了许许多多撤退的难民,白人、黑人、妇女、小孩和老人都有。他们有的惊恐不安警惕地看着四周,有的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有的垂头丧气恍若游尸。 婳儿穿戴不俗,又与他们逆行,自是无比打眼,不断有人前来打听询问。 有时是黑人车夫,“夫人,我家夫人想知道梅肯的情况,您能告诉我吗?” 有时是老妇人,拄着拐杖踉跄而来,“请原谅我耽误你的行程。这位夫人,您能告诉我梅肯的疫情如何吗?你看,那就是我儿媳妇,她怀孕了。我儿子前几日在围城战役中牺牲了。” 婳儿告诉她情况后,老人绝望的眼神让她心生不忍,知道她无处投靠后,写了封手信给她。“我是梅肯月牙湾农场的女主人,你拿着这信过去,我爸妈会安顿你们的。” 在这之后,有人前来试探,“夫人,能给些吃的吗?什么都可以。我的孩子已经饿了两天了。”那眼神可怜巴巴的。 婳儿把一些不能长留的食物分给了他们。 婳儿急着去救人,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桑巴就带她走小路。 桑巴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不仅打跑了几起来抢车的人,还带着她在北方佬散兵的追逐下飞速逃窜。 有一度,北方佬都抓住了马缰,婳儿抽出刀,狠狠地剁过去。 桑巴站起来,使劲儿抡鞭子,阻止马儿停下来。 就这样,他们才在北方佬愤怒的枪口下逃生。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夜幕降临,跑到马儿再也挪不动步子。 “很惊险是不是?桑巴,谢谢你。他们会不会追过来?” “不会,夫人。他们是想要马,和那些下流白人一样想要马。他们不会跑这么远来抢一匹马。夫人,他们来了也不要怕,桑巴会保护您的。从夫人叫我‘桑巴’那天开始,我的命就是您的。我的济西祖母会高兴我这么做的。”桑巴的眼睛清澈见底,愚昧又单纯! “你本来就叫桑巴呀!”婳儿心想:“你应该感谢那些让你自由的人,而不是一个还你命名权的人。” 婳儿心虚得要死,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她必须活着去亚特兰大,不敢说:“桑巴,我不要你以命相报。你压根就不欠我什么。如果有危险,你尽管逃得远远的。” 可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机会逃。 婳儿被一声枪响惊醒后,就陷入一场噩梦。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把桑巴推在一边,用枪指着她,“把你的刀扔了,下车!” 婳儿依言照做,没办法,药还在车上。 她能预感要遭遇什么,但不能死。阿伦还在亚特兰大等她。 不就是被强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告诉自己。 人影一步步接近她,用枪顶着她的额头,抓住她的双臂压了下去。 眉心是冷冰冰的枪口,鼻尖是难闻的汗味,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恐惧和痛苦一点点泛上胸口。 在那臭虫丢开枪的剎那,她拼命搏斗挣扎,惹来数个巴掌,口腔喷出血沫。 后来,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脑袋一片空白。 她想她要完了。 她紧闭双眼,心里痛苦得要死。 就在这时,枪声又响了。 她睁眼见有人俯视着她,想逃身上却似被千斤顶压着,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懵了一瞬,婳儿用力把身上的人推开,拔腿就向马车跑去。 跑了许久,她回头往后看,才发现那黑影没有追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婳儿停下马车,想起桑巴。也许,他还活着呢? 她不能就这么走。 她坐在马车上,隔着老远和那人对峙。 最后,那人带着那臭虫走了。 婳儿回去的时候,桑巴没了呼吸——他被爆了头。 婳儿拖不动桑巴,就拿着刀,一点一点地刨坑,好让他入土为安。 这之后,婳儿如惊弓之鸟,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两天后,她才来到皮蒂姑妈家前。 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她有气无力地敲门,嘴里只能发出“呵呵”声。 过了良久,才有人问:“谁?想做什么?说话。” “汉密尔顿夫人,外面有一位夫人在敲门,我想她是要找您。她说不出话。”在走廊过夜的一位士兵代劳回道。 思嘉开门,就见到满身泥垢如同乞丐一样的妹妹,不禁惊恐道:“你怎么来了?梅肯出事了吗?韦德怎么样了?爸和妈呢?” “不是你说阿伦受伤了吗?”婳儿问道,声音却沙哑模糊得厉害。 思嘉一点都听不清,看她急切的样子,以为梅肯被攻陷了,摊坐在地上。 “思嘉,你在和谁说话?亲爱的,有什么事吗?”媚兰在二楼的栏杆处问道。 英迪亚和霍妮还在梅肯,她绝不能让媚兰知道这不幸的消息,“没什么,一位夫人路过借宿。” “哦,那我就不下来了。”媚兰放心回房。 婳儿自己倒了杯水喝,试了几次终于能说出话来,“阿伦还活着吗?” 第45页 “什么?他当然活着!前几天还来这拿东西吃。这就是你来亚特兰大的原因?” 婳儿又惊又喜又怒,惊的是思嘉说阿伦前几天还来过这里,喜的是阿伦没有负伤,怒的是有人假传消息。 是谁呢?她没得罪过谁吧?这么骗她。 婳儿把来由一说,思嘉鄙视地说道:“你怎么这么蠢?要是重伤,哪里能等到你送药,没两天就完了。” “不来不安心。” “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思嘉紧盯着她的脸说道。 婳儿横了她一眼,满足她的好奇心,“差点被强,挨了几巴掌。” “该死的北方佬!”思嘉咬牙切齿道。 思嘉很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不禁埋怨媚兰。 该死的媚兰,要不为了她……哦,她为什么要答应艾希礼照顾媚兰呢? 不,他那样看着她,那样祈求她。她是什么都要答应的。 “唉,如果我没有答应艾希礼就好了。”思嘉后悔不已。 现在好了,她既然已经答应了艾希礼,就不能放着媚兰不管,放着他唯一的血脉不管。毕竟,艾希礼在那可怕的战俘营里随时可能死去。 “唉,这孩子为什么不快点出生呢?”思嘉烦恼地想。 知道阿伦没事,婳儿就只想大睡一觉。 她出去把马车牵到后屋的马厩里,把带过来的东西拿进来,一边洗澡一边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婳儿是不敢一个人回梅肯或去别的什么地方了。 在电影里,思嘉是在媚兰生产后回塔拉的。 她们虽然历经磨难,但好歹安全回去了。 只要主要剧情应该没变。那么,她着思嘉走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第二天,思嘉问她哪天回去,“我去跟铁路部门的人说,让你跟着运伤兵的火车走。”她知道,以苏伦那自私的性子,肯定不会留下来陪她们。 “你能让我搭上火车?” “就算两军交火,我都能让胡德将军开出通行证,送我穿越火线。”思嘉得意的说。 从62年四月以来,她在医院看护过多少士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况且,胡德将军是个好人。当然,送苏伦上火车这样的事,还麻烦不到胡德将军。 婳儿被打脸了! 她因为上帝视角,知道这是一场失败的事业,吝于付出,结果是联盟也不卖她的帐。 如果她能上火车,桑巴就不会死,她也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世间的事都是有因才有果。 第25章 苏伦&mdot;奥哈拉25 婳儿宁愿困在亚特兰大也不要回去。 她这个样子回去,指不定流言蜚语满天飞。 说心里话,婳儿除了觉得噁心想吐,做做噩梦,并不觉得如何。但她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更受不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脸这个样子,怎么回去?我要留在这里。你别让人知道我来了,包括媚兰。思嘉,我是可以信任你的吧?在我眼里,你比那些看似温顺无害的女人更可靠。” “唔,当然。”思嘉耸肩答应。很多人都说过媚兰比她好,嬷嬷、瑞德,嗯,甚至艾希礼都娶了媚兰不要她。而她最讨厌的妹妹——苏伦&mdot;奥哈拉,竟说她比媚兰值得信任。 思嘉欣然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婳儿就这样悄悄地住在了皮蒂姑妈家,接手了一家人的饮食,除了厨房厕所不踏出房门一步。 媚兰一直躺在床上养胎,也没有发现她来了。 婳儿的脸在两周后恢复如初。 这时已经是八月末,攻城的枪炮声突然停了。还留在亚特兰大的人们惊疑不定,惶恐生怕,飓风的中心往往风平浪静呢。 思嘉很害怕,以“不知道北方佬在撤去哪里,或许正强攻梅肯”为由,留下婳儿。 婳儿有一种直觉,这是她离开的最后时机。 她犹豫不决,还在为之前“带走”百里茜内疚不安。 当然,她还隐秘地希望阿伦会来这拿吃的。哪怕是躲在楼上听听他的声音,偷偷在窗户边上望望他的背影都好呀。 月牙湾有爱伦在,就没什么问题。思嘉和媚兰却需要她。婳儿留了下来,毕竟跟着思嘉也是安全的。 “哦,苏伦,你怎么来了亚特兰大?”媚兰很惊讶。 婳儿开玩笑说:“英迪亚给宝宝做了衣服,让我送过来。你还好吗?媚兰。” “这简直是胡闹!苏伦,你不该过来的,在这种时候。”媚兰抱着她亲了又亲道:“我很好。苏伦,谢谢你远道而来。” 婳儿耸肩一笑,无奈道:“有人说阿伦受伤了。当然,这是谣传。不过,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南方没有列车过来了。当然,能和你们相依为命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说不定会怀念这些日子。” “哦,亲爱的,你真是个天使。亲姐妹也比不上你和思嘉。我知道,要不是为了我,你们一定会回梅肯或塔拉。”媚兰感动的眼泪直流。 婳儿摆手,“不,我是凑巧,思嘉才是真的勇敢。媚兰,她一定很喜欢你。当然,她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你知道,思嘉有的时候糊涂得可爱。她还觉得除了妈妈,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她呢。” 第46页 “哦,不,她怎么会那么想。她是那么可爱、活泼、勇敢,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如果我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女孩,我希望她像思嘉那样!”媚兰满怀希冀地说道。 婳儿微微一笑,嘆气道:“真羡慕你。我要是有个阿伦的孩子就好了。” “不要担心,阿伦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媚兰安慰道:“你们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孩子。” “谢谢你,媚兰,艾希礼也一定会回来的,只要等这场战争结束。”婳儿又说了一些英迪亚、霍妮的事情,就送媚兰上楼休息了。 在这不久,胡德将军司令部有消息传出,谢尔曼大军之所以从亚特兰大撤军,是去攻打琼斯博罗去了。 琼斯博罗的铁路就是通往梅肯的那条。 琼斯博罗一旦被攻陷,亚特兰大就成了一座孤城了。 思嘉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呆滞了。塔拉——那所不规则的红房子,那所承载着她所有无忧无虑的日子地地方,就要完了?! 婳儿有了月牙湾,对此不是很有感觉。在这样的战乱,人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在琼斯博罗开战的日子里,这座城市的人们惶恐地等待裁决。 他们还不愿意离去,他们还不愿意放弃,只要还有北方佬还没来。 九月就在这种毫无希望的坚守中到来。 “我心里慌慌的,今天,可能是太热了。”思嘉把手里的面包放下。她有多久没吃这东西了,怎么会吃不下呢? 婳儿也没有食慾。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心跳得特别快,还是姑姑死的那天有这种感觉。 一想道“死”字,婳儿的心不由揪起来。 “也许我们该出去打听一下情况。” “不,”思嘉说:“一旦让梅里韦瑟夫人知道你在这里,她准要我回医院。上帝知道,我已经受够了没玩没了的绷带,血肉模糊的男人,还有嗡嗡乱叫的蚊子。” “我不会接生孩子。她不会这么残忍,把媚兰留给我吧?” “上帝才知道!这个老刁婆子,塔拉最严酷的监工都比不上她。”思嘉面露不忿地起身上楼,“你今天先照管媚兰,我出去看看。” 婳儿端了早餐上楼,不同意这个决定,“我不敢和媚兰单独在家,万一她要生了,我去哪里找你?” “找我做什么?去医院找米德大夫。” 婳儿想到电影里,媚兰生孩子那天,思嘉去找米德大夫的场景,“也许他没空呢?” “他答应了的。”思嘉坚持。 媚兰安静地吃了早餐,将托盘给苏伦,并说:“谢谢你,苏伦。可以请你拿下去吗?我有话和思嘉说。” 大约半刻钟后,思嘉匆匆从楼上下来,拿了帽子就走,“媚兰今天要生孩子,我去请米德夫人过来。苏伦,你去房里陪着她。” 婳儿上楼,和媚兰说十二棵橡树、塔拉、韦德、艾希礼,在她慢慢放松后读了一些她喜欢的诗歌,让她在阵痛缓解的时候入睡。 趁着空闲,婳儿又把带来的手术器具一一放到沸水里消毒,并用消过毒的土布擦拭干净放好。随后,又提了一大壶水放灶上烧。 水还没开,远处就轰轰隆隆响起来,像是在打雷。 可这天儿不像要下雨呀——是炮声,亚特兰大有一段时间没听见这声响了。 好了,判决来了! 婳儿赶紧上楼陪媚兰。 “亲爱的,这是又打起来了吗?”媚兰抓住婳儿的手问。 “管他,谢尔曼本人来了也管不了你生孩子呢。”婳儿将媚兰抱在怀里,像阿伦哄她一样哄媚兰,“你就该吃吃该睡睡,说不定一觉醒来,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来,喝杯咖啡,月牙湾自种的,味道不怎么好就是。” “味道很好,谢尔曼闻了都会放下枪,请手下的士兵喝一杯。” 俩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很有苦中作乐的意思。 “苏伦,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喝完咖啡,媚兰缓缓说道:“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要护着思嘉。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又是那么勇敢。总有一天,她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会犯很多错,惹起众怒。苏伦,那时候,我希望那时候,你能站在她身边,支持她。” “不,媚兰,没有一个人比你更能包容她,除了妈妈。”婳儿梳理着她的头发,缓解她紧张的情绪,“媚兰,在同辈女性里,没有一个人能纯粹地欣赏她、保护她,而不嫉妒她。这正是你的美好之处。媚兰,我做不到。你一定要活着,站在她背后保护她、支持她,让她无所畏惧,活成你最想要的样子。” 媚兰突然抓进苏伦的手,握得紧紧地说:“啊,你真了解我,苏伦。” “乖,亲爱的,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留着力气生孩子。”婳儿把媚兰放下,下楼打水给她擦身,天太热了。 “完了,苏伦,米德夫人无法过来,小费尔&mdot;米德受了重伤,米德夫人去接她了。梅里韦瑟夫人和埃尔辛夫人都不在家。”思嘉从外面回来,烦躁地用帽子扇风,问:“媚兰怎么样了?我得去医院把米德大夫找过来。” 第47页 婳儿想说这是徒劳,可万一她这只蝴蝶扇了扇翅膀,媚兰生产提前了几天呢。 万一,这天米德大夫正好有空呢。 “哦,不,有空他也得救儿子呀!”想到费尔&mdot;米德受了重伤,婳儿决定把带来的药送一半去米德大夫家,万一用的着呢。 “思嘉,你生过孩子,有一定经验,在家守着媚兰比较好。我去医院。” 婳儿在把药和手术器具包好,写了四张纸条,一张连药给米德家,一张给梅里韦瑟家,一张留给埃尔辛家,这三张是告诉他们媚兰即将分娩。 最后一张是给米德大夫的,向他言名媚兰分娩、费尔受伤和家里有药。 前两件事不好说,家里有药他一定会回来拿的。 婳儿不好在医院说这些事,所以事先写好了纸条。 婳儿驱车去医院的时候,炮声越来越小。难道胜负将分,北方佬就要进城了? 婳儿使劲儿抽打着马,祈祷着它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这个城市就要乱起来了! 若她上次去医院是初见地狱的话,现在就是亲见第十八层地狱。死亡无处不在,生人无处落脚。 “琼斯博罗打起来了,伤员太多了,救护车不够。夫人,米德大夫去了火车站,直接在那里做手术。您去那里找他吧!” 婳儿转身往火车站去!可就这么一会儿,她的马车不见了。 第26章 苏伦&mdot;奥哈拉26 婳儿到火车站附近时已近中午,热得浑身黏了了一层又一层的汗珠。 她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曝晒的腊肉,不过这日头可比初冬时节酷烈得多。 她在穿来过往的救护车和数不清的担架工中艰难前进,在路过亚特兰大饭店后,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数不清的伤员成排成排地躺在广场上、候车道上,绵延不绝望不到头,太阳直射着他们,苍蝇蚊子围着他们欢歌笑舞。 他们躺在那里,就像退潮时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等待着他们的,不是被泥土掩埋就是被晒成鱼干。 婳儿按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踩着那些伤员。 这成排成排的伤员应该是谁的丈夫,谁的爸爸,谁的儿子呀! 可他们就躺在这里,在蒸腾的汗味、血腥味和粪臭中,忍着伤痛等待着有人来救他们,有人来搬运他们。 如果他们的家人知道了,该有多痛苦、多伤心、多无奈! 看着他们就像看着无数惨痛的家庭。 这是一场人间惨剧! 婳儿忍着呕意,提着裙子,一步步挪向不远处的米德大夫,“米德大夫,媚兰要生孩子,你能抽空回去一趟吗?” “哦,上帝,你在开玩笑吗?”米德大夫愤怒地说道:“去找个女人吧!我夫人、梅里韦瑟夫人,埃尔辛夫人,随便谁都行!” 米德大夫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不是对她发火,他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对这场愚蠢的战争发火! 对,他终于肯承认这一场愚蠢的战争。 “苏伦,我不能去。我不能丢下他们,这些可怜的人。没有药,他们都会死!”米德大夫冷静下来,“走吧,苏伦。愿上帝保佑媚兰,保佑这些人。” 婳儿把纸条攥紧在手心,狠下心说道:“米德大夫,我带了些药过来。我回去就让厨娘送过来。” “药!”米德大夫激动起来,他抓着婳儿的双臂问道:“有多少?孩子,别废话,赶紧送过了!赶紧!” 婳儿回去的时候炮声停下来了。 这是双军要用午餐吗? 她绝不肯承认北方佬要来了,绝不! 出了火车站,婳儿看到人群拥挤着往这边奔来,争先抢后,跟有钱捡似的。 她抓了个人询问情况。 “哦,夫人,北方佬要来了,供销部打开了仓库,让我们去拿呢。”那孩子边说边使劲推开她的手,“夫人,请放开我,牛奶要被人抢光了!” 媚兰生完孩子她们就走,婳儿没有跟过去,尽管供销部就在前面不到三百米的地方。 回程更难了,婳儿有几次被人群推搡着往后退。没有办法,她当众撩起裙子,把鲸鬚塔扯下来,红着脸像鱼儿一样在人群游刃而上。 这大概是她两辈子做过最丢脸的事情,比幼儿园跳新疆舞时裙子掉下来还丢脸。 听到门声,思嘉很快就从楼上下来,“怎么就你一个人?米德大夫呢?” “没有大夫了,思嘉。思嘉,亚特兰大要完了,伤员一车一车地运回来,米德大夫忙疯了。他不会为了一个孩子放弃那么多伤员,只有靠自己了。媚兰怎么样了?” “没有大夫!”思嘉摊坐在楼梯上,“没有大夫,媚兰会死的。哦,艾希礼,艾希礼托我照顾她。我不能让她死,不能。” 思嘉扶着楼梯上去,嘴里喃喃念着:“不能,不能死。哦,我一定会有办法,一定。” 苏伦和她一起上去,安慰媚兰,“不怕,米德大夫有时间就会过来的,他现在有点忙而已。” 思嘉在一旁努力回想她生孩子的事情,“热水、棉布、毛巾、剪刀、绳子,苏伦,你把这些准备好。” “好。”苏伦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当然,水可能冷了。她下楼烧了水,就把剩下的药送去米德家,让厨娘赶紧送去。 第48页 “苏伦,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费尔本来死定了,现在还有一线生机。”米德夫人拉着婳儿的手道:“很抱歉,我不能过去。费尔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家。我让厨娘送了药就过去帮你们,对不起。我会在家里为媚兰祈祷的。” 婳儿点头表示明白。说简单点,就是费尔比媚兰重要,“我先回去了,米德夫人。” 媚兰有思嘉守着,婳儿就默默收拾一些轻便的行装,然后告诉思嘉外面的境况,问她:“你是要留下来,还是?” “我要回塔拉!”思嘉毫不犹豫地说道。 “塔拉给烧了呢?”电影里塔拉之所以没被烧,是因为家里有病人。 如今,爱伦他们都在月牙湾,塔拉不可能幸存。 “不!我要回去。塔拉烧了,就去月牙湾,我要回去!”思嘉压抑着低声喊道。 她想回到妈妈的怀里,把这场噩梦忘掉。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水在热着。我的马车被偷了。” “你!”思嘉猛地抬头,忍不住骂道:“你怎么这么蠢!” 思嘉记得团团转,最后说道:“你去亚特兰大饭店找瑞德,让他想办法弄辆马车过来。要是,要是他不在饭店,你就去迪凯特街的酒吧找他,要不就,反正你自己去问吧!” 思嘉不敢说让苏伦去贝尔&mdot;沃特琳——那个红头发的娼妇那儿,妈知道了准要晕死过去,爸会拿鞭子抽她。 当然,如果她还能见到他们的话。 思嘉相信苏伦会爱惜她这点小命,一定会去找瑞德,不管去哪儿找。 婳儿没有怨言,因为她真的不会接生。 与外面的慌乱不同,迪凯特街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婳儿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下,毫无心理负担地走进了贝尔&mdot;沃特琳的欢乐园,“我找瑞德&mdot;巴特勒先生,请帮我通传一下。” “好的,夫人。”侍从收了消费,恭谦地应下。 侍从还第一次在这种欢乐场所见到一位贵夫人呢——一位不穿鲸鬚塔的贵夫人。这就跟裸着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姑娘都这么穿呢。 不多久,瑞德就下来了,一边带她出去一边问道:“苏伦&mdot;伯尔夫人,你不在梅肯,跑亚特兰大做什么?别说是为了思嘉。” 婳儿当然不会跟他说是被人骗过来的,直入主题:“媚兰今天要生了,我们找不到大夫。等媚兰生完,思嘉要带她回塔拉,你能帮我们弄一辆马车吗?” 瑞德扶额道:“恕我直言,最愚蠢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往琼斯博罗去。那里正在激战!” “这是思嘉的决定,瑞德&mdot;巴特勒船长!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说服她,我想除了嬷嬷就是你了。我先行一步了,巴特勒先生。”婳儿鞠躬告辞。 婳儿一进门就听见媚兰痛苦的□□声音。思嘉捂着耳朵抱着头缩在床边的角落里,问:“他会来吗?” “他没有拒绝。”婳儿下楼提水,给媚兰一遍又一遍地擦身子,好让她清凉一些。 “孩子为什么还不出生?”思嘉痛苦地说道:“看着她这么难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婳儿感动得想落泪。这是她的情敌呀! 婳儿蹲下来,安慰思嘉道:“媚兰不会有事的。思嘉,你不能退缩。媚兰需要你给她勇气。厨房里有吃的,你先下去用餐,然后给媚兰带点上来。” “不,苏伦,我需要思嘉陪着我。苏伦,你给她拿点吃的上来吧,我吃不下。”媚兰虚弱地说道。 “亲爱的,吃不下也要吃,吃了才有力气把宝宝生下来。” 婳儿舅妈生孩子的时候,可是吃了好几晚面,当时外婆就是这么劝舅妈的。 思嘉一直是个很任性的人,从来只有她伤害别人的分。可婳儿上来的时候,却看见媚兰死死地抓着思嘉的手,那么用力,仿佛要捏破皮肉把骨头掏出来,思嘉咬着牙一声不吭,脸上已痛得满是泪水。再这么下去,思嘉的手就要废了。 思嘉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婳儿放下餐盘,打开行李,剪了一条自己的裙子,绑在床头让媚兰拉扯。一旦她痛得不那么厉害就给她吃面包,喝玉米粥、咖啡,或是给她念念书说说话。 在这个阴暗闷热的房里,时间跑得比龟缩的蜗牛还慢。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开门声。 “瑞德&mdot;巴特勒,是他,一定是他!”思嘉放出的如箭一样窜出去。 思嘉低着头进来,“不是他,苏伦,米德大夫家的厨娘找你。” “找我做什么?”她可一点药都没了! “夫人,我们夫人说一定得跟你说这个消息。你知道的,费尔受伤了,我们还不能逃,夫人就要我去仓库拿些吃的回来。”厨娘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酝酿情绪,“天啊!伯尔夫人,你猜我见着了什么!我见着了阿伦先生,在担架上,衣服上都是血。” 婳儿紧紧扶着楼梯,恐惧得牙齿都在打哆嗦,心想:“不,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她哭着跑了出去! “请你一定要活着,阿伦!一定要!”婳儿摔倒在路上,爬起来,一边擦嘴里的灰尘一边跑。 第49页 只要他能活着,北方佬来了她都不怕! 婳儿再临地狱。 她头晕目眩地看着那成排成排的伤兵,嘴里喃喃着阿伦的名字。 到底哪一个才是阿伦?她的阿伦。 婳儿脑袋一片空白。 她告诉自己:“不能慌,要镇定。阿伦受伤了,医生一定见过他,如果他能及时得到救治的话。” 婳儿问过一个又一个的医护人员,请求他们告诉她新来的伤员安排在哪里。 医护人员太忙了。 他们在伤员中间穿来过去,忙得晕头转向,为这一车站的勇士争夺时间,怎能为了一个绝望的妇人浪费时间。 没有办法,婳儿只能去找米德大夫。 “苏伦,你要感谢自己。你带来的药救了他,虽然不一定能救活。我刚给他做了手术。他在那儿!”米德大夫他后方不远处道。 婳儿一放松下来,腿都在打抖。 她一点一点地移过去。 在看到阿伦的剎那,她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阿伦中了两枪,左肩胛和右腿。 他流血过多,虽然取了子弹,但随时都可能死去。 像阿伦这种不能上战场也不宜运走的伤兵会搬到附近的教堂去,然后听天由命…… “我要把他带回家。”婳儿请求医护人员把阿伦送到皮蒂姑妈家。 “夫人,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伤员等着搬送。”医护人员满脸愤怒地问:“你的丈夫重要,他们就不重要?” 北方佬就要来了,他们在争分夺秒,没工夫为了谁绕路。 最后,他们答应顺道载阿伦一段路,在五点镇岔路口把人放下来。 婳儿步行到五点镇岔路口,花重金请了四个黑人弄来一张门板,并答应他们只要把人送到家里就把身上戴的首饰给他们。 就这样,婳儿把阿伦弄回了皮蒂姑妈家。 思嘉听到动静,在屋里喊道:“苏伦,是你回来了吗?快来帮我。” 婳儿小心翼翼地护着阿伦,生怕上楼的黑人们把阿伦摔了。 思嘉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回答,恼火地沖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哦,天吶!” “思嘉,是苏伦吗?亲爱的,快来!”媚兰痛苦地□□道。 “思嘉,你快进去。”婳儿挥手示意黑人们把阿伦搬到她的房间。 “太太,门板太宽,进不去。我们把他抬进去?” “不!”婳儿扯到阿伦的伤口,“思嘉,让他睡你的房间吧?” “这不符合规矩。”一个贵妇人,是不能让丈夫以外的人进她的闺房的。 “那就让这该死的规矩去见鬼吧!”婳儿不等思嘉同意,就让黑人们把阿伦搬了进去,“你挡得住我,也挡不住北方佬。思嘉,别傻了,快去守着媚兰吧!她需要你。我安顿好阿伦就过来。” 是呀!北方佬就要来了。想到北方佬会闯进亚特兰大烧伤抢掠,闯进家里为所欲为,思嘉愤恨不已。 方正她也不在乎这破规矩,“你应该等我答应再搬。苏伦,你挑战了我的威严。” “是,我的错。”婳儿指着媚兰的房间,示意思嘉赶紧进去照顾她。 婳儿没有把脖子戴红宝石项鍊给黑人们,“非常感谢你们相助,我的婚戒不能给你们。我可以给你们现金吗?” “邦联要完了,钱已经不值钱了!”黑人们很精明。 婳儿只得从思嘉的首饰盒里翻出一对翡翠耳环打发了他们。 这对项鍊是罗毕拉德夫人留给女儿爱伦的,爱伦在思嘉成婚前送给了她。 思嘉珍爱非常。 等思嘉发现那天,一定想杀了她。 婳儿下楼端了一盆凉白开给阿伦擦拭身子,收拾妥当后才去媚兰房里。 “亲爱的,思嘉说阿伦受伤了。他还好吗?”媚兰颤抖着问。 人是回来了,生死却是未知数,“只有看上帝的旨意了,媚兰。” 媚兰忍着痛意安慰她,“上帝一定会庇护阿伦的。” 婳儿替媚兰擦了身子,看她不像就要生的样子,就去给阿伦打扇子赶蚊子。 下午三点的时候,米德家的厨娘送来食物,“很抱歉,苏伦小姐,我实在是太忙了,现在才做好午餐。” “谢谢你,丽塔。费尔怎么样了?”苏伦已经累得没胃口了。 丽塔满脸笑容道:“烧已经退下去了。夫人一直在给他擦拭身子。哦,夫人要你也给阿伦先生这么做。” “我会的。丽塔,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如果你忙完了的话,能过来给思嘉小姐打打下手,帮媚兰小姐接生吗?” 丽塔有些为难,“苏伦小姐,你也会逃走吗?北方佬就要打进亚特兰大了。” 婳儿当然想走,不过阿伦的伤,“我想,天上就是下刀子,我都得待在这儿了。” 丽塔苦恼道:“那你们吃的东西够么?” 婳儿摇头。她从月牙湾带过来的粮食都吃得差不多了。 丽塔机灵一笑道:“我从供销部搬了很多粮食。苏伦小姐,我想,你也应该去搬。” “北方佬就要来了,搬了也藏不住呀!” 第50页 “哎呀,丽塔有办法,您去搬就是了。您得赶紧去,他们要烧了供销部。” “媚兰正在生产,阿伦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婳儿很犹豫,如果不去,接下来就可能要饿肚子。 丽塔大义凛然道:“算了,还是丽塔帮您去搬吧!尽管丽塔已经累掉半条命了。可是您的药,等于救了小费尔的命,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你叫丽塔去火海里搬,丽塔也去!” “丽塔,我很感谢你为我着想。可阿伦这里我要看着,思嘉小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先帮忙接生,好不?” “好吧。”丽塔有些不情愿。 苏伦小姐她们还不搬粮食,要是不够吃,夫人肯定不会不管。 丽塔很为将来的处境忧心。 婳儿把思嘉叫出来,说了一下阿伦的情况,“目前我是走不了。如果巴特勒船长能弄来马,你还回塔拉吗?” “我不能把艾希礼的孩子留在亚特兰大。北方佬会杀了他(她)的。” 婳儿是见识过北方佬的凶残的。她不敢再劝思嘉,只提醒她:“爸和妈都在梅肯。嬷嬷、迪尔茜和波克都去了。你要是回去,家里空无一人。” “不,我就要回家。我就要回塔拉。” 婳儿是没有办法,才留在亚特兰大。 反正在原着里,思嘉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婳儿不再劝她,“我给你去收拾行李。如果塔拉没了,你就去塔尔顿家休养一阵子。等媚兰身子好了,就去梅肯。如果梅肯的守军退了的话。” “他们会不会烧了塔拉?那些该死的北方佬!” “思嘉小姐,媚兰在叫你!”丽塔在屋里喊道。 媚兰,媚兰,都是媚兰!要不是媚兰,她早去梅肯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挨在妈妈的身边,跟她撒娇抱怨在亚特兰大吃过的苦楚,受过的闲言碎语,再狠狠唾骂那些刁难过她的老婆子。 尽管妈一定会教训她,让她温厚谦逊,敬重长辈。 思嘉讨厌死媚兰了。 唉,她要是没答应媚兰就好了。 “思嘉,思嘉,快来我,我需要你。你一走我就忍不了。”媚兰虚弱的声音从房间溢了出来。 思嘉下楼端了水进去,一遍又一遍地为媚兰擦身子,打扇,驱赶蚊蝇。 婳儿回了思嘉房里,一边照看阿伦一边罗列需要打包的行李:衣物、食物、羽绒被、行军壶、珠宝和武器。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食物没有现成的。 从亚特兰大去塔拉有一天的路程。刚刚丽塔送来的食物思嘉就没有吃。 她现在精神高度紧张,自然是吃不下东西的。 等媚兰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会觉得饿了。 婳儿把面粉、黄油、糖之内的食材搬上房间,守着阿伦准备食物。 夜幕降临时,媚兰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她十分虚弱,一遍一遍地喊着艾希礼的名字。 “如果她死了,我有什么脸面见艾希礼。”思嘉都快要疯了,“她为什么总在提艾希礼!米德大夫怎么还不来?苏伦,你快去请米德夫人过来。快!” 婳儿狠心道:“她不会过来的,思嘉。我也不会过去,阿伦一直在冒冷汗。他还在发烧,随时都可能……思嘉,你只能靠自己。” “思嘉小姐,我想我该回去做晚餐了。”丽塔小声说道。 怒火烧得思嘉的一双眼睛亮入宝石,“走,你们都走吧!” “北方佬来了吗?”媚兰睁着一双牛鼓鼓的大眼,惊恐地问道。 “不,没有来。”婳儿安慰她道:“思嘉让丽塔回去做点吃的来。” 思嘉僵硬着一张脸,笑道:“我都要饿死了。媚兰,你饿不饿?” 媚兰摇头道:“不,他们要来了。思嘉,你赶紧走吧!你不要管我了,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可怜的孩子!艾希礼!艾希礼……” 思嘉真想捂住媚兰的嘴。 她是想一走了之,但叫媚兰道破反而嘴硬道:“我不要走!我思嘉&mdot;奥哈拉才不会被区区北方佬吓破胆。他们有种尽管来,我是不会怕的。放心吧,媚兰,我不会离开你的。” “傻瓜,你知道的,我就要死了,不管留不留下。” “那你就去死呀!”婳儿心想。 要是媚兰死了,那她就能和艾希礼,哦,艾希礼还在那该死的俘虏营,生死未卜。她答应了艾希礼照顾媚兰。 要是她没有答应艾希礼就好了。 “你不会死的,媚兰,别竟扯鬼话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思嘉言不由衷地鼓励媚兰。 第27章 苏伦&mdot;奥哈拉27 “先生,你不要再来看夫人。每次你走后,她都要哭好久。”丁娜低着头说道,“大夫说了,再这样下去,宝宝保不住。” “她,”阿伦面露愁苦地嘆气,“你好好照顾她。” 婳儿掀开窗帘,偷偷看他。那背影在秋风中愈显落寞,不禁想起《大话西游》的最后一句:他好像一条狗。 不知怎的,她就心痛到窒息。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死在围城的时候会不会更好些?可当时,那个在漫天尘土中飞跑的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死。 第51页 她就那样守着他,看着满城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看着思嘉和瑞德驾着马车远去,看蚁群一样的北方佬拥进这个城市。 她一点都不怕。她握住阿伦的手,心里默默发誓:要生一起,要死一起死。 阿伦回头,看到那掀开的窗帘闭上,心里就跟剜去一块肉似的。他们,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那他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他到死都是她心爱的阿伦。现在他活着,她心爱的阿伦却死了。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阿伦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拿被子蒙住脸。 婳儿拿起刀,割开自己的手。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又回到1864年9月1日,回到了如同人间地狱的火车站。她看到阿伦躺在那里,笑着对她说:“你来了,真好!” 她躺在他身边,灿然一笑,说:“是呀!真好。” 我只愿同你在最爱的时候与世长眠。 “她死了?” “还没有,她很虚弱。”媚兰擦着眼泪道:“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会垮掉的。她还需要你。” “她叫了我?”阿伦鬍子拉碴的脸上透着一丝希冀。 “没有。”媚兰摇头,“她一直在沉睡不醒。” 阿伦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媚兰看到他双肩在抖动,声音哽咽。她第一次见男人哭,可她安慰不了她。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思嘉发电报来说:如果我不是个淑女,准要狠狠唾他脸。 她相信思嘉,准是阿伦做了什么让苏伦伤心的事。而苏伦是那样地爱他,千里迢迢送药,为他留在遍是北方佬的亚特兰大。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我真该死!” 那晚他回去,苏伦就在客厅等她,旁边放着行李箱。 她说:“既然你另有所爱了,我就走了,放彼此自由。”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死了丈夫。 “她知道我和薇尔的事了!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他今天死,我明天就另投怀抱。 他又是惶恐又是愤怒,以为她要跟那个男人走,就拦住她,不顾她的意愿,在她最伤心的时候…… 他以为这样可以留下她。 她还是走了,回了塔拉。 他以为就要失去她了,直到收到爱伦的信,说她有了宝宝。他以为这是契机,以为他们能重新开始。 再也没有以后了!她不要宝宝,也不要他,只想为过去的阿伦殉葬。 苏伦从醒来以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怕见他了,还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有时候还会对她微笑。阿伦能清楚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他很不安。她从不提失去的孩子,也不提过去的任何事情。阿伦也不敢提。他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苏伦理智客气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婳儿被救回来了后,就一直在想以后要怎么过。她不禁想起婚前,阿伦说过:“你的眼界应该放宽,不要局限于内宅,和母亲她们这些妇人争长短除了使自己面目可恶,没有任何益处。” 她告诉自己:“婳儿,你的心胸应该放开,不要困在虚无缥缈的情爱,这样除了让你柔肠寸断意志消沉外,没有一点好处。” 诚然,阿伦对她很好,比新婚时还好。可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好,让婳儿心生不忍又不痛快极了。她必须要走了。 她是个人,有七情六慾,只要看到他,就没办法将那爱恨交织的过去忘记。 在走前这段日子里,婳儿待他很好很好,会牵着他的手,一起散步、阅读、下厨,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对弈一局。 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战场上想过千千万万遍的。 有那么几次,阿伦回头看她,就见她柔柔在笑。可等他回头,她就扭头看向别处。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恨他,不是。爱他?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有一天,晚饭后,她留下了他。 阿伦欣喜若狂,试着吻她。她没有拒绝。他以为她放下了一切。 清晨,他摸不到她,惊坐而起。 她坐在飘窗上,微风拂过她静谧安宁的脸,拂过她的发,像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他走过去,抱着她说:“还以为你不见了。” “怎么会!走也要和你好好告辞。”她低着头,温婉笑道。 阿伦把她抱得更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不喜欢开玩笑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阿伦,我想去英国念书。如果不是战争来得太突然,我是要去求学的。” “好,去念书。”阿伦亲吻她的秀发道:“纽约也有学校。”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婳儿失望道:“我想和你分开一段日子。当然,如果你想离婚,我也没有意见。” “离婚?那昨天算什么?” 婳儿转身,灿然笑道:“不这样,你再拦我怎么办?” “你知道我不会!”阿伦想大声辩解,最后却只能在她的笑声里苦涩道:“你在报复我?” 第52页 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消弭曾经受过的伤害——她的报复心一直很强。他怎么忘了!她会对以前的阿伦心慈手软,对他不会。 “你要和谁一起去?” “我还要再找个男人来伤害我吗?”婳儿起身,从衣柜拿出早已收拾好的箱子,嘆气道:“放心吧!阿伦先生,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淑女。” “苏伦,别走!”阿伦抱住她,“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只要别走。” “可是我也会伤心呀,阿伦。”婳儿落泪想道。 婳儿一点点掰开他的手,“阿伦,和薇尔好好过日子吧。” “我没有,苏伦。我不爱她。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天,我救了她以后,就想如果救的是你多好。我看着她全心全意信任我、爱慕我、崇拜我,就想你会不会这样对待鲍勃。一看到鲍勃出现在你身边,我就妒忌得发疯。”阿伦抓住她的胳膊道:“苏伦,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只是把她当作你,我救过的你。” 婳儿垂头不语。那天,她看着他抱着薇尔,跨过水坑,只觉的心都碎了。原来,那双抱过她的手也会抱别人呀;原来,那双深情的眼睛也会因别的姑娘的傻话熠熠发光;原来,也有人可以让他那么快活呀! 那时,他很久没有笑了。在梅肯流传着她被人侮辱了的谣言后,在众人都说她对他情深义重后,在她不顾别人眼光和思嘉一起做生意后。 她不愿意这样下去,以为换个环境会好些,就跟着他去了北方。 一开始,他们也过了一段如意日子,如果没有遇到鲍勃——那个杀了想要侮辱她的男人的男人的话,如果没有遇到来北方苦苦求生的薇尔的话。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阿伦。”婳儿怅然嘆息道:“我们有缘无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给我寄离婚协议。你总要给薇尔个名分。再见,阿伦。” 婳儿和阿伦再见是三年后,在思嘉和瑞德的第二个孩子的周岁晚宴上。 战争结束后,婳儿用战前兑换的黄金缴了塔拉的税,并买下来锯木厂,交给思嘉经营。 思嘉体会到赚钱的乐趣和当寡妇的无拘无束后,就不肯再陷入一场愚蠢的婚姻中。她做了比做生意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和瑞德未婚同居。 就是这种且近且远的关系,反而让他们在火花四射的生活里得到更多的乐趣。思嘉和瑞德的第一个孩子邦妮,在婳儿的提醒下没有坠马而亡。 而媚兰和艾希礼早在婳儿远去英国之前就拉到了北方谋生。艾希礼在银行工作。媚兰开了一家婴儿看护所,没有想着要再生一个孩子,因此保住了命。 卡琳的小说温暖了许多战后失去丈夫、情人的女人,鼓励了很多没有父亲的小孩,已经小有名气。 爱伦沾上了人间烟火,也会挑杰拉尔德的刺了。 他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过得还好吗?苏伦。”阿伦问她,在思嘉家的阳台上。 这情景让婳儿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十二棵橡树,好像就在昨天。 这些年来,她觉得有两件事特别幸运,一件是时间消磨她的爱与恨,一件是在很多年前,遇见了他。1 “我很好呀,阿伦。”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出自顾漫《非我倾城》的题记。原话是:我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另一件事,很久很久前有一天,我遇见你。 至此,第一个小故事结束了。在这个故事里,不想写太多虱子,就这样匆匆结束,小天使们勿要拍砖。 在此, 鞠躬! 第二卷 :《红楼梦》王熙凤 第28章 凤凰涅槃1 夜深人静,婳儿躺在思嘉家的大客床上,一个电子音在她脑中响起:“周婳女士,恭喜活到大结局!您已通过穿书测试,请问是否绑定此系统?” “穿书系统?等等,我什么时候同意参加测试了?”这就是她莫名其妙穿到《飘》里的原因? “周婳女士,你是周姮女士指定的绑定穿书系统的候选人之一。” “姑姑?!” “是的,周姮女士是穿书系统上一届绑定的宿主。但由于任务失败次数太多,星数为负,死亡。” “姑姑不是车祸去世吗?” “障眼法。每次穿书任务难等级有一到五等,对应星数为一到五颗,成功得到相应星数,失败扣除相应星数。一旦星数为负,宿主出局,在现实世界死亡。” “那姑姑为什么蠢得绑定你这狗屁系统?” “呃”电子音有一瞬间停顿,“大概是人生寂寞如雪吧!” “……”拿命开玩笑,还真是寂寞如雪,“我不……” 没等婳儿拒绝,电子音又道:“绑定系统有福利哟!” “什么福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福利好也是可以考虑。 “每做一个任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书灵会对你的表现打分,满分100,不可打负分,宿主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宿主可以用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购买商品,也可以兑换成现实世界的货币。” 第53页 “兑换比如何?” “积分兑换值为1:100,1个积分换100元。现实世界和书中世界的流速比为1:10000,也就是一天抵一万天。” “也就是说,这就是一份有点危险但报酬丰厚的工作咯?”难怪姑姑一个小学老师活得那么滋润。而且,就算在任务失败死了也不亏,毕竟在书中也活了这么多年。 权衡一番,婳儿决定道:“我同意绑定系统。” “叮,系统开始绑定,请宿主做好准备。”在被电麻一样抽搐一会儿后,婳儿来到一雪白的空间。她的前面竖着一面光屏。光屏上有各式各样的商品,底下标着价格,点进去就能知道具体作用。 美容丸,10积分,还你如雪肌肤;解毒丸,20积分,包解百毒;洗髓丸,50积分,洗髓伐经;轻功秘籍,100积分,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亩随身空间,200积分,养娃;一百立方永恒空间,500积分,生物不长死物不腐…… 婳儿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问:“可以在现实世界用吗?” “不可以。在现实世界,积分只可以兑换成货币,但是星数可以增加你的属性值,比如美貌值、智商值、力量值、健康值,每星数2分值,百分制。” “可以检测一下我现在属性值吗?” 姓名:周婳 性别:女 年龄:23 美貌值:63 智商值:55 力量值:38 健康值:72 “我去!”婳儿惊呼,“我的智商为什么不及格?” “就智商而言,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宿主。”电子音冷冰冰地说道。 “哼,宝宝总有一天会优!”婳儿比了个枪的手势在系统里一顿乱射,“我现在的任务世界几颗星的?” “两颗星。” “那怎么算完成任务?” “活到大结局或寿终正寝。”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算完成任务了?” “是的,你现在可以选择从书中世界出来,还是继续活下去。” “我走后,她会死吗?” “不,你走后书灵会占据自己的身体,拥有你的记忆活下去,直到死亡。其实,她一直没有离开,在这具身体里感受你所做的一切,以灵魂为代价。” “那她为什么不重生?”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 “为了不让书灵肆意妄为,我们选择让书灵与宿主灵魂融合的方式回到书中世界,用宿主的灵魂牵制书灵。当然,宿主可以选择在书中世界让书灵掌握主动权或是自己。” “?我不明白。” “不亏是是55的智商。”电子音依旧不带感情地说道:“宿主掌握主动权就是宿主拥有书灵身体的记忆,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书灵掌握主动权就是让书灵拥有宿主绑定系统前的记忆和前生的记忆,再活一世。” “明白了!我要回去,让她好好活下去吧!” “剥离书中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叮……” 婳儿又一阵抽搐,回到了现实世界。此时,已是入夜,现实世界已过了八个多小时。 “我睡觉的时候就可以穿吗?” “不,躺在摇椅上。那是传送门。” “我去!真椅不露相!”就这么一把破竹椅,婳儿啧啧称奇。不过,她更关心自己有多少积分了,“书灵给我打了多少分?” “60分。” “……”婳儿无语吐槽。 “她已经很客气了,你拿着人家的身体两次自杀。” 婳儿没话说了。 过了几天,婳儿拿了《红楼梦》躺在摇椅上,问:“这次穿成谁?” “王熙凤。” “好,让书灵掌握身体吧。”她只想吃火腿炖肘子、糟鹅掌鸭信、茄鲞、笼蒸螃蟹、烤鹿肉,想得都流口水了!好吧,其实活在一个跟自己三观不合的环境里很痛苦。就让凤姐自己去闯吧! 屋里,邢夫人正说凤姐儿:“年轻爷们哪有不胡闹的,个个都像你这样,这日子怎么过?你去看看琏儿,被砸得还有个人样?不是我说你,你这醋性也忒大了些。且不说闹到如今这地步你后不后悔、心疼不心疼?就说老祖宗,也不饶了你。你说你值些什么?这女人,管他男人如何,正经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我说,早给琏儿两个屋里人,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凤姐儿歪在靠枕上,想着那年生辰闹的那一场,又念及自己的下场,也觉得没意思,喏喏回道:“太太说的是,都是我年轻不经事,白白叫人看了笑话。”早知道,该多跟太太取取经。 凤姐儿轻易就低了头,邢夫人心下纳罕,原先准备的一箩筐话反不好说,只得就着凤姐儿的话头说:“经了这回事,你也该晓得爷们的心思是只能顺着。你越是紧着,他越是远着,瞅了机会就胡来,倒显得你没脸。” “是这个理儿,只是……”凤姐儿顿了顿,直了身子拉着邢夫人的手,恳切地说道:“只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只好劳烦太太挑两个好人儿送来,定不叫太太白费这番心。” 第54页 说着叫了平儿开箱子,拿了两匹云锦并三张上好的狐皮给邢夫人,只求她找几个懂事知礼的人给贾琏,婆媳俩一番契阔仿似尽弃前嫌。 话说那世凤姐儿在贾母去后愁潘病沈心灰意冷,在託孤于刘姥姥后,一魂荡荡二魂悠悠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回来。 哪里想到贾琏正一边给她烧纸船一边骂她,凤姐儿只气得三魂七魄乱窜,去了另一个世界,成了一个叫婳儿的小女婴。她仿似做了个梦。在那个梦里,一切都不可思议,没有圣上,没有大家族,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在那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做成的高楼大厦;在那里,姑娘可以上学、可以私相授受、可以像男人一样在外头打拼;在那里,她活得自由自在。 在那里,她知道了科学、文艺、生活,更知道了人权、女权、自由、平等和道德,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惨澹而终。 因为她活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悲剧就已经种下了。 这个世界真好呀!可不知为何,她只是睡了一觉,三魂七魄便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和贾琏新婚之初,俩人为了贾琏偷她丫鬟打起来来那会儿。 王熙凤细细算了一下,她这会儿已经嫁到贾府有大半年了。她是去岁五月初嫁过来的,嫁过来不久就跟着姑母学管家,年底便接了对牌。 凤姐年轻好胜,作了好大一股劲,为了不让人寻出错处,事事着心尽力,整日钻进这些琐碎里,连贾琏也丢到了一边。 贾琏正是气血旺的时候,哪里撂得开手,瞅着机会就寻了模样周正的丫头胡闹,上下里只瞒着王熙凤一人。 那日是元宵佳节,贾琏席上多饮了几杯酒,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顺手拉了给他倒洗脚水的丫头行乐,也忘了叫人看门,恰叫凤姐儿撞破,两下里便打了起来。 凤姐气急,拿了瓶子就要砸丫鬟,倒叫贾琏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他护着丫鬟就算了,还反身还推了凤姐一把,害得她差点儿没了巧姐。因着这,凤姐儿被老祖宗狠狠地训了一遭,收了管家权。 如今想起来,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凤姐儿摸着软绵舒适的被子,想到那世在狱神庙里过的那些悽惨日子,只恨不得日日睡死在这高床软枕上。好日子要珍惜,她才不费心思去管那个臭男人。 想她上辈子为了贾琏吃了多少飞醋,干了多少缺德事,反叫他厌弃不已。这里边,最让恨得牙痒痒的就是尤二姐。贾琏为了那骯脏货的一条贱命,竟要找她报仇,甚至要休了她。 罢了,为了这样一个浑人,何苦来哉。往后,管他香的臭的拉屋里来,她也不管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 又想她那世为了贾府一家子和自己的那点子私心,绳营狗苟、忙忙碌碌,到后来落个墙倒众人推,一卷草蓆裹尸,何等唏嘘。 又看那李纨,平日里什么事也没有,只管着闷声发大财,到最后反倒是没她什么事儿,可见会示弱的总好过那逞强的,往后里她只管改了那要强的心,套用大太太的话:“值些什么?” 何苦为了这些人,白操了半世心。想她的巧姐落入那处,又有谁会伸手捞一把,还亏了刘姥姥才得以保全。 凤姐儿摸着自个儿的小肚子,心想这辈子就带着巧姐儿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不去管家,也定不做缺德事儿了,更不要一心一意拴着贾琏了。 第29章 凤凰涅槃2 凤姐儿那世因着一个“妒”字,把自个陪房丫头折了一大半,到最后只剩了个平儿,平白招了个不容人的恶名,如今也看开了,便叫平儿把自个儿的陪嫁丫鬟叫过来。 平儿、安儿、喜儿、乐儿是凤姐儿的四个陪嫁丫头。 平儿仔细柔和,管着凤姐儿的起居杂事。安儿爽利爱说笑,替凤姐儿打点府中交际。喜儿俏丽爱打扮,管着凤姐儿的钗裙针线。乐儿是个精细会算计的,掌着凤姐儿银钱出入。 凤姐儿的目光扫过这四个丫头,心里不是滋味,轻声说道:“你们本该是我的臂膀,如今却胳膊肘往外拐,伙着外人打我的脸。你们自弃了我的,我就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去了这毒瘤。安儿,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安儿顿时面色惨白,不住地磕头说错了。 凤姐儿也不支声,挺直了嵴背问另三个:“你们还有谁跟姑爷不清不楚的,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敢动脚,喜儿盼着爷能赶过来。 “没有人是吧,个个打量着我是傻子,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凤姐儿站了起来,围着她们几个转圈,忽的把手上的杯子往地下一砸,疾声厉色道:“瞒着我就是找死,平儿昨夜里什么都与我说了。” 喜儿跪了下来。 “哼,打量我是主子,你们是奴才。你们姐姐妹妹的是一家儿,合起伙来瞒我。自己说,做了什么?” “前些日子,主子不方便时,爷拉着我,拉着我……”喜儿低着头,哭了起来。 “好哇!原来早就有了首尾,可见我那世还发现得晚了。”凤姐儿恨恨不已。她带着这起子人过来,原是要帮扶着过日子的,没想着先□□一刀的竟是她们。 凤姐儿止不住拔了簪子戳这小娼妇,临到跟前又想到前世,她当婳儿的时候,可是没碰过人一根手指。心下劝解自己:“罢了,人往高处走,是人就有想头,以后防着她们就是了。” 第55页 凤姐儿把簪子插回头上,冷笑道:“我也不碍了你们上进的路。只一点,别在跟前噁心我。平儿,把这两个给爷送去,就说我送他两个丫鬟,就当是谢罪礼。” “奶奶,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安儿吓得直磕头 喜儿跪着爬过去,抱着凤姐儿的腿道:“好姑娘,咱自小一起长大,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以后再也不会了。姑娘,出了这门我就没脸活了。” “那你就去死呀!你今儿死了,我明儿就给家里去信,把你一家子都卖了。”凤姐儿理了理衣角,端了茶喝,慢悠悠道:“女的卖勾栏,男的送去兔儿馆,老的送边疆,少的下南洋。” 喜儿松了手,伏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凤姐儿心里畅快了,笑着问另两个,“你们还有谁想一起过去?今儿说了,我保准如她的意。过了这个村,再有什么,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凤姐儿想起那世平儿伙同贾琏瞒她的事,恨得牙根痒痒,道:“我今儿话说明白。是我的人,就别往爷身边凑。是爷的人,就别往我身边凑。哪一日叫我发现你们伙着爷谋算我,不扒皮抽筋挖骨,也要打个半死扔出去。当然,要是爷凑过来,你们只管告诉我,自有手段收拾他。” 平儿、乐儿齐齐跪下,只道不敢。 “罢了,你们都起来。”凤姐儿放下杯子,心平气和道:安儿、喜儿,你们俩个自去爷那谋前程。这俩个大丫头的缺儿,平儿、乐儿,你看小丫头里有得力的各举荐一个。平儿,你送她们过去。” 等那三人出了屋子,乐儿急道:“奶奶,爷身边的丫头都是有定数的。安儿、喜儿过去了,可怎生落脚。” 那世,这丫头就是不愤她磋磨了那俩,处处跟她对着来,最后被卖了,省得留着烦心。如今看来,也算重情,不免解释一两句道:“放心,咱琏二爷不会亏待她们的。乐儿,记住,以后她们就是爷的人了,你要为着那点旧情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这儿也不能留你了。” 乐儿扭头不言,一时觉得安儿、喜儿猪油蒙了心,不等主子安排就往爷跟前凑,一时又怨主子醋劲儿太大,眼里容不得人。 凤姐儿随她钻牛角尖。那世,爷身边的大丫头都是她撵出去的。这会子,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幸好还没来得及动手,也好叫那两个背主的奴才过过招,看没她罩着,爷身边好不好凑。 凤姐儿想到这其中妙处,不禁笑了,感嘆道:“与人斗,其乐无穷!” 贾琏在冷冰冰的书房睡了一夜,生了一肚子气,待要寻凤姐儿晦气,又委实是自个儿做错了事。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骂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打算去伏低做小。不及出门,就见平儿、安儿、喜儿过来,忙问道:“你们怎地来了这儿?你们奶奶呢?” 又见后面两个梨花带雨,恼怒道:“可是奶奶罚了你们?她砸了我还不够吗?” “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倒伤了奶奶一片好心,叫知道她又是一场官司。”平儿分辨道:“奶奶知道爷心爱她们,叫我送来,随爷安置。” 贾琏心中警钟大作,不肯相信那母老虎有这么好心,问:“随我安置是什么意思?” 平儿嘆气道:“通房也好、姨娘也罢,总归让爷自个儿定夺,奶奶再没有个‘不’字。就有一点,从今儿起,她们就算不得奶奶的身边人了。” 贾琏也经了些事,没有不明白的,心中不禁感嘆道:“好毒的心思!”这么一来,他反倒是放了心。就是这俩人怎么安排,着实叫人头疼。 这通房丫头,在没抬姨娘前,一直算在丫头里面。他身边的那四个大丫头可伶可俐,配哪个小厮都可惜。这姨娘,也不是这么好抬的。他也不敢这时候抬,真抬了,就是打那醋罈子的脸,甭想清静了。 可安儿、喜儿本是二等丫头,再归入三等就是他贾琏无能了。凤姐儿这招玩得好。贾琏懊恼之余不免佩服。 平儿见贾琏被堵得无话说,心里头也畅快,拂身道:“爷,人已经送到了,我先回去。奶奶身子不利索,身边少不得人。” “她怎么样了?”贾琏昨儿又痛又恼,听不得那人名字,威吓身边的人不许说她一个字,这会儿才想起推了她。 “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孩子到底是保住了。” 贾琏年近弱冠,头一回得了孩子,喜不自胜,也不安排了新欢就走,徒留安儿、喜儿在那凄风苦雨。 “你们奶奶呢?”贾琏兴沖沖而来,屋里屋外不见人影,只有个小丫头守着炉子打瞌睡。 小丫鬟忙不跌回道:“奶奶跟大太太请老太太安去了。” 贾琏不满道:“身子不舒服也不告个假。”话虽这么说,起身就去老太太屋里挨训。 “老祖宗别管她是谁,就说这人儿标緻不标緻?”凤姐儿拉了柔儿让老太太细看,“见了让不让人心生欢喜。” “你这猴儿,又是做什么怪?来,抬头让我瞧瞧。”贾母见柔儿姑娘一笑那眼睛跟弯月牙似的,也不禁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第56页 “还不快谢过太婆婆。”凤姐在一旁说道。柔儿依言磕头。礼毕,凤姐儿才道:“老祖宗,我身上不便,就央我们太太挑个人儿来服侍二爷。也是我们太太怜惜我,挑了这么个可人儿。老祖宗可说好是不好?” 贾母先是贊了邢夫人做的不错,又对凤姐道:“你想得通就好,可再别和昨儿似的,和琏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白不白叫下人们笑话。” 凤姐儿跪下,委屈道:“老祖宗明鑑,听我辩上一辩,要是没理,您就是休了我也成。人都说我‘妒’,眼里容不得人,可我是那起子人吗?二爷若正正经经跟我要个人,我能不给?非得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叫我没脸,怎不叫我生气。可我这气归气,那两个丫头终归是送他了,又怕他被那起子不知事的给调弄坏了身体,又求了太太送个好人儿过来。老祖宗,我这百般心思都是为了他,只求他别再打我的脸,偷弄我身边的人。这人啊,也就活点脸面。他再这么着,我是活不了了。” 贾母听了,拉了凤姐起来安慰道:“好孩子,你是个贤良人,祖母知道你委屈。都是琏儿不知事,被那起子狐媚子惑了心,干了那等龌龊事。等他来了,我叫他同你道歉。可千万别提死呀活呀的,好好养胎是正理。” “老祖宗金玉良言,凤丫头心里记着。二爷也是一时糊涂,您可别说他了。男人就没有不在这上头犯错的,哪里计较得这么多。我昨儿气也气过了,人也砸了,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也就遇着老祖宗和太太这样的宽厚人,才不和我计较。凤丫头已经感激不尽。 ” 贾母搂了她,笑道:“这样的好人儿,这样的品行,怎么不招人疼!琏儿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东西,配他是委屈你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贾母话毕,贾琏就走了进来。 第30章 凤凰涅槃3 “祖母越发惯得她看不起我。”贾琏请安道:“昨儿她就拿瓶子砸孙儿,明儿指不定拿什么砸。她这样的凤辣子,也只配我这样的泼才。莲二奶奶,你说配也不配?” 凤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配不配的也嫁了。我这泼妇配个下流胚子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往后正经过日子就成。就请爷答应我一点,可再别碰我的丫鬟了。当然,她们若是愿意,您也愿意,我也不拦着,告我一声儿就成。昨儿是我做错了,在这儿给你道个谦。” 凤姐儿说话间就起身,行礼道歉。 贾琏赶紧扶住她,小心道:“可别了,身子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被你砸个十次八次的也不要紧。” “是了,夫妻间就该这么和和气气的。”贾母拉了两人的手,搭在一处道:“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都是做爹娘的人了,不兴打打闹闹。” 俩人应诺。凤姐儿想到那世老太太待她的好,真心道:“劳老祖宗为我们操心了,往后定少叫您生这闲气,只盼您福寿永康。” “瞧这小嘴儿,哪个不爱她。行吧,琏儿,赶紧拉了她家去,把我老婆子都甜齁了。” 至房中,凤姐儿才将柔儿指给他看:“老爷太太给你的人。我让人把东厢三间房收拾出来了,平儿,你且带人去安置。”等人走了,才道:“我这身子近来也服侍不了你,你且少来烦我,实是不想见你。” “这又怎么说?你气也气了,砸也砸了,礼也赔了,怎么转头又要撵我?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别打量我离不得你。” “有什么离得离不得,我现在没精神应付你。”凤姐儿扶着肚子道:“怎么又疼了,乐儿,扶我上床。” 躺好后,凤姐儿额又道“乐儿,拿了对牌给太太,就说我身子不适,管不得家了。” 贾琏见她素来要强的人,如今连家也不管了,信以为真,忙道:“我去叫个大夫来。” 凤姐儿也不拦他,只道:“你这会子去,外头只道我们又闹了,太太刚送来个人,叫她怎么想?” “这会子顾不得这些,孩子要紧。”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慢了下来。 凤姐儿早就看透了他,只不言不语觑着他笑。 贾琏恼羞成怒,甩袖道:“你这人真真太要强,不给人半分颜面。” “这话咱们谁也甭说谁,我做了初一,你就做了十五。如今我退了又退,还不许我笑笑,难道叫我哭么?”凤姐儿摇手道:“罢了,你且走吧,做你的新郎官去,少来烦我。” “就这一会子赶了我两回,醋劲儿还没消呢?”贾琏嬉皮笑脸坐到床边,要拿凤姐儿的手摩挲。 凤姐儿把手一抽,冷笑道:“姓贾的,姑奶奶要是再为你吃半滴醋,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王子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字么?”贾琏没去看凤姐儿脸色,还以为她在发脾气,不甚在意道。 凤姐儿气结,平复了一会儿才冷静道:“不管你信不信,从今往后,你爱谁要谁都只管说,只要人家愿意,我都给收进来。只有两点,一,你别叫她们来烦我;二,你也别来烦我。我就当你死了,反正先珠大嫂子也活得不错。有没有男人,也就这么回事。” 贾琏见她不似作伪,也是不甘,怒道:“王熙凤,你这心怎么长的?我就睡了个丫鬟,你就咒我去死。” 第57页 “我要去睡个小厮,你怕是恨不得提剑噼了我,再把我剁碎餵狗吧?”凤姐儿想到那世贾琏一个又一个地偷人,背地里编排她,恨不得她去死,伤心流泪道:“这就是个鬼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三从四德。你要还有一点恻隐之心,还念着点我一点好,就别出现在跟前叫我瞻仰你的遗容。” “你,你,你……”贾琏见她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就真跟死了丈夫死的,又想想她真要出墙,自己也是恨不得她死了的。可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只是这时候不好跟她掰扯,就道:“你别哭了,好好睡一觉,当心孩子。” 贾琏一走,凤姐儿就止了泪。她那世心碎成渣滓也没哭过几次,也没什么悔恨的,只记挂着巧姐儿。这会子伤心是有的,哭多半是做戏。 他不是怜惜柔弱的吗?她就柔弱给他看。当然,情情爱爱的,凤姐儿早已看淡了,她就是想藉此捞些好处。 凤姐儿想,就是再重生十辈子,她也改不了贪婪的性子。 年幼时,她也曾是王府众星捧月的姑娘。可自父亲被祖父“流放”回籍,她就看够了世态炎凉。这世间人人都生着一双富贵眼,你强,他便趋炎附势;你弱,他便捧高踩低。 小时候,她就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踩她的人知道错了。长大后,她才知道:只有你足够有权有势,才能叫那些人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她爱钱、爱权,爱看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绳营狗苟、战战兢兢。她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如果不是有了那番机遇,叫她生在那样一个开放的年代,又叫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她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只会不择手段,无所畏惧地用手中的权利搂钱,也不管那钱是不是烫手。 凤姐儿现在倒想明白了,钱要,权要,命更重要。 如今,她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好好坐胎,平平安安把姐儿生出来。那世她就是瞎忙活,不足月就生了姐儿,害得她七灾八难的。 等姐儿生出来了,她就好好打理嫁妆,一年也有个上千两的进帐。至于管家权,一个拆西墙补东墙的烂摊子,不要也罢。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识几个字,人从书里乖。 这人看得多了见得多了,就不会为家里一亩三分地斗个你死我活了。 凤儿姐正眯着眼睛想事,听见房里有动静,睁眼去看,见是平儿,就问:“陈姨娘安置好了?” “都妥当了。”平儿回道:“奶奶,太太打发吴兴家的过来,给您送些补身子的药材,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凤姐儿起身道:“请她花厅坐着。” “我的好奶奶,您大喜了!”凤姐儿刚掀了门帘,吴兴家的就来扶,堆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是什么福气,托生到奶奶肚子里,一出生就是个富贵命。” “这富贵自有天定,我就望着她能平安长大,幸福终老。吴姐姐,请坐吧,劳您走一趟了。” 吴兴家的笑道:“为主子效劳,应该的,只盼着小主子大了,赏我家那些小子一个前程。” 这话说的,好像就知道肚子里的是个小子似的。凤姐儿不接茬,只道:“这个你得求二爷去,我是做不得主的,我肚子这个就更不敢应承了。” “如何不敢应承?”吴兴家的奉承道:“这要是个小子,就是赦老爷的长子嫡孙了。” “姐姐也胃口也太大了些,您一个太太的陪房,巴着老爷、宝玉不算,连我这头都惦记着了。说句狂妄的话,我家二爷没本事,只能帮着老爷打理打理家业,难道我的孩子就不许有个别的奔头么?” 吴兴家的抽了自个儿两嘴巴子,笑道:“小的鼠目寸光,不及奶奶高瞻远瞩,该打该打。” 凤姐儿摆手道:“一点子小事,我又不放在心上,不值当吴姐姐这样。” “奶奶是个仁厚的主,才纵着我们放肆。这晓得感恩的呢,自会铭记在心。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呢,不免奴大欺主。这奴才和主子呢,就如同二房与正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吴兴家的指了指东厢房道:“奶奶是我们王家出来的姑娘,奴说句知心话,可别让二爷的长子从个姨娘肚子里出来。” 凤姐儿下了炕,拉了吴兴家的手道:“姐姐能说这话,可见是个忠心人了。可这二爷要去她屋里,我也不能拦着,否则大太太不说,下人也要说我惯会做表面文章。” 吴兴家的一阵为难,最后凑到凤姐儿耳边嘀咕一阵。 “这世间真有这样的药?”凤姐儿惊呼道。 吴兴家嘘声道:“奶奶小声,这事要做,就要做得秘之又秘。有些事,可做不可说,说句不好听的,一代一代的主子奶奶,谁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要不揭出来,不坏了男人身体,老一辈儿都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凤姐儿仔细一想,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从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大老爷那一屋子姨娘至今没谁有孩子,三妹妹和环哥儿任上有的。就是那世,二爷在府里作天作地,也没弄出个野种。这是有人暗中处理了呢。 凤姐儿自以为借刀杀人干掉尤二姐算是高明,跟人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第58页 “还请姐姐给弄一副药来,我自有重谢。” “都是自家姑娘,哪要什么谢不谢的。” 送走吴兴家的,凤姐儿松了一口气。这多子多女多冤家,她有一个巧姐儿就尽够了。她倒是想明白了,也不想着为姐儿生个哥儿当靠山。 这哥哥还要娶嫂子,将来就是他想帮忙,屋里人也不定乐意。况且,人大了各有各的心思,别靠山没当成,反倒成了吸血鬼。 凤姐儿冷眼看着,这世间的男的,不管前世今生,依仗着姐妹的夫家作威作福的有,拿姐姐妹妹换取荣华富贵的有,压榨姐妹资源快活自己的也有,就是一心一意为姐妹着想的少有。 她为什么还要生个孩子为难巧姐儿。等她生了孩子,就喝了那副绝孕药。 第31章 凤凰涅槃4 话说贾琏从凤姐儿处出来,才想起落在外书房的安儿、喜儿,又念及新得的陈姨娘,只恨没生两双脚、两双手,使得他跋前踬后,不得左拥右抱。 他前前后后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去东厢房。这可不是什么新欢不敌旧爱,而是青天白日去了也不能做什么,还不如先处理棘手事。 贾琏有四个大丫鬟,得手了三个,没得手的大了家去没问题,那得手了的就不好脱手。 九儿爹娘贪婪,出去了恐怕没活路。这好歹跟了他一场,也不忍心她再被卖一次。 绿漪老子娘是后娶的,她性子又强,家去难免生龌龊。贾琏也不喜她的性格,但也怕她发狠,故而也不做考虑。 可白棠,服侍他最久,又识文断字的,委实难以割捨。 “那边怎么着了?”吴兴家的走后,凤姐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未时。 平儿知道她问的是喜儿、安儿,早就着人去打听了,回道:“爷先请了赵嬷嬷说项,又去求了大太太,把九儿许给他乳兄赵天栋。后来,他又唤了九儿老子爹过来,许了些银货,总归把这婚做成了。” 凤姐儿嗤笑道:“他倒挺费心。”比自个儿娶媳妇还费心。 平儿知道她这是醋了,劝解道:“奶奶有所不知,那九儿爹,是个石缝里也要榨出三两油的人。爷心善,九儿从小跟着他,自然盼着她有个好结果。” “瞧你把他护的。”凤姐儿冷笑道:“什么时候我也学了你机灵劲儿就好。” 平儿吓得脸色惨白,跪道:“主子明鑑,我对您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瞧你,跪什么跪,我就这么厉害,夸你一句还吓得跪。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平儿一腔委屈,无处辩驳,冷声道:“主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有了那两个,我是说一千道一万,主子也不会信了我。”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自是不会混为一谈。只有一点,你愿意做好人就做,别打量我是傻子,踩着我去做。” 凤姐儿想到那世,平儿明知尤二姐是她的死对头,还拉着尤二姐去园里吃东西,不仅坏她计谋还坏她名声。岂知她也是被逼到绝路,公婆不喜又无男嗣,再来个良家贵妾。那妾还怀着孩子。那孩子一生下来,哪还有她站脚的地方。 凤姐儿继而又想到平儿偷了她的银子到贾琏跟前卖好,心知平儿是个有成算的,比那两个还难对付。可怜前世,她除了不让平儿近贾琏的身,是真没防着她。 凤姐儿突然意识到,她怨平儿,竟比怨贾琏还深。否则,为何她能轻轻放过贾琏却再三试探威吓平儿。罢了,罢了,都是冤孽。 那世,她做得最错的就是把平儿当知心人当臂膀又当挡箭牌。平儿纵使有错,也没她错多。这一世,她就当平儿是个丫鬟,一个陪伴了许久的丫鬟。 凤姐儿牵起平儿,安抚道:“是我疑心重,冤枉了你。不过,我今儿说的也不算假话。我这个人虽霸道些,对自己人也算好。只要你们不塌我台子,我就护着你们。咱们是要长长久久做主僕的,有些话说明好,大家都恪守底线,自然是一场佳话。” “奶奶说的是,平儿谨记在心。”平儿抽噎道。 凤姐儿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许诺道:“你也不必羡慕九儿的好归宿。等哪天寻着好人,我也把你和乐儿放出去,当平头娘子、管事娘子都使得。你们自小跟着我,百两的嫁妆是少不得的,定不叫你们出去后苦成锱铢必较的鱼眼珠子。” “趁我不在,奶奶又和平儿说什么体己话?”乐儿拉着凤姐儿的衣袖道:“这我可不依。” “说要给你们选人家呢,你听是不听?”凤姐儿见乐儿羞得耳根子都是红的,就跟她说起正事,“帐都对好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有那一起小人盯着大姑娘的月例银子呢,问了一嘴。” 凤姐儿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哼笑道:“糊涂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也有女儿呢。再说,她个奴几,管得倒很宽。” “这样的人,别说奶奶,就是我也看不上,当场就说了几句。”乐儿扶了凤姐去梳洗,嗤鼻道:“我和郑华家的对帐,她摸摸索索就来了。那涎皮赖脸的模样,跟在桌下捡骨头的狗似的,” 平儿劝道:“你就少说两句,再怎么她也是半个主子。” 第59页 “咱们自己人,说说有什么要紧。”乐儿嘀咕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尽告阴状。” “乐儿!”凤姐儿丢了手中的簪子道:“可见我是外人了,平儿跟我说几句实话都成告状了。你忘了吃谁的穿谁用谁的了?” 乐儿手上一抖,这才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告罪道:“奶奶别恼,我不是说要瞒着您,我是说明人不告暗状。” “这你就误会平儿了。是我问的她。”凤姐儿妆罢,前去给大太太请安。 凤姐儿恨大太太吗?恨的,她落到那般境地,有大太太一半功劳。在贾母生日宴上,大太太当众人给陪房求情,指责她做得不对,让她没了威信。还有绣春囊一事,使得她不得不抄检大观园,一夜辛劳病上加病。再有老祖宗丧礼上,也是挑唆作难,弄得她骑虎难下。 那一世,她和大太太哪里是婆媳,是三生三世的仇人。凤姐儿想了很久,想她们的关系为何会这样,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后来,凤姐儿终于明白,是她错了,是她不屑邢夫人的出身,蔑视她的行止,是她没有把自己当长房媳妇,更是她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落得个墙倒众人推。 其实,大太太一开始待她也有几分面子情儿,就是昨儿那番话,也是肺腑之言。 罢了,前生事前生了,更何况是前前生的事了。今生,她就和大太太做对和顺婆媳。 凤姐儿到时,邢夫人正准备去那边,见了凤姐儿也是稀罕,牵了她进屋,让她坐了,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身子可还好?我正准备去看你呢。” “没什么事儿,今儿交了对牌,得了闲,过来给太太请安。早间身体倒有些不舒服,睡了一觉竟好了,可见不能操劳太过。” “你明白就好。这千好万好的不如身体好。”邢夫人自个儿没生下一儿一女,对这长子媳妇儿,原是又几分看重,只人家不待见她,一心奉承着那边,就索性丢开手不管。如今,她见凤姐儿经了一事,倒对她有些尊重,心内欢喜,自是奉劝两句。 凤姐儿知她说的是良心话,自然应承道:“太太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说得都是金玉良言,可恨我没有早来聆听一二。如今有闲,还望太太不要嫌弃我常来叨扰。” 邢夫人赶忙道:“一家子人,哪有嫌的道理。只是咱们隔得远,你又身子重,也不必常来,逢五逢十过来说说话就成。” 这当然是最好的,既全了规矩礼仪,又不会寒了这边的心,和他们交恶。 凤姐儿假意为难道:“母亲这番话,竟是十分为我着想。我若不答应,就是枉顾母亲一番心意。我若答应,这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可怎生是好?” 邢夫人听了奉承,十分畅快,截然道:“这又什么好为难的。这长辈发了话,做小辈的还有不听的道理。” 凤姐儿大受感动,埋进邢夫人怀里道:“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母亲,你这般为我着想,我却不能时时在您膝前尽孝,倒越发愧疚了。待会儿我打发乐儿送些许银钞来,还请母亲一定收下,帮着买两个可心可意的丫鬟,一个给老爷,一个给您,就当是我和二爷的一点补偿。此外,这两个丫鬟的吃穿用度也不要公中出,我和二爷每年送一百两过来。” 邢夫人心中大喜,嘴上却道:“这儿如何使得。” 凤姐儿自是不会当真,真挚道:“儿子媳妇的孝敬,如何使不得。母亲一定要收下,我们才能安心。” 婆媳俩一番契阔后,有说有笑去了贾母处。 贾母刚收了牌,笑道:“凤丫头这鬼机灵的,早不来晚不来赶着这时候来,恐是怕赢了她的钱。” “看老祖宗说的,我是怕赢了您的钱,回头二爷训我。” 贾母一瞪眼,笑道:“看把我琏儿说得这般凶,回屋里,指不定谁揪谁耳朵。快来让老祖宗看看,现下可好了?听说你这猴儿瞅着机会,家都不管了。” “谢老祖宗挂念,回屋就睡了一觉,未时一刻才醒,现下好多了。至于管家权,老祖宗不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本就管得吃力,如今寻摸了机会,可不撂挑子。” 贾母听了,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这猴儿!” 凤姐儿顺势倚在贾母怀里,摆弄着她的衣袖道:“猴儿晓得老虎由着她,才敢放肆呢。” 贾母拍着她道:“好好好,都由着你,谁叫你这会儿是宝贝蛋。” “既如此,老祖宗,我就恃宠而骄,再提个请求。”凤姐儿仰着脸问道:“我能趁这会子有闲,跟姐妹们去学里认识几个字么?” “你既有这个心,我又何必拦你,省得届时你又借不识字推脱管家一事。只有一宗,”贾母正色道:“来回上下要小心身子,这是千万要紧的事。” 凤姐儿欢喜应道:“都听老祖宗的。” 说话间,王夫人并李纨前来请安。宝玉也和一干姐妹下学,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第32章 凤凰涅槃5 凤姐儿自贾母处回屋,天已擦黑,小丫鬟们正摆膳,嘉肴美馔盘碗森列。凤姐儿经了身为婳儿这一世,再过这样的日子就知道有多糟蹋了。 第60页 前世,她好歹生在太平盛世,一家子六七口人吃饭也不过四菜一汤。这会子,她一个人倒有七八个菜了。 凤姐儿指了一碗汤圆核桃露道:“平儿,你将这给老祖宗送过去。”这菜补血养神对睡眠好,最适合老人家了,“只有一点,这里面放了糖,让老太太少进些。” “乐儿,你将这盘菜给大太太送过去。还有,去柜子拿五百两一起送去,就说四百两是买丫头的钱,另外一百两是今年的用度。” “奶奶,这菜叫什么名儿?”乐儿还是第一次见,稀里奇怪的。 “这菜叫推纱望月汤,也就名字好听,样子好看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用鱼糁做窗格、鸡蛋做月亮、火腿和丝瓜做窗纱,蒸制定型后,再用竹菘煨的高汤那么一灌就成了。” “奶奶说得简单,这用的功夫可不少。”否则,哪里值得巴巴地送过去,乐儿喜滋滋地去了。 邢夫人正用膳,见了问:“这是单我有呢?还是二太太也有?” “奶奶说了,哪家和尚撞哪家的钟,这二太太自有她的媳妇儿孝敬,奶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免得人说她一味偏向娘家人。” 邢夫人笑说:“这孩子,也太谨慎了些。行了,你先回去吧。夏荷,拿个荷包给乐儿。” 乐儿回去道:“不得了嘞,铁公鸡身上都拔下毛来了,可见是高兴了。” 凤姐儿等她放下筷子,正色道:“以后不许这么编排大太太,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纵着的。再说,她是我正经婆婆,我都只能供着的人,你们有几个资格说嘴。再让我听见一次,二等的降三等,三等的哄去外院,总有法子治你们这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乐儿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当下就道:“奶奶今儿是怎么了,一天训了我两顿,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您要不乐意我伺候,就早早打发了去。” 这说都说不得了!凤姐儿受了她这几句,面上不露声色,哑口无言回了房,心里打定主意好好培养两个人,等孩子一生就把乐儿配了出去。 睡前,凤姐儿嘱咐平儿道:“明儿你去吩咐厨房,送我这边的分例菜撤下四个,每餐三菜一汤尽够了。” “哪里用得这么着呢。这府里少什么也不少这点吃食。” 凤姐儿嘆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里不用这么着呢?这‘衣禄皆有定数,必节俭简省,乃可久延。1’这往日没有孩子,想不到这么远,怎么胡闹都行。这有了孩子,不就得做长久打算。” “只是,奶奶刚交出管家权,就这般行事。就怕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以为奶奶失势,捧高踩低。” 凤姐儿笑道:“这也没什么,本就不是这边的人,大不了回东院去。就看我走了,二爷走是不走?这二爷走了,二太太又放心把这家业交给谁打理。况且,太老爷去世时,分产不分居。那时二爷还没娶我,故而没有院子,算起来我们住在这里也不是住在别人家,只是使唤的丫头小厮是这边拿的月例银子。” 想到这里,凤姐儿表情沉重起来。这府里的下人的确不是从她手上拿钱财办事,敬着她也不过是看在她是“现管”,一旦她失权失势,的确算不得什么人物。 这有人有钱才有权,她有什么? 年底分给大房的钱,只要大老爷和大太太没死,她和琏二爷想捞一星半点就是虎口拔牙。如果回东院,他们就得仰人鼻息过日子。 跟着姑母,她和贾琏虽说目前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扬扬赫赫好不得意,但使得钱和人都是别人的。一朝不得用,他们就是弃子。 其实,她除了一个琏二奶奶的名头和自己的嫁妆,什么都没有。那一世,她的春风得意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怪她自欺欺人,不肯承认事实,想尽办法逞威风。 凤姐儿终于明白,她有一颗要强的心,却没有过硬的实力。从今往后,还是低调做人,努力赚钱吧。 话说自凤姐儿不管贾琏之后,他算是游龙入海,鸟儿出笼,在情天慾海遨游畅翔,没有一刻不痛快。不想乐极生悲,还没畅快一个月就染了风寒。 凤姐儿怀着身子,自是不便前去,只派了平儿日日前去煎药服侍。 一日,平儿服侍回来,惨白着脸道:“奶奶,爷高烧不退,怕是不好了。” 凤姐儿心想:“不好就不好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算是死得其所了。” 她真想就这么说,无奈,李纨和一干亲戚还在她这里,心里又有个小人拖住了她,训斥道:“你要这么说,一旦他死了,你就是众矢之的。” 凤姐儿只能做戏哭道:“要不是念着肚子里这个小孽障,我只恨不能替他受这场罪。” 李纨道:“好弟妹,你可千万止泪。若琏二叔真要不好了,你肚子里的可是他唯一的骨血,再不能有闪失了。你不为自己计,也要为琏二叔计,动心忍性保住孩子。” 凤姐儿嘤嘤哭道:“我晓得嫂子一番好心,也知道为今之计,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就是止不住伤心。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二爷恩爱半载正是情浓,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撒手而去……” 第61页 “我又何尝不是。”李纨低着头,摆弄着手绢回忆道:“那日我替他拾好考篮,与老祖宗太太送他出了大门,也不曾想过一场春闱就能叫他败了身体。考完第二场,他就有些发热了,我劝他三年后再考,不听。” 李纨泣涕涟涟,凤姐儿赶紧安慰她道:“好嫂子,都是我不好,尽说些丧气话引得你这般伤心。咱都往好的想,你有兰哥儿,我有肚子这个,余生也有慰藉。” 众亲戚皆称如是,在一旁劝抚二人,又说了一些宽心话出去。 如此过了几日,贾琏药石无效,有进气没出了,家里棺材都做好了。 贾赦平日里只顾自个儿高乐,也不太管贾琏这个儿子,如今看他要没了,倒是百般不肯认命,求医问药、寻僧觅道忙活个不停。 邢夫人因送了柔儿过来,怕人寻她的不是,因此瞅着机会就把贾琏贴身伺候的排揎了一顿,撵了出去了事。此后,她又带着丫鬟婆子日夜不离看顾贾琏。 贾政王夫人也时来探病。只上下一心瞒着老太太,怕她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个万一。 凤姐儿喜滋滋地做好了当寡妇的准备,不想“贾琏”却又另一番造化。 贾琏在抄家之后丢了前程,女儿又差点被人卖去外藩,托赖平儿、太太和刘姥姥周旋才得以保全,便将平儿抬作正房,继续在叔父家做事。 往后的日子,虽不似过去浪荡惬意,也能过得去。平儿不像凤姐儿那么拘着他,不几年,他又有了儿子女儿。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下去,贾琏大概永远也不会想起死去的凤姐儿,除了在见到巧姐儿的时候。 他早该想到的,在凤姐儿被自己的亲姑姑当作弃子时候,他就该想到自己有那么一日。在贾兰儿女长成之时,在宝玉的儿子贾桂金榜题名之时,他被踢出了贾府。只因睡了一个管事的女人,他就被踢出了贾府。 那时,他已年近不惑。他想罢了罢了,就回家含饴弄孙,未尝不是美事。可他的钱财早已被妻妾哄去,在家中一点地位都无。 他一到家,面临的便是儿孙的含蓄的责问。妻子对他貌似恭敬,却一句安慰都无。妾氏无利可图,态度冷冷。当然,无论妻妾,谁想拿他作伐子对付谁的时候,还是会讨好他的。 他就在妻妾相争,子孙相斗里熬过余生。死前,他竟见了凤姐儿,她说:“死鬼,你终于来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她的模样。 很奇怪,他没去地府,而是附身在一个婴儿体内。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长达成人,感受着他成长过程中的种种。 他真想自己就是那具身体的主人。那个叫邵宗林的男人是那样的聪慧坚韧,一步一步地把把握自己的人生。 他出生农家,家徒四壁,却能寒来暑往坚持念书。在父母亡故后,他又靠奖学金完成学业且一路保送大学、研究生、博士,最后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生。 邵宗林就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他所有的缺失。他出身士族,居于膏梁锦绣之中,却不思进取日日玩乐,消耗祖荫,终生一事无成。 在那具身体里,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后悔。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活出不一样的人生。或许是他执念太深,上天竟这真的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不知为何,在一个和往常无异的夜晚,他随着邵宗林一起睡去,醒来却回到自己的身体。 在睁眼看见邢夫人的那一剎,贾琏知道自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围炉夜话》 第33章 凤凰涅槃6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琏这一病,从乍暖还寒的初春病到了草长莺飞的暮春。从陆陆续续来探病的亲眷口中,他知道了近来发生的一些事。 这跟前世有很大不同。在他生病这段时间,凤姐儿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是一个叫柔儿的姨娘。他猜测凤姐儿也回来了,只是不知她是否另有境遇。 病中,他急着去见凤姐儿,却被平儿劝止了。病癒后,他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忧虑,前后摇摆止步不前。 凤姐儿这世的态度让贾琏清楚地明白,她真的不在乎他了。只有他才在人生的最后,怀念她的好与坏,怀念她的爱与恨,怀念那些五味陈杂的日子。 在她心里,只怕所有的恩爱情仇,都随着一朝身死化作流水荡然远去。 贾琏最怕的是,怕她问一句:“你后来怎么样了?”往事不堪回首,他决定隐瞒重生的真相。 凤姐最近好烦,从阎王殿转一圈回来的贾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频频来她这献殷勤,冷嘲热讽都不走。 凤姐儿纳罕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是缺银子,还是嫌服侍的人不够?” “你也太小看我。大病一场,浑浑噩噩地想了许多,回首一生竟是荒唐居多。如今也算死了一回,可不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说我,就说二奶奶你,怀个孕都能想到俭省延福,我个大老爷们也不能太差。”贾琏摸着凤姐儿的肚子道:“如今我也是有后的人了,再不可糊里糊涂混日子了。这些日子,我也想了想往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凤姐就不信贾琏狗改得了吃屎,也不耐烦听他吹,就冷嘲道:“您可不是有后了,绿漪老子娘今儿来说,九儿有喜了。本来太太打发出去的人,再也没接回来的道理。只是时异事殊,总不能让爷遗珠在野。您看呢?” 第62页 绿漪都打发出去一个多月了,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他的。贾琏是知道凤姐儿肚子里的是个女儿。绿漪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也罢,也就一副嫁妆打发了。要是个男孩,他的长子总不能是个来路不明的吧? “接回来吧!”绿漪性子烈,不给她个名分怕是要闹出人命官司。他以后还有大好前程,被人拿住了错处不好。 他只怕凤姐儿想多,暗地里出手,安抚道:“你放心,不管她肚子是什么,总越不过你肚子出来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凤姐儿才不信,也不与他争辩,只道:“我把西厢收拾出来。” “不急。躺在床上养病的日子,我也想了一遭。咱靠着二叔家过日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自己立得起来才是正经。我想好了,或文或武,我总要走一途。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博总比不博好。你说是不是?” “咦,你病一场倒是开窍了?”凤姐儿疑惑地打量他,心想:“他不是也重生了吧?” “实不相瞒,我病了这一场,倒有些奇遇,竟见着先祖。他们殷勤叮嘱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要我克勤克俭,承先人之遗志,振兴家业。接着,又引我去了一处仙境,在那里我看到府里被抄。” 贾琏想到前世抄家时的落魄惶恐,嘆息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就是不为自己,为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这窍不开也得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耐烦陷在这泥淖里。不是凤姐看不起他,就他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是看明白了,能有什么作为。 当然,凤姐儿懒得打击他,只假怒道:“你作什么么蛾子我不管,别拿这话吓唬我,真真是出息了。” 贾琏知道凤姐儿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说破,只道:“且看吧,总有一日你明白我的心。” “什么心?花心狼心没良心!我看还是不明白的好。” 贾琏无奈。前世,他年轻气盛,怎能忍受处处被人压一头,想法设法都要给她找些不自在。后来,也是真厌了她,另寻新欢。直到耄耄之年,他才明白,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待他了。 如今悔之不及,只能伏低做小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二奶奶且看着,总有一天给你挣来诰命。” “我就先多谢二爷了。”凤姐儿懒得听他数冬瓜道茄子唠唠叨叨,整理衣装去贾母处请安。 贾琏自去了九儿家,跟她父母说好过几日来接人。处理完这档子事,他又去了贾政处,辞去打理家业一事,并道:“前些日子把大妹妹送进宫参选,侄儿总是心怀愧疚。要是珠大哥哥不去,府里何至于出此下策。这也是我等小辈之错,才靠女子支撑家业。叔父,侄儿虽不才,也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为祖宗基业、妻儿老小闯荡一番。还望叔父成全。” “叔父自是望你成才,只是这守业之艰,胜于创业之难。叔父但凡有个臂膀,何至于连累你。”贾政每每想起大女儿,也是心有戚戚,只是自个儿忙于政务,还真不知能将家业交与谁打理。 “咱家有八房在都,细细挑选,定有能人助叔父一臂之力。”贾琏跪下道:“还愿叔父原谅侄儿小小私心,成全侄儿之野望。” “不知琏儿可有详细谋划?” “侄儿想继珠大哥先路,科考致仕。”贾琏不好意思道:“苏老泉二十七,才发愤读书。侄儿未及弱冠,想来也不是没有机会。” “元春的事不日就有结果,这府里今日还离不得你,再议吧!” 不几日,宫里就有旨意,元春被选入宫中充任女史。贾家合府欢喜,王夫人更是喜得念佛。 趁这高兴劲儿,贾琏跟贾母长谈一番,左列旁证,以卫子夫、长孙皇后之流说服贾母,说是“只有娘家得力,女子才能在后宫得脸”,终得贾母同意,卸下管家一事。又说,欲寻一清幽之所,刻苦念书。 贾母也看不上贾赦一屋子莺莺燕燕,又怕贾琏年纪轻轻经不起诱惑,迷了心思,就把梨香院指给贾琏一家。梨香院本就在贾赦院子后头,只要在后花园开个门,就能通往东府。这样一来,就算是贾琏一家搬回了东府。 无功不受禄,自这以后,贾琏一家的开销就不能从荣府出了。按道理,贾赦得接管长子一家的吃穿用度。 这贾赦,儿子给叔父管家,他说人攀高枝。这儿子回来了,他又不想养这一家子,硬是不吱声。这就是个只能进不能出,贪心不足的主。 凤姐儿先去问了邢夫人,邢夫人把事都推给了贾赦。凤姐儿一个做媳妇的,总不能问公公要吃要穿。贾琏没办法,硬着头皮去了。 奈何,只要回了先母的嫁妆。贾琏先母出身清流人家,嫁妆出息有限,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二百两。这显然是不够一家子用的。 贾琏没办法,值得去了贾母处讨说法。 贾母一听就怒了,把贾赦叫过来骂道:“没心肝的东西,管生不管养,拿媳妇儿的嫁妆养孩子,也就你做得出来。往常琏儿帮着他叔叔做点事,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会儿人回去了你倒一推四五六。我也不指着你为孩子挣前程,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吧!” 第63页 贾赦跪地道:“母亲冤枉!儿子把张氏嫁妆给琏儿,只是念着琏儿也成家立业了,需要一些银子应急。又想着他也帮着政弟打理过产业,再没有不妥当的。等琏儿一家回去了,儿子哪能让他们喝西北风。” 贾母捶床大怒道:“你也不要拿这话哄我。要真如此,琏儿会巴巴来求我?想来你看着琏儿随侍叔叔左右,也不是没有怨气,打定主意要磋磨他。如今我也不指着你照管他。你父亲去世时后虽没分家,府里十七处庄子,你和政儿各从帐上领了七处的租子,我留了三处养老。本是打算百年后一个孙子一处,如今就先给了琏儿,就算我这个做祖母的疼他。” 贾母的养老田,做后辈的怎么能要,贾琏和王熙凤坚辞不受。 贾赦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事一旦传出去,他就是“不慈不孝”,连忙说道:“母亲不必如此,儿子也是疼惜琏儿的。他既然要上进,儿岂有不支持的道理。我回头就把金陵徐家庄的庄子拨给他。” 凤姐儿和贾琏又辞不受,还是贾母拍板道:“就这样吧,琏儿,你要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慈爱之心。” 贾琏和凤姐儿跪谢道:“谢父亲慈爱,孩儿必不负期望。” 此事一了,没几日贾琏夫妇就搬进了梨香院。 梨香院是个四进的小院子,二进做了前院,三进做了后院,后罩房做了女僕房,倒座做了小厮房。 贾琏心想:“梨香院本是祖父的养静之地,如今成我图强之所,只望贾府不会如前世般日薄西山。自明日之后,我便要一心一意扑在前程上。” 第34章 凤凰涅槃7 凤姐儿当然想过独门独院的日子,可她并不乐观。公公给了庄子后,估计也不会管他们的用度。凤姐儿算了算,若照着府里的规矩过日子,一年最少要用六千银子。 徐家庄是个有十八顷地的大庄子,一年的出息在二千二百两左右。可庄头最多送来一千五的现银,其他的就是实物了。 这样下来,一年的亏空之巨,不是他们能承受的起的。 凤姐儿把标准降了又降,一年也最少要用二千八百两。这还是家中尚未添丁进口的用度,等她和绿漪的孩子一生下来,少来也要再加四五两的用度。 “你不会要我拿嫁妆银子添吧?”凤姐儿问。 “我还有六千两体己,若就这么添在里头,三四年就没影儿了。若买成田地,一年倒有个五六百两的出息,只是杯水车薪。”贾琏有些踟蹰,最后还是道:“这银子还是买地,地契上写你的名字。家用不够还是要请你救上一救,我日后定会还你。” 凤姐儿也不想看别人脸色过日子,这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应道:“成。这样,我打算把嫁妆里一些贵重且不常用的东西卖掉。你帮我处理这件事,卖得的银子也买田地,就暂且充做家用。等哪一日你发达了,我就把这些田租收为己用。”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贾琏作揖道:“小的谢二奶奶解围。” 贾琏召集了一群狐朋狗友,弄了个拍卖会。最后,凤姐儿的几箱子嫁妆变卖了八千银子。贾琏将这笔银子伙着自个儿的体己买了两处小庄子,共十二顷地,都在都中附近。这样一来,就不怕庄头弄鬼,每年里出个千把两现银没问题。 有了这两个庄子的出息,梨香院的吃穿用度和人情往来没有大问题。解决了这事,贾琏就安心念书去了。 这钱握在手里就是死钱。凤姐儿还有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五千两压箱钱。这个她不想买田地,而是打算买几间铺子租出去。 侯门大户,女子外出不易,这事还得求贾琏。凤姐儿少不得温柔小意地哄了他,让他好好地选几间铺子买。 好店铺可遇不可求,贾琏也是小半年后才把这笔钱用完。他一回家,下人们就挨个儿恭喜他。他的女儿巧姐儿出生了! 这世,巧姐儿没有早产,没有生在七月初七,而是八月十三,中秋佳节之前。 这世,他定要竭尽所能,给巧姐儿一个安稳的人生。 凤姐儿看贾琏十分看重巧姐儿,每日除了读书习武上进就是抱着孩子转悠,心中十分舒服,就把新铺的房租归入了家用。 贾琏无有不感激的,更待她好了几分,又想着用媳妇儿银子养家不是道理,便琢磨着生财之道。他想来想去,只有制作玻璃是暴利。 有了邵宗林的记忆,他是知道方子的。只是他若拿出方子,贾府只怕要更上一层楼。如今寅吃卯粮,众人都醉生梦死,要新添了大笔收入,怕更想不到“俭省”二字,只会更加穷奢极欲。 他如今在贾府的地位,上管不了长辈,下约束不了下人,只能眼睁睁看他楼榻了,不禁想到:“算了,不破不立,这规矩改是难改的,只有散了方好再立新规。为今之计,保住自个小家是正经。” 年底,贾琏从凤姐儿处借了千两银子,加上先母的嫁妆出息,出去恁了个小院子拿方子试着制作玻璃,待工艺成熟,又苦于无门路进献圣上。 贾琏是不敢让贾赦知道这事的,否则肯定会拿来私用。 就在这时,扬州发来讣闻,贾家的大姑奶奶贾敏因病逝世。 贾琏自荐去苏州弔唁姑母。等丧礼一毕,贾琏又请求姑父上摺子,把方子上进献给圣上。贾琏力求姑父不要把他透露出来,只怕惹家中长辈不满。 第64页 林如海也感激他事无繁琐,孜孜不怠为妻治丧,无有不应不理。 恰时,贾母来信要接林黛玉上都。贾琏不得不再逗留些许日子,等其收拾妥当。月余,京中便有旨意传来,特特嘉奖林如海,并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皇庄两个。一时,林府不胜风光。 林如海心中不安,要把赏赐折了银钱给贾琏。贾琏只接了一半,辞了一半,恳切道:“若无姑父上荐,侄儿空有方子,如小儿抱金闹市,空惹祸殃。侄儿断断不敢全受陛下赏赐,还望姑父莫要推让。” 林如海只得感嘆道:“我纵有万贯家财,不想子息单薄,独有一女,珍之重之,奈何政事繁忙,多有疏忽。幸岳母爱重,接去承欢膝下。只是山高路远难相见,我这心里着实放心不下,还望贤侄夫妻多多看顾。” 贾琏忙躬身道:“小侄不才,内荆淑娴雅静,必不负姑父所託。” 林如海便将贾琏推辞的另一半赏赐交予他,并道:“这就当玉儿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吧!” 贾琏推辞不受道:“此事不妥,姑父。若我把这钱财交予出去,怕是悄无声息。姑父有所不知,这府中人多口杂,有一起子小人专会逢迎媚上、捧高踩低,只怕会委屈表妹。” “这府中如今谁当家?”林如海已经有数年没去都中,只以为还是岳母当家做主。 贾琏低头道:“是二太太当家。” 林如海在官场打滚多年,岂有不知其中底细的。况他也听妻子说过,她未出闺前与二嫂不睦。如此,他倒是犹豫要不要女儿去。 贾琏怕他走了,姑父在祖母的再三催促下还是送表妹进京,而所託护送之人还是那忘恩负义的贾雨村,因此劝道:“姑父无需忧虑。妹妹若在府里待得不欢喜,侄儿定将她亲自送回。” 林如海也拒之不恭,就道:“如此,便托赖侄儿照顾小女。这样,我拨两处庄子给你带去,一处归入公中算是黛玉日常用度,一处送与岳母,算是我孝敬她老人家。” “姑父客气了!”贾琏不再推辞。 他只怕林如海应了贾雨村去都谋得起复之事,又说道:“我今日查看邸报,见都中有起复旧员之意。我知表妹恩师原系旧员,不知是否有意?” 林如海忙寻邸报看了,确有其事,欢喜道:“这倒是凑巧了。我看那贾雨村并非庸人,得此机遇,必能青云直上。” 贾琏斩钉截铁道:“待到他一飞沖天之时,定不愿见居于人下时之交。” “侄儿何出此言?” 贾琏笑道:“这也是凑巧。我府中有一下人,与姑苏甄家下人有亲,听他说了一件‘好’事。那甄家隔壁就是个葫芦庙,葫芦庙里住了个穷举子。那甄老爷见他才高志远,就资助他上都赶考。不想,那举子倒是心急,翌日清早不及告辞就去了。” 林如海听了,也觉着不甚舒服,问道:“那举子就是贾先生?” “正是!”贾琏正色道:“这知书不达礼,不过财囊禄蠢尔!这是一则,另一则嘛,姑父你可知他走后甄府发生何事?” “不必卖关子!”林如海笑道。 贾琏娓娓道来:“那甄老爷如姑父一般,也只有一女,不料元宵佳节观灯时丢了,四处寻觅皆无踪迹。祸不单行,不几月,那葫芦庙失火,累得甄家被烧。那甄老爷独女无踪,家财尽失,心灰意冷之下抛却红尘。那甄老爷的妻子封氏只得回了娘家过活。这甄家烟消云散之时,正是贾先生飞黄腾达之日。这世间也是无巧不成书,那贾先生的任所就在封氏娘家所居之地。姑父,你猜那贾先生做了何事?” 林如海听得那甄老爷只有一女,便呆了,收了笑脸仔细听解,又想贾琏对贾雨村颇为不齿,便道:“可是做了什么不才之事?” 贾琏道:“并无,只是答应封氏为其寻女,并留下二两纹银以谢当日之酬。此外,他次日又准备了些谢礼,并密信一封给封氏父亲,求纳封氏的一个丫鬟。” “那甄老爷的女儿呢?” “至今杳无音信。” 林如海听后吶吶不言,贾琏躬身而退。 话说那贾雨村依冷子兴之言,回馆中与林如海假意辞馆道:“还望林公见谅,只怕不能再与令千金授课。近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吾望前去奔走一番。” 林如海笑道:“那就恭贺贾兄了。恰巧都中岳母已遣船来接小女,内侄现去金陵办事,不日便将携小女入都,贾兄不若同去。” 贾雨村一面道谢,一面苦嘆道:“这起复一事,难也不难。只像我等没有门路之人,也不知有何结果?” 林如海道:“贾兄大才,必能如愿所偿。” 贾雨村见他不接话,又道:“不知令正所处何门?” “这又是凑巧了,拙荆与兄系出一家,亦为贾姓。” “都中贾姓,”贾雨村沉吟道:“可是出自荣宁二府的贾家?” 林如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都打听清楚了,正等他上钩,主动举荐呢。林如海知贾雨村不可相交,只回道:“正是出自荣府。” 贾雨村见林如海还不接话,大失所望,只得殷勤道:“那是何等的富贵!不知令亲现居何职?” 第65页 林如海摆手道:“大内兄托赖祖宗余荫,袭一等将军爵,只是有爵无权。二内兄任工部员外郎。” 贾雨村一听,知林如海不会相帮,只得另谋他途。 第35章 凤凰涅槃8 话说贾琏收了林如海给的银钱,一分为三。一份给林如海,请他在苏州置办庄子铺子,并找妥帖人打理;一份自去金陵祖坟附近置办产业,以供祭祀;一份寄回京城,让凤姐儿不拘田产铺子,置办些家业。 贾雨村在馆中急得团团转,待要走吧,又想省些盘缠。另一则呢,他还望借着贾琏搭上荣国府。 待到七月底,贾琏方从金陵回来,与林如海择了出月初六启程。 贾雨村自恃才高,又知贾琏专心科举,以为只要露几手就能降伏贾琏,不料贾琏就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官场之事一无所知。更有一点,这纨绔无论如何谈酒论诗,都不与他倾心相交,真箇比泥鳅还滑不熘手。 这一路行了三月有余,等到入都,贾雨村竟连贾府的门也无资格入。 却说贾琏在金陵置办祭田一事,早已传入府中。贾赦多方打听,窥知林如海进献的玻璃方子乃贾琏所得,气得气得七窍生烟,早已磨刀霍霍待他归来。 贾府一干人等的脾气,贾琏知之甚深,早就做好了被宰的准备。见过贾母后,贾琏就被贾赦叫去,结结实实受了一顿皮肉之苦后,恭恭敬敬把凤姐儿在京置办的产业奉上。 贾琏是躺在春凳上扛回梨香院,血淋淋的样子吓得巧姐儿都不敢看他。 贾琏嬉笑道:“这一顿打挨得值,好说保住了苏州的庄子。我走前交代了,庄子里所有的产出全部换成银钱,这一年下来最少也有千把两银子。” 凤姐儿松了一口气道:“家用总算够了。这样的话,我就将都中铺子的房租挪出来。我的体己银子也不会死攒着,遇着了灾年就拿出来。” “成,夫妻一体,我就不谢琏二奶奶了。总有一天,都中两处庄子也叫你挪出来做体己。就是苏州的庄子,地契上写得也是你的名儿。等巧姐儿大了,就给她做嫁妆。” 凤姐儿抱着巧姐儿作揖道:“这个我倒是要替巧姐儿谢谢爷了。这才丁点大,您就为她准备嫁妆了。” 贾琏展颜一笑,嘆气道:“钱是人的胆。要不是你拿嫁妆顶着,我就成这府里的笑话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往后再置什么产业,就要归到公中了。” 凤姐儿点着他的额头道:“我就是那贪得无厌的主吗?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呸!” 贾琏趁机抓住她的手亲吻道:“可想死我了。” “哼!扬州的花红柳绿还没看花你的眼?”凤姐儿抽手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还不晓得是被什么绊住了。” 贾琏大喊冤枉道:“真真是屈死了!爷一心为家计奔波,为了几两银子,还被老子爹苦揍一顿。你倒好,没头没脑疑心我!不信,你去翻翻我行囊。” 凤姐儿啐道:“谁稀得查你!这栓住的狗还有挣脱绳子的时候,更何况是两条腿乱跑的人。我还能变出一个人来跟着你。算了,不跟你扯这个了。我刚刚见了林家妹妹,真真玲珑可爱。林姑父怎么捨得送来?” “姑父不打算再娶。表妹若跟着妾氏长大,将来不好婚配,是以送来。”贾琏嘆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往后多看顾着她点。还有,我那件竹青色冬衣里夹着两张地契,是给林妹妹的日常用度。你挑个大伙儿都在时间送给一张给老祖宗,一张给二太太。我以后若是为官,还得靠着姑父呢。” 凤姐恨道:“你这狠心的王八,倒哄着我去做案板上的鱼!想着我好唬弄呢。” 贾琏欲要起来作揖,奈何爬都爬不起来,只道:“二奶奶原谅则个!” 凤姐儿眼睛骨碌一转,问:“你那玻璃制造的方子如何得来的?还有没有别的?” “此事说来话长,今儿我没精神。别的暂时没有。”另有一层,这父母在,不置产,就是有好的方子,现在拿出来有何用呢?让一家子尽情高乐吗? 凤姐儿嘆道:“我也不是得陇望蜀。如今的产业堪堪够家用。目前来看是没问题,只是等孩子大了呢?这婚姻嫁娶、开枝散叶总得花银子,可不得慢慢存着,才不至于前手不继后手。你说呢?” 这话倒有几分礼。这世人都想子子孙孙富贵无穷。奈何这赚钱的手段跟不上开枝散叶的本领,就只能想些旁门左道,干些昧良心的事。 上辈子的他就是如此。只是这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了孩子,他也不想干缺阴德的事儿。 “你捨得把那自鸣钟给我么?”贾琏也不确定自个儿拆了以后还能不能装好,更不能确定拆出来后能不能做出来。 凤姐儿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了。这下,她是真的怀疑贾琏另有机遇了。难道他也和她一样在走了一遭? 自此,凤姐儿暗暗留心贾琏行事,自个儿也更加注意。 翌日,凤姐儿趁在一家老小都在贾母屋里,将地契捧出来道:“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别人,唯独服老祖宗。也不知老祖宗的心有几窍,把家里的姑娘调理得水葱一般不说,还会挑女婿儿。就说林姑父,生怕林妹妹花光了老祖宗的体己,巴巴地捧了庄子孝敬你。我们琏二爷说:‘姑父何必如此!老祖宗不说养一个林妹妹了,就是十个也养得起!’你猜林姑父怎么说?林姑父说:‘难道我就孝敬不起岳母了么?’你说,我们琏二爷还能挡着晚辈孝敬长辈么?” 第66页 凤姐儿把地契摊开给贾母看道:“这庄子就在都中呢,可见姑父有心了。还请老祖宗万万收下,不要伤了姑父一片孺慕之情。” “你这猴儿,被你这么一说,我不收倒是伤人感情了!罢了,我就暂且收下,等林丫头出嫁,再给她添妆。”贾母几个儿女中最疼贾敏,如今女儿只留下这一点血脉,她自是珍爱非常,往后也说不得多加看顾。有了这个庄子了,也能堵堵那眼红之人的嘴。 贾母收下地契后,凤姐儿又捧出一个匣子放到王夫人跟前道:“二太太,这庄子是林姑父送予公中的。林姑父说断没有让贾家养着林家人的道理,也不想让林妹妹生出‘寄人篱下’之感,还望二太太收下。林姑父还说,如若二太太不收,就叫琏二爷将妹妹送回去。” 王夫人一动不动道:“琏儿怎么能接这庄子呢?他这事办得不对,倒叫我为难。老太太,您看呢?” 女婿这般为黛玉着想,也不枉贾敏跟了他一场。贾母心里欢喜,就道:“女婿有心了,你就接着吧!” 一个小姑娘能花恁多的钱钞,用得着一个两个的庄子?邢夫人眼热的很,不住地猜这庄子有多大,一年有多少产息,心里更恨贾母偏心。若贾母跟着长房,这庄子就到她手里了。等林姑娘一嫁,这庄子就是她的了。 邢夫人不禁道:“姑爷既然这么说,可见他有多珍爱林姑娘,定不想让她受一丝委屈。这庄子不庄子的,林姑爷怕是不在眼里,弟妹收下便是。咱府里只要好好待林姑娘,就一切都值了。琏儿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定是想到了这一点,为安姑爷爱女之心,才将地契带回来。” 凤姐儿嘆道:“知子莫若母!就是我还为这事儿埋怨过他呢。可见和太太一比,还是对二爷知之甚少。” 他们在这边说得热火朝天,迎春倒另有一番心思。她虽然姓贾,却不是叔父这一房的人,如今吃穿用度都在这边,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心里怎么想脸上就带了出来。凤姐儿一眼望过去,便看了出来。那一世,她是看不上这个小姑子唯唯诺诺的样子。而今一想,也明白她为何如此。同为庶女的探春,就比她果敢坚毅得多。吃自家用自家的,谁能没底气! 凤姐儿想到巧姐儿,她去世后还不知巧姐儿落得如何境地,是否也像迎春这般凡事看人脸色,遇事但求息事宁人。 凤姐儿难得同情心泛滥,向贾母道:“老祖宗,我想求您个赏。”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又看上了我的什么?难道我这东西都是好的,一个两个巴巴来要。” “这还不怪祖母,将这身边的人呀物呀调理再好不过,让人瞅了就想楼回去藏着。我也不要别的,就想把迎春接回去,也好给巧姐儿立个榜样。老祖宗,你这要不依我,我可就抢人了。” 贾母也觉着孙女多了挤得慌,就顺水推舟道:“只要你抢得回,你便抢去。只别抢得我们迎春哭鼻子。” 迎春这是瞌睡遇着了枕头,无有不依的。 凤姐儿当即回去令陈姨娘搬出东厢房,又令九儿让出西厢一间房给陈姨娘住。等收拾妥当了,就将迎春接回梨香院。 “迎春,这梨香院的分例与府里不同。就是我也只有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这未出嫁的姑娘定的是一个奶嬷嬷、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巧姐儿也是如此。” 迎春向来没甚主见,闻言道:“嫂子说留哪一个就留哪一个吧。” 凤姐最想把迎春乳母赶了,不过暂时没拿到把柄罢了。这合府的乳母就没一个好的,主子喝了几滴奶倒要供半个祖宗。反正,凤姐儿是自己奶的巧姐儿,只把平儿匀给她做大丫鬟。 最后,迎春带了司棋和绣桔回梨香院。另一个小丫鬟莲花儿不住念佛。谁都知那边过得清苦,主子奶奶的吃用都不如这边一个丫鬟。 第36章 凤凰涅槃9 凤姐儿安置好迎春,转身出来就听绿漪在那破口大骂,陈姨娘站在门口垂泪。 凤姐儿怒道:“哭什么哭!死了老子娘了?” 骂完,转身进了西厢,指着绿漪怒道:“你个奴才秧子,还想占几个房间?” 绿漪不服道:“奶奶这话好不讲理。我是奴才秧子,芃哥儿也是奴才秧子?好好的哥儿,难道连个房间都没有?” “本想着还小,和你住一屋好照料。你既如此说,就把厢耳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这西厢耳房本是凤姐儿的库房。如此一来,凤姐儿只能把巧姐儿的卧室挪到北房,把西耳房做库房。 这屋里一番动静,凤姐儿怕迎春多想,遂从柜子翻出二三十来匹料子,有丝有麻,有绸有棉。 凤姐儿带着两个针线房的妈妈去给迎春量身,“咱院里都是冬天做夏天的衣服,妹妹刚回来,还劳烦两位妈妈赶会子工,把二姑娘冬、春、夏,三季的衣裳赶出来。” 迎春道:“嫂子,冬季的衣服我已经领了。” 凤姐儿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这个不走公中的帐,是嫂子贴补你的,谁也没处说嘴。” 陆妈妈拍马道:“是呀,这大嫂子贴补一下小姑子,谁能说什么。就是我们俩个老货,奶奶都是打赏了的。姑娘只等着衣服出来,穿得利利索索的,奶奶就欢喜了。” 第67页 刘妈妈也道:“有这么个嫂子,姑娘真真好福气。” 凤姐儿牵了她的手去看衣料,劝解道:“你琏二哥只有你这么个妹子,咱东院里同一辈的就你这么个姑娘,小一辈的就一个巧姐儿,自然是千尊万贵,别说这么几件衣服,就是十件二十件的又有什么干系!若有谁敢说什么,你只管叫人打去,嫂子替你担着。” 迎春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地盯着料子不说话。她只盼哥嫂不是一时记起她了,疼一阵爱一阵就丢开手。 凤姐儿只当没看见,跟两位妈妈说:“这荷花底桃红云纹的古香缎给姑娘做一件交领垂胡袖的短袄,再配两条裙子。一件白罗马面裙,裙底绣上彩色花鸟。一件鹅黄绉裙,什么都不用绣,只在右侧缀一条小米珠流苏。此外,再配两件外衣,一件缃色哆罗呢对襟褂子,一件月白色竖领披风。二妹妹,你看这样如何?” 自姨娘去世后,很久没有人这般关心她的衣食住行了。她忍着嗓子眼的痒意,小声道:“很好了,嫂子,您不要大费周章了。” 凤姐笑道:“没什么,这才配一件袄子呢。这过一个冬,怎么也要四件袄子。你且等着嫂子给你配。来,这黄栌底缠枝妆花缎,给你做个直袖短袄好不好?这平日里写字方便不说,还不容易脏,再配两件半臂,两件褙子,暖写冷些都能穿。” 迎春腼腆道:“嫂子计议得再好不过了。” 这件袄子,凤姐儿给配了一件丁香色对襟直领半臂,一件藕色方领对襟半臂,还有两条这两色的褙子,并一条松花底花叶马面裙,一条豆绿色百褶裙。 刘妈妈建议道:“奶奶,您给姑娘配了这么多外套,不如再做一件近色的短袄。” 凤姐儿想了一下也是,“那就拿那匹姜黄底蔷薇花纹的缎子做,只是不必做直袖了,半臂配窄袖更好看。” 此外,凤姐儿还给这件袄子配了件雪青斗文锦面子狐狸毛里子比甲。 “有这几件,家用便服便齐全了。我再给你做一件长袄,一件皮褙子,正好年前年后走亲访友穿。” 迎春在那边的时候,也没人亏待她,一应待遇都如探春,每季都有四套分例衣裳,祖母也偶有予赐。可像嫂子这样细细为她张罗的,一个也无。 迎春心里暖暖的,眼睛酸软得厉害,就想也没想道:“哥哥嫂嫂在院里,无异于分家立户,这柴米油盐人情应酬,费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还请嫂子就此打住。我今冬的衣服已足够了。” 这真是个老实的木丫头!凤姐儿笑道:“这不关家用的事。且有一点,你如今也有个小侄女。你这衣服小了还可以留给她穿。我这是利人又利己,妹妹别推辞了。” “如此,妹妹恭敬不如从命。”迎春打定主意好好爱惜衣裳,只希望将来巧姐儿别嫌弃这是旧衣裳。 凤姐儿往下又给迎春置了件妃色竖领长袄,搭象牙白色、水红色马面裙各一件,艾绿色、橙黄色直领对襟披风各一件。再有一套是玉色中衣搭柳黄马面裙,外罩一件竹青黄蝶纹锦面子银鼠皮里子褙子。 凤姐儿她只有两件半旧雨衣,一件是半旧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一件是桃红百花刻丝羊皮鹤氅,便抽了一匹杏红织银丝缠枝花卉古香缎并一张上好的狐皮出来,对两位妈妈道:“给姑娘做件斗篷。” 乐儿私下里不满道:“奶奶今冬都没做两件衣服,倒给二姑娘囫囵做了一串,真是好的太过了。” “这姑娘家家的,也就在家里有几年好日子。我们且不疼她,又有谁疼她呢?”凤姐儿拍着巧姐儿道:“这本就是个男人的世道,女人从一出生就低人一等。我们若还斗来斗去的,更叫他们有机可乘。” 乐儿嗫嚅道:“那安儿她们……” 凤姐儿冷哼道:“你当奶奶我是菩萨么?自甘下贱的东西,我还哄着劝着抬她们?” “奶奶,您就原谅她们这一遭!我们都是奶奶还梳着丫髻的时候就跟着您的,这么多年的主僕之情……” 凤姐儿打断道:“这么多年的主僕之情,也挡不住人家做春梦,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想回来,当我这收破烂的吗?” 贾琏重病那次,邢夫人发作他身边的人,自家的大丫鬟是撵了出去的,安儿、喜儿两个因是凤姐的陪嫁丫鬟,虽说给了贾琏,邢夫人也要给凤姐几分颜面,就降一等留了下来。 搬来梨香院后,凤姐就重订了分例,贾琏也只配了一个二等大丫鬟、两个三等小丫鬟、两个小厮。 邢夫人发作一场,贾琏是一个大丫鬟都没有。他是贊成凤姐儿减员的,就不能先坏了规矩。安儿、喜儿他不好提谁,索性就从原来的小丫鬟里提了一个做大丫鬟。 贾琏上辈子受够了妻妾相争的苦,打定主意不再往院子里添女人,索性两眼一闭提了裤子不认人,把昔日的海誓山盟忘了个一干二净。 安儿、喜儿攀高枝不成,反倒跌落谷底,已成了梨香院的笑话。这些日子寻着机会就往乐儿身边凑,还打着吃回头草的主意。 凤姐儿也想给乐儿一个机会,看她会不会来求情。结果!凤姐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只道:“她们要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能坏了自个儿定的规矩。要不你去问问丰儿和善姐,谁肯让个位置,又或者你自己让位也成。” 第68页 乐儿再不言语。 “这世间多得是慷人之慨的人,更有狐假虎威之人,更有甚者,踩着你的脸涨自己的威风。”凤姐儿细细教导迎春道:“只要有利可图,你身边少不得围着各式各样的人,忠奸难辨。往后,不管人劝你什么,你只认准一点,这事儿对你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没几日,凤姐儿就把乐儿配了人家,送了百两银子做嫁妆,算是全了主僕之义。 迎春去那边念书的时候,就听有人说嘴道:“这二奶奶也太厉害些,四个陪嫁丫鬟打发了一个,作践了两个,剩了一个还是给了姐儿使。这二爷就是再不要脸,也不会动女儿房里的丫头。” “可不是!听说那个好算计,把二姑娘哄去做幌子。如今,好好的哥儿都挤去了厢耳房。”那婆子唾道:“她倒是稳坐钓鱼台了。只苦了二姑娘,倒要叫那两个恨上了。” 这些闲言闲语凤姐儿岂有不知道的!气恨了一阵,也只能让人说去。这堵嘴比堵洪还难呢! 凤姐儿派人打听一番,闲话是从邢夫人陪房费大娘那传出来的。果然,有这闲情逸緻的不外乎是那些个想从中做鬼的人。这陈姨娘就是费大娘妹妹的女儿。 且,无利不起早,梨香院一点子小事都传得满府皆知,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凤姐儿就不相信绿漪没沾手。 这小孩子衣服湿得快,一季四套衣服肯定不够穿。不管是巧姐儿还是芃哥儿,除每季四套衣服的分例外,凤姐儿又拿体己贴补了四套。 这孩子还没长成呢,人家娘就跟她打擂台了。 凤姐儿想着不能白白担了厉害的名声,命丰儿去针线房取回给芃哥儿做衣服的料子。 不许久,邢夫人趁着凤姐去处请安的时候,寻了个由头就把费大娘大骂一顿。 叫凤姐欣慰的是,迎春这孩子面是面,倒也知好歹。自有流言蜚语起,在梨香院还可,出了院门,她就待凤姐儿亲热三分。更叫凤姐儿窝心的是,迎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待巧姐儿却比她还精心些。 第37章 凤凰涅槃10 却说贾赦不知听了哪个谗言,见凤姐儿把迎春接回梨香院安置,又把贾琮也丢了过来。邢夫人带着琮哥儿在前院见过他哥,就来了王熙凤屋里。 “你这是忙得什么?”只见左一堆衣服,右一排箱子。 凤姐儿解释道:“琏二爷不是,也不说好好躺着养伤,一会儿寻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我有恁多时间找东西,索性一股脑查出来,他要什么没有。太太这会子来,是有什么事?琮哥儿今儿怎么没去学里?” “快别说这个了,什么念书上学,尽是去胡闹,跳脱得个猴儿似的,大家公子哥儿的,天天灰不熘秋回来,能学到什么!老爷说了,家学里子弟太多,鱼龙混杂,你兄弟无人管束,尽学坏的去了,又见你们请了先生,就让琮儿过来跟着念几个字。你看,把琮儿安置在哪儿?” 这一个总角小儿怎么跟个加冠男子用一个先生? 那一世,琮哥儿人虽不坏,却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 凤姐儿那世早死,看不到他结局,反正少不了赖着他兄长。 凤姐心想:“比起往后一生都粘着块狗皮膏药,还不如现在费了金银,把他教养成才,往后各有出路来得好。” 当下便堆笑道:“老爷考虑的是。这家学里实在不成样子。这琮哥儿还小,安置在前院倒不放心。这样吧!巧姐儿就暂且跟我睡一屋,琮哥儿就睡巧姐儿屋。等巧姐儿大了,他正好搬去前院。” 邢夫人虽说打了费大娘,也只是表个态,心里还是信凤姐儿拿迎春当幌子。老爷让她把琮哥儿送来,以媳妇的精明,她是做好了把人带回去的打算。没想,凤姐儿竟把人留了下来。 凤姐这个儿媳不是她定的,琏哥儿又不是她生的。邢夫人也是怕儿子媳妇靠不住,才塞个人来。如今看来,竟是她错了。 这么一想,邢夫人倒对凤姐儿更加好了三分,牵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全,心儿又好,琮儿就托给你了。” “这有什么托不託的。老爷官场家里一堆的事,太太管着偌大的一个院子,都忙不过来。我们做兄嫂的帮把手,照看一下弟妹,也是应分的。”凤姐儿一面说一面往暖阁走,“就有一点,我原先也想认几个字,因着生了巧姐儿,倒把这一宗给丢了。我如今也懒怠去那边了,不如再请个先生来,教了我、迎春和琮哥儿三个。太太看如何?” 邢夫人只管把人送走了,哪有不应的,便道:“这主意好。那边虽说近,但这天寒地冻的,没得冷坏人,自个儿家里请个先生再好不过了。琮哥儿,还不快谢过你嫂子。” “一家子骨肉,有什么可谢的。”凤姐儿把琮哥儿抱上炕,一面拿了桃脯给他吃,一面吩咐丰儿,“去把巧姐儿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哥儿睡,被子枕头要上好的,桌子椅子要上好的,文房四宝也要上好的。另外,叫婆子丫鬟精心伺候,哥儿冷了热了饿了病了我只拿她们分说。” 邢夫人看凤姐儿安排得妥妥噹噹,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琮哥儿的生母吴姨娘是暗门子里出来的,因着长得花容月貌,嗓音儿又好,身段儿又柔,行动儿又俏,哄得贾赦把她带进了门,不两年又有了大造化,生了哥儿。只是福兮祸之所伏,自生了哥儿她身上就不干净,没三年就去了。 第69页 这老来子贾赦是爱过一阵的,只是随着吴姨娘颜色渐失,新人又取之不尽,渐渐就把琮哥儿母子俩忘在脑后。等吴姨娘去世,他都想不起院子里有这个人。 可怜琮哥儿,略有点脸子的丫鬟婆子都能摆弄他一番。他小小年纪就看多了人情冷暖,虽说不出一二三四,却惯会看人脸色。 琮哥儿晓得以后要跟着兄嫂过日子,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地坐在炕上,一动也不动。凤姐儿不忍,让他的奶嬷嬷带了他去迎春屋里玩。 等人走远了,丰儿禀报导:“哥儿身边就一个奶嬷嬷,一个小丫鬟。我方才给哥儿安置家当,见就三四套冬衣,能穿出来的,也就一两套,别的不是洗得不像样子,就是短了小了。” 这人既然接过来了,就要好好待他,没得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样,你去库房辛字号的箱子里拿两张兔皮、两张羊皮、一张狗皮,再去癸未、癸申号箱里挑几匹差不多的料子,春夏秋冬的都找一些,等我过目后送去针线房。还有……” 凤姐儿话还没说完,善姐就进来道:“爷来催了,问您衣服找着了没?” 凤姐儿指着屋里头的箱子道:“你去外头叫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把屋里的箱子搬到前院去。再跟爷说,往后要找什么尽管找含梅,别来折腾我。” 贾琏本就不满凤姐对他不管不问,听了这话更是恼怒非常。他又清楚这里面的因由,有气也不能发出来,一时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只想好好耍一套枪,出一身汗,偏偏又不得动弹,只能暗自发狠,心道:“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她后悔今天这么对我。” 因此,病里也不闲着,让小厮拿了书,在他床边摇头晃脑地读着。 “爷这是真的要上进呢,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念书。” 凤姐儿嗤地一笑,就他那破脑袋,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除非,如她一般在异世走了一遭。像她,就改了性子。否则,以凤姐儿的性子,这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断断是进得多出得少。 凤姐儿都觉得这迎春和琮哥儿是前世烧了高香了。 迎春想着她和琮哥儿都是没了娘的孩子,又爹不疼继母不管的,算是同病相怜,也时常照拂他,倒堵了一起子小人的嘴。 西厢那个见不得迎春待巧姐儿亲善,出出进进带着不说,还常常做些鞋儿手帕,就叨叨道:“这奴才种子还看不上奴才种子,人看着心情好赏个三瓜两枣,就兴起来。真以为自己是上得了高台盘的东西,我呸!” 这迎春本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又能藏事,自然只能听着。反正她不能拿着嫂子给的东西去那边献殷勤。 还是司棋看出来了,借了机会就指着绣桔儿骂道:“这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呢!这姑娘赏了我是应该,你也眼气?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什么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日子就在一地鸡毛中过着,转年夏日,薛姨妈就带着一对儿女住进了贾府,就是贾琏和凤姐儿住过的那院儿。 “这外三路的倒比正经嫡孙还宽敞些!”邢夫人撇嘴道。 费大娘赶紧劝道:“我的好太太,这话咱就屋里说说,外头可别露一个字。如今这府里哪是姓贾!再来一个二奶奶,就三个姓老虎的了!” “你是说宝玉?”邢夫人皱眉道:“那宝姑娘不是来选秀的吗?” 费大娘摇头道:“这哪能说得准的事。哪能个个都像大姑娘呢!” “那就好看了!”邢夫人眉眼都是笑,心想:“叫那个老货偏心那边,什么好的香的都往那边掏,连个亲亲外孙女都打着说给那宝贝疙瘩的主意。哪里想到人家看不上呢?” 自那以后,邢夫人天天烧香念佛祈祷宝姑娘落选,好叫她看那俩婆媳打擂台。 为着宝钗待选一事,薛姨妈託了王夫人请了两三个出宫的嬷嬷来教习。凤姐儿寻思着迎春比宝钗还大了近一岁,也该知事的年纪,本欲封了表礼,叫迎春过去听上一听,又恐公公婆婆起了卖女求荣的心思,遂止了这想头。 为着这点子事,不是没人在迎春跟前说嘴。迎春过了大半年畅快日子,也改了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反驳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挺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儿没那个福气进宫侍奉贵人,就不做那个想头。我兄嫂是最知道我的,定不会让我为难,硬叫我上进。可见是你多心了!” 凤姐儿对丰儿道:“她能这么说,可见也是个知我的,不枉我这么对她。我们姑嫂一场,也是缘分。我少不得要好好为她打算一番。” 凤姐儿挑了二十来件首饰当了出去,伙着去年买了的各类玻璃制品换了个万多两银子,托贾琏出去买田买地。 贾琏趁势提了要求。这是他自重生回来,第一回 近凤姐儿的身。完事后,贾琏说不出的满足。凤姐儿却只觉得憋屈,梳洗一番后去了北方陪巧姐儿睡。 这堆首饰,最终换了一个有山有地的小庄子,每年能收个七百两不到的现银,两百两左右的实物。 凤姐儿以月例二十两的高价,请了个绣技顶尖、眼睛却不太好使的妈妈,让她教迎春和自个儿刺绣。 自这以后,凤姐每日上午带着迎春处理完家事后就跟着罗妈妈刺绣,午睡后就跟着先生念书识字,晚间便尽量陪着巧姐儿玩,无一日不充实。至于贾琏,她倒是放到了脑后的脑后。 第70页 那一世,她爱着他、念着他、管着他,反倒没落着好,还不如如今日子过得舒坦。可见,女人一心繫在男人身上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38章 凤凰涅槃11 你们奶奶呢?”贾琏见炕桌上还摆着饭菜,却不见人影,遂问丰儿。 丰儿笑道:“巧姐儿坐不住,吃个饭到处乱窜。奶奶恐她弄脏屋子,就带她去花园了。姐儿倒好,自个儿皮就算来了,非得拉上琮哥儿。这不,屋里就剩我了。” “你们奶奶也太惯着她了!” 丰儿回道:“爷这话别对着我说,对着奶奶说去!” “你这小蹄子!”贾琏正有事求凤姐儿,哪敢说她。 这些日子,贾琏将凤姐儿的自鸣钟拆来合上反覆琢磨,竟真解透其中奥秘,亦知改进之法。 如今宫中甚爱针表,上行下效,大家贵族无不趋之若鹜,只是国中钟錶制作技艺尚不精进,多赖进口。 贾琏的改进之法若有效,钟錶商人定不吝重金购之。如今,他只缺一笔实验经费,是以来找凤姐儿。 凤姐儿手里还有去年陪嫁庄子、铺子的出息,自己留了两百两,给了贾琏一千两,问道:“上回借的银子,二爷还了我一个庄子,这会子还什么?” 贾琏嬉笑道:“把我给你成么?” 凤姐儿拍手道:“哟!二爷什么时候挂牌了?度资还挺高。这样看来,家里何时败了,也不怕穷得没饭吃。” 贾琏倏儿没了笑脸,冷道:“你可知足吧!给了你一个半庄子,还要怎么样?” “这话咱得说说清楚!”凤姐儿也冷笑道:“如今这两个庄子都还贴在家用里呢。这里头至少有半个庄子算我的吧?如今为着你的弟妹,我原本打算挪出来的铺租作罢,还卖了首饰家具买了庄子贴进去。这一年下来,我少说也贴了一千五百两的家用。爷说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贾琏被说得无地自容,想要上进,想要赚银子的心更甚了,好没意思地说了一句“二奶奶饶我这一遭”就走了, 凤姐儿没事人似地继续哄着女儿认字。巧姐儿就想出去玩,把认字纸丢了又撕,看她娘脸拉下来,也躬身作揖道:“娘饶我这一遭。” 凤姐儿被她气笑了,假意拍了她两下道:“你真真就是我命里的魔星!走,娘带你去廊下玩翻绳。” 等姐儿睡着了,凤姐儿也眯着眼睛休息,心里不住儿思量:“这亲兄弟明算帐,更何况至亲至疏夫妻,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不好的时候就一对乌眼鸡!一句不好就算得清清楚楚。” 今天一番口角,凤姐儿算是把这夫妻关系看得清清楚楚了! 旧县和双塘这两地的庄子她要定了。当初买这两个庄子贾琏也凑了体己六千两。这个她是要还的,省得以后说不清。 至于贾琏说给巧姐儿的做嫁妆的苏州庄子,不要也罢。如今,她借给贾琏的银子和贴在家用里的银子,加在一起也有三千两。也就是说,她只要再还个三千两就够了! 凤姐儿是个急性子,想什么就要做什么!她把嫁妆单子看了看,实在当无所当,卖无所卖了!再挪东西出去就要见穷了。 她还是得赚银子!前世包揽诉讼的事是不能做了!那还能做什么呢? 凤姐儿想:“他能买玻璃方子,能制钟表,我就不能买别的吗?好歹我也是从异世走了一遭的人。” 想到这里,凤姐儿几乎敢肯定琏二爷也从异世走了一遭。异世玻璃触目既有,便宜得很,可惜她就不知道方子! 不过,婳儿可是捣鼓过手工化妆品的,当然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凤姐儿倒是记得一些,说不定她能试成功。 到了次年夏天,手工口红已初见成效。她将配方和制作流程都锁进箱子里。她想要等制作出一整套的化妆护肤品后,再慢慢来卖方子。 凤姐儿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更加忙得热火朝天,连刺绣课都不上了,巧姐儿也交给了平儿,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脚。 这一日,她处理好了家务,正往研作房里去,就见周瑞家的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来。 周瑞家的见了凤姐儿就道:“二奶奶,这位姥姥是本家的一个亲戚,来给太太请安。太太正忙着,就先带来见见您。” 凤姐儿便叫丰儿道:“你先带姥姥屋里坐着,捡了各色果子给姥姥和小哥儿吃,我派置完一两件事儿就过来。” 等人进去了,周瑞家的就将姥姥的来历细细说明,又道:“我琢磨这会子太太正见回事的婆子媳妇儿,就带了她来奶奶屋里,还请奶奶勿怪我莽撞。” 凤姐儿笑道:“周姐姐言重了,一家子亲戚,本就该见见。还谢周姐姐领了来,也去我屋里喝杯茶吧!” “那就谢奶奶请了!”周瑞家的跟在后头道。 凤姐儿去了迎春屋里,仔细吩咐善姐道:“姥姥这老远来,恐没用早膳。去跟厨房说,今儿有客来,这天儿冷的,先来两碗鸡汤暖暖身子。再把昨夜开始炖的羊肉汤做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来,肉要多多的,一碗放辣子,一碗不放辣子。还有,我要留姥姥用午膳,叫厨房准备些老人家爱吃的。火腿炖肘子来一道,荔枝肉来一道,香酥鸭来一道,宫保鸡丁来一道,鸡汁松茸来一道,燕窝冬瓜来一道,牛奶茯苓霜来一道,鱼头炖豆腐来一道。等二姑娘和琮哥儿下学了,叫他们带了巧姐儿来见客。” 第71页 周瑞家的没成想凤姐儿竟真将狗儿一家当亲戚,便道:“奶奶太客气了些,你留他们吃饭是好心,就是她家去路远,太晚了不好。” 凤姐儿就道:“只要姥姥不急着回去,留她两天又何妨。” 周瑞家只当她在说笑。 凤姐儿在迎春屋里一面用膳一面和周瑞家的说话,等小丫头来说姥姥和板儿用完膳了才过去。 凤姐儿才进去,姥姥就要拜。凤姐儿想着那一世她缠绵病榻,也就姥姥和老祖宗待她还好,哪里受得起她一拜,三步两步走过去搀起来,亲自牵了她上炕道:“我们做小辈的,本该去看看姥姥,只是这深门大院的,出门不易,还望姥姥体谅。姥姥不知道,您今儿能来,我又多欢喜。” 刘姥姥咧嘴笑道:“我能见着奶奶就是上天给的福气了,哪能叫奶奶看我们。乡里乡下的,没得埋汰姑奶奶。” 凤姐儿抓了果子给板儿道:“瞧,因着不太走动,这小一辈儿都不认得了。哥儿叫什么?嫂子生了几个孩儿?” “承奶奶惦记。我闺女生了两个,这个叫板儿,还有个女孩儿叫青儿。” “嫂子好福气,一儿一女的正好凑个‘好’字,我这做姑姑原不知道,既知道了,少不得给个见面礼。”凤姐儿转而吩咐丰儿道:“去己丑号箱子里拿两对小金镯子、两个小金项圈,再去己寅号箱子里拿两对小银镯子、两小银项圈,再把姑娘还没用过的头绳、宫花、珠钗找些给青儿戴。” 刘姥姥直念佛道:“我的好奶奶,这礼也太重了些。” 凤姐儿就道:“姥姥不知道,我一见您呀,心里就欢喜。这也是前世的因果了,今生咱们就这么着吧!不知道姥姥家里事多不多,若是不多就在这住两日。” 刘姥姥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这副嘴脸,哪里见得人,没得给姑奶奶打嘴。” 凤姐摇头道:“谁又天生富贵呢!就我家,往前数个五六代还指不定如何呢。姥姥尽管放心住下,我也不怕人说。且我还有个小叔子,和板儿一般大,叫他们一块儿玩去!下次您可得把青儿带来,总得让我见见小一辈儿的,也让小辈儿相互见个礼。” 周瑞家的见凤姐儿和刘姥姥聊得来,就和善姐打了个手势去了。她见了丰儿捧出来的首饰,面色微变。她这回算是露脸了,只是这脸露的太大了! 凤姐儿手面也太宽了些!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哪用这么着。这可叫她跟太太怎么说。 凤姐儿跟姥姥说好了留两日,就叫了针线房的人来给姥姥量身,“姥姥多住几日,我叫她们给你和板儿赶几套换洗衣服。” 不一会儿,周瑞家的就来回道:“太太让您招待着,晚些时候再请姥姥过去。” 凤姐儿便道:“晓得了,你先去吧。我这不好说歹说,总算劝下姥姥住些时候,等晚些时候就带她过去给太太请安。” 等周瑞家的走了,凤姐儿就对姥姥说道:“姥姥今儿来的意思我明白。这亲戚之间,本不待您来就该照应。只是一家子事多,总有想不到的时候。我看您年纪大了,开口求人也没意思。晚些见到了太太跟前,您只管说来请安的,旁的话别提,必不叫您空手回去。” 凤姐儿去年庄里铺里的租子还给了贾琏,今年庄子里的租子还没送来,凤姐儿手头上也只有两百多两的现银。她怕姥姥为生计发愁,就拿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来道:“姥姥且拿着这些回去家用,有余钱就多置几亩田地,农闲了就带了板儿青儿过来玩。” 刘姥姥抹泪道:“我这是哪世修来的福气。” 凤姐儿想到那世,也抹泪道:“总归是您心好,才修来的福气,且欢欢喜喜收下吧。” “那就多谢姑奶奶了。” 第39章 凤凰涅槃12 因着刘姥姥来了,又到年底了,凤姐儿索性给自个儿放个假,只和刘姥姥天蓝海北地胡聊。 正说笋煨火肉如何鲜香的时候,周瑞家的又来了,笑道:“看我一天都来多少趟了,二奶奶千万别烦,姨太太让我送花来。” 凤姐儿见里面还有八枝花,便问:“还有谁没送?” 周瑞家的回道:“奶奶四枝,二姑娘两枝,林姑娘两枝。” 凤姐儿就笑道:“那还得烦周姐姐再来一趟了!二姑娘还在学针线,我一个做嫂子,哪有先挑的道理。你先去让林姑娘挑了再过来,那时正好二姑娘也下学了,就有劳周姐姐了。” 刘姥姥看凤姐儿行事,只道这大家子的媳妇儿难做,一点都错不得。 等周瑞家的出了门,凤姐儿就似无意中说道:“唉,这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因姑妈去了,老祖宗接了她来,分外疼惜。我们家也有四个姑娘,这大的进了宫,二姑娘就我姑子,另两个养在老太太屋里,一个是叔父的女儿,一个东府里的。老祖宗前些日子说屋里人太多,就让先珠大嫂子领了两个姑娘别住。” 凤姐儿弹了弹窗子道:“这屋里闷得慌,待我打开窗户。”唬得听壁脚的周瑞家忙不迭地走。 凤姐儿嬉笑了一会儿,小声道:“太太这会子正和老祖宗打擂台呢!这老祖宗把外孙女排在了孙女前头。太太就……” 第72页 刘姥姥看凤姐儿跟自个儿使眼色,就问:“这不是姨奶奶让送的吗?” 凤姐儿拍腿道:“哎哟,我的姥姥。这姨奶奶家的使唤丫头还少吗?偏偏让太太的心腹送!这是做妹妹的闻弦音而知雅意呢!找了机会给做姐姐的出头。这起子奴才,最会见风使舵了。” 刘姥姥合手道:“阿弥陀佛,这弯弯绕绕的,比下一日地还累。亏得是姑奶奶您生在这豪门大户,换了我,就如那闷眼的苍蝇,嗡嗡乱撞。” 凤姐儿道:“这也没什么,把前后左右的事儿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且不知者不怪,姥姥尽管放心在这里住。” 又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平儿抱着巧姐哭兮兮地回来。 “这是怎么了?”凤姐儿问。 平儿回道:“要学了板儿玩泥巴,不肯回来,瞧这头发丝上都是泥。” “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玩个新鲜。去端四盆水来,一盆子洗脸洗手,两盆子洗头,一盆子洗澡。姥姥您先坐着,我带姐儿梳洗了过来。” 姥姥坐在想:“这板儿玩得一身泥回来,可怎生是好。” 凤姐儿又道:“等琮哥儿回来,问他要身衣裳,先给板儿换上。叫厨房备好水,等板儿回来给他洗头洗澡。” 巧姐儿洗完澡出来,迎春、琮哥儿都下学了,周瑞家又送来花,迎春正挑着。 等迎春挑了两枝,凤姐儿挑两枝让善姐送给东府的蓉大奶奶去,“这剩下两枝,我就借花献佛,送王家嫂子了。还望姥姥不要嫌弃。累周姐姐来回奔走,不嫌弃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周瑞家的忙道:“这本是我考虑不周,还要谢奶奶提点,哪还好意思留下来用饭。奶奶今儿也忙,我下回来叨扰,先家去了!” 凤姐儿引迎春和琮哥儿跟姥姥见了礼,又等板儿收拾妥当了,让小辈儿厮见一番,然后吩咐道:“平儿、麦儿、丰儿,你们带了巧姐、琮哥儿、板儿去迎春屋里用饭,用桌椅摆在正堂里就可以。我跟姥姥就自自在在边吃边说笑,就不管几个小的了。” 平儿等人领命带了孩子下去。凤姐儿就抚着迎春的手道:“这回你要做个东道主了,好好照顾他们。” 迎春笑应道:“成,嫂子,我尽量看好她们。” 凤姐儿摇头只笑,对刘姥姥道:“这几个孩子皮的,我都管不住。” 迎春含笑回屋道:“今儿有客在。琮哥儿,你若不好好吃饭,就多描两张打字。若好好吃呢,我就叫先生少让你描两张。同样,巧姐儿若不好好吃饭,今儿下午就拘在屋里。若好好吃呢,就许你下午和板儿哥哥到处疯!” 小孩子用饭就喜欢人多,许是板儿用的香,巧姐儿也一口接一口地吃。凤姐儿看了都啧啧称奇,对姥姥道:“姥姥若是放得心,翻过年,就送板儿、青儿过来读书念字。我拿她们当亲侄儿、侄女对待,一应分例都如琮哥儿、巧姐儿,你看如何?” 刘姥姥喜而后忧道:“姑奶奶好心,本不该辞。只是我有这么一层考量。这小孩子家家的,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大了家去该嫌弃了。” 凤姐儿一想这也有道理,就没有强求,只道:“姥姥说的是,只孩子们哪天想过来玩玩,只管送来。” 吃了饭,善姐带着尤氏的丫头银蝶儿过来。银蝶儿来回道:“我们奶奶请奶奶明儿过府去逛逛!” 凤姐儿因着有那一世的记忆,知道是蓉儿媳妇儿为了兄弟秦钟进府念书的事儿。容儿媳妇也不过是想让她帮着说两句,要见的真佛是宝玉。 那一世,她就是挑了个宝玉在的时候给老祖宗请辞,引了他去。只是这秦钟在学里闹得好没意思,还连累得蓉儿媳妇病更重了一层,也是个不知事的。 凤姐儿推辞道:“家里有客,你跟珍大奶奶说改日再去。” 不一会子,银蝶儿又来说:“我们奶奶说了,不拘什么亲戚,都带过见见,没得一家子不认识一家子的道理。” “放她娘的屁,我们王家人什么时候跟她是一家子了。跟你们奶奶说,我明儿定一早儿就过去,我这亲戚就不带去了。” 稍过些时候,凤姐儿就带着姥姥、板儿去给邢夫人请安。 邢夫人想不到眼睛朝天的儿媳妇家也有这么一门子穷亲戚,很高兴地接待了刘姥姥,打赏了板儿一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话里话外地跟她打听家里的情况,又吩咐凤姐儿:“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来一趟不容易,好好招待人家。” 凤姐儿含笑应是,带着刘姥姥去了王夫人处。与邢夫人的欢喜不同,王夫人肃着一张脸,问了问狗儿家的境况,给了板儿个荷包就教凤姐儿带了人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兴致倒好,与刘姥姥话了一阵子家常,留姥姥用了晚饭才让凤姐儿带她回屋。 次日,刘姥姥看天不太好,恐要下雪的样子,就跟凤姐儿说:“这雪一旦下了,还不晓得几时才停。这雪化时路最难走。姑奶奶,我感激您一方好意留我,只是家里等着我回去。” 凤姐儿听她这么说,也不苦留,派人套了骡车送她回去,又吩咐丰儿:“给车夫打赏好,别叫姥姥破费。还有,去柜子拿两吊钱给姥姥,好叫她办了年货回去。我前儿自买的果子各色给姥姥称两斤,屋里常用的丹药也一样拿两瓶,再去厨房把制好的酱料挑常用各装一瓶子,那或槽或腌的鸡鸭鱼肉都拿些,那来不及做的衣裳料子都叫姥姥带回去,另外,把我不常穿的衣服挑几件新的给姥姥带回去狗儿嫂子穿。” 第73页 姥姥听了,连忙推手道:“姑奶奶,断断使不得。这叫我怎么好再上门。” “这有什么不好上门的。这是您头回来,我才这么着。再者,屯子里的人晓得您来了,都盼着您回去说新闻呢。我给这么些东西,也是为了显摆显摆,姥姥就如我的意吧!” 姥姥只好收下道:“我去给老太太,大太太,姑太太告个辞?” 凤姐儿正好去请安,就带了人去。她走前吩咐善姐:“拿十两去厨房,叫她们把今儿拿走的东西填上,再一人打赏一吊钱。” 邢夫人跟姥姥说了些常来的客气话,就跟她们一同去了西院,陪着姥姥去辞了王夫人,又一同去老太太处。 临行,王夫人让吴兴家了送来一包银子,并道:“这一百两银子是太太给的,叫您回去或买些田地、或做些生意,往后别求亲靠友的,面子上不好看。” 刘姥姥千恩万谢地收了,笑道:“还请姐姐替我谢谢太太。” 老太太也使了鸳鸯给刘姥姥送了一些衣服,“都是新的,外头孝敬来的,老太太也不穿,还请姥姥收下。” 最让凤姐儿想不到地是,贾琏竟亲自赶了过来,手里提了四五个包袱,一面指着小厮搬东西一面对姥姥道:“老人家,这一包是我还没穿过的衣裳,给狗儿哥,大小改一改就成。还有,这三包是三百两银子,给狗二哥置些家业。这一包是小孩子启蒙的书并一些笔墨纸砚,家里有余钱就送了板儿去私塾吧!” 凤姐儿见他这么热情,心里凉透了。她猜,那一世她死后,家里肯定是不好了,刘姥姥说不定帮了大忙,贾琏才这么着。那她的巧姐儿,不知道落得如何境地。不,她死前就将巧姐儿托给了姥姥,说不定姥姥帮的就是巧姐儿。 有姥姥相帮,巧姐儿定有个安身之所,这就千好万好了。 凤姐儿握着姥姥的手流泪道:“您老人家得了闲,一定来看看我和巧姐儿。” 刘姥姥忙举了衣袖给她擦道:“唉,姑奶奶,您快别这样了。您一哭,我这心肝揪的疼。” 凤姐儿破涕为笑道:“等天儿暖了,地里的活儿做完了,您一定得过来歇歇。” 第40章 凤凰涅槃13 刘姥姥去后,凤姐儿就带着宝玉去了东府。果然,宝玉在见了秦钟后就说要带他去家学念书。 蓉儿媳妇也求道:“还请婶子去老祖宗面前说几句好话。” 凤姐儿嘆气道:“这家学里头人多口杂,何苦送那儿去,没得惹些闲气。就是送私塾里去,也比这好些。”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在哪里不是一样。”秦氏也嘆气道:“一则,家道艰难,实在请不起业师。再则是,跟着宝玉,好歹叫他长点见识,也没人敢欺负他。” 凤姐儿嗤笑道:“我这一句话,倒引出一而再的,何苦来。说句不好听的,管着这个大个家,哪里掏不出一二点银钱来。” 秦氏就道:“这么大个家,哪里是好管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上行下效,你敢做初一,下人们就敢做十五。况我不像婶子,大家子出身,嫁妆就够用一辈子,人都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更要在这上面小心了!” 凤姐儿也晓得她的难处,只道:“我劝也劝你了,只日后出了官司别怪我。我就多句嘴,在老祖宗面前说个一二。” 秦氏拂身道:“多谢婶子了。” 凤姐儿带着宝玉在东府玩了一日,至天黑,尤氏问派了何人去送秦钟,媳妇子们回说是焦大。那焦大喝醉了,正在院子里大骂。 那一世,家里有焦大这种以下犯上的奴才,凤姐儿是很愤怒的,上了车还让贾蓉远远打发了他。 如今一想,倒是东府里不对。像这种为祖上立过大功的奴才,就是不重用,也要荣养,哪有叫他黑夜送人的道理。 东府可以慢待焦大,上面就能慢待荣宁二府,都是新主子不卖老功臣的帐罢了。 凤姐儿听尤氏说了焦大做过的贡献,就说:“这样的老人家,就该好好的养着。他这样的忠心人,咱们做小辈的不好好待着,以后谁肯对我们忠心,还不怕我们的子孙有样学样。说句让嫂子恼的话,这焦大就送了我吧!他是上过战场的,我请他去教琮哥儿功夫。” 尤氏就道:“什么好东西,就值得你这么稀罕。罢罢罢,这宗佛就送给你拜了!”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来时,焦大还在骂个不休。凤姐叫车停下,拉了帘子道:“给你焦爷爷套了车,送梨香院来。” 凤姐儿扬了扬手里的身契,对焦大道:“往后您老就是我梨香院的人了,专教我家琮哥儿功夫,是好差事吧?” 焦大冷眼瞧着,这一家子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再留下来也没意思,又想贾琏夫妻这些年行事不错,就跟了去。 回了梨香院,凤姐儿吩咐旺儿道:“把前院的东厢耳房收拾出来给你焦爷爷住,西厢耳房随你焦爷爷布置成练武场。吩咐帐房,往后焦爷爷的月银、吃穿用度,一如琮哥儿的先生,明天叫人牙子过来,让你焦爷爷挑个可心意的丫鬟小厮。” 屋里,贾琏正等着凤姐儿。等她收拾完了,让丫鬟下去后,就把一个雕花紫檀盒子推道她跟前:“我那改进的法子并制作发条的器具给了一个皇商,卖了三万银子,我让林姑父帮着买了两个庄子,还剩了三千银子,我兑成金子并田契放里头了。” 第74页 凤姐儿看了一下,见田契上写的是他自己的名,更没兴致了,只问:“一年有多少租子。” 贾琏翘着二郎腿,得意道:“不收实物,全换成现银,一年最少两千两。” 凤姐儿心里的算盘一拨,就道:“你产业一年里的出息,现银有四千五百多两了,可这一年年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些年不知赔进去多少。” 贾琏拱拱手道:“应该的,这些年辛苦二奶奶了。” 凤姐儿没心思搭理他,算了一下自个儿一年赔进去多少。她的庄子大都在都中附近,实物收得多,又不能卖,不是送了做年礼就是贴到家用里了。 要不是苏州太远,她就该收了贾琏给巧姐儿的庄子。这一年光实物就贴了一千五百两,现银有一千多两,这一年下来就两千五。这么下来,十年就是两万五两。行了,不能再想了。 贾琏见凤姐儿面色不好,就说:“你也别太厉害了,就不能让我有点东西!” 凤姐儿把帐一算,说道:“不说我,就说我和巧姐儿,一年哪就用到了一千五百两呢。这平常人家还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穿你什么了,吃你什么了,尽往外贴了。”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要我说,你花用也太大了些,这先生请了两个不说,家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不用,还一年三四两请个刺绣娘子回来。方才听人说,你还把焦大那祖宗弄回来了。要我说……” 凤姐儿把眼睛一斜,贾琏就改口道:“要我说,你这事情做得不差,正好我每日练拳练枪也要个教教。” 凤姐儿就嘆气道:“都说我爱钱,这一桩桩一宗宗,哪不要银钱。我这人就这样,爱面子,好显摆,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只能想办法多捞点银子。” 贾琏想到她上辈子做的那些事,赶紧道:“你可别胡来,别学那些穷疯了的放印子钱,断官司的事更不能沾手。” 这话一出,她敢断定贾琏和她一样是有了奇遇后重生的。凤姐儿只想问一问后来巧姐儿怎么样了。可显然,他是不打算说的。 贾琏看凤姐儿蔫蔫的,哄她道:“那三千银子就给你了,欢喜点,都要过年了。如今咱们这日子也不比谁差了,想想咱刚搬出来那会儿,日子多难。这才三年不到呢!” 凤姐儿想想他这话也不差,等她的化妆品方子一出来,也就不差钱了。翻过年,等过了农忙时节,凤姐儿又请了刘姥姥过来,给了她三千银子,并道:“姥姥千万收下,有了这笔银子,你家里日子就好过了。往后再来,我就不这么着了,咱们就当亲戚间走动。您有时鲜的瓜果蔬菜,也送些来给我尝尝。” 刘姥姥见她说得真心实意,只得抹泪收下,哽咽道:“姑奶奶,我们这遇着了你就如遇到了菩萨。” 凤姐也没抹泪道:“菩萨也有自身难保的时候。姥姥,若哪一日我们府里不好了,还望您救救。我就罢了,我的姐儿您千万保上一保。” “奶奶何必说这丧气话,这府里只有更好的。” 凤姐儿凄凄一笑道:“外头看着鲜花着锦的,里头不定怎么烂呢。姥姥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记着我今儿的话吧。” 刘姥姥见她说得真,只有点头道:“姥姥我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饿着姑小姐。” 凤姐儿就笑着跪道:“那就谢姥姥。”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使不得,使不得。”姥姥赶紧扶起凤姐儿道:“我还有件事求姑奶奶呢。就我家青丫头,在家里整日也是田间地里胡闹,我就想着让她来府里学些眉高眼低,也不让她来当小姐,就是服侍巧姐儿也是福气。” 凤姐儿摇头道:“姥姥说笑了,这亲里亲戚的,如何能够呢。姥姥这看不起我不是,一个小娃娃,我还养不起了。正好巧姐儿也要开蒙了,姥姥赶明儿把青儿送来就好。” 姥姥听了,立马就要回去接了人来。凤姐也不拦她,只嘱咐了小厮车夫将她好好送回去。 青儿比巧姐儿大两岁,性子又泼又辣,活脱脱另一个凤姐儿!凤姐儿十分钟爱,让她和巧姐儿住一屋,和巧姐儿一样配了一大一小两个丫鬟。 青儿来了后,巧姐儿更疯了,今儿扑蝶、明儿抓蜘蛛、后儿放风筝,没一日落屋里。 凤姐儿也不管她,就让她们松快这大半年,明年就给她们请先生。 凤姐儿一心扑在她的化妆品实验上,还请了一个于美容有心得的大夫回来,搜集各种美容养颜的方子,又结合异世的技术,不停地实验,连秦氏病了都只去看了一两回。 等到她的方子出来之时,秦氏却病逝了。恰在这时,林如海重病的消息传来。 他们夫妻去东府哭了一场回来,贾琏怏怏不乐,在屋里嘆气道:“我前些年去扬州,就见姑父身子不妥,千叮万嘱叫他好好保重,不想还是病了,如今老祖宗叫我送妹妹过去呢。” 凤姐儿劝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姑父子息不丰,未尝不是他身子不妥的缘故。你就不要庸人自扰了。我这些年为家业揪心,对林妹妹多有疏忽,实在愧疚。你路上多照顾一下妹妹。” 凤姐儿替贾琏收拾好行李,又把方子给了他,比了手势道:“没有这个数不许卖。” 第75页 “你异想天开吧?”贾琏不肯收方子,只道:“我的钟表方子都只卖了三万,你竟肖想这个数。” 凤姐儿反驳道:“这一座钟能用个十几二十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的。这化妆品能用多久,还可以散开来卖。不说我,就是府里的丫头,谁买不起。不说别的,就咱府里一年赚个上千两稳稳的。” 说着,凤姐儿拍手让丰儿和善姐进来,这平日姿色平平的丫头竟也艷光四射。 贾琏大为称奇,拍膝道:“就是再翻个倍都使得。” 凤姐儿也嘆息道:“要不是咱不能经商,我就自个儿开间铺子卖。” 翌日一大早,一家子就送了贾琏林妹妹南去。凤姐儿特特送到了码头,回来就说不舒服,怕是伤风了。 第41章 凤凰涅槃14 那秦氏之丧,已议毕停灵一月。贾珍因尤氏旧疾复发不能理事,听了宝玉之荐,到西府请凤姐儿来管里院之事,不巧就听说凤姐儿染了风寒,只能拍腿嘆息。 这邢夫人、王夫人都管着一家子的事,又是长辈,贾珍不好劳动,只得回家和尤氏陪小心。他见尤氏左右不理,就砸了茶具,放了一番狠话而去。 尤氏哭了一场,病反而好了许多,又强不过贾珍,只得勉强撑起身子理事。 凤姐儿这伤寒才渐渐地好了,只每日和妯娌们去那边哭灵,其余一事不管。 她心里不免惦记着张金哥一事。那一世,她贪图金银,害了一对有情人。这世是,她要还了这一笔孽债,便派了人紧盯馒头庵的动静。 那老尼一来府里,凤姐儿就使了小丫鬟去听壁脚,确定了七八分后就在安排了人在老太太跟前递消息。 “那吴兴一出府,就叫老太太屋里的人捆了”来旺家的回道。 不仅如此,就是那馒头庵也叫人围得跟铁桶一般。 自那日起,王夫人就称病不出,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李纨。 凤姐儿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前前后后算了一下,也不欠谁了。至于贾瑞一事,凤姐儿没有丁点儿良心不安。今生,贾瑞也不曾来惹她,倒是相安无事。 诸事办妥,凤姐儿就将所有心思放在巧姐儿身上。 巧姐儿如今五岁多了,也上了大半年学了,已经念完了《三字经》,正学《龙文鞭影》。这本书有近六百句,一句八个字,几乎每句都有两则典故。 凤姐儿和女先生商议,在一年以内念完这本书,也就说一天最少要学两句,听四则典故,还要认十六个字。此外,凤姐儿还让先生每日教五个常用字。 小小的巧姐儿每日叫苦不迭,凤姐儿只得想了一些认字游戏,和先生带着她和青儿的陪读丫鬟一起玩。 这下巧姐儿有兴趣了,下了学也要完认字、指字、摸字、找字、钓字、向前进、好记性、谁不在了的游戏,等闲连院门都不出。1 凤姐儿又怕她闷坏了,况且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才健康活波。巧姐儿倒是对琮哥儿习武感兴趣,凤姐儿却犹豫让不让他学。 焦大就道:“女孩子家家,学外家功夫不像样。奶奶要真有心,就给她请个内家子。” “恐怕不好请。”最重要的是,跟江湖上的人有过多牵扯不好。 焦大却道:“我倒认识一个镖头,她有个妹子新寡,练得一身好俊的功夫,奶奶要不要看看。” 凤姐儿皱眉道:“新寡就出来,是惹上了什么官司吗?” 焦大冷笑道:“还不是府里干的好事。” 凤姐儿竟不知道有这等事,便问:“这与我们府里有何干系?” 焦大嘆气道:“还不是那起仗势欺人的奴才!那镖师的妹子嫁了一个古董商,家里藏得历朝好字画,其中有一副字乃是行楷鼻祖名品。他有一好友也是古董商,想借字观摩,设宴招待。不知为何,那字观着观着就成了赝品。那镖师的妹夫如何肯善罢甘休,当场就要报官。在座的人却说,他本来收藏的就是赝品。官差来搜索一番,实无所获。我那好友的妹夫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赝品回家。只是心里如何肯过得去,就把框他的古董商从头到尾查了一番。原来框他那古董商原系贼,在乡里犯了事,隐姓埋名做了古董商。他心里藏了一股气,就嚷嚷着要告古董商来历不明,以期人为了息事宁人把真迹送回来。” 凤姐摇头道:“这人太蠢!他不该嚷嚷的。这一嚷,那人就把真迹送回,还不坐实了自个儿来历不明。” 焦大也摇头道:“这不是他最蠢的地方。他最蠢的是没把那古董商奴才出身的娘子当回事。哪里能想到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他家破人亡呢!” “那奴才是我们府里的?”凤姐儿急急地问道。 焦大嘆息道:“框他的古董商叫‘冷子兴’。这府里呀,太爷晓得了该从坟头上爬出来了!” 凤姐儿跌坐在椅子上。那一世,就是她替冷子兴圆的事。 她惨白着脸道:“你把人请过来吧!” 凤姐儿木木地回屋,躺在炕上出神。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一世的树倒猢狲散,食尽鸟头林,她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如今经了那一遭,知道了厉害,就少不得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 前生做错的事,今世来还吧! 第76页 “只是人来了,住哪里呢?”凤姐儿忍不住心烦。 陈姨娘有了身子,再过几个月梨香院又要添个婴儿。琮哥儿也大了,本该挪去前院,只是屋子被芃哥儿占了去。才五岁不到的人,也不知道绿漪怎么捨得。唉,都是屋子少闹得。凤姐儿决定在屋后的空地建几进屋子。 凤姐儿去求了老祖宗,又得了跟大太太、二太太同意后,才去找人画图纸动工。这事必须快,再过个把月,元春封妃省亲的消息传来就晚了。 正值凤姐儿愁银子使的时候,贾琏的小厮就昭儿就从南边回来了。 “你这会子回来做什么?林姑父如何了?”凤姐儿问道。 昭儿道:“爷使我回来说几句话。林老爷怕撑不了几个月了。他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嗣子。那嗣子二十来几,长得好人才,已娶妻生子,举业有成,与二爷很是合得来。另外,林老爷将六成家财归于族中,以供祭祀、家塾之用。又将三成家财分与嗣子继承。剩下一成给了林姑娘做嫁妆。林姑娘这一成,林老爷又分作了三份,一份由嗣子保管,一份让林姑娘自己管着玩儿,一份交给咱爷。另两份都是产业,就爷保管这份是现银,林老爷让咱们爷帮着在都置些产业。爷就使了我回来,交代我赶紧办了,好让林老爷闭眼。” 凤姐儿想:“林姑父这世倒看开了!“ 那一世,林姑父死攒着这笔钱,得罪了合族,又听信老太太之言,以为林姑娘和宝玉婚事能成,把所有钱财都交给了老太太保管。不想老太太也有私心,先是把这笔钱挪来建园子,后又拗不过太太,让宝玉娶了宝姑娘,害得林姑娘含恨而终。 “林姑父想给姑娘置什么产业?”凤姐儿问。 昭儿回道:“房子一间、铺子两间、庄子两个,银子已经托镖局送来了,不日就到。还有,奶奶让爷办的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正请奶奶裁决。” 凤姐儿正了正身子,来了兴趣,问:“如何了?” 昭儿又跪着恭喜道:“不得了,奶奶,都抢着要呢。爷看有两家最好,一家翻了个倍。一家没出这么高的价,就找了个巧宗儿,弄清了爷的来历,把咱家祖坟附近近三十顷地买了下来,又说他在都中有些许产业,随我们选了添数。爷私心里欢喜那些祭田,又怕奶奶不肯,就叫我带了人回来。等奶奶哪一天有闲了,去看了他都中的产业再做决定。” 凤姐儿一听就明白了贾琏的心思。她算着再过几个月府里就要建园子了,到时候真金白银运回来,只怕要添在里头。如此一来,还不如直接换成产业划算。 凤姐儿是个急性子,将林姑父所託之事禀明贾母,藉此机会去看了那脂粉商人的产业。最后,凤姐儿选了三个大小不等的庄子,两座三进的宅子、两座二进的房子,五座四合院,三个繁华地段的铺子、四个临街的铺子,抵了近十一万两的款子。 在过契时,凤姐儿直接将一个十顷的庄子,一座三进的宅子,三个繁华地段的铺子直接放到了黛玉名下。这产业比林姑父给的银子多了上万两。 凤姐儿这么做一是为了还上辈子欠的债,二是昭儿带回来的东西里藏着一张田契。贾琏信中说是林姑父送的,托他们夫妻照顾黛玉。 凤姐儿并不打算收这笔钱。她估算了一下,那个庄子值个两万两。剩下一万,她就暂且为黛玉存着,等她出嫁再添妆。 这之后,凤姐儿又将一座二进的房子,并两座四合院放到刘姥姥名下,并言明两座四合院是送的,那座二进的房子是藏在她名下以防万一的。 剩下的房子铺子庄子租出去,一年就有四千的租子,刨去实物,也能收个两千三四的现银。加上原先的产业,一年进个五千五百两现银都是少得。 王熙凤得意地想:“如今我在这府里可以横着走了!” 等金陵那边传来贾琏又购置了祖产的消息时,凤姐儿的新起的院子已建了大半了。 贾赦、邢夫人把凤姐儿叫去问话。凤姐儿细细把缘由一说,贾赦夫妻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讨儿媳妇银子花。 不过,府中另有一种风言风语,只说贾琏“卖了林姑娘”不知捞了多少好处。 按本朝刑律,未出嫁的独女可得父母全部遗产,出嫁得三分之一。林姑娘好好的一个在室姑娘,又无兄弟姐妹,竟只得十分之一的财产。 贾琏是林姑娘母家派去的人,竟由着林家这么来,肯定是和他们暗通曲款,从中抽成! 贾母对此并不是毫不生疑,竟让赖大亲自去一趟。 那一世,大家一伙儿昧银子,倒是风都不透。这世,她和贾琏都光风霁月,倒是众口铄金。 凤姐儿懒得去解释,只等那些化妆品出来他们就消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识字游戏是百度的 第42章 凤凰涅槃15 且说贾政寿辰那一日, 元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合府无不欢喜。不许久, 又有恩准省亲的消息传来。 府里热热闹闹地要修园子时, 凤姐儿一主一次的三进院落已经建成了。这个三进院落并不小, 虽然比四进院落少一排后罩房, 但左侧加了两排小院,竟比四进的院子还大一些。这建院子的银钱加上家具装饰的银钱,花了八千多两银子。 第77页 王夫人委婉地跟凤姐儿说过修园子的银钱不够, 凤姐儿笑笑不答言。 他们一家子相当就拿了个庄子就被分了出去, 连家用都不够。府里还指望他们贴钱?那是不能够。 凤姐儿算了一算,如果她搬到新院子去。贾琏将新得的庄子的租子添进去都不够家用, 还要将她新得的庄子的实物添进去才堪堪够。 这还不算青儿的用度, 还有巧姐儿武功师父带来的两个孩子的用度,以及迎春针线师父的用度。这三宗用度是凤姐儿贴补的,一年下来离一千两也不远了。 一个家里没有余钱是不行的, 否则定会像西院那边入不敷出。凤姐儿想趁着搬院子重新立规矩, 把主子奴才的吃穿用度都减一等。如此下来,凤姐儿总算不用贴补银子到院子里。 凤姐儿将家用整理清楚后就把所有主子下人召集起来,让丰儿将新例一说后, 道:“有想另谋出路的交了赎身银子就能出去,我们这里不留。但有一点,留下来若有什么不满,懈怠本职工作的, 仔细你们的皮。另有一点, 我搬去含章院后, 梨香院就交给两位姨娘管。” 陈姨娘和绿漪大吃一惊, 不可思议地看着凤姐儿,嘴里道:“奶奶,这怎么不可以!” 凤姐儿就笑道:“这怎么不可以!我将梨香院和含章院的用度分了开来。我算了一下,梨香院一年的用度是二千一百两,以后你们每月来我这领一百七十五两用度就是。这就是用度明细。” 凤姐儿一面簿自给陈姨娘一面道:“爷来信说,林姑父的丧事办理好了,他不暂时不回来,要留在南边苦读举业。家里的文武先生都是好的,不必辞去,就给芃哥儿启蒙。” 等绿漪看完,凤姐儿就问:“有什么问题吗?” 绿漪接过明细,见嚼用精细到按天算,又见最后总帐是两千零一十一两,也就是说奶奶给了八九十两的余银,便摇头道:“奶奶说的,能有什么问题。只是,我想讨太太一个恩典,把我娘家侄子接进院里陪芃哥儿念书。” 凤姐也不答她,只说:“按照前例,这院子也不难管,你们一定要替爷守好家。另有两点,一这院子的人事变动,一定要经过我同意;二是爷的吃穿用度都算在梨香院,你们就每季给他寄些东西过去。” 绿漪闻言变色。这钱和人事权都在奶奶手里,有她们什么威风,无非是捞点银子罢了。 凤姐儿就道绿漪聪明,又把含章院的费用明细给她看了,别的话一句不说。 绿漪见青儿和巧姐儿武功师父一双儿女的用度被列在体己贴补一类,脸刷地一红。她知道,奶奶无非是想说:“你要把娘家侄女接进来也可以,要么当奴几,要么就自个儿贴补!” 陈姨娘见奶奶不回绿漪的话,又见绿漪看了簿子脸腾地红了起来,就息了蠢蠢欲动的心。 摆平了这两位,凤姐儿又道:“梨香院虽然交给两位姨娘管了。可你们也别当我死了,但有偷奸耍滑,不好服侍的,我定不饶她。两位小主子要出了什么差错,仔细你们的皮。当然,这院里若有不公之事,也别怕,尽管来告我,定会清白处理。” 凤姐儿这么一改,不少下人交头接耳,竟真有五六个人要出去。 大浪淘沙,想走的无非是见油水不多要另谋高就的,凤姐不留,只是一定要拿赎身银子来。 也不知道哪个耳报神,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害得凤姐儿被叫道老太太跟前挨训。 “我们这样的诗书簪缨之家,不放人便罢,要放人就放得利利索索的。又不是犯了事撵出去,做什么要人家的赎身银子?你这样的大家子出身,何必像那等蓬门荜户出来的小家子气!咱们家何至于此!” “老祖宗消消气。”凤姐儿拍着老祖宗的背道:“这点子小事哪值得您动气呢。更有一层,我也是仗着您疼爱才敢这么做的。你要恼了我,那起子刁奴更往我脸上踩了。老祖宗,您要疼我,就先看看这个再说我。” 凤姐儿把用度明细单给了老太太,又一笔一笔地把用在下人身上的钱加起来,又比了一下总支出,嘆气道:“您看,屋里有一半的收入倒用在这些奴才身上了。这还是减了又减才能如此。不说我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丫鬟,就是爷加小厮也才四个伺候的。就这样,加上人情往来、给哥儿姐儿们请先生和我们几个的嚼用,就没有余银了。” 凤姐儿见老祖宗直接看了总帐,又把贾琏如何置办产业细细道来,并道:“不是我夸口,就二爷的产业也抵得过整个府里的五分之一了,更何况府里的产业除去老祖宗的又分成了两份。可以说,二爷一年的收入不说比得上府里的五成,也有三成。我们那边的下人共有一百零八个。我算了一算,这边最少有三百个,这吃的穿的又比我们那好了一倍不止,也就是说就下人们的花用就比我们翻了六倍。老祖宗,孙媳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府里早就在吃老本了,等老本吃完了,就要寅吃卯粮了,等卯粮用尽了,也就完了。” 凤姐儿见老祖宗怔怔的不说话,示意鸳鸯端了茶来,小心翼翼地伺候老祖宗喝下了,才道:“我有几句话对老祖宗说。” 贾母一手抓紧凤姐儿,一手挥退下人道:“好孩子,你尽管说。” 第78页 凤姐儿有些激动道:“老祖宗,我是真心为这个家好,才说这句话。依我看,我们这个家竟是叫奴才们搬空了。这外头好看,不如里头充实。别外头看着轰轰烈烈的,没几年就楼塌了。” 贾母嘆息道:“我竟不知闹到这个地步了!” 凤姐儿进言道:“老祖宗别嘆气,如今还来得及呢。咱们家大姑娘刚封妃,正是得意的时候,这时候退步抽身也没人敢奈何。您看除去东院和我们院里,这府里加上周赵两位姨娘统共才九位主子,哪里用得着哪么些下人。且,下人就是下人,何必把他们供成主子。咱们家不少下人还养着下人呢。这是有面子的事么?外头是好看了,里子却没了。再者,那起子奴才不定怎么仗着咱家的势,再外头胡作非为呢。您看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世家大族是因着豪奴纵事而灭门抄家的。” 贾母听得泪流满面,只道:“这家要败在我手里不成。原先我娘家也是这么着,烈火烹油般闹了几年,后头就败了,空有个名头。” 凤姐叩头道:“老外家好歹还有个名头呢。咱们家再这么闹下去,怕是名头都没了。老祖宗,还望您三思,早作决断。” “我是土埋到脖子上的人,没有不肯的。只是小的们享受惯了,只怕不肯。” 凤姐儿也流泪道:“老祖宗您是一片慈爱之心,只是惯着他们就是害他们。您能保证他们一辈子金尊玉贵地活着么?” “罢罢罢,我这老不死的就做个狠心人吧!好孩子,原是我错怪你了。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琏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我冷眼看你这些年只过着你们的小日子,还以为你把我们抛在了脑后,不想你心里都记得呢。” 凤姐道哽咽道:“老祖宗疼了我一场,我怎忍心您的子子孙孙没个好结果。就是为着您,我也不会撒手不管的。只是,老祖宗,不是人人都有您这见识、这魄力。恐怕,有些人是宁愿烂在温柔富贵里。孙媳还想求您一件事。” 凤姐儿冷着脸、肿着眼睛回了含章院。这院子她才搬进来,就要搬出去。 翌日上午,丰儿就期期艾艾道:“奶奶,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院里的人说,说您刻薄下人。不是,是老太太说您刻薄寡恩,要二爷休了您。已经去信了,奶奶,已经去信了!这可怎么办?” 凤姐儿冷哼道:“几个子奴才,倒比主子还要紧了。这贾家倒成奴才的天下了!休就休,这烂泥坑里我还稀罕待!” 丰儿唬得脸色发白,赶忙劝道:“您就少说两句吧!” “少说两句?”凤姐不屑地笑道:“我怕了谁,少说两句!出了这府,我是没吃没穿还是没用?我还怕琏二休了我不成。他休了我,娶奴才去不成!” 平儿也劝道:“奶奶,您何必闹成这样。不过就是几两赎身银子,您何必要呢。低个头,这事就过去了。” 凤姐儿站起来,把跟前的椅子一踹,骂道:“低头,我跟谁低头?跟几个黑心烂肝的奴才么?一个个日子过去下去了,才卖了进来,在这里好吃好喝地躺着,捞得荷包里鼓鼓的,还不知足呢。想脱了籍,还不肯付几两银子呢。” 第43章 凤凰涅槃16 庭院里, 鸳鸯奉贾母的令道:“二奶奶也别在家里吆三喝六指爹骂娘的,老太太说了,横竖只等爷的信来, 再做理论。” 说毕, 又指着院子里的下人说:“你们一个个的, 好好伺候着, 别看着哪个没脸了就使劲作践,人家还是主子奶奶呢。别让人说咱府里的奴才没规矩!” 凤姐儿闻言掀了帘子撑腰骂道:“拿了鸡毛当令箭的张狂东西!我的院子里几时轮得到你耍威风了?想在这院子里指东指西的,有本事进了这院子, 当了主子奶奶再说。打量着我不明白你什么想头, 不就是想当二房奶奶么!一个奴才种子,还把自己当个人物呢。” “你, 你……”鸳鸯臊得满面通红, 掩面而去。 平儿赶紧把凤姐儿扯进屋,嘆气道:“奶奶可消停些吧!为了一点子小事,还要怎么闹呢?鸳鸯虽是个下人, 也是替老太太传话的。你骂她, 就是打老太太的脸。这事可怎么了?到哪里说也是你没理。” 凤姐嗤笑道:“在这府里,有理没理的要紧么?讨好奴才才是正理呢!做主子的不像主子,做下人的不像下人, 就擎等着鸠占鹊巢吧!” 平儿不敢再劝,拉了丰儿退下。 迎春听了几耳朵,很是不安。她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年自在日子,若换了个新嫂子, 就是容得下她, 怕也不能像嫂子这般待她了。 不说别的, 就说嫂子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银钱, 都抵得过两个巧姐儿的花用。又每日里带着她管家理事,细教人情世故,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过如此。 和她一样不安的还有琮哥儿。他本是个爹不要娘不管的野孩子,来了兄嫂处才活得像个爷。嫂子又一心为他打算,先生换了两遭,就为了找个好的,又怕他念书亏了身子,还从东府找了个武师傅。就是厨房,也特特地安排了人为他准备宵夜。 在琮哥儿心里,只有二姐、嫂子、小侄女儿和兄长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老祖宗只是一时气话吧?”迎春搅帕子问。 第79页 琮哥儿假装镇定道:“老太太这么喜欢嫂子,等气消了就会派人追回书信的。再者,嫂子出身王家,王家二外祖又正得意,兄长只要不糊涂,就不会依着老祖宗。就是他肯听老祖宗的,王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些日子就多陪陪巧姐儿。她小孩家家的,听了奴才们的混话,指不定如何害怕。嫂子那头,我们一如往常就好。” 迎春依言去陪巧姐儿。巧姐儿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嘻嘻道:“姑姑,你忙自个儿的去,不用来陪我。你是不是也听那些飞短流长?我娘说了,横竖会带了我走。我是不怕的。就是您和叔叔,娘也说了,只要你们捨得下这侯府公子千金的身份,她也带了你们去。” 凤姐儿怎么可能这么说,不过是被巧姐儿闹得没法了,说了一句:“我肯带,还怕他们捨不得侯府公子千金的气派!” 巧姐儿这个鬼机灵的,就把这话歪派了过来,倒惹得迎春左思右想,不得安眠。 迎春倒不是捨不得这身份。她也在老太太跟前养了几年,如何肯惹老太太伤心。只是嫂子待她再好不过了,她实在捨不得这样的快活日子。 可嫂子一旦被休,或是回娘家,或是再嫁,都没有带着小姑子小叔子的道理。就是巧姐儿,府里也是不肯带走的。嫂子那些话,不过是哄着巧姐儿玩罢了。 凤姐儿每日在院里闭门不出,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家里人扯皮。她那混帐兄长王仁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凑她跟前说道:“这贾家也太不是东西!我妹子这样的人才,也容得他们挑三拣四。想休了你,没门!你休了那小白脸还差不离!妹子,你不要怕,待兄长去闹个天翻地覆,再带你回去,给你寻个好人家。” 凤姐儿笑问道:“兄长欲做刘兰芝之兄乎?” 王仁一愣,问:“刘兰芝是谁?妹子别和兄长掉书袋子。我有几斤几两,你有几斤几两,咱们门清。” “既如此,还请兄长告诉我,你在谋算什么?” 王仁把脸一拉,冷道:“妹妹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凤姐儿努嘴道:“对,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我未出闺时,但凡叫你从外头捎点东西,哪次不要被你抽掉大头。有一次给的银子不多,你就拿了东西糊弄我。” “半斤对八两,乌龟不要笑王八!妹妹也是个厉害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王仁想到那人说妹子手里最少有十几万金,挥手就给那贾家买了三十几顷祭田,而自个儿连个铜板都没见着。 王仁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就该让贾琏休了她,就该让无处可去滚回娘家。到那时节,他要什么,她还敢不依么?” 凤姐儿见他长得人模狗样,只一双眼睛熘过来又熘过去的,不知道想什么坏主意,就恼得要死。她只有这么个兄长,却是个不成器的,真是恨也恨死了! 她只得吞下一肚子气,一派老神在在道:“用什么用?我可没打发人叫你来管这事。再说了,叔叔也是有孙女的人,您老人家也是有女儿的,我就是不求你们,你们就能不管么?倒是妹子想差了,还以为您是来……” 凤姐儿抿嘴儿不说了,只起来作揖道:“还请兄长原谅则个!” 王仁拂了拂衣袖道,装模作样道:“本来是要管的。奈何一片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还不如就此放手。我就不信,以王家的门第,我的女儿会没人娶。只可怜我那外孙女,有个被休的娘亲,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王熙凤只想撕烂他的嘴,反而没事人似地说:“出了这个门,我还管他贾家人去死。我肚子里能出来一个,就能出来两个三个,谁把个丫头片子当回事。” 王仁瞄了眼她妹子的肚子,诡异地笑了,心想:“要不是生不出了,能把个丫头片子当宝?还打量他不晓得这屋里的事呢,也不知道着了哪位的道。能叫她妹子吃个这么大的亏,也是个了不得的。” “我今儿进门的时候,碰着一位穿着鹅黄纱儿的、眼角有颗美人痣的少妇,不知是妹夫的哪位小星?真真是我见犹怜。琏儿真是艷福不浅!” 凤姐儿极怒,指着王仁的鼻子骂道:“瞧你那副馋样!饿死鬼投胎么?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么?屋里人还少么?你们这些个男人,真该一个个地浸猪笼,再剥皮削肉挖骨,扔进茅房。” 王仁翘着二郎腿道:“妹子是想把琏二扔茅房吧?何苦来寻我晦气。你要恨,也很该恨自个儿不是个男人,琏二不是个女人。否则,他敢勾搭哪个,有几条命往塘里填的。” “你也晓得。”凤姐儿不忿道:“只恨世道不公。一个女子,再能干些,也抵不过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王仁见她妹子生气了,就笑道:“妹妹也不要对这我发牢骚,有本事就把琏二那几两肉割下来下酒。也叫兄长好生佩服佩服你。” 凤姐儿心想,“我几时把这话跟嫂子一说就好了。” “哥哥也别来挖苦我。我也盼着你有那么一日呢。你说咱这兄妹做的,有意思?你且走吧,看着你就心烦。” 就这么走了,不久白跑一趟了!王仁不依,只道:“好妹子,是兄长不会说话,晓得你心烦还火上添油。是兄长错了,请你原谅这一遭。不说别的,就说你是我妹子,我就不能看着你被休。那些祭田难道白买了么?咱们就是要走,也不能让他家占一釐一毫。他们贾家若是不答应,看我不嚷嚷众人皆知。看他家大姑娘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宫里伺候圣上。” 第80页 凤姐儿真被他说笑了,“你要敢嚷,你看叔叔打不打断你的腿!且看着吧,我等你为我讨公道呢,好兄长。” “妹子别不信。光脚不怕穿鞋的。叔叔敢打我,我就敢嚷他为长不慈,痛杀侄子,谋夺家业。他们这些为官做宰,要名儿不要?” 凤姐儿赶忙作揖道:“兄长真是好手段!您这么着,都吓得我不敢跟他们呛声了。要不我休了回去,还不知道兄长用什么法子对付我呢。” “你这说得什么混帐话!”王仁佯怒起身就走! 凤姐儿忙拉住他道:“兄长用了饭再去不迟。” 王仁这刚停脚,凤姐儿又道:“只是二爷不在家,倒没人和哥哥把酒言欢。丰儿,你去柜子里取一封银子给舅老爷喝个小酒。兄长,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去寻两三好友乐呵乐呵。若是二爷要休我,你可一定要来撑腰。我自问为这府里尽心尽力的,不能被人当破烂扔了出去。要走,要么义绝,要么分产析居都使得。反正,老太太这么说我了,我是没脸待在贾家了,哥哥定要为我讨个公道。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王仁一面拿了银子一面说:“妹子这是打发叫花子么?倒是那刘姥姥……” 凤姐儿作势要拿回来,王仁提着银子三步两步熘了。 第44章 凤凰涅槃17 这样的兄长!凤姐儿颓丧极了, 靠在炕上想心事。 丰儿小心翼翼道:“奶奶,太太叫你过去。” 去什么去!除了训人还是训人,搞得跟她亲娘老子似的。正经婆婆都不管, 她倒是管得宽!凤姐儿明知故问道:“哪个太太, 大太太还是二太太?” “二太太。” “她算你哪门子太太!”凤姐儿整个人都躺了下去, 理直气壮道:“就说我身子不爽, 改日去请安。” “奶奶,不好了,不好了。爷来信了, 不晓得说了什么, 老太太大发脾气,要赶了咱们这一房出去。” 凤姐儿冷哼道:“出去就出去!我还怕了不成。” “奶奶”丰儿跺脚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出去了哪有这么容易呢?不说别的, 就是名声也不好听。” 平儿在帘子外听了,进屋道:“你别劝!她这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咱们做奴才,只能看命,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命。” 凤姐儿心道:“你这命还不好?都能阴阳怪气说我了!” “你也别急, 不论我如何了,横竖有你好日子呢。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就跟你说了。昨儿许先生来求我, 想把你说给她侄儿邵安。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平儿跪下来道:“我从小儿就跟着您,在这深宅大院过日子,哪里见识过外面的天地。这要是出去了,哪里有活路!” “唉, 怕什么呢!我这是想出还不一定能够。你怎么就想不开?这路再难, 好歹还有路可走。跟着我走, 前面不定是万丈深渊。” “反正我都这样了, 最差还能差倒哪去!” 凤姐儿拉起她,细细地说道:“人往高处走!这许邵安我也见过,长得那是一表人才,比你大个一两岁,已经过了童试。你这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 平儿满面通红,吶吶不言,半晌才道:“我如何配得上!” 凤姐儿就笑道:“哪儿配不上?模样儿配不上?性情才智配不上?还是家私儿配不上?你赶紧儿别多想了,拿了赎身银子来,我好给你放籍。人家许先生都说了:‘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妻。’你何苦自轻自贱。你要生在豪门大户,又比我差什么。” 平儿赶忙道:“我如何敢跟奶奶比!” 凤姐儿一点儿都不信,心想:“你怕不止比了一次两次了!生得这样的品貌,又偏偏居于人下,心底如何也有不甘吧?” 凤姐儿体谅她在人之下,不得不谨慎小心,也不计较她口是心非,只道:“你放心,你就是出去了也饿不着。” 凤姐儿挥手让丰儿和善姐退下,从炕柜里拿了个雕花檀木盒出来,“这里面是两张房契,一个铺子,一个四合院,都是送给你的。” 平儿又跪道:“奶奶,这如何使得。” 凤姐儿耸肩道:“不白给,这铺子你去开个粮油杂货店,把庄子里送来的东西卖了出去。如今爷的产业够家用了,我也不必把这些东西贴在院子里头了。当然,我也不白叫你干活,铺租照付,另给一成收益做辛苦费。” “一成!”平儿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奶奶这么多庄子,一年少说也要送个三千两东西,一成就是三百两。她买到府里时,算是天价了,也就五十两。 平儿不是家生子,是乡里闹灾实在过不下去了,跟着人来都讨日子的。爹爹娘亲都在路上死了,平儿就被婶子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本是想把她卖去那下流地方,她命好,得了主子眼缘,花了大价钱买了回去。 刚进府那会儿,平儿谨小慎微,就怕丢了这样的好日子。只是时间长了,好日子过多了,也会想这样伺候人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会想将来是个什么下场。 是配个管事,子子孙孙都是奴才种子?还是做了小妇,生了孩子给小主子当牛做马? 第81页 这么想着想着,平儿就觉得这日子没意思极了,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老实实跟着主子,且看以后如何了局。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自个儿有这么大的造化,不仅能放了出去做正头娘子,还能嫁个有功名的人!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主子还能给她这么一笔嫁妆,这么好的一笔营生。 平儿哽咽道:“奶奶,您的恩情,平儿这辈子是还不完了,只能用生生世世来还了。” 凤姐儿摇头说:“不必还。说不定就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咱们这还来还去的,何时是个了呢。下辈子,最好咱们谁也不必还欠谁了,遇着了,就做一对好姐妹。” 平儿眼泪流个不止,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凤姐儿就笑道:“赶紧别哭了。我在这家里的名声就够臭了。你这么哭,他们还指不定说我把你怎么着了。” 凤姐儿把盒子往她怀里一推,赶人道:“赶紧儿出去吧,别把我也惹哭了。” 平儿回屋里一看,奶奶早就给她办好了良籍,地契也早就换成了她的名儿。她躺在被子上哭了一阵。拿了赎身银子去了奶奶院子里。 奶奶正为这事跟老太太闹呢,她不能拆了奶奶的台。 没过两天,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奶奶要把平儿姑娘放了出去,许了个好人家,一个个都来道喜,院子好不热闹。 袭人恭维道:“平儿姐姐,没想到你有这等造化。我们这一伙子人,怕是一个也赶不上你了。” 平儿笑道:“好好跟着主子,都有自个儿的造化。” “你这造化委实是我没料到的。你想,当初你们四个跟了过来,乐儿倒还好,再看看那两个,在你们院子里可还有点脸?最低等的奴才都能唾骂几句,轻易连院子都不敢出。如今更是连面都不怎么露了。” 平儿不喜道:“都是些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怪不得奶奶。” 鸳鸯就作揖道:“得了,得了,晓得你们主僕情深,再不敢说你主子一句不是了。好姐姐,就姑且原谅我这一会吧?” 平儿笑道:“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这些日子尽看你在我们院子里耍威风了,主子奶奶都要被你赶了出去了!” 鸳鸯摇头苦笑道:“两兵交战,苦了来使。否则,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了琏二奶奶。不是我说,她那嘴真真是浸了毒。哎哟,我真真该死,方才说的话就忘了。” 平儿劝道:“你且悠着点吧!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老太太总有要去的一天。这府里,终究是小主子们的天下。” 鸳鸯也是个剔透人。这古往今来,哪个贴身伺候先帝的奴才能在新帝跟前落着好呢。这老太太越倚重她,往后的日子越不好过。 她就想:“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这一刀。索性趁着老太太健在,耍了这威风!不然,有什么法子呢?” 鸳鸯如今也是骑虎难下,拍着平儿的手道:“也就你懂我的心了!” 平儿就道:“好妹妹,你既然看得明白,何苦就这么下去呢?” “不这么下去怎么着呢?” 平儿摇头道:“有舍才有得。这世上有谁离不了谁呢?妹妹自误了。” 袭人不解道:“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鸳鸯笑道:“既然是哑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只是平儿这一出门子,咱们几个也不晓得几时才能聚个头。” “老太太这会子是真要赶我们这一房出去么?”平儿问鸳鸯。 鸳鸯心思复杂道:“我竟不知二爷是这么个情种,死咬着不肯休了二奶奶。还说,要是敢不经过他同意,擅自休了二奶奶,就要出族背家。老太太气了个倒仰,说这样的不孝子孙还留着做什么,赶了出去干净。这几日,老太太想起来了就问二奶奶走了没。” 平儿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着?我们家那位也是,怎么劝都不听。这大老爷只二爷这么个嫡子,如何会让他走。再这么闹下去,吃亏的只有我们家那个。” 袭人笑道:“你何必担这个心!你们家奶奶敢这么闹,就有这么闹的底牌。不用我说,就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满府的主子奶奶的体己加起来,恐怕如你主子奶奶一个人的。” “就你会算计!”平儿苦恼道:“你不知道我奶奶兄长是个怎样的混帐人物呢。只怕出了这家门,奶奶这钱财性命都要落他手里。” “一家子兄妹,不至于吧?” 鸳鸯冷哼道:“就是一家子兄妹,才好算计!想不到琏二奶奶那样一个厉害人,也是个苦命人。” “要是命好,何必厉害呢?”平儿嘆气道:“林姑娘刚来那会子,温温柔柔的,哪里会说一句重话。后来,不也有人说她嘴巴子厉害。这都是逼的。” 袭人就问:“林姑娘还回来么?” “爷来信说了,近两年怕是来不了,在家里调养身子呢。至于往后来不来,一则要看老太太的意思,二则要看姑娘的意思。若是姑娘大了,在那边许了人家,许就不来了。” 袭人苦恼道:“这可怎么着,我家那个爷一天也要问个三四回。再不回来,命都要没了去。” 平儿撇嘴不答话,心想:见天儿为这个要死为那个要活的,也没真见那哪个死去活来。 第82页 鸳鸯是跟着老太太的,如何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思,抿嘴笑道:“那宝二爷定是能长命百岁的。” “你是说……” 三人正说得热闹,翡翠就来请鸳鸯,“姐姐快些回去,老太太正找呢。” 袭人摇头道:“老太太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鸳鸯一怔,若有所思地走了。 第45章 凤凰涅槃18 “你这小蹄子, 没事儿到哪浪去了?”平儿刚进屋,就见凤姐儿骂道。 主子这是怎么了?往日里都不问这些事的。平儿心里一疑,回道:“去和姐妹们告别, 说了一会子话。” 凤姐儿横了她一眼, 甩袖进了里间。 丰儿抱怨道:“姐姐可消停些吧!你是有了好去处, 我们可没着落。方才老太太使人来话, 问我们为何还赖在这里。奶奶就说,这院子是她建的,又没使公中的银钱, 如何住不得。这才把人打发走。” 说话间, 又见一熘的丫鬟婆子抬了一抬抬箱子过了,放到正堂, 见次打开, 说道:“老太太问奶奶,这些够不够?够了就赶紧搬。” 凤姐儿面色不善道:“跟老太太回,数了才晓得够不够。平儿、丰儿, 你就陪着琥珀在这儿数。善姐, 你进了跟我收拾东西。” 司棋听了动静,赶紧去告诉迎春。迎春吓得六神无主,只问:“琮哥儿知道不?他如何说?” 巧姐儿正在听课, 旭儿可不敢拿这事叨扰她。而且,奶奶尤其烦小丫鬟们拿家里的事儿逗巧姐儿,听说之前照顾巧姐儿的旭儿就是为着这个被赶出去! “琮哥哥,二姐姐, 你们跪在这儿做什么?”探春、惜春下了学, 去老太太屋里找宝玉, 就见这两位跪在庭院中央。 司棋替主子回道:“老太太要赶了二爷一家子出去, 姑娘在这儿求情呢。” 探春摇头不贊同道:“不是我说,琮哥哥二姐姐怕是跪错了人。你们该去求求琏二嫂子,叫她别这么固执。不说别的,就看在老太太往日疼她的份上,也该来低头认错。这在哪家,也没有和长辈犟的道理。况且,老太太是长辈,有理没理都占着三分理。没有老太太,哪有我们这群小的呢!” 麦儿回嘴道:“姑娘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嫂子虽和你是平辈,但也比你长一些,这有理没理的也占了一分理,且轮不到你一个隔了房的小姑子说三道四。还请姑娘牢牢记住这道理,永永远远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司书见自家姑娘臊的满面通红,怒道:“我们姑娘说什么,还轮不到你个做奴才的挑不是。” 司棋可不是省油的灯,立马怼道:“我们含章院的丫头就轮得到你来派不是了?” “赶紧住嘴吧!”鸳鸯出来劝道:“这老太太的院子里,轮得到你们歪歪唧唧的?再说一句话,仔细你们的皮。” 鸳鸯一面说一面扶贾琮迎春起来,“两位可别再跪了!跪坏了身子岂不是惹老太太伤心。老太太方才就生气了,说:‘我还没死了,他们就跪灵!我要死了,就如他们的意了。’你们也别嫌老太太话说得难听,这是捨不得你们受苦,逼你们起来呢。” 迎春听了,更是愧疚,问道:“老太太还好吗?” “姑娘再跪下去,恐怕就真的不好了。” 琮哥儿和迎春只得起来,跟着丫鬟们回了含章院,走前还恳求鸳鸯道:“姐姐,往日我嫂子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我们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还请姐姐多多劝解老太太,不要赶了兄嫂出去。” 鸳鸯摇头道:“我也不知劝了多少遍了,没用。” 老太太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拿定主意就不改。也不知道二奶奶是如何惹了她? 凤姐儿这行李还没收拾完,贾琏过了乡试的消息就敲锣打鼓地传了回来。 府中奴才不知如何是好,这道喜吧老太太才放话要赶人,这不道喜吧又实实在在是件大喜事。 贾赦原先虽为着贾琏一家子去老太太那求过两回情,也没太当一回事,就当是内院女人们在斗法。最后无法是一个旗开得胜,一个俯首称臣,能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长子得了功名,就不一样了!这不孝的名声是一点儿都沾不得。 都说他不爱做官!这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不爱权?可也要有实权!他那个空有名头的官,做得实在没意思!那就只能醉卧美人膝了! 这官做得不行,是贾赦的一重遗憾。他的另一重遗憾,是处处都比不上二弟。做官比不上,生的儿女也比不上。在这府里,他处处低二弟一头。这叫他如何甘心! 不成想,他的儿子大了大了,倒是改了性,懂得仕途经济的重要! 怎么样!老二有个做皇妃的女儿,他就有个中举的儿子。这女人嘛,颜色不常在。而他儿子,往后的路还长着了。 贾赦一面叫人抬了银钱去打赏一面脱了外袍去老太太院子负荆请罪,“老太太,琏儿年轻不知事,惹了您生气,都是儿子教子无方,您就打我一顿出气。” 贾赦又想这王子腾官运正旺,琏儿要往仕途上走,少不得要他提携,轻易得罪不得。这儿媳又是头蛮牛,轻易不低头。他也奈何不得,便道:“老太太,这琏儿媳妇头发长见识短,比不得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就原谅了她这回。” 第83页 屋里,贾政贾珍贾蓉一干爷们都来求情。贾母还有什么法子,只道:“我老了,奈何不得你们,且这样吧。” 贾母本是和凤姐儿商量好了把他们这一家子先摘了出去,如今看贾琏中举,不免又有了别的想头。 这贾家纵使是匹死马,她也想医活了。她不能看着贾家在她手里头败了!这叫她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做了这么一场大戏,临到头说改就改,凤姐儿如何肯甘心。她兀自指挥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嘴里念道:“说让我们滚就滚,说让我们留就留,当我们什么玩意儿了?反正我是没脸待在这儿了!你们愿意跟我走的就跟我走。” “你气性儿就这么大?这老太太做长辈的都不计较了,你还不依不挠?”邢夫人是真心为凤姐儿好,劝道:“这琏哥儿有了前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何苦跟个老人家争长短。好孩子,听我的话,快快把这些箱笼归置回去。” 贾赦也使了人来说:“老爷说了,奶奶要是出了这个院子,就不要再进贾家的门。奶奶不要仗着有银钱傍身,就眼里没谁。您是没出去过,这外头乱着呢。再则,奶奶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想想二爷为您做的事,也很该为他着想。这是亲家舅爷来的信,奶奶有空就看看。 ” 凤姐儿不看都知道是训她的。她从来都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见势作罢。 只有那王仁,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妹子那些私产,整副精神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想了千百个方法掏银子。 如今见这事雷声大雨点儿小,还就要放晴了,急得跌手拍腿。他那一伙子狐朋狗友不见了他,一个个来家里寻,问明了缘由,个个都有了想头,把窝在肚子的坏主意都挖了出来。 不几日,外头就盛传贾府如何如何不厚道,为了几个奴才如何欺负娶进来的媳妇。 这王仁又是个油锅里捞钱的,拼着被叔父打一顿也要来贾府闹,一路嚷着嗓门要把妹子接回去。 这回是真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 凤姐儿另有想头,也就随他去闹。另一厢,她使了平儿去传话。 鸳鸯见了平儿,恨道:“你们奶奶到底想怎么着呢?这舅家兄弟一天天地来闹,也不是法子呀!老太太今儿可一口食都未进。” “奶奶说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远香近臭,人多是非多,还请老太太早做打算!” 当晚,老太太就把一家人都叫了过去,依在胡床上道:“这些日子,家里闹得好没意思。我也想透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就是凤姐儿做的,也未必是错的,倒是我固执了。我想着,人大了,各有各的主意。那就按各自的主意过活吧! ” 宝玉歪着脑袋道:“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宝玉的头道:“我的意思是,趁我还能做主,把家给分了。往后无论是庄子、铺子还是宅子的租金给各派了人去管,就不到总帐上领分红了。另外,这成了家的哥儿们也都分了出去自己闯,没得一辈子栓在老子的裤腰带上。这未成婚的呢,迎春、探春一人两千两,巧姐儿三千两,琮哥儿、环哥儿、芃哥儿、茂哥儿三千两,宝玉、兰哥儿五千两,这两万九千两先从公中挪出来放我这。” “老太太,因着银钱不够,娘娘的省亲别院到如今才见半个影儿,还是减了又减的。” 王夫人实在心疼女儿,比起吴贵妃、周贵妃家的重宇别墅,家里建的就是草屋茅房。这可叫女儿怎么在宫里行走! 如今还要分出这么一笔钱出去,这院子还要不要盖了? 凤姐儿真想说:“没影儿索性就不要盖了!何必花钱买那些虚热闹。这圣上准‘椒房眷属入内’,太上皇就说‘省亲’,谁晓得闹什么呢。从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何苦掺和到这里面去。” 老太太就道:“哪里就少了这么点银子,还不够买些纱儿布儿的。等把家分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就算卖屋典地建园子我也不管。” 第46章 凤凰涅槃19 贾政忙跪下来道不敢, “母亲,儿虽愚钝,上不能承祖宗遗志, 下不能荫庇妻儿, 但万万不敢败坏祖宗基业, 祸害子孙。” 贾母点头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很好。守业更比创业难呀!你们万万不可因今时今日的富贵, 忘了勤检上进。要记住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居安思危。” 众人站起来领训道:“是, 母亲(老祖宗)。” 贾母接着说道:“这庄子呢, 就分到王字辈为止。已经成家的哥儿,各领一个大庄子分出去。琏儿已经领了, 珠儿的就交给她媳妇儿。这未成婚的哥儿, 也领一个,交到他们母亲手里。待到他们成亲,就把庄子并这些年的租子交给他们, 没得叫他们成家立业了, 还行动受人牵制。” 贾赦面有难色,这银子本就不够花,再分了出去, 日子还怎么过。他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反对,也就没说什么。 王夫人虽手里能我握着两个庄子,但一想到其中一个要分给环哥儿, 就高兴不起来。另有一则, 这原本归公中田租, 要拿了一处放李纨那儿。这么一来, 二房公中就只剩四处庄子了。这点子银钱,还要养着这么一大家子,只怕入不敷出,更不用说建园子了。 第84页 邢夫人却是打破脑袋也没想到有这等好事,不禁喜形于色。 贾政一惯不通俗事,更是无甚好说。 凤姐儿没打算和府里共患难,也就没资格与他们同富贵,只道:“老祖宗,我和二爷成亲日久,奈先辈遗德,手中也颇有产业。这羊跪乳鸦反哺,禽鸟尚知回报父母,我和二爷怎敢自专。今儿,我当着家中众人之面,将父亲赐予的庄子奉回,以赡父母。另,我和二爷身为兄嫂,自当照顾弟妹。从今往后,我们将竭尽力照顾琮哥儿和迎春,以解父亲母亲内顾之忧,好叫他们一心经营仕途家计。” 贾赦听了,只松了一口气,又怕母亲推辞,一双眼睛只盯着贾母。 只见贾母叫鸳鸯牵了凤姐儿起来,让她坐到身边,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祖母前些日子糊涂了,让你受了委屈,回头让琏儿替我赔个不是,你就谅解祖母这一回。等出去以后,定要好好过日子。” 凤姐儿又惊又喜,心道:“老祖宗这意思,是不仅分了家,还允他们各自住着?” 凤姐儿不及问,贾母又说:“这府里的院子,本是官家的。这成亲了的,就分个院子。那没成亲的,就先这么混住着。另外,家里还有自个儿的宅子在租,也一个哥儿分一个二进的院子,明儿就去把田契改了,交到哥儿们自个儿手里。从此,各人生死由天命,富贵安康自个儿去闯。” “老太太,那这宅子的租子呢?还有,这宅子也是分到王字辈吗?”王夫人追问道。 “是的,同庄子一样分到王子辈。这未成亲的房租归公中,成了亲的交给他们自己管。另有一则,这成了亲的,不管是想住府里的宅子还是搬出去住,你们做长辈的都不得阻拦。若住在府中呢,逢五逢十要给长辈请安。住在都中呢,每月初一、十五、三十来请安就成。其他的虚礼,能免的就免了。” 议毕,众人领命而去,只等明儿请了族长、亲眷来作证,当堂交割。 “奶奶,那我们是住在府里,还是搬出去住?”丰儿问道。 凤姐儿当然是想搬出去住,只是她带着巧姐儿出去倒容易,要还带了琮哥儿和迎春,就是打大老爷大太太的脸了。又因着琮哥儿和迎春的那一跪,凤姐儿倒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凤姐儿嘆气道:“先住这儿吧!等二姑娘出了门,等三爷成家立业,等你家爷能在外头立足了,咱们再搬出去。” 丰儿高兴道:“我去把这话告诉司棋麦儿去!奶奶不知道,二姑娘和三爷这些日子都担心死了。” 凤姐儿笑着挥手道:“快去,快去。” 稍后,凤姐儿又叫人把老祖宗抬过来的银子抬了回去,并央求道:“老祖宗说了,一个哥儿一个院子。我就仗着老祖宗喜欢,厚着脸皮要两个院子了。老祖宗可万万要依了我。” 而后,凤姐儿又拿了两千两交到公中,言明是多占了块地的赔偿。 次日,府里请来了贾代儒、贾代修、贾珍等一干族亲,并史家、邢家、王家、李家在都亲眷来主持见证分家事宜。 因昨儿已经商量好了,贾珍将各家所得资产一念,众人都无甚意见,再去官府过了契,便无甚事了。 这次分家,凤姐儿贡献出的庄子是没和贾琏商量过的。她把自个儿远渡庄那个近十六的庄子顷过给了贾琏。这庄子虽比徐家庄少了两顷,但已经是她最大的庄子了,而且离都中很近。她想贾琏应该不会说什么。 “管他呢,反正庄子已经还回去了。”凤姐儿先斩后奏给贾琏去了一封信说了此事,并让他留意下同窗,看有没有人品样貌皆好,可堪婚配的。迎春今儿也有十四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先大老爷一步把她的婚事定下,以防他卖女求荣或卖女还债。 贾琏回信说,这样样都好的,不是被人抢了去了,就是待价而沽。剩下的那些,都有这或那的不足,也不甚理想。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凤姐儿秉着宁滥勿缺的原则将贾琏说的勉强可配的一二人选都否了,叫他慢慢再挑。 平儿出嫁前夕,凤姐儿又给了她五百两压箱钱,祝道:“往后和和美美的,一生幸福安康。” 平儿嗔道:“奶奶这手也太松了。你这左送一笔,右出一笔的,不知几时就搬空了。这银钱要紧着一点,往后日子还长呢!” 凤姐儿摇头道:“往后日子还长,谁也指不定怎么着。万一落难了,还指着你接济我呢。” “奶奶为什么总说这些丧气话。”平儿不接这钱,“你好歹多留点东西给巧姐儿。” 凤姐儿又推了过去,“留什么都不如留住人心。我现在不缺这个,你们过日子又用得着,就收着。我也只能给这些阿堵物了,千万别嫌弃。” 平儿也就不再推辞,只劝道:“奶奶,我看你不知怎么了,对二爷不冷不热的,庶子都生了两个了都不着急。我早就想问一句,你到底想怎么着呢?” 凤姐儿无所谓道:“还能怎么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琏二奶奶就管一天这个家。等巧姐儿嫁了,我也就自在了。何必再生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 平儿跺脚道:“那爷这么大一个家业,就真给了那两个。我实在替你不甘心。” 第85页 “我倒是不在乎了!”凤姐儿道:“巧姐儿有我的就够了。这钱财越多越招人算计,就是我的,也不打算全给她。迎春和琮哥儿都是我跟前长大的,说句自大的话,就跟我生的没差别。等迎春出府,我贴个三千两置办嫁妆,再给个三千压箱钱、一个庄子、一所院子、一个铺子,也就比嫡出的差不离了。” 平儿捂嘴笑道:“奶奶又要做散财童子。” 凤姐儿苦笑道:“这庶女婚事实在难,高门嫡子配不上,配庶子日子也难过,配寒门学子吧,又怕遇着那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我也是女人,自是希望她好。我这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也找不出个合适的。我想着,这嫡庶的差别也无非是嫁妆和教养。我是拿迎春当嫡姑娘教的,再给添了嫁妆比别人差什么。” 平儿也道:“这真不差什么了!就是王孙公子也配的。” “谁要把她送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最好配一个家世差不多的,有良心有肩膀有脑子的好男儿。” 平儿嘆道:“这样的男儿何其少!” “你家许邵安不就是一个!”凤姐儿打趣道。 平儿点头承认,“他也是吃了许多苦,才熬来了今儿的日子。他祖父也是个官,后来在任途中病逝,祖母就带了三个孩子回家。这旅途艰辛,又加上伤心过度,没一年,他祖母就去了,留下三个稚龄小儿,如何守得住家财。后来,他伯父又娶了厉害女人,就不许他爹再念书了。许先生为了弟弟能继续学业自卖自身。邵安他爹百般不愿意也劝不了姐姐,只能拿命拼命博前程,因此亏了身子,中举那年就去了。邵安母亲改嫁后,他只能跟了伯父,这寒冬洗衣,三伏种地,什么苦没吃过。” “这个许先生倒是没和我说。他那伯母如此厉害,如何会让他念书?” 平儿拍掌道:“这世间的事是再也想不到的。歹竹出好笋,邵安伯父伯母跟副对联似的一样坏,却生出个善心哥儿。他堂哥邵英见邵安想念书,就天天赖在家里不去私塾,非要个书童。他伯父伯母捨不得买下人,就把邵安推出去凑个数。” 凤姐儿一听,心下计较道:“那个邵安到不是个笨的,心眼儿又好,若不是有对黑心父母,倒是良配。果然这世间之事,总有不足的地方。” 凤姐儿也不和平儿说这个事,只把这个邵英记在心里,暗暗打听他有无婚配。 第47章 凤凰涅槃20 梨花院倒座的一个小房间里, 安儿躺在床上发呆。喜儿在镜匣前细细地描眉,匀匀地涂抹胭脂,轻轻地挽起云鬓, 悠悠地换上华服, 裊裊地走出了院子, 柔柔地跟平儿道喜。 喜儿跟二爷的事, 是平儿告诉奶奶的。平儿一点儿都不后悔。此时此刻,也无甚好说,平儿只对喜儿含笑点头道:“我要去跟奶奶拜别了, 往后保重。” 喜儿看着平儿被丫鬟婆子拥簇着出去, 说不出是何滋味。如果她没有和二爷牵扯不清,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风光? 不不不, 乐儿不就配了个庄头吗?喜儿闷闷地回去了。 屋里, 乐儿一面哄女儿一面劝安儿:“你还在留在这里头盼什么呢?爷是个靠不住的,奶奶是个记仇的,你们待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趁着年轻, 赶紧出来配了人是正经。” “奶奶会同意么?我怕她会……” 乐儿摇头道:“奶奶就不是这种人。当日你们犯了错, 她该罚的都罚了,气也顺了,就不会秋后算帐了。你现在去求她, 她不会赶尽杀绝的,只是也不会为你谋算了。你最好自个儿眼睛放亮了,找个好男人,叫他来主子面前求你。我看奶奶也不会拦着。” 安儿愁眉不展, 心道:“我都是爷的人了, 这府里还有谁敢招惹我。难道还要我去勾搭人?院里两个姨奶奶早就视我和喜儿为眼中钉。我们这边但有个风吹草动的, 她们哪有不晓得的。我有几条命够赔呢?” 乐儿见她低头不语, 还以为安儿另有打算,就息了劝她的心思。况且,为着她们,奶奶也远了她。否则,平儿这婚事指不定就是她的。 这人就是怕比,一比就容易不甘。凭什么明明一样的出身,平儿就成了秀才娘子,她却嫁了一个土里刨食的?还不是凭主子喜欢。 今儿,她家那口子往平儿相公跟前一站,就跟个老树皮子挨在玉器旁一般。乐儿都不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叫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乐儿只能来见见这两位来缓解缓解心情,再去奶奶跟前伺候。 安儿思来想去,还是去求奶奶稳妥,便也收拾妥当了,跟乐儿一起去了凤姐儿跟前。 今儿是平儿的好日子,凤姐儿念着安儿是很平儿一块儿进府的,也就不说什么。 等平儿出了门子,含章院都收拾妥当了,安儿就跪在凤姐儿脚边磕头道:“求奶奶也把我配了人吧!奶奶没搬之前,我们还好些。自从奶奶搬来了这边,我们在那边动辄都有不是。奶奶,再这么下去,我和喜儿熬也熬死了。” 凤姐儿不为所动道:“路是你们自个儿选的,这会子来求我做什么!且你们也不是我的人了,我如何敢做主!你是二爷心尖尖上的人,他一走,我就把你配了人,还不叫他跟我拼命?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第86页 “奶奶,求求你了!”安儿不断地磕头。 凤姐儿一点都不想松口。如果背叛不需要付出代价,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背叛你。 凤姐儿迳自回了房里,让丰儿找几个丫鬟婆子把安儿送回梨香院。 不两日,梨香院就传来安儿上吊的消息。 凤姐儿恨死了贾琏。他惹得风流债,倒叫她来收拾烂摊子。 凤姐儿命俩姨娘看好人后,也不管贾琏是不是在寒窗苦读,去了封信说了下家里的事,问他怎么办。 老祖宗、邢夫人、王夫人等一干长辈也遣人来问了此事,凤姐儿实话实说。 老祖宗叫她跟二爷大声招呼,早点把安儿配了人家。这样动辄寻死觅活的人,府里是万万养不起的。 邢夫人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奈何贾赦如今正把琏二爷当宝,务必要她传话,说是:“这人嘛,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是琏儿收用了的,也没有外头配人的道理,不如给个名分。” 王夫人就一句话:“赶紧撵出去了是正经。” 凤姐儿不动如山,等贾琏的信来了后才处理此事。 “我不晓得你自尽是几个意思?在你眼里,我和二爷成了什么人?自己看看这信吧!”凤姐儿将贾琏的信扔到安儿脸上就走了。 屋里,安儿看完信后,不禁嚎啕大哭。 爷,爷竟然求奶奶给她配个好人家。还说,说是对不起她和喜儿,让奶奶给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凤姐儿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公中的帐面上哪有什么多余的银钱,还不是要她贴。贾琏说了,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还给她。 算了,这有良心的男人总比没良心的男人好些。提上裤子不认帐才叫人心寒呢。算了,就当是补那两顷地的差额好了。 凤姐儿将安儿、喜儿嫁给铺子的小管事,并私下里一人给了两百两嫁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趁着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凤姐儿将家里的人事又精简了一番,把年龄够了的都或放或配了出去。 紧接着,老太太房里也裁了近一半的人出来。 这做小辈的,总不能使唤的人比做长辈的还多。王夫人、邢夫人依例裁剪人手。 一时,府里众人有喜有忧。 那宝玉最是喜聚不喜散的性子,到老太太跟前好一顿撒娇做痴道:“老祖宗,咱家何至于用不起几个人呢?这一个个干净清爽的女儿,何苦叫她们配了人,陷入那污泥里。都留在家里,岂不是好?” 老太太摸着他的头,嘆息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道外头是污泥坑,咱里头就干净么?且世事难测,谁知道留在家里是好是坏呢?宝玉啊,你要上进,不要浪费了你姐姐挣来的好时节。” 姐姐挣来的好时节?宝玉虽时常混在闺阁里,也有外出的时候。自姐姐封妃后,外人是又对他好了几分,连北静王也时常叫他过府闲话。 以前,他不及深思,如今让老祖宗这么一提醒,才晓得这是姐姐挣来的。 可他并不要人敬着他,也不要姐姐进宫,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不算辜负。 如果他为了府里的荣光去上进,那这和姐姐为了府里的风光进宫有什么区别?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抛弃自己看重的东西,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欲极无穷,世人为何总是汲汲营营?何不春来赏花,秋来赏月,暖时踏青迎风,寒时围炉夜话。 宝玉心里不禁纳闷道:“老祖宗原先是最体谅我的了,今儿为何说这话。” 老太太仿仿似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缓缓道:“那年,你珠大哥哥去了,我后悔不迭,心想就是他一事无成也好过年轻早逝。为此,你不喜读书上进,我也不逼着你。你喜欢混在女儿堆里,我也由着你。我想,只要你快快活活地长大,就什么都值了。原是我想差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时的欢乐,指不定就成了一生的痛苦。你珠大哥哥虽去了,但人说起他来只有可惜的。我不想让你活着,却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玉儿呀,自重而人恒重之。” 宝玉吶吶不言。他不要人恒重之,只要林妹妹、宝姐姐、史大妹妹、袭人、晴雯等一干姐姐妹妹看重他就成了。 她们定不是那等俗人,一心看重仕途经济。 “我不过叫老祖宗留几个人罢了,老祖宗何必拿这话压我。别的人倒罢了,袭人也伺候我几年了,老祖宗就把她留下来吧!” 贾母心里一惊,笑道:“什么好的坏的,倒叫你求到我跟前了。她本是我这的人,因着你年岁小,怕人疏忽才派了去。如今你也大了,她也到了好年纪,本该配了人。念着她是买来的,才放了出去。她老子娘听了,还欢欢喜喜来磕头谢恩。怎么转个身来,她倒有不想出去的意思。” 宝玉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老祖宗好歹依我这一回吧!” 老祖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宝玉和袭人,怕是有了不才之事。宝玉才这点年纪,她怎么敢? “那就依你一回吧!”老太太隐忍不发。 等宝玉一走,就让人把这事说与王夫人知道。其后不久,王夫人就寻了个偷拿银钱回家的由头撵了袭人。又藉此缘由,把宝玉房里整顿一番。 第87页 王夫人最是看不得那等妖妖娆娆的人,想把晴雯撵了出去。只是老太太给的两个人,她已经撵了一个出去了,怎么着也要留一个。 宝玉好不自在了一阵子,更加想念林妹妹了。他又去不得苏州,只每日像个游魂似得到处乱晃。 倒是宝钗时时开解,让他好过了许多。又兼宝钗有几分袭人的温柔贤淑,倒叫他将对袭人的一番愧疚不舍尽付宝钗身上。 小半年下来,俩人比往前好了七八分。 宝玉房里的人都说:“比待林姑娘还好呢!这不,宝姑娘今年及笄,二爷兴兴头头地忙活庆生一事,要把往日存的月钱都搬出来,叫人去宝庆楼打两套上好的头面呢。” 宝钗都气哭了,俯在她娘膝头道:“我好好的姑娘家,做什么要他的头面。娘,你看他是个成事的人么?咱们就搬出去住吧!” 第48章 凤凰涅槃21 薛姨妈无限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能搬去哪里呢?前后左右皆是豺狼, 只有在高墙大院方能躲躲。都怪你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拖累你了。” 宝钗亦知出了贾府的艰难,渐渐止住了悲声, 默默流泪。 薛姨妈只觉得心肝都被挖了一块。她何尝不知道贾母不喜她们一家子, 可为了守住家业, 只能涎皮赖脸地住在这里, 只能没脸没皮地算计人家公子哥儿的婚事。 否则,她好好娇养大的姑娘何必小心翼翼四处讨好过活。 她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孽障! 这些日子巧姐儿出花儿,凤姐儿日夜守在床边, 担忧不已。等姐儿毒尽癍回, 送走了痘疹娘娘,才记起宝钗及笄一事。 对于宝钗, 凤姐儿不喜不厌。那世明知宝钗也想要宝儿奶奶的位子还撮合宝玉和黛玉, 一是老祖宗有这意思,二是为了管家权,三是真真看好那一对。 到最后, 她落得墙倒众人推的结果, 也只埋怨姑母无情,只恨自个儿一副忠心错付。对宝钗,凤姐儿实在无甚意见。 如今想来, 她虽有母亲和兄长,但一个一面怜惜她一面牺牲她为儿子铺路,一个胡作非为尽扯后腿,竟比林姑娘还可怜几分。 凤姐儿如今事事遂心春风得意, 人也大量起来。凤姐儿晓得宝钗不爱花儿粉儿的, 就用一盒子南珠打了一套头面, 送了过去。 自薛家搬来贾府后, 凤姐儿明面上待他们不算冷淡,私下也不见热情。薛姨妈实在想不到凤姐儿会送这么重的礼,跟宝钗说道:“这一家子出来的还是一家子出来的,可见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宝钗打量凤姐儿是个势力的人,不想她也有抬举自个儿的一日,也称奇道:“她有心了。” “只是这样一来,你的生日倒不好小办了。”这女儿都及笄了,他们还住在贾府,这也不是好看的事。 凤姐儿焉有不晓得这道道的。那一世,她还奉了老祖宗的命儿大张旗鼓为宝钗庆生呢。只是宝玉实非良人,还比不上琏二,宝钗配他是可惜了。 如果真能逼走薛家,也是功德一件。且琮哥儿跟她说,那薛霸王整日在外头吹嘘,他姨家有多么多么权势,打死个把人连封信都不必去就摆平了。 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难道还让他赖在贾家仗势欺人么? 凤姐儿犹豫再三,还是把薛蟠在外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透露给了贾母。果然,贾母又命王夫人好好给宝钗办及笄礼。 夜里,老太太把凤姐儿叫过去,皱眉道:“这孩子素日是个稳重的,如今拿她作伐子,总是于心不忍。罢了,算是为我的玉儿积德,往后有什么亲戚往来的,你便带了她去。” 宝钗有这么个兄长,就是个惹祸的根子,但凡有点见识的人家都不会要她。 凤姐儿推辞道:“去王家倒罢了,别的人家去了反倒着像,空惹诋毁。” 老太太嘆息道:“姑娘是好姑娘,实在是可惜了。你们也是姑表姐妹,且为她相看相看,有就好,没有也罢了,难为你了。” “老祖宗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既开了口,何必又说为难。您但有吩咐,我这做孙媳的只有效命,无论怎么着,只看宝姑娘造化了。” 待到宝钗及笄后,凤姐儿带她去了几次宴会。开始,也有人打听来着,等知道了来历,就再无下文。 如此几次,凤姐儿要再带她去,宝钗就一劲儿推脱。 凤姐儿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强求。 凤姐儿心里有另一宗事,那一世她和宝玉着了马道婆的算计,就是在贾环拿油泼了宝玉后。 这一世,她算着日子,又凑上去将人骂了一通,并勾着二太太将赵姨娘骂了一通。 果然不久,她和宝玉又犯了那没道理的病。 凤姐儿早就买通赵姨娘身边的丫头小鹊。这边宝玉一犯病,她那边就告发。丰儿就让来旺把马道婆绑了去告官。 这么一来,二老爷想息事宁人也就不能了。 凤姐儿和宝玉病好后,老祖宗把贾政骂了一顿,打了赵姨娘一顿板子,撵去庄子上看守。那马道婆入了狱,没多时就死在了里头。 至此,这赵姨娘一脉算是彻底翻不了身了。贾环更没个公子哥的样儿,就是探春,也没了往日的兴头。 只是这贾政心里头到底存了气,又兼宝玉不争气,与那忠顺王府的小戏子来往,还是免不了一顿揍。 第88页 老太太何尝不知道他是不满呢。只宝玉和贾环年龄太近,若不把宝玉捧起来,将来嫡庶之争有的论呢。 老太太藉此机会,好好发作了一场,给贾政派了许多不是。 王夫人没了内忧,就在作死的路上一往无前,风风火火地建起省亲别院。 比那世晚了一年后,比大观园小一半的省亲别院终究是建成了。 于是贾政题本,请旨省亲。 宫中来旨: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 日子定了下来,府里便忙了起来,连凤姐儿都被老祖宗指派去管着园子中的各项杂事。 凤姐儿很好奇,没有了林家的横财,二太太哪里来的银钱建园子? 凤姐儿暗地里派人去打听,只晓得二太太卖了部分嫁妆,又把所有的体己拿了出来。 凤姐儿也王家出来的姑娘,晓得就是卖了所有嫁妆也不够建这园子,只是再打听不出别的,只能作罢。 老太太气到在床,躺了半个月才好。事情已然发生了,园子都建了,就是拆了也拿不出那笔银子。 心道:“罢了罢了,她自个儿生的儿子,她要卖了换热闹。我一个老太太瞎操哪门子心,且跟着乐吧!乐一日是一日。” 凤姐儿发现,自老太太病好,就再也不提接林姑娘过来的事。 这贾赦本指着儿子给他挣脸,奈何早些时候贾琏只推学问不过关,打算三年后再考。 这可把贾赦气得跳脚,信写了一封又一封,一是叫他回来试试,二是想带了他到处显摆,还道:“这都中甚的夫子没有,定要窝在南边,别叫那花红柳绿的迷红了眼。” 凤姐儿听了劝道:“二爷也不是有心违逆老爷,这念书最忌‘独学而无友,孤陋而寡闻。’二爷和林大爷相处得来,又方便照看林姑娘,留在那边再好不过了。若回了都,一屋子人一院子事缠着他,哪有心思念书呢。老爷且别急,过几年就回来了。” 许是儿子这儿没得安慰,贾赦固态萌发,又一味吃酒作乐,作威作福。 凤姐儿瞧着这情形,往后贾琏就是高中当了官,也没得要被亲爹老子拿捏,好没意思的。她生怕贾赦干的缺德事连累到自个儿和巧姐,遂私底下做了一番安排。 恰逢贾赦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看二房为了省亲将银子花得淌水似的,一心以为是老太太暗地里贴补,便打起了老太太贴身丫鬟琥珀的主意。 凤姐儿一面听邢夫人说话,一面心下纳罕:怎么换了个人呢? 只是这人不管如何换,凤姐儿都不打算去触这个霉头,便推辞道:“这公爹讨小老婆,我一个做儿媳的怎好插手。况且,这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心气高,怕是不好讨。依我说,太太也别去碰这个钉子,没得叫自己吃了挂落。” 邢夫人听凤姐儿推辞,就冷了脸道:“不就是个丫头,何至于如此,去年放也放了许多。再者,别人三妻四妾的使得,老爷就使不得了。” 凤姐儿知道她说的这别人是二老爷。因着赵姨娘撵到庄子去了,二太太便又给了二老爷个丫鬟。只是这能和要老太太的人一样么? 凤姐儿体谅邢夫人的难处,晓得她出身微寒,违逆不得老爷。只是邢夫人要拿着她下水,一块儿顺从老爷是不能的。 凤姐儿只赔笑道:“太太说得有理,原是我想差了。这丫鬟身翻身做主子,怕是巴不得的。这丫鬟都愿意了,老太太也不好留人。再者,这做儿子要娘老子一点东西,也不至于不给。” 邢夫人听了,又高兴起来,和凤姐商量道:“我的意思,是先和琥珀说了。她若没言语,便是愿意了,我再和老太太说去。” 凤姐儿心想:“她若是不愿意呢,你们好想法子威逼利诱不是。” 凤姐儿一面佩服她的手段,一面不屑她的为人。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哪里讨不着呢,何必用这么些心思,你情我愿不好么? 凤姐儿和琥珀接触不多,也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愿意。她不想蹚浑水儿,就道:“院子里还有点儿事,我就不陪太太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了。” 那一世,她那样不小心,因着平儿个没成算的,还是落了不是。焉知老爷太太送了秋桐过来,与这事究竟有无干系。只不过,这一世她不在乎罢了。 如今她才不要陪邢夫人唱这场戏,大面上不错就算了。 若琥珀不愿意呢,她让平儿买来□□的那个丫头倒是能派上用场了,指不定还能小赚一笔呢。 第49章 凤凰涅槃22 凤姐儿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没两日, 府里就传着赦三日后纳妾的消息。 凤姐儿心想:可见不是人人都似鸳鸯刚烈。 不想,晚间琥珀就出现在含章院。 她跪地求道:“奶奶,我知您是这府里最最怜惜女儿的人, 才斗胆来求您。” 凤姐儿打断道:“快起来吧!再过几日我都要叫姨娘了。且我有再大的胆子, 怕也应承不了你的事。快快回去吧, 仔细老太太找, 我就当你没来过。” 那一世,老太太也是想把鸳鸯推给二爷的。琥珀能求什么?无非也是这个。 这一世,凤姐儿倒是不在乎这些事了。只是平白得罪了老爷太太, 好没意思。 第89页 这孝字大于天, 凤姐儿是万万不敢挑战的。 凤姐儿见琥珀一个劲儿磕头,便下炕牵了她安慰道:“好姑娘, 别哭。你看看花容月貌, 磕坏了不是玩的。我也晓得你的意思,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留下你不难,难的是怎么和老爷太太交代。” 琥珀摇头道:“不, 奶奶, 我不指望这个,也没有不去老爷那的意思。只是这一辈子还长,我不能就这么完了。我是想求奶奶, 等到您能做主的那一日,放了我出去。” 凤姐儿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琥珀,心道:“不亏是老太太跟前出来的,走一步看十步!” 凤姐儿假意不解道:“放了你出去?那世人还不说我和二爷不奉养庶母。” “这个不难, 到时候我自请去庄子, 再报个暴病而亡, 又有哪个会去探究?倘若我生了一儿半女的, 还承望奶奶看顾。” 凤姐儿心想:“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琥珀见凤姐儿不言语,又道:“奶奶,这一两年来,陈姨娘哪日不抱了茂哥儿去大太太那儿,芃哥儿又是长子。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奶奶本就不是大老爷替二爷聘娶来的,又至今无子,地位堪忧。我这么些年瞧着,您只把巧姐儿当宝,想来也是无所谓生不生子的。只是,您就不怕老爷太太摆弄巧姐儿么?” 当时二爷的婚事就是老太太做的主,要是大老爷如法炮制,越过她和二爷给巧姐儿定亲呢? 凤姐儿就问:“依你看,我该怎么着?” 琥珀一笑,缓缓道:“他有张良计,您有过墙梯,怕什么呢?怕就怕他们那头算计完了,您风声儿都没听到。如果奶奶敢应承我,我就当个间者也不算什么。” 凤姐儿笑道:“真没想到,老太太的丫鬟里还藏了个诸葛。果然是真人不露!这送上门来的军师,不要的是傻子。今儿我就应了,只要我能活到当家做主的那一日,定让你海阔天空。” 琥珀磕了三个头,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凤姐儿不禁感嘆,这一样米养百样人。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有赵姨娘那样的,见大老爷算计她,就想法设法上了二老爷的床。也有鸳鸯那样的,宁死不屈。还有袭人那样的,步步算计。更有琥珀这样的,能伸能屈,一心向上。 这里头,她鄙夷的有,佩服的有,理解的有,最赞赏的却是琥珀。 如果,如果她的巧姐儿能长成这样一个女子,她就死而无憾了。 且不说琥珀如何去了东院,只说那贾赦,以为拿了琥珀就等于拿了老太太屋里的钥匙,要什么没有不能的。 平日里,大老爷拐弯抹角地打听老太太屋里的事儿时,琥珀也捡几句能说的说了,有了不能说的,便道:“当日,老爷来要我时。老太太就说,你们是要弄开了我,好摆弄她。我就说:‘这天底下只有儿子媳妇孝敬母亲的道理,哪有一门心思算计母亲东西的。且大老爷那样儒雅的一个人,每日里都只和书呀画呀的打交道。不是我说嘴,就老太太这些东西,给他还怕看不上。’老爷,我是个没甚学问的人,一心仰慕那等学识渊博的人。当日您一求,我心里就千肯万肯的,如今瞧着您什么都是好的。我还要为这点子事和我怄气吗?嗯,老爷,您别不理人家。” 这大老爷往日一想到姓赵的就恨得牙痒痒,等她去了庄子,也逞了一回威风。只是这威逼利诱来的,痛是痛快了,得逞了也没甚意思,哪及得上这年纪轻轻的美娇娥的一心崇拜爱慕。 有了这琥珀,贾赦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好像多年前的那场侮辱,已一雪而尽。因这,他倒对这琥珀有几分不同,凡事都和她说说。 要不是琥珀摆的清楚位置,只怕邢夫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凤姐儿有了琥珀,就犹如在东院放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眼聪目明得紧,只明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一件,凤姐儿听了胆寒。今年春日里,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卖乖,引着大老爷看了几把旧扇子,成日里牵肠挂肚,千方百计要寻了来。 偏偏有个石呆子,有那么二十把破扇子,又是个臭穷酸,守着几把破扇子当饭吃,死活不肯卖。 那一世,是贾雨村设计谋了来。大老爷显摆的时候,二爷不屑地回了句:“为了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家倾家败产的,也不算什么能为。” 为着这,白白挨了一顿揍。 那时,凤姐儿一面心疼一面气他,恨道:“你说几句好话会哑了嗓子还是会掉光牙?他兴兴头头地显摆,无非是要你认错,叫你凡事用点心。你往这里头说一两句会死?看打得这般皮开肉绽的。” 那时贾琏说了什么?哦,他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唉,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罢了罢了,赶紧出去,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凤姐儿忿忿道:“你算什么君子?是个君子会暗地里勾三搭四?整日里想着如何治死媳妇……” 如今想来,真真是上辈子的事了。 凤姐儿一面让琥珀多缠着老爷几天,一面让丰儿劝石呆子搬家。不几日,来旺就说石呆子惹了官司。 凤姐儿便拿了银子让人把他弄出来。 石呆子从牢里出来后,就把扇子给了来旺,并道:“是我傻,民不与官斗,往后用不着你来我这唱红脸了。” 第90页 凤姐儿收了扇子,怕石呆子又想不开,託了巧姐儿内功师父傅先生的同门黎岳日夜盯着他家的动静。 贾雨村本想拿了扇子向贾赦卖好,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他们贾家人截了胡。一打听,还是琏二奶奶的人做下的事。不免想起油盐不进的贾琏。 那回他入了都,却苦无门路,日日如苍蝇般乱窜。还是从一同年口中得知吏部侍郎酷爱书法,又极为推崇书圣行书。 他立马修书一封给了冷子兴,求他细细搜寻,才得以起复。只是在朝为官,没有后台,步步艰辛,难以得志。 他更是一门心思想要巴上贾家。那贾二老爷本是礼贤下士之人,不知怎的,也待他平平常常冷冷淡淡。 他只能另寻门路,从贾大老爷处下手。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到嘴的鸭子却飞了,怎不叫他恼恨非常。 贾雨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安排心腹接近那石呆子相熟之人,让其挑起石呆子生如蝼蚁的愤懑不甘,又给他一种官官相护求告无门的绝望。 最终,石呆子在好友无奈的言语中顿生轻生之念。 好在黎岳警醒,半夜三更听到一声响就起身上屋揭瓦去瞧,救下了石呆子。 贾雨村左等右等等不来消息,又叫人去使坏,结果发现石呆子一家不翼而飞。 “奶奶,已经照您的吩咐,把石呆子一家安顿好了。那石娘子看了宅子和庄子的地契,把石呆子好一顿骂,且答应好好管着他呢。” 为了几把破扇子,花了这么多功夫,费了那么大周章,还害得她有损失了好几千的银子。凤姐儿恨不得把那扇子一把一把撕了痛快。 她不想拿这几把破扇子拿去讨好大老爷,免得他尝了甜头没完没了,又怕贾雨村还要生事,便把这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也拿这个孽子没法子,只嘱咐门子,凡是与贾雨村有关的拜帖、书信一概不许往里递,且三申五令不准这个人上门。 贾雨村本还想来府里卖个好,奈何所去书信皆无下文。他託了冷子兴打听,才知道缘由,自此绝了巴上贾府的心。 凤姐儿不禁松了一口气,一心忙着元春省亲的事儿。 年底,贾琏把昭儿打发了回来。一来是送苏州那边的田租,二来是接凤姐儿母女去苏州。 凤姐儿不知道贾琏又想了什么法子赚的银子,昭儿除了田租还带回来两张田契,并八千两现银,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吾欲为君子,不知卿可否和好如初? 凤姐儿收到信后,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了一晚。她想了很多,有新婚的甜蜜,有日后的反目,最最令她心寒的是,在她小产后不久,他就偷娶了尤二姐。 如果尤二姐没死,如果她腹中的儿子生了下来。 一个有子有宠有靠山的良妾,一个人心尽失日薄西山的主母。 他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凤姐儿看着那两张写了她名字的田契,回信道:“汝欲为君子,吾不愿当粉头。” 她一面叫人把田契过给了贾琏,一面让人把银子抬去了帐房。 昭儿终究没完成爷交给他的任务。 第50章 凤凰涅槃23 凤姐儿拒绝贾琏的求和, 一是意难平,二是觉得如今的日子也蛮好。她如今钱财够用,又住着自己的院子, 在屋里说一不二, 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凤姐儿每日里除了带着探春管理内务, 就是读书写字绣花, 再就是带着巧姐儿玩乐,舒服似神仙。 贾琏,那个她曾真心爱过的男子, 好像渐渐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一个她只想高高供起却不愿亲密接触存在。 不,凤姐儿大多时候都不想记起他, 更不想记起曾经发生的事情。这样, 她就可以忽略心中的不甘和隐痛。 她很羡慕那些未出阁的年轻姑娘,无忧无虑,年轻快活。 凤姐儿只那么想了一刻, 就立刻否定:“不, 我不要像她们,命运不由自主。” 凤姐儿正想这些有的没的,丰儿就过来禀道:“太太打发了小丫头来说, 叫您过去一趟,说是亲戚来了。” 凤姐儿一面换衣裳一面不满道:“有事没事的叫去一趟,她屋里有金子不成?来的什么亲戚,非要见我” 丰儿笑道:“奶奶这一趟还真是非去不可。别的不说, 咱家舅老爷又回来呢。” “唉, 他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去年为着我们府里的事, 才赶了他回去, 转个圈又回来了。这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跑到太太那头去了?” “这也是巧,路上遇着太太嫂子带着女儿来京里投访,就一起去太太那请安了。” 邢舅母来了!那李纨婶母和薛姨妈侄子侄女也该来了!宝玉又该闹腾起来了! 就是他们这会子起诗社,找谁去当监社御史?当然,如果他们来找她,凤姐儿是不介意拿出些银子,让小姑子们乐呵乐呵,毕竟欢快的日子就这么多。 凤姐儿一面想一面戴了对龙凤虾须镯,准备送给邢岫烟。那实在是个温厚可疼的人儿,真正地不争不抢,不卑不亢。 这样的好姑娘当妯娌最省事了。更有一层,琮哥儿娶了邢家姑娘,也算安了太太的心,就能断了陈姨娘的后台。 这辈子薛蝌是别想娶邢岫烟了,凤姐儿截胡截定了。 第91页 凤姐儿亲亲热热地见了邢大嫂,打发了兄弟,把邢姑娘接回了含章院。 凤姐儿院里的西厢有三间,一间青儿住着,一间是堂屋,一间客房空着。回了院里,凤姐儿便着人把客房收拾出了,让邢岫烟住,并给了她米儿豆儿一大一小两个丫鬟使唤。 凤姐儿牵着邢岫烟进了自个儿屋,先是给她挑了十来匹衣料做衣裳,然后又给了她一个樟木盒子,细声细语道:“这里面有十吊钱并二十两银子,留给你打赏丫鬟婆子和零花用。除此之外,每月发二两银子的月钱。以后你只管在这儿住着,跟着迎春一块儿念书识字,缺什么少什么跟嫂子说就是。” 说着,又把自个儿年轻时候用过的首饰盒捧出来,笑道:“如今老了,倒是用不着这些了,给你们年轻姑娘戴正好。等她们下了学,你们一块儿挑。” 邢岫烟笑道:“叫嫂子破费了。” “唉,钱财这东西生不来带来死不带去,够用之后就是一堆数儿。我见着你欢喜,愿意给你用,就不叫破费。” 邢岫烟微微一笑,心想:“这二表嫂倒是真豪爽,又肯接济人。难怪姑母想法设法都要把他们一家子接过来。” 想到这里,邢岫烟不好意思起来。还好二表嫂拒绝了给她爹妈安排方所的要求,不然真叫她过意不去。 邢岫烟虽说年纪不大,也见过不少人和事,平日里又喜欢念书,很有自己的主见。 爹妈要来,她就劝过。二表嫂接济自个儿亲戚是应该的,这隔了一层的婆婆的亲戚嘛,管与不管都随意。 邢岫烟到贾府来,就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没想到受这么一番礼遇,已是意外之喜。 凤姐儿和邢岫烟说了一会子闲话,等善姐来回,说邢姑娘的房子布置好了,才牵了她过去瞧。 凤姐儿见她只带了两三个包袱过来,估计就一些换洗衣服,就让人给她准备了笔墨纸砚并绣架丝线布匹,又叫邢岫烟列一章书单,打发了小厮去买。 “妹妹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嫂子好给你添办东西。在嫂子这里,你无须藏头露尾,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邢岫烟实话实说:“平日里就练练字、下下棋、绣绣花,没有别的爱好了。” “那你定能和我们家二姑娘合得来,她就顶喜欢下棋绣花。我这院子里有原有四个姑娘,一个是我们家二姑娘迎春,一个是我的巧姐儿,一个是亲戚家的王青儿,一个是傅师父的女儿璇姐儿,加上你就五个了,这下要热闹起来。再有一会子她们就下学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她们回了叫你。” 半个时辰后,姑娘们下了学,凤姐儿叫了邢岫烟过来,向几人介绍道:“这是你们太太的侄女,往后就住在含章院了。她初来不熟,你们多带她玩玩。迎春,你是姐姐,往后多看顾姑娘一点。” “我会的,嫂子。”迎春走过去,跟邢岫烟见礼道:“妹妹,待会儿来我屋里玩。” “好的,姐姐。” 迎春退下后,凤姐儿有指着璇姐儿道:“这是你璇妹妹,只比你小几个月,好俊的一身功夫。” 璇姐儿上前见礼道:“姐姐若想学功夫,只管找我。” “谢过妹妹了!” 璇姐儿坐回去后,凤姐儿让青儿、巧姐儿一块儿过来,“给你们表姑姑见礼。” 两人作揖道:“表姑姑好!” 邢岫烟就道:“青儿好,巧姐儿好。” 等几人厮见完,凤姐儿就打开首饰盒子,让她们一人选了两套首饰,都是一套金镶玉的,一套堆纱宫花的。 凤姐儿看着姑娘们高高兴兴的样子犹如三伏天吃了冰饮,说不出的畅快。 只是还没舒服多久,琥珀就来告密道:“老爷最近到做什么,只有个姓孙的时常巴结他,给他送来各样古董。老爷便和他走得近些。” 凤姐儿一惊,问:“那人可是姓孙名绍祖?” “好像是这个名儿!奶奶怎的知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劝着老爷远着他些。”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狗改不了吃屎。凤姐儿深知贾赦这又蠢又毒又贪的性子,早晚要入姓孙绍祖的局。为今之计,只能将迎春的亲事早些定下来,便给她做了好些衣裳首饰,带她出入各种酒席宴会。 也有那么些人过来提亲,无赖都不尽如人意。凤姐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那孙绍祖一心要攀贵妃家的亲,早就叫人盯着贾府的动静。 凤姐儿这边才有风吹草动。孙绍祖那边就使人带贾赦看古董,又暗地里遣了人挤兑贾赦,让他为了顾全颜面不得不买下古董。 另一厢,孙绍祖又跟个孙子似地在贾赦面前买好,善解人意地替他搜罗了五千两银子去买古董。 贾赦欠了银子,又打起了老太太体己的主意,不停地跟琥珀磨。 凤姐儿也就晓得了,大惊失色。 冷静之后,凤姐儿立马吩咐下人打包包袱,去投贾琏,又大战旗鼓地请邢夫人管家,往她房里抬去七八千银子,说是梨香院和含章院的用度。 不几日,凤姐儿就带着含章院一干人等去了苏州。临走前,她偷偷跟老太太说了一下要给迎春在那边找人家的主意,“老太太,不是我这做嫂子的狠心,让妹子远嫁。实在是二爷来信,有个顶顶好的人。我仔细一想,这地方远近倒不成问题,关键是要人好。我俗话都说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只要郎好,就是千好万好的。更何况二爷说了,那户人家也是顶顶和气的。再有一点,林妹妹家在苏州,迎春妹妹嫁了过去,两人也好相互照应不是。” 第92页 “你这猴儿,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就说要我干点什么吧?” 凤姐儿笑道:“我今儿就充充大,指派指派老祖宗,也不叫你干别的,就是大老爷这边帮我们顶顶,别叫他给迎春稀里糊涂定了人家。” 贾母笑道:“儿大不由娘,我哪里管得住他。” 凤姐儿立马叩首道:“天大地大‘孝’字最大,老太太就可怜可怜我们迎春这个从小没了娘的孩子,千万拦上一拦。” 贾母心下一想,问:“你这会儿南去,可是那糊涂东西做了什么?” 凤姐儿把孙绍祖干的事和他的为人一说,“老太太,那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若看上的二妹妹,正正经经来求亲,准不准总有一句话。他做了这局来框大老爷,二妹妹嫁过去就是个死局,一句不好你就我买来的。我们这高门大户的,哪有卖女儿的道理。” 贾母听了,眼泪直流,嘴里啐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们是少他吃了少他穿了?弄得这副三五不六的样子!” “老太太息息火,你可千万别想太多,伤了身子。说句不好听的,你在呢,家里还有一尊佛镇着,你要去了,家里就完了,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我们这等年轻媳妇儿,是压不住的。” 贾母拍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孩子,您尽管去!家里我顶着。” 第51章 凤凰涅槃24 凤姐跪下来叩头道:“谢老祖宗疼我们小辈儿!” “你这傻孩子, 跟老祖宗客气什么!” 凤姐儿笑道:“不单单是这呢,另有一点要求老祖宗呢。这也是我一点儿私心。我看邢大舅家的姑娘性子好,长得又好生标緻, 想为琮哥儿求了去, 还央老祖宗跟我们太太说声儿, 让她千万别不捨得。这再好的姑娘也是要出门子的不是!” 贾母笑道:“你怎么就看上了她?” 凤姐儿回道:“一是这姑娘拎得清, 二是我压得住,三是为了断陈姨娘后路。” “你倒是坦白!要我说,到了南边, 给琏儿再添个小子才是顶顶要紧的。这些猫儿狗儿的算什么!” 凤姐儿不依道:“老太太就给我个准话吧!” “罢罢罢!我就拼着这张老脸, 为你求一回人。” “老太太为孙儿做媒,倒说是为我求人了, 好厉害的一张嘴。这要是去断官司, 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 凤姐儿出了老太太院子,又去了邢夫人处,给了她一间近些日子置办的铺子, 并道:“我们这一去, 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就不能在老爷太太面前尽孝,还累您操持家务。这间铺子或租出去或遣了下人去打理, 也有点子进帐,算是我们做小辈的孝敬做长辈的。” 邢夫人假意推辞了一番,见凤姐儿给得真心实意,就收了起来, 笑道:“你尽管放心去, 家里保证给你打理得妥妥帖帖的。你就好好照顾琏儿, 他得了功名, 咱一家子脸上都有光彩。你这邢妹妹也别操心,我让你舅母带了她家去。” “我正要和太太说这事儿呢!太太,我今儿脸皮厚,向你求个人。” 邢夫人一惊,还以为凤姐儿要求了岫烟给琏儿做小,推脱道:“我这哪里有什么好人儿值得你求的!” 凤姐儿笑道:“太太屋里哪个不是好人?今儿倒不为着这事儿。太太您就给我句准话,您说邢妹妹和琮哥儿配不配?” 邢夫人眉开眼笑道:“你都这般说了,不配也配了!我这就把你舅母叫来。” “太太不急。这姑娘家贵重,你先使人去邢舅舅家探探口风,等老太太跟您提了,你再往邢家说,三媒六聘一个都少不得。” “那我叫你舅母接了岫烟家去。” 凤姐儿又道:“这又是另一遭事儿了!我实在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很是捨不得妹妹家去。我们婆媳两个说句私心话,薛家表妹都能家住,邢妹妹也犯不着搬走。琮哥儿和邢妹妹还小,这两家交换了庚帖信物也别声张,横竖等大了分开就是。依我的意思,邢妹妹也跟了我们南去,等过两年爷回来春闱再家去。太太,您看呢?” 邢夫人晓得这不合规矩,又听凤姐儿拿了薛宝钗做比。她自嫁到这家里,就一直被王夫人比下去,私底下免不了事事都比比,因此不免想到:这王夫人的侄女都能住贾家,还天天日日地往宝玉屋里钻,凭什么我的侄女就不能跟着凤姐儿,况且我家岫烟是那等自重之人。 邢夫人这么一想,就同意邢岫烟跟着他们一道儿南去了! 这侄女有了归宿,邢夫人不免想到比她大了三岁多的继女,问道:“迎春你们是怎么个想法?” 凤姐儿就道:“说句实话太太别恼。这二妹妹的婚事本该你们做主,只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不免多操心些。太太,我这会儿南去,也是为了给妹妹相看人家。二爷来信说,有个同窗是顶顶合适的,我就想着先过去看看。看准了,再禀明您和老爷。” 邢夫人本就是提这么一嘴,提了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有什么意见,只说:“你和二爷都懂事的孩子。你迎春妹妹的婚事交给你们,我们也是放心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如果这边有人跟二妹妹提亲,您就先压一压,好歹等我们那边有了消息再决定是拒是看。” 第93页 “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就怕老爷在外头看准了人,也不清楚你们的行事,胡乱应了。” 凤姐儿趁机捧了从石呆子那买的古扇,笑道:“还请太太在老爷那儿美言几句。老爷看了这东西,无有不应的。” 邢夫人一看,笑道:“那我就多一回嘴。” 晚间,邢夫人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破天荒把邢夫人好一顿夸,又说:“你们邢家出来的姑娘就没有错的。可惜你们小一辈儿的就一个岫烟,否则都聘我们家来。老大媳妇儿,我要把岫烟说给琮哥儿做媳妇,你给是不给?” 邢夫人赶紧道:“老太太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我这做姑母只有高兴的份儿。”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那挂不住笑的脸,痛快极了! 这宝钗可比岫烟大多了,老太太就一句不提她和宝玉的事儿,明明黛玉都家去两年了。 这还不是嫌弃薛家,嫌弃宝钗么? 等两家的亲事一定,邢岫烟就回了家。凤姐儿是年前去的苏州,邢家年后就回了南边。 贾琏听说凤姐儿要来,喜不自胜,又是买宅子又是置办家具的,忙个不停。 等凤姐儿到的时候,就见一座好不齐整的院子,便笑道:“二爷越发能干了!这是给哪位妹妹住的屋子,也别藏着掖着,让我见见真佛!” “你这张嘴呀,还是这么不饶人!哪有什么姐姐妹妹的,还嫌屋里人不够多。” “我这不是怕委屈了二爷!你这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在外面这一二年,哪能守得住。我如今也看开了,反正家里有了两个,再多几个也没什么。二爷何必瞒我?” “我要说了,你真不醋?”贾琏斜眼瞧着凤姐儿道。 凤姐儿哼了一声,冷道:“我醋得过来么?只别带了什么尤姐儿物姐儿来噁心我。你要带了她来,我就跟你拼命。” “那还敢惹她,没得白白折在你手里。不是我说,你的手段也太厉害了些。” “那你就去找那千依百顺的去。” 贾琏嘆气道:“我不配!像我这样的糊涂种子,就要你这样的厉害人管着。凤姐儿,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咱们往事不究好不好?” 凤姐儿摇头道:“你都恨不得我去死了,我再没心没肺没事人似地跟着你,是有多贱!别哪一日真叫你伙着小老婆害了我才是。我看现在这么着就很好。你去你的左拥右抱,我带着我的巧姐儿过安心日子。你别再来撩拨我了。” “既这么着,你又何必来?白叫我欢喜一场。” 凤姐儿冷笑道:“这都拜你有个好爹。这一年到头的,叫我往里头添了多少银子。” 贾琏大方道:“贴了多少银子,我补给你。” “这是银子的事儿吗?” 凤姐儿把着两年发生的事儿七七八八说了一通,怒道:“你说他干得是人事么?连女儿都要卖。我跟你说,他要是刚动巧姐儿一根毫毛,我把你一家都抽筋剥骨。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贾琏打定主意,抵死不跟她说前世巧姐儿差点儿买给藩王一事。 只说:“我跟你说得那些人,你不是一个都看上么?” “这都火烧眉毛了!看不上也要看的上了。我也看开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这家境一般就一般吧,只要人品好就成。你不是说要贴补我银钱么?我都拿来给迎春儿添妆。不多不少,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吧!” 贾琏也不小气,立马回房给了凤姐儿一张田契两张房契,“现金没有,都换成庄子铺子了。” 凤姐儿收得心安理得,跟他说道:“琮哥儿如今也大了,也有人情往来。我要暗地里贴补,他也不好意思。我临行前,把嫁妆里不太用得上的东西清了清,又把手里的闲钱凑了凑,给他买了座二进的宅子并两间铺子,交与了他,叫他自个派人搭理。如此一来,他一个月也有二三十两的进帐,走出去也不至于囊中羞涩底气不足。” 贾琏扶额道:“还是你细心些,我几乎忘了这些事。当日要不是缺银子使,我何至于去叔叔那儿跑腿。” “琮哥儿可不想你这般没出息,先生说他书念得不错,今年就能下场试试。” “才十三,会不会太小了些。” 凤姐儿就道:“哪里就指望他一次就中呢,先让他试一试,熟悉考场情况,往后就不慌了。还有,我给他定了太太家侄女,等过两年就给他们成亲。” “怎么给定了邢家的姑娘?” “他家的姑娘怎么了?我看是个好人才,不过就是家贫一些罢了。年后邢家也要往南边来,我在金陵不是还有几间铺子么,到时候松邢大舅一间,也能叫他们日子宽松些,邢姑娘日子也好过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松?有这些东西,留给我们巧姐儿不好么?” “钱财要留,人情也要留。有千万家财,无人相帮也留不住。林姑父就是前车之鑑。我要待小辈儿好好的,要让他们想着我,就能多看顾巧姐儿一些儿。庄子、铺子什么的,无非就那样。钱财这东西,够用就好。” 贾琏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 第52章 凤凰涅槃25 第94页 凤姐儿这是一点儿都不信他, 更不信茂哥儿、芃哥儿,才对琮哥儿这么好。 她这是要把巧姐儿交给琮哥儿夫妻看顾,就像林姑父让他们夫妻看顾林妹妹。 贾琏没了劲头, 悻悻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等回了书房, 他越想越不得劲, 心里发狠, 一定要叫她刮目相看。 当下便整理财产清单,暗暗替巧姐儿置办嫁妆不说,还打算接了茂哥儿来亲自教导。只是怕绿漪要跟着来, 惹凤姐儿不不快, 因此作罢,只等过两年回了贾府再说。 凤姐儿休息了两日, 就接到林家嫂子递来的帖子, 请她过府赏梅。 凤姐儿置办了礼物,就带着迎春、巧姐儿、青儿、璇姐儿去林家。 林家的院子不想北方那般郎阔。从外面看去,一片白墙黛瓦, 进了里面廊宇环绕假山堆砌, 小小巧巧,好不玲珑。 林家嫂子将众筵席摆在了湖心亭里,玻璃窗一关, 很是暖和。透过窗户,还能看到不远处的红梅白雪,十分的雅致。 众人一起围坐在圆桌上吃羊肉火锅,边吃边闲话家常。 “我看妹妹面色红润, 又长高了许多, 想是什么大好了。” 林妹妹笑道:“我这两年来都在吃调理心血的药膳, 又长喝些润肺止咳的茶, 再加坚持在院子走走,病好了不说。今年秋日里,就不曾咳嗽。” 林大嫂客气道:“还托赖你家二爷找得好大夫、好厨子,我家爷千方百计把人留了下来,每隔三日给妹妹看一次诊,吃什么用什么都先问过了他。” 凤姐儿就道:“还是哥哥嫂子尽心,才把妹妹照顾得这般好。姑父姑母在天之灵,定是十分欣慰。就是我们这些人,看着妹妹好了起来,也是万分感激。” 黛玉也道:“哥哥嫂子待我再好不过了。” “妹妹还跟着先生念书么?”在迎春看来,她这个年纪哥哥嫂子还能让她念书识字,才是真正待她好。 黛玉点头,问:“听说姐姐也有先生的,家里的姐姐妹妹呢?” “去年散了馆,先生是没了,姐妹们无事倒也一处儿念书识字,也是一样的。” 凤姐儿就提议道:“如今你们姐妹多,两家有离得近,不如结了诗社玩。正好也近年关了,就放了你们假,让先生松快几日。” 巧姐儿一听放假,高兴没蹦起来,马上安排起形成来:“明儿咱们打雪仗,后儿烤鹿肉,再后儿作诗斗酒如何?” 凤姐儿点着她的小脑袋瓜子道:“这里面就数你能。你两位姑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把日程都安排好了。还不问问你表伯母同意不?” 林嫂子的女儿娴姐儿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眼睛里满是渴望。 林嫂子瞪了一眼女儿,有瞅了一眼黛玉,见她也是想的,就道:“不管了,不管了,随你们怎么皮。” 饭后,姑娘们商量着一人做一回东道主,拟题聚社,又请了凤姐儿并林大嫂做裁判。 凤姐儿就道:“既然有了裁判,没不能没了彩头。这么着,我叫人做了衣裳首饰给你们当甜头。又怕青儿、璇儿钱财有限,索性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治酒席用。” 林大嫂也不是个小气的,也依着凤姐儿的例拿了一百两齣来。她还要做衣裳首饰,凤姐就道:“我家四个姑娘,你家两个姑娘。这不管是斗诗斗酒,都是我家占便宜,嫂子就不要想着法子贴补我们了。” “妹妹也太小看我家姑娘了!论诗书,我家黛玉是箇中翘楚。论喝酒,我就没看过被娴姐儿更能的。” “那就有得比了!我家几个姑娘不说别的,个个文武双全,诗酒皆佳。” 林大嫂便道:“既如此,我更得多做些衣裳首饰长长我家的士气了!” 凤姐儿晓得林家资产颇丰,她就不推辞了。她这还是头一回占别家便宜,感觉也不赖。 回了家,凤姐儿就跟贾琏说:“这林大嫂是个爽快人。” “她若是个眼界窄的,林姑父能选了自明兄做嗣子。姑父弥留之际,可是将林家小辈看了个尽,千挑万选才找了这么个。” “这里头又有什么故事?” “自明兄是他爹第二任老婆生的,后来他爹又娶了一个。他爹死后,大的分了家财出去。他那时候还小,跟着继母过日子,过得不甚如意,纸笔都买不起,只能用沙盘写字。自明兄想,这么仰人鼻息不是个头,就去了一家铺里做帐房,被东家看上。林大嫂就是那东家的女儿。自明兄过继之前,一直是她供他举业,对婆婆也叫人挑不出错。自明兄说,他原先也是有些牛心古怪的。还是林大嫂开解他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谁也不能说谁的错。若是把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只会误了自个儿的事。’自明兄这才把前程往事抛开,一心举业。” 凤姐儿赞嘆道:“她倒是个明白人。” “谁说不是。自明兄到了林府,姑父就问他怨不怨兄长继母。自明就答:‘怨过,如今倒是想不明白了,晓得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怨不得谁,过好自个儿的日子是正经。’姑父一听就属意他了。等见了别的人,就说不是这个太俗,就是那个太老实,连人生太顺畅都成了罪过,总之就看不上别人了。” 第95页 凤姐儿就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越在人生低出,越能见一个人的品质。林姑父考虑的没错。他真是个好父亲!我真是羡慕林妹妹。” “我也会当个好父亲。”贾琏心道。 这些日子,他时常带着巧姐儿玩,便有心考校她,发现她聪慧异常。她九岁多点的年纪已经念完了四书,正在读《诗经》。 有一回,他带她上街玩儿,遇见个扒手,出口就是一句:“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贾琏发现女儿口齿不是一般的伶俐,就是骂起人来,也叫人啼笑皆非,恨不起来。 看着女儿这么好,他就想要个儿子,一个像巧姐儿这般聪慧的嫡子。 他每日在凤姐处缠磨,奈何凤姐儿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凤姐儿一门心思都在倒是没想恁多,一门心思都在迎春的婚事上。 她看中了两个,一个是家道中落的举子,一个是耕读传家的小秀才,个个品貌不俗才学颇佳。 这举子是家道中兴的希望,父母看得紧些。一家子人礼仪都是好的,就是受过难,钱财看得重些。 凤姐儿既怕他们打迎春嫁妆的主意,又怕他们有了钱财,恢复原先的嘴脸。 秀才家里也不差,家里有上百亩田地,长兄开私塾,次兄做生意,他是家中安排走仕途的。 凤姐儿看他家中长辈眼光长远,就是家里媳妇儿的日子不算好过,个个都要做家务活不说,还要干针线活补贴家用。 说心里话,凤姐儿捨不得迎春去吃这苦。 这两个人,选谁都是错,不选谁都可惜!凤姐儿又担心着京中孙绍祖的事,整日转辗反侧。 这些话,凤姐儿只能讲给新结识的林大嫂听。 林大嫂道:“我看这两户人家都是好的。路是自个儿走出来的。你在这儿抓耳挠腮也没用,不如细细地讲给二姑娘听,厉害都跟她说清楚,叫她自己去选。” 凤姐儿实在是拖不起,只得依计行事。 迎春听了,去了两趟法寺,见了两人,然后选了举人。 迎春说:“这隔了房的事最难处理。小秀才有三兄弟,长兄次兄又对他助益颇多。她若嫁了过去,只能敬着两位嫂子。等到秀才出息了,因为往日的恩惠,也要给兄长几分面子,可能还要看顾侄儿侄女。这举人在家中是老大,眼下虽有弟弟妹妹需要扶持,可我嫁过去后,内宅除了要敬着婆婆就能横着走。况且钱财在我手里有嫁妆有底气,他们不想着我的嫁妆倒罢,只要想着就要看我的颜色行事。” 凤姐儿看她想得清楚,就听了她的,得到京中许可后就替迎春与张举人定了亲。 凤姐儿惦记着宫中老太妃和东府大爷是明年去的。 翻年春天,凤姐儿便在苏州给他们办了婚礼。 翻年秋天,便在苏州给他们办了婚礼。 凤姐儿手头上现银不多,就卖了雨花街五个铺子,换了六千两银子,其中三千两置办嫁妆,三千压箱钱。又把贾琏去年给她的一个庄子、两个铺子转给了迎春。 贾府的主子一个没来,只有贾母遣了下人来送嫁妆银子,一共是三千两,公中两千两,另一千两是贾母的体己,除此之外还有众人的添妆。 这三千两银子凤姐儿买了一座带花园的两进宅子给他们做新房。 张举人家也是一座两进的房子,住了他父母并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迎春嫁过去,再住一块儿就不方便。 凤姐儿和张家人商量后,让他们小两口成婚后另住。 张家本就烦恼新媳妇来了,不好安排住处,家中又没有余钱置宅子。听说陪嫁宅子,哪有不愿意的,钱肯万肯地应了。 凤姐儿买的宅子离张家不远,坐驴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张举人见了,心里也欢喜。弟弟妹妹还未成人,离远了他实在不放心。他见贾家这般为他着想,待迎春更好了几分。 第53章 凤凰涅槃26 迎春三朝回门, 面色红润人比花娇,眉角眼梢都是喜意,看张文峥的眼神更是情意绵绵。 凤姐儿知她小日子过得不错, 也就放心了。 贾琏中午喝高了, 不晓得跟张文峥说了什么。张文峥回去前, 郑重地跟凤姐儿保重道:“嫂子, 我会好好待迎春。我们两人之间,不会再有旁人。” 凤姐儿笑着哭了,愣愣地看着二人离去。 “我娘这是怎么了?”巧姐儿问贾琏。 贾琏如丧家之狗般落荒而逃。 璇姐儿轻轻道:“她这是羡慕。” 迎春出嫁后不久, 邢岫烟就来了。有贾琏在, 她倒不好在凤姐儿院里住着。 凤姐儿便让贾琏在花园里起一栋两层的小楼,专给女孩子们住。 迎春见此, 不客气地把两位小姑子塞了过来跟着巧姐儿、青儿一处念书。 贾琏见了, 又叫张文峥的弟弟张文蔼过来跟着琮哥儿读书举业。 张文蔼是个有些阴郁的少年,不知为着什么得罪了璇姐儿,被修理了几次, 反倒成了欢喜冤家, 叫母亲上门提亲。 傅先生不太喜欢张文蔼半天打不出个屁的性子,拒了。 璇姐儿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张文蔼磨磨蹭蹭来问凤姐儿道:“是不是我考上了举人,就能娶璇姐儿了。” 第96页 凤姐儿逗他:“要是你考不上呢?叫璇姐儿等你一辈子吗?” 璇姐儿从屏风窜出来道:“我才不等他。我管他考不考得上举人。等到及笄, 我就要嫁给他。” 阴郁的小少年笑成了一朵花,拼了命地读书,没一年就考中了秀才。傅师父管不住慕少艾的女儿,只能给他们订了亲。 次年, 贾琏回都春闱, 凤姐儿不想回去, 留在苏州等消息。其实她对贾琏不是很有信心。 果然如她所料, 贾琏名落孙山。同样落榜的还有张文峥。倒是林大哥中了二甲十四名,被点为彭泽县令。 更叫人高兴的是在这一年,琮哥儿和璇姐儿的哥哥瑾哥儿都过了乡试,成了小秀才。 这年秋天,璇姐儿欢欢喜喜地嫁给了张文蔼。 凤姐儿送了她一个两百来亩的小庄子。傅师父相公留下的钱财一分为二,那了两千两给女儿置办嫁妆,剩下的三千两买了三间铺子给女儿做陪嫁。 傅师父风风光光把女儿送出来,当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哭喊这亡夫的名字。 凤姐儿听得落泪,等璇姐儿回门的时候,又给她补了她一间铺子。 嫁了璇姐儿,琮哥儿和邢岫烟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凤姐儿将他们的婚礼定在了腊月里。 她手里头只剩不到五千两的体己,加上年底的租子也不到一万两。只是按照往常的日子,这租子定是要在婚期后才能送来。 照着迎春,凤姐儿也贴给琮哥儿一座宅子、一座庄子、两间铺子并六千现银。 这宅子铺子早就给了,庄子嘛,就把双塘那个宅子拨给他。公中婚嫁银子是指望不着的,早就送做了聘礼。 那六千银子要留五百做宴席,二千做家用,剩下三千五百两。凤姐儿直接买了三间铺子给邢岫烟,只等她结婚后并家用交给她。 凤姐儿等年底租子来了,才把铺子、家用给了邢岫烟,除此之外,她还把旧县那个五百来亩的庄子拨给了她,“这钱财就是底气。你既做了我的妯娌,我就不允许任何人笑话你。这铺子、庄子你要牢牢抓在手里,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嫂子,你这礼太重了,我如何受得起?” 凤姐儿笑道:“只要咱们一家和和气气的,就值了。再有一点,府里新立的规矩是成亲就分家,琮哥儿分了一个庄子、一座宅子,田契和房契在你们成亲就给了琮哥儿。不过这些庄子、铺子、屋子的收入要明冬才拿得到。这两千两,就是你们明年的用度了。” 邢岫烟回了屋,跟琮哥儿说道:“今儿嫂子给了我家用钱,还给了我庄子。” “你收着吧!嫂子也给了我的,比府里还给的多。我从小没了生母,太太对我也是面子情,就嫂嫂处心积虑为我着想。”说到这里,琮哥儿不禁抹了抹眼泪,细细叮嘱妻子道:“往后敬着嫂子些。” 邢岫烟点头应道:“嫂子也养了我几年。说起来,我人生里最痛快的就是这几年了。不看别的,就看这几年,我都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琮哥儿嘆道:“我们有这些好日子,都靠哥哥嫂嫂撑着。他们真是不容易!” 邢岫烟犹豫着问道:“嫂子说,府里的规矩是成了亲就分家。年后,我们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住了?” “是这样的。我已经在外面赁好了房子,也收拾妥当了,咱开春就搬出去。” 邢岫烟嘆道:“唉!我真捨不得离开这里。” “我们不能总躲在哥嫂的羽翼里安享富贵,总要出去博一片自个儿的天地。” 邢岫烟喜他知恩义有胆识,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心中无比满意。 贾琮被她这么看着,不知不觉地羞红了脸,左脚绊右脚出房门,躲书房里去,半日看不进书,寻了个理由回房。 却说贾琏自春闱回了都,盘旋到年底都不曾回苏州。凤姐儿只道他被哪个小妖精迷了眼,乱入那花花世界了。 恰到除夕这日,他风尘僕僕赶了回来。 凤姐儿一瞅,见他比年前沧桑了许多,问:“府里可是有事?” 贾琏一言不发,只吭哧吭哧地吃着面条。 夜里,他抱着凤姐儿,沉声道:“你将巧姐儿早点儿嫁出去吧!” 凤姐儿便知道府里怕是出了不得了的事。 出了元宵,凤姐儿便去庙里求籤,签上说巧姐儿早嫁方能一生平安。 凤姐儿便满苏州地找起了女婿。 来提亲的人倒是很多,凤姐儿是左看不满意右看也不满意。 苏州周家,周瑾跪在母亲跟前不停地磕头,“娘,您就去跟二奶奶跟前说说。娘,我求您了!” 傅师父指着儿子大骂道:“姐儿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叫娘拿什么去提亲?就抛开身份不提,你把姐儿娶回来了,拿什么养?咱家全部的家财,也不及人一根手指头。” 周瑾无话可说,只趴在地上不停地流泪。 傅师父嘆道:“我是做了什么孽,偏偏带着你们来了他家。” 她何尝不知道巧姐儿是个好孩子。只是着公侯家的小姐,哪里好娶。二奶奶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把巧姐儿当宝。只怕她话一出口,这些年的情分都没了。再往后,连他家的门都进不了。 第97页 可儿子和女儿一个德行,认准了就不回头。她若不去说说,儿子只怕要绞了头发当和尚。 傅师父硬着头皮去了贾家,巧姐儿正和凤姐儿瓣扯:“二姑姑十八岁才结婚,三婶婶也是十六岁才嫁过来的,璇姐儿也是及笄后才定亲的,为什么我这么早就得出闺。我不服气。” 凤姐儿没法和她说家里的一堆破事,只劝道:“你乖乖的,听菩萨的话。菩萨难道会害你么?” 巧姐儿还是很信神佛的,只是实在捨不得爹娘,嘟着嘴闷闷不乐地玩腰带。 等傅师父进了屋,凤姐儿就打发了巧姐儿出去,在她跟前挑剔起那些求婚的人,“这品貌、才学、身世俱佳的人本就那么几个,再除去那些风流不羁的,就只剩两三个人了。这两三个人里不是娘厉害,就是家庭太复杂,要么干脆家里规矩甚严。我挑来挑去,真是没一个合适的。这心里闹得慌。” “巧姐儿怎么说?” 凤姐儿嘆气道:“这孩子还没小,懂什么呢!只在我跟前赖皮,死活不肯这么早定亲。你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坐坐?” 傅师父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道:“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孩子的事。” “哦?瑾哥儿看上哪家姑娘了,我去给他提亲。” 傅师傅满面通红,嗫嚅道:“不必太太费事。只要太太同意,这事儿就好办了。” 凤姐儿一听,猜道:“难道青儿?这孩子不行,她爹娘给了订了亲,是镇里一个大地主家的儿子。” “不,不是。”傅师父万分不好意思地说道:“瑾哥儿看上了巧姐儿。” “巧姐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傅师父没说这事儿之前,凤姐儿就没想过瑾哥儿。等傅师父一说,她才觉着灯下黑。 品貌、才学,瑾哥儿都不缺。这家世上的不足,凤姐儿历经几世,早就不那么看重了。况且傅师父是看着巧姐儿长大的,就算当了婆婆也有恻隐之心,不会苛待她。 凤姐儿这么一想,就有几分满意了,便道:“这事我觉得不错,等我问过了二爷就来回你。” 傅师傅一走,凤姐儿就把巧姐儿叫来,问道:“你觉的瑾哥儿怎么样?” “娘,你想把我嫁给瑾哥儿?”巧姐儿歪着脑袋一想,就道:“那还行!嫁给他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和傅师父那么熟,去她家跟在自己家一样。” “好好好!跟在自个儿家一样。发现不一样可别哭鼻子!” 第54章 凤凰涅槃27 晚间, 凤姐儿和贾琏说了这事儿。贾琏不吭声,没说行不行。 翌日,贾琏二话不说把瑾哥儿打了一顿, 问:“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瑾哥儿摇头道:“我不知道, 就是喜欢看她笑, 听她笑。她一笑, 我心里就欢喜。” 贾琏仰头道:“她笑起来像她娘。很美是不是?” 瑾哥儿点头道:“很美,很美,就像四月的艷阳, 五月的风。” “那你能让她一直笑下去吗?” 瑾哥儿想到母亲问他的那句:“你拿什么养她?”就很怕让巧姐儿吃苦。可是, 他会为巧姐儿不吃苦而努力的。 他摇头道:“我不敢保证一辈子让她笑。我只能保证她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心疼得落泪。” “明天叫你娘带着媒人来提亲!” 瑾哥儿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吗?” 他看着贾琏的眼睛亮入星河。 贾琏逗他道:“假的。” 贾琏走了一会儿, 回头望去, 只见瑾哥儿跳得老高去摸树叶。 贾琏高兴之余又怅然若失。他高兴他的宝贝儿遇到了喜欢她的人,又怅然于她要早早地离开自己。 只是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贾琏以为只要自个儿不娶尤二姐,她就能嫁给张华。嫁她倒是嫁了, 是怀着不知道谁的孩子嫁的。 孩子六个月就生了下来, 张华家不认帐。尤二姐吞金死了。尤三姐拿着菜刀在东府门前闹,逼着贾家认下孩子。 国孝家孝两重孝,东府肯定不认这孩子。尤三姐自刎在东府大门前。尤二姐生的孩子也发烧死了。 孙绍祖没娶到迎春就和贾雨村勾结, 做局套住老爷。老爷为了几个破镇纸,又闹出了人命。 宫里的太监去二房走得很勤,二太太又放起了帐,只怕那断官司的事儿也不远了。 前世, 娘娘就是今年冬天去的。因着探春远嫁和亲, 家里才有了喘息之机。 如今世事变幻, 贾琏也不知大祸临头之日何时到头, 只能尽量安排好孩子们的归宿。 等巧姐儿嫁了,他就回去把芃哥儿、茂哥儿接来。 傅师父来提亲后,贾琏夫妻同意了。贾琏把婚期定在三月十三。只剩两月不到的时间。 贾府的事,凤姐儿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是不知道情形已经这般严峻了。 凤姐儿的产业大多在都中,她有些害怕,“我要不要买了都中的产业,给巧姐儿置办在苏州置产。” “我在苏州有四处庄子,最大那处是给巧姐儿的嫁妆。剩下三处,我要留一处,其余的你拿都中的庄子跟我换吧。” “成,我把康宁庄和安云庄给你。富顺街的两个铺面位置太好,怕是留不住,我就买了给姐儿在金陵买几个铺子,在把金陵的安溪街拨给姐儿。再把都中剩下的两座宅子给她。也就够了。” 第98页 “你把资产都给了她,自个儿一点不剩,官差查起来也不信,只怕会查得更狠。” 凤姐儿面色发白道:“不怕,我还留了康定街四个铺子和最大的桑夏庄。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少奶奶,有这么些产业尽够了。” 贾琏夫妻二人一个忙着处理产业,一个忙着置办嫁妆,两月间很快就到了。 凤姐儿看着玻璃镜里女儿稚嫩的脸,眼泪扑簌簌地落。 “唉!既然这么捨不得我,为何早早把我打发出去呢?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 凤姐儿搵了眼泪,轻轻打她道:“要人家家都像我这么打发闺女,多早晚上街要饭。巧姐儿,你一定要好好的过日子,凡事和瑾哥儿商量着来,别过成爹娘这个样子。” “你们这个样子不好么?我看爹爹对你挺好的。” 女儿这是还没开窍。夫妻间的事,凤姐儿没法跟女儿说,只道:“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你现在还小,嫁过去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那还差不多。” 不许久,瑾哥儿就来接新娘。凤姐儿郑重叮嘱他:“我把巧姐儿交给你了,你千万别负她。” “女婿谨遵教诲,不敢有违。” 贾琏握紧拳头道:“巧姐儿性子娇,你多让着她,别欺负她。” “我会一直让着她的。”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贾琏夫妇含泪嫁了巧姐儿。 巧姐儿嫁了,青儿也要回家待嫁,迎春的两个小姑子早就回了家。琮哥儿夫妻也搬出去了。 偌大的院子就剩了贾琏和凤姐儿。 凤姐儿倒是没什么,了却一桩心头大事,日日闲来无事就看书练字,自得其乐。 贾琏却为家中之事担心不已,书看不进去,饭吃不香,想跟凤姐儿说几句话,她又忙个不停。 在巧姐儿三朝回门后,贾琏决定回都一趟。 临走之前,他跟凤姐儿一番云雨后,握着她的手道:“上辈子、这辈子都是我对不起你,亏欠你良多。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爬树摘枇杷的日子吗?我们和大哥哥他们比赛谁摘得多。我再树上摘,你在下面捡。你怪我手头不准,打到你了,拿了枇杷往上丢,结果我们摘的枇杷全用来打架了。” “你是故意的吧?” “是呀!我就是故意的。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好看极了。” 凤姐儿嗤笑道:“后来看厌了吧?” “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回来就好了。我们之间,没有绿漪,没有陈姨娘她们。” 凤姐儿摇头道:“不是她们的事儿。上辈子的事,过不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善姐留在身边么?因为看到她,我就能想起你要治死我的事儿。我就不会犯傻去喜欢你。我会放丰儿走,会放身边任何一个丫鬟走。就是善姐,我会永永远远把她留在身边。” “你这么恨我?” 凤姐儿哽咽道:“不是恨你,是怕爱你。你为什么这么好,又这么坏呢?” 贾琏摸到她脸上一片水光,给她一点一点抹干净道:“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这次回去,就把绿漪和陈柔打发走。往后的日子,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 “芃哥儿,茂哥儿怎么办?” 贾琏捶床大怒道:“那群可恶的杂碎,芃哥儿都叫他们挑唆坏了,小小年纪就逛起了花楼,文不成武不就的。我这次回去,就把他扔军营去。茂哥儿,茂哥儿我们接过来养着好不好?太太身边的费大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把陈姨娘送过来,就是无利不起早。不把这些人隔开,再过几年,茂哥儿就是另一个芃哥儿。这孩子如今就无礼愚蠢的很。” 凤姐冷静下来,实话实说道:“贾琏,我是不可能给你的小老婆养孩子的。” “茂哥儿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丢着他不管。” 凤姐儿冷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巧姐儿的弟弟!” “还记得大老爷要纳鸳鸯时,文翔家的去劝她,她是怎么骂的吗?‘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这可不是说的咱们一家子,仗着宫里头的贵妃,飘得忘了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这狗改不了吃屎。贾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告诉我上辈子巧姐儿怎么着了?你那些王八兄弟有没有卖了她换取荣华富贵?” “平儿、二太太、刘姥姥救下了她。” 凤姐儿冷笑连连,“果然!贾琏,你还要我给你养儿子,给巧姐儿养兄弟么?我就不怕告诉你。自生了巧姐儿,我就服用了绝孕药,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你说什么?”贾琏想到他无数次恳求她再生个儿子的话,感觉就像个被她玩弄于鼓掌的傻瓜。 “王熙凤,你怎么这么狠?你为什么这么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尤其对我狠。” 王熙凤笑着站起来,披头散发地喃喃道:“我为什么这么狠?我不狠,琏二奶奶就是尤二姐了;我不狠,这辈子都要被要为你家劳心劳力了;我不狠,早就该一刀结果自己了。贾琏,你希望我狠是不狠?明明是你把我逼成这样子的,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狠?你看,你多无辜呀!我真佩服你们这些男人。” 第99页 凤姐儿大笑着去了巧姐儿屋子里睡。一觉醒来是,贾琏已经去了都中。 贾琏回京发作了绿漪、陈姨娘的家人,说他们居心叵测,教坏哥儿。随后,又以教养不力的缘由送走了两位姨娘,实则暗地里给她们相看了亲事,贴了一笔嫁妆把她们嫁了人。 贾琏又把芃哥儿送去了军营,亲自带着茂哥儿启蒙,没有回苏州。 他不回来,凤姐儿也不回都,和许先生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店,小日子过得充实的不得了。 这年,林妹妹和林大哥同僚的儿子定了亲。林妹妹成亲的时候,凤姐儿瞧见了新郎,丰神俊朗举止有度。 腊月里,宫里的贵妃染恙去世。趁着热孝,宝玉和宝钗成了亲。 这之后,探春如前世般远嫁。惜春被贾琏派人送来苏州。 凤姐儿托人寻了户殷实厚道的读书人家,又买了三进的宅子换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又买了京中两间铺子,把惜春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这一两年里,家中过得还算平静。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府中小厮送来噩耗。 “请奶奶安。咱们东西二府都被抄查了,男人收押在监,女人圈禁在府里。因王爷做保,已经成亲的哥儿院里只是查封。爷让奶奶放心。爷说,老太太身子骨不行,还请奶奶尽快回京。” 不几日,贾府众人的罪责已经下来了。 贾政罢官,贾赦、贾珍、贾蓉流放,贾琏、贾宝玉、贾环无罪释放,贾琮因远在苏州,所犯之事与他无关,逃过一劫。贾兰因年岁尚小,不曾被抓去。 此外,贾政、贾赦、贾珍三人的家财尽皆抄去,成亲的哥儿们公中分去的家财也被抄查归还。 圣上因念贾母年老,倒是让她留下浮财养老。 整个贾府,就贾琏夫妇还有些闲钱。 贾琏夫妇料理完老太太的丧事后,就带着灵柩并两府人回了金陵。 贾琏把除苏州外的庄子都卖了,换了银钱在金陵买了宅子庄子给两府人过活。 凤姐儿趁着府中裁人,放了琥珀自由身,并给了两个铺子过活。 翻年春闱,贾琏、贾宝玉、贾兰都中了进士。 贾府隐隐有中兴之势。 第三卷 :秀才家的小娘子 第55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 “周婳女士, 恭喜活到大结局!请问是否剥离世界?” 电子音响起,婳儿的心神从红楼的世界里醒转。她好像看了一部长长的电影,静静观赏了王熙凤的一生。 这是极其顺畅又极其可辈的一生。 在贾琏出仕后, 王熙凤留在金陵照顾家里人。虽然她在家里说一不二, 却一点也不快活。她想念苏州, 想念她的巧姐儿, 想念那家服装店,和那些只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可是,老太太临终前, 紧紧握着她的手, 请她照顾好家里人。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里,都是哀求。 老太太风光一世, 最终受了这么一场罪, 前世又待她那么好。凤姐儿如何忍心让她死不瞑目,百般不愿也只能答应。 可一旦答应了,她这辈子都困在了贾家。在那样一个时代, 女人好像只能任劳任怨。 婳儿想想都觉得痛苦难堪。她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便道:“我要剥离书中世界。” “即将剥离书中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叮……” 婳儿在摇椅上醒转,看了下时间, 才过十四个小时左右,积分多了80,一共有140分。星数也有了六颗。 凤姐儿真真是大方!她的性格泼辣爽利,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婳儿影响了她那么多, 让她在邢夫人、王夫人面前虚与委蛇不得痛快, 还能给婳儿那么高的分, 真心感谢! 就是古代的女人太不容易了。 婳儿发誓再也不做古代的任务, 谁料管不住自己的手和眼,好死不死地看了姑姑写的一本小说《秀才家的小娘子》,穿了过去。 这次的书灵是个商户女,嫁了个穷书生。 这组合一听就是个悲剧。 果不其然,商户女掏心掏肺掏钱财供书生科举,等他金榜题名时已油尽灯枯。 商户女将死之时,等待她的,是一个如娇花照水般美丽的女子。那女子缓缓地跪在她面前,捧着肚子微笑。 “而我呢?我的孩儿呢?一个都没了!夭折的夭折,流了的流了。我活了一世,连个后都没有。我还没死呢,他就和兄长把酒交涉,威逼利诱地劝说兄长,让他同意在我死后将那女子扶正。” 商户女不想死不瞑目,是夜,点了一把火,让尘归尘土归土。 可她没料到,那个负心人竟冒死来救她。 他们都倒在了火场。 “唉,我本是恨毒了他,可,可也许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做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做的事。也许我错了,可是我错在哪里呢?我想知道我哪里错了,孝顺舅姑、相夫教子、尊敬叔伯、和睦妯娌、友爱小辈,我哪里错了?” 婳儿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一个凄悽怨怨的女人在她耳边说着自己的故事。 女子话音刚落,婳儿就进入了书中世界,再见光明便见一摞番薯藤,放眼望去只见泥地、土坯房和蓝天白云。 婳儿放下剁刀,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 “你个懒婆娘,坐在这装死,叫也不应。” 第100页 婳儿一愣,闻言看去,见一老妇一手抓鸡一手拿刀,凶神恶煞地指着她吼道:“还不过来抓着!” “我怕。”婳儿躲得老远。其实她一点都不怕,战争都经历过,还会怕抓鸡?不过原身养得娇,待字闺中时就没下过厨,更别说抓鸡杀鸡的。 婳儿怕露馅,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陆婆子就见不得她这副小姐样,顿时就火了,举着刀撵婳儿,嘴里骂骂咧咧道:“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我陆家来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真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平日里连捡个鸡蛋都怕鸡啄,能顶什么事?” 晓得不顶事还叫,这就是找茬呢! 婳儿也不憷她,边往外躲边说:“我娘从不做春秋大梦的。她晓得我嫁入农家,少不得不习惯,买了丫鬟婆子伺候的,还不是您卖了,否则哪里找不到人抓鸡。” “你这败家娘们,丫鬟婆子不要嚼用?你活着就是疴屎拉尿的?啥活也做不得?” “娘,这真不劳操心,就我那嫁妆里的出息多少人养不来。” 原身娘家疼人,除了衣裳首饰家具私房外,还给五十亩良田、三十亩山地、两个铺子做嫁妆。这样下来,原身每年光是田租、铺租都至少能收一百二十两,在桑下村这地界,妥妥一富婆。 这也是婳儿最满意的地方,有钱多好呀,可以不受许多鸟气。婆家的人嘛,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什么孝顺舅姑、相夫教子、尊敬叔伯、和睦妯娌、友爱小辈,有让自己快活重要? 婳儿没有搭理陆婆子,出了家门找孩子。 原身的儿子邵英是溺死的,但婳儿就听了那么一嘴,具体是何时何地并不知道。 这具身体目前的记忆是孩子还活着。既然还活着,当然是要好好拘在身边的,总不能再叫他溺死。 婳儿找到邵英的时候,人正在鱼塘里挣扎沉浮。 婳儿吓得魂都没了,风驰电掣般飞过去一头扎进水里救人。人救上来的时候嘴唇乌黑、脸色青白、呼吸微弱。婳儿一番抢救人才缓过来。 “叫你别去水边玩,当耳边风了?”鱼塘在山坳里,平常很少人来,要不是她来找,这熊孩子就得交代在这了。 婳儿真想照着他的屁墩儿狠狠地来几下,又怕打得他一命呜呼,只能嘴上发狠,也不晓得这小破孩听进去没有。 婳儿把孩子搬回去的时候,陆婆子还在门口指爹妈娘说婳儿的不是,看孩子落水了又搂着嚎哭,道:“这作孽的呀!怎么就掉水里去了?这做娘的不精心,孩子就受罪。我的乖孙呀,你这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才遇着这么个娘。” “我不精心?我要不精心去找孩子,跟着你去杀鸡,他还有命回来?我看这孩子上辈子是欺师灭祖了才遇着你这么个奶奶。” 婳儿一把夺过孩子,让孩子侧卧在门板上,抬进了家里,又央了人给娘家送信。 “孩子怎么跑到山坳里去?”周老娘皱眉道。 “村里人说是老大家的邵宗带着去的,孩子出事的时候倒不见他在跟前,其他的也没仔细问。” “这帮龟孙子,我就知道……”周老娘气急,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只指着女儿道:“要是奶娘跟着,哪里会有这祸事?你说你天天依着这个捧着那个,怎么就不为自个儿孩子想想?” “千金难买早知道,往后会记住这教训的,另作打算的。” 婳儿家公和大伯子是屠夫,家里养着十几头猪,这养猪的活计就落到她头上,往后她是不会做这事的,只一心看着孩子就是。 “陆家不是说买个丫鬟婆子没地住又费嚼用嘛,我打算在村里请两个帮佣,吃住都在自家,看他们还有甚话说。” 周老娘不贊同,“这雇的人哪有买的人好拿捏。你不如趁这个机会搬出去住,也好过跟这一家子搅合在一起。” 理是这个理,就怕人家不肯呢。 陆家在桑下村算是好人家了,有着二十来亩田地,家公在镇里卖肉,大伯子在县里也摆了个肉摊。婳儿嫁过来之前,家里一年也能存个五十两。 只是这家底跟婳儿的嫁妆一比,那是不够看的。这比着比这,心里就不平衡了。 在书生考上秀才那年,陆婆子说:“老三媳妇,老三眼看着要进县学了,这笔墨纸砚吃喝嚼用,样样都要费钱钞。这家里都是大房二房撑着,你们也不能在家吃闲饭吧?” 原身很纳闷,自她和陆自明定亲,苏老爹全力支持女婿举业,年年都给个二十两的大红包,况且她还每月给了相公二两银钱花用。相公还用得着使公中钱财? 至于说她吃闲饭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就陆家这伙食,她一年满打满算也用不了十两银子。而她每年除夕都给了陆婆子个二十两的荷包,一半算是孝敬和一半算是日常嚼用费用。 原身如此这般一说,俩妯娌又有意见了。 陆老大在县里买肉,一年也有三四十两进项。陆老二整治家里二十多亩地,刨去家里嚼用和猪食,也能卖五亩粮食,一年来也有近十几二十两收益。你三房呢?十两银子打发谁?叫花子吗? 俩妯娌算了算去,就老三家吃闲饭呢,自是不干,嚷嚷着要分家。 陆婆子掌家多年,自是不愿大权旁落。难道老了老了还要看媳妇脸色过日子? 第101页 陆婆子心里有本帐,对两个媳妇嘀咕一通,都消停了下来。俩妯娌是不闹分家了,就对着原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个说:“这人呀,就要脸厚心黑才不吃亏,像我们这种老实人,天天起早贪黑地忙活,好处一份赚不到。” 另一个就附和:“可不是,我家邵宗都六岁了,想念个书都得想前想后。可怜他爹赚个一文一毫都贴公中了,你说值些什么。” “唉!我们这样的实诚人,比不得那些会藏私的,整日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眼里哪有这个家。 等这年秋收卖了粮食,陆老二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银子交给陆婆子。 陆二嫂就问:“弟妹,你地里今年收成如何?收了多少租子?打算交多少到公中呀?我家二郎实诚,可是一文都没藏私。” 陆家又没分家,地里的出息可不得交公中。能和她的嫁妆混为一谈?原身没理陆二嫂。 当天夜里,陆婆子就来找她了,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占人便宜。自你嫁过来,老三念书就没使过家里银钞,对我也好,四季衣裳不说,但凡有点好东西就送过来,就是对侄子侄女们,也是大方慈爱。这十里八乡的,就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媳妇了。这件事,我本是不该说的,但为着你年轻总有想不到的地方,也只能提点你两句。前些日子,你两个嫂子闹着要分家,可这家怎么分呢?老大十五岁就跟着他爹去杀猪,老二从懂事起就背朝黄土面朝天,就老三命尽使银钱从没出过力。这家产要平分,他们怎么也会生怨,要单单把老三撇开,就是村里的笑话。老三如今也没个进项,本是不要你们三房交银钞到公中,但我想你总不是个让人吃亏的人,总要提醒你一两句,你看怎么着好?” 原身还能怎么着,交钱呗,不交就是占便宜了。她把嫁妆田产的出息交到公中,每年五十两。为着这白得得五十两,大房二房再也没提过分家。 第56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 孩子身体还没缓过来, 婳儿得守着,她就给了刘嫂十两银子,让她去镇上买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婳儿支支吾吾把田租充公的事说了, 又说:“如今想要分家, 无异于虎口夺食, 怕是去掉半条命都做不成。” “你鬼闷了心才出这样的事!我给你嫁妆是让你补贴公中的吗?我说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苦兮兮的样子, 原来是自个儿没骨头,别人轻飘飘一说就把你哄了去。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周老娘气都气死了,她巴心巴肝地为女儿考虑, 大半私房都给了她做嫁妆, 没想女儿却是个守不住钱财的,“你说你都做的什么事?” 周老娘甩手往堂屋去, 进了门就抹眼泪, “可怜的孩子,受大罪了。要是奶娘在,哪里会受这苦!” 邵英一出生, 苏老娘的便给外孙送了个奶娘。原身还没得来得及高兴呢, 乳娘就被辞了。 陆婆子说:“干啥子费恁粮钞养个餵奶的,你自个不会餵?奶水不够就餵米糊糊,多少人家孩子不是这样带大的, 连老三都是,比谁少了什么?” 这会子陆婆子一听话头不对,就嚷道:“乡里乡下的,谁家孩子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还奶娘呢, 恁的精贵, 可别寒碜我这乡下婆子, 有本事就把女儿嫁那呼奴唤婢的大户人家去。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没见过娘家管婆家事的,要脸不要?” 周老爹脸都青了,周老娘就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哟,都怪爹娘瞎了眼将你配错人,将你嫁到个贪图媳妇嫁妆的人家,一年不到就卖了你的陪嫁丫鬟,两年不到就辞了奶娘,三年不到就把嫁妆里的田租挪到公中,四年不到就让你养猪织布。我可怜的闺女哟,娘要不是瞎了眼,怎会把你嫁到这黑心烂肝的人家。我可怜的外孙哟,你怎么闭着眼睛投胎,投到这把钱钞看得比人重的人家。” 苏老娘一番话说得陆家人没脸,族长其实是晓得这些事的,也压根没当一回事,反正吃亏的不是陆家人,他犯不着去管。 如今苏家人闹开了,他倒不好不说话,要闹得十里八乡都晓得这事,陆家儿郎可娶不到好媳妇。 他只得道:“这其中莫不是有啥误会,景中媳妇是苦日子熬过来的,怕是她看老三媳妇年轻不经事花用大手大脚的,不晓得精打细算过日子,才替她管管钱钞。至于这卖了丫鬟婆子,也委实是家中住不下这许多人。这一家人过日子,肯定有磕磕碰碰的地方,要相互理解。” 周老爹道:“理解是理解,但单方面的理解就是受委屈了。这送丫鬟婆子做陪嫁是我苏家想得不周到,但也请亲家理解理解我这做父母的心,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哪里捨得她做粗活。也是我鬼迷心窍,看自明是个人才就把女儿嫁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周老爹起身,拱手作揖道:“亲家公,亲家族长,我们都是做长辈的人,为小辈的心都是一样的。咱俩家人有幸结亲也不是为了相互挤兑埋怨的,总是想着把日子过红火的。如今出了邵英这事,源头还是没人看着孩子,我想着还是得让孩子娘看着。至于摊到我闺女身上的家务活就请个人好了,这钱也不用公中出的。这人就从村里找好了,省得没地儿住。” “这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这家里都人挤人了,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也该……” 第102页 “你住嘴吧!”周老爹打断周老娘的话,嘆气道:“这陆家再有不是的地方,我们苏家能管?只要不委屈咱闺女儿就阿弥陀佛了。” 周老爹教训完周老娘,又对亲家公道:“这娘们儿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满嘴胡吣,还请亲家公见谅。不知道我说请人一事,你意下如何?” “亲家说如何就如何。”陆老头吧嗒着旱菸,沉默半晌才憋出句话。 “这怎么能行?这住是不住了,吃喝怎么算?” “我多给三百月钱,算是伙食费,让她回自个家吃。”婳儿在屋外听了一会儿,这才出来,掰扯道:“族叔也晓得,相公一心科举,我们二房除了我嫁妆里的出息是没进帐的,如今又添了开销,总要再某些进项。我打算再买个铺子租出去,今天趁族叔也在,就请婆婆将我放你那保管的银钱拿来,省得以后扯不清。” “你的钱几时轮到我保管了?”陆婆子嚷道。进了她口袋的银钱还想出来,做梦!而且那银子不是说好是二房交到公中的进项吗? 族长一看陆婆子的横样就不满。他好不容易在苏家人面前稳住了面子,这婆娘还往底下丢。他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咳了一句。 陆老头马上道:“你婆婆老了糊涂,大概是忘了这回事,待会儿我拿给你。” 待会儿?待会儿拿没拿还不是您老嘴上一句话。 婳儿自然不肯,道:“爹,你给我去县里寻个好铺子呗,咯,银子都拿来了,还差着些了,就是公公把钱拿来还差些,就请娘贴补些。” “行,娘贴补你,谁叫这养女就是养贼呢。”周老娘收了银子,问周老爹:“这天都要黑了,咱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行,我去看看邵英就走,亲家公亲家母,我们先过去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老爹肯定要把田租拿过来。 当天,村里的刘嫂就托里长媳妇过来问婳儿请人的事。刘嫂是里长的堂弟媳妇,男人中暑去了,留下三个孩子,家计艰难,本想让大闺女去陈老爷家做丫鬟心里又不好过,她是宁愿自己累些也不想让孩子为奴作婢。 婳儿约人见了面,看刘嫂的衣服虽打着补丁却干干净净,谈吐也不让人反感就定了下来,说好月钱六百文,餐补三百文,一年三节给两百文节礼,四季各做一身衣裳。 刘嫂听了没有不答应的,喜笑颜开地回了家。 陆大嫂见了就问:“刘嫂您这是捡了钱吗?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刘嫂走了,又到婳儿跟前扯犊子,说:“弟妹,大嫂要说你一句,你别嫌大嫂多嘴。你哪怕是金山银山,也不是这么花的。老话说得好:坐吃山空。如今三弟还在念书,邵英又还小,要使银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心里得有个底。” 婳儿也不怂,回道:“大嫂,我没您这般高瞻远瞩。这人呀,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有钱不花将来指不定便宜了谁。”婳儿想了想,还是道:“你家邵宗回来没?我听人说是他带着邵英去山坳的,怎么邵英掉塘里的时候不见他人影?” 陆大嫂躲躲闪闪道:“邵宗说了,他和邵英躲猫猫,他躲邵英找,他等了许久邵英来找就在藏身的地方睡着了。” “……” 这藉口真是天衣无缝,婳儿佩服至极。她憋着一口发不出来,只能冷笑一声进了屋。 屋里孩子还在睡,落水受了惊,梦里都是一抽一抽的,婳儿心疼抱着他拍背安抚。 这孩子眉眼像他娘,挺秀气的,将来定是个美男子,要是今儿没了?婳儿虽不是原身,但只要想想都一抽一抽地痛。 也不知道陆邵宗和邵英落水一事有没有关系,如今只能多看着这孩子一点。说起来邵英今年也四岁了,换现世都上中班了,这时代富贵人家的孩子都开蒙了。 婳儿虽是个便宜娘,承了原身这份机缘也会尽职尽责,总要给孩子谋一个将来。等这孩子身体养好了,就给他开蒙吧。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婳儿看着邵英碗里的稀粥,觉得这开蒙之日恐怕遥遥无期。 “娘,我想吃鸡肉。”邵英小声说道。 婳儿早就在陆婆子分饭菜的时候惊呆了。她晓得这世道女人没地位,却想不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男人吃饭女人喝粥,男人吃肉女人吃素,无论大小没有例外。哦,不,有一个例外就是陆邵英,跟女人一个待遇。 婳儿猜是给自个儿要回的那笔钱给连累的。 果然,陆婆子耳朵尖,听了这话骂道:“吃吃吃,吃了去死,天天在家吃闲饭还挑三拣四,怎么不能死你,死一边去。” “娘这是骂谁呢?我餵养着猪呢,就是自个不餵养了还请了人来呢,我家邵英怎么就成吃闲饭的了?” “就你做的那点事,供自个儿吃喝还不够呢?” “哈”婳儿笑了,“听娘说这话,我们二房是占了公中大便宜了。这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知道还罢了,这知道了没有让人额吃亏的道理。不如这样,这家里派下来的活我也不做了,从今儿起我二房的吃喝花用也不要公中一分一毫。” 说完,婳儿牵着邵英回了屋。 刘嫂吓了一跳,昨儿自明媳妇才和她说好去陆家养猪,今儿一早就说不用了。她昨晚才想着等拿了月钱要给孩子们做身新衣裳,如今怕是要丢了这活计。 第103页 她脑中一片空白,心里空落落的,耳中嗡嗡作响,直到自明媳妇往后说:“往后你忙我和邵英的事就是了。你做饭的手艺怎么样?” “不是很好吃,不,不难吃的。”刘嫂不能没有活计,急切地说道:“我,我家里就图个温饱,吃得不精细,也自然说不上好吃,往后在你家自是不同,我会更精心些。” 汉子们外出做苦力也就三十文一天,她月钱六百文,一天也有二十文呢,不少了。自明媳妇还说了,农忙的时候放她休假。多好的活计,她要丢了这活这辈子都要悔。 婳儿也没想找个大厨,工钱就那么多凑合着用就行。刘嫂本就会做饭,再有她指导,做不出多难吃的饭。 第57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 孩子身体还没缓过来, 婳儿得守着,她就给了刘嫂十两银子,让她去镇上买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儿面儿回来, “还得买个碗柜, 你看着开火要用些什么都买回来, 再看村里谁会尼瓦匠有闲着的没, 请他回来起个厨房搭个灶台,要手艺好人又老实本分的。” 穷不拉几的刘嫂买回了一牛车的东西,这可让村人意外死了, 晓得她去陆家做工的人可眼红了, 明里暗里问她在哪发了财。 刘嫂就把婳儿说的说了个遍,“那么小的孩子, 落了水, 怎么也得给他吃点好的,是不?这别的孩子都有鸡肉吃呢,就他吃糠咽菜, 还说人孩子家家的吃了去死, 自明媳妇可不堵心么?这是个当娘的听了都难受,这不就单独开火不受那份气。” “人生在世,谁不要受气, 自明媳妇主意也太大了些,性子也太烈了些,还不是仗着她嫁妆多。” “是呀,这做婆婆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哪有媳妇说不是的道理。” “兰花婶子不给邵英吃鸡肉是怕闭了寒气吧?这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吃不了鸡肉还不能蒸个鸡蛋?这明眼人都晓得谁有理谁没理。”一个个的, 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是傻得可以上吊了。 那个说人主意大性子烈的, 当初就她撺掇着相公跟公婆对着干呢, 妯娌占了一根针都要撒泼打滚的人也好意思说别人。 还有那个说婆婆都是理的小媳妇,天天跟婆婆斗得乌眼鸡似的。 至于那个说不给吃鸡肉是为孩子好的兄台,别人挖了他爸坟,他还说是自家不对,坟墓朝向冲着人家了。 刘嫂懒得搭理这些人,就说:“自明媳妇也是好心,怕多用了公中银钱,让老大老二家吃亏。这样也好,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就没那么多龌龊了。反正自明媳妇一年光田租铺租就能收百多两银子,犯不着看人脸色。” “天哪,百多两银子!”围着刘嫂的婆子媳妇都惊呆了! “你们要有这身家,还喝汤吃稀?反正我是不会。我会天天大鱼大肉,不仅如此,我还得请四五个丫鬟,一个给我端茶、一个给我倒水、一个给我捏肩、一个给我捶背,怎么快活怎么来。” 这样的日子,真是地主婆子过的日子,他们是想也不敢想。陆家真是娶了个金蛋蛋回来,还那般标緻。 这上了年纪的婆子只恨自个儿子没本事,娶不回这好媳妇。 这生了儿子的小媳妇就想,要是她儿子能…… 私塾的夫子又喜又疑,大伙发财了?怎么下饺子似地赶趟把孩子送来念书?回家一问,这才知道都是陆秀才家那有钱有颜的媳妇惹的祸。夫子大嘆人心不古,有辱斯文。 被人当作榜样的陆秀才这会子也为难。 陆大哥卖完肉就去了趟县学,把家里的事跟秀才一说,又道:“你媳妇儿也太不像话了。她做的这些事件件都在落咱陆家的面子,我看她是没把自己当陆家人。这你要管管。你个好歹是个秀才,娶个商户女本就勉强,没有让她骑头上的道理。” “道理?我吃人家的穿人家的用人家的,拿什么跟人家讲道理?” “要不是你心比天高,好好地做个帐房,哪会娶个这样的女人进门?” “要不娶她进门,我哪里还能进学,哪有机会考上秀才?” 那年陆子明童生试名落孙山,两个嫂子就百般嫌弃侮辱他,逼得他出去谋生。恰好苏家酒楼走了个帐房,酒楼的买办是陆自明不出五服的堂叔,便让他过去试试。 陆自明自知就家里这境况举业无望,就一心一意地做帐房。时日一久,就被苏老爹看上了。 这里头也有个缘故。原先的帐房仗着周老爹是个文盲,糊弄他多年贪了恁多钱钞,识破后被辞了。苏老爹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想招个实诚人。后招那个帐房,人倒是实诚,帐做的一塌糊涂,也被辞了。 这之后,买办推荐了陆自明。周老爹是不想用陆自明的,就怕他和买办联合起来做假帐,只是见了他人后招了几个人都不满意,最后还是用了他。 等用了此人一段时间,就只嘆道:“生子当如此。”这一是被自家不中用的儿子衬的,二是看中其人品性情。 这男子举业受挫好比女子娇颜受损,堪称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怎么也会有一两分落寞。而这陆自明眼神湛明、神色平和,如松如柏如琢如磨。 周老爹断定他是个龙困浅滩的人物,与其相识于微末是他的福气。 第104页 周老爹到底是个生意人,做事谨慎,故意使了人对他再三试探。这陆自明不动声色一一化解,不禁令人拍手称赞。 周老爹又看他帐记得清清楚楚,字写得方圆兼备,回起话来条理分明,更起了爱才之心,既想让他长长久久地留在酒楼效力,又不想让他埋没在这酒楼。 周老爹为着这事整日在家捶胸顿足感嘆连连。 周老太太见了,就说:“儿啊,你可听过吕相‘奇货可居’一说?这女婿也是半个儿,咱家婳儿也不小了。” 周家祖上三代都是厨子,如今也开了好几家酒楼,买了许多地,挣下诺大一份家业,在当地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富户。 只是这富而不贵,犹如小儿抱金闹市,徒惹觊觎,周家迫切需要官家的庇护。偏偏家里孩子于念书一事,七窍通了六窍。周家想要改换门庭不知是几辈子后的事。 周老爹听了自个娘的话豁然开朗,兴兴头头找媒人去了。 这周家有财无才,陆家有才无财,两家“金凤玉露一相逢”,犹如王八看绿豆,怎么看怎么对眼,不消几个回合就做了亲。 可怜原主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眨眼嫁作小农妇。 这本来也没什么,周老爹有心贴补女儿,给了大笔嫁妆。婳儿凭着嫁妆里的出息,也可以当个少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可怕的是人心。陆自明还有两个家世平平的嫂子,本来你穷我也穷,一起穷得喝西北风都无挂碍,乍然来个呼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妯娌,可不得比上一比酸上一酸。这酸水沤久了就成了一肚子坏水。 这俩先是唆使陆婆子卖了婳儿的丫鬟,后撺掇着陆婆子要婳儿银子,再闹着要派家务给婳儿…… 这人一旦起了坏心,就没完没了。 婳儿怀疑陆邵英落水一事也不寻常。一向在家里天大地大他最大的陆家长孙陆邵宗,竟然连看都不敢看她,话都说不利索,定是心里有鬼。 且只要婳儿一说是陆邵宗带邵英去山坳的事,陆大嫂就跟火烧了尾巴似的嗷嗷叫,像是被人戳中了死穴。 这么可爱的小光头,谁那么狠心要他的命呢?堪堪八岁的邵宗? 虽然他的行止很可疑,但作案动机呢?邵英有什么妨碍到他的吗? 邵宗是陆家的长子长孙,两老爱如珍宝,邵英家中地位远远比不上他。 难道是邵英有得罪他?如果这样就动辄要人命的话,这孩子也太恐怖了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婳儿还能想到的答案就是有人唆使。那唆使的人是谁?目的何在? 有句话说的很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相斗,无非是为了利益。 如果邵英没了,会便宜谁呢? 陆老婆子?前世邵英没了后,陆老婆子就经常指责她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藉此拿捏她。但邵英好歹是他孙子,心思再坏也会有恻隐之心吧? 陆家大房?前世陆家大房子息最旺,有两女四儿,这会儿已经有两儿两女了。 前世陆自明纳的三个妾没一个有孕的,原身也不是没打过过嗣的主意。 如果三房一直无子,大房是最有希望捡便宜的。当然,二房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会儿他们才有一个儿子,能想得那么长远? 婳儿思来想去,还是大房最有问题。 前世陆自明纳的妾氏生不出孩子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手笔,否则为何偏偏是从京城就收房的妾有孕呢? 前世陆家两老还怀疑是原身作妖,现在看来是替人背锅了。 不过婳儿也不能冲到大房去问你们是不是想害我儿子? 如此便只能掐了源头,她心里有了主意。 把孩子哄睡后,婳儿便拿着嫁妆单子,一一对看。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衣裳首饰家具用品倒还罢了,除了田产铺子之外竟还陪嫁了黄金百两银子五百两。 这嫁妆真是不一般的丰厚,难怪被人惦记,锦帛动人心嘛! 有这些嫁妆,真的是可以笑傲十里八乡了,还养猪,养个鬼。 如果陆家大嫂、二嫂有婳儿这般丰厚的嫁妆,还会任陆老婆子差遣? 原身真的是拿了一手好牌拆烂了给人餵牌,真是值个球。 第58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4 婳儿决定亡羊补牢及时止损, 刚刚对嫁妆的时候,发现少了几匹布、两床被子、一个浴桶、一套碗具和茶具。 布是添了邵英后用了些,也给陆自明和陆家两老做了几身衣服, 浴桶、茶具、碗具是婳儿自愿拿到公中, 这都没话说。 就那两床被子, 是被两个嫂子一人借了一床, 理由都一样:小孩尿床了没被子换。 可这都盛夏了,还不还? 这是肯定要讨回来的,不然两妯娌看她好欺负, 占便宜没够得寸进尺怎么办? 不一会儿, 陆家大嫂、二嫂从地里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提着两篮子番薯藤, 一路上有说有笑。 婳儿也端了笑, 倒了两杯茶水过去,道:“两位嫂子辛苦了,来喝杯茶解解渴。” 俩妯娌对视一眼, 有些狐疑, 今儿吃错药了吧?这么会来事。 陆大嫂吴有兰徐徐喝茶,静观其变。 陆二嫂杜芳一口饮尽茶水,道:“弟妹今日倒是贴心。我嫁过来九年, 娃他爹都没和我道一声‘辛苦’,如今听到这些话,再累些也值了。” 第105页 婳儿掩了眼睛笑道:“嫂子不要埋汰我了,我哪里是贴心, 有事要劳烦你们罢了。” “唉, 我是看错人了, 只当你是第一贴心人, 不想是想使唤我们。我们青天白日的晒了半上午,好歹先让我们歇会儿。” “我这事也不急,这会子说了,随你们今日什么时候办。昨儿大嫂说我家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我一想也是。我这肚子还揣着个呢,日子还长着了,这四季衣裳、秋冬被子,哪个不要使银子?唉,说到这被子,我记得大嫂二嫂还借了我的,如今这大热天的也用不着,烦请大嫂二嫂翻出来给我晒晒,我也好收到箱子里去。” 陆大嫂先是真没被子替用,后来见婳儿像是忘了这事,就起了昧下的心思。这会子被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只道:“那被子被小四尿了几次,一股子味道我也不好意思还,寻思着弹了新的给你还去。” “大嫂大气,我也不是小气人。新的就不要了,小儿尿干净,我不嫌弃,今儿有时间你就帮我找找。” 陆家二嫂本就是眼红借的,压根就没打算还过,如今见打算落空不由愤懑,怒气沖沖地回房寻了被子,半丢半送地扔到婳儿手里,一句话也没说。 “大嫂,二嫂是不是生气了?我只是要回被子,又没说甚难听的话。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借东西的是大爷,往后再有多的也不借了,免得得罪人。娘、大嫂,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大嫂只得圆场,说:“你二嫂哪里是生气,她这是忘了这回事,不好意思说。” “嗯,只要大嫂二嫂不生我气就好。” 妯娌几个一番论战后,陆大嫂、陆二嫂当天就把被子还了回来。 婳儿自搭了灶台后,吩咐刘嫂每日里不拘鸡鸭鱼肉来个汤,再来两个花荤一个素菜。 她也不小气,每日都盛一大碗汤送去上房,余下的端屋子里去,可着母子俩吃。 侄子侄女扒门缝流口水,她也只当没看见。 好傢伙,大房两儿两女,二房一儿俩女,加起来就七个,多少东西才够填。况且陆婆子每年年底都给了大房、二房十两私房,他们也不是吃不起。 这升米恩斗米仇,才不要养大他们的胃口。 如果不是有着邵宗这一出,就算大人间的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婳儿也不想牵扯到下一辈。 但这会子,她真不确定这些侄子侄女们清不清楚父母的鬼蜮心思,又是如何想的,是冷眼旁观还是推波助澜,是参入其中还是坐收渔翁之利? 前世,他们到底在原身的悲剧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一切拔云见日之前,婳儿能做的就是冷着他们远着他们。 如今他们好像也察觉到了婳儿的冷漠,不再可怜兮兮地扒门缝了,也不凑到她身边了,甚至连邵英的边都不挨。 邵英委屈极了,仰着要哭不哭的小脸问她:“娘,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跟我玩?” 因为你娘不同意劫富济贫,被人恨上了,你也被迁怒了! 告诉他真相?婳儿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也不想骗孩子。 婳儿曾看过两遍教育心理学,记得最清楚地是美国精神分析学家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段论。 四岁的孩子是培养主动性的关键期。 这时候的孩子特别喜欢探索学习,凡事究根问底。如果家长对自家宝宝的问题,能细心聆听、耐心解答,鼓励他们努力追求真相、寻找妥善处理问题的办法,不仅能培养他们的主动性,还能提升他们明辨是非的能力。 反之,如果家长对宝宝的问题漠视敷衍或嗤之以鼻,不仅会挫伤孩子的主动性,还会让他们觉得自己问题很可笑,从而自卑内疚,不敢去求索探新。 当然,如果你一本正经地找个理由欺骗他们,就准备养个是非不分地小蠢蛋吧! 婳儿如今当了人家的妈,白捡个便宜儿子,更不能也不能误己子弟。 她歪着脑袋死机半天,就想找个既能让孩子接受又不算糊弄他的答案。 婳儿智商不高,实在想不出来,只能反问:“崽呀,你觉得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呢,要么就动动自个儿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想想哥哥姐姐为什么不带你玩,要么就直接去问他们,行不行?” “为什么让我自己想自己问?娘也不知道吗?” 婳儿摸了摸小光头,道:“娘当然是知道的。只是遇到了不懂问题,要先自己动脑子去想,想不明白呢就问当事人。如果这些都不行呢,你就可以去问你认为明白的人了。我们邵美这么聪明,先照娘说的去做,要是还没弄明白,娘就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嗯。”小光头点头,傻模傻样的萌得人心都软软的,好像捏捏他的小脸。 婳儿吧唧亲了他一口,道:“崽崽要是能自个找到答案,娘就给你做状元糖,好不好?” 小光头笑嘻嘻地点头,问:“娘,问题是怎么想的呀?” “嗯,这个问题太广泛,不同的问题有不同的想法。就拿你哥哥姐姐不带你玩这件事来说,你先想想他们以前带你玩吗?” 小光头点头,“哥哥姐姐以前可喜欢我了?” “真的?为什么?你长得更可爱吗?” 小光头想点头又有些心虚,大概还因为只有他每天口袋都有糖吧! 第106页 最近娘都不给他糖了,说吃多了长蛀牙,难道是因为他没糖了哥哥姐姐才不跟他玩嘛? 小光头摇晃着婳儿的手臂问是不是,婳儿只说:“你去问他们呀?” 小光头晃荡着两条小腿去了,然后哭唧唧回来,哽咽道:“哥哥说没糖换成肉也可以。崽崽也爱吃肉肉,崽崽不想换,娘。” “崽崽如果觉得跟哥哥姐姐们玩比吃肉重要就拿肉去换,如果崽崽觉得肉更重要呢,就随他们的便。只一点,如果崽崽要拿肉去换,娘就要跟崽崽分菜吃,崽崽吃完自个儿的就别想要娘的。崽崽自己想清楚。” 小光头表示想跟哥哥姐姐玩。 当天中午,婳儿就真的跟他分了菜。 小光头菜碗一端出去,就被那群狼崽子扒拉完了,自个儿可怜兮兮地吃光饭。 婳儿就当没看见。 晚上,小光头学聪明了,只匀了一小部分出去。 邵宗瞅着他的饭碗里还有,就哄他说要是再给几块肉就带他去哪里哪里玩。 小光头心动,被哄了去。其他几个有样学样,各种许诺,小光头被哄得又要吃光饭了。 第二天早上,婳儿叫刘嫂做了肉丝木耳面,还卧了个鸡蛋。 素了两顿的小光头一点都不肯分出去了,那几个就说要是不答应就不带他去哪里哪里了。 小光头无奈又分了肉丝出去,只是出于护食的本能,挑了最想要跟他玩的人给。 就这样,小光头餐餐都要分些肉菜出去,还不断被威胁分得更多。 婳儿都有点心疼小光头了,就想了个主意,说:“崽崽,如果今天上午乖乖跟再娘身边,不闹不哭,娘中午就给你颗状元糖。” 果然,小光头乖了一个上午,中午还是被邵宗半哄半威胁着分了不少肉去。 婳儿见小光头不开窍,又说:“崽崽,如果你今晚能背出一首诗,明早娘就给你多分三块肉。” 如此几次,小光头就学聪明了,会说:“哥哥,如果你下午带我去哪哪玩,晚上我就分你三块肉。” 才三块!聪明的邵宗不同意,且隐隐约约知道失去了主动权,一定要先给肉才行。 小光头也坚持,“我娘说了,先做事后结钱。你也要先带我玩了,我才给肉你吃。” 婳儿如今有的是时间教孩子,小光头去哪里玩都跟着,还引导他跟家里以外的小朋友玩。小光头也不执着要哥哥姐姐带不带他玩了。反正村里别的不多,晃荡着两条腿随处野的小屁孩不知几多。 除此之外,婳儿已着手准备给小光头开蒙。 婳儿是周家长女,爸妈对赋予了极大的期望,刚到入学的年纪就恨不得所有培训班都给报一个,巴不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通通都行,结果是贪多嚼不烂,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就书法和绘画。 婳儿成绩一般般,是往艺术生方向培养的。当然,她的文化成绩在艺术生里也算翘楚。 结果考前脑子一进水,迷上了战地记者这个迷人的职业,就报了新闻专业,后来莫名其妙进了电台当编导,完美佐证了现实的骨感。 电台工作不累,一个星期只要周一上午按时打卡开会,一个月只要完成两期节目就成,其余大把大把的时间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婳儿是个宅女,最爱做的事不是写写画画,就是吃吃喝喝,要么就是窝在沙发上看些杂七杂八的书,像什么《超级催眠术入门》《红壮翠眉》《香谱》《市场环境与制度变迁》《语文教育心理学》的都走马观花过。 最无聊的时候,她瞄完了《现代汉语词典》瞄《中华大字典》,后来看得兴起还买了一套《说文解字》。 她虽成绩不堪,万幸涉猎颇广,又有凤姐儿那辈子的记忆,凑合凑合也够给个孩子开蒙了。 第59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5 婳儿的姥姥出身官宦人家, 娘家念书很有一套,最辉煌的时候一门三进士。 据妈妈说,姥姥娘家的小辈都是由内亲内眷教开蒙, 六岁才入家塾。 六岁之前, 女眷们要做的教小辈们认字号儿, 等手骨结实些, 就写顺朱儿。 这年代,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 四岁的孩子也该开蒙了。 说到认字号儿, 也不是为了认识多少多少字儿,而是为了培养孩子动作符号化的认知能力, 能够清楚表达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比如说吃饭这个事吧, 既可以用手势示意,也可以用言语、字词表达,甚至能用图案标记。 婳儿计划每教孩子一个字词, 都把字义词义解释得清清楚楚, 她急需一本《说文解字》和《释义》。 为此,婳儿请赶车师傅给她稍封信和一些银两给秀才,托他去书肆买了《三字经》《小学集解》《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官韵》《释义》等书籍和一些笔墨纸砚。 婳儿虽写得一笔好字, 但繁体虽认得些许,也没认真学过。因为一直用的是简体字,碍于学习的前摄抑制,所以还得从零开始认字写字, 最好把四书五经都念个遍。 婳儿想, 一个任务一天都不到就有几十个积分, 也就是一天能赚小几千的软妹币, 值死了。她决定一直做任务,这不管在哪个朝代,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日子晃晃悠悠地过,转眼就到了收早稻得时节,婳儿给刘嫂放了五天假。 第107页 秀才也要放假了。 婳儿只在原身得记忆里看过他,印象中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 他和原身相处的日子很少,一月里才回来两天,其他的日子不是在县学就是在州学。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邵英去后,他抱着不松手,谁敢动一下就跟疯了似的。 他抱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亲手埋了。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每回放假,他都会去看看孩子。 陆自明这个人有再多不是,对邵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这又怎么样!婳儿又不是原身,为着他的这点热乎气儿就任劳任怨。不过有心总比没心好,她也可以利用这几分真心做点文章。 婳儿倒是有点盼着秀才回来了。 除了她,也有个人望眼欲穿。 这些天,眼看儿子就要回来了,陆婆子走路都带风,看婳儿的眼神都是一副你日后别来求我的冷漠高贵,就憋着一股劲儿呢。 看来她对自个儿子得降妻之术迷之自信。 收稻的第一天,陆婆子正在田里割稻,听人说老三回来了,一熘烟地从田里赶回来,把儿子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陆自明很无奈,道:“娘,我拿什么去教训她呢?她又不求着我什么。”别忘了你儿子我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你怎么这么没用呢?我养着你供着你,你就这样对我?”让你媳妇爬我头上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养儿育女有什么用呢?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省吃俭用地把你送去私塾,到头来娶了媳妇忘了娘。” 陆自明自嘲道:“你就不该送我去私塾,让我念个不尴不尬不上不下,弄得我不甘心做个帐房,不得不娶个商户女回来。如果我跟哥哥们那样种地,娶个嫂子那样的农家女子,也就随你拿捏了。娘,你说我没用,这话真没说错,百无一用是书生。要不我回来种田?” “你疯了不是?不想着好好考个举人老爷,还想回来种田。”当初又何必娶个商户女?是呀,他商户女都娶了,还会甘心回来种田。不,他是在诳她。 陆婆子迅速冷静下来,道:“那你就回来种田吧。正好你爹也老了,做不动了,你二哥又忙活不过来。” 陆秀才也不含糊,回房换了衣服就下田了。 秀才和陆婆子走后,小光头脑袋一栽一栽地玩着他爹送的泥偶,困得眼泪婆娑也不睡觉。婳儿爱的不行,只想给他拍个照再发个朋友圈。 不一会,小光头就坐着睡了。婳儿把他抱到床上去,小光头又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问她:“娘,什么是商户女?” 这个酸不拉几的死秀才! 婳儿和小光头也做了二十来天母子了,小光头从未说过“商户女”三个字。怎的他一回来,小光头就问这么个问题。 商户女怎么了?有本事别娶呀!难怪在原身的记忆里,秀才总是待她不冷不热平平淡淡,原来是嫌弃她身份。 有些人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婳儿决定每月少给他一两银子,不能让他自我感觉太好,要不是怕他整日窝在家里,真想一文钱也不给他。 当然,婳儿也不想得罪秀才太狠,她还有个事需他通融通融呢。 为了保护邵英和自己,婳儿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古代女子的嫁妆归属是受刑法保护的,如果不想便宜了夫家,可以去官府留底,约定女子早逝的话,有嫡子嫡女的留给儿女,没有的话还回娘家。 这本是人之常情,婳儿却觉得其中有很多漏洞可以装。 如果女子早逝,孩子还小,就是留下嫁妆他们也不一定守得住。只要夫家或者继室有那个心思,可以施为的地方多的是。 比如,做个局引孩子去赌博,多少嫁妆都不够输。 而且这样的话,邵英算是暂时无性命之忧,婳儿却很危险。 如果陆家有心人觉得婳儿太厉害了,从孩子手里骗东西更容易,说不定会对她下手。 婳儿现在又怀着孩子,生产之事多艰险,能下手的地方太多了,防不胜防。 为此,她只得想得更仔细些。 她的嫁妆只留给嫡亲子女,若她不幸早逝,嫁妆交由娘家打理直至三十岁。在此之前,无特殊事件,每个孩子每年只能领取三十两日用,且孩子逝后无嫡亲血脉,苏家亦有权收回嫁妆。 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先例,女子的嫁妆夫家虽没有处置权,丈夫却是有享用权的。婳儿要想得逞所愿,少不得秀才支持。 将近日中时,陆家俩大妞早些从地里回来做饭了。 婳儿已经帮他们煮好了饭,就是没人回来,这几天她也会做一家子的饭。平日里该闹的要闹,关键时刻还是要有大局观。 二妮有些惊讶,看了婳儿好几眼,问:“小婶婶,是你煮的吗?” 婳儿点头,说:“看没人回,就先煮了,菜也切了些,你们自己炒吧。” 大妞神色不明,她早就听奶奶跟娘说等小叔回来了要小婶好看。刚不久,她眼见奶奶神气昂昂地去告状,又满脸铁青地回来,谁动作慢点就骂个死,只怕是没讨到好。 果然没猜错,做饭的还是他们,只是没想小婶婶会主动帮忙。她还是怕小叔生气吧? 婳儿觉得陆婆子没胆。她要是陆婆子就不叫人回来,正好压榨不听话的小儿媳。 第108页 小儿媳不做饭正好。一屋子的人都在抢稻,你闲着没事连个饭也做不得,正好闹个人尽皆知,败你声誉,反正这事说给谁听都没理。 奈何对手太弱呀!此刻,婳儿有种独孤求败的寂寞感。 唉,这就是调节栏目做多了的后遗症,只愿矛盾来得更激烈些。 这会子她只能将一腔寂寞付诸在美食上,颇费心思地做了虾酱蒸冬瓜、香酥稻花鱼、木耳烩豆腐、肉末茄条、玉米排骨汤,两个人吃很是丰盛了。 其实三个人吃也行,饭都多煮了份。不过想想秀才也不可能跟着他们吃小灶,做个样子罢了。 陆婆子分饭菜的时候,秀才明显感到家里人有意无意地打量他,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又看向别处。 他正襟危坐恍若不觉,一丝不苟地吃饭。 陆婆子却不打算放过他,饭后说道:“今儿老三跟我说不打算念书了,回来种田养家,省得花用媳妇的,说句话都没底气。老头子,你说呢?” “随他去,老三也不小了,凡事自己拿主意就是了,只要日后莫后悔,更不要怪我们做父母的没劝你。”他也想儿子进学考个举人,面子里子都好看。只是陆婆子早跟他通了气,晓得儿子为个妇人拿举业耍手段,就不高兴了,故意反了说。 秀才说种田的话其实半假半真。他如今举业的书的念得差不多,今年又有新生入学,老生已许结业。 接下来,他要么寒窗苦读,要么拜一方大儒讲解。只是他一介寒门学子、一个小小秀才,又非家世显赫、天资聪颖,哪里能拜到什么大儒。如今,他也只剩寒窗苦读这条路。 既然是寒窗苦读,到哪里不是寒窗苦读呢?学里虽气氛好些,但花用却大。当然,这点钱钞对娘子来说不算什么,他也不曾放到心上。只前些日子,娘子托他买书,瞧着是开蒙用的,才意识到儿子可以开蒙了。 他幼时家贫,八岁才入私塾,比之富贵人家的子弟已是晚了一大截,好在他肯努力又得机遇,才堪堪考了个秀才。 如今,他年近而立,膝下才这么一个子息,自是珍之重之。 村中虽有私塾,却是另一大姓周家秀才公子办的。在桑下村,周陆两姓隐有争锋之意,两家学子各自成派,而周夫子明显偏帮一方。 周家私塾里的一些事,陆秀才早有耳闻,只因陆家族长多次来找他回乡开私塾。 他并无此打算,只因不想掺合到两姓之争去,但也不想送儿子去受委屈。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其实回家半耕半读也是条路,闲时还可以教教儿子。 当然,这是下策。他更想在县里赁个院子,办个私塾。这样既解决了生计,又能教孩子念书,再两全其美不过了。只是他手上无半分余钱,岳父又一心一意地要他考科举,只怕娘子也不会给他本钱办私塾。 如此,他只能暂时回来种田了。而今陆秀才是增生,若能考个禀生,一月里能领取一两禀膳费。 为了这笔钱钞,在岁考之前,他还是不能回来的,便道:“过了冬试我就回来。” 第6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6 邵宗很羡慕邵英, 节日里走亲戚,人家问:“这孩子谁家的呀?” 人一听说是陆秀才的儿子,糖都多给几块, 还一脸笑呵呵的。只要有邵英在的地方, 他总是被忽略, 明明他才是陆家长孙。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秀才爹。 如今邵英的秀才爹也要回来种田了, 他很高兴。他爹好歹是个屠夫,邵英爹就要做个农家汉了,这样一来就没人会高看邵英了。 他喜滋滋地捧了碗到西厢, 挤眉弄眼地招邵英出来。 邵英正傻兮兮地问她娘:“娘, 爹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奶奶很喜欢他吗?他在那里用得很开心吗?” 之前,邵英也曾问婳儿为何他俩不与家里人同吃, 婳儿回答说:“因为娘吃得不开心。” “为何不开心?” “因为人心不公, 我对你奶奶分饭菜的方式方法不满意,她明显根据个人喜好来,她喜欢哪个就多给些好菜好饭, 她不喜欢哪个就分些残羹冷炙。你娘我有钱有人, 何必受人拿捏,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没想到小光头过了这么些日子还记得她的话,真让人又喜又烦, 只道:“娘又不是你爹,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想知道的话就问你爹去。” 小光头问了,然后婳儿就被教育了, 秀才说:“你不能这么教孩子。人生在世不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需要顾忌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否则你爹为什么让你嫁我个穷秀才?不, 那时候我连秀才都不是。” “你这是怪我咯?我是那种行事不顾前后的人吗?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你穷就算了, 还尽欺负人。” 怎么欺负她了?不是在讨论孩子的教养问题吗?他都没在儿子跟前说她的不是,还好声好气地跟她讲道理。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秀才不想说话了,转身就走。罢了,以后他还是多看着点邵英,莫让他娘教坏了。 婳儿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扯住他的袖子理论道:“你当我是无缘无故地闹这么些事?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个多可怕的噩梦。我梦见崽崽淹死了,我伤心之下又流产,再也没有过身孕,只看着你一个个地纳妾。唉,我最后死不瞑目。” 第109页 “无稽之谈。况且,梦都是反的。”秀才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扯衣袖,只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道:“这像个什么样子!” 婳儿就是不撒手,道:“你怎么知道是反的?你都不知道,我一醒来梦都忘得差不多了,后来剁猪草的时候,才又想起来,吓得我即刻去找崽崽。你猜我在何处找到他的?” 秀才皱眉,问:“何处?” “后山池塘里,差一点就没了命。这都是邵宗带了他去摘蛇泡。” 秀才沉默不语,婳儿又添了把火,道:“梦里,你后头纳的那些妾可是一个孩子也没生,还是在外头藏了个,有了身孕才带回来。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看你魔障了,这只是个梦。” “虽只是个梦,但我心有余悸,不得不防着些。你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反正我不能拿崽崽的命来冒险,只能不错眼地守着他。” 婳儿所言之梦,秀才颇觉匪夷所思,只是事关儿子,不由仔细思量。 他和陆周氏成婚已久,知她不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也不是个拿儿子生死谋事的人,便信了几分。只是她言谈之中怀疑有人暗害邵英,是不是想多了? “你小题大作了。”邵宗只是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婳儿切了声,心想爱信不信,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只把前头处置嫁妆的方案讲了,问他:“你同意不?” 秀才一听就知道她在防着陆家人,甚至还防着他,薄怒道:“你安生些!你也是读了女四书的人,温良恭顺念到何处去了?为个没来由的梦搅风搅雨,多言一条就能休了你。” “那你休呀,谁怕谁!” “你可要想好了,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嫁妆是带不走的。” “哼!当我是个傻子,你有七出我有三不去,你娶我时还是个童生,要不是我供你这些年,你能考上秀才?这怎么也算前贫贱后富贵吧?你想离了我也行,和离吧!” 秀才大怒,他本意是警告她安生点,真没想过要休她,看她声色到是一心一意要离了他,狠声道:“你想离了我去何处?” 她这些日子闹腾的厉害,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不曾顾忌他半分。她是不是厌烦了他,心生离意? 他这次回来,她竟无喜意,她可是有了外心?或是有了相好? 他在家时日不多又一心举业,少不得冷落了她。这女子偷情的事也不是没有…… “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了汉子?” 什么?偷汉子?婳儿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可以质疑她,但原身嫁给他五年多,为他生儿育子、侍奉父母、操持家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就换来他这般猜疑? “陆自明,你真叫我噁心。我自嫁了你,吃了多少苦,有在你面前说过半句?不是为着你,我何必在这当牛做马?我心里眼里都是你,你竟怀疑我。你去乡里乡下的问问,我可有勾搭过谁?哦,是了,七出里犯了淫,纵有三不去也不顶用,可见你是一心一意要休了我,霸了我嫁妆。我本以为你就算穷,也有几分书生意气、几许傲骨,想是我看错了你。罢了,就这样吧!我是和你过不下去了。” 陆秀才看着娘子意兴阑珊的脸,有些心虚,狡辩道:“你说我怀疑你,你可有信任我?你提出的那嫁妆处置法子,点点滴滴都把我排除在外,这不是防着我么?” “我能不防着你么?你可不止能和我生子,梦里你纳了那许多妾,我……” 原来是醋了,秀才脸色好看了些,柔声劝道:“这只是梦。况且你也说了,我是为着子息才纳妾的,如今邵英好好的,自是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这会子你最重要的还是安胎,别想些有的没的。” “是我多想么?你这话的意思要是邵英没了,你又要作妖了!说来说去,邵英才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倒是为你的心肝宝贝多想想呀,就去官府留个底立个约,又不碍着你什么。” “你让我想想。下次别再动手了,男人的脸也是能打的?”陆自明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一是拿不住家里是否有人起了坏心思,二是觉得苏家人也不一定信得住,三是要拿拿乔。 陆周氏因着那个梦,竟与他生疏许多,整日爱答不理的,如今有求于他,他可不得拿捏拿捏。 婳儿见他没说死,乖巧地点头,见好就收。她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只要他能听进一两句就成,别像前世那般怀疑她就成。 婳儿穿来之前,原身那番话里,对秀才是又爱又恨的。既这么着,婳儿就不能和离。况且和离之后女方几乎没有带走子嗣的可能。 为了积分,她还得和陆秀才虚与委蛇下去。 婳儿见秀才大中午的要出门,便假意道:“你好歹休息会儿,这外头跟火烤似的莫要中暑。” “爹娘都下田,我为着和你说话,已拖了好一会儿,再歇下去就不像样了。” “那你悠着点,热了累了就停下来歇歇。” “嗯,晚上给我留些饭菜,中午都没吃饱。” 这么不要脸!婳儿长见识了。 陆自明出门,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厢房转角。家里人不都下田了吗?又有谁回来过? 第110页 陆自明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地里头,陆婆子听了邵宗的偷听来的话,气愤异常:“反了她了!一天天的无事生非。吃陆家的用陆家的住陆家的,这人都是陆家的,还一门心思偏着娘家。” “娘,老三家的可没吃陆家的。依我说,娘就不该惯着她。这家还没分呢,哪能分两个灶上吃?” 陆大嫂也道:“娘可不能叫老三真写了那东西,要不真治不住她了。” 儿大又不由娘!陆婆子本以为老三一回来,她就能治住老三家的,让老三家的来她这低头认错。 不想老三一心向着媳妇,还诳她要回来种地!再这么下去,老三家的还不翻了天了。 晚间回来,一家子吃了饭,收拾妥当。陆婆子就把衣服撸在一起,丢到老三房里,并道:“一家子都在地里忙活,就你闲得生疼,别的倒不说了,衣服总要洗吧!” 婳儿也不是吃素的,冷笑道:“也没见哪家媳妇给伯子洗衣服!” “你这住家里用家里,叫你给家里人洗几件衣服都使不得了?” “哈,自明还是你儿子吧?他在这家里没地儿立足了?他娶了我回来,我都不能住了?” 陆婆子就笑道:“你还晓得自个儿是这家的媳妇儿呀?怎的我这做婆婆的叫你做点子事就那么难呢?今儿你要不洗了这衣服,我就叫老三休了你。” “休,你尽管休。我今日出了陆家门,明日就请了先儿把你磋磨媳妇,谋夺嫁妆的事拿到酒馆茶楼里去说。反正我被休了没脸,要没脸大家一起没脸。娘,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陆家婆子半晌不说话,默了半晌才道:“周家妮子,看不出你倒是一人物,往日倒是我小瞧你了。” “不敢不敢,不及娘亲三分。我也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说完,婳儿起身离去。 吴家婆子望着婳儿的背影,眼中一片阴狠。 第6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7 婳儿回了房, 心想每日里为这么点琐碎事跟他们缠着不是办法,还是得搬出去。 婳儿再次清点原身的财产。 原身有两家铺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周老爹给她买的, 共有三间。这三间铺子都租了出去, 按季收租, 每季十八两银钱。此外, 还有五十亩上等水田,因租给吴家族人,只收了三成租子, 年租只有六十两银钱。 山地都是种的茶树, 没了打了茶油去买,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进帐。 此外, 她还有一千五百两压箱钱, 并一些布匹首饰衣裳被褥。 衣柜抽屉里,还有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面藏着一刀罗纹纸和两端徽墨。 这是原身特特叫父亲花了大功夫寻来的, 想秀才有朝一日进京赶考便送与他, 只是终究没能送出去。 原身在陆自明中举后又怀了孩子。只是一天夜里腹痛,那个孩子终是没了。后来查出,是他一个妾氏下的药。 陆子明不但没帮她讨回公道, 更是质问她为什么就她能怀上孩子,俨然相信了她给妾氏们下药的鬼话。 从此后,两人再也没有同过房,平日里碰上了, 除了场面话一句言语也无。 他带回来那女子跪在原身前恳求时, 原身还想过她的遗言值几斤几两。 婳儿虽不是原身, 此时想起原身所说之事, 也只觉心底一片冰凉。 这份礼物,今生亦是送不出去了。 婳儿拿不定原身是不是想和那个负心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坚决不能陷在陆家的一地鸡毛里。 前世,陆家大嫂没少唆使原身跟那些妾们去斗,就等着她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把次子过继给他们继承家业。 吴家二嫂呢,不仅唆使陆婆子从原身这里捞钱,还让陆婆子不给陆自明进京赶考的费用,逼着原身卖了二十亩良田。而那买主,竟然就是二房。 这一家子的虎狼之辈,真的让人防不胜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明面上的银钱花个一干二净,让他们谋无可谋。 这压箱钱,原身没心眼,早就叫陆家人是知道的。这会子虽一文不少,后来可被哄了个干净。 婳儿打算用这笔钱买一些良田铺子,再就是起几间屋子。只是要搬出去,恐怕不那么简单。 婳儿心中有了计较,更不可能理会陆婆子,把她送来的衣服有一件扔一件。 陆大嫂、陆二嫂早就叫孩子盯着婳儿屋里的动静。 这衣服一丢,他们就去当耳报神。 不一会儿,陆婆子就哭天抹泪地出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道:“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呀!哪里来的懒媳妇哟,一家子人在地里挣生活,她闲在家里几件衣服都洗不得哟。这邻里邻居都来看看哟!” 陆自明本在堂屋和老爹哥哥们说话,听了动静赶紧出来扶老子娘,劝道:“娘,你先起来。不就几件衣服,我这就叫她洗。” 陆婆子指着他骂道:“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娶了个好媳妇,上不敬婆舅,下不爱小辈,眼里除了自己没有谁。” 她边骂边拍打着陆自明道:“你要是孝顺,今儿就休了这个眼里没人的,娶个好的回来。” 婳儿看她演得起劲,懒得懒得理他们,冷笑一声,把门一关,耳朵里塞了棉花,和衣睡觉。 第111页 陆婆子看她这态度,更是没完没了,拍门捶窗哭爹喊娘大吵大闹。 陆自明劝不了就叫他爹出来。 陆老头就道:“跟着我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老了老了,连个小辈都叫不动。你让我怎么劝她。儿呀,她这是心里头不舒坦,就叫她嚎几句吧!” 陆自明没有办法,自去挑了水,放木盆里吭哧吭哧地洗衣服。 陆大嫂看了,赶紧撸袖子道:“老三,你个大老爷们,怎能干女人家的活计。赶紧起来,大嫂子给你洗。” 陆二嫂见了,也道:“快去跟娘说几句好话,嫂子们来洗这衣服。你这媳妇儿也太不像话。老三,你别嫌嫂子话不好听。你这媳妇莫不是中了邪,往常不这样呀!自邵英落水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等家里忙活完,你带她去庙里看看。” “还请两位嫂子多担待。她就是怕了,一步都不肯离开英儿。” 陆婆子见他还是偏袒姓周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卵搓种,没骨头的东西!我是拉痢疾拉血拉出你这么个东西!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读书认字的,就是叫你娶了千金万金的好媳妇来作威作福!” 陆婆子越说越生气,拿了锄头进厨房,把婳儿的灶头砸了个稀巴烂。边砸边骂道:“眼里没人的东西!有本事别嫁到我陆家来呀!有本事别住我陆家的房子呀!有本事离了这里再嫁个好的呀!” 陆自明就听她娘这么骂着砸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意兴阑珊。 等她娘砸完了,还问:“娘砸够了么?要不要把我房里也砸咯?这些年,周氏做的还不够好么?” “她好?”陆婆子笑道:“她哪里好?不做饭好?不洗衣裳好?还是不下地好?” “娘若是嫌我们两个不好,我们就搬出去,省得留在家里碍你的眼。” 陆婆子又哭道:“老天爷哟,我一把屎一把尿地给别人养儿子哟。大了大了,不要爹娘要媳妇哟!” 陆大、陆二赶紧上前道:“娘少说两句吧!自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话赶话说错话。自明,赶紧给娘道歉。” 陆自明也不是个傻的,哪里不晓得娘要拿捏住他,拿捏住他媳妇儿。 他将计就计道:“娘,是我错了。我这就休了周氏。明天我就往周家送信,叫人把周氏接了回去。” 一听这话,陆二嫂就裂开了嘴笑,心想:“该!叫她猖狂。” 陆大嫂却劝道:“哪里就闹到这个地步呢?邵英还这么小,哪里就能离了娘。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为着邵英和老三家肚子里那个,也不能闹到这地步。娘,老三也跟您认错了,再叫老三家的来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嫂子好口才,理都没瓣清就叫我认错。请问我错哪里了?我一没吃这家里的,二没穿这家里的,怎的还要给这家里当牛做马?” “我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是不是陆家的媳妇儿?你是,你就要听我这婆婆的。你不是,就收拾东西滚蛋。” 有邵英,有肚子里那个,陆婆子笃定她不敢走。 婳儿晓得今天要是服了软,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她利利索索地回了房,收拾好了金银细软,锁好了柜门,牵了邵英就走。 陆婆子得意洋洋道:“你走成!我陆家的孩子留下。” 婳儿一句话不说,就看着陆自明。 陆自明就道:“天这么晚了,要走明天走。万一路上出了事,又是一场官司。” “不行!出了这个门,死活与我们何干?” 婳儿就蹲下来,对小光头道:“好孩子,到你爹那儿去。往后娘不在身边,你要事事小心。” 小光头也懂一点事了,就哭道:“娘,不走。我要娘,我要跟着娘。” 婳儿就抹泪道:“乖!娘带不走你,往后听爹的话。陆三,你也不要儿子么?还不过来牵着他。” 小光头就撕心裂肺地哭道:“不要,不要!我不要爹,不要你们!你们都是坏人,赶走我娘!” 陆大嫂就劝道:“老三家的,你这是犟个什么劲儿?孩子都要哭坏了,赶紧跟娘道歉了事,完了好回屋睡觉。” 婳儿懒得跟她说话,起身就往门外走。 月黑风高的,陆自明哪能让她这么走,就劝道:“先留下,有事明天再说。” 婳儿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错哪里了,肯定不会道歉。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想休了我,也是不能的。你先送我去族长家里住一宿,明儿说清楚了再叫我家里来接人。” 陆自明只能抱了邵英,送媳妇儿去族长家。 路上,陆自明问婳儿:“你怎么想的?真想离了我?” “你真好意思问,不是你和你家里人要休我么?” “我看你也没什么留恋的,说走就走。” 婳儿冷笑道:“我不走,还死乞白赖地要留下来,好叫你们日日拿这个威胁我么?” 陆自明握紧她的手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是要休你。不说别的,就是为了酒楼的生意,大哥也会劝娘。现在就比谁能豁得出去!我的意思,就趁着这个机会分家正好。你说呢?” 婳儿也是这个意思。但她不敢信陆自明的话,就道:“我没什么意思,怎么着都行。” 第112页 等到了族长家,婳儿就哭诉道:“叔公,当时说好了的。我要看着邵英,身子又不争气,做不得活,也不白吃饭,拿了私房来家里做活。因着婆母说我吃白饭,才另起了灶,自吃自用。那日,我也说了不吃用家里的不做家里的活。婆婆今日又反悔,让我做事。我不做,就把我的灶都砸了,说要休了我,赶了我出来。这月黑风高的,我要是碰着遇着什么事,哪有脸活下去。这桩桩件件的,你说她不是要我的命是要什么?” 这老的刁,小的精,谁都没理的事。族长巴着烟杆不说话,半晌才问陆自明:“你什么意思?” 第62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8 陆自明道:“这点子事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 闹成这样叫叔公看笑话了。说到底,还是人心不齐。要我说,既然人心不齐, 住一处多生嫌隙, 不如分开了好。叔公, 你说呢?” “这是你们家的事。我倒不好插手。” “叔公只要不反对就成。” 陆自明又和族长说了一会子话, 就带着邵英家去。 邵英不肯,死活要跟着娘。婳儿就是不答应,跟着小妞回了房。 翌日, 刘嫂子听闻儿被赶出来了, 唯恐失了活计,早早就在族长门前候着了。 婳儿写了一封信, 叫她送去县里娘家。 这一日, 周家没来人。婳儿没事人似的在族长家消磨了一天。 这一天,陆家大郎抹黑才回家,一脸的愁容。 周家酒楼没有在他这买肉, 他的肉还剩了很多。这大热天的, 肉留不住,要赔好大一笔银钱。 这是周家人要给他家颜色瞧呢! 自从老三娶了周家姑娘,周家酒楼和脚店就在陆大郎的肉铺进肉, 一天要进大半头肉。生意好的时候,一头也是有的。 陆大郎和他爹一个县里,一个在镇里,一天卖两头肉早早就能收摊。 这杀猪匠本来就比人起得早, 早点卖完肉就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因此, 陆老爹一把年纪也能吃得消。 陆家的肉铺, 如今是陆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周家来这么一手, 算是掐住周家的命脉。 原身心底善良心有顾忌,想不到拿捏别人,婳儿却不是善茬,一招出手就逼得陆家人束手无策。 夜里,陆老爹巴着旱菸,无奈吴妥协,“三郎,你去族长家,把你家媳妇接回来。” 陆子明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族长家里去。 等他走了,陆老爹又对家里几个女人道:“你们几个安生点,别没事找事。” 陆婆子不服,“怎么是我们找事了?我拿三儿家的银钱的时候你没说,我跟她打擂台你不说。如今收不了场,就是我找事了?” 陆老爹不说话,旱菸放在嘴边也不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吴婆子,盯得人发毛。 俩个媳妇早已耷拉着脑袋,盯着脚尖一动不敢动。 陆婆子却是不怕的,也瞪了过去。一时间,两人就如高手过招势要分个高低上下。 陆二郎见情形不对,赶紧和稀泥道:“这事真怪不了谁,只怪天有不测风云。谁晓得邵英只是落了一回水,老三家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以前……” 他这话一出来,两老都松了口气,只一人目光更冷。 那日陆大嫂一回屋就看到儿子抱着膝头在那瑟瑟发抖。她摸了摸儿子额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邵宗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她就见老三家的出去找人。不久,那个落水鬼被抬了回来。 再后来,邵宗跟她说了一句话:“大宝说,小宝没了以后,家里的吃的玩的都是他的了。” 以前小婶婶都是一包一包地给麦芽糖,有了邵英后,都是邵英一小块一小块地给他们。 以前婶婶每次去县城买的小玩意儿都分给他们,有了邵英后,他们只能和邵英一起玩。 如果没有邵英…… “都是他的了,都是他的了……”陆家大嫂耳朵里无限循环着这句话,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 老三是秀才,老三家的有大笔嫁妆,如果他们没儿子…… 有时候,血缘真的是很奇妙,两母子的恶毒简直一脉相承。 “有谁看见了没?”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婶。” 陆大嫂想了一阵子,凑在儿子耳边轻语对策。 他们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以为这是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他们谋算的再好,也没想到那落水鬼命这般大,更也没想到老三家的会变得这般厉害。 陆大嫂这些日子冷眼看着,老三家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如果她真的没有子嗣,恐怕宁愿把嫁妆扔水里。也不会给嗣子。本来她还想……幸好没有。 陆大嫂打定主意,等婳儿回来,就好好待她,把她慢慢哄得为这个家做牛做马。 只是婳儿已经大定主意不和那一家子搅合在一起了,死活也不肯回去。 她道:“哦,你娘一句话就把我赶了出来,一句话就让我回去。她把我当什么了?你陆家把我周家当什么了?我不回去,我等我爸妈来接我。” 陆自明假意劝道:“这长辈有理没理占三分理,你何必斤斤计较!如今娘也晓得做错了,你就跟我回去。” 第113页 “我不回,除非她敲锣打鼓来跟我道歉,我就回去。”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陆婆子听了儿子的转述后气急败坏道:“不就是少买些肉嘛,少买就少买!咱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 “你闭嘴!”陆老爹呵斥道。 陆自明又道:“婳儿还说,邵英搞不好是邵宗推下去的。” 陆大嫂立即道:“三郞,空口无凭,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陆自明就道:“嫂子,她只是这么猜。真要是这么回事,邵宗也不能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婳儿就是疑心重,她且说娘叫她做事,是有意要害她流产。又说娘天黑黑的把她赶出去,没存好心呢。说是我们一家子就等着她出事,好霸占嫁妆呢。你说,她不是疑心重是什么?” 陆自明今儿过去,婳儿又旧话重提,让他立契,还说:“我这也是为了我俩好。这夫妻一体,我好就是你好。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邵英出了这场事,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不是我夸口,我这份嫁妆,在县里都数一数二的,锦帛动人心。于你娘来说,我要是没孩子,她就更好拿捏我;于你爹来说,他儿子多着,不怕没孙子抱;于你哥嫂来说,舍个把孩子换一大笔家业,何乐不为?” 陆自明问她:“你就没别的心思?” “当然,我也有小心思。”婳儿老实道:“我想保护好邵英和肚里的孩子。我只想把自个的钱财用在自个儿的孩子身上。你也别怪我不信你。一辈子那么长,谁晓得以后会怎么样,万一你纳妾,有了庶子庶女……” “我又不糊涂,这庶子和嫡子岂能相提并论。” “我现在信你这话,只是往后的事难说。” “你就这么信你家里人?” “除了他们我还能信谁?” “既这么着,就如了你愿。” 当场,陆子明就请了族长和几个叔伯作证,写了契书。 陆自明悒悒不欢道:“她连我都不信呢?你们也知道,为了自证清白,我还写了那样的契书。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屋子里没一个人敢言语,陆老爹敲完了烟杆,换了菸草,边吸边道:“既然她不信这个不信那个的,再住一块也没意思,索性分家。” 要不是老婆子硬顶着,这家早就该分了,兄弟妯娌间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且不说今儿族长来劝他,早几年陆老爹就做好了分家的打算。 “家里有什么东西你们都是一清二楚的。家里的二十八亩地,是你们爷爷传下来的。我和你娘留四亩养老。这些年,家里的地多亏了老二打理,等我和你娘去了,这四亩地就归老二。剩下的地你们兄弟三个一人八亩。县里和镇里的肉铺虽是我手里置下来的,但没有老大、老二帮持家里也置不下来。这么着县里的归老大、镇里的归老二。老二的肉铺我暂时先管着,一个月开一两银子的工钱。你们有意见吗?” 陆大郞占了便宜,当然无甚意见。陆二郎多了四亩地,虽眼红县里的铺子,也无甚可说。陆自明自知没给家里做多大贡献,无话可说。 兄弟三个都道:“无有意见。” 陆老爹接着说道:“这几宗分完,就剩家里的宅子和现银了。如今你们几个都成家立业,孩子多了屋子不够住。这样,老屋就给老大,老二、老三各领一百五十两起新屋。此外,在给老大补五十两修缮费。你们有无意见?” 兄弟三个都摇头,陆大嫂、陆二嫂更是喜形于色。不用挤着,又能当家做主,多好的事,有什么意见呢? “剩下二百三十三两银子,我和老婆子留下零头急用。剩下两百两,老大、老二平分。老三,你有无意见?” 陆自明还是在周家酒楼当长房的时候,给了家中些许银钱。这些银钱,本就不是他赚的,没份儿是应该的。 “爹,你这么分派很合理,儿无甚意见。”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家就这么分了。明儿就请了族长、里长来做见证,把事儿办了。我和你娘就不挪窝了,照旧住这屋里,吃喝都跟着老大家。老二、老三一人一年交二两养老钱来。我的四亩地就交给老二打理,一年五两租子,有无意见?” 众人皆摇头。 “至于家里的盆盆罐罐的,你们三个商量着平分吧。这几个月你们先这么住着。等屋子建好了就搬出住,最迟在年底要搬。就这么吧。老三,去把你媳妇儿接回来,老住在别人家像什么话!” “爹,我这就去!” 第63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9 秀才把分家的事儿一说, 婳儿心愿达成,自是不用陆婆子敲锣打鼓道歉就回去了。 陆大嫂正在院子里等她,苦恼道:“今儿肉不好卖, 剩了许多。你说怎么办好?” “这有什么!我这儿有些香料, 大嫂用葱姜蒜抄香了和肉一起煮, 香得不得了, 明儿放我家脚楼买去。” 陆大嫂就笑道:“这感情好!我还怕坏了。你这道有巧法子。” 婳儿一笑不答话,跟陆大嫂、陆二嫂商量起屋的选址。 “我们这前些年差点就淹了,我看这屋子还是选地势高的位置好。我看山脚就不错。” 第114页 婳儿早就看中了一座坡度又树木森森小山, 打算把方子盖在那里, 这样一来,屋子既没有被淹的风险, 也不用怕泥石流。 “我们家没有山脚下的地, 这恐怕要买。” 买几亩地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婳儿不觉得亏。她还要把四周围的地都买下来,现在先种些树, 等孩子大了, 树砍了正好建房子打家具。 婳儿一口气就买了十亩山地,花了一百五十两。 她不打算委屈自己,新屋打算建六间正房, 上下各三间,两间耳,五间后屋,还打算挖一口井, 砌几面高高的围墙。至于厢房, 就等孩子们大了再建。 陆家有个族伯, 是个泥瓦匠, 看了设计图道:“这后屋用土砖草檐就很好了,没必要用青砖大瓦。你要这么建单材料都不下两百两,再加上工钱和伙食费,最少要备好二百五十两银子。” 人活一世,无非吃喝玩乐睡,没条件就罢了,有条件当然要吃好喝好玩好睡好。 婳儿坚持道:“还是用青砖大瓦的,无非是多用些银钱罢了。” 当下,婳儿就给了族伯材料钱,叫他找人挖地基买建材,尽快把房屋建好。 安排好起屋子的事,婳儿又给了刘嫂二十两银子,并道:“我要回娘家住些日子,工人们的伙食就交给你了。饭菜做好些,银钱用完了就来县里找我。” “你建房子都不看着么?” “看着有什么用?这要用多少砖多少木材我早就算好了,谁还敢偷么?再有一点,工钱是要等房子建好了结的,房子不好我扣工钱。实在是不想待在家里,正好自明要去县学,他能陪我。” 刘嫂嘆气道:“你家那几个也够难缠的,好在分家了,可以搬出来,眼不见为尽,两厢干净。” 婳儿不跟她说这些,只道:“她是个苦命人,从做媳妇起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做事。这苦日子过惯了,就见不得人闲着。我和她只是吃不到一个碗里,不怪她的。” 当天夜里,陆自明就跟家里说:“这天越来越热了,婳儿身子弱,怕是熬不住酷夏,好在岳家往夏也是用冰的,我打算让她带英儿回娘家住一些日子。” 这一回斗输了,陆婆子心灰意冷,要笑不笑道:“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谁叫我们低人一等呢。” 陆婆子这么一说,陆老爹就咳嗽,并道:“那就叫你媳妇儿安心住些日子吧!起屋的事,我会替你们看着的。” “那就麻烦爹娘了。” 陆家是有骡车的,只不过板车上放了三副肉,不好坐人。婳儿和吴秀才便另搭了骡车。 婳儿是那种冬天从家里走到车站都要打太阳伞的妖艷贱货。 这会儿虽是早上,日头也没有那么辣,整个人还是焉焉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无,顺势就窝在了秀才臂膀里,脑袋歪在他的肩头。 这会儿,她觉得自个儿跟把小手放到准妹夫口袋的思嘉没二样,坏得理所当然。 同车的村人们打着眉眼官司,但也没人拿他们说笑。好在陆秀才仿似未曾察觉,没有推开她。 原身被磋磨得只剩一把骨头。婳儿才来没多少日子,养也没养回多少。 身上窝着这么一把骨头,不晓得秀才现在的心情是烦躁还是怜惜? 秀才这会儿真没心思品味其中的差别。他还在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和娘子说过的那些话。 陆自明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过,如今认真想起来,竟也差不离。 娘子刚嫁过来那会儿,也是跟他哭诉过不想餵猪的。 陆自明也找过他娘。他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到了农家就不能摆小姐的谱。咱家可养不起小姐。再说,你几个嫂子都要干活,就她歇着,说得过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求娘给她派些轻省些的活计。 娘说就让她喂喂猪,晒不到太阳的。 陆秀才虽是个秀才了,小时候也是做过农活餵过猪的,就是现在农忙的时候也要从书院回来干活,遂不以为苦。 这些夜里他看着娘子那蜡黄蜡黄的脸,那凹陷的眼眶,那干瘦粗糙的手。那手,曾指如削葱莹润洁白,看得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想,她有那许多嫁妆,就算嫁个农村汉子,也是可以过小姐生活的。 他不得不承认,家里是一边占她便宜一边拿捏她。 他不得不承认,他往日的沉默不作为就是助纣为虐。 陆自明的心,随着骡车的颠簸起起伏伏,最终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而左右怀里的两个人儿,是他唯二的温暖。 夫妻一体,他说过很多次“夫妻一体”,往日都是劝她忍耐,今日方知其中三味。 夫妻一体,不是一味的妥协和忍耐,是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待到下车时,秀才把英儿抱下来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婳儿抱了下来,体贴地扶着她,问:“你身子怎么样?能走吗?” 脑子烧包了吧!她腿又没断。 婳儿狐疑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今日怎地这般温柔,莫非是鬼上身了?” 她站得离他远点,假意往地上一瞧,“有影子呀!” 秀才被说得无地自容,自知往日过错良多,嘆口气道:“我往后会对你好的。” 第115页 “谢了您了。咱不同路,这就分道扬镳吧。” 秀才听了这话莫名心悸,牵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 婳儿无所谓,爱送不送。她觉得自个儿心态蛮好,不禁欢喜得手里拔着狗尾巴草,嘴里哼着小歌。 邵英听了,也乱七八糟跟着哼。秀才郁闷了许久的心,就这么松快起来,嘴角上翘。 陆自明能够继续举业,多赖岳父支持。他心里是很亲近岳家的,就是两位嫂子每次见了他们都不甚欢喜。近些年。除一年三节,他鲜少上岳家的门,就是去了,也只寒暄几句。 这回,他定要好好向岳家请罪。 陆自明胡思乱想了一阵,倒了周家门口才发现自个儿两手空空。这下子他倒不好意思进门了,只得道:“上午有节要紧的经义课,我要赶回书院,就不去拜访岳父岳母了,烦娘子帮我请个罪。” 婳儿是晓得他的臭德行的,话都懒得说,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然后头也不回进了门。 陆自明的一番嘱咐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只对着纤痩的背影道:“等放假了来看你。” 周老娘听得女儿归家了,只以为她被休了,差点没吓晕过去。 婳儿就把分家的事儿说给她听,并道:“只要他家老大还在卖一天肉,他们就一天不敢休我,娘就放心吧。” 周老娘听得懵了,半晌拍着手背道:“我的儿呀,你能想明白最好了。往昔你又面又憨,被那个老虔婆娘磋磨的哟!娘看得心痛如绞。偏偏你又顾着面子,不让我们管。我既疼你,又气你,这心里跟油煎似的。好在如今想明白了,你就放心在家里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婳儿但笑不语,心想:你老人家是没意见,嫂子们也没意见? 经了凤姐儿那一世,婳儿才不惧婆婆妯娌的,不过见招拆招,混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至于家里嫂子们的心思也好揣摩,无非是怕她扒拉娘家的钱财。 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周老爹问女儿:“起屋的钱够么?一百五十两,亏他家好意思给。” 婳儿藉机明志道:“够不够的爹别问。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还能扒拉娘家的银钱。如今回来蹭吃蹭喝已是不好意思了,还望哥哥嫂嫂们原谅则个。” 此言一出,周家嫂嫂们面色好看了许多,就是哥哥们也松了口气。 周家大嫂和二嫂对视一眼,一个道:“一家人,不说这见外话,妹妹要是手头紧,就找你哥哥要去。” 另一个说:“妹妹太小看人,嫂子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漫说回来住一阵子,就是住一辈子也使得。” “你这说的什么话,等妹妹建得好大屋,你就是请也请不来,还一辈子呢,咱妹可不稀罕。” 周家两位大嫂一唱一和,一个赛一个的大气识理,把两位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 前世,原身为了陆自明上京赶考的银子卖了良田,又待他考中了进士,要找门路走官,也是回娘家借过银钱的。 结果那时一个嫂子破口大骂,一个嫂子含糊其辞心怀鬼胎。 当然那时候苏老爹已经不在人世,家里已是哥哥们当家作主。 唉,这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婳儿打定主意好好孝顺苏家二老,请了大夫给二老把脉。 第64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0 周老娘脉象好, 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周老爹长日应酬,酒水无度,饮食油腻辛辣, 肝火极旺。 肝属木, 金本克木, 但木强之时, 金反被木克。金属肺,故而周老爹又有些肺虚,常常喘不上气。 五行相生相剋, 金弱时, 可用培土生金之法。 土属脾,婳儿便列了一些补益脾胃的药膳, 如莲藕菱角排骨汤、沙葛薏苡仁猪骨汤、麦枣龙眼汤、半夏薏苡仁汤、太子参鸡肉盅、酸枣任粳米粥、梅肉山楂青菜粥、茯苓粥、山楂五味子茶等。 等到脾胃养得差不多了, 婳儿又教周老爹按压鱼际穴、太渊穴、列缺穴来强肺,以佐金平木达到请肃肺气和清肝泻火的效果。 等到房子建好的时候,周老爹已是眉目清明呼吸顺畅。 婳儿的内心充盈着难言的喜悦和满足。 那喜悦就如她第一次用一副素描勾万千少女痴迷的校草频频示好。 那满足就如在她被当事人刁难n次后, 终于撬开他的嘴, 拿到了专题。 她甚至对中医,生出了那么一丢丢的兴趣。 可婳儿虽有凤姐儿那世的记忆加持,也有许多繁体字不认识, 只能从头再学。 前些日子,秀才担忧家里的事,回来的急,并没有买书。 婳儿只得在回桑下村前去了趟书肆, 买了《三字经》《小学集解》《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官韵》《释义》七部书籍和一些笔墨纸砚。 这一下子虽花了近二十两银子, 但婳儿觉得很值。 出了书肆, 婳儿去了布庄, 买了两匹上好的绸缎、八匹细棉布,两匹粗布,花了近五两。 又因为要搬新家,锅碗瓢盆都是要的,便去了家具一条街,顺便看看定做的大件家具。不去还好,去了就惹不住剁手,七七八八花了六十多两银子。 如此一趟下来,就花了八十四两多银子。 第116页 买买买是很爽,一下子去了这么多银子,很是叫她肉痛。 好在当天晚上,周老娘偷偷塞了她一包银子。婳儿掂了掂,少说也有三百两。 周老娘说:“以前你没出息,叫那一家子压得出不了头,给你多少也落别人手里。咱们家虽有些余钱,都是你爹死命拼打回来的,哪里甘心用到不相干的人头上,也就狠下心不去管你。如今你心里明白,我和你爹给多少都是愿意的。” 婳儿心里软得冒水,想到了自个妈妈买个菜都要捎把葱,给她各种兴趣班报起来眼也不眨。 婳儿保证,“我再也不会让他们欺了我去。我会过得好好的,您安心,娘,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您。” 周老娘把女儿垂下来的发丝婠在耳后,语气温柔道:“你要好好的,凡事往前看,不要再和姑爷犟着了。我这些日子看着,他对你和邵英倒比以前热乎了许多。” 秀才这段日子里来了周家四五趟,婳儿要不扯个理由不见他,要不就算着他休假就出门,也就中秋的时候隔桌吃了个饭。 吃罢饭,婳儿也没搭理他,迳自回了房。他也跟着去了,被锁在门外,怎么也叫不开。 婳儿那会儿想想原身的悲惨结局,就不禁不禁怨气丛生。每每听得“陆自明”三个字,就从心底泛起一股伤心和愤怒。 婳儿猜测,她和原身的身体灵魂融合的越好,情绪就越容易被感染。 她不晓得再过些日子,她到底是哪个婳儿? 婳儿回去这日并没有告诉秀才,只带了邵英坐了周老爹的骡车回去。虽然依旧颠簸,但也不用在日头下曝晒,勉强也可以忍受。 婳儿一回村就去了新屋,检查一遍后就去了族伯家。 “房子我看了,族伯不亏是老手艺人,起得好生齐整,跟我设想的一点不差。咱这就把材料钱和工钱结了。” “中!”族伯从屋里拿了两摞纸出来,“这一摞是材料费,下面那摞是工钱。你这屋子起得又讲究又气派,院子里都铺了青砖不说,那洗澡间和厕所盖得,皇帝老儿都用得,就是银钱比原先讲的超了些。单单材料费就有二百一十二两,工钱是五十三两,合起来将近二百七十两。这在县里买座带院子的铺面都够了。” “没事,县里的铺面不是没有,住得舒服是关键。”婳儿看了下帐单,基本没甚问题,就把钱给了。 “族伯,这是七十两银子,其中六十五两结帐,剩下的五两,一事不烦二主,自明不在家,我就不出面了,还烦族伯母整治顿好宴招待工匠们。我在这里替自明多谢族伯了。” “中。等你伯母从地里回来了,叫她来你家敲定食单。” 婳儿起身,作揖道:“我这方才回来,还没搬家,就先走了。” 婳儿出了族伯家,就去了刘嫂子家,“还缺你多少银钱?” “还差三两,问里长家借的。”刘嫂子不会写字,就点点滴滴报帐道:“一共是十个工人,中午最少有十个菜,肉三十文一斤,每日里都割了两斤肉,一天就是六十文。此外,不拘鸡鸭鱼肉,还有两个荤菜,也要五六十文一天。这是菜金的大头。这些日子蔬菜便宜,有四五十文尽够了,剩下的就是茶米油盐酱醋茶和点心。我粗略算了算,一日里也要花二百五十文左右。” 这屋子起了近三个月,婳儿算了,的确给少了伙食费,便给了刘嫂八两银子,谢道:“这些日子嫂子辛苦了。这八两银子,三两结帐,三两月钱和中秋打赏,剩下的二两是谢银。” 刘嫂子一面收起银子一面道:“这拿钱做事,还有什么谢不谢的,就你客气。自明媳妇,你这刚回来,自能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我走的这些日子,又有什么新闻不是?” 刘嫂笑道:“可不是,你家唱了好大一齣戏。” 婳儿摆手道:“别别别,可别说我家,我们分家了的。” “这不是还没搬出来么?我跟你讲。你家房子起得这么气派,可叫人眼气。就自能媳妇儿,可不服气你,口口声声要起一座比你家好的屋子。正屋要学你们起两层的不说,后屋也不说要建青砖大瓦屋。结果正屋和厢房一起,就把分家的银子花了个一干二净,后屋连茅草房都起不了。两口子天天为这事吵吵个不休。” “这有什么好吵的,先和大房用一个后屋就是了。” 刘嫂子又笑道:“哪有这样的好事呢?你大嫂子不肯,说自个家要养猪。哦,对了,你们分家是不是没分猪崽子。你一走,他们可就把这些东西分了。你还没回家看看吧。这鸡呀鸭呀的可是都分光了。” 婳儿无所谓道:“这些我没想头。一来有些日子没餵猪了,二来赶了回来也没地儿养。后屋五间房我都分配好了的,一间柴房、一间厨房、一间火房、一间浴室、一间厕所,再没有多的。” 刘嫂子就嘆道:“还是你们县里人晓得过日子,不说别的,就所你家的茅厕,都比我家的房子好。” “嫂子哈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个天知道的事。咱不说这个,新闻没说完你呢。且说你家大嫂说要收回后屋。老二家的急得跳墙,就要把镇里的肉铺典了出去。陆老头就不肯,偷偷摸摸给了老二五十两起后屋。只是行事不秘,被老大家的邵宗知道了。你不晓得,闹了好大一场呢。老大媳妇一家一户地去说,让人评理,死活说老两口偏心,还说什么‘喜欢哪个就跟着哪个住去,没的跟我们这些讨人嫌的窝在一处儿。’这是要撵了老两口出去呢。” 第117页 婳儿听得心惊肉跳的,唯恐老两口要跟他们住一块儿,赶忙问:“后来呢?” “别的不说,老二家的那位虽有些心眼,人却硬气,二话不说就把老两口接去了新屋。” 婳儿松了口气。老二家起了厢房,正屋又起了两层,住房就有八间,老二两口子加上老两口和三个孩子,一人住一间都够了。 “老两口去了吗?住哪间房?” 刘嫂点头道:“去了,和老二家的一起住正房,老儿两口子住西面,老两口住东面。二妮住楼上,邵宾和邵容一个住东厢一个住西厢。” “这就好。”婳儿真心感谢老二两口子,就问:“他们做了过屋酒没?” “还没呢!老两口发了狠,要给你二哥做面子,正起后屋呢。好傢伙,一熘的青砖大瓦屋,过些日子就要完工了。等老二家这屋完工,就要把你的比下去。” 婳儿莞尔一笑道:“这屋子够住就行。我不跟人比的。” “这话说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凡事都要看得开。你家大嫂就是看不开,这么一来,不仅没了名声,更没了实惠。你家公爹明打明说了,这钱财用了不怕,有人就有钱。他还说往后给老二家的看肉铺就不要工钱了,这一年下来就十多两呢。” 婳儿随口说道:“有舍才有得。” 跟过得自在比起来,名声、实惠什么的,真的算个球! 当然,在这个时代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婳儿一搬了家,就提了个偌大的包袱去老二家,有人问就说道:“没什么,就一百多两银子,当初分给我们起屋的。我估摸着老两口的私房用完了。这人呀,手里头没点银钱可不行,这不就还给老两口么,反正我和自明也不差这么点银钱。” 她这么一说,自有好事者跟去看看,等婳儿包袱一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可不闪瞎他们的眼。 老二两口子和秀才两口子,踩着老大两口子,名声都好了起来。 婳儿过屋这一日,没人不称赞她厚道。就是周老娘听了也高兴,点着她的额头道:“这银子才叫撒得值。人活一世,还不就是要这点脸面。” “娘,我还想着给老两口请个嫂子伺候,没有媳妇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倒叫婆婆地里扒食,人看着也不像。我这人请了,她爱怎么用怎么用,别人也说不着我。” “这个成。说句不好听的,陆家还是被你闹得分的。这外人看起来,就是你霸道,眼里没人。你得了便宜,就要吃些亏,把这名声圆回来。娘贊成你请个人给他们,就怕你银钱不够。” “银钱还是有的,就怕坐吃山空。我这做娘的,总得给邵英和肚子里这个留点东西。” 周老娘抱着女儿又哭又笑道:“你终于长大了。自你出了门,娘就没睡过一个安心觉。你说你爹怎么那么官迷,当初让你嫁给延佑多好。我也用不着操这些心,你也不用受那么些闲气。” “娘,过去的事咱们不提。我还想托你件事呢。我看上回爹爹给我买的铺子就很好,我这还有一千百二百多两银子,你叫爹不拘田地、山地,或是铺子给我置办些。我也多些进项。” “这压箱钱是娘给你的,你哥嫂都不知道。这一置办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 “那就算了吧!”这金呀银呀,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人,说什么都不能让老人家受气了。 周老娘咬牙道:“也不憷他们。横竖是我的银钱,想给谁就给谁。他们管不着。” 周老娘想到老大老二媳妇满屋子地乱瞧,满场地打听女儿的家事就很不舒服。她又想起陆家老大撵了老两口出去的事,不禁发狠道:“你只管把银子给我,光明正大给我,我看她们敢说什么。他们谁多说一句,我就叫你爹少给一百两银钱。” “娘这是何必呢?一家子人,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好看么?咱家做生意的,不都说和气生财么。” 婳儿到底没把银钱给周老娘,倒让秀才暗地里找了牙保寻摸。 秀才鼓足了劲冬试,没心思管这些。婳儿等到他冬试完,又等到他成了禀生,再等到肚子里的孩子都出来了,才等回了两间铺子,三十亩良田。 这么一来,婳儿虽然手里的现银只剩二百来两,每年倒能多个八九十两的收入。再加上原先的产业出息,一年也有近二百五十两收入。 婳儿请了同村的宋嫂去照顾陆老爹陆老娘。这雇宋嫂、刘嫂二人的花费一年就要二十四两,再加上家里四个人的吃用一年下来不少于五十两。这再放松一点,一年就是八十两。也就是说,婳儿一年只能存一百七十两。 这十五年后,她还不能给小闺女存一份像样的嫁妆。 婳儿很愁。 第65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1 上一次任务, 婳儿寄居在凤姐儿体内,眼见着她和许先生一点一滴地开成了衣饰店,也有了一定经验。 这开店有很多需要考量的, 店址、货源、员工、客户群体和商品定位。 虔州位处丘陵地带, 良池美田不尽其数, 桑竹果柳阡陌可见, 桑蚕之业十分发达。又因虔州是南下蛮地的要道,商旅不绝,这布匹一类的货源是不缺的。 第118页 当然, 这桑蚕之乡会针线的女孩子不少, 且个个都有些体己,也比老娘们捨得花钱。 这么一来, 员工、客户群体和服饰定位都有准头了。 婳儿想明白了这些, 出了月子就去看起来铺面。 周老娘劝她道:“你不要异想天开,没有尺寸怎么做衣服呢?大家都是买了布去裁缝店做的。” 这也是!凤姐儿的服装店就是买布兼缝纫的。 “那我就先开一家裁缝店。” “你这孩子,有银子买田买山不好么?非要开什么铺子。你是该开铺子的人么?且不说别的, 就说你爹爹让你嫁给自明是为了什么?这士农工商, 商可是排在最末。况且,这铺子刚开的时候就没几个是赚的,等生意好了, 万一女婿中了呢。你作为家眷,又不能经商,还不得关了。折腾来折腾去的,何必!” 婳儿一听, 也是很有道理, 只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总该有自己的事业吧? 如果不开店的话, 她能做什么? 婳儿想了又想,只想出两件能做的事儿,一是写写剧自娱自乐,二是纺布绣花赚点零花。 得益于凤姐儿跟着迎春一块儿学了些针线功夫,婳儿也晓得些许刺绣手艺,且她也是学过书法和绘画的,想来实践一番后也能绣些摆件。 不能开店,婳儿就定了上午识字,下午看一个时辰剧本小说,做一个时辰针线活的日常安排。 从娘家回桑下村前,婳儿给了周老爹一张玻璃制作法和葡萄酒制作法,并道:“爹爹,这两秘方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您试试有用不。如果有用,这玻璃太精贵,咱家留不住这秘方,您找个合适的人卖了。就是那葡萄酒,最好也别留,树大招风。” 周老娘早就将女儿想开铺子的事儿说了。周老爹只当女儿缺银子使,因而“病急乱投医”,并不很信这两方子。 不过这制葡萄酒也无需太多成本,就试着玩了下,结果真成了。那红如宝石的色泽,那幽雅清淡的酒香,那甜酸苦涩的滋味,那圆滑紧密的绵长余味,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尝。 周老爹紧紧把住这一罈子,没跟任何一个人说,又找了几个牵了死契的下人暗地里制玻璃。等制好了就找了个大商人,连玻璃带方子和下人一併卖了他,得了一万两银子。 那酒方子,周老爹实在捨不得卖。现如今弄了酒出来,又怕被人谋了去,便想着先留着,等到家里护得住了再拿出来。 周老爹把女儿接了过来,问她:“你那古书哪里来的?还有人知道这方子不?” 婳儿摇头道:“应该没人知道,否则玻璃早就不是这个价了。” 理是这个理。周老爹放心下来,把一叠子宝钞递给女儿,“这是卖了玻璃方子的银子,一万两。那制酒的方子,我留了下来,给你三千银子够不?” 婳儿拿了六张宝钞道:“爹娘养我这么大,给个秘方还要银子么?那制葡萄酒的方子就当我孝敬二老的。还有这一万两也太多了些,给我也不晓得怎么使,拿三千就够用了。剩下七千,大哥、二哥一人两千,爹和娘三千。只是别和哥哥们细说这钱怎么来的,否则他们一嚷出去陆家准有意见。” 周老娘拒绝道:“钱财还能烧手么?你都拿着。我们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要这些钱财做什么。至于你那两个哥哥,我都不想说。你给他们,不是输在赌场里就是倒在风月场里。” “那娘就先收着。等什么时候他们改了,再给他们就是。要我说,你们很该好好治治他们。总这么打哈哈,何时是个头呢?爹不能一辈子为这个家当牛做马吧?也是该好好休息,享享天伦之乐了。” 周老爹就嘆道:“你要是个儿子,我就不愁了。” 说到底,女儿再厉害些,也是不如儿子的。 婳儿莞尔一笑,不搭这话,只道:“哥哥们还年轻呢,早晚有明白的一天。到那时候,又比谁差!爹爹很不必担心。这天儿也不早了,我就先带着小宝回去了。” 周老娘留道:“反正自明在家温书,英儿有他看着,你就在家歇几天也没什么要紧。” “我也想歇几天,这不要收早稻了嘛,刘嫂家里有地,我得给她放几天假。” 周老娘不满道:“给人家做事的,哪里还依着她来。她就是请几个短工就是了。依我说,你很该买个丫鬟。” “买了来,管吃管住管用还得管她结婚生子,麻烦得很。僱人就好多了,用得着就用,用不着了就辞退。” “就你理多。”周老娘嘆气道:“你都两个孩儿的娘了,且找理吧!等吃了亏,别来娘这掉珍珠。” 婳儿笑着撒娇道:“就不,掉跟头发都来您这闹腾。” “你这孩子!”周老娘笑着摇头道:“怎么就长不大呢?算了,只要娘还能喘气,就让你靠着。这天要热起来了,娘前些日子买了些布,你挑几匹去。” 婳儿不禁嘆道:“养女就是贼!” 周老爹敲敲桌面的宝钞道:“防着你怀里那个,我女儿可不是。” 又问:“你手里头这些现银打算怎么归置?” 婳儿听音就笑了。她本就想让周老爹帮着处置,又怕他推辞才没说。这下便道:“想买个有山有地的小庄子。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实在太难打理。” 第119页 “我替你访着,有了好的就派人接你回来。” “好勒!”婳儿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下了骡车,远远看见小光头坐在门槛上望眼欲穿。 小光头见了娘,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倔强地往家里走。 婳儿哄他道:“买了桃酥、麻花、腐乳饼,吃不吃?” 小光头一声不吭,加快脚步跑回房,锁着门放声大哭。 “这孩子怎么了?早上走不还好好的?” “呸!”刘嫂狠狠道:“还不是村里那些吃饱了撑的,见邵英在门口望了又望就问他做什么,晓得你带着小宝回了娘家,就问他:‘你娘怎么不带你去?是不是不喜欢你了,更喜欢妹妹?’这小孩子家家的,别人怎么说他怎么听,这不就委屈生气了。都怪那些满嘴喷粪的龌龊东西!” “孩子他爹呢?” “晌儿请了周夫子吃席,这会子正睡呢。” “他请周夫子做什么?” “想开私塾呢。” 婳儿眉头一皱道:“家里哪有地儿给他开私塾?” 刘嫂心想:“这就是你们自个儿的事儿了!” 婳儿敲了敲儿子房门,问:“英儿,娘能进来么?” 小光头又哭又想说话,一下子就岔了气,边哭边打嗝道:“不能,谁叫你不喜欢我。带妹妹去外祖母家,也不带我。” 婳儿认错道:“娘做得不对,下次一定等你休息的时候再去外祖母家,好不好?这样就不耽误你学习了。这次是你外祖父有急事找娘,才没选好日子。再过几日,娘一定带你去县里,你别哭好不好?” 小光头哽咽道:“只带我,不带妹妹。” “这要看你爹嫌不嫌弃妹妹了。只要他不嫌弃,肯带妹妹,我就只带你去。开门好不好?我手里的小点心想跟你问个好呢。” 小光头得了母亲的保证,又不想哭了,有些高兴地开门,不好意思道:“娘进来吧。” 婳儿一把抱起他,问:“今儿有没有好好读书认字?” 小光头低着脑袋撒谎道:“有。” 婳儿也不追究,只把手中的点心一一打开,“一样吃一点,别吃太饱,过会子就要吃晚饭了。” “好!” 安抚好小光头,婳儿再去找刘嫂问道:“他和周夫子谈得怎么样?” “自然是成了!去年隔壁东山村的夫子散馆了,好多学生没出去,都往周夫子处来。周夫子早说吃不消呢。” “这么看,我家的私塾倒是能办成了。周夫子一年收多少脩金?” 刘嫂比了三根手指道:“不少呢,整整三贯。这周夫子一年少说也能收个上百两银子。更不用说今年了,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百两。” 婳儿不求多的,只要秀才有个营生就行。这男人,老用家里的银钱怎么行?没钱没底气,憋屈久了就容易爆发。 这举业什么的,能中就好,不能中也罢了。 晚饭时,陆自明和娘子说了开私塾的事。 婳儿问他:“你打算把私塾开在哪里?” 陆自明便问:“你还有银子不?我想在邻近起个私塾,想问你借点银子使。” “还有些许,可以先挪给你用。私塾你打算建多大?” “正屋三间两耳,东西厢房三间,后屋五间,再带两个小跨院。三间正屋,一间做堂屋,安放孔夫子圣像,剩下两间分做甲班、乙班课堂。两间耳房,一间做我的办事房,一间丙班课堂。东跨院做厨房,西跨院做浴洗房。东西厢房做宿舍。后屋五间,一间柴房一间火房,两间茅房,一间杂物房。你看成不?” “这么安排挺好的。我还有个小提议,再建两间厢耳房,一间用餐,一间做书房和温习室。” 陆自明拍腿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该给住宿的学子们一间温习室。这样,把我的办事房和温习室换下就好。” “行,那吃完饭,你去找叔公说,银子的事儿不愁。今儿我会娘家,爹爹又给了些。等秀才公收了束脩,也要记得还我呀!” 陆自明作揖道:“敢不从命!” 第66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2 这年秋收时节, 陆自明的私塾就建好了,前后左右共二十间屋子,间间敞亮。 陆自明尤其满意茅房, 一间一间隔开不说, 还跟家里似的用陶瓷做里, 容易打理。 “就是厨房, 你建五个灶台也太多了些吧?” “哪里多!我听刘嫂说了,还有些住山里的猎户,也是想送孩子念书的。这束脩倒罢了, 每月里的伙食费也是一笔不少的花销。我想, 这有钱的呢,自然是可以交伙食费, 这没钱的让他们搬了米粮来自个儿做就是。这住私塾里的孩子呢, 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做些活抵消就是。” 陆自明点头道:“娘子英明。” “关键是省钱,这么一来, 私塾里只请帮厨的个人就够使了。卫生方面, 我给刘嫂加三百月钱,叫她一天打嫂一次,想来她也是愿意的。就不知道开了馆, 生源如何。” “不怕。别的不说,我们陆家就有十来个孩子要启蒙了。” 第120页 婳儿皱眉道:“这束脩的事,不管谁来都不能少。哪怕是你侄子来念书,这该收的东西一点儿都不能少。这乡里邻间的, 一旦开了口子就收不了场。” 陆自明答应道:“这个我自是知道。这些都是有章程的。这学童入馆前, 是要填关书的, 这束脩多少, 分几次交付,都是要写明的。除此之外,节庚包多少,膳食费用、住宿费用都是要一一写明的,出不了差错。况且我还欠着你三四百银钱,哪个敢充大款,肯定不能让他们来白念书,又不是开义学的。” “你明白就好。过几天中秋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县里不?” “那自然是要去的。等明年开了私塾,怕是想去都不能去了。” 前些日子,婳儿腌了两罈子鸭蛋,这会子正好用来做月饼。 她又自制了一些肉松、红豆沙,做了蛋黄肉松月饼、蛋黄豆沙月饼两样,回了十来天油,正好带去娘家做节礼。 中午用完膳,周老爹带着儿子女婿去了前院聊天喝茶吹牛,周老娘就带着媳妇女儿在正院闲话家常。 聊了一会子,周老娘就让丫鬟捧出三个小盒子,一个给了一个道:“这是三个小庄子,你们一人一个,收了田租买些胭脂水粉也好,补贴家用也好,我都不管。实话告诉你们,婳儿的庄子多了比你俩的多一百亩山地。她是出嫁女,往后家里的资产捞不着,你们用不着眼气。” 周大嫂连忙道:“娘这不是寒碜我么?不是我说,我长这么大,只见过媳妇拿嫁孝敬婆婆的,就没见过婆婆拿私房给媳妇儿买胭脂水粉的。娘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哪会计较多少。” 周二嫂附和道:“大嫂说得对,这蚊子多少是点肉。只要吃到我们嘴里,管他多少。” 这话说得,到底是嫌少呢还是嫌少呢? 周大嫂无语死了。她这妯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她赶忙不救道:“我是小户人家的苦孩子,娘这给的可不是蚊子肉,妥妥的大象腿了!” 婳儿瞧了瞧,有一百亩田地,两百二十亩山地。除去她留下的三千银子,爹娘他们最少贴了一千两。 婳儿笑道:“那我可得抱紧娘这大粗腿。这指缝里漏一点半点的就够我吃喝一辈子了。” “你这皮娃子,尽想好事。给了你们这些,娘老底都掏空了。往后再想要哇,就问你们爹去,我是没有了。” 周大嫂回屋跟周大一说。周大就道:“家里有多少产业,一年多少进帐,我多少是清楚的。这家里的收入大多握在爹手里,娘的体己顶了天也就一万两。我看她今儿给了你们这些,恐怕真的掏空了。娘自小就喜欢小妹,我还道都要给了她去呢。” “娘的意思,往后是不会给了。” 周大老神在在道:“她倒是想给,只是拿什么给。爹这里么,她是不要想了,老爷子把儿子孙子看得比谁都重。只要咱宣甫有能耐,我敢说这大半家业都是他的。” 周大嫂心里不禁讽刺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老爷子不会给你。” 此后,周大嫂更把儿子看紧了几分。 婳儿回了家,也将地契拿给秀才看,“往后我一年又要多个小二百两的进帐了。” “恭喜娘子,贺喜娘子!”陆自明恭维一番后道:“娘子,往后岳父岳母再给你产业,可万万不能要了。俗话说‘好女不穿嫁时衣’,如今咱们日子过得去,万没有掏岳家东西的道理。再这么下去,你和两位舅兄怕是兄妹都没得做了。” 婳儿点头答应道:“我听你的,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开心!这半年来,我不是绣了一副溪山春晓的屏风嘛,你猜我买了多少银子?” “你那绣作远看重峦叠嶂,林木葱郁,云气蒸腾,近看溪流缠绕,平渚相牵,又兼山花烂漫,杨柳依依,偏你配色又雅,实在美不神收。我猜怎么着也能卖个三十两吧?” 婳儿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道:“你再猜!” “三十两!” 婳儿又摇头,“你再加一点。” “我的老天爷,不会五十两吧?” 婳儿点头道:“恭喜你,终于猜中了!” 秀才嘟囔道:“我还开什么私塾,干脆跟着你学绣花算了!” “这你就错了。自我懂事起,就拿针摸线的,到如今也练了十来年了。辛苦大半年,也就卖了五十两。等你来年私塾开起来,一年也少不得上百两的收入,名声又好听,比我差些什么。” “你不晓得我这些年念书花了多少银子!” “你以为我为了练这身绣艺,花的钱少么!亏得你娘大材小用,叫我去养猪。” “你这人怎么老喜欢翻旧帐。这都分家多久了。” “分多久我都记得!” 话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婳儿又道:“家里还有七八十个月饼。你给两老送二十个去。还有你大哥、二哥家,一家十个。再有,你小妹好不容易来趟,恐要住几天,你先送十个给她尝尝,等她家去,我再送十个过去。” 这陆家一家子混蛋,陆小妹倒是个好的。原先没出闺时,暗地里帮原身干了多少活。人又老实,给她东西还不要。 第121页 就是好人不长命,生二崽的时候难产去了。她男人再娶的那个不是个好的,把她留下的那闺女磋磨的不成个样儿。 后来,还是原身接了过来养。等孩子大了,那继母又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还是陆秀才跑去找了他们吴家族长,才摆平了这事,许了个好人家。 “咱们楼上的房间还空着。二嫂家要是不好住,就让小妹来家住几天。” 陆自明听了,温柔道:“我这就过去。你和孩子好好歇一会儿,晚了我回来做饭。 婳儿打趣道:“不是君子远庖厨么?” 陆自明用手点着她道:“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 “快去吧你!带小妹回来吃饭啊。”婳儿想了想,还是道:“把你爹妈也叫过来吃个饭吧!” 婳儿把小光头哄着了,稍微眯了一会儿,就去了厨房。 回娘家前用木炭炖着的鸡汤已浓香扑鼻,腌制的五花肉、鳝鱼早已入味。 婳儿利索地将整鸡拿出,撕开凉拌。将鸡汤做了冬瓜虾仁肉饼汤。 另一个灶台上蒸上米饭、鸡蛋和粉蒸肉。 接着就做了糯米藕、咕咾肉、酱炒甲鱼、油炸鳝鱼、虾油豆腐、鱼香茄子、水煮毛豆几个菜。 等陆自明回来,九菜一汤漂漂亮亮地摆在桌上,芳香四溢好不诱人。 陆小妹的大闺女馋得直吞口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婳儿问好道:“舅妈,啥时开饭?” “这就开饭,来,舅妈带你去洗洗手就吃饭。爹,娘,小妹,你们先上坐吃。自明,你给小妹先盛碗汤凉着。” “好。英儿和小宝还在睡?要不要叫醒,晚上有要闹了。” “不要,且让他们睡吧。坐一天的骡车,不睡受不住。我们芙儿累不累?等吃了饭洗了澡,咱们就睡好不好?” 芙儿点头又摇头道:“芙儿想睡,又想看月儿。” “那芙儿吃了饭,芙儿暂且睡一会儿,等月儿出来了,小舅妈叫你起来看好不好?” “好!” 婳儿牵了芙儿上桌,本来要餵她喝汤,小妹却道:“三嫂,让她自己吃就是。” “如果我没记错,芙儿再过两月才满两岁吧?她就能自个儿吃饭了,太棒了!” 陆老娘就道:“小丫头片子,不自个儿倒腾,还想当祖宗供着不成。” 陆老头咳道:“少说几句,吃你自己的饭。” 陆自明也不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给婳儿夹菜。 婳儿嫌弃的要死,又只能吃下去,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不痛不快。 饭后,婳儿和小妹去厨下收拾碗碟,陆自明就陪爹娘说话。 小妹问她:“嫂子,我哥真要开私塾呀?” “房子都建好了,还能作假不成?” “哦,那就好。徐南他哥和他弟想把孩子送过来念书。” “可以的,教谁的孩子不是教。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束脩什么的一文不能少。” 小妹满脸通红道:“真的不能少呀?” “那还有假。本来就收得不多,一年就三贯钱,一亩田的出息而已。再少,你哥就白给人教儿子了。再者,这在村里开私塾,做得就是熟人生意,少了你的不少他的,怎么说得过去。这减免的口子是不能开了,一开,这私塾就办不成了。不说别的人,就是大哥、二哥或是小妹你的孩子来读书,这银钱都不能少。这逢年过节,给你们免费写几副春联倒是好说。” 第67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3 “这我回去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怎么说。难道他们给你交任务了, 办不好不许回去。” 陆小妹闻言不语,只一个劲儿落泪,边擦边落。 婳儿试探道:“他们真这么说了?” 小妹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扑簌道:“我家那位木讷老实, 二老把他当牛使不说, 还很看不起他。这会子为了孙子来念书的事, 可把他一顿夸。我就说‘完了,他们不把你当牛使,要把你当驴使了。这眼前要没悬着一根胡萝蔔呢, 就忽悠得团团转了。’他听了就跟吵了一架, 还说没做成这事就别回去。” 婳儿冷笑道:“就这刁钻劲儿,你还说他老实?整个一欺软怕硬的窝囊东西。小妹, 你就在嫂子这里住着, 他不来接你就别回去。” “何苦呢,总要回去的,闹僵了反而不好看, 哥哥嫂子总不能养我一辈子。” “养是不会养。你可以养自己呀!你还记得刘嫂不, 好傢伙,一个人养着两孩子呢。她还说等你哥开了馆,要把儿子送来念几年书呢。” “嫂子, 这不一样,她还有田有地有屋子住,我什么都没有。” “自己慢慢赚就有了,本朝又不是不能立女户。这夫妻不和, 完全可以析产分居的。总好过你现今累死累活, 还要受人磋磨。” 陆小妹嘆气道:“哪有那么容易。得亏刘嫂遇到嫂子这样的僱主, 否则哪有这么好的日子。” 婳儿就道:“等你哥开馆, 也是要请个人的。做饭,你会吧?打扫卫生,你行吧?一个月一贯工钱呢。还包吃包住的,一年三节都有节礼,四季各做一身衣裳。这省着点花,你一年就能存上十两银子,没几年就能起个屋了。” 第122页 陆小妹听得心动不已,“只是芙儿怎么办呢?我是不敢放家里的。他娘比我娘还厉害些呢。要不是我紧盯着,芙儿早就叫她丢了。这孩子还在肚子她就说了,是男孩就养着,是女孩就送人。可怜我的芙儿,天天在家里挨打挨骂的,一点好的都捞不着,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婳儿就见不得孩子受苦,便道:“白天芙儿就放我这里,晚间你带着。” “那嫂子,我们可就这么说好了,您可别反悔。只是这离开馆还有四五个月呢,我总不能干等着。不行,我得回一趟家里,把我的织布机搬过来。” “搬织布机做什么?我教你绣花。我前些日子,一副绣品就买了五十两。我教你半年,绣出来的东西总有点样子,一年下来赚个七八两不成问题。这一年有十几二十两银子,你还怕什么?再过个三四年就能在村里买地起屋了。他还叫你别回去,吓唬谁呢,谁稀罕回去!” 陆小妹擦干眼泪道:“嫂子,我听你的。我看我爹娘就拿你没办法。” 婳儿都被她逗笑了,祝福道:“希望有一天,你公婆也拿你没办法。” “你们姑嫂说说笑笑的倒有的聊。”陆自明把湃在井里的西瓜一分为二,“爹他们要回去,我给他们切一半带过去。” “嗯,天黑了,你把人送到家。” “晓得。芙儿睡了,我把她放英儿房间了。” “那我先洗个澡,出了一身汗,黏死了。小妹,你帮我去看下孩子。我洗了你就洗。” “我等孩子洗了再洗,否则又得出一身汗。” “随你。” 婳儿洗完澡出来,小宝就哭得不行,陆自明又是哄又是拍的都不行,还把英儿吵醒了。 “这孩子太磨人了,非要找你。咱英儿就很乖,饭都吃完了,小妹在院里给他洗澡呢。” “得了,你去洗澡吧!她这是饿了,我来餵她。” 等一家子收拾妥当,陆自明搬了桌椅,婳儿切了西瓜,端了茶点,在院子里赏月。 小光头说:“娘,月亮在走,云也在走,月亮比云走得快。” “因为它是圆的,圆的东西总是滚得快。” 芙儿大声道:“就像骡车轮子。” “对!芙儿说得真棒!舅妈奖你一块玉带糕。英儿也观察的很仔细,娘奖你一片豆粉糕。” “娘,我还想吃西瓜。” “今儿太晚了,没地儿买去。明天叫刘嫂去买好不好?” “好。” “英儿哥哥,你家真好。” 陆小妹摸摸女儿的头发没说话,眼神愈加坚定了。 夜里,婳儿把小妹的事儿跟秀才说了,“这男人拎不清,就苦了女人和孩子。” 陆自明也很内疚,搂着她保证道:“放心,往后定不叫你和孩子们吃苦。” “行,我记着你这话。我看,小妹就先让她们住二楼东间。我想把东西厢房建起来。东厢给你做书房和会客室,西厢就给小妹和芙儿。再起两间厢耳房放杂物,你觉得成不?” “可以,又劳娘子破费了。只是小妹这事,你要做好打算,吴家人不可能就这么放她在外头。” “走一步看一步呗!反正是吴老二叫小妹别回去的。他不来倒罢了。他若来了,你这做兄长的可得好好分说分说。最好是挑拨的吴老二跟他家里人闹。” 陆自明失笑道:“真闹掰了,你让吴老二住咱家呀!” “想都不要想!他个大男人,不会四个起房子呀,还想耐咱们家。反正我就让小妹和芙儿住,别的谁来都不行。当然,小妹要回去我也不拦着,端看她怎么选呗。” “惯得你!”陆自明翻上身,压着她狠狠收拾。 婳儿又痛快又生气,“我说了别弄在里面。我可不想三年抱俩,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跟母猪似的。我有英儿和小宝就够了。” “两个怎么够呢?多子多福,咱们多生几个好不好。” 婳儿撩手道:“不怎么好。我倒觉得多子多女多冤家。你看你爹娘,倒是生了四个,如今又靠得住谁?小妹说,今儿二嫂还和你娘呛了几句呢。况且,夫妻敦伦之事,凭什么你们男人痛快之后啥事都没有,我们女人就得承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和危险。上天太不公平了,要是能让你们男人生孩子多好!” “又说傻话了!生育上天对女人的恩赐。” “放屁,恩赐给你要不要?” 陆自明安抚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谁叫老天偏心,看不上我呢。你不想生,往后我一定注意。” 婳儿这才作罢。幸好一旬过后,月事就来了。 婳儿松了一个口气,收了秋租后,就让族伯把厢房建起来。 吴老二左等右等,等不回妻女,就来岳家寻人。 陆自明出的面,婳儿和陆小妹躲在堂屋后头听。 陆自明问他:“妹夫所来何事?” “我,我,小妹没有回去,我来接她。”吴老二结结巴巴道。 陆自明就说:“小妹还不能回去。她还没办好你说的事呢。我看这事她一辈子都办不好。这么一来,谈何回去呢?” 第123页 “自明,我,我不是这意思。不,不是,你看我家道艰难,你就给我给面子,让我侄子去你塾里念几天书。” “照你这话,我就该开个义学,把全天下家道艰难的孩子都收到义塾里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亲戚。” “我的亲戚多了去了。认认真真讲,这半个村子的人都是我亲戚。照你这么说,我这私塾还要不要办?” 吴老二被陆自明堵得哑口无言,只道:“你不收就不收,好歹让小妹回去就是。” “谁说我不收,教了束脩我就收。至于小妹,她可不敢回去。你说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没数么?我家妹子花用得少,用两个学童的束脩养活她足够了。我这做哥哥的,可不捨得妹子被人这般逼迫。” “我,我,我这不是糊涂了么!自明,你叫小妹出来,我带她和芙儿家去。” “我小妹可不敢和你家去。她这事情没办成,万一回去被报复怎么办?这山高路远的,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好日日看着她,还是放跟前放心。你说呢?” “我,我哪里敢动她?” “这话谁敢信!真要动手了,我们谁能赶去救她。不止我不信,恐怕我家小妹也是不信这话的。小妹,你说呢?” “吴二,你家去吧。我和芙儿可不敢跟你回去了。先不说动不动手,就说你娘,逼着我日日夜夜地织布,早晚的没了命去。还有芙儿,在家里连点子荤腥都碰不到。你看看她在我家是怎么过的,你问问她愿意跟你回去不?”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再没能耐,芙儿是我的女儿,她不能赖在你陆家。你陆家再好,也不能抢别人的孩子。就是你,陆小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算陆家人不成。你要不带女儿回去,我就去找族里说理,去告官说你陆家骗婚骗人。” “你尽管去。你告族里,小妹是你赶回来的,你不占理。告官,小妹只是暂住娘家,芙儿也没改姓,算哪门子骗婚骗人?况且,就你家那二十两银子的彩礼,我陆家稀罕么?还骗婚。要不是小妹留得年纪大了,能便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 “二,二十两怎么了?不少呢。就我大嫂和三弟妹,可都是十两银子的彩礼,就你家要的贵。” 陆小妹啐道:“你也不睁眼瞅瞅,我有多少陪嫁,你嫂子弟妹有多少陪嫁。我都不想说,你嫂子就两床破被子。你弟妹更是,两身粗布衣服就打发了过来。我呢?光金银首饰就不下四五十两。你还拿那二十两彩礼说事儿,要不要脸?” 第68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4 说道这里, 陆小妹才想起来:“家里的东西我没收拾,不知道会不会叫他们摸了去!” “小妹,你去娘那里拿下嫁妆清单, 我去给你搬回来。” “子明,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敬你是个秀才, 你不能这么做!” “你动不动就叫我妹妹别回去, 我如何做都不为过。” 吴老二见小妹真跑了出去,便问:“你到底要如何。” 陆自明唉声嘆气道:“妹夫,不是我说。我这做舅兄的, 真为你委屈。日日夜夜为家里做牛做马, 兄弟妯娌瞧不起你就算了,这做爹娘的还作践你。这就说不过去。你信不信, 等到分家那天, 你准是吃亏的那个。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该明白,你怎么讨好他们都没用的。你这一辈子, 能和你知冷知热过日子, 也就小妹。你何苦为了一些欺侮你的人作践她呢?” “我,我,我真傻!你说我能怎么办?钱财都在他们手里, 我不讨好他们能怎么办?” “要我说,你辛辛苦苦十几年,赚到的钱财早就能买十来亩田地。我要是你,就出来单干。你要想着分家那点东西, 怕是一辈子都被他们栓裤腰带上。” “单干?我什么都没有, 怎么单干?” “去年我们分家, 我分得了八亩, 租给你种,只收三成租子。年成好,你一年下来也能收赚个十多两,刨去嚼用,也能剩个十两。我和小妹说好了,让她在私塾里帮厨,一年下来也有十几两的收入。这相当于一年下来,你们夫妻俩就挣了一亩田。你说望着家里那点子家当值,还是握在自个儿手里的银子值?” “你让我想想!” 陆自明让他去想,回了后屋跟婳儿说话。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吴老二不是个傻的。你以为他真是想让二老说句好?不,他是想让二老明白他的用处好谈条件呢,所以才那么吓唬小妹。我们这边摆明了态度,他是肯定不会放弃小妹的,否则当初就不会看中小妹。我看吴家两老行事很不公平。我们只要叫他对二老死心,他就能老老实实跟着小妹过日子了。” “他们那一家子也太聪明了些。” “不怕聪明的,就怕蠢的。” 婳儿冷哼道:“感情你家就一直占着我便宜还骂我蠢。” “你别老旧事重提,成么?” “我得给我自己敲敲警钟。怎么,心虚了?你不让我说我偏就说。算了,逗你的。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去吴家闹。说他们唆使儿子摆弄儿媳妇,想占儿媳妇娘家便宜。” 第124页 “你觉得吴老二会由着你们去闹?” “不信你等着!” 果然,陆自明一出去,吴老二就道:“我这就把芳云的嫁妆送过来。只是我这一脚踏出来,要在哪儿安顿?” “村头有家绝户。我去跟里长说,让你家借住一段日子。” “成,小舅哥,我听你的。” “不过,我觉得你们这家还是分了好,就是出来单干,也要立字据,不能闷声出来。否则,你在这头挣了好大一份家业,你家那头转身就要了去,岂不是白干了?” “那我要怎么着?” 陆自明对着他耳语一番,教他如此这般,并笑道:“你这么一闹,说不定真能分得一二薄产呢!!” 二人商议好后,陆自明就和陆二带着村里一干壮汉去了吴家村。 陆自明先去族长家把来意一说,并道:“亲家族公,不是我家仗势欺人,实在是叔父叔母强人所难。我真怕我这妹妹一回来,不知几时就没了。再说芙儿,眼下是没送人,口上却日日念叨,把好好一个孩子作践得鼠头鼠脑的。这就算了,我还有一层顾虑就是,万一哪天我妹子没看紧,叫他们卖了去。这难道叫我陆自明的外甥女为奴为婢么?亲家族公,这等狼窝虎穴,我实不敢叫妹子和外甥女回来,只得接回去养一辈子。” 陆自明出了吴族长家,就去了吴家,和二老禀明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按单子点嫁妆。 二老忙解释他们没有坏心,就是有些小算计,都是老二逞能,才这般作践自个媳妇。 陆自明听着笑着,就是不说话,迳自指挥人收拾东西。还在的就画勾,不在的就画圈。清点完了,就把不见的另起一张道:“这没有,我要问过妹子才知道是她用了,还是怎么着了!还请二老在清单上画个押。” 吴婆子只道:“不是她用了,还是谁拿了不成。有本事你叫她过来当面鼓对面锣一一分说,我是不画押的。” 陆自明不听她的,只问吴老头道:“叔叔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是这个意思。” 最后还是吴老二出来摁了手印,陆自明这才把嫁妆搬走。 陆自明一走,吴老二就在家里嚷嚷着老大、老三没安好心,唆使二老来支使他,离间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哭诉一番后,就闹着要他们赔媳妇儿,不赔媳妇儿就分家,反正这日子是没法子过下去。 吴婆子一听分家就跳了起来,二话没说给了吴老二一巴掌,骂道:“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我们那点家当,没良心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可是眼热陆家分家早?好的不学,尽跟坏的学,也要有人家那本事,娶得好媳妇。分家、分家,你们有人家那家底不?这徭役摊在户头上,你们有银子抵么?” “我不怕,反正年年徭役摊下来,都是我去顶着,也没见我妻女饿死。” “她们没饿死,是有我们帮衬,你还以为谁呢?” “帮衬,到底谁帮衬谁?都一大把年纪了,心里没个数?我今儿话撩这了。爹娘,你们还是要我这儿子,今儿就痛痛快快把家分了。要不认,你们就留着田产银子过日子去。” 吴老头问道:“你这是入了魔障么?这家是我的,我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还能硬抢么?” “这家是都您的?我十几年的勤勤恳恳算什么?” 吴老大呛嘴道:“不是爹的,是你的?这家合着就你劳苦功高。我们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吴老三也道:“谁不是辛辛苦苦为这个家,就你屎少尿多。” “成,成,成,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说不过你们,也不算这家里人,索性也就什么都不要了,干干净净出门,往后生死富贵,都不与你们相干。” 吴老二去了族长家,主动放弃家财,只求破门而出。 吴家族长跌足捶胸道:“我这一辈子,什么都看了,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遇着这事。老二,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爹娘就算偏心,心里还是有你的。你何必闹到这个境地?” “族长,我内兄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天下没有人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你看,我家中有五十亩地,有四十亩是爷爷留下来的。我爹这么些年来,就置了十亩地,说出来谁信呢?他手中的银钱,难道不够买几十亩地么?为什么不买?还不是要留给老大、老三。叔公,我在这家里做的再多也是为别人做嫁衣。到头来,能分得恐怕就十几亩的。为着这十几亩地,我还要为家里做多少年嫁衣呢?叔公,我爹娘可年轻着呢,再活个二三十年怕是不成问题。” 吴族长嘆气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就陪你走一趟,只是日后莫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吴老二坚定道。 当天夜里,吴老二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去桑下村。 婳儿就把送了他们几床褥子并一些锅碗瓢盆,“你俩就暂且在这住着,芙儿先跟着我们。等叔公起好厢房,就给你们起屋子。这是一百两银子,先预支给你们的,往后拿你们的工钱抵。还有我买的那山地,划了一亩送你们做地基。” 陆小妹只抱着婳儿抹泪道:“嫂子,我真想不到还有这日子。等会子,我就把头面当掉,这样就足够起几间屋子了。” 第125页 “你想清楚了就好。” 等到年底,小妹家的三间正屋,四间后屋就起好了。 能够当家做主,小妹特别高兴,过屋这天,热热闹闹地请了几桌人。吴家村那边,族长和亲近之人都请了,当然吴家二老和吴家兄弟也说了一声,不过人家没来。 在席面上,吴老二当着众人敬了陆自明一杯,并道:“我能有今天这日子,全靠我这小舅哥提携。这起屋的大半银子,也是他借的。不过,我吴老二也不是孬种。五年,只要给我五年,我就能把这一百两还清。” 吴老二说话算话,第二日就去牵了头牛回来。他又不是个真蠢的,早就偷偷摸摸藏了银子买了一头牛,放哥们家里藏着。 除去陆自明这八亩地,他又把陆老大八亩地租了下来。 陆老大举家搬去了县里,只把邵宗留在家里念书。 陆家老两口不计前嫌,又搬了老大,给他们看屋看孩子。 实际上却是陆婆子管东管西,跟老二媳妇正面槓上了。 第69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5 “她们这是又怎么闹上了?”婳儿问刘嫂。 刘嫂笑嘻嘻道:“你婆婆嫌老二家的给娘家的年礼太丰厚了。说了几句不听, 就把东西扔茅房了。” 婳儿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她这不是损人不利己么?都不知道她每日里想些什么。这家都分了,还管这些做什么。这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她怎么就拎不清呢?” “闲得没事吧。我就佩服你家公公。家里都乱套了, 他还是稳坐钓鱼台, 顺势就推了买肉的活, 还把给老二种的几亩地都收了回来。” 婳儿想了一会子道:“这恐怕就是他们要闹的目的了。老二家这下够呛。家里养那么多猪, 拿什么餵?” 刘嫂神秘兮兮地说:“老二家的要把肉铺买了买地呢。” “劲儿都往一处儿使,这是条路子。我大嫂就往县里买滷肉去了。她这人就是聪明。唉,我盼着她们都越过越好, 就不会紧盯着我们了。” 婳儿很烦。在所有的侄子辈里, 她最讨厌邵宗了。老大家就不能送他去城里的私塾吗? “邵宗愿意留下来跟着爷爷奶奶?” 邵宗当然愿意了!去了县里,他只是陆屠夫的儿子。在村里, 他就是陆秀才的侄子。他年纪虽小, 也懂得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的道理。 陆大嫂本想带邵宗去县里的,还是邵宗说服他娘才留下来的。 好在邵英也不是个笨的,这些日子见娘对堂兄不冷不热的, 也就没往日那般亲热, 近来更是远着。 他说:“邵宗好讨厌,爹爹一跟送说话,他就紧跟着凑过来, 不停地问爹爹问题,搞得好像他才是爹爹的儿子似的。”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就看他作吧!” 夜里,婳儿又吹枕边风道:“这邵宗怎么回事?邵英跟我说, 邵宗把他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都讲完了, 弄得每次他都不好跟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想到了别的问题吧, 他又跑过来凑热闹。我跟你说, 陆自明,你儿子可吃醋了呢。他说,跟邵宗一比,他就跟个呆头鹅似的。” 陆自明笑道:“哪里呆了?不是还晓得跟你告状嘛!这小子,我哪里看不出来,且磨砺他呢,就等着他破局呢。” “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小心磨出个愤青。愤青,懂不?” “不懂!” “愤怒的青少年。” “就你词多?陆先生且问你,若你是邵英,怎么破局?” 婳儿摇晃着小脚丫子,得意洋洋道:“这还不简单。在私塾里跟你玩父子情深,在家里当个好问小学童。邵宗一来问你,就端茶倒水献媚,不就是搞破坏么,谁不会呀?不屑而已。我儿子品行高洁,犹如高山之雪。” “你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上了!这官场之上,魑魅魍魉横行,越是品行高洁越是寸步难行。” “你会不会想太多,想太远了!” 第二天,小光头就哭唧唧回来告状说:“爹爹说邵宗是塾里天分最好的人。娘,这是不是说邵宗比我厉害比我好?” “胡说,谁也比不上我的邵英。在娘眼里,邵英是夜空里最闪亮的星,是天边最绚烂的云,是森林最高壮的树,是娘最爱的小心肝。” “真的嘛?” “当然!饿不饿?娘给你做了脂油糕。我的心肝崽崽肉吃饱再去描红温书。” 小光头撒娇道:“英儿好饿,路都走不动了,娘亲抱抱我。” “没问题,儿砸!”婳儿想把小光头扛上肩头,险些闪了老腰,不禁感嘆道:“我崽崽真是长得比火箭还快,再过些日子娘亲就抱不动你了。倒时候,可别吃小宝的醋,你娘我真的是有心无力。” “我知道了,娘!我不会和小妹妹抢娘亲的。她太小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她再大些就晓得讲道理了,她会很爱你这个英俊聪明又可爱的哥哥,会跟在你屁股后头撵都撵不走,还会要跟着你去私塾。你怕不怕?” “英儿不怕,娘才不会抱她过去呢!就是过去了,爹也会轰走她。爹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世上最让他头疼的就是你和妹妹了!” 第126页 这个酸不拉几的死秀才! “糟了,娘亲,爹爹让我别告诉你的,我泄密了!怎么办?” “那我得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不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今晚我得和你爹好好算笔帐,一决雌雄!” 在给甲班讲文的陆自明喷嚏连连,心里猜测道:“这是有谁在念我?同窗?先生?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再也想不到是隔壁的娇妻。 这个答案是在风影摇曳,月上中天之时揭晓的。他那又娇又蛮的小妻子金刀阔马地坐在床沿上,手里的戒尺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坎上,逼问道:“小女子不通文墨,还请陆先生分说分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何意?” 儿子误我!陆秀才扶额笑道:“这话的意思是唯有像贤妻这样的女子和小宝那样的小人儿娇贵非常,非常难养,需得小心呵护,妥善珍藏。除此之外,为夫别无他意。” “原来是此解!可见小女子孤陋寡闻,是不堪配陆夫子,还请快快休了我去!” “无妨无妨,这世间多少巧妇配拙夫。由此可见,这君子伴悍妻也是可以的。” 婳儿狠拍戒尺道:“你说谁你悍妻?” 陆自明自悔说错,赶忙认错道:“是我的错,嘴拙,真是可怜娘子巧妇配拙夫。还请娘子万万不要嫌弃为夫,否则叫为夫去哪儿寻娘子这等又美又巧的妇人,又叫为夫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婳儿见好就收到:“你晓得就好。你这等小人,也就配我这等女子。再叫我见着你拿我和小宝说事,抽不死你。” “怎么抽?这样还是这样?”陆自明趁势搂着娘子耍流氓。 翌日放学,小光头又哭唧唧来找娘,“爹爹今儿老问我问题,都把我问懵了,一答不上来就罚我写两百打字,我被罚了一千大字,一旬之后就要交给爹爹。爹爹肯定是为了泄密的事儿罚我。我不服气!这世间最机密的秘密是不曾说出口的秘密。爹爹说了,又怎能保密呢?我真蠢,居然答应他!娘,我不要写这么多大字,手都要酸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答应了你爹,就应该做到。你没做到,这是一错。你爹罚你,你却耍赖,这又是一错。索性这一错还有改错的机会,你要一错再错吗?而且,你是你爹的儿子,如果你带头不听他的话,其他的人还听吗?别人会说‘你先管好自己的儿子再说吧!’你要亲手毁掉你爹的威信吗?” 小光头郁闷地摇头:“我以后再也不随意答应别人了。” 婳儿也感嘆道:“这大概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真意了。既是尊重别人,也是保护自己。我家邵英也很不错,士季不也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家小宝贝不要不开心,娘亲给你做了虾饼,香脆里软,香糯可口,吃上那么一个,保你什么都忘了。” “娘亲,爹爹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婳儿摇头道:“不,你是他儿砸!他希望你好好的。因为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了,所以才在你长大之前特别严厉。他只是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所向无敌。他对你越狠,就越爱你。还有,你要记住,爹爹和娘亲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如果有一天我们对你失望了,那么就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养不教,父之过。” “嗯,前些日子我们学了《三字经》。娘亲,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 婳儿听着小光头稚嫩的声音,心中一片柔软。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一直过下去。 陆自明回来,假装从耳房路过,偷瞄儿子。 发现那小子正认认真一笔一划地描红,见了他后还甜甜地喊爹爹,就问:“怪不怪爹爹?可觉得爹爹过分?” 邵英认真地答道:“不怪。娘亲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爹爹罚我,也是为了让我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爹爹,我爱您。” 陆自明感动得差点眼泪都掉了,赶紧转身就走,嘴里咧咧道:“这个臭小子。” 陆自明在堂屋平复了一会儿心绪才进屋。她的小娇妻正抱着胖闺女呼呼大睡。 额头湿湿的,婳儿以为下雨了,从梦中惊醒,挣扎着爬起来去收衣服。 她起来的时候,还看到陆自明的衣角,“就到这个点了吗?奇怪,怎么会做梦下雨?” 婳儿推窗看了看外头,碧空如洗。 她和刘嫂讲了做梦下雨的事。 书房里,陆自明耳朵都是红的。 起来没事,婳儿动手做了两个菜。一个是松脆鲜甜的八宝桂圆肉,一个是麻辣鲜香的飘香鱼。 这两个菜,一个是小光头爱吃的,一个是陆自明爱吃的。 第7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6 刘嫂笑道:“我刚来那会子, 看你那样儿,以为还和自明闹掰了,没想到你们倒越过越好了。” 婳儿就笑道:“这夫妻俩只要一条心, 又没外人掺和, 就没几个过不好的。当然, 那脾性不和的例外。” “是这个理。要是我家那口子还在就好了。他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一味地死干。三伏天的大中午,谁不在家歇会子,偏他不要命。” 第127页 婳儿就道:“天意弄人。嫂子也是个勤快人, 否则和自江哥过不到一块儿。” “唉!自他去后, 我也算是想明白了。金山银山,也要有命去花。我现在也晓得想了, 今年就把地租了出去, 就是你那妹夫。我就一心在你这里做事,再就是把狗儿和妞妞养大。妹子,我听说你去年绣的那屏风买了五十两?” 婳儿点头道:“是这个数?嫂子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村里都传开了。还有谁不知道!” 婳儿晓得她是不想说谁说出去的。这事儿, 除了陆自明, 也就陆小妹知道。 她相信陆自明是不会出去说这事儿的。那就只有陆小妹了。 婳儿也不恼,本就是自己行事不秘,怪不得别人, 只道:“这本就是平常事,哪里值得说嘴。就我们这一带,绣艺精湛的绣娘不晓得有多少。甭说五十两,就是上百两上千两的都有。更有那苏杭一带的顶尖绣娘, 精心绣上那么一副山水画, 就值个几千上万两。我这一点东西, 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刘嫂就贊道:“我们这些人没见识, 你在我们眼里,就算顶了天了。妹子,嫂子有个不情之请,你可要答应嫂子。” “嫂子先说来听听,答不答应的另说。” 刘嫂不好意思道:“嫂子一把年纪了,就不做什么想头,只想请你教教妞妞刺绣。” 想什么好事呢! 婳儿皮笑肉不笑道:“跟我学什么?我这束脩可贵了,十两一年。当初我学的时候,请的绣娘可是一百两一年的。” 刘嫂灰心丧气道:“这,这谁能学到起?” 婳儿眼珠子一转,祸水东引,“其实我这该教的都教给小妹了,你请她教就是。” 刘嫂有些看不上,“小妹前些日子卖了一副绣品呢。虽说比我们的高些,也就高了两三倍,就二两银子。小妹可是绣了两个月。” “她这不是在私塾里做活么?这就只能算一个月了。一个月二两银子,也够好的了。也不怕告诉嫂子,这绣品想要卖高价,光掌握绣艺不行,还要底画好,会配色。为着这个,我当女儿的时候,可是专门学了画艺的。其实这也不难,嫂子只需找那落魄书生画几副绣底就成。” “那画也不便宜呢。这么一来,本都扳不回来。算了,算了,妞妞也是没有这命。” 刘嫂回家的路上,正巧碰上陆二嫂。一问,果然是想送二妮来婳儿这学绣艺。 刘嫂劝道:“你可别去碰钉子了,不想教呢。又说要十两银子一年的束脩,又说光学了绣艺没用,还得学画艺。总之,名堂多着呢,一套一套的。我刚说了,被她撅回来。我瞧着她整日笑嘻嘻的,平日里也大方,还当好说话,没想到是这种人。” 陆二嫂听了,皱眉道:“我早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也没想着她能一口答应,早就知道她要刁难,只是十两银子一年也太贵了些。三弟收学生,也就三贯一年。她比三弟还能呢?这人可够藏私的。” “谁说不是!” “你说,要不我们几家人凑十两交给她。选一聪明伶俐的姑娘去学,学会了再教大家,你看这主意成不?” 第二天,刘嫂就把这话说了。 婳儿拒绝道:“一个学生教什么教?这缺这十两银子么?有教人的时间,我还不如刺绣呢。这么说吧,若没有二十个学生,我说什么也不会开馆。” 刘嫂听了,心如死灰,只对陆二嫂道:“她这就是想法设法的不教呢。我今日算是领教了她的厉害。难怪说咬人的狗不叫。” 婳儿也是想让女同胞们多掌握一点技艺,多一点谋生的手段。可她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真心不想为别人牺牲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真心讨厌跟那么多人打交道。还不如和书和画亲切会晤呢,最少没那么多鬼蜮心思。 好吧,婳儿承认,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就是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总之,无论如何,她也不要教人刺绣。 她想过把绣法整理出来,编制成册后出版,又怕出版商拿了书稿去给刺绣大拿献媚。毕竟,有的书没出版比出版更值钱。 万一,那大拿有过硬的后台,为了保住绣法,杀人灭口呢? 当然,她不能因为害怕就止步不前。 婳儿打算先把绣法整理出来,再手工抄写十来本,四处传散。这样就能不仅能传播绣法,还不怕被人灭口。 做了这个决定后,婳儿就把午后看剧本小说的那一个时辰拿来编辑手册。 只是据陆小妹说,自她拒绝刘嫂之后,在村里的名声就不怎么样,到处都有人说她的坏话。 不遭人嫉是庸才!他们越说心里越不好过。这种追牛拍马也赶不上的感觉肯定难过死了。亏了他们日日放在心头,真是难为他们了。 无论外头如何,婳儿的日子都过得平静安宁。 此路不通,村人们又打起了小妹的主意。 “嫂子,我真的不是有意和你别苗头。我一个外嫁女,要在村里立足本来就难,只得答应他们。嫂子,你可千万别怪我。”小妹可怜兮兮地解释道。 婳儿无所谓,安抚道:“你想教就教,别累着自己就是。我不会把这事儿放心上的。我不教是没有时间,我的事儿挺多的。” 第128页 “我明白,嫂子要是想藏私,哪里会教我的。都是那起子没良心胡乱说话,也不怕进拔舌地狱。” 婳儿心想:这妞还挺迷信的。 随附和道:“肯定得进拔舌地狱,像我们小妹这样的良善人……” 婳儿本想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又觉得这样不是什么好话,就尴尬地止住了。 小妹跟婳儿解释后,就抽了时间免费教人刺绣,获得了不错的名声。她又想多赚点钱,每日熬夜把讲学时间补回来,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又瘦了回去。 没过几日,她就晕倒在家里。 她怀孕了! 婳儿生怕她和前世一般难产而去,给她放了带薪产假,又让刘嫂去私塾做饭。家里的饭食她就自个儿接手。 每日里想着法子做美食,把秀才都吃胖了一圈。当然,等她发现的时候自个儿胖了两圈。小胖妞荣升为小肥妞。好在小光头光长个头不长肉。否则真是肥肥腻腻幸福一家人。 婳儿痛下决心减肥,每日在院子跑圈、踢毽子,在屋里做瑜伽,把小肥牛带的皮得不行,整一个灵活的小胖妞。还特喜欢爬墙头看隔壁私塾里的小哥哥。 这小胖妞学会走路了,精力好得不行,把婳儿的日常安排打得稀烂。 婳儿有时候看着她,真恨不得揍一顿,把她揍哭了,自个儿也哭去! 还是小光头这便宜儿子好带! 小光头觉得娘亲这些日子看着他的眼睛都发光,不愧他把妹妹惯得人嫌狗厌。 小光头睡觉都眼角含笑! 梦里梦外,心情都美美的,个儿长得特别快!小光头真心希望妹妹永永远远无法无天下去。 直到有一日,他放学回来,发现妹妹在他房间里,一页一页地撕得特别畅快。 而他的娘亲,已累得趴在书桌上说不出一句话。 小光头板着脸,把小胖妞训了半个小时。 最后总结道:“书是非常珍贵的财富,你要好好保护它,不得亵渎。知道吗?” “啊,啊!”小胖妞知道个鬼,抱着她个的脸啃个不停歇。 小光头谴责地看着婳儿,无言抗议道:“你为什么要生二胎?” 奶奶个熊!这是她想的么。 当晚,婳儿就不是很想理秀才。 陆自明猜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小宝实在是太调皮了。我们再请个人吧?” “等小妹生了孩子,把她往哪里安去?” “小妹也要个嬷嬷带着。”陆自明可惜道:“你看好不容易吃胖点,又给瘦没了。” 婳儿往他腰上一拧道:“感情我胖了你还很高兴!” 陆自明色眯眯道:“手感更好!” “呸!你这色胚。” 陆自明撩拨道:“有几天没了,你想不想。” 婳儿给他解释了一下何为安全期,感嘆道:“这几天坚决不行。小宝就把我折磨得够呛,我再也不要生小魔头了。这简直就是为难自己。” “你不觉得小宝很可爱么?” “要不你带几天试试!呵,你们这些臭男人。真的是够够的。” 陆自明缠磨了好久,婳儿就是不同意,让他用五姑娘解决。 接下来几天,陆自明都用哀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婳儿整个人都发毛。 在一次求欢未果后,陆自明撂下狠话:“我要纳妾!纳一屋子妾!” 第7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7 婳儿被他说蒙了, 问道:“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陆自明得意洋洋道:“我要纳妾!你要是让我不痛快了,我就纳妾!” 他一个同窗说,女人最是恃宠而骄, “你要让她有危机感, 她才会对你千依百顺。这男女之间, 不是东西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要学会驯服女人。不信,你今儿和我去花楼里走一趟,你看她敢不敢说什么。” 陆自明不是那种自诩风流, 留恋烟花之地的人, 当然没去。可是对于驯服小娇妻,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当然, 他不是要她回到前些年唯唯诺诺三从四德的样子。他就是想让她对他好一点。 这些年, 她总是一副为所欲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他。 陆自明的一番话勾起了婳儿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想起了渐渐遗忘的阿伦,想起了沾花惹草的贾琏,想起了的男人的本能和劣根性。 她渐渐不安, 泪如雨下。 陆自明自以为吓到了婳儿, 还以为她会转过身来抱着他求和,却只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伸手一摸,满手泪水。 他赶紧抱着她道:“别哭, 我骗你的。我不纳妾,我只是吓唬你。你总是推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推开我。你在怕什么?” 婳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哦,她在怕自己明明知道爱情是毒药,还无比欣喜地喝下去。 她害怕自己在付出之后, 得到的是背叛。 她害怕自己不敢去爱, 她又害怕自己勇敢去爱。 她最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心如死灰。 陆自明不停地吻着她道:“我再也不说纳妾的话了。我答应你, 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人。你不要哭了, 把我的心都哭痛了。婳儿,我求求你别哭了。你看,小宝都要被你哭醒了。她要醒过来,看见娘亲在哭,你有什么面子?” 第129页 婳儿破罐子破摔,哽咽道:“面子值几个钱,我不要。” “那好,我这就把小宝吵醒,让她看看你这个哭鼻子娘。” “我不要。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你给我睡书房去。” 陆自明作揖道:“娘子原谅则个。为夫这就给你端水洗脸去。” 婳儿经不住笑了起来,嗔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把我惹哭又伏低做小,何必?还不快给我打水来!还要惹我生气不成?” “小生万万不敢!” “一把年纪了,还小生,做老生戏班子也不要你。也就我这人不讲究,死皮赖脸地跟着你,把你当块宝。” “那就多谢娘子。” 陆自明像戏子似地踩着小碎步出去。 婳儿的笑脸慢慢垮了下来。罢了,罢了,人生苦短,有多少好日子就过多少好日子吧。 若是又朝一日他变了心。她就守着自个儿的心过日子就是。 去端水的陆自明却是心情澎湃。他只说要纳妾,婳儿就哭成这个样子,可见心里是有他的。这怎能不叫他豪情万丈。 这会子别说叫他打洗脸水了,就叫他洗脚也成。 如果这夫妻之间一定要有个人占上风,那这个人是婳儿又如何?只要她心里有他,陆自明就无所谓。 况且,婳儿待他这么好,他又怎的忍心压她一头。 陆自明端来水,浸湿了棉布,小心翼翼地给婳儿擦着脸,真心实意地道歉道:“刚刚是我油蒙良心,才说要纳妾的话。你要相信我,我没一点这个心思。我是拿不准你心里有没有我,才来诈你的。” “唉,以后别这样了。你不知道,夫妻之间容不得试探。你听过一首诗么?” “什么诗?” “李禹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可以亲密无间,又可咫尺天涯。这天下间微妙的关系都可以用‘夫妻’二字说尽。” “往后我都信你,不会再试探你。” 婳儿不信,却道:“你真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婳儿凑过去吻他。 陆自明抱着她,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缱绻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抱着她,拍着哄她睡。 那节奏,像极了阿伦。 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婳儿又梦见阿伦,梦见阿伦歇斯底里问她跟那个北方佬是什么关系,梦见阿伦抱着那个女人过水坑,梦见宝宝从她肚子里一点一点流逝,梦见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 婳儿不知道,她一声一声地叫着阿伦,那么眷恋又那么地痛苦,犹如杜鹃滴血。 她一声一声痛苦的哀嚎吵醒了枕边人。 阿伦是谁? 她为什么那么凄哀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妻子,向他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他才说要信她,就发现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 陆自明心里被疑惑和悲愤填满。 原来,在她最伤心的梦里,让她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陆自明无声地拍着陷在睡梦里的妻子,一颗心跌入了深渊,爬也爬不起来。 等她从噩梦里挣脱出来,又给她擦起眼泪。 这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怜惜居多,还是鄙夷居多。 她像他隐瞒了那么多,怎么还敢跟他要信任。她当他是傻子么? 婳儿清晨醒来,发现自个儿眼睛肿的不像话。 屋里,秀才父子两都去私塾了。八仙桌上有一碗面。 笑意爬上了婳儿的脸,吃了面笑嘻嘻地煮鸡蛋滚眼睛。 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婳儿有点难为情,只能把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斩断在无尽的美食里,颇费心思地做了葱油鸡、鲢鱼豆腐、煨三丝、酸辣土豆丝。 然后把自个儿倒腾得漂漂亮亮的等他们父子回来吃午餐。 可是秀才并没有回来,“甲班有几个人不听话,布置的字没写完。爹爹在守着他们写大字。他叫我把饭菜端过去给他吃。” “你爹爹也太认真了些,把这事儿告诉他们长辈就好了,何必费心去管,管了也是落埋怨。” 小光头耸肩道:“爹爹今儿心情不好。昨儿你们吵架了吗?” 后来不是好了嘛?他还拿着不放。明明是他不对。她都不计较,他还别扭什么? 婳儿没好气道:“管他呢。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的,也就他好意思。” “娘亲,你不能在儿子跟前这么说老子,这有损他的威信。” “好吧,娘亲错了。” 婳儿起身去厨房拿了几个小碗碟,样色舀了些菜,问小光头“你提得动不?提不动的话娘送去私塾。” 小光头第一次被赋予重任,信心满满道:“当然提得动,娘亲尽管放心。” 婳儿撇嘴道:“放心,娘亲放一百个心。” 回了私塾,小光头把饭菜交给爹爹,哄他道:“娘亲叫你别累着自己。要不是小宝醒来,她就要看你。” “小宝有没有闹你娘?” 第130页 “小宝这个小淘气,怎么可能不闹。娘说了,她要请个人看小宝。她问您,请谁比较好?” “这事儿等我回家跟你娘说,你快去温书。” 陆自明一层一层打开饭盒,饭盒里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他的心理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明明心理惦记着别人,却可以对另外一个讨好卖乖。 陆自明大口大口地吞着午膳,口里却没滋没味。 他要回去问个明白。他陆自明不要当个糊里糊涂的傻瓜。 吃完饭,陆自明就出了私塾,疾步往家里去。 第72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8 婳儿收拾了碗筷, 又回房里看了看小宝,见她睡得正香,就想着去私塾一趟。 她前脚刚出门, 就撞见周老娘一脸恨色往她家来。 “娘, 这大热天的, 怎的一个就来了?你要来也该早点来, 何苦赶着大晌午地来。” “还不是被那两个气得!我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生了这么两个孽畜,叫那两个没足够的小妖精一挑唆, 就来我这瞎咧咧。” “娘别生气, 为他们几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婳儿倒了水给周老娘,又好好劝慰了一番, 才晓得前因后果。 也不为别的, 也是为了绣艺的事,闹着老两口给孩子们请个好师傅呢。 “这子虚乌有的事,别人信倒罢了, 哥哥们也信?我的绣娘不就是娘的奶嬷嬷么?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拿着搪塞别人的话, 他们到会上杆子当真,也真真是牛了!” 周老娘就恨道:“打量着我不知道那两个的意思。以为我的体己银子掏光了,再奉承也没甚好处, 就可可着劲地给我出难题,好拿住了我,在家呼风唤雨呢。又打量着我为了你,怎么着也得圆这个谎, 指望着我忍气吞声呢。还真以为老娘没了银钱, 请不起一个绣娘?我就是请十个八个的也请得起。” “都怪我, 叫娘受了这些闲气。” “怪你什么?怪你聪慧, 都是一样地学女红,就你能绣出个花样来。” “娘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娘高兴,当初你爹还不愿意给你请先生呢。我就说该请,人从书里乖。没想到,人乖了,女红也好了。这当娘的,哪个不望着儿女后辈好。就是你那三个小侄女,我虽看不惯你两个嫂子,也盼着她们好呢。我这回来,也不为别的,就接你回去教教她们女红。” 婳儿很为难,“娘,她们还小,这女红针法繁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这么着,你先请个绣娘让她们学些基础绣法,再过个两三年,我来教她们更深层次的。” 周老娘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得了准话就笑道:“两三年后,也不知你还在不在这旮沓,指不定就随自明去任上了。” “娘这又痴人做梦了不是!” “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就说你表哥,当初连你爹这个做姑父的都看不上他。哪想得到有浪子回头的一天呢?如今也是个生员了呢。要我说,自明就不该开私塾。能挣几个银子?尽耽误事儿。” “娘,你这又是在哪儿听了酸话,转头就来督促自明了?往日倒不见你对他多亲香,这会子自明自明地叫得好不热闹。” “你这没安好心的坏丫头,连娘都打趣,可见我一片好心都餵了狼。算了,就当我前世作孽,法我养着三个白眼狼。” “三个还不够了,这白眼狼又生白眼狼,你的后头呀,跟着一串儿的白眼狼,干等着吃您肉。救苦救难的菩萨,赏块肉?” 周老娘拍打女儿的手道:“死丫头,你又想要什么?” “别的都不要,就要娘开心一点。这样,家里嫂子闹腾就让她们闹腾去,眼不见为净。娘在我这里歇一段日子。山脚下凉快得很,就当是消暑。” 周老娘想应下来,又担心老头儿没个贴心人照顾。 婳儿晓得她的顾虑,就道:“在咱家,谁还敢轻慢爹爹么?再有一点,爹也是该放手了。这人都是贱骨头,教不会,只有吃了亏才能长记性。有爹爹在,哥哥们闯了再大的祸,也有他老人家转圜,还有个起生回生的机会。等到爹没了,小心他们一头栽坑了,没个人拉把手。娘,我就是这个意思。您多少也劝劝爹。” “那我就听你的,过来住几天。我这也没个准备,还得家去拿几套常用衣裳。” “这大夏天的,来来去去的别中暑。娘就歇着吧,我使人回去拿。” 婳儿安顿好周老娘用膳梳洗,就去了私塾,写了条子,让刘嫂去周家拿东西。 婳儿出来的时候,秀才正在教丙班的孩子认字。她没敢打扰,悄悄望了两眼,去办事房提了饭篓碗筷出了门。 见她走了,秀才让学生们描红,问刘嫂:“她来何事?” 刘嫂要笑不笑道:“啥子事,好事呀!你丈母娘要来家长住呢。你媳妇儿叫我去县里拿家常衣服去。” 陆自明本欲去找她问个明白的,见岳母来了,倒息了这个心思,转身回了私塾,让她们母女俩说贴心话去。 只是心里不免七上八下,这要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岳母不会这个时辰过来。 第131页 秀才还是回了家,只是心头的心思转了又转,一腔怒火转为担忧。 他问了,婳儿也不瞒他,把家里的事儿一股脑地说给他听,“唉,我是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个儿。以前嫌你家烦,我家的事又何尝少?”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不管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说句不好听的,你家的事,根子还在两个舅兄身上。他们好不了,事儿没完没了。他们不糊涂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也是这么说。”婳儿又把她的主意说了一遍。 秀才听了就道:“这个法子好!舅兄生来富足,难免懒散。像他们这类人,最是不痛不发,也该叫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婳儿愁眉苦脸道:“这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只盼着他们只能好了,要是出了差错,不说别人,就是爹娘都要埋怨我。” 秀才也觉得别人家的事多管了不好,虽是岳家,他也顾虑重重,只道:“岳母想在家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没甚意见。你也不要太过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傍晚,刘嫂就拿了衣服回来,“你那两个嫂子好不厉害,就这么几套衣裳,我磨了多少嘴皮子,说的话那叫个难听。后来,还是你娘的丫头收拾了衣服送出来。” 婳儿也不问她们说了什么话,没得听了堵心,心道:“她们要有好话,我娘也不来这躲清静了。” 这话婳儿可不跟外人说,只道:“没她们同意,丫头们可不敢给谁东西。我这俩嫂子,就嘴巴子厉害一点,心倒是好的。” 刘嫂瞧不上她那假模假式的样儿,就说:“塾里还有事儿,我先过去了。” 自从婳儿拒了教刘嫂女儿女工,刘嫂就一天比一天不像样儿了,当着她的面儿就敢翻白眼。婳儿是不会再让刘嫂来家里做事的。 陆小妹那边呢,有绣艺在手,赚的银钱也不会比书院做事来的少。这孩子一出生,生了没人帮着带,小妹还不如在家刺绣来得轻快。 婳儿估摸着,小妹生了孩子后,不一定想回塾里做事。 当然,她不然贸然做这个决定,毕竟一两的月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少。 婳儿当即去了小妹家一趟,也没说明来意,就问她还刺绣不,一个月能出几件活,卖多少银钱。 “托嫂子的福,有了您的画,我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两。孩子他爹又是个勤快的,种着好些地,一年下来去了租子也能有个二三十两。我们一家子花费小,除去嚼用,一年也能存个四五十两。不出三年,我们就能把起屋的钱还清了。再过些年,我们就能给孩儿们置些家业了。” 小日子有了盼头,陆小妹眼角眉梢都是笑。 “这就好!我看着,你在家刺绣倒比塾里家里两头顾赚得多。” 小妹就道:“不是这个算法。能给家里做点事,我高兴。” “那个事谁不能做呢?这刺绣才是要紧事。这活儿都是越绣越好,赚钱的日子都在后头呢。这绣娘的手最最要紧了,依我说,往后可不能叫那灶头上的活磨粗了你的手。” “嫂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往后就一心一意在家里绣活儿,塾里的事儿就让刘嫂去做。家里,我再请两个人就是。当然,如果你还愿意在塾里做事,你就当嫂子这话儿没说。” 小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嫂子,这主意很好,我还巴不得这么着呢。孩儿他爹本就有这个想法,我怕您说我过河拆桥才没来说。如今您说了,就再好不过了。” 婳儿也松了一口气,承诺道:“我几时闲下来了,给你画一两副花样。” “嫂子可别开这个头了,一开了头你给谁不给谁呢?我还是去书店买些画绣就成。” “那就多谢你体谅。” 小妹忙道:“嫂子这就折煞我了。” 婳儿嘆道:“要是世上的人都像你这么好相处就好了。” 陆小妹晓得三嫂这话是埋汰娘、大嫂、二嫂,不过家里人什么德行,小妹最是清楚。只是,儿不嫌母丑,小妹也不能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傻笑。 婳儿半开玩笑道:“得,当着女儿的面骂娘,也算我蠢。小妹,你可别说出去。娘要是找我晦气,我只管找你算帐。” “嫂子晓得我是什么人。我要是那多嘴多舌的,您也不会在我这说这话。您就是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自个儿不是。” 婳儿点头道:“我说我怎么那么稀罕你呢。原来是你和我一般聪明。” 第73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9 周老娘听女儿又要僱人, 劝道:“这雇来的人哪有买来的人用的放心!” 婳儿心想:“这亲生的还生外心呢。这雇来的、买来的不都一样是外人,不都会生二心,小心防范就是, 有甚区别?” 她不想气死周老娘, 又怕招个刘嫂那样的, 就真找了人牙子过来, “我家要两个人,一个厨娘,一个洒扫浆洗的婆子。人不必马上就送来, 等有了合适的再说。” “唉, 陆娘子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晓得这外头的事儿。您瞅着咱这地界儿风调雨顺的, 哪晓得北边闹旱灾南边儿发洪灾的事呢。这年头一不好呀, 人命就贱。您如今买人值,少花些银钱不说,又是积德积福的事儿。” 第132页 银子不银子的, 婳儿也少不了这十几二十两。只是这人倒了自己家, 不说多好,最少不会刻薄人,便道:“那再买个小厮, 一个半大的丫头。” “陆娘子心善。”人牙子领了命,拿了赏钱千恩万谢地回去选人了。 婳儿心神不安。 南边正涝着,再过些日子,雨就要下到这边来了, 眼看着就要割稻了。万一晒谷的时候正遇上雨季, 那才叫要命。 周老娘见女儿脸色惨白, 忙道:“你别急, 这不管哪里闹饥荒,都饿不着咱们。你爹早就得了消息,囤着粮呢。” “囤什么囤!留够种子和自家吃的,都卖了去。有流民就有流匪,咱家几个酒楼脚店,还不够显眼么?” “不,不至于吧?” “人饿疯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还有那一等行善积德的人家,拿了家里的存粮救人,结果让人杀人放火劫了粮。我们这块儿没流匪就算了,要有,头一个找的就是咱家。娘,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这样的事情听得少么?没到咱们头上是幸运,到咱头上可就晚了。” “那,那我这就回去!” “不,不急。等我和自明说了,叫他去跟爹说。还有,今年雨水不对劲,我们这边晒谷的时候说不准正遇上大雨,咱们得做好抢收的准备。仓库和晒谷场都得翻修。娘,我这里钱不够,借我点。” “不就仓库和晒谷场!能用多少银钱?这就不够了?你怎么过日子的?” “娘,你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我活了一辈子,我不懂。”周老娘又不是不晓得女儿有多少产业,就这还没钱钞使,不晓得被哪个不要脸的哄了去了。 生气是生气,周老娘还是把带过来的三百两宝钞给了女儿,并道:“再守不住东西,往后别来问娘要。” 婳儿连连称是,当下便去找了族叔公。 她有八十亩水田在村里,一百亩在邻村。她本来就只有两个晒谷场一个仓库。 “原先两个晒谷场是黄土的,咱先不管他。族叔公,你趁着农闲,有多少人给我搜罗多少人,我房子旁边那块地,离水田近,还有近八亩,你给修成青砖晒谷场,一亩一块,四周挖排水沟。水沟里的水要正好流到我的鱼塘。还有呢,我找里长再买几亩地,修个谷仓,也要青砖大瓦的,盘成炕。这天也不好,谷子不干,咱就烘干。” “你费这功夫做什么?”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仅咱家这边要弄。东山村那个小庄子也要弄。叔公,这个一定要在割稻前弄好。东山村的你能接下么?人手不够我找别人。” “你费这心思做什么?反正都租给别人了,你就等着收租子就是。” “叔公这话没错。我晓得你这是怕我费银子。只是银子都是小事,这庄稼耽误了,可是要命的大事。叔公,您就帮帮我,就当行善积德了。” 族叔公摇头道:“你这孩子,比谁都倔。罢了,我就动动这把老骨头,去我那些徒儿那里走走,准把你这活儿办漂亮咯!” “唉,谢谢您了,叔公。” 婳儿办完了这事儿,又去了找了蔑匠去山上砍竹子,编晒垫:“我这个不算工钱,按件算钱。当然,质量不能太差,太差不算,还要扣了材料钱叫你们拿回去自卖。” 办完了这遭子事儿,婳儿还请了村里的老太太、伯母、婶子们织蓑衣,织盖谷衣。 夜里,陆自明知道了这事,婳儿把其中原委一说,并道:“我问了村里老人,咱们这二每隔九年十年就要闹一次灾,估计你也记得一些,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些年了。” 陆自明一想,他十六那年地里收成不好,要不是正好过了府试,成了童生,恐怕后面几年书没得念。 算上一算,距今正好九年。 往前推九年,就是他七岁那年了。那年收成倒好,就是往前一年,是个灾年,他才七岁进的私塾。 这么一算,好像是有这么个道理。 这可就马虎不得了! 婳儿瞅着他的神色道:“我想着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准有个旱灾涝灾的。这稻谷就将成熟,正是要旱的时节,不怕没雨下,就怕下大雨,就做了这准备。等这季稻谷收完了,我就修水渠、挖鱼塘、打水井。这么一来,管它涝呀旱的,咱都不怕。” 陆自明无地自惭。他还在个人情绪里沉浮的时节,娘子已脚踏实地,放眼外界了。 他由衷贊道:“娘子要是个男子,就无我等立足之地了。为夫不才,也算有小小功名在身。我这就去想想说辞,给县老爷投帖。” 婳儿笑道:“若县老爷果能听取一二,惠及百姓,夫君功不可没,妾身所作所为万不能及也。” 他们夫妻二人相互吹捧一番,又有大事在前,那点子儿女私情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灾人祸往往是连在一起的。有了天灾难免就有人祸,婳儿最担心的就是匪灾和疫病。 婳儿问秀才:“我们可不可以组织乡民训练巡逻?” 陆自明赶紧制止道:“自古以来,手握兵权者除反贼外无一不是上位者。我和你都是平头百姓,万万不能碰这种掉脑袋的东西。你若害怕,就去请两个人来看家护院。” 第133页 “那你能否和县老爷提个一二?” “这个倒是可以。我们这本也是有乡勇的,就是没当个事。” 翌日,秀才便放了孩子们一天假,去了县里,给县老爷投了帖子,坐了几个小时冷板凳后见到了真佛。 秀才说明了来意,先晓之以理,把娘子昨儿说的地理气候什么的讲了一番,又诱之以利道:“如今处处闹灾,老爷治下若能天平地安、五谷丰登,才能显出您的不凡。小生只知纸上谈兵,如何运筹帷幄,全望大人才智。” 知县大人面容严肃地听了秀才的话,毫无表示地挥手让他退下。 人走了,他便叫心腹打听秀才一家近来与何人来往密切,所行之事。待确定不是坑之后,才跟着召集乡绅里长,商量抢收一事。 大致办法也好婳儿做得差不多少,就是苦于没有银两,又招了秀才出谋划策。 秀才带头捐了一百两银子,并道:“小的方才成家立业,并无多少余钱,这一百两还是从岳父那借来的。我岳父这人,别的不好,就好个名儿。您只要在那谷仓上写个序、填个名儿,将谷场由来、捐献者姓名写上就成。” 知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也叫你岳父看看你的能耐。你小子今儿若没甚事,就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 秀才自是不会推辞,和知县好好把酒畅聊一番。 秀才回家嘚瑟道:“真累!这场面上的事儿,怎一个累字了得!” “晓得你老劳苦功高。要不我给您捶捶背?” 婳儿拧了毛巾给他,“臭死了,自个儿洗去!” 秀才斜眼看她道:“你就这么对待功臣的?” “狗屁功臣!” “你要这么说,下回我可不给你跑腿了。” 婳儿大言不惭道:“爱跑不跑,多的是人给我跑!” 秀才沉脸道:“说说都有谁?也好让我晓得你有哪些相好。”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婳儿也生了气,“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不冤枉我会死呀?” “看你这反映,倒真像有相好的。太多我就不问了。我只问你,阿伦是谁?” 婳儿脸一拉,嘴里不断冒苦水。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晓得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我也不想知道。既然你问了,我少不得要告诉你。只是你听了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因为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一辈子都过不去。” “看不透的事,才一辈子都过不去。” 婳儿笑道:“知道了就过得去吗?” “那就看吧!” “那我就告诉你。他,他是我曾真心实意对待过的人。” “比对我还真心实意?” 婳儿笑着哭道:“我待你算哪门子的真心实意?不过就是过日子罢了。” “好,好……”秀才大笑着去了书房。 他们这边的动静吵醒小宝。小宝醒了睡,不罢休地嚎了起来。 婳儿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哭。 周老娘在门外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又在闹什么?” 第74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0 “我没闹, 他吃醉了酒,耍酒疯呢!” 周老娘骂道:“你这死孩子!这男人家家的,哪有不喝醉一两次的。你把他撵出去做什么?我看他路都走不稳了。” “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摔死了正好!”婳儿心烦意乱, 把孩子往床上一扔, 栓门道:“天也不早, 娘早点去睡吧!” “得,你娘我命苦,儿子靠不住。你也嫌我看不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掺和你们的事儿。我也不讨你的嫌, 明儿就回去。” “娘,我不是这意思。”婳儿在房里大吼道:“陆自明, 你是个死人吶?不会出来劝劝娘吗?” 秀才心里空得厉害, 整个人被她几句话绞得血肉模糊,哪有心思注意她们母女俩说什么。 可她一叫他的名字,就猛地清醒过来, 赶忙出来道:“娘, 我喝糊涂了,跟婳儿胡闹呢。她不是说您,真的是骂我。娘您要是走了, 她真该埋怨我了。娘,您就心疼心疼女婿,万万留下来。” “娘听你的,不跟那不省心的计较。”周老娘和风细雨道。 “小婿感激不尽。” 周老娘见里面一点反应都无, 不禁怒道:“你耳朵聋了。喝醉了酒的人, 你要放他一个人在书房。吐了谁照顾?头疼谁照顾?睡死了怎么论?你这死丫头, 还有没有点心肝。还不开门。” 婳儿只得把门打开, 想甩都不敢甩,一骨碌地爬到床上躺着。 看女婿进了屋,周老娘这才老神在在地回了西厢房。 陆自明在房里站了一会儿,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见儿子在那探头探脑,便去了他房里。 “爹爹,你是不是又和娘吵架了?你们怎么老是吵架?” 陆自明摸摸他的脑袋道:“吵得来,就吵了。” 邵英摇头道:“不懂!” “有你懂的一天。”话刚出口,陆自明就后悔了。他只愿儿子永远不会有懂这一天。 第134页 唉,多情总被无情恼! 儿子睡后,陆自明爬起来,默了一夜的《长门赋》。特别是那句“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默了一张又一张。 邵英心眼贼多,憋了一泡尿,忍到他爹起夜,偷了一张,悄悄问她娘:“这是何意?” 婳儿看了一眼,又被这酸不拉几的死秀才气笑了,歪派道:“太阳落山了,饭还没做好,堂屋桌上空荡荡的,你爹伤心呢!” “哦,原来是饿了。娘,你就不能早点做饭吗?” “等找到合适的人来带小宝,就能准时开饭了。” “娘,你可得打紧点。爹爹燃了一晚的灯,晃的我睡不安稳。我可不想见他饿得伤心,和你吵架。” 中午,秀才回来吃饭,邵英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并道:“爹爹,你中午多吃点。这样,晚上晚点吃饭你也不会饿了。” 婳儿听得扑哧一笑,夹菜给邵英:“我的心肝肉肉崽也多吃点。” 她不想多做计较,反正日子要过下去,还要活到大结局呢,便给周老娘夹完菜后,给秀才夹了一筷子。 陆自明又心喜又心酸,喜得是她低头示好,酸得是她这示好也非真心实意,不过是为了过日子。 他只能闷闷地吃了这口菜,抬头展颜一笑。 那笑,比苦还难看。 婳儿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只低头吃自己的菜。 周老娘嘆口气道:“自明,你抽个空儿送我回去。” “娘,这天儿正热呢,县里更热,山里凉快。您就在这安安心心的住下。今儿农忙时,还指着您带带小宝呢。” 有了女婿这话,周老娘只能作罢,“听你的。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您说。” “这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都一夜了,你们咋还这么别扭。” 邵英就道:“外祖母,爹爹这都是饿的!” 婳儿瞪他道:“就你知道!快吃了饭去塾闹腾。”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自明再纠结就没意思了,只能顺水推舟道:“本就些小事,原是小婿想差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娘,往后我再不和他吵了。您放心。” 在周老娘眼皮子底下,俩夫妻你给我夹一块菜,我给你夹一筷子菜,仿似恩恩爱爱。 自此之后,婳儿对秀才更体贴三分,秀才对婳儿更客气三分,真真相敬如宾。 周老娘急得跺脚,指着女儿骂道:“不是一顿酒的事么?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们倒是更别扭了!” 婳儿嘆气道:“日子不就是这么过么?娘你还想怎么着?” “你这是怪我指手画脚了?” 婳儿烦道:“不敢。” 周老娘这回是真气着了,一言不语回了自个儿房里。 夜里,周老娘偷偷问女婿:“你是不是喝了花酒,叫她生气了?我跟你说,女人最忍不得这个了。” 陆自明不知道娘子是怎么跟岳母说的,怕说多了穿帮,只能一言不发。 周老娘只当他默认,恨道:“我只当你是个好的,拼着得罪我嫂子,也将女儿嫁了你。没想到你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怎么就瞎了眼呢?早知道,我就不该听她爹的。害了她,也害了伯伦。” “您说谁?” 周老娘这才晓得自个儿糊涂说了什么,骂道:“谁谁谁,我说了谁?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周老娘边骂边走,没两日就回了家。 陆自明总算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总算知道她为何嫁过来是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是本来就没什么期望,怎么着都成吧? 要不是有邵英,她恐怕连现在这点热乎气都没有了吧? 陆自明越想越心寒,越想越不甘心。他难受死了,只想找个人和他一起难受。既然要下地狱,就一起下地狱吧。 邵英找爹爹问课业,却见他一脸难受又阴郁的样子,便问:“爹爹,你是不是又饿了?我有小饼干,我去拿来给你垫肚子。” 陆自明顺着他的话头问:“你怎么知道爹爹饿了?” “娘说的呀……”邵英把那日的事详详细细地将给爹听,又撒娇道:“爹爹,我就是想知道您为何不开心,才去偷,不,去拿您的大字,您不会怪我的吧?” 陆自明摇头失笑道:“不,爹爹不怪你。是爹爹不好,饿了就发脾气。快去看看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算了,看在孩子的面上,好好过日子吧!”陆自明这般开解自个儿。 邵英跑到厨房道:“娘,爹爹都要饿晕了,您快点。崽崽也饿得不行了,您听听我这肚子叫的。” “叫你爹来端菜,娘再拌个豆腐就好了,蒸了你最爱吃的八宝肉圆哟。” 邵英捨不得出厨房,站在门口大吼道:“爹爹来端菜,崽崽端不起。” 婳儿浇好了汁,把豆腐往邵英手里一塞 ,“这个你总端得起吧?” 邵英吞口水道:“好香,崽崽路上就把它吃完。” 婳儿骂道:“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像谁。” 邵英指指陆自明道:“像他。” 第135页 “你们又说我什么了?” 婳儿摇头道:“我不知道,问你儿子去。” “我儿子不是你儿子?”陆自明开玩笑道。 他又是这个调调了,婳儿松了一口气。 亏欠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幸好他想开了,否则这日子就难熬了。 婳儿就道:“他是不是我儿子,你不清楚?” 陆自明笑而不语,岔开话题道:“这家里真该请人了。” 邵英不开心道:“我不喜欢吃刘嫂做的菜,我喜欢吃娘做的。” 婳儿敲着他的脑袋道:“少得寸进尺!”你个小光头! “为什么塾里的同窗家都是自个娘做饭,我们家却要请人?” “为什么你的同窗大多都在塾里用午膳,你却回家用?” “因为咱家近。” “那娘就告诉为什么咱家要请人,因为你娘我不喜欢每天做饭。我有更喜欢做的事情,我想把时间花在我喜欢的事情上。” 邵英又问:“你最喜欢的做的事情是什么?” 婳儿想了想,认真答道:“看书、写字、画画、绣花、发呆,还有和崽崽聊天。” “我排在最后呀?” 婳儿没有骗他,点头道:“是在最后呀!因为,我们对大多数人来说,最爱的人就是自己。” “那就是说,除了娘自己,你最爱我了?” 邵英又问道:“那爹和小宝呢?你不爱他们吗?” 婳儿扶额道:“在你之后。” 邵英高兴了,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 吃了饭,陆自明帮婳儿洗碗,边洗边道:“你那天说得对,无论如何,日子要过下去。这些日子我想左了,做了很多蠢事,说了很多蠢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婳儿哼道:“你说好话我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你说的蠢话。” 陆自明苦涩道:“这样就好。” 婳儿宁愿他和那天一样,痛痛快快跟她吵一场。 吵了,她才好敞开心扉;吵了,她才好找个肩膀哭一场,完了好好过日子。 “陆自明,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陆自明想问:“他有意思么?他哪有意思?” 第75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1 婳儿就和秀才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 婳儿每天忙着和租户们商量抢收稻谷的事。 农忙时节, 秀才放了孩子们的假,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 好在这会人牙子送了的一个女人,婳儿很满意。 那女人三十来岁, 夫家姓宋, 家乡遭灾。她家是开饭馆的, 因施了些剩饭剩菜反倒招了人恨, 夜里破门而入,杀了她的丈夫孩子。 她身上来了那个,去茅房倒东西, 躲了起来才逃过一劫。 宋嫂也有个女儿, 才小宝这么大。她见着小宝的眼神,爱得跟什么似的。 婳儿怕拒了宋嫂, 宋嫂早晚得疯, 就把人留了下来。 术业有专攻。吃了宋嫂做的菜,小光头再也不惦记婳儿做的饭菜了。 有了宋嫂,婳儿又卖了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带着小宝玩, 她总算是解放了。 婳儿预计得不准, 这次稻收时节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她只怕秀才得罪了知县,深恨自个儿鲁莽就罢了, 还连累了秀才。 在一次酒席上,他被知县申饬了。 陆自明是个看得开的人,安慰婳儿道:“说了就说了,无非是往后去个地儿, 就有捧高踩低的人拿我开刷, 索性将计就计少出去就是了, 只要不影响我开私塾, 我不会在意的。” “你这不是少了几个学童么?” “少这八九个人,能穷了我们么?”陆自明打趣道:“等哪一日我一个学生都没了,还望娘子养我。” 婳儿抿嘴笑道:“好,我养你。” 其实,陆自明这些日子过得特别艰难。 知县一说他,他好像就不值得尊敬了。学生的家长看轻他,言语里带了出来,孩子们鬼精鬼精的,就更淘了。 在他椅子上涂墨、在书上抹泥巴、在被窝里放夜壶的事儿干了不少。 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跟他说也不懂,跟人爹娘说又不当一回事。这私塾就快开不下去了。 陆自明不许自个儿费在家里,忍辱负重地坚持当着他的夫子。 他告诫自己:“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遇到的事儿还多着呢。如果我连这都忍不了,官场的路也不必走了。” 从前,他心里不痛快了就爱默写《长门赋》,现在他爱默《孟子&mdot;告子下》第十五篇,尤爱那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婳儿晓得他受了委屈,除了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就是缠着他说说话。 实在没话说了,就拿了《史记》让他讲了,还跟他讨论一些又隐秘又反叛的话题,完了还磨着他写同人。 他写,她也写。 他写历史,她就写言情。俩人交换着看了都苦笑不得。 一个说:“你这人太蠢,尧怎么可能大公无私。你看他表面上是不用自个儿儿子,可那些举荐的人,个个他都不满意,个个都要挑刺试验。这人嘛,做的事越多错就越多。要不是他女儿反水,要不是舜聪明,无功无过的丹朱可能就真继位了。” 第136页 另一个就说:“你这写的又是什么呀?二妃争风吃醋,禹藉机煽风点火,谋得帝位。你这齣处在哪里,在哪里?” “想的,想的不行吗?” “你自个儿胡编乱造天马行空,还说我蠢。起码,我这是有考据的好么?” “那你有没有听过‘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脑袋瓜子不要太愚哟!” “那娘子晓不晓得一句话:想得说不得,说得写不得。” “哎哟哟,就你聪明哟。哪次你看完,我没把稿子烧了。” “被邵英偷走一章怎么办?” 婳儿一想道有这么个可能,吓得一激灵,马上认错道:“妾身说不过夫君,甘拜下风。” 有了红袖添香,这难过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陆自明暗想,不管叫娘子伤心的人是谁。能娶到她,都是他陆自明的幸运。 晚上,他抱着她道:“娘子,往后你不必这么陪着我了,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儿吧。我已经挺过来了。这些日子,多谢娘子陪伴了。从今儿开始,我也要好好念书,为明年乡试做准备。” 婳儿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来了。安慰他道:“往后我就不打扰你了。就是私塾,你也是想开就开,不想开就不开。我愿意养你的。还有,我等着做举人娘子。我还想把田亩寄放在你名下呢,这些遇到灾年也不用担心租子的事儿了。至于家里,我们请宋嫂就够了。就是年年灾年,有我的绣活儿和店铺的租子,也够咱们过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少说好话,你记着,我是等着做举人娘子的。” 陆自明考中秀才这年,虔州旱涝相加、凶年飢岁,知县去年做的无用功今年派上了用场,整个州就他治下收成尚好,被知州夸了又夸。 他回了府衙,又听得陆自明中举一事,不免感念再三,重修旧好。 陆自明最是识时务的人,自是顺水推舟,和知县大人秉烛夜谈其乐融融。虽然他在席面上的每一分钟想的都是妻儿。 他回来跟婳儿说:“我不打算明年去都春闱,也不打算四年后去春闱,也许永远不会去春闱。我们根基尚浅,一飞沖天容易当出头鸟。我觉得现今就很好,在整个县里也算鸡头了。我的意思,一个家族有没有出路,关键是子弟如何。我还是想在家里开私塾。你的意思呢?” “悔教夫婿觅封侯。我觉得你这意思很好。当然,若邵英中举的时候,你还年轻,再去考个进士,带我到处走走也行。咱官不用多大,当个父母官就行。我喜欢为百姓做点事,把眼前的地方治理得清清爽爽。这样,等邵英他们做官的时候,你好歹能指指路。你说呢?” 陆自明拍腿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陆自明想待在家里,其实还有一重顾虑。连续两年年景不好,有的地方已是乱了。他们去郡府赶考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拨流匪,好在请了镖师,一番交涉后倒是毫发无损地过了路。 明年,路怕是更不好赶了。更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家里。 什么功名利禄,都没有他的妻儿重要。 在他最苦最难的日子里,不离不弃陪伴着他的只有他们。 邵英被同窗笑话多少次都瞒着他,还天天抢着给他剥鸡蛋。小女儿的吻和婳儿的笑更是让他一想起就暖暖的。 他的妻儿,千金不换。 婳儿见他不知怎的就湿了眼眶,问道:“你是高兴傻了么?” “是。”陆自明搂着她道:“能遇到一个懂我的人,怎能不高兴傻!” “我当然不逼你了。我想要过什么日子,就自己去挣,逼男人算什么本事。” “娘子大才,小生甘拜下风。” “见天的甘拜下风,你都要成小矮人。” “我委实佩服娘子。你知道那副双面绣,卖了多少银子吗?” “二百两?” 陆自明摇头,“再高点!” “三百两?” “多加点!” “三百五十两?” “差不离了。” “我的天吶!难道是三百六十两?” “恭喜娘子,猜对了。” “这下好了,可以把欠爹和娘的银子还清了。” “这些年真的是托赖岳父岳母照顾。” 婳儿笑道:“你等着吧!爹爹明儿就要把田亩寄放在你名下。” “这是应该的。” “先跟你说,别全答应他。他田多着呢,你还有家人和族人呢。” 陆自明也不傻,自是晓得这规矩的,便道:“我记着这事呢。只是这话你不该说,叫你爹知道了,准说你女生外向。” 婳儿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本这良心说话,谁听了也不怕。你爹今儿来问,家里要不要办席面?” “和光同尘,办几桌,请近亲、族长、里长来就是,至于知县,说一声,愿意来就来。” “那就听你的。”婳儿跟陆自明商量道:“咱日子选后一些。我的表兄也参加了乡试,落榜了,如今正在我家落脚。我舅舅正赶来接他呢,等他走了,我们再办席面吧。我爹娘如今高兴着呢,也都得在家忍着喜色。我大舅就这么个儿子,看得可金贵了,万一受了点刺激,那啥了。我舅母没得找我娘拼命。” 第137页 “我见过他。” “嗯?” “我见过你表兄。” “哦。”婳儿埋汰道:“他这人讨厌的很,小时候老我揪辫子,还骂我蠢。” 陆自明见了苏伯伦后,本是松了一口气。可听娘子的口气,阿伦不是苏伯伦。那他是谁? 近一年来,他忙着念书举业,已经很少想这件事了。 本想今儿就让这事儿永远过去,没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这个搅得他家波起云涌的阿伦到底是谁? 一年前,陆自明还有勇气问娘子。 经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真不敢问。 再重要的人,也没有往后的日子重要。 毕竟,这日子过得是以后,不是从前。 况且,娘子也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他了。 也许,不是他提纳妾的事,娘子永远不会想起他。 陆自明想,他是不是娘子曾经心爱的人。他答应了娶娘子,却在娶她之前,纳妾了。 是不是?只要他不纳妾,就可以赢过他。 毕竟,他和娘子还有长长的一生。 第76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2 婳儿把宴席的日子选在了一旬后。 那时日, 舅舅他们怎么该把表兄接走了吧? 婳儿料想的不错,不出五日,舅舅他们就接走了他。 “你没看到你舅母那个话酸得哟。说什么恭喜你们找了个好女婿, 我们运气不行, 就不耽误你们庆贺。” “也怪你娘, 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还要端着个脸,做摸做样也没落着好不是。” “嘿,老周。谁让你说我哥嫂了?还不是你瞎嘚瑟, 说什么他也就是运气好, 教着许多学童呢,能念进去多少书, 这样子的上了榜也是运气。你说你爹这话气人不?合着就你女婿运气好, 我侄儿就活该倒霉?” “什么我女婿,他不是你女婿呀?不说他运气好,还说你侄儿学问不行呀?” “嘿, 我侄儿不是你侄儿呀?” 周老爹嘀咕道:“我单传, 哪来的侄儿!” “你就嘚瑟吧!叫你狗眼看人低。我家伯伦年轻着呢,三年后再战,又是一条好汉。” “等他三年后, 我女婿都做官去了!” 婳儿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位,转头就走,“你们尽管嘚瑟,尽管吵。先给你们通个气, 你女婿十年内不会再考了。您别牛皮吹破了, 收不回来, 徒惹人笑话。” “这, 这小……”周老爹拍腿道:“他这是咋想的?这一脚都迈进官场了,咋举步不前呢?” “他们的读书人的弯弯绕绕,我怎么知道。爹,你想自个儿问他去。反正我能做个举人娘子就蛮高兴的,没什么不知足的。” 说完,婳儿就悠悠哉哉走了。 周老娘笑道:“怎么着?傻了眼吧?挺大一个人,听话都不会听音,您闺女讽刺你贪心不足呢。” 周老爹怒道:“闭嘴!我这就找那小子好好说道说道。” “你,你……”周老娘想说:“你别去,人家举人老爷能听你的。” 又被他当众拂了面子,有心看他出丑,便不去管。 陆自明和知县聊了下今后打算,正送人出门,迎头撞见岳父一脸怒意地堵在他跟前。 陆自明退后一步介绍道:“爹,这是知县老爷。知县大人,这是晚生丈人。” 双方寒暄一番后,知县告辞。 周老爹等陆自明送了人就问:“你能进都赶考,为何止步不前?” 陆自明就道:“小婿笔力才华有限,能考个举人已是幸事。至于会试,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婿辜负了爹的期望,还望您见谅。” “这考都不考,就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是畏艰止步,是懦弱。” 陆自明嘆道:“爹教训得是。只是小婿真是怕了。如今盗贼四起,小婿这趟险些没能回来。同去赶考的学子有许多,你去打听打听就是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冒险。这爹娘有哥哥们管着我不担心。我就担心邵英和小宝,若没了爹,可怎么活?” “那你怎么说十年后再去考?” “这也是为着邵英。这谁教都没有自个儿爹教的用心。等他有了功名,我再去考,岂不是两全其美。若有幸能出个一门二进士,才是咱们家的荣耀。” “哼,这是你老陆家的荣耀,不是我老苏家的。既然你要常开私塾,明儿我就把你四个侄儿送你这来念书。你别叫他们住私塾,整日跟孩子们淘,又要费了。你家里捡出几间屋子来。” 陆自明赶忙同意道:“我把书房搬楼上去,东西厢正好给他们四个住。” “那我家里的田地,还有你几个世叔世伯的……” 陆自明打断道:“这个真不能多,我这族里和父老乡亲还要占些份额呢。再说,婳儿还想着留一些给自己将来……爹,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事咱们宁可不办,也不能办了反落人埋怨。” “那你也不能让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多少要给点份额。” 陆自明就道:“我等今晚上统计一下,尽快给你答覆。只有一点,谁要借着我的名儿横行霸道,我是谁的情面都不讲的。挂铺子的不许欺行霸市,挂地的不许抢水截渠。您是我爹,是邵英和小宝的外公,这不靠谱的人,你可一个都别往名单里塞。” 第138页 “成,过几天,我带世伯世叔们来让你掌掌眼。你觉得谁成就谁成,你说谁不行谁就不行。爹绝不在外人跟前落你面子。” “成,等我把这些事安排好了。再看哪天爹有闲,请您和世伯世叔们去酒楼坐坐。” 周老爹摇头道:“你这房子还是太小,要我说,你该搬到县里来住,爹给你座宅子。” 陆自明摆手道:“爹,这话我说了不算。还得问婳儿,她愿意住哪就住哪。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 “女娃家家的,主意倒是蛮大。” 周老爹想说:“你个举人老爷,尽听娘们的算什么。” 一想到这娘们是自家闺女,又有几分自豪。自豪之余,又有几分懊恼。 这闺女不听他的话呀!谁的话都不听,主意大着呢。 这小娘们。 不过,小闺女送的红酒方子,这下倒能拿出来了。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周老爹又高兴了。 这闺女养得值,嫁得值! 婳儿听说侄儿要来家里扎窝,气得要死,“谁叫你答应的?这也能答应?” 陆自明心想:“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侄儿呢,原来自个儿侄儿也嫌弃得很。” 婳儿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一家子人,再来四个外人,做什么都要防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们一家子这么过不好么?非得揽这些是非。” “这不是你爹开了口。” “他想要的多着呢。你就是他的投资,如今营利了,可不要使劲捞本。我跟你说,咱家要说欠,也欠着他们。要说不欠,真不欠什么。”婳儿把方子的事儿跟陆自明说了,并道:“我就是防着有今儿这日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自明,你也说了,咱们根基尚浅,要稳着来。爹飘了,你可要稳住,否则就完了。” “娘子远见。你把娘给我分的银子送回去,是不是也是为着这日?” “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红尘染染,想要独善其身也难。但尽可能别欠着别人,谈条件的时候也有底气,最少不会因为欠着别人儿不得不做亏心事。” 陆自明心悦诚服道:“家有贤妻,此生何幸!” “你少说好听话,想个法子把我侄儿们拒了。” “这实叫为夫想破脑门都没法子。要不,我们再起一座宅子给他们另住,也好叫岳父岳母派了家僕看着他们。” “这孩子要学坏,是你能看住的么?我话说在前头。我那几个侄女,你不管多用心,只要教得没有邵英好,他们都要寻你不是。依我的意思,是一点儿都别沾。最好是书都别让他们在塾里念,以后数不尽的麻烦。” 陆自明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说他们?” “根子上就坏了。”婳儿凑到他跟前说:“我大侄儿,才十来岁的人,我上回回去,撞见他调戏丫鬟。今年夏天,还有丫鬟流产了。这家里还瞒得住。要是让他们来了村里,和哪个姑娘有了首尾,这不是糟践人么。换了我是孩子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自明也这么一想,立马道:“这差事真是不能接,多谢娘子救我。” 婳儿见他表现好,又出主意道:“不仅是我家侄儿,就是塾里原来那些住宿的,也让他们另谋出路。出了事,人都要说是陆举人的学生。好听么?咱们现今就招邻近的小学童,能走读的。反正你现在是举人了,人抢着送你这来,不缺生源。” “我如今算是明白何为‘敝帚自珍’了!” 婳儿捶他道:“你这是骂我眼瞎么?” “不,我是快活。没想到我这颗鱼目,娘子当成了珍珠。” “哼!谁叫我不能科举。否则,谁稀罕给你出谋划策。” 如果没有小宝,陆自明会说:“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公平得很。” 可是有了女儿,这话他就说不出来。 体会到娘子的不甘,他紧紧抱住她道:“我会对你好的。在家里,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不同意的,我绝不拿来烦你。等有朝一日,我定带你去外面看看。” “外面的世界我稀罕么?人内心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丰富多了。只是想去和能不能去,是两码事。懂吗?” “懂。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水煮蛋。但是,在我小的时候,家里的水煮蛋是大哥和爹才能吃的。我就特别想吃吃看。” “那你现在还每天吃。” “我是告诉自己:滋味也就这样。人总得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要的,不能要也要争取。不想要,不能要就不能要,不必逞一时之气。” “你偷吃了鸡蛋?” “吃了,还赚了一顿竹笋炒肉。好吃得很。” 婳儿就笑问:“真的好吃?” “亏死了。好吃便罢了,这打也挨得值。关键是不好吃,这打就更痛十分。” 第77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3 婳儿是个心生反骨的人。陆自明若由着她抱怨,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他偏偏说了一番道理劝她。 这就不得了了,由着她的性子,非得找出个不是来。 第139页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你自个儿明知故犯, 悟出了一番道理, 就不许我‘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你这不是看不起人么?” “那娘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说是科举了, 你就是想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拿命陪着你。”娘子就是不在乎他这条命,也要计较孩子的前途。 她不过是性子左, 明明前瞻后顾, 还要放狠话。 陆自明早就看明白她了,当然不会当真。 “那我侄儿一事, 你依不依我?”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岳父,就不好出尔反尔。” 周家小一辈若不管好,往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陆自明没说这点, 只道:“外侄也没你说的那般不堪。况且自家的孩子, 就是再有不好,我们也只能往好里教,哪有嫌弃的道理?再者, 我这私塾还要办下去,就不能随随便便把学生退了。这于他们的学业,名声无益。我一个做夫子的,总要为自己的学生想想。” 婳儿冷哼道:“还说为我上刀山下火海, 就这么件小事, 你就能瓣扯出一二三四个理由来拒绝。真真男人一张嘴, 骗死人的鬼。” “娘子息怒。我知娘子一心为我着想。只是凡事不能逆势而行, 平白得罪人。你知我如今不愁生源,却不知那周夫子坐立难安,唯恐学童一去不复返。这时间只有穷秀才,没有穷举人。我个做举人的,难道要断一个秀才的生路?这些年来,若没有娘子支持,我不定怎么难呢。人生在世,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正准备把丙班、乙班关了,只收些甲班的学生。” “你若这么着,能收几个学生?” 婳儿晓得,这陆自明决定的事,她很少能劝回来。可她实在不想担着管教侄儿的责任,就出主意道:“不若我们搬去县里。一来我娘家侄儿也不必歇在咱们家了,二来甲班的生源也多一些。就是这屋子,也没起几年,就这么空着,浪费得很。” “要不卖了?方正有地,想回来再起屋子就是。” “谁能买?” “我去问问周秀才。” 隔天,陆自明就带回三百两宝钞,“屋子和私塾他都要。银子带回了一半,剩下的慢慢还。我跟他说好年底就搬走。” “那我回娘家住几天,去看房子。” 婳儿看了好几座房子,都不怎么满意。后来她看中了一块地皮,不在县中心,有点儿郊,但开私塾最适合不过了。 她咬咬牙,花了一百里银子买了那块三亩左右的地皮。 买了地皮,婳儿手上的现银就只有五百多两,还是有紧赶慢赶出了一副绣活,才建了两座二进带跨院的屋子。 年前,婳儿一家带着宋嫂搬去了县里。至于刘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搬到县里后,婳儿的事少了许多,有过上了看书写字绣花的悠闲日子。 因着学塾近,她的侄儿们也没有搬来家里住,就是邵宗也回县里跟着爹娘住。 陆大嫂不愿家里的屋子就这么给老两口住,大张旗鼓地要卖了屋子。 陆自明和婳儿商量后,跟岳父岳母借了二百两银子,伙着年头收的束脩,把屋子买了下来给老俩口住。 家里又欠了债,婳儿也快活不起来,只能一心一意地做女工补贴家用。 等到年底,家里还了债不说,总算有了三百两余银。 婳儿见学塾课堂和宿舍都在一座屋里不太得劲,就用这余钱在学塾旁边建了宿舍。 这么一来,不仅把余钱用了一干二净,还把春季的租子搭了进去。 婳儿感嘆道:“唉,我这手里就是不能有银钱,一有就得花个精光才甘心。” “多亏了娘子生财有道,家里才越过越好。若无娘子精打细算,咱家如何有这许多产业。为夫于钱财一事上,实在有愧家里。”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你,这钱财越多越惹眼,守也守不住,相公何必自谦。我的意思是家里没余钱不行,这动辄往娘家借钱也不是路。不管怎么着,今年剩下日子里的出息,怎么也要留下来。” 陆自明点头道:“娘子说的是。如今家里请着俩个人,在城里又处处都是花销,没点子余钱真不行。这么着,咱再请个人,把丙班、乙班开起来,你说呢?” “院子够、宿舍够、生源也够,就是人不好请。咦,你这样子,怕是拿定了主意吧。这人,你早就瞅好了吧?” “娘子聪慧。我有一同窗,学问不错,就是运势不好,屡试不第。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也息了举业的心。就是坚持这么些年,家中田地早已卖了个干净,如今靠着廪米度日,实在艰难。往年我再县学时,多得他照顾,如今便想聘了他来。他好,我也好。” “只是他来,还是一家子都要来?住在哪里?” 陆自明沉吟道:“怕是一家子都要来。按道理,我们做东家的,是要给他安排地方住的。” 关键是没地儿住呀! “他明年才过来吧?” “这年中也不好收学童,只有等年底散馆再说。来,肯定是明年来的。” “既这么着,我们就再买块地儿,起个屋子,先给他住着。往后邵英成婚,就分了给他也便宜,就是今年的出息又留不下来了。” 第140页 “其实给他们租个院子住,也是可以的。” 婳儿不贊成道:“租方便是方便,就是租个十几二十年的钱,都够起一座屋子了。只是那么些年后,咱们什么都捞不着,还是起屋划算。” “这么一来,今年恐怕又没甚余钱了。” 婳儿也嘆道:“用钱总比赚钱快!” “等丙班、乙班开起来,刨去花销,咱一年也能多个五六十两收入。” “够咱家一半的开销,不少了。”婳儿给他倒了一杯茶,商量道:“再过几个月开工吧。我如今手里头就二三十两银子,又不想去我娘那里借。反正赶在年前起好屋子就成。还是建两进的吗?” “两进,不按规矩来建,没进都有正房和厢房,倒座盖成围墙。一进给家里的帮佣住,二进给苏兄一家子住。” 宋嫂如今带着小宝住。等小宝大一些,是要给她安排个住处。 “你想得很周到。这么一来,每进都建两个跨院最好。一边做厨房,一边梳洗如厕。” 当夜,婳儿就和陆自明画好了草图,设计好了房子。 婳儿家两边都有屋子,她只得在一里地外买了块地皮。 花了四个月绣了一幅山水楼阁图,两副云鹤松银图,凑齐了两百两银子才开始动工。 年底,房子建好了,租子也收了上来,结完帐还剩百来两银子。 婳儿索性把家具一概置办齐全。既然要请了人来,就要让人舒服不是。 陆自明看了也说:“娘子大气。” “我可不敢小气。千理万理,说不过秀才一张嘴。我可不敢得罪你们读书人。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你道里面怎么写我们女人的?” “娘子这么说了,定不是什么好话。” 婳儿耸肩道:“你们男人歪派起女人来,真真是厉害。说什么‘百年鸳偶,竟成附骨之疽;五两鹿皮,或买剥床之痛。’既然娶妻这么痛苦,就不要娶!明明是你们男人贪心不足,妄图左右右抱,还说什么‘娘子军肆其横暴,苦疗妒之无方;胭脂虎啖尽生灵,幸渡迷之有揖。’可见我们女人除了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纵着你们男人花天酒地,是不能有一点子自己的想法的。” “娘子从何处看了这么一本书?” 婳儿是从《聊斋志异》看过,觉得很有意思,摘抄下来读一读背一背的,如今倒没有这书,只说:“我也不记得从何处看来。只是这话也不是我杜撰的。反正你们男人,无非就要女人千依百顺。你们来了亲朋好友,我们就要好酒好菜地招呼着,也不管米缸里有几升米。你们的爹娘,无论性情如何,值不值得尊重,我们当儿媳的都要当神仙供着,也不管受了几多磋磨。最好呢,你们心情郁闷的时候我们就得当解语花。你们潇洒肆意时,我们就做壁花,隐在家里操持一家老小。总之,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你们顺心如意。是也不是?” 陆自明就问:“你既心中愤愤,为何还要做着贤妻?” “顺势而为罢了!只是叫你知道,我做这么些,不是为了得谁一句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我宁愿当一个悍妻。” “娘子心善,见不得人艰难。当初小妹一事如此,如今苏兄一事如此。这和贤妻悍妻无关,我都知道的。” 婳儿烦躁的心,这才熨帖下来,摇头道:“真真秀才一张嘴,骗死人的鬼。你就哄得我心甘情愿当牛做马吧!我手里头只剩二十两银子不到了,怎么过年?” 第78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4 “二十两?”陆自明心里一算, 俩家父母处就要用去十两,再有先生那儿、同窗、县里那儿要走,这也要十来两的花销, 再有僕妇们要打点, 家里要花用, 亲戚们要招待。 陆自明盘算了又盘算, 只道今儿这个年不好过。 婳儿见他为难,宽慰道:“再过几日,周夫子就该还钱了。他去年还了有五十两, 今年想来不会差了。” “他今年娶了媳妇, 不一定还得了。” 果真,翌日周夫子就来了他们家, 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并道:“今年家里花销大,没存多少银钱,就不还你们的债了, 明年再还。” 陆自明留周夫子吃了一顿饭, 听人掏了半天心窝子,天都将黑了才把人送走。 “他话儿真多!以前在村里,也没见他跟你多好来着。” “以前住得近, 有话不好说,转个弯儿就传了出去了。如今住得远了,反倒没有了顾忌。一肚子话没地儿说,遇着个懂的人, 可不得掏心窝子。” “他家有什么事儿呢?” “大儿子不想念书, 想出来谋生。小儿子想成家, 家里银钱不够。周娘子想把女儿嫁去邻村的喻家。周兄看中自己的一个后生。左右都是银子的事儿。” 婳儿也嘆道:“如果有了钱, 人就要少了一半的烦恼。他今年不还这钱,咱们也就拮据了。” “要不,我临几副画去卖?” “你画得还没有我好。算了,还是我来想办法吧。” 自那日起,婳儿闭门不出,画了七八幅画,并填词盖章,卖给了书肆,换了十来两银子。 婳儿元气大伤,睡了个足够。 第141页 醒后,怀里就抱着个小火炉。 “你睡了这么久,小宝担心得要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都不肯跟宋嫂去睡。”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了!” 婳儿伸懒腰道:“下次再也不这么拼命了。我这会儿都觉得没精神。等吃了饭,我再接着睡。” “今儿宋嫂煮了腊八粥,我给你端来。” “成!”婳儿用了餐,梳洗一番,晒了一会儿太阳,又去睡了。 婳儿这一睡,就睡到了二十九。 小宝撑着下巴在外头等着,“娘,宋婶说今儿做点心。” “是呀,今儿咱做点心。做脂油糕、雪花糕、蛋黄酥、芝麻片糖、牛扎糖,好不好?” “小宝还想吃油炸豆饼。” “好,想吃都给你做。去问问哥哥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没?” “好。”小宝晃荡着脚丫子飞快地跑了去,不一会儿,有噔噔噔地跑来,装作很累道:“哥哥想吃白果糕。” 婳儿撇嘴道:“就他会吃。” 话是这么说,婳儿还是回屋取了果脯蜜饯坚果来泡发,“告诉你哥哥,下午就有得吃了。” 小宝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慢腾腾地挪出去。 宋嫂笑道:“这孩子,就会作怪!” “等着我夸呢。唉,我本不打算做油炸点心的,她想吃就泡点米,下午磨了炸给她吃吧。” “小小年纪,主意倒挺大。这东西吃多了不好,让她在亲戚家吃点就好了,家里何必做?” 婳儿不想女儿在人家胡吃海喝,一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就道:“好不容易过个年,孩子想吃什么,答应了就是。” 宋嫂想自个儿女儿若是活着,她也是捨不得女儿不如意的,“我这就去泡米。” “好,先泡着。等咱蛋黄酥、芝麻片糖、牛轧糖做好,再给他们做别的。” 这几样东西是过年走亲戚要用的礼,一斤一包,每样要做三十来斤,马虎不得。 “我忙了这些日子,家里年货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酒咱家不要买,树底下埋着呢。糖我就定好了,前天提回来的。茶叶是老爷找了行商买的,听说便宜许多。这鸡鸭鱼肉,老早就跟人定好了,下午就送过来。老太爷、老太太的衣裳我做就做好了,再没有什么缺的。” “这就好。宋嫂辛苦你了,明儿定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宋嫂欢喜道:“这就谢过奶奶了。” “奶奶,你们今年在哪儿团年?” 婳儿没想过这事。往年,陆家三兄弟都在村里有屋子,自是在乡下团年,一家吃一餐。 前年,婳儿他们卖了屋子,还是借着陆小妹家请的团年饭。 去年,他们又买了老大家的房子。老大家不愿意借小妹家团年,就去了婳儿家。 这一住,就住到出了元宵。 他们不走,婳儿他们做主人的,倒是不好先会城里。 这年就过得乌烟瘴气的。 这邵宗里里外外地跟着陆自明,倒把邵英挤得退了一射之地。 他这殷勤样儿,婳儿自是不好说他。 婳儿就是看不惯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逢人就夸邵宗懂事,陆自明都爱带着他见客。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邵英不懂事,当儿子的却被爹撂在一边儿,宁愿带着侄儿见世面。 婳儿气得半死,倒是邵英劝她说:“娘,我们还小,争这些个没意思,最后还是要看谁先跃龙门。” 婳儿看邵英心里明白,好受了许多。 只是让她再经这么一遭事,还是要生气。 “年还是要回去过的,族里的人不能得罪。”婳儿跟陆自明商量道:“初一拜了年,晚上就请族里人吃席。初二要去我家,回了县里,咱就不回去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族人肯定要还席的,难道我还能次次从县里回去不成。” 婳儿怒道:“你又要叫儿子憋屈不成?” 陆自明安抚道:“在村里,我待邵宗再好,他们也知道谁才是我儿子。这回,咱不歇到十五回来了。初六咱就回来。真心要请人的,在这几天安排个日子就是。我的同窗们,咱再在县里招待就好。” 陆自明退了一步,婳儿也不再纠缠,“这回你可别耳根子软,你爹娘留你几句,就转了心肠。我不愿意和你嫂子们搅合在一块儿,整天无事生非,惹得我心头火起。” 陆自明嘆道:“唉,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躁。” “晓得就别来惹我。” 一回桑夏村老家,一挤在东厢三间老屋里,婳儿就一点儿也痛快不起来,只想着日子快点儿过去。 这会儿她宁愿是宋嫂,那样就可以留在县里守家。 其实不止婳儿,就是陆自明、邵英和小宝都不痛快。 这陆自明往常在家里请客,只要和娘子说一声,要几个菜就几个菜,要酒要茶尽管够,从不让他在人前没面子。 这会子,他往家里买了搬了那么多米面粮油,鸡鸭肉鱼,请客吃饭菜饭却很不像样。 第142页 其实他知道这就是乡下待客的场面,可跟家中一比,真不成样子。 这邵英呢,别的还罢,就是不习惯沐浴如厕,只恨不得憋到回县里自个儿家。 小宝也整天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奶奶不喜欢我,见我就骂我丫头片子,吃白饭的东西。我吃点什么,邵和见了就抢,抢不过就告诉奶奶。只要爹和娘出去了,奶奶就叫我点心果子给邵和。我不给,奶奶就骂我,还掐我。” 她的心肝宝贝儿,就这么被人作践,婳儿气得要死。 大过年,她要是闹起来,谁都要说她没理。 陆婆子这是瞅准了时间,磋磨她女儿呢。 婳儿吃了闷头亏,面上不显,心里恨得要死,等陆二嫂说想把大儿子邵宾放她家念书。 婳儿就道:“邵宾才七八岁呢,二嫂也放心他离了娘?我们那边住宿的孩子,少说也有十来岁,好歹能把自个儿收拾妥当。这邵宾去了县里,谁来照顾他?我看周夫子挺不错的,二哥二嫂何必捨近求远。” 陆婆子理所当然道:“你家不是有婆子么?多照顾个人也不费什么事儿。” “娘这话没道理。多一个人多多少事。这宋嫂又要买菜做饭,洗衣看孩子打扫卫生,再叫她照顾个孩子,我可说不出口。当然,如果二嫂能请个人看顾邵宾,家里还是有地方让他住的。” 陆婆子听了,怒道:“你闲在家里是做什么的?” “娘哪只眼睛看我闲了?况且,我是嫁给陆自明,不是卖给你家,我要做什么,还不需要跟你们报备吧?我又不是你家下人。” “我说一句,你倒能回我十句。你这般忤逆不孝,我陆家还留着你做什么。自明,你还不休了这商户女。” 陆自明回道:“休不得,也没道理休。我娶她时,还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穷书生,多赖岳家支持,才有了今日。这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娘若叫我休了她,就先杀了儿子。若不能,儿削肉还母削骨还父都成。只有一点,儿子定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娘若还念儿子点好,就别再说一句娘子的不是。” 陆老头见机骂道:“好好一个年,又叫你们搅合得没滋没味。我看自明媳妇说得很对,邵宾跟着周秀才念几年书就好。再过个几年,能识字算帐了,就跟着我杀猪。这家里总要有个顶立门户的。” 邵宾本就不喜欢念书,听了陆老头的话高声应道:“爷爷,我明儿早上就跟着你杀猪。” 陆二嫂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79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5 陆大嫂回屋往椅子上一瘫, 深思道:“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你弟媳妇在,咱们家就别想占他们一点便宜。你白养老三这个弟弟了!” 陆老大把茶杯往桌上一搁,低沉道:“老三可不轮不到我养。” “你没听你爹说, 家里总要有个顶立门户的。你可不就是牺牲的那个!” 陆老大捶桌子道:“娘们家家的, 少说这些废话。分家的时候, 爹可没亏待我们。你还嫌我们在村里的名声不够差么?你要真为邵宗想, 就该对爹娘好些。” 陆大嫂哼道:“对他们好有用?老三一家对他们可是够好,不还是这么样么?” “爹不是给老三说话了吗?” “那是他看你娘压不住,才来和稀泥。反正你爹这个人, 我是看不懂。” 有甚看不懂的, 不就是叫娘冲锋陷阵,局势好了, 他趁胜追击。败了, 他落井下石,做个公正人。 陆老大轻蔑一笑,告诫自个家的道:“你少撺着老大想些有的没的, 叫他好好念书是正经。老三和老三家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再怎么蹦跶,也只能占些小便宜,反倒落了下乘。” “好好念书, 好好念书。这世上好好念书的多了去了,人人都能有老三那运道?不是我急,邵宗眼看就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说亲了。就咱们家, 整天见的就是些小商小贩。你真想让他去那些人的女儿?” 陆老大喝着茶不说话。 陆大嫂见他这死样子, 就道:“你不急我也不急, 反正邵宗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老二家的这么一闹, 老三家的明儿准要走。” “不是说再留两天么?” “再留十天也不会带邵宗去见别人,还得他贴上去。”都是他这个做爹的没本事,才叫儿子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要是当初念书的是他,就不是这境况了。 陆老大原先还觉得愧对爹娘,如今一想,倒是积了一肚子怨气。 喝了茶,起身道:“我去找老三。” “找他做什么?没有用的。你这头说得好好的,他也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家里那个一拉脸,他就吓得尿裤子了。” 陆老大嗤笑道:“娘们家家的,懂些什么?” “我懂些什么?你这时候去找老三。你们今儿说些什么,保准明儿传得满村子都是。你当老二家的是吃素的不成。你要去求老三,也别让儿子抬不起头来。” 陆老大一想也是,就道:“明儿咱也回县里。你往后少跟老三家的别苗头,那是个厉害的。你看她这几年,把日子过得……” “哼,你有本事,也娶那好的去。” 第143页 陆老大笑道:“我没本事,也就配你这样的。你这样的也不赖。这才分家几年,咱就多了两间铺子。再看老二家,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陆大嫂嗔道:“你少在我面前说好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你要是不眼热,你要是不埋怨。前些年,你会由着我和你爹娘闹?你别当我傻,你想些什么,我没有不知道的。不过看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罢了。你外头那个,早早给我了了,别让我说出好来。” 陆老大一惊,耍嘴皮子道:“千好万好,没有你好。” “老二眼看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你看要不要送他去……” “要的。邵宗太聪明了,落了老三家的眼。这邵容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去了正好。” 陆大嫂怒道:“自个儿生了个蠢的,还要怪别人生的太聪明,就她能赖。” “好了,别叽叽歪歪这么多了。” “怎么,说她几句都说不得了。” “你这臭娘们,别得寸进尺。” 陆大嫂哼道:“你当我没去看你外头那个,文文弱弱,娇娇娆娆,跟她好不像噢。一个臭屠子,也学人官老爷养外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配不配!” 陆老大恼羞成怒,怒极反笑道:“不管我配不配,也请你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拿什么跟人比,有什么脸说酸话。你要不是我表妹,就你那破家境,能进我家门?不说老三家的,就老二家的,也比你强了多少。”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起早摸黑的,你就这么说我。我跟你拼了。” 陆老大也不憷她,反骂道:“一肚子见不得人的心思,还当自个儿是个智计百出的军师了。你这就是在我家,要遇上那泼辣的,早撕了你。” “你这没良心的王八东西!我一心为着你,一心为着家里,你倒这么编排我。” “那我请你少为着我,少为着这个家些,就当我求求你了。” 当夜,西厢里就打了起来。 陆自明起身劝架,婳儿就当没有听见,抱着小宝哄着她睡。 陆自明一出了东厢,邵英就插了门,在门里听动静。 婳儿抱了女儿出来,和儿子嘀咕道:“大过年的,他们这是闹什么?” 邵英大人似地摇头道:“人多是非多,不是你闹,就是我闹。” “我也想闹上一闹。” 邵英忍笑道:“娘,你尽管闹,反正爹不能休你呢。” “你这孩子,念你书去。没听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么?你这定力不行,我得叫你爹好好磨砺磨砺你。” “娘,您这就是有恃无恐了,仗着爹依着你,连儿子都欺负。” “你爹依着我么?他有主意着呢。” 对面鸡飞狗跳,婳儿母子谈笑风生。 过了有一个时辰,陆自明才回东厢。 他没有回房,抱着邵容去了儿子房里,“你大伯他们还闹着呢,你大伯怕小宝吓着了,让你带着睡。” “我没带过孩子,让奶奶带着不好么?” 他大哥的意思是让娘子带呢。陆自明可不敢撒野,只好麻烦儿子,“老人家觉轻,经不住孩子闹腾。乖,要不爹带着你们睡。” “小宝也吓着了呢!” “那爹回去,你,唉,罢了,我这就把邵容送你奶奶那去。” 婳儿本想问问他来着,见他如此就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安心抱着小宝假睡。 不过,闹了这许久,她也累得很了,一装就这么睡着了。 陆自明一肚子新文,没地儿说,辗转反侧了半晚上才睡着。 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被娘子拍醒了,“有事儿?” “你嫂子回娘家了!咱们赶紧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去跟你爹娘打声招呼,我是不会去的。” 邵英在一旁道:“我带着小宝去跟爷奶他们请安告辞了。” “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带着小宝他们走。” 婳儿警醒得很。她才不信老大夫妻是真吵架。他们那么爱面子的人,真要吵,也不会在这时节吵。 这时节吵了,定有图谋。 在原身的记忆,她是想过过继邵容的。只是陆大嫂怕儿子被人哄了去,暗地里做鬼,被原身发现了,这才作罢。 要是这会子,让他们把邵容丢了过来。等过了些日子,或是邵容不想走了,或是他们找着了理由让邵容赖着他们。 再等时机,害了邵英。 这从小养大的孩子,陆自明说不定真会过继。 原身上辈子被害得那么惨,她自己有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敌人太毒。 为了圆满完成任务,为了活到大结局,婳儿宁愿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离那家子远远的。 他们一个举动,婳儿就会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你敢把邵容带过来,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陆自明,实话告诉你。你大哥那一家子,我是丁点都不想沾惹的。如果你要引狼入室,你就当我和孩子们都死光了。” “你怎么这么说?” 第144页 “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邵英落水一事,我绝不相信是偶然。我的孩子,我看得比命还重要,绝不能让他们有一点危险。” 关乎孩子,不管有没有证据,陆自明都不敢大意,“娘猪都养得,养个孩子也不成问题。大嫂若是不回来,邵容让娘带着就成。你事儿多,我不会把这事儿揽身上的。况且刚刚拒了二嫂家邵宾,再带个邵容就是欺负人了。” 婳儿眉开眼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是高兴。为了孩子,为了我自个儿,我只能把他们想得这么坏。很抱歉,这么看待你的家人。” 陆自明摇头嘆气道:“我晓得你是个怎样的人。就是周家的麻烦事,你都是不想管的。你这么想他们,我的确不舒服。可关乎孩子,谨慎也没错。我们就这么俩个孩儿。其实,想要摆脱他们,远去做官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还是接着科考吧!”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到那时候,我想看顾孩子,也是不能够的。我想,还是再过几年,等邵英念完四书五经,有了功名再说。” “我都随你。反正我只有一句话,不能让你的侄儿们在咱们家长住。我可不想千日防贼。” “我这就去跟爹娘告辞。” 陆自明一出门,就遇见陆老大。 “自明,我听娘说,你今儿就要回县里。” 第8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6 “本还想住两天的。初二回去的时候, 岳母身子就有点不适,娘子不放心,这不就闹着要回去。” “唉!我还想让弟妹带邵容几天来着。” 陆自明心下一咯噔, 笑道:“家里的猪都杀了, 又没有买小猪。趁着娘没事, 你叫她老人家带几天邵容。这一年忙到头的, 大哥也该好好歇几天,多在家里住住。等出了元宵,你邵容扔给娘, 带着大妮、三妮回去, 也不耽误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大嫂就是不回来, 娘也能把邵容带大。” 陆婆在屋里听了, 大声道:“能儿尽管放心,邵容放我这就是。能得她,还回娘家, 我倒要看看, 她那娘家能容她几天。” 陆老头磕了磕烟杆,指责道:“你就少说几句。她娘家不是你娘家?再有一点,你今年还养不养猪了?带着孩子, 你怎么养?你不趁着做得动,多赚点伴身银子,老得做不动了指望谁?靠山山倒,靠水水竭。” 陆自明听了这不阴不阳的话, 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银钱方面, 他们俩口子可从没亏待老俩口。 要不是他们给请了帮佣, 就娘这把年纪, 能养十来头猪?再加上一年三节给的银钱节礼,一年下来少了十两? 就算大哥、二哥分文不给,老俩口一年有上十两花用还不够。 况且,他们这把年纪,人情往来上,完全可以只进不出。 爹这话要不对大哥有意见,说个大哥听的。要不就像娘子说的,要把邵容推给他们夫妻。 陆自明不吭声,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唱这齣戏。 陆老大见老三不出声儿,就道:“看爹这话说的,儿子无地自容,也不敢让娘带着邵容了。没得养不起爹娘不说,还拖你们后腿,耽误你们攒钱。老三,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这老邵容还得放你家里几天。反正你家里有个宋嫂,我再给她些月钱,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多带个孩子。况且,邵容也要进学了,无需怎么带,就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 “既然要上学,放周夫子这里也是方便的。娘也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一个人的衣服的事儿。宋嫂实在事多,精力不及。哥哥有给宋嫂的钱,给娘也是欢喜的,何必捨近求远。再有一点,这外人带孩子,总比不得自家人尽心。况且我家小宝养得娇,平日把宋嫂看得什么似的,就是邵英要使唤使唤都要耍脾气的。邵容去了,只怕要受许多的委屈。” 陆老大面色一沉道:“我家邵容还真成了烫手山芋了!” 婳儿听到这里,就出来道:“这不管谁家的孩子,在别人家里都是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出了一点子事儿就是结怨结仇的大事儿。我们没有金刚钻,如何敢揽这瓷器活儿!还请大哥绕过我们夫妻,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塾里何止一个两个孩子!要照你这么说。你们岂不是走到了绝境。” “这孩子来塾里念书,都是签了契的,出事也无甚要紧。你家邵容要是要是来塾念书,我们万般欢迎。可要是在我家出了什么事,不关是谁的错,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这烫手山芋我们是万万不敢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老大知道多说无益,赌气道:“弟妹可千万保证,别有求人的那一天。” “放心,讨米也不会讨到大哥跟前。大哥也别说我往后如何,您老人家把大嫂接回来是正经,也省得求这个告那个的。你要真硬气,就自个儿带着邵容。” 婳儿撂完这番话,就带着孩子上了骡车,“你还不上车,磨叽什么呢?” 陆自明像老俩口告辞后,就对陆老大道:“对不住大哥了。我家那个话虽不中听,也有几分道理。大哥若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把大嫂接回来。” “你大嫂那个人,不是我说。唉,有时间我再好好跟你说。三弟,哥晓得你是好意。弟妹那个人,也实在太厉害一些。你好歹想个法子,正经把她降伏了。你个举人老爷,不能让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第145页 陆自明自嘲一笑,“前世今生都欠了她的,没办法。” 上了车,陆自明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多谢你!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婳儿握着他的手道:“不必谢,邵英和小宝是我的孩儿。你不要想这么多,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古往今来,兄弟成仇的事就不少见。我们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惊醒一些,还是能防患于未然的,也能维护着那一份面子情。” “我知道,只是心里不好受罢了。” “在这一方面,你们男人就不如我们女人了。我心里就很清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的父亲兄长,轻轻松松就能卖了我。我很清楚这些,可这又怎么样?我还是要想着他们的好,不断加重自己的砝码,让他们捨不得买,只能更加看重我。你也要努力,努力到让你的兄长们只能求着往,巴望着你,而不敢动你一丝一毫。” “不,他们不是要害我,是要害我的孩子。” “害你的孩子就是害你。他们还以为你蠢得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呢!” “你叫我当面锣对面鼓,跟他们撕扯清楚?” “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么?” 陆自明想了一会儿,掉头回了桑下村,大步流星地进了屋,不一会儿就出了来。 “我跟大哥、二哥说清楚了。往后他们再也不会把孩子往咱们这儿塞了。” “还是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听你的。” “我不要你听我的,你遇事多想想就是。” 陆自明没说话,只紧着抱住小宝,“我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闪失的,还有你。” “这不想你三弟的作风!”陆大嫂斩钉截铁道。 陆老大敲着桌面道:“恐怕是老三媳妇的主意。” “这女人怎么一下子就开了窍?狡猾得狐狸似的。明明蠢得要死,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付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会是被精怪附身了吧?” 陆老大不信这些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着什么鬼神精怪,都是疑心生暗鬼。她刚嫁过来那会儿,新媳妇抹不开面子,当然任你们搓扁揉圆。邵英出了那种事,她再不拿捏你们,就要被你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陆大嫂跌足道:“要是没打草惊蛇就好了。” “这也是运道的事儿。” “谁说不是!她见天儿剁猪草,也不见去找孩子。怎么好巧不巧,就那天去了呢?要我说,这就是见鬼了。” 陆大哥嘆息道:“他们这些年运道好,先别动。等着他们运势弱了,再见机行事。” 陆大嫂笑道:“那天见你一本正经地骂我。还当你是好人,原来是装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你别跟我掉书袋子。我不是你外头那个,听不懂你这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的。我只晓得,再难的路,也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陆大哥嘆息道:“上天不公。你既有这样的心思心智,却生在那样的人家,只能跟着我算计别人。你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做的。” “你也不该做个屠夫的。你若有老三这境遇,指不定为官做宰的。” 陆大哥低头沉声道:“如果没有比较,谁知道什么前途。年轻的时候不懂,觉得当屠夫就是顶顶好的。我小的时候,村里有的是人羡慕我家常有肉吃。要不见宗儿,小小年纪就要去算计,我也不会动这心思。是我误了他,如今悔之晚矣。我不如三弟,可我的儿子不能不如三弟的儿子。” 陆大嫂点头道:“邵宗一定能赢过邵英的。那天,你有一点说得对。邵宗的心思必须回到正道上来,他的那些小心思,只会耽误了他。你要好好跟他聊聊。” “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那邵容呢?还送去三弟塾里吗?” 陆老大点头道:“要送。送了,是质子,也是我们坦坦荡荡的证明。” 婳儿见老大俩口子仿似啥事都没发生,笑嘻嘻地把孩子送来,就觉得他们真是高人。 “我觉得这事没完。‘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他们越坦荡,我就越觉得他们心虚。他们这番动作,恐怕还有后着。” “是不是有嫌疑的人,在你这做什么都是错?” 婳儿歪头笑道:“你在我眼里,就是有‘纳妾’嫌疑的人,我也没觉得你做什么都是错。我这是直觉,直觉你大哥大嫂不坦诚,心里憋着坏。他们这会子,恼羞成怒,离我们远远的。我倒是佩服他们。” “在你心里,他们最好把邵宗也叫回去,是不是?” “不骗你,我就是这么想的。要是谁冤枉了我,我是做到这般忍辱负重,叫人‘日久见人心’的。敢冤枉我的人,最好就是一刀两断,生死不复相见。”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我得想想,我可有什么冤枉你的地方。” 第8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7 婳儿白了他一眼, 心想:刚刚你不就怀疑我冤枉你哥! 第146页 “懒得理你!” “今儿不理不成。苏兄今儿搬来,你还得招待招待女客。” “他们家有哪些人?” “苏兄有三子三女。大儿子已成家立业,在别人家里当客卿。大女儿、二女儿也嫁了人, 带在身边的就只有小二儿子、小儿子、小女儿, 还有他家娘子。” “那咱们留给他们的院子正好, 老二住东厢, 老三住西厢。苏夫子和苏娘子住东屋,小闺女住西屋。” “是不!”陆自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娘子商量道:“我想给老苏开三两银子的月钱。” 婳儿跟他算帐道:“你多开两个班, 顶多能多收四十个学童, 也就是一百二十两。为着这两个班,我多建了一座宅子。这宅子租出去, 一年收个二十两的租金没问题。除此之外, 咱们又多请了个帮佣,一年下来也要花十五两。你给苏夫子开三两银子的月薪,七七八八一年下来, 也要四十两。这总的一算, 一年就是七十五两的成本。这还是保守估算,搞不好就要八十两。再者,丙班、乙班不一定能有四十个学童。现在签了契的也就三十来个, 中途搞不好要走几个。这么一来,你开这两个班是做慈善么?” 陆自明真没想着赚多少钱。他就是想帮帮老苏。 “这丙班、乙班不是刚开,定有人不晓得,等名气有了, 学童肯定不止这些。娘子, 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 雪中送炭的少。苏兄对我, 就是那雪中送炭的人。你不知道,我在你家当帐房的日子里,他隔一段时日就给我送讲义。如今我也算翻身了,就想帮帮他。” 婳儿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为这点子事低身下气,就答应了,“这会就听你的。这是我拟的菜单子,你看看成不成?” “太素了些,不成。” “这年节里头,天天鱼来肉去,腻也腻死了。清淡点不好么?” “这是咱们家里头,不来虚的。这到外头做客,大菜是不能动的,一碗红烧肉要从初一吃到十五。” 婳儿从善如流,“那我重新拟单子。你们外头那桌,我先上三个下酒小菜,一个花生米、一个卤猪耳、一个拆骨鹅。上了小菜,再上个羊肉汤。汤上了,再上四个大菜,一碗黄焖鸡、一碗笋煨火肉、一碗粉蒸肉、一盘蒸鱼如何?” “再来个时蔬。” “那就口蘑菜心吧!” “成。” “你们男人喝酒,这么些菜也能吃完。我们里头,菜多了浪费,菜少了有不够庄重。实在难办。如果你没意见,我就拿小一点的碟子装菜,也和你们外头一般,弄九个菜。还有,宋嫂原先是和我么一起用餐的。这苏娘子会不会介意和僕妇一起用餐?” “没事,日久见人心。苏嫂子就是今儿有意见,等往后见了我们同宋嫂一起用餐,也会谅解的。我是把苏兄当通家之好的。要是这一点子事也要计较,这通家之好做不成了。” “成!有了你的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这里头,小菜花生米不用,换成糯米藕。汤不变,大菜都换了,一盘酸辣鸡杂,一盘香酥鸭,一盘排骨烧板栗,一盘蜜火腿,时蔬就用银针鸡丝。” “小宝要高兴了,大多是是她爱吃的菜。” “我也不知苏娘子和苏姑娘喜欢什么,只愿没有她们不爱吃的菜。” “这样就很好了。我去外头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你去吧!我这就和宋嫂准备吃食去。” 席间,苏娘子和苏姑娘望着桌上的菜不敢下筷子。都是好菜,哪盘能吃,哪盘不能吃? 婳儿见她们一个劲地夹藕和豆芽,明白过来,样样菜都给小宝夹了一些,自己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管远近。 苏娘子见宋嫂也是想吃什么就夹什么,这才放心夹菜吃饭,不怕失了礼数。 “苏夫子一家很不错。”婳儿很喜欢他们。 “怎么说?” “我见苏娘子袖口都磨白了,衣服倒干干净净的,举止妥帖,就晓得他们一家子不会错。” 陆自明贊道:“仓廪实而知礼节,是人之常情。仓廪空空而知礼节,这就难能可贵。景之兄最可贵之处,便在安于清贫。” “苏娘子也说,她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好。” 陆自明笑道:“看来嫂夫人比景之兄还能吹。不过,他们家的孩子是教得很好。” “小宝很喜欢苏姑娘。当然,只要长得漂亮一些的女孩子她都喜欢。这娃儿得亏是个闺女,否则不晓得要讨多少房小老婆,家业都要叫她败光了去。” “他们家老二的学问不错,今年下场错不了。要不是为了老二,他们一家子也不会来县里。” “去县学是一笔不少的花销。他家老二也不小了吧?怎的还没娶亲?” “高不成低不就。” “你看大侄女成么?再过两年就及笄了。” “你大哥大嫂愿意?” “现在不愿意,等成了秀才就愿意了。可那时候,还轮得到我家么?也不是谁都能像我爹慧眼识珠。” 陆自明不太贊成:“景之兄一家过日子脚踏实地,不想我这么识时务,配不上你家的姑娘。” 第147页 听话听音,陆自明说得是好话,实际上是说齐大非偶不敢高攀,也就是说她家姑娘太娇气,好高骛远呗! 婳儿也不是非要做这媒,“如此便罢了,你别跟他们提起这话。” 陆自明见娘子生气了,解释道:“你侄女嫁过来,不一定愿意养着一家子。依我看苏老二的脾性,也不像我能丢开家里。当然,景之兄夫妇也不是我爹娘。这么一来,就是景之兄把他们一家子分了出去。苏老二也定见不得自个儿锦衣玉食,爹娘同胞粗菜淡饭。这么一来,就免不得不满。这心中一旦不满,势弱时还好,等到形势转变,定是要出问题的。我不贊成这婚事,不是说你家侄女不好,也不是说苏老二不好。他们都很好,只是不合适在一起。” 婳儿沉吟半晌,问:“你怨恨我闹得你们分家么?” “不怨也不怪。我家人心早就散了,早分早安生。你看,我们一分家,兄弟个个都过得不错。当然,咱家有这日子,主要是靠你。要没你的扶持,我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你不要担忧这些,我心里明白的很,没有什么不满。这世间有才有德的人都不缺,有自知之明的人就很少。而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便是有自知之明。” 婳儿由衷贊道:“你很好了。是我不好,才总是患得患失。” “娘子这般不安,就是为夫的不是。往后我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你真好。”婳儿依在他怀里道。 陆自明很想问:“既然我这么好,你能不能忘了阿伦?” “我这么好,还是只配和你好好过日子。”陆自明怅然若失道。 “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那一世,她和阿伦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婳儿在他胸前埋首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心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能够好好过日子,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陆自明跟在她后头,问她:“除了过日子,就没有别的了么?你见了我不欢喜么?你听我说话不开心么?你和我在一块不安心么?我要告诉你,我……” “你什么都别告诉我。”婳儿打断道:“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告诉我这些。我怕有一天,我会后悔听了你这番话。” “你为什么总是怕来怕去的?” “因为……因为什么?”婳儿使劲想到,她到底在怕什么?怕伤心,还是怕伤心之后的自己? “对,我不想自己变得越来越心硬。所以,我只能一层层地包裹我的心,好叫它不受伤。你知道么?人都会保护自己的,一旦受伤了,就会反击。有时候,反击的样子特别难看。就像一条狗。” “我不会让你当狗的。”陆自明抱着她,心疼道。 如果承诺有用,这世间哪来那么多死去活来。 婳儿冷静道:“当不当狗,主动权应该在我手里。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一个人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石头包裹的。你不要试图砸开这层石头,我会跟你拼命的。” 听了这话,陆自明反倒笑了,说:“我不砸了。” “嗯?” “我再也不去想,你是为着什么裹上这层石头。我只要知道你最看重的人是自己,不是别的什么人就好了。我就是遗憾,遗憾不能早些遇到,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何样子。” 婳儿嘆道:“你何必执着这个。曾经也有一个人,她将心捧到你跟前的,是你不屑于看。” “谁?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当我说胡话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原主的丈夫,婳儿就意兴阑珊。 他的深情厚意,应该给原主的。 原主会不会吃醋?会不会给她打低分?要是不及格,就白做这个任务了。 婳儿惊慌不已。 第82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8 可是, 当原主找上系统的时候,就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了。 往后发生任何事情,或好或坏, 她都只能接受。 希望等到大结局, 书灵回来时, 已明白日子要如何过。 婳儿见陆自明有究根问底的架势, 含糊道:“情情爱爱的有意思么?有。可是,过日子,情分比情爱重要多了。俩口子心好, 凡事有商有量, 你不欺负我,我不亏待你, 情分就差不了, 日子就好过多了。要是把日子过成大哥大嫂那样,就没意思了。” 陆自明意兴寥寥摇头道:“放心,不会。” “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把日子浪费在这些担心上, 多不值得!我宁愿去画一幅画, 看几页书,和邵英说几句话,陪小宝瞎闹。人生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我才不要都不必把日子浪费在无畏的担心和捉摸不透的情感上。” 陆自明不死心地问:“如果真有那一日,你不伤心么?” “伤心了就哭一场。哭过了看一会儿风云变幻,听一会儿语莺啼,吃几碗香喷喷的米饭, 什么都过去了。” 陆自明没好气道:“你倒是豁达!” 婳儿无奈道:“我不能叫鱼儿飞上天, 不能叫鸟儿遨游大海, 不能让一个大家闺秀心甘情愿嫁给贩夫走卒, 不能改变一个男人开枝散叶多多播种的决心,更不能指望任何人爱我死心塌地始终如一。我能做到的就是:他善待我时,好好待他;他不能善待我时,好好待自己。你看,我是不是很有自知之明?” 第148页 陆自明狠狠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婳儿甩着衣带道:“夫君何必着急,时间会证明一切,更不必赌咒发誓了,咱们且走且看吧!” 婳儿现今好奇的是,陆老大外头那场戏如何收场。 大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老大也是个黑心的。 至于外头那个,婳儿差人打听了一下。她是马棚村的一个寡妇,先夫是个篾匠。篾匠一脸麻子,三十好几没娶媳妇,从人牙子手里头买了她来。 据人牙子,她原先在大户人家当差,识文断字的,犯了事被卖了出来。至于犯了何事?左不过红袖添香,打破醋罈子一类的事。 反正,那也是个能耐人。 陆老大这头刚起了要一刀两断的意思,那端好巧不巧就了有喜。 这油多不坏菜!陆老大虽说有两儿两女,但老话儿说“多子多福”,本来要散伙的心,也转了过来。 陆老大稀罕寡妇肚里的孩子,陆老婆子可不稀罕。 她指着陆老大骂道:“糊涂东西!这猫猫狗狗的生的东西也能要?她说是你的就真是你的,别当了活王八,白给人养儿子。你有这闲心,还不如把你……” 陆婆子本是要他把媳妇儿接回来,又想到大儿媳又泼又辣的性子,有心压一压,也就转口说:“你有这闲心,还不如把你的小子过好,多杀几头猪卖。” 转天,婳儿给老俩口雇的婆子就来通风报信:“老太太不肯,老大就说外头那个要抹脖子,闹出人命不是好玩的,反正家里不是养不起,接了回来就是。就是孩子有两三个月了,怕生下来落人口实。老大还说,这女人主意大,都是家里消停,才敢闹男人头上。家里多有几个人,就不敢闹了。老太太一琢磨,再有道理不过了,就要花大价钱,给儿子一人娶个小呢。我一听,急得跟什么似的,就赶来告您了。” 婳儿赏了她半吊钱,“你先回去盯着,有事再来跟我说。” 婳儿本想掰扯什么“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但已是犯了“父母尚在,分居异财”的刑律,不敢枉说律法,就如同犯了法的人受了欺负也不敢去警局。 婳儿就怕一牵扯到律法,就把这档子事牵扯了出来。 当然,陆家的情况是父母处分,按律“父母徙二年,子孙不坐”。 虽说受刑的是老俩口,到底是周家威逼之下分的,到时有的扯。 婳儿只能把事情告诉陆自明,“你回家劝劝,别让他们犯傻,害了你们哥几个。” “这事我们不出面,大嫂也不能答应,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婳儿不贊同道:“你等她解决?谁知道她会用什么阴毒的法子。要是惹出了人命官司,你这个举人老爷管是不管?你不管,衙门里就落了案底,于你家子侄后辈不好。你管,先不说落人把柄,就是自个儿心里,你能过意得去?” “娘那里我去劝。大哥外头那个怎么办?” “让大哥远远卖一处房舍,把人安置在那儿,孩子生了抱回来养。那女人,就不知道他跟了大哥是贪人还是贪财。贪财就好办了,人家跟了一场,总要留一笔钱财给她过日子。若是贪人,或是有了感情,那真真是作孽。” 陆自明不屑道:“管她贪甚!到别人碗里捞吃的,就要做好断手断脚的防备。” “她想捞,也要有人给呀!这是别的不说,错得最多的就是你哥。你别仗着自个儿是举人老爷,家里有几个钱,就欺负人。这件事,大嫂可怜,那个女人可怜又可恨,就你哥该千刀万剐。” 陆自明哼笑道:“你倒挺袒护女人。” “这个世道,女人本就势弱,再为了你们男人自相残杀,当我傻么?”婳儿假意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回去给你哥鞍前马后!” “你就在我面前厉害吧!看我……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我这就把邵宗带回去,让她去劝娘,我去跟爹说说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保准这事儿成不了,大哥也是糊涂。” “行!”婳儿转身让宋嫂去镖局,“这是十两银子,去请三四个师傅守在马棚村,看看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千万别叫人害了那寡妇。” 要害人么,很简单,只要找几个地痞流氓,星夜摸进去寡妇屋里,再找几个人捉姦,完了去人族里一使劲。安排巧妙了,就足够让那寡妇沉塘。 凭大嫂的心计本事,婳儿相信她能办到这事。 私心里说,这么做很痛快。 婳儿是个女人,但她更是一个人。 什么女人心计,不过是男权压迫扭曲的人性! “可是,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头上,更不能一厢情愿地插手这件事。我应该让大嫂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寡妇死了,也是她蠢。” 婳儿把宋嫂追了回来:“你别去了!我们犯不着掺和这事。” 宋嫂贊同道:“这种事,你就不应该管。大太太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你管了,她准要怪您。当然,咱也不能不管。我要是您,就由着她来,抓了把柄,好好拿捏她。” 婳儿摇头道:“袖手旁观心里都不好过,哪里还吃得下人血馒头。罢了,我去睡一觉。觉醒了,不管他们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死死活活,都与我无关。” 第149页 躺在床上,婳儿辗转反侧,煎了一碗安神茶喝了,才睡了过去。 桑下村,陆自明劝他爹道:“爹,且不说我们兄弟几个皆不过四十,纳妾于理不合。就说自古以来,兄弟阋墙者有多少是异母兄弟,有多少是一母同胞,您可以去翻翻史书。这妻妾相和本就是笑话,您就是不为儿子着想也要看看孙子的面子。爹,家和万事兴!” “我说不过你,你去劝你娘。” 陆婆子哼道:“刮痢疾养了三个儿子,一个都不在跟前,我还有什么活头!一个个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儿子的福想不到,还指望孙子么?儿子、孙子,你们谁给我面子、给老头面子了?我们在村里头都抬不起了来。你们一个个让我不痛快,我就不让你们痛快。你们一个个不给我们面子,我也不给你们面子。我土埋到脖子上的人,我怕谁?我指望谁?” 一番话说得陆自明惭愧不已,跪道:“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们这就收拾收拾,我接你们去县里住。” “那这边的房子呢?”陆老头早听够了闲言闲语,又怕老三把老屋买了,县里住不下去,没地儿去。 “东西搬去,家里也甚可偷的。”陆自明跟爹娘商量道:“我去年新建了个屋子给请来的夫子住。房子有两进,他们住二进,爹和娘就住一进吧,离我们这边近,爹娘想邵英小宝他们,也方便家来,就是想邵宗了,也可以来塾里看。就是苏夫子,本就是我同窗,也有功名在身,你们可要待他们客气些。” 陆老头问:“老屋子不会卖吧?” 陆老娘问:“你家住不下吗?” “不会卖。爹娘,你们城里待腻里,随时可以回来住。家里房间是有。爹,娘,孩他娘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过去了,也是淘气了,住开了反而方便一些,对外就说给我们看新房子,不也是有面子的事儿?” “那就这么办!”陆老头一口定音道。 陆婆子有些踟蹰,“这去县里,还怎么养猪?这一年下来,可好几十两银子。” “儿如今能挣些许银钱,定不让爹娘为钱财一事忧心。这外头的老太太,老太爷是有月钱的,儿家底薄,给爹娘一人一两月钱。” “那吃用方面?” “我们兄弟几个既已分产,这个自是一起负责,儿万万不敢擅自担当,徒惹闲气。” “行!”陆婆子麻利地回屋收拾东西,“你今儿先带你爹过去,我收拾好了家里,稍后就来。” 第83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9 陆婆子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拿不准老三家的母大虫晓不晓得这事, 叫老头去打前锋。等事情定下来了,她再去岂不妙! 说句心里话,老三家那个, 她如今有点憷。 这回去了, 她一定要好好找找她的过错, 拿住她。如果能把她治得跟刚嫁过来那会儿似的, 就好了。 陆婆子晓得这事痴人做梦,不由连连嘆息。 陆自明回去的时候,婳儿还没有醒。 陆自明解释道:“这年头年尾, 忙里忙外的, 她累坏了。爹,您先坐一会儿, 吃了晚饭再过去安置。” 陆自明去厨房叮嘱宋嫂多炒几个菜, 又把小宝抱了出来,“爷爷来了,我们小宝去给爷爷请安问好。” “奶奶来了没?邵和来了没?”小宝撇嘴问道。 陆自明不是滋味地安慰道:“没有来。” “那小宝就安心了。” 小宝这避如蛇蝎的样子, 让陆自明的心堵了又堵, “小宝怪,爹爹的心肝小宝贝儿。” 陆自明小声道:“爹爹对不住你们!” 他晓得娘是怎么对几个孙女的,也知道她是怎么纵容邵和如何欺负小宝, 实在说不出让小宝对爷爷奶奶亲热一点儿的话。 更叫他忧心的是,如何和婳儿说把爹娘接过来的事儿。 婳儿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娘,爷爷过来了。方才吃了饭, 爹把爷爷送去新屋安置了。娘, 过些天奶奶也会过来。”小宝跺脚道:“娘, 小宝好生气, 小宝想砸东西。” 婳儿抱着小宝道:“娘也不欢喜。娘也想砸东西,还想揍你爹。算了,咱不能这么干。娘叫宋嫂多点几盏灯,陪你去院子跑几圈。你哥哥呢?” “回屋温书了。” 婳儿带着小宝跑了一声汗,又带着她洗了澡,才热了饭菜吃。 饭还没吃完,陆自明就回来。 “村里闲言碎语的,爹娘在那里住不下,我就把他们接过来了。没和你商量,很是对不住。” 婳儿细嚼慢咽地吃着,不答话。 小宝嘟嘴道:“食不言寝不语。” “你个小东西,往日里用膳就你话多,这会儿倒教训起爹爹了。”陆自明把小宝在怀里,“头发还这么湿。” 说着,他就起身拿了细棉布来给小宝擦头发。 “娘说想揍你,又不能揍,好生气,就带着小宝跑了一圈又一圈,出了许些汗,头发都湿了,就洗了头。” 童言童语,陆自明听了发笑,问:“小宝也想揍爹爹么?” 小宝歪头想了想,认真说道:“小宝不想。小宝喜欢爹爹,捨不得揍爹爹。可是小宝不喜欢奶奶,不想看到奶奶。一想到奶奶要住过来,小宝心里的小火苗就烧得又高又旺。哎呀,小宝好生气。爹爹快放我下来,小宝要跺脚,使劲跺脚。” 第150页 陆自明闻言把她放了下来。 不住在一个屋里,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婳儿也没有那么生气。那点子气,跑了几圈早就消了。 一个人,会做很多选择,就是没法选择爹娘,没法选择出身。 以前,她仗着娘家支持,逼着陆家分了家。 如今陆自明中了举,时移世易,陆家早就原来的陆家了。如今是周家要仰仗陆家。 陆自明说他有自知之明。 其实,婳儿也挺有自知之明。 陆自明可以让着她。她却不能逼着他让着她。 她不能把过去的些许情分挥霍尽了。 这个破时代,男人没出息,你要哄着。因为一个女人再有钱,再有本事,没法立女户,你只能靠他。 当然,男人一朝得志,你更只能哄着了。因为你的荣辱得失,从今往后只能依仗他了,再能耐都逃不出他们手掌心。 当然,你可以凭本事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然后跳开了去。可是,最后会发现不过是从狼窝跳入了虎穴。 有那么几千年,无论中外,女人都只能一边噁心男人,一边仰仗男人。 在那样一个时代,如何才能反抗他们呢? 婳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怕自己大骂道:“陆自明,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滚去你娘怀里喝奶!” 最后,婳儿只说:“你接他们过来可以,别让他们插手家里和私塾里的事。还有,如果他们和苏家有摩擦,别叫我去调和。我不敢指责舅姑,也不想委屈通情达理的人。” 陆自明又把月钱的事儿说了。 婳儿面无表情道:“你的钱,家里不用你拿一分。往后,我的银子,除了家里,不往外掏一分。” “你生气了?” 婳儿笑道:“没什么可生气的。总之,这个家里随你的便。只有一点,如果你纵容他们插手这个屋里的事,咱们就分产析居。” “你说真的?”陆自明盯着她问道。 “别来试探我的底线。我说道做到。”婳儿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进退思度,左右衡量。 下一个任务,她要当个无法无天的□□。要爱哪个就哪个,想要睡哪个就哪个,什么婆婆妯娌,有多远就滚多远。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嫁人。” 陆自明抱着她道:“对不住。” 婳儿埋在他肚皮上抽抽噎噎地哭。 “爹,娘怎么了?”小宝不解地问道。 “爹爹不好,惹了你娘。小宝抱抱你娘,哄哄她。” 小宝软软地身子靠着她,小小的手儿揪着她,婳儿被治癒了许多。 婳儿转身抱起小宝,“娘带你去洗漱。” “娘,你不要生爹爹的气。唉,你是小宝的娘,娘让小宝作甚,小宝就得做甚。奶奶是爹爹的娘,奶奶让爹作甚,爹就得作甚。” 婳儿贊道:“我们小宝说得对!娘不生爹爹的气了。小宝爹爹去给娘打洗脸水。” “得嘞,小生这就去了。”陆自明欢喜地去了厨下。 婳儿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一个男人,他只是一个人,有喜有怒,有血有肉,有欲有求。他不像神明那样高高在上,也不像恶鬼那么面目狰狞。为什么一群男人,就可以将女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为什么一群男人,就可以压迫女人成千上百年?为什么?是女人太懒吗?可她们中大多数是那么勤劳,那么任劳任怨。是女人太蠢吗?可她们玩起,玩起,是那样游刃有余。那么不蠢不懒的女人,为什么被男人玩弄那么久,那么久?” 婳儿听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头幼象还是幼狮,想要挣脱绳子,日复一日,被打得伤痕累累,终于被驯服了。等他们长大了,可以轻易挣脱绳子了,却不去挣脱了。 在男人放松了警惕后,女人可以轻易杀死男人?可她们为什么不去杀? 是她们已经习惯了捆绑,习惯了压迫吗? 不!如果叫婳儿平白杀了陆自明,婳儿不会也不敢。如果这个县城的女人,都约定杀了他们身边的男人,婳儿会毫不犹豫地捅了他。 “娘子,水已打来,还要为夫帮你洗不成?” 婳儿望着陆自明,心里一惊:原来只要利益足够,谁都可以背叛。原来,我是这样一个人。 婳儿对自己失望的同时,也暗自惊醒:只要利益足够,他也会背叛你的,没什么好亏心。 就像原主那世,他不就背叛了发妻。 如今的举案齐眉,不过是利益一致罢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个女人,要足够聪明,足够勇猛,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想通了这些,婳儿很庆幸没太多地插手大嫂和寡妇之间的争斗。 除却男人和女人,我们都是独立的人。那么,不管女人、男人,只要来争,就要勇敢迎战。 婳儿笑着接过手巾,细细地擦脸,无比认真。 以后,她不要做个自以为宽厚、高明的贤士,她要做个一往无前的勇士。 翌日,婳儿就邀了苏娘子去逛街,和宋嫂一说一唱地把陆婆子的为人行事倒了个干净,又大张旗鼓买了两骡车的东西,逢人就说家婆要跟着他们住的事,捎带又把家里有几兄弟,以及他们的排行说了一下。 第151页 “你公婆怎的不跟着长子?” “这个,就要问我大哥大嫂了。” “大孙子小儿子,老人的命根子。可见老人家还是喜欢你们。” 婳儿笑笑道:“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婳儿笑笑不搭话,带着宋嫂进去,“家婆过些日子就来了,家里事儿多,不跟你们聊了。” 这没有准话的事儿,左邻右舍脑洞满天飞,各种猜测都有。 婳儿带着宋嫂忙了两天,就把她放了出去,“不要说家里分不分家的事,就把她以前作践人的事儿说上一说。” 陆婆子是个喜欢走脚的人,来了就到处熘达,结果发现人家并不怎么待见她。 “我好歹是举人老爷的娘,怎么就没人奉承我呢?还一个个地问我怎么跟着小儿子住?你说他们是不是老三家的想赶了我们回去,说了什么?” 陆老头来了县里,心满意足,见陆婆子又要生事,骂道:“你个没足够的!儿子好好地把咱接来,你又要生祸!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你瞅瞅这几案,这桌子,梨花木的!还有你身上穿的,绸缎!非要在地里、猪圈里打滚才安生。” “你个老东西!没我再猪圈里打滚,你能挣来这偌大的家业,养出这么个举人老爷。要不是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是东西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丢。这是我生事吗?于婆子说了,这前前后后的人,没哪个不清楚咱家的事儿的。我叫她打听了,就是那个宋嫂嚷出去的。就老三家的那个能耐劲儿,没她主意,宋嫂敢嚷!我看她就是不想让咱在这住下去。”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你说她的主意,你有证据吗?” “这又不是断案子,要甚证据!只要自明信了,就是证据。自明如今是举人老爷了,也不怕她了。不行,我要去跟自明说说。” 第84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0 “我一向认为你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我说要接爹娘来, 你也没说什么,做什么背后说人?” 婳儿打量他问:“怎么?嫌丢人了?” “我,我个做儿子的, 总是希望他们过得如意。你就不能让他们过些安生日子么?就是他们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这不都过去了!你要惦记一辈子么?况且家丑不可外扬。” “儿不嫌母丑!你爹娘就是这么个人。怎么, 举人老爷不好意思认了么?这不应该呀。不管他们是什么人, 做过什么事,你个做儿子,都要顺着呀!你往那一站, 还有谁敢说三道四。举人老爷, 你说是不是?你不该回来跟我急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急也急不出个一二三四。我要是你, 就搬去跟爹娘住, 给他们撑面子。至于我么,算个什么东西,求你别给我一分颜色, 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你, 你别那这个拿捏我。真以为我不能离了你。”陆自明真的很生气。 父母再有不是,也养了他十几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分家已是不孝, 如今还不能好好奉养他们,更是枉为人。 这还不是他最气的。他最气的是婳儿骗他,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跟他耍花枪, “你说要有商有量, 好好过日子的。我都跟你商量了, 你还要在背后捅刀子, 你还要嘴硬?” “你说的有商有量就是先斩后奏么?哦,自明,真真是对不起了。我一不小心就把咱家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儿说出去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好呢?真真急死个人了。你说这算哪门子的有商有量。你敢把他们接来,不就拿准我拿你没辙吗?” “你拿我没辙?你这不是挺有辙。” “我呸!”婳儿白眼道:“如果说出去的话可以请回来,你不得逼着我去……算了,可我有逼着你赶他们走吗?实话告诉你,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把他们逼走,只是叫人知道我不想搭理他们的缘由。我可不想退了又退,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陆自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个儿,我对你爹娘算不算仁至义尽?我为了自保,传了几句闲话,你就回来跟我拍桌子,这日子还要过么?” “我,我,你,你别生气。是我糊涂,是我没想清楚。” “你娘这才来几天,就挑拨得我们吵了一架。往后日子还长呢,指不定有多少么蛾子。陆自明,求求你,去你爹娘那住些日子,也叫我安生一些。” “你,你嫌弃我?”陆自明觉得心都塌了一块儿。 婳儿不吭声,起身给他收拾东西。 “你这是闹真的?” “我这会儿不想和你吵,也不想见你。你既然觉得你娘处处好,处处对,就去跟他们住一段日子。要是住不下去了,就回来。没有比较,你就不知道我对你多好。陆自明,你是你娘亲生的,你在她身边的日子比在我身边的日子长。我不指着你信我、帮我,我就想让你明白到底谁对你更好,谁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别的,我说再多都是狡辩。” 婳儿把被子、衣裳都给他打包好,对宋嫂道:“送去新屋。” “我,你真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敢赶你。这不是辜负你的信任,让你感受了身边人反覆无常,翻脸无情,所以送你去享受一番母亲的温暖。如果你不去,我就只能当你明白我比你娘对你好,还要为你娘来指责我。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不过是欺负我离不开你,有恃无恐罢了。” 第152页 陆自明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情况吧!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年。为了过年,我当了一只金钗,为了你娘他们搬来,我当了只金镯子。为了尽快赎回来,我要赶绣活儿,没时间伺候你。” 陆自明听得羞红了脸,“我,我不是把收的束脩交给你了。” “一点儿没动,想给存着,等以后置办些产业。你个大男人,就那么几亩地,不像个样子。至于别人送你的地,也是荫在你名下的,不作数。他们给的几厘租子,我也给你存着了。这束脩和租子加起来也有二百四十多两银子了。我这就给你拿来。” 陆自明听了,心软的厉害,红着眼睛道:“别,别拿了,放你这。我娘的脾气你还晓得,油锅里的银子也要捞了用,何况儿子的。银子千万别放我这。” “那我暂时给你存着。我去拿二十两来,你要分文不出,在那里的日子恐……算了,我有多嘴了,对不起。” “不,婳儿。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我不好,回来凶你。”陆自明从身后抱着她,不停亲吻她的秀发,“你不要生太久的气,早点让我回来。我一定不气你了。” “太紧了,你勒得我难受,勒坏了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 “什么?你……婳儿,让我留下来吧。我想守着你。” 婳儿摇头,“你哥的事儿还没完,往后少不了往这里走,这人多事杂,我受不住。你先住新屋去。他有事儿,也就往那边跑。你要真为我好,就住过去吧。我没有那么多心思招待他们。” “那,那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保重孩儿。我,等我哥的事儿处理完,你一定让我回来。” 婳儿笑道:“傻瓜,你真当我赶你走吗?这里是你家,你想要回来,谁能拦着你。” 陆自明亲着她道:“你真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不理我了。” “我方才真的很生气。你为何总要拿他们来烦我。我想,你也不是为他们讨公道。你就是想要压我一头。这夫妻之间,就和妻妾间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猜你受够了让着我的日子,你想要翻身做主人,是不是?” “是我不好。”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愿意当你永远的僕人!’幸好你没有那么说,否则我就要失望了。就像你失望于我的欺骗一样。” 陆自明笑道:“你终于承认骗我了。” “我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是为了惩罚你的先斩后奏,你服不服?” 陆自明自嘲道:“你说得对。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有恃无恐。” “从你中举那一刻起,就盼着这刻了。不过能等到这会儿发作,你可真能忍呀。” “是你无可指摘。” 婳儿小声道:“我过得很辛苦。” 那声音听起来低落极了。 陆自明心疼死了,“你打我吧。来,狠狠地给我个嘴巴子。” 婳儿也想打。不过真打了,今天的戏就白唱了。 她抬起头,无限爱怜道:“我捨不得。” 陆自明捧着她的头,温柔地吻了下去。 不知道陆自明说了什么,陆婆子逢人就得意洋洋地说:“这儿子还是儿子。你看,我不痛快了,他就搬过来孝顺我,理也不理那个,让她守活寡。” 苏夫子劝陆自明,“我这个人一向主张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陆贤弟,你我二人情分非常,还得劝你一句‘夫妻一体’。这枕边教妻,弟妹再有不是,你掰开来揉碎了好好跟她就是。我娘子说了,弟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怎么如此对她?” “景之兄,别的事就算了。这夫妻间的事儿,我没法跟你细说。你也别劝我了,等我能回去,就回去了。总之,你叫嫂夫人放心,我不是真心跟娘子斗气的。” “这外头污言碎语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受得了!唉,贤弟,你就听为兄的一句劝,早点回去吧!” 陆自明嘆气道:“还没完呢!算了,左右她不喜欢出门。别人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唉!你怎就这么犟。这种事,本不该我告诉你的。算了,我和你也不计较这些。我就跟你说了也没什么。”苏夫子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说:“你嫂夫人说,弟妹近些日子胃口很是不好,吃了就吐,看样子像是有了。你就看在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有什么也不该计较。” 陆自明作揖道:“还劳嫂夫人问一问,她可想吃什么?” “这个你何不自去问呢?” “罢罢罢,我和景之算是贫贱之交,就不算外人,我跟你说。” 陆自明把家里的弯弯道道跟苏夫子交了底,“她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我的兄弟往那边走往呢?这要是出了一点岔子,我就万死难辞其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还以为那些兄弟阋墙,父子成仇的事只在富贵之家。想不到……我不知道弟妹有多少嫁妆,左右不超过四五千两的价,也值得这般算计?只要有心,三四代内,也不是赚不到的。” 第153页 陆自明嘆气道:“苏兄说的是,可恨人这天下多得是想发横财的人。我家娘子早些年懵懵懂懂,手面上又大方,就叫他们起了意。当然,至亲之人,也没想到如此。要不是侥天之幸,娘子和英儿母子连心,赶了过去。我们一家怕是……” 苏夫子也道:“往日我看你那侄儿,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聪明了些。这聪明太过的人,就不容易走正道。” “还请景之兄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一来没证据,二来孩子还小,还扭得过来。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侄儿。我不能因他一时之错,就订了他的死罪。” “唉,可惜,可惜!我还想把小女儿许给他。” 第85章 秀才家小娘子31 陆自明摇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景之兄何必道可惜。景之兄若信得过我,倒想给令千金说门亲。” “自明贤弟,你我之间, 就不必说信不信的了。只要你说了, 为兄自是答应。” 陆自明认错道:“是愚弟自误了。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犬子。” “这?小女比邵英大。弟妹晓得这事么?她愿意不?”苏夫子心里已是千万分愿意, 就怕门不当户不对,弟妹嫌他家家徒四壁。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何况只大了一岁, 有什么要紧。娘子也很喜欢令千金, 就是孩子们还小,不知道处不处得来。娘子的意思, 是等他们大些, 若性情合得来,就给定下来。苏兄,娘子这么想, 万万没有看轻苏姑娘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家, 你看我就知道,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家,不兴娇妻美妾的。这陪孩子一辈子的人, 怎么也要娶个说得上话。” “是呀!说不上话,这一辈子得多难过。”苏夫子拍着陆自明道:“陆贤弟,你我都是坦荡之人。如今私下里说好了,我也不拦着孩子明面上往来、相处, 就是以后, 除了合不来, 你不能以别的缘由反悔。” “击掌为誓!我陆自明绝不以其他缘由反悔, 否则……” “别!”苏夫子打断道:“贤弟不必往下说。我信你!老弟,愚兄不争气,大女儿、二女儿嫁得不如意,我这心里跟刀刮似的。还好小妞妞有造化。” 苏夫子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泣不成声。 陆自明也红了眼眶,嘆气道:“我家小宝!真想把她放手心藏一辈子。唉,养儿养女都是债。啥也不说了,今儿咱们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苏娘子正好过来布菜,“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你俩,就是喝水都能醉了。自明,你别嫌嫂子小气,就给你们这一小壶酒了。再要呀,就喝凉白开吧。” “嫂子说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凉白开也能喝出酒滋味。嫂子,我娘子还好么?” “你搬出来不到十日,她就瘦了有六七斤。自明,你别嫌嫂子多事,说你一句。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过不去的,早点儿搬回去。” 苏夫子挥手道:“你别管。我陆贤弟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傻不拉几的哌噪婆娘。你别管她,来,我们只管喝酒。” 苏娘子那苏夫子没办法,白了他一眼去了。 陆自明吃了酒,借着闹酒疯回了一趟家。 他先头在门前骂了一通,回了家洗漱一番,小心翼翼凑过去问道:“娘子,你还好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婳儿还是闻到了酒气,吐得天翻地覆:“你,你离我远了,站屋外去!我说你,你是不是唱戏上瘾了?你真要替你娘报仇不是,她在外面说我就算了,你还要在家门口闹,嫌咱家事儿不多,我名声不够臭!你真想以‘不顺公婆’之名休了我?” “这不是还有‘三不去’么,咱们不怕!” 婳儿气道:“谁跟你咱们。我问你,你哥的事儿如何了?” “那寡妇不老实,被大哥撞了个正着。大哥在火气上头,就跟人打起来,惊动马棚村的人。好在都点到为止,及时逃了出去。大哥本不想管那寡妇了,我劝了他,叫他把人哄了去,在邻县赁了屋子、请了人养着,等孩子落了地就抱回去养着。那寡妇,大哥也没了勾搭的心思。至于如何处理,就由着他自个去吧!我也管不了许多。” “那孩子到时候给谁养?给大嫂,别养没了。给爹娘,大了占了咱家的屋子不说,传成你的私生子就不好了。还有,我这肚子可就一个,别给我整出个双胞胎了,想都别想,没门!” “不会。我们多找几个大夫了,传出话来,就说肚子里只有一个。” 婳儿小心道:“那我得少吃点。肚子小点,他们想栽我头上吗,别人也不会信。” 陆自明不同意道:“为了那么些人,小心成这样不值得。你看都瘦成啥样了!等吃的下了,该吃吃该喝喝,别想这么多。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逼着你生出两个孩儿来。” 婳儿不信道:“万一你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万一你嫂子寻死觅活呢?万一你哥跟你掏心窝子下跪呢?万一你爹跟哭着求你呢?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为了咱们的孩子,说什么都不答应。婳儿,你相信我。在我心里,没有谁比你们更重要。” 第154页 “这个你们呢,说邵英、小宝、肚子里这个,我都信。除了我,我都信。” 陆自明揉着她的手指道:“我没有给娘一文钱。这些天,她看我越来越不对劲了。再过几天,她就要开骂了。婳儿,你比谁都对我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错待你了。给我个机会,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婳儿笑道:“我从前看过一本书。大意是说,你怎么对别人,就喜欢别人怎么对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你跟我说,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那么你肯定希望我也是有个自知之明的人。以前,你有求于我,所以大多时候都让着我。往后,肯定是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多。等到那时节,你肯定我让着你。其实,前些日子的事,就是你不甘雌伏的一个信号。陆自明,我以后该如何待你?” “你为何如此聪慧?”陆自明嘆气道:“我的一个小小举动,你就能联想到前因后果。如果我说,往后我会一直让着你,你肯定不信。可是让你事事退让,你肯定憋屈,肯定不干。你会恨不得我去死。婳儿,我想好你天长地久,不想你恨我。可是你说的,人始终最爱的是自己。我也做不到一直让着你。那么,在今后日子里,你让让我,我让让你,成不成?” “你会愿意让我吗?” “愿意的。因为我知道,和你在一起,咱们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我也知道,除了你,再也没有会对孩子们那么好了。我也知道,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你看,你是那么好,那么重要。人性自私,我怎么捨得你改了心肠,日日对我冷面以对。” 婳儿哼道:“当然。可要不是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脾气,你准会当我是个傻瓜,名正言顺地欺压我。这次,我说了你少则要在新屋住一个月的。你别想我会饶恕你的过错,早早让你回来。陆自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自明求情的话咽了下去,“婳儿再英明不过了。” “我看你在那里过得挺如鱼得水呀!” “娘子,求你让为夫回来为你暖被窝吧!求求你了!” 婳儿扑哧一笑,“我想吃桃子。” 陆自明记在心里,嘴上却道:“这时节哪里来的桃子。娘子又淘气了。你就吃点桃脯解馋吧!” 过了几天,陆自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四五个干巴巴的桃子。 “人家藏地窖里的,肯定不能吃了。娘子可以闻闻香味。” “更馋了。你怎么这么坏呢?” 陆自明假意失落道:“我也不晓得为何这么坏?娘子要不里里外外探究探究?” “你这人!”婳儿气死了,“你等着吧!早晚收拾你。” “娘子,我何时能回来?” “等到日头打西边出来,等到河水倒流,等到我愿意让你回来。” “这世间怎么有如此残酷的小娘子呢?不过,这个难不倒夫君。左西右东,只要身子日换个方向,日头就从西边出来了。河水倒流也是同理。不过,娘子,你就是不愿让我回来,也得为邵英和小宝想一想。” 婳儿怒道:“你还好意思提邵英。苏姑娘的事,我不是说等几年再说嘛!你为何不同我商量,就跟人说了。这万一俩孩子没看对眼,你这不是害人家姑娘。” “就这皮小子,不早给他定下,被人抢了怎么办?” “算了,你说了就说了。既然是至交好友家的姑娘,我们更该把邵英教好。若是负了人家姑娘,两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唉!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你。” 这不相识的姑娘,儿子就是负了。婳儿纵使会内疚,更会偏袒儿子。这认识的姑娘,跟人家处处感情了,只要想吊着儿子打。 秀才看娘子出神的样子,安慰道:“别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婳儿无可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想再多都是枉然。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实在不合适,也不能强求。只是,邵英和苏姑娘的事,只能我们几个大人知道,万万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了,否则就是害了人家姑娘。还有,千万别叫邵英晓得。” “你防他可防得真厉害。” “我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大哥大嫂的品行,我不相信他们能教出多好的孩子。” 第86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2 陆自明嘆气道:“我觉得我们要写一本家训。” “钱财留几代, 家风传千年。再多的财富,不如教会子孙做人做事的道理。我支持你,夫君尽管放开手写。不过, 我要有参考权和修改权, 你答应不?” “这个家是你和我的, 我怎会不答应呢?” “既然夫君要辛苦写家训了, 就搬回来住吧!” 陆自明笑道:“千求万求的,想不到是这么回来的,更想不到娘子如此看重‘家训’。” “秦始皇还希望他的江山能传个千秋万代呢, 我自然希望咱们的孩儿能一代代越过越好, 一辈一辈地活下去,在或残酷或明媚的时代。” 陆自明郑重道:“为夫定不负娘子期望。” 第155页 家训写到“起居有序, 行止有度。饮食卫生, 内心纯净”时,婳儿的肚子瓜熟蒂落。 “我娘呢?我娘怎么还没来?”婳儿忍痛在屋子里转圈。 她早上肚子就痛得厉害,陆自明也让人去清了。两刻钟的路, 怎么日上中天都不到。 岳家出事了!陆自明不敢告诉婳儿。 不得已, 只能撒谎道:“岳母生了一点小病,不能来。” “那稳婆呢?” “娘子日子不到,昨儿夜里又有人请她。她就去了, 现今还不曾回来。” 婳儿烦躁不已,“那就去请别的稳婆,县里没有,就去邻近的村里请。这还用我说吗?” 陆自明如何没叫人去请, 可, 可都……这孩子, 来得…… “陆自明, 你让人去医馆,去请妇科圣手。” “好,我这就去。” “这怎么行!”陆婆子阻止道:“这大夫都是男的。你怎么能给你媳妇儿请大夫,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怎么在这儿?”婳儿气得跺脚,“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名声。宋嫂,你去厨房里烧开水,剪刀的什么再用水煮一边,别叫人碰。还有,叫邵英好好看着小宝。陆自明,你去苏娘子请过来。我的产房,除了稳婆、大夫、宋嫂、苏娘子,谁也不让进。” 婳儿说不出赶陆婆子走的事,只盼着她听了这话一气而去! 可是,脾气沖得厉害陆婆子这回偏偏装傻。 婳儿烦躁得要死,吼陆自明:“你还不去!你呆在这里做什么?等我死吗?我求求你动作快一点,赶紧去。” “行,你别急。我这就去。”陆自明也急得冒汗,三步两步跑了出去。 他先去了私塾,请苏二郎进城请大夫。 苏二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跟着陆自明一起回了家。 自陆家老俩后搬进新屋后,苏家就把一进通往后院的侧门锁了。 苏二郎和陆自明是从苏家后门进去的,自然也就不知前院忙碌的样子。 陆老大在西厢盯着东厢门,默默祈祷道:“一定要是个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 屋里,稳婆佩服道:“你这小娘子厉害!都开七指了,也不见你吭一声,是个狠人。要是个个产妇都想你,老婆子我就省心了。” 产妇惨笑不说话,只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心里不停默念:“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婳儿就没有这么省心了,时不时惨叫两声不说,还死紧抓住陆自明的手,“我有不好的预感。陆自明,你把家里的门窗都关上,谁也不能进出。还有,叫邵英和小宝去大门等大夫。大夫来了,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玩。还有,叫盯着进来的人,除了大夫,谁拿大件东西进来都要检查。孩子要生时,你一定要守在我身边。等孩子生下来了,你要眼都不眨地看着,谁也不给抱,更不能出这个屋子,直到我醒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狸猫换太子,看过戏本么?” “咱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婳儿惨白一笑,“皇位遥不可及,看得见的东西才能引人贪念。” “今儿实在太不顺了!” “昨儿,宋嫂在家里看到了你娘的身影。生产的日子不对,还差了近一个月。七活八不活,陆自明,我怕,请你一定要守着我。我怕你娘多事,你现在可以请她出去么?” 陆自明一惊!娘子产期不对,大哥外头那位…… 陆自明懂婳儿的意思,跟婳儿商量道:“如果她打定了主意,肯定不会走。现在闹起来,还是让你心烦。你的安神茶还有么?” “有。不过,她会喝吗?” “你不是给我抓了醒神茶吗?大家都喝,就给她端安神茶。” 婳儿忍痛笑道:“你快去,让苏娘子、宋嫂守着我。” 陆自明一出去,小宝就拉着他告状道:“爹爹,奶奶去了娘房间,翻了娘的首饰匣子,还拿了娘……” “小宝,爹爹还有事,没法处理这些小事。奶奶要拿,你就让她拿。还有,不要去告诉你娘。等你娘生了弟弟或者妹妹,你再去跟她说,好不好?” “为何?小宝好生气,想跺脚,想和娘告状。” “小宝乖。比起生气跺脚,爹爹有更重要的事儿交给你?” “嗯?” “爹想叫小宝带着哥哥和令仪姐姐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不要叫坏人进来。等门窗关好了,哥哥就在大门那里等大夫。小宝就和令仪姐姐守在院子里,不要叫坏人抱了别人家的宝宝把弟弟妹妹换了。你们能做办到吗?” 小宝点头道:“没问题!小宝能办到。” “爹,你放心。娘怎么样了?” “你娘还好。令仪,麻烦你了。” “陆叔叔客气了。我会好好跟着小宝妹妹的。” 陆自明贊道:“真是个好姑娘!” “小宝也是个好姑娘!” 邵英抱着妹妹夸道:“我们小宝是最好的姑娘。爹爹,你有事就去忙,我们会做好你安排的事情。” 第156页 有惊无险,戌时三刻,婳儿生下了小儿子,“你抱着他,你要一直抱着他。” “好,你放心去睡。” 婳儿睡后,陆自明央求苏娘子道:“嫂夫人,今儿要不是您……别的话我不多说,改日再来登门拜谢。嫂夫人,弟有个不情之请。宋嫂去照顾我娘了。您和黄大夫还没吃晚饭。我这暂时无法招待,天又晚了,还得麻烦您带黄大夫回去,好好招待一番。还有,嫂夫人能照顾小宝一晚么?” “那我把小宝抱回去,你安心照顾弟妹。等会儿我就让老二送晚饭给你们父子。” 陆自明拒绝道:“嫂夫人也累了,就不必送来了。家里还有些许点心,我们随便填下肚子就是。黄大夫,今日辛苦你了,陆某不胜感激,改日定到府上道谢。这是些许诊金,还请你不要推辞,定要收下。” 陆自明叮嘱邵英,“出一道门锁一道门,不要人闯进内院。若有人要进来道喜或看孩子,你就说都睡下了,不便打扰了。” 邵英点头道:“我晓得,爹爹。” 黄大夫贊道:“这举人老爷家就是不一样。就这规矩,老夫行医多处,也不曾见过这般审慎的。” “黄大夫谬赞了。嫂夫人,有劳您了。令仪,等你婶子得空了,定要给你做件漂亮衣裳。” 苏令仪笑道:“那侄女就却之不恭了。” “苏姐姐,今儿劳累你了。” 令仪红了脸,低头笑道:“你也累了吧?要好好休息,明儿还要去塾里念书。”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歇息,明儿再来家里玩。” 苏娘子见他们俩个有说有笑,和和气气的,心里直念佛,一身的疲惫也去了个干干净净。 门外,陆老头正等在那里,见有人出来,便问:“生了?男孩女孩?我这一直打门,怎的没人开?咦,老婆子呢?在照看孩子吧,我进去看看。” 苏娘子拦道:“一家子都睡了,陆婶子也睡了,就可怜邵英送我们出来。陆叔,这乌漆墨黑,您和我们一块儿回去,别摔着您。这孙子,只要生出来了,往后有给您看的时候。令仪,好生扶着你陆爷爷,别叫摔着。” 陆老头一回去,陆老大就问:“爹,老三家的生了没?男孩女孩?” “男孩吧?苏家的说是孙子。我这才从乡下回来,听人说老三家的发作了,一直打门也不开,牛心古怪的。”陆老头吧嗒着烟问:“你今儿怎么过来了?明儿要出城杀猪?” 陆老大点头道:“去的地儿有点远,这要等城门开,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去西屋住着吧!” “爹,娘呢?” “睡在那边呢。看来你娘这会帮了大忙了,老三家的都能留她。唉,我就盼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经了这一遭,你娘就能和老三家的和好如初了。这一家人,就得要拧成一股绳,你帮我,我帮你。自咱分了家,我也想了很多。这钱财再要紧,也没有人心要紧。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人心散了……” “爹,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快点去睡。我这也困了,明天还要早起。” “那你就早点去睡。” 陆老头今儿太畅快,还不想睡。他有三个儿子,他的三个儿子都有两个儿子。再过些年,他的孙子会生曾孙子。 他们又那么出息。 不出一百年,他的子孙后代就能成为名门望族。 这怎么不叫他欣喜若狂。 陆老头睡不着,他拿了瓶老酒,自斟自饮,想入非非。 他喝着喝着就喝趴在桌上,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间,他好像看到老大提了个篮子出门。 “这孩子,去得也太早些,天还没一点光呢。”陆老头迷迷糊糊嘟囔道。 第87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3 “你怎的跟着我们进都?还不快回家凉快去!” “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你这个寡廉鲜耻、不孝不悌、不慈不爱的……” “我怎么的, 轮得到你这小兔崽子说道?” “他怎么不你能说了,嗯?他可是你儿子,这娘亲有不是的地方, 做儿子怎么不能提点一两句, 你说不不是?哈哈哈……” 想到有那么一天, 那贱妇母子成仇, 陆婆子做梦都在笑。 都是自个儿的孙辈,陆婆子本犯不着冒着得罪老三的风险换孩子,可老大说:“娘, 你不是拿老三家的没办法了。现今送上来的机会, 你为何要推出门外?你想,要是你能把老三家的孩子养得只跟你亲, 还为着你日日跟老三家的斗, 痛快不痛快?再有,就是换给老三那个也只有感念你的。另一层,你手里捏着这么个人, 我屋里那个一不敢动, 二也会有怕意,就不敢天上地下老娘独尊了。您说,这么划算的买卖, 你为什么要否掉?” 陆婆子一合计,除了辛苦一些……不,反正家里请了人,这就不算辛苦了, 就是费些银子的事。 陆老大见她娘犹豫不决, 又道:“这老三帮我养着孩子, 我怎么也不能亏了他的孩子, 也是要孝敬娘些许银钱的。” 那就没什么好考量的了,陆婆子满口答应下来。 母子俩商量好,等老三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过去带着,趁夜里没人的时候掉包。 第157页 可她没想到自个老了不顶事,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这正做着美梦了,就被一滴凉水滴醒。 睁眼一看,屋里一片漆黑。这什么时辰了?老三家的生了没? 她抹黑往窗外一瞧,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断定老三家的定是生了,否则不能这么安生。 陆婆子利索地穿好了衣裳,轻手轻脚做贼似地出了西厢,跟耗子似地贴着墙脚熘到了西跨院,在后门轻轻地“喵”了一声。 “喵”门外陆老大应道。 陆婆子开了后门,轻轻嘱咐道:“你把孩子的衣裳脱了包着,我这就把老三家的抱下来。” “娘,你没带着孩子?这老三家的睡觉都关门的。” “她才生完孩子,有几多闲心管这些事。老三就没恁多破毛病了。我这就把孩子抱过来。” “娘,你小心一些,成败在此一举了。” “还用你说!”陆婆子打开正房的门,等了一会儿没见人起来,就捻手捻脚进了屋。 老三已然睡着了,孩子在床边的摇篮里睡得香香的。 陆婆子看了一眼老三,抱孩子的手有一瞬的犹豫。 老三家那个不是东西。扪心自问,老三对他们还算好的。分家时分给他的银子退了回来不说,老大、老二翻脸不认人她和老头子时,次次都是他解围。 老三就是太怕媳妇!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为着个女人,连爹娘都不管,家都让他们搅合散了,换了孩子活该! 陆婆子一下子就转了心肠,头也不回地抱着孩子出了屋,进了跨院。 陆老大正在屋外等着。 “喵。” 陆老大闻讯抱了孩子进来,把小棉被放地下,将孩子赤条条抱了出来,“娘,你快点,别叫孩子冻着了。” “奶奶,你半夜抱着弟弟出来脱衣服做什么?” 邵英三步两步地走了过去,按住了陆婆子的手。苏二郎赶忙把孩子抱了起来。 陆老大见势不对,抱着自个孩子就跑,连棉被衣服都不及裹。 屋外,早就堵了四五个人。 苏老三一边敲锣一边喊道:“有贼呀!陆举人家进贼了!乡亲乡亲来帮把手呀!” 另四个半大的孩子,拖腿的拖腿,抱身子的抱身子,就是不让陆老大走。 不用一刻钟,左邻右舍都赶了过来,陆老大被拦着、堵着,无处逃窜。 “这不是陆老大?邵英,这人是你大伯,怎的成贼了?” 陆老大在县里卖肉,前些日子又常来这边,认识他的人不少。 “不止这一个,还有那个。”苏二郎陆婆子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苏二郎就将他和邵英出来上厕所,怎么撞见陆婆子和陆老大换孩子的事说了一通。 陆自明见机出来,质问道:“大哥,我与你是同胞兄弟,近日无怨往日无雠。你为何要换了我孩儿?娘,我对你不好么?你生了我兄弟三个,是谁给你请人伺候着,是谁月月二两银子的送着?除此之外,兄哥哥一年给你多少养老银子,我又给你多少。娘,我对你不好么?你做什么伙着大哥要换了我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娘?亲孙子都要换走。” “换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这还用问!无利不起早,定是那陆老大的。” “不对!我前些日子还到陆大嫂子那买了猪头肉。她肚子里没装货呀!” “你还不知道吧?这陆老大在外头……他媳妇年前还在娘子窝了一些日子呢。 ” “这么说,他手里那个就是外头生的了。好傢伙,恁的会算计,一个私生子也想换举人老爷家的小爷。” 这“飞短流长”不住地往陆老大耳朵里钻,钻得他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洞埋了自己。 手足无措间他灵机一动,反问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这孩子不是你要换的?你自个儿跟娘说的。说孩子不足月,怕养不活媳妇儿伤心,要我带了孩子跟你换。让我偷偷养着这孩子,万一活了,以后或换回来,或收个养子。这说好的事儿,你怎能变卦,还诬陷我。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你说他这是厚道人能做的事么?” 陆婆子就哭道:“我早知道你烦我们。你想赶我们走,也用不着做这么个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这么冤枉我和你哥。走走走,我们找县太爷评评理去。” 陆大哥跌足道:“你个读圣贤书的人,怎的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 “大哥不去做大状可惜了!我就问大哥,我是几时和你说得换孩子?” “就在今儿上午,我带着孩子给娘看。” “原来大哥今儿在娘那里。这爹回桑下村去了,娘在我这,你把孩子抱给谁看?况且我今儿就出了一趟门,还是去塾里找景之兄,让他帮我去请大夫。就是苏娘子,还是和他们家二郎一起请回来的。我这去不管去私塾还是去苏家,都是有人作证的?大哥的证人在哪里?” “你这做好了局,就等我跳坑,会个我证据。罢罢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黑心黑肝的兄弟。” 陆自明苦笑道:“贼喊捉贼,大哥找不出认证物证,就红口白牙说这些诬陷人的话。我也不敢跟大哥掰扯,等天亮了就去报官。” 第158页 “官官相护,这当官的还不是向着你这举人老爷,可怜我们这些平头来百姓,有缘无处诉!” “冤?我冤枉大哥能得甚好处?”陆自明一句话问得陆老大哑口无言,也将邻里摇摆不定的心思拿了回来。 是呀!一个举人老爷冤枉一个屠夫,能得什么好处? 这孩子要换成了,屠夫的便宜才占大发了。 陆婆子见人又说起老大来,就坐在地上拍着腿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要甚好处?你就是想赶了我和你爹走!” 陆自明作揖道:“娘放心,不管你做了啥事,你总是我娘。新屋还给你住着,月钱还给你拿着,谁叫你是我娘。” “你……” 陆老大本还想狡辩,就听一鸭公嗓子道:“我今儿下午看陆老太太家出来一个生人,就去问她来作甚。那婶子说她是个接生婆,刚接生了个小子。我还以为是陆师娘生了,就叫我娘去道喜。我娘拍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就去了陆夫子家,邵英说她娘还在生。可把我娘纳闷坏了,还当有两个陆师娘,原来是……” 又有人道:“我娘家远,我回来时天都黑了,就看到陆老太太家门口停了一辆骡车,还看见个男人抱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还用被子裹着。还跟我家那位嘀咕着呢。这下明白了,定是陆老大那外室。” “这下谁也不用说了,就去那边屋里看看有没有人生产的痕迹。” 陆自明就问:“芳明,你还记得那接生婆的面容么?” “记得,夫子,我这就给你去画出来。” “好傢伙,这种缺德事都做得出来。亏陆举人对他儿子那么好。” “唉,谁说不是。周家酒楼脚店都是从他那买肉呢。这夫妻俩谁亏着他们了!” “够了!”陆老大吼道:“是我不知好歹,是我忘恩负义,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陆自明,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没有我为家里当牛做马,有今天的陆举人么?” “大哥,我最后叫你一次大哥。我也请你摸着良心问问自个,你不能成为陆举人,能怪我么?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陆自明越过他,对乡邻作揖道:“今儿的事,谢谢大伙儿相助,陆某不胜感激。趁着天没亮,大家先回去补个觉,等官差来了,还请各位做个证。景之兄,这家里离不得人,还得麻烦您去衙门走一趟。” “成,你好好照顾家里。二郎,你陆叔辛苦一天,先让他去睡着,家里你多看着一点。” “放心吧,爹爹。” “你不能把你大哥送官!”陆婆子腾地从地上起来,抓住陆自明的胳膊道:“一家子兄弟,你怎么能把他送官?” “不把他送官,把谁送官,娘?” 说完这话,陆自明落寞地回去了。 第88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4 婳儿醒来时已是日上天中。 苏娘子在床前坐着, 手上拿着针线活,脚下踩着摇篮。 “醒了,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鸡汤。” “多谢嫂子。小宝呢?” “令仪带她在房里念书。” 婳儿不吝贊道:“令仪真是聪慧能干, 嫂子好福气, 小宝要有她一半我就高兴了。” 苏娘子笑道:“好不好的, 能得你一声贊, 我就欢喜了。” 婳儿左右不见陆自明,问道:“我睡梦里听得家里吵闹不堪,又睁不开眼睛, 不知发生何事?” 苏娘子把早上那场闹剧讲了一遭, “也不知生了怎样的心肠,做出这样的事来。陆举人本是要报官的。你家公公来求情。这不看僧面看佛面, 陆举人也不好郑重其事, 只得请了族长过来处理。” 婳儿嘆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轻不得,重不得。轻了,别人当你好欺负。重了, 别人说你不讲情面。还好小崽没出事, 我就随他爹处置这事。这会子,心里最不好受的就是他了。嫂子,还得烦苏大哥多劝慰劝慰他。” “这有什么烦不烦的, 他们兄弟俩个好着呢。不消我说,我家那个都会陪他喝酒下棋夜谈的。” “你说他怎么狠得下心设这个局?这个把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撕破了。”婳儿百思不得其解。 苏娘子摇头道:“不是陆举人,是邵英和我家二郎。” “难怪了。我还当他终于有了决断。” “也没什么不同了。他要不答应,能将计就计让你婆婆把孩子抱出房门。” 婳儿亲亲小崽道:“这孩子, 将将落地就演了一出大戏, 入了一回虎穴, 往后大了指不定怎么能。” “我就佩服邵英, 小小年纪,计划周全,找的人也妥当。” 婳儿笑道:“你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反正他在我眼里千好万好的。唉,瞧我,尽顾着说话,都忘了下去端汤了。” 新屋的堂屋里,坐了一屋子人。 家里出了这没脸的事,陆老头抬不起脸,吧嗒着烟杆抽个不停。隔着烟雾,只只看得见他皱得死紧的眉头。 族长也抽菸,不过人抽得老神在在好不快活。 陆举人搬出村来,他很有意见。往日里不好说也不能说,现在人家出了事,别的不说,心里是痛快的。 第159页 叫他搬出来,人生地不熟的,老大家的才敢胡来。要放村里,谁在家里放了什么味道的屁,不出第二天就得传了出来。就这样,老大敢明目张胆换孩子? 族长只恨陆老大没得手,才没显出聚族而居的好处。 族长用烟渣敲了出来,换上新烟,点着了吧嗒几口,问:“这事你要怎么处置?” “说实话,我也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叔公做主。” 族长推辞道:“这说到底,还是你家的家务事,还是你们处理,若有不合理的地方,我说两句就是。” “这可不止是家务事,族规‘不得偷盗’一条,这偷换孩子一则,怎么也占个‘偷’字,族长可得以正族风。” “这偷盗一事,可大可小,小则跪祠堂、鞭笞,大则没收家业、出族,你们要怎么处理呢?按我的意思,这偷换孩子是顶顶严重的,应该按出族处理。” 陆老大本是羞愧的,听了这话怨气上来,哼一声,大笑道:“好一个族长,好一个公道的族长!您就可着劲踩着我,去讨好我举人老爷去吧。您就祈祷着您这族长能够传个千千万万代,别叫哪只猫儿狗儿有机会踩着您金贵的子孙讨好大人物。” “你,你这信口雌黄的小子!自明,你家这事儿我没法管了。我这公公道道做事,反倒让人说我巴结你。” 真是不知好歹! 这处罚得越重,村里的人说三道四之余,也会叫几声屈。这样才能在村里有落足之地! 这个傻子! “叔公,他不念兄弟之情,我却不能不念亲族之义。更不能让您为了我家这点子事,说您附炎趋势。既然他这么说了,您就往小了处理,我陆自明觉不会有半句不是。” 陆自明可不能让人说他仗势欺人! 况且,老大只要往祠堂里一跪,他做的事就能传得十里八乡众人皆知。 这唾沫星子能淹得他没有立足之地。 “这才是一家人!这才是俩兄弟!”陆老头欢喜道:“这兄弟之间哪有不吵不闹的,吵了闹了,也没有置于死地的道理。往后见了你念着他只错,我念着他宽宏大量,还得和和气气。老大,还不谢过你弟弟。” 陆老大板着脸不听。 陆老头起身安慰陆自明,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宽厚孩子。你就原谅了你兄弟这一遭。我这就带他回祠堂跪着。” 陆自明放了一定银子在桌上,起身摆手道:“就这么着吧!家里事多,我也没心思招呼族亲了。爹,你带着大家去酒楼吃顿好的再回去。我累了两天了,回去补个觉。” 苏娘子见陆自明回来了,就带着令仪家去。 证据确凿,自己的家人做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事,陆自明没脸上楼见娘子,只睡到了楼下正房。 小宝见爹爹回来了,欢快地跑来问:“爹爹,你见着弟弟了吗?好丑的。一点都不像小宝。” 陆自明一把捞过女儿抱着,“那我们就叫他小丑,好不好?” 小宝有点开心,又有点犹豫,“娘会凶我们的。” “你娘捨不得凶小宝的。” “那是!可还是不能叫小丑,本来就丑,还叫小丑,越叫越丑了。” “那叫什么呢?” “小俊。” “好,叫小俊。” “我去问问娘成不成!”小宝风一般地啪嗒着小脚走了。 陆自明嘆息一声,跟着小宝上了楼。 婳儿没问他哥的事,只问:“我娘家出了什么事?我这闯着鬼门关,她都不过来。” 陆自明哄着小宝下去了,才道:“你大侄子惹出来的事。酒楼徐掌柜的孙女有了,被她娘骂得差点上吊,救下来还不肯说是谁。你爹晓得了,就绑了孙子去问,果不其然,是他的孩子。你爹请了徐掌柜的来家里商谈婚事,你嫂子不肯,在家里骂人家孙女不正经,气得人家中风。徐掌柜的儿子晓得了,要勒死自个女儿。你娘怕闹出人命官司,劝着徐掌柜的媳妇带了女儿在她的庄子里小住。” 婳儿撇嘴道:“尽是狗屁倒灶的事。” 陆自明端了一杯温水给她,接着道:“昨天,宋嫂去家里请岳母的时候,她就不在家。我想岳母就是来了,也没多大心思照顾你,又怕你担心,就瞒了你。” “那这事了结了没?” “岳父说了,这门婚事大嫂要是再敢说个‘不’字,就休了她。” 婳儿不太乐观,“徐掌柜的儿子我也是认得的。那是个又倔又傲的,只怕宁肯女儿死了,也不会让她嫁过来。” “做做样子罢了!真要想女儿死,事发几天了都……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婳儿忧心忡忡道:“也不晓得徐掌柜如何了。他跟了我爹一辈子,最是八面玲珑的人。我爹有这份家业,有他三分之一的功劳。他倒了,我爹再从哪里找这么个人来。我哥又不重用。明儿得空了,你替我去看看他。” “这不成,今儿就得过去。俊儿的事还没跟他们说了。我今儿再不去,岳父就要挂心了。” “央别人带个信就成。你很该好好休息一天,瞅你那眼睛红的,眼白里都是红血丝。” 第160页 陆自明把今儿发生的说了,自嘲道:“我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这辈子才摊上这样子的亲人。” 婳儿安慰他,“谁也没法选择出生,这是没法子的事,不怨你,真的。” 陆自明的心就好像大冷天喝了杯热茶,熨帖得不行。他搂着婳儿,亲着她的额角,说:“昨儿我都吓得腿脚发软了。我真怕你就这么去了,娘子。” “所以你才下定决心以攻为守,是吗?”婳儿心想。 “我不会就这么去的,我这么捨得下你们。你这么年轻,又前途大好,肯定有大把的姑娘愿意嫁你。这有了后娘就有……” 陆自明打断道:“你别说了,越说越叫我生气。你这哪里是捨不得我,分明是捨不得孩子。在你心里,我连孩子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你错了,抵得过两根手指的。对了,大嫂晓不晓得外头那个生了?她晓得老大今儿做的事吗?” 陆自明发狠道:“这会子不晓得,等邵英下了学也就知道了。不过等不到那个时候,咱这左邻右舍,今儿还好想吃滷肉的。” 婳儿幸灾乐祸道:“真想去看戏。” 用不着婳儿跑去滷肉铺子,她就在家门口看了一场戏。 第二天一大早,陆邵宗就袒胸露背地背了一大捆荆条跪在她家门口。 宋嫂打小报告道:“他说要替父悔过,要老爷狠狠抽他一顿,否则就不起来。街坊邻居都道他是个好的呢,还说可惜摊上那样一个爹,很有抱不平的意思。” 婳儿撇嘴道:“他本来就挺能的。这书真真没白读。” 第89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5 婳儿打量这事不好办。 老大换孩子的事, 本就与邵宗无关。 陆自明若真抽他,不仅没理,反倒遂了他的意。这若是不抽他, 任他这么跪下去, 也是遂了他的意。 那就只能跟他讲理了。 可陆自明一个举人, 跟自己的侄子在大庭广众下打机锋, 辩得赢辩不赢都是抬举他。 “这事我们做大人的不好出头。你叫老爷别劝了,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叫他赶紧过来。再有, 叫邵英别早读了, 让他去跟邵宗好好说道说道。” 宋嫂一脸喜意道:“也该叫人知道知道咱邵英的厉害。” 邵英听了,二话不说就放了书, 徐徐出门, 假意不知,问:“堂兄,你为何在此负荆请罪?天寒露重, 你若受了寒, 岂不是惹得我爹娘心里不好过。这一家子人,有什么不好说的,非得跪在这里。各位叔子婶婶, 还请你们帮我劝劝大堂兄。” 不等邵宗说话,街坊邻居就七嘴八舌将事儿说了。 邵英一脸沉重道:“古有缇萦上书,代父受刑;也有吉翂挝鼓,乞代父命。这二者, 一为父辩过, 一为父受过, 都是可歌可泣之人。可自古至今, 我从未听谁代父悔过。堂兄学识过人,可道为何?” 秋高露重,邵宗在冷风中跪了近半个时辰,已是浑身发抖、头脑昏沉、嘴唇发紫、牙齿打颤,哪里说得出什么话。 “这可怜的,哪里说得出话。邵英,你还是赶快把他扶进去,别冷出了事。” 邵英依言去扶,还道:“堂兄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这过,只有自己能悔。这大伯父尚不知悔改,堂兄代悔何用?你若真有心,就该劝着大伯父来登门认错。不说别的,就是村里小子们斗气打架,做父母的都得押着孩子来道歉,而不是自个儿说句对不住就完事。大堂兄,你这事做得不厚道!” 邵宗晓得说不赢了,顺坡下驴起来道:“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我爹娘不是那等小气的人,否则也不会叫我出来劝你。宋嫂,赶紧把煮好的姜汤端来。大堂兄还是把这荆条解下来,随我回屋穿上衣服。” 邵宗跪久了,腿麻得很,挪不开步子。 邵英摇头嘆道:“大堂兄,不是做弟弟的说你。这子不言父过。你往我家门口一跪,岂不是断定大伯父错了。大伯父要觉得你踩着他刷名声,只怕要生气。这是何等的愚鲁!” 邵宗惭愧道:“愚兄不及贤弟聪慧。这长辈之间的事,本不与你我相关。只是昨儿的事,本就是我家里做错了。我要不来认个错,这心里总是过不去。”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嘆道:“歹竹出好笋!陆老大那么一个人,竟生了这么个厚道的儿子。” 有人不服道:“他这么做,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邵英只嘆道:“你往这冷风里一跪,若有个三长两短,更叫大伯父恨我们了。闲话不多说,堂兄还是好好爱惜身子,早点进去吧。” 邵英带邵宗进去饮了姜汤、穿了衣服,先让他在床上窝着。 随后,邵英又吩咐宋嫂先别做早膳,尽快烧一锅水给邵宗泡澡。 宋嫂除了小宝,最喜欢邵英了,哪有不应的,边舀水边嘀咕道:“一家子都是害人精。这一大早上的就找事。邵英,你赶紧去塾里,让厨上多煮几碗面。” “成。宋婶,你待会儿去城里买几斤羊肉回来,今儿留大堂兄在这用午膳。” 宋嫂没好气道:“对他那么好作甚!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第161页 邵英悻悻道:“宋婶若是忙,也就罢了。就是我也想喝羊肉汤。” “哎哟我的哥,你想吃不早说。这费什么事!明儿小俊洗三,昨儿就有厨子开了酒菜单子,我本来就要城里买菜的。你等着,今儿保准叫你喝上羊肉汤。” 邵英作揖道:“多谢宋婶了。” 宋嫂美道:“不费什么事。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 婳儿也道:“咱家邵英就是太好了,还一是一、二是二地跟他分辨。换了我,就顺了他的意,把他捧得高高的,捧成道德的典范,捧得他自个儿都忘了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总有那么一天,他会遇着一个人,跟他计较起来,让他摔个粉身碎骨。” “戾气好重!” “心里烦。” “这些年也没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去了也白去。再等几年吧!” “也成。学里再请个先生,成不?一则是为了让你安心举业,二则是你有空闲了也好教导邵英。再过几年,他怎么也该过了童试。” “好。不单是邵英,小宝也该正经教起来。要我说,很该再雇个僕妇来带孩子,你也别管杂事,好好教导小宝就是。” 婳儿摇头道:“小宝不是邵英,又娇又皮,又不怕我。我教她不成,还得请个人才行。” “这地儿,哪有比你更好的人。” “话别说太满。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一个苏娘子,比我差什么。也不用她教什么,读书识字就够了。至于别的,我抽时间教就是。” “嫂子管着一家子事呢,怕是没这功夫。” “又不是不开月钱,成不成的先问了再说。”况且她有了月钱,雇一个人回来打理家中杂事,岂不是便宜。”婳儿可惜道:“我看嫂嫂日日洗衣做饭的,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那你开多少月钱。” 婳儿比了两根手指。 “还好。”陆自明送了一口气,“你要是再多开点,叫我怎么说。景之兄可教了恁多学生。” 婳儿强词夺理道:“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你以为在人家家里坐馆是容易的?在咱家,多自由!又不用受气。” “是是是,多谢娘子开恩。” 婳儿一开恩,当天就找了人牙子,雇了一个奶妈子,一个僕妇。 往后,宋嫂只管厨下的事,奶妈子只管着俊儿,另一个僕妇黄嫂就管着洒扫浆洗一类的杂活。 婳儿总算从家务事里解放出来,一心一意忙自己的事儿。 头一宗,就是要把刺绣针法的书给出了。 这文字组织,她都编辑好了。就是这效果图,这年头没有照相机,也没有素描笔,很难把表现出来。 苏娘子劝她:“你就是出了,这年头识字的绣娘有几个?” “识字的农民也不多,不也有《农桑辑要》。就算是做无用功,我也得坚持下去。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苏娘子没再劝。她也不好劝。 邵英和令仪的事,算有定了五成了。她怎好说:“你家里养着这么多人,一年到头要多少银钱养着。再有,多个孩子就要多置一份家业。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多出几副绣活,也好补贴家用。” 苏娘子有私心,也有分寸,不该说不该做的,不越雷池一步。 她只恭维道:“我就没你这心气儿。” 婳儿心道:“你也不简单。” 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死活不肯嫁给富商,押错了宝也没见一句怨言。这还简单? 当然,别人说好话,她就不能刺人家,亦恭维道:“嫂子何必谦虚。这儿像娘,要不是看中嫂子的人品,我哪会急慌慌定下令仪。还不是怕好姑娘被人抢了去。” “我听人说,你娘家侄女要过来学女红。这下好了,令仪总算有个说话的伴。” 婳儿心下一咯噔,余眼打量苏娘子。 前些日子,婳儿娘来了一趟,说要把大哥家的老小许给邵英。 婳儿不想坑儿子,想都没想就拒了,就说有了钟意的姑娘,俩家也有了默契。 婳儿没提哪户人家,更没提姑娘的名字。 她娘这是猜出来了,到人家里说了闲话? 婳儿笑道:“我这会子哪有心思,哪有功夫教她们。我娘倒是提了这事,我没答应。况且邵英和他爹都住在后院,她们来了不方便。” 苏娘子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去,“弟妹别多心,我就是听人说了,这么一问。” “唉,这算什么事。那乱嚼舌根的才没安好心。我不为着侄女的名声,为着邵英他们爷俩也不能做这糊涂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苏娘子嘆气道:“这么些年,可算找着个能说话的了,憋死我了。” 婳儿打趣道:“你和苏夫子没话说?” 苏娘子并不忌讳,直言道:“开头有话说,后头话就少了,有段日子,一年到头都没几句话,如今又好了些。” 婳儿曾看过《一句顶万句》,里面有个夫子,最喜欢到野地里转圈,把一肚子话散一散。 他还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不是句好话。 第162页 这一肚子话,跟前找不到人说,才盼着来个能说话的人。 他就是和妻子说不上话,心里过得苦。 这要过一辈子的人,要说不到一块儿,日子真不好过。 说到底,还是三观不同。 可是,婳儿虽喜欢苏娘子,也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子。 苏娘子觉得能和她说得上话,婳儿却只当应酬寒暄,并不交心。 这就闹心了! 婳儿只能随口应道:“全天下的夫妻都差不多。” 苏娘子也打趣道:“你和陆举人也没话说?” 婳儿但笑不语。 第90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6 这日下学, 陆自明叫住邵宗,“今儿来家吃饭,有事跟你说。” 陆邵宗很惊讶!三叔很少留他吃饭。今儿早饭是在他家吃的, 晚上也吃? 他当了一回廉颇, 三叔要当蔺相如么? 不, 如果三叔要冰释前嫌, 为何让邵英出来说那样一番话? 三叔看透了他,要揭穿他,要让他无地自容, 要让他…… 年前, 三叔不是跟爹这么说过么! 陆邵宗忐忑不安地跟着三叔家去。 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那, 要不要承认? 三叔已经断定了。 否认只能让三叔更讨厌他。 陆邵宗见三叔没一句话, 下定决心表明心迹道: “三叔,我,我今儿做的不对。邵宗说得很对, 我就是在沽名钓誉。我既没体谅你们的难处, 也没照顾父亲的感受。往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陆自明没表态,只道:“你先去温书。待会儿再说这事。今儿就住这儿,别家去了。” “三叔, 我……” “什么都别说,先温书去。” 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说,但他还没跟婳儿商量。 事关邵宗,陆自明拿不准娘子会不会同意这么做。 她早上才说要捧杀邵宗。 他这边就拆台, 要跟邵宗当面锣对面鼓讲明白, 还要给邵宗一次机会。 娘子会不会想要揍他。 陆自明慢腾腾地上了楼, 试探着问:“我今儿留邵宗在这里歇, 你没意见吧?” “这事儿还没完?” “表面上是完了。” “还要怎么着?” “你这月子里呢,别来火。你细细听我说,要是没理,不如你的意。我就不这么做了。”陆自明安抚道。 “那我就权且一听!” 陆自明看着娘子的眼睛,无比真挚地说:“咱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今儿要跟邵宗好好说道。我要质问他邵英落水一事。我要道明他的心思。我要警告他——再算计一次,我一定会反击。我会把他推入谷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我要让他好好思量,该如何行事。” “一味地防守也不是办法,是该下战帖了!” “不是战帖,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要是改过,前尘往事既往不咎。” 不管邵宗怎么选择怎么做,好也好,坏也好,婳儿永远会防着他。 不过,这样更好。 他若是使了坏,轮不到她动手,陆自明也能解决了。 “听你的。”婳儿无有不应道。 陆自明惊喜道:“你,你真的同意?” 婳儿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也想过了,邵英落水的时候,邵宗还小不懂事,难免有做错的时候。我不能一下子就给他定了死罪。今儿早上的事,他虽没安好心,但也不是大奸大恶。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 陆自明拍马道:“娘子真是通情达理。真真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娶周子婳。” “你少来。你真当我是给他机会么?我不过是拿他磨刀罢了。我们没法护着邵英一辈子。他如今也大了,也该学着在豺狼虎豹里保全自己。况且,邵宗还当不上豺狼虎豹,不过是一条会咬人的狗……” “你忘了他是我侄子么?” 婳儿哼道:“怎么,嫌我话说得难听么?这就是我心里想的。你想我瞒着你?”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婳儿就道:“知道你是什么人,才和你说真话。我不想骗你,也不想和你生分。不是不在乎你,不是看轻你,才在你面前说难听的话。” 陆自明抱着她道:“我也晓得你是什么人,不会为此心生不满的。娘子,你放心,你在我跟前,永远可以想说甚就说甚。” 婳儿撇嘴道:“我这人很不公平的。你在我跟前,还是斟酌着说话。我就想开开心心地活着。那些堵人、恼人的话,你就藏心里。” 陆自明摇头失笑道:“真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往后,我尽量温柔些,说话不那么讨厌,让你一天天的喜笑颜开。” “为夫记住了!娘子可不能失诺。” “女子一诺,千金不换。” 搞定了娘子,陆自明哄了一会儿小儿子,给小闺女讲了三个成语故事,去邵英房里转了一圈,才去书房找邵宗。 陆自明一进屋,邵宗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坐!”陆自明从案几旁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书桌前,坐下说:“今儿早上的事抛开不提,三叔只问你,前些年邵英落水,和你有关没?” 第163页 陆邵宗沉默良久,跪下道:“是我。” 陆自明握紧手,假装平静道:“为何这么做?” 为何这么做? “我眼气呀!眼气邵英有吃不完的糖果零嘴,眼气邵英有穿不完的新衣服,眼气邵英羡慕邵英有个秀才爹、小姐娘。”邵宗心想。 “大妮说,邵英没生前,三婶对我们可好了。有了邵英后,三婶就没那么好了。我,我那天不知怎的,鬼闷良心,就……” “大妮说的?还是你想的?” 陆自明不答,只一个劲磕头。 “别磕了。”陆自明嘆气道:“罢了,现在追究这些没意思。往后,往后你可不能再有这些龌龊心思。” 陆邵宗保证道:“不会了!三叔,我发誓,我陆邵宗从今晚后,定会洗心革面……” “不必!你说什么我都不回信。” “三叔,我是真的……” “我只看你做什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什么也不说了,三叔且看吧!” 陆自明紧紧盯着瞧了一会儿,笑道:“看不看的,有很么要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能把你当侄子,也能把你当敌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也能毁了你想要的。只要我好好的,你敢做什么?就看你爹的下场,你敢做什么?邵宗,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 陆邵宗眼神渐渐暗了下去,作揖道:“侄儿谨记在心。” “邵宗,你还年轻,脚踏实地地走,未必没有前途,不要学你爹娘,鼠目寸光害人害己。” “是。” “他真的这么说?”陆大嫂啃着牙齿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夫妻一直防着我们。你爹个蠢货,还往圈子里钻。他活该!他还跟我说,先别动他们。他倒是勇争先锋!哈哈,就为这么个小贱人,身败名裂,活该!邵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别去惹他们。你三叔说得对,人一辈子长着呢。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就不信他们没有坎坷的时候。等那时……” 陆邵宗看着她娘一副魔障的样子,不由想起了三叔的话,“不要学你爹娘,鼠目寸光害人害己。” 三叔不好了,除了解一口气,于他有何益处? 这些年,他一心好邵英较劲,反倒叫三叔一家越来越嫌弃他,学业也退步了许多。 如果他没有那些歪心思,把心放在学业上,是不是早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陆邵宗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到时候,你一定要踩着你三叔问‘我敢是不敢?’呸,一个破举人,有甚的了不起!” 陆邵宗好像头次见着他娘面目狰狞的样子,噁心得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的身后,她娘不停地问:“邵宗,娘还没说完呢,你这是要去哪儿?邵宗,我跟你说,不蒸包子争口气,你一定要金榜题名,扬……” 陆邵宗一口气跑出了家,恍恍惚惚地回了桑夏村,去了陆家祠堂。 祠堂里哪有他爹的身影。 陆老大跑了,带着他的小儿子和小星儿。 “没有公验,跑不远!多花些时日,总能你找回来的。”组长安慰陆邵宗,“等风头过来,一定会回来的。” “还回来作甚!”陆大嫂骂道:“带个贱妇回来败坏家族名声么?” “这陆老大越活越没正行。” “把他除族!有个这样的爹,叫我的孩子怎么有脸在外头行走。族长,你可得为我们娘几个做主。” “这已经不是除族的事儿。寡妇婆家要告他拐带良家妇女。”族长巴着烟道:“这事你还得找自明跟人交涉。这举人老爷的面子,他们总要给的。” 陆大嫂为难道:“那个杀千刀才做那缺德事,自明怎么会管他死活,不落井下石就算好。” “不管怎的,总是一家子兄弟,紧要关头,还是会出头的。” “这……” 族长可惜道:“有个罪犯爹,这邵宗邵容可就毁了!” “行!”陆大嫂拍板道:“我不要这张老脸了,去求他,下跪都行。” “娘,你别拿这事烦三叔。”邵宗劝道:“三叔一家正恨爹呢。你就是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过手这没脸的事。况且这爹惹出来的祸事,怎能叫三叔擦屁\\股。” “你少裹乱!”陆大嫂心烦道:“这关系着你们兄弟一生,哪能撂手。可恨你爹,竟一点儿都不为你们着想。今儿,我就跪他求他给他磕头,也要叫他管了这事。你和邵容都是娘的心肝肉,娘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毁了。陆自能这个杀千刀的!” 陆大嫂从族长家出来,直奔县郊塾里去。 第91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7 塾里看门的老头不让进去, 陆大嫂只好去寻老三家的。 “这一家的事儿,闹开了老三就有脸吗?他管是不管?”陆大嫂黑着脸,拍着桌子问道。 婳儿要笑不笑道:“大嫂叫他怎么管?这大哥的风流韵事, 一个做弟弟的怎么好管?况且这有脸没脸, 大家心里都有个谱, 左右赖不到我们头上。我们问心无愧!” 第164页 “问心无愧?”陆大嫂冷笑, 指着婳儿问:“要不是你们把事下套框他,他会颜面尽失,远走他乡?” 婳儿怒了, 拍着床沿道:“饭可以乱吃, 话不能乱讲!我们怎么下套了?合着大哥心思不正抓了现行,还怪我们谨慎了?是不是我们一家就该死, 叫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最好?亏得大嫂还好意思进我们家的门。我要是大嫂, 早就……” 婳儿转而笑道:“算了,夏虫不可以语冰。大嫂请回吧!千言万语只一句:您家的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敢管, 往后别再登门了。” “你, 你这个眼里没人的!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你个忘恩负义的!要没我家老大,自明能考上举人,你能当举人娘子?”陆大嫂坐在屋里大哭道:“你们这些小人, 一个个的一朝得势,就忘了根本……我们天天起早贪黑的,就养了你们这些东西。” 婳儿气笑了,指着陆大嫂道:“我这屋里没死人, 用不着你在这哭丧。这亏欠不亏欠, 分家时说得一清二楚了, 该补偿的也都补偿了, 大嫂还想得寸进尺不?是,自明是比大哥二哥念的书多,花的钱财也多。可多不过县里一个铺子吧?嫂子再拿这事说有意思?陈嫂,请你送送客,再把家里地儿洗了。家里进了这种浑人,脏得很!” “你!”陆大嫂把茶盏往地下一砸,骂道:“你欺人太甚!我要找爹来评评理。” 婳儿无所谓道:“要去尽管去。都多大个人了,说不赢了,没理了,找爹娘来压人。我就再这等着,看爹来是不来。” 陆老头当然不肯来。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生了三个儿子,能靠得住哪个?只靠得住老三。 这老婆子刚惹了祸,他可不敢火上添油。 陆老头劝老大家的道:“你还是消停些吧!你叫我去评理,也要有理可评。这老三家的,话虽厉害些,理却没错的。你何必跟她拗着来?如今老大走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要老三帮衬的时候多了。你这会子跟他们闹僵了,以后可怎么上门?” “如今都指望不上,还敢说以后么?”陆大嫂负气道。 “唉!你怎么就不听劝?”陆老头语重心长道:“老三是个心狠的么?是个没谱的么?他要是个心狠的,会管我们俩老的死活?他要是个没谱的,日子早就叫你们搅散了。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你不必多说了。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陆大嫂晓得老头这指望不上了,哭道:“那官司怎么办?” 陆老头吧嗒着旱菸道:“这事儿,老二老三都不好管。依我看,你出面最好了。人家告老大拐带良家妇女,你也可以告人谋财害命!反正都是没有证据的事。你也带着你娘家哥哥去寡妇族里闹,叫他们把人交出来。” “陆家男人都死绝了么?叫我去闹,叫我娘家人去闹。” 此话一出,陆老头把烟杆一丢,“我陆家男人死绝了,容不得你这尊佛,你给我滚!” 陆大嫂吓得一激灵,往地下一跪,磕头道:“爹,我话赶话,说错了,你大人大量,甭跟我计较。爹,出了这么个事,我个妇道人家,心里怎么好过。您老人家不看谁的面子,也看看孙子孙女的面子上,管管这事。” “唉!都是作孽!”陆老头摸了一把脸,意兴阑珊道:“我怎么就生了那么个东西!” 陆老头回屋,拿了一个荷包给老大家的,“这里头有二十两银子,你拿着走关系也好,找人去闹也罢,我只能尽这点力了。县里的铺子不能关,孩子还小着呢。罢了,自明儿起,我就拼了这条老命,去……” “爹,这事我不同意。”陆自明从屋外进来,“您都这把年纪了,要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大嫂,大哥的事我们无能为力。不过,邵宗和邵容两个的束脩就免了。其他嚼用,有田租铺租,还有大嫂滷肉摊子的收入,也尽够了。” 这事儿,我们是不好管的。” 陆大嫂一听,刺道:“就这点子收入,还不够你家过个年吧?” “够了!老爷们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看看你家做的事,再看看老三家怎么对你们的,你就没点羞愧!自明,你别给免束脩,免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又要出么蛾子。邵宗邵容的束脩我来出。” “爹,这……”陆大嫂心里自有算计。 她晓得老俩口手里头还有银钱。 如今那狗东西走了,他们手里的银钱还不是贴补他们一家子。 钱就那么多,反正都是他家的,管他什么名目。这老三能出一些,她就能多得一些。 这两孩子的束脩一年下来就七八两呢。 她当然想让老三免了。 再者,谁晓得老东西能活多久,这万一,那以后谁给老三束脩? 陆自明如今真不缺这点银子,就道:“那二哥的孩子要也来塾里,我也免了。” “不能开这个头!”陆老头斩钉截铁道。 陆老头心里自有算计。这老大走了,家里就几个孩子。他这婆娘要没人看着,招了野男人回来,这才是毁家灭门的祸患。 “老大家出了这事,我不能看着不管。孩子们还小,往后嫁娶都是个事,不能靠着田租铺租过日子。肉摊子不能丢,这是咱家立足的根本。这老大万一回来了,生意却丢了……自明,爹我这把老骨头闲得慌,要活动活动才好。放心,都知道你孝顺,没人笑话你。老大家的,自明儿开始,我和你娘就住过去,你快回去给收拾屋子。” 第165页 “是,爹。”陆大嫂毕恭毕敬地回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陆自明也不好再去劝他爹,只每月多给了他爹一两银子的月钱。 这手里有钱,心里头不慌。 虽然他晓得这钱是要进老大家的荷包里,也没多计较。 婳儿晓得了,也没多说什么,“他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气的说你嫂子。她把这事儿说给我听,不就是想起你么。”陈嫂很是不愤,“一家子白眼狼,用了人家的没个好不说,还不安好心。” “这不正好替咱家爷扬了名!” “你想得美呢!她会跟别人说?”陈嫂气得要死,咬牙切齿道:“世上怎会有这样不晓得好坏的人!” “别气了!你要气了,不就正着了她的道。她巴不得我跟自明闹呢,我偏不如她的意。况且这一两二两的银子,我也不在意,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哎哟,我的祖宗奶奶,这可不是一两二两的事儿。本就一月二两了,再加一两,就三两了,这一年下来就三十六两,再加上一年三节孝敬的,不差四十两。这都够一两户人家过日子了,都便宜他们,闹不闹心。” 婳儿想得开,“遇上了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儿,没办法的。况且孝敬老人家,本就是应该的。只要不住一个屋子,不要惹我,我就千谢万谢了!” “可恨爷竟不跟你说这事儿。” 婳儿心里一沉,勉强笑道:“他也是惹我不开心。” 陈嫂一听,也没再多说什么,再多说就是挑祸了。 婳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心里一个小人说:“当初你把酿酒方子给了娘家,不也没跟人商量。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另一个小人说:“你后头不是跟他坦白了?你那么大的事儿都跟他说了,他一年十几两银子的事儿还瞒着你呢。可见不怎么信任你。” 那个反驳道:“就是这么点银子,才没必要说。” 另一个不干了,讽刺道:“这是银子的事儿么?这是话事权的事儿!他觉得他家的事儿没必要跟你说。” “那正好,我还不想管呢!” “您就自个儿骗自个儿吧!只要您高兴就好。” 婳儿一甩脑袋,警告自个道:“不能中计,不能中计。” 话是这么说,往后遇着什么事儿,她本想找陆自明商量的,也能赌气作罢,自个儿处理了。 比如说,她娘家嫂子看上邵宗,想把女儿嫁给他。 婳儿就一口拒了,“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不?你也不看看他爹娘什么德行,你就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是我把她往火坑里推么?”周大嫂蛮不讲理道:“她亲姑姑看不上他,就只能往次一等捡了。” “我是看不上她么?我是看不是你们。”婳儿直言不讳道:“自己管不好不说,儿子还不管好。我倒霉,只有这样的哥哥。我家自明也倒霉,只能又这样的小舅子。我儿子还要更倒霉不成?要摊上不知所谓的岳父岳母不说,还要摊上没个正行的小舅子?” “你,你!”周大嫂气得甩袖而去。 婳儿的一腔郁闷,在怼完自家大嫂后一扫而空。 第92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38 其实, 婳儿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这兄嫂再有不是,看在爹娘的份上,也要原谅三分, 更不能殃及小辈。 娘家侄儿都是不成器的, 婳儿看不上眼, 自然不会为他们张罗婚事。 那几个侄女, 她却是打心底里疼惜的。 她怕嫂子气急了,拿侄女的婚事赌气,真把她许给了邵宗, 忙忙去了娘家给嫂子赔罪, “嫂子,我昨儿跟自明拌了几句嘴, 说话不好听, 您别闹。这会儿就来跟你赔罪了。” 周大嫂心里还有气,看也不看一眼,冷笑道:“我可当不起举人娘子赔礼道歉。” “这有什么当不得, 别说是举人娘子了, 就是进士娘子、官夫人,还得叫您一声嫂子。”婳儿端了茶过去,“小妹糊涂, 嘴里胡沁,嫂子原谅则个。” 婆婆在上头看着,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周大嫂吞下这口气, 接过茶道:“一家子人人, 哪有碗不碰着盏儿的, 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小妹小题大做了。” “嫂子不见怪就好。”婳儿问过了大侄女的婚事, 又道:“这湘儿的婚事,我早就给她留意着。那苏二郎的学问是个好的,如今已是秀才了,只是家境贫寒,尚未娶妻。等再过个三四年,怕又是个举人。我私下里已经和自明商量过了。” 当然,陆自明不看好这门婚事婳儿没说。 “比起邵英,苏二郎何止好了一点二点,嫂子还怪我不心疼侄女儿,你说我气不气?这才胡言乱语起来。” 周大嫂这才转了颜色,笑道:“我这也是愁的。你也知道,你大侄儿是个没出息的,又结了那门子亲,我这心里火烧火燎,口里都气火泡了。这湘儿的婚事,怎能不上紧?” “嫂子糊涂!”婳儿凑过去,小声说道:“世安是长子长孙,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这娶了大掌柜的孙女不正好。就是世安不晓事,看在孙女的面上,她家人也不能懈怠。” 第166页 “就怕……” “有嫂子看着,有什么好怕的?” “也是,都是我多心了。这湘儿的事儿,你看能成不?” “那先得问嫂子看不看得上,我才好去苏家问问。” 周大嫂犹疑不决,问:“再过几年,他真能考上举人?” “我又不是主考官,可不敢打这种包票。只是这孩子的学问,真是一等一的好。这凡事都有风险,就看湘儿的命了。” 周大嫂捏了一会儿帕子,还是拿不定主意,问道:“娘,你说呢?” “这苏家,孩子倒都是好的,就是这家境实在不堪。我举业的事儿,学问是一回事儿,这运程也顶顶要紧。别的不说,就说苏夫子,他的学问不好么?一把年纪,还不是沦落到坐馆为生。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儿。你们当爹娘的自个儿想好。我是不敢拿主意的。” 婳儿听这话头,她娘是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的。 私下里,周老娘说:“人人都看你如今风光,忘了你前头的日子。只有我这当娘的,看着你一步步走来,想想都落泪。要是你嫁了伯伦,哪里要受这些苦。” “娘,自明他挺好的。” “他要是个不好的,那就真要了娘的老命了!儿呀,咱们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就图个舒心快意。可你看看你那日子,三天两头的颳风下雨,这就跟挖我的心似的。远的不说,就说……” 婳儿打断道:“娘,苏家人都挺好的,比咱家好多了,更别说陆家。说实话,是咱家配不上他家。况且,女人活在这世道,谁不苦呢。快活的也就在家里这些年,出了门子,就没甚好日子了,只能看开了过。这苏家,也是矮个子里的高个子了。” 周老娘拍着她的手道:“我又何尝不知呢?我就是怕苏家看不咱家,才在你嫂子跟前说那番话。要是你嫂子愿意了,那头不愿意,她要怨你的。” “我若说了,苏家也不会拒绝。” 周老娘嘆气道:“你哥哥侄儿不争气,咱家的好日子不长了。明眼人一看,都不想结这门婚的,况且苏二郎又是个前途无量的。他要真同意了,我倒看轻他几分。” 婳儿见娘说得悽苦,就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别想太多。” 周老娘嘆气道:“再怎么想也是自寻烦恼。娘只有想着你,想着邵英,这心里头才舒坦些。你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别搅合到咱家里头来。你好了,娘这日子才有盼头。” “娘!”婳儿感动得眼眶红红的,“我听你的。嫂子要是愿意,我就去问一声。要不愿意,我口都不开了。” 周老娘叮嘱道:“你这口一开就要落埋怨。自个儿子不愿意的婚事,倒推别人身上了。你嫂子愿意不愿意,你都不要开口,就说人家想晚些定亲结婚。” “那大嫂不会……” “只要你还是举人娘子,她就不敢怎么的。不出十年,咱家就比不上苏家了。婳儿,你万不能趁势压人。” 婳儿乖巧地点头道:“娘,我明白了。湘儿几个的婚事你看着点,别叫大嫂二嫂胡来。” 周老娘虽是为女儿着想,也乐见她把娘家人放心上,一腔愁容也化作了笑脸,“她们是我孙女儿,我岂有不上心的道理。你放心,我早就替她们看好了几个。我不说,就是让你嫂子先撞撞壁,只等她们求我头上来。” 婳儿还是相信周老娘的眼光的,“原来山人自有妙计,是女儿着像了。” 有了周老娘的一番话,周大哥和周大嫂也拿不准主意,偷偷摸摸地去算了一卦后,就拒了这门婚事。 婳儿总算不要得罪人,也不要落埋怨。 只是三年后,周大嫂一家悔青了肠子——苏二郎中举了! 周大嫂说了几回,“当初我真该听你的。你大哥就是个棒槌!我要是听了你的,就是举人的岳母了。小妹,这湄儿的婚事,你可得,唉唉唉,这苏二郎不是还没定亲么,你看湄儿?” “嫂子,这事不成了。早就看准人了,只没定亲,我不好说。” 吃完席,周大嫂失魂落魄地走了。 隔年,苏二郎和陆自明一同春闱。 陆自明高中二甲第三名。 苏二郎落榜,回了私塾教书,并娶了县老爷的闺女。 陆自明把他家住的那座宅子送了他家当贺礼。 陆自明留在了翰林院。陆家举家搬到都中。 在前世,陆自明也是这年上榜,然后带回了一个女人。 自陆自明去赶考,她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她决定,如果他带回了女人。 她到大结局就走。 如果没有,她就跟他好好过一辈子。 好在,陆自明并没有让他失望。 在搬到都中的头晚,陆自明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个儿金榜题名却愁苦不堪。 在一次谢师宴上,他喝醉了,然后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事。 只看到自己在晓得那个女人怀孕之后,欢天喜地。 他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带到满脸病容的妻子面前。 婳儿怎么会成那副样子呢? 第167页 他看到梦里那个自己,在婳儿缠绵病榻之际,还和大舅子商量要将小妾扶正。 他说:“我年近不惑,尚无子息。我总要个嫡子吧?” 大舅子诺诺称是! 尚无子息? 英儿呢?小宝呢?小崽呢? 陆自明发疯似地在屋里找。 他一个都没找到,只听大嫂在屋里算计道:“千防万防,竟防不住外头的小妖精。我就说该给你三弟下药。” “给他下药他们夫妻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 “哼,疑心生暗鬼。他只要对那个不喜,怎么都要找由头埋怨她。老三家的眼看着没命了,那小妖精肚子那个怎么办?这要再出事,老三就该怀疑咱们了。” 陆老大就道:“那你还不陪三弟妹说些好话,也叫她临死前帮我们一把。” 陆大嫂弹弹衣袖,施施然去了,“恭喜弟妹,贺喜弟妹,就快要和邵英团聚了。怎么,不高兴?我劝不要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歹打起精神来,多养几个月,也好有个人给你摔盆不是!” 床上,婳儿看着陆大嫂得意的面容,抓紧了被褥。 等陆大嫂一走,她起了床,把自己收拾一番,去了厨房,把多年前准备的蒙汗药水缸里。 是夜,她把各屋锁上,放了一把火。 陆自明和大舅子去了酒楼,等他回来,家中火光一片。 陆自明撕心裂肺地向婳儿的屋里奔去,房梁砸了下来。 他醒了! 他抱着娘子,心有余悸。 娘子跟他说过很多次这个梦。 他信也不信。 如今却只剩庆幸。 庆幸她还在身边,在做了那样一个梦之后。 也许是摆脱了家里的那一堆人,婳儿在搬去京城后活得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陆自明也比以往更体贴起来。 婳儿没甚烦心事,不两年就把绣艺书整理好了,并找了一家可靠的书局卖了,赚了二百两稿费。 而后的日子里,她就绣花看书带孩子,直至寿终正寝。 邵英在二十岁那年过了院试,二十八岁中举,三十二岁金榜题名。 邵宗在二十五岁过了院试后止步不前,年近古稀才中了举,可惜兴奋太过,痰迷心窍,呜呼哀哉,就这么去了。 除了比不上陆邵英,其实他这一生还不奈。 第四卷 :七十年代有空间 第93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 这些天, 婳儿一直在做准备。 她想穿到《简&mdot;爱》里去。 她想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中,感受一下时代的发展,然后再穿去清朝, 挽狂澜于既倒。 当然, 她晓得自己没有过人的才华, 唯一的金手指是来自将来。 如果她贸贸然穿过去, 说不定会生活得很惨,整日为面包发愁。 婳儿当然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不管穿成谁,她都要做那个时代的大亨, 打下自己的财富王国。 当然, 她还想把这财富带回来。 可她现在才220积分,远远不够买空间。 她只能趁搜集资料的时间做做别的任务。 婳儿拿了一本名为《七十年代学医路》的书躺在摇椅上看了起来。 黑黢黢的江面上飘荡着几艘小船, 伴着两三点渔火显得尤为诡异。赵老三和李老爹蹑手蹑脚地移到船尾, 吃力地把一个坠着石头的麻布袋放入江中,心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婳儿做了一个很沉的梦,梦见自己掉到河里去了。河水从鼻孔耳朵嘴里灌了进来, 又苦又呛。 婳儿奋力挣扎, 脖子却被扯着往下掉。 不知难受了多久,婳儿才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如同置身于白云里, 晕乎乎的。 她在这种晕眩里彻底失了意识,再醒来已来到书中世界。 这个世界的书灵是一个炮灰,主要作用是给女主送空间。 她是一个小姐,被人设计扔下河后穿到来1970年。 随她穿越而来的还有一个空间。 这本来能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好。可惜她行事不秘, 被人举报了, 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 书灵是个娇小姐, 不想回这个世界过苦日子, 又想知道是谁举报了她。 除此之外,她还想报答原主一家,不要像前世一样拖累了他们。 她还想帮助外祖一家,让他们能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过得更好一些。 婳儿通过书灵的记忆和看过的几页书晓得了扔书灵下河的是她奶爹,不过为何要扔她,还是个谜。 这个谜,书灵希望婳儿能够解开。 陌生的屋子里,婳儿床边坐着一风韵犹存的妇人,啜泣着埋怨:“我养你这么大,教你卖蠢了吗?你这不管三七二十下水救人,除了白白没了半条命,又得了什么好处?” 婳儿讷讷不言,委实不好怎么安慰妇人。难道说您闺女这见义勇为的行为是极值得推崇的? 婳儿若这么说,不仅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疑,还有得了便宜卖乖之嫌。 毕竟,她和书灵的灵魂侵占了妇人闺女的身体。 妇人还在絮絮叨,把她闺女救的孩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还把两家人几代的恩怨都扯了个遍。 婳儿无语,端了茶,说:“您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第168页 妇人一噎,嘟囔一句“死丫头”,接过了茶杯。 也许念着闺女身子弱,妇人叨了这么一会儿,喝了水,又蓄满了水,叮嘱了一两句便出去了。 终于安静了,婳儿松了一口气,装别人闺女是很累的,更何况她不太会讲萍城话。幸运的是她只是不太会讲,否则肯定露馅。 婳儿会讲一些萍城话还得益于书灵的记忆。 书灵的娘亲是萍城人。 书灵在战乱中和家人走散后辗转到了萍城,在娘亲送她的陪嫁庄子上暂住了四年,直到家人来信。 她本以为自此可一家团聚,哪想到在去渝城的路上,一梦到异世。 书灵刚穿到异世的那段日子,常常在想——陈宗尧没有接到她,会不会有一丝儿伤心。 当然,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白日梦。 她的先生陈宗尧,不怎么喜爱她。 她和陈宗尧,一个是深深庭院里的旧时女子,一个是留洋归来的yboy,被一句父母之命硬凑在一起,说不出来的勉强。 书灵虽时常被先生的卓越风姿所吸引,又被他冷落漠视所伤。 自从嫁给陈宗尧,每当看到他落寞的样子,她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她的自卑也日益加剧,直至深入骨髓。 她还想过,如果他们就这样分开,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书灵受够了这般离心离德的婚姻,能够回到云英未嫁之时,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她也想找一个人,爱她、敬她,依偎着花前月下,青丝到白发。 再后来,她就被这个时代吓怕了。 生而为人,在哪里都不快活。 她宁愿用生生世世换一世圆满。 婳儿和书灵的灵魂融合后,在这个世界谨言慎行了一旬,稍微了解这家的情况。 这具身体原叫周晓棠,小名婳儿。 这个小名是个神婆取的,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一世平安,否则就是早逝的命! 所以家里的人都不叫她大名,只叫她小名。 周晓棠的爸爸是钢厂工人,妈妈在北桥伞厂上班,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已经嫁人了,弟弟也进了厂,只有她插队下了乡,不过好在就在老家,有亲人看顾。 平日里周晓棠在爷爷奶奶家吃饭,睡在自己家。晓棠家的屋子是她妈没进厂前建的,据说也有一段故事。 话说晓棠妈是一挺会来事的妇人,妯娌婆媳间没少挑拨离间,又喜多吃多占,加上坐不住胎,流了好几个孩子,被家里两老厌弃,赶出家门。 起初晓棠爸没分到房子,两口子只得借了堂叔家一间屋子住了几年,等存了些钱才有了这间小屋,一室一厅,好在是青砖大瓦屋,还搭了三间小小的土砖屋,一作厨房,一作浴室,一作厕所。 晓棠妈这才挺直了腰杆,过上了如意日子。再后来,晓棠爸弄回台缝纫机,又托人把晓棠妈塞进手工合作社学了裁剪手艺,待后来伞厂下乡招工,晓棠妈便因此吃上了国家粮。 因两口子都是职工,不久就分到房,一家人算是进了城。 因为记恨着两老,两口子不到逢年过节轻易不带孩子回家,哪料到还有求两老的一天。 晓棠妈因落了许多孩子,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三个自是当作心肝肉来疼,查德知老二不能留城,要上山下乡,跟要了她命没二样,又哭得晓棠爸也没了魂,两口子鬼使神差地回来跟两老讨主意。 两老这一生五儿三女,一个个含辛茹苦养大,也说得上问心无愧,只有把老三夫妻赶出家门一事,有失偏颇。 当时也是灌了几杯黄汤,又听了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心头火冒上来冲动了,才把他们的家具扔了出去,嚷嚷叫他们滚。 等酒醒了, 悔也晚矣。 老两口一辈子好强,几个孩子也出息,老大老四进了煤矿,老二读书读出去了,老三也进了钢厂,老五虽在乡下,也有门吃饭的手艺,是个木工。 他们老周家在这源中生产队,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只有老三一家子的事,在村里算个笑话。等老三两口子求来,他们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老头子心眼活,晓得这事办成了,老三两口子碍着孩子一年也要多回来几趟,遂左右钻营,寻了些机宜,把孩子弄回了老家,平日里又周多看顾。 果然,两年下来,老三回家了也能和他们老两口多说几句话。 哪能料到平地起风波,出了这许多祸事。 老婆子私下嘀咕:“这老三两口子天天骑两三个钟头的车来来去去的,是怕我们亏待他们闺女吗?我们几时看轻婳儿了?” 婳儿听到这话倒是不好进去了。 晓棠妈昨儿留了两斤桃酥两斤鸡蛋糕给她解馋,她一样拿了一斤给老人送过来,没料到听到这一番口角。 晚上,婳儿听晓棠妈叨完,问道:“您这一天天的,一定要操很多心吧?真是辛苦您了,妈。” 晓棠妈嘴角上翘,道:“你知道就安生点,少叫我操点心。”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您的问题。您看四叔家,一天天多少鸡飞狗跳的事,四婶还整天笑哈哈的。” 晓棠妈一撇嘴,语气轻蔑地说:“那就是一傻子。” “可傻人有傻福呀,您瞅瞅,您和四婶差不多年纪吧?四婶看着就比你年轻许多。” 第169页 晓棠妈不说话,翻个身,背对着婳儿。 翌日,天还没亮,晓棠妈便起床赶回去上班。 可怜天下父母心,婳儿心疼道:“妈,您我早就没事了,您和爸不要再这么一趟趟地回来,安心上班要紧。再说,爷爷奶奶对我挺好的。” 晓棠妈神色一顿,“是不是他们说什么了?” 婳儿也是一怔,道:“说了,说您把孩子看得重,一片慈母心肠,就是奶奶也担心爸会累垮。” 晓棠妈撇嘴道:“惯会装模作样。你就叫她放一百二十个心,累不着他儿子,我们明天就不来了。” “明天你们还是来一趟,我还向那个救我的人当面致谢,明天你们陪我去。” “不用,我和你爸去了,买的东西人家也不收。你二伯建议我们写一封感谢信到人家单位去,但……反正最后没去。” 婳儿皱眉,说:“这是什么主意,还不如送东西。”村里人知道这事就罢了,还扯到人单位去,生怕知道的人不够多吗? 一个未婚女子跟个男人扯在一起是什么好事吗? 第94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 晓棠妈一笑, 道:“果然是我闺女,脑子还算灵光。”她二伯那个糊涂油闷了的东西,鬼晓得安的什么心! 隔天, 她就知道他二伯安的什么心了。 晓棠四叔有一个女儿叫晓菡, 只比晓棠小几个月, 两人关系还算可以。夜黑星稀之时, 晓菡神秘兮兮地跑过来说:“你不知道,二伯说你爸妈傻透了。” 婳儿有点懵,瞪大了眼睛看着晓菡, 示意她往下说。 晓菡笑得有些贼, 揶揄道:“这事跟你有些关系,你好意思听, 我就往下说。” “你说!” “二伯说, 就要把那人救你的事嚷得人尽皆知,把他的人品德行抬得高高的。到时候,再传出你中意他的话, 这人亲也亲了, 摸也摸了,就算假装君子,也得娶你。二伯找人打听, 那人是个医生,家里条还不错……” “恩将仇报?”晓棠怒了,“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若她真这么做,还算个人? “二伯说这话的时候有外在?” “没有。” 幸好!要是传出去了, 她就不要做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怪, 婳儿再出去, 总觉得人人都在挤眉弄眼地看她, 私下里笑话她没脸没皮。她为此很是不自在,躺在床上,摸着铜钱手鍊道:“我要进去。” 剎那间,婳儿真的回到书灵的空间——书灵娘亲送她的陪嫁庄子。 庄子里有栋两进的屋子,婳儿进不去。因为钥匙放到了行李箱里,而行李箱在船上。 婳儿四处摸索,发现她能活动的地方只有书灵陪嫁庄子以内的地方。 庄子并不小,有三座山和两百亩水田,形似下弦月,又因弦边蜿蜒流过一条小溪,故庄子也叫月牙湾。 这偌大的庄子因只有她一人在,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婳儿不禁想要离开。 她说了好几句“我想要离开”都没有回到晓棠家,后来她灵机一动,又摸着铜钱手串说,这才回去。 这手串是书灵外祖母给她娘亲的,传女不传男,书灵出嫁时娘亲给了她。 书灵明明一直戴在手上,不知怎地到了周晓棠手里。 书灵穿过来后,无意间打开了手串里的空间。她利用空间里的物资,各种帮助身边的人,反而惹来了祸事。 书灵死后,这手串就到了这本书的女主手里。 合着这书灵就是给女主送金手指的炮灰。 婳儿可不想当炮灰,怎么也要活到大结局不是。当然,这么宝贝的手串,她也不可能拱手让与他人,女主也不行。 实验了好几次,婳儿发现自个儿可以凭藉这手串在月牙湾和所处之地来去自如。她心底莫名安心起来,搬了梯子爬进月牙湾的宅子里,在影壁的暗格拿了预备钥匙,一间间屋子查看起来,宅子还和书灵离开时一般无二。 她尝试着把宅子里的东西拿出去,竟也可以。 婳儿晓得这个时期物资极其匮乏,人人都穿打补丁的衣裳,糖水都是补品,鸡蛋都是珍稀物件,油都是按两买,盐都是苦的,饭也是不够吃的…… 最烦人的是,她自到了周晓棠的身体,就没好好洗过澡,加上她因那个梦十分怕水,遂换了个工种——养猪,每天下工回来都一身的味儿。 且在周家,冬日里一个星期才许洗一个澡,简直是种折磨。 更叫婳儿想不到的是,每次洗澡就给半桶热水,洗头洗澡都在这里头。婳儿以为用完了还可以舀,结果洗个头就没了,再去倒,周奶奶便不给了,说家里这许多人,不能因她坏了规矩。后来还是晓菡匀了点水给她擦身。 最难以启齿的这时期的女人鲜少穿内衣的,讲究点的也就穿件小衣,不讲究的就真空上阵,羞死个人。 她无比庆幸周晓棠是讲究那一卦的,穿了小背心,聊胜于无。 婳儿烧了满满一锅水,一桶桶倒进浴桶里,美美地泡了个澡,洗了一个头,一身身换上自个的衣服,再扎两个小辫子,对镜端详。 周晓棠这姑娘长得挺标緻的,端得“清丽可爱”四字。 第170页 婳儿就在房里,把书灵放空间里的二十来套衣裳一一换过。这么臭美下来,天已经暗了。 婳儿暗道一声糟糕。 她一下午不知所踪,没去上工也没请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她。 她恋恋不捨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了周晓棠衣裳回去。屋外有人叫着周晓棠的名儿,把门拍得震天响。 婳儿开门,道:“找我?” “嗯,吃饭了。你在里面做什么,叫了你这么久也不应。” 婳儿拿了块桃酥给她,道:“不是很想吃饭。”她想开小灶。周奶奶厨艺是不错,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晓菡不客气地接过桃酥,道:“你下午没去上工,奶奶脸已经很黑了,你再不去吃饭,恐怕要颳风下雨了。” “那我还是去吧!”家以和为贵。 好在婳儿过去奶奶也没说什么,只爷爷嘱咐她身体不好就请个假,还说:“你这样不声不响不见人影,叫队长怎么安排工作?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是眼里没人,下回不能这样了。” 婳儿乖乖答应,回道:“下次不会了。我中午擦洗了下家具,可能蹲久了,站起来就一阵头晕,我摸着床躺下,就这么昏睡过去,还是晓菡叫我才醒。” “这怕是血压低,有兰,你去沖个糖水鸡蛋给晓棠。” 桌子上的孩子都有些眼热,老四老五媳妇还小对一眼神,好像在说:“瞧着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周家五个儿子,有三个在外头,所以早早分了家。本是该各过各的,只老四老五媳妇都要挣工分,周奶奶便在家里帮着带孩子做饭养鸡餵猪。 这两家的工钱两老是不管的,只是茶米油盐等厨房事宜都握在周奶奶手里。这一个锅里吃饭,磕磕碰碰是有的,但便宜更大,倒也相安无事。 婳儿历经几世,只一眼就明了两个婶子的小心思,便说:“谢谢爷爷奶奶,只是我不爱吃糖水鸡蛋,而且我睡一觉起来好了许多。” 婳儿用了半碗饭便下了桌,等所有人都吃完便和晓菡收拾桌子洗碗,这是周奶奶分配下来的家务,哪个小辈都逃不了。 回家的路上,晓菡吐槽:“奶奶待你真好,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糖水鸡蛋,倒是碰见几回她偷偷给堂哥鸡蛋,还嘱咐他们不要给我们看见。” 这真是……重男轻女的事哪个时代也不少见。 婳儿她爸一个公职人员,爷爷奶奶为了要孙子,拍桌子不让她妈流产,还把爸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爸爸本来大好的前程,眼看着要升正科级了…… “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定要待她如珠似宝。”婳儿牵上晓菡的手,“我们左右不了别人如何待我们,我们管好自己如何待他人就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晓菡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婳儿的手。黑夜里,有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人在年少的时候难免受制于人,或亲长或师辈或上司,无论压制你的那个人是谁,想要脱困的路只有一条——不再仰仗依附于他。你要厉害得让他们来仰仗依附你,让他们不敢不能也无从压制你。 婳儿扪心自问,如今的确要仰仗周家人,看人颜色不可避免。也许是因为她和周家人并不是真正的亲人,倒也看得开,况且她已经历经了几辈子,见多了狗屁倒灶的事,早已不会为这些纠结的事耿耿于怀。 不管在那个时代,不管穿成谁,她都不要自怜自艾,她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况且,在这个时代,她还有空间加持。比起这里的许多人,她拥有太多,只要好好经营,谨慎生活,定能让书灵得偿所愿。 这次任务的书灵最佩服的是她的若宁姑姑。 若宁姑姑先是巧舌如簧说服祖母送她入学,再是忍辱负重嫁了不看好的人取得嫁妆,在卧薪尝胆攒够留洋的资费后便出国了。等她学得一身医术,头一件事就是归国离婚。而后,行医经商开医院,活得风生水起。 书灵没有那么大的念想,她只想学得一身本事,让自己不必依附于人,受制于人。 书灵那世不想挣脱不幸的婚姻吗?她想的。 书灵每次看到丈夫死水无澜的眼睛都想离开。可是离开后,她靠什么养活自己? 嫁妆吗?她一无是处,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她不是大姑,没有独自闯荡世间的智慧和勇气。她想找到一种和缓的方法找到出路,找到生命的意义。 她尝试过好几次,给报社写文章,杳无音信;到学校教书,赚的工资还不够给司机付工资;开酒楼,一窍不通亏得只想切腹自尽;最后的最后,她只能告诫自己,你最适合做一个妻子。你看,陈宗尧再不喜欢你,也挑不出你的错。 毕竟,她自出生以来所受的教育,都在教她为男人为家庭为家族而活,那怎么能怪她活不出自己。 她就是傀儡,就是行尸走肉。 如果没有和家人走散,没有在萍城当家做主的那几年,她会安安分分念完自己的台词,懵懵懂懂演完一个深宅妇人该演的戏。 可是,她已尝到了自由的可贵,怎能甘心套上嚼子。 所以,书灵在失散多年后收到先生的信,反而更添惆怅,索性置之不顾。 第171页 月牙湾的进益是相当不错的,先不说两百亩良田收益可观,就说两座山上的樟树林、竹林、茶林、果林,就有五大进项:樟树、竹子可以做家具,竹笋可制烟笋,茶籽可以榨油,茶叶销路也是不愁的,果子不但可以现买也可以做果干、罐头和花果。 当然,这也和外祖家在城里开了百货公司,什么都不愁销路有关。 如果她没有收到先生的信,如果先生没有派人来接她团聚…… 第95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 婳儿也是有一手好绣技的, 可惜在这个时代无弄武之地。 有了书灵的前车之鑑,她也要在这个时代好好学门手艺,让自己立足, 也能更好地接济他人。 唉, 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免不了权利阶层的洗牌。据书灵的记忆, 她外祖一家这次跌得很惨。 书灵外祖一家是萍城数一数二的大资本家, 有矿有工厂有楼有铺子,如今一无所有,一家人不是在劳动改造, 就是下放到马棚去了。 为了完成书灵的愿望, 婳儿肯定是要帮助这一家子的。只是越了解这个时代,婳儿越不敢轻举妄动。 她要是被当成伪装在工农阶级的“坏分子”, 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帮助书灵外祖一家还需从长计议, 婳儿现在能做的,照顾好自己,经营好月牙湾。 油灯下, 婳儿一一列下需要购买的物资:鸡苗、鸭苗、鱼苗…… 婳儿原来的工种是鸭倌, 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沙洲上放鸭。可自她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就憷水,遂求大队长换了个活。 这猪倌的活计相对来说较为轻松,本是给老人和关系户的, 她能得到这工作也颇有曲折。 田源大队有两大姓,上源周姓,下源吴姓,两姓盘桓在此地数百年, 也争斗了数百年, 谁也不愿意落了下乘。 就连猪窝的人事安排都讲究个势均力敌, 拢共四个人, 还两周两吴。 吴家奶奶因为孙女落水一事心有余悸,和儿子媳妇一商量,决定不上工了,回家照顾孩子。 恰恰这时周爷爷又来说换工的事,大队长权衡了一下,就答应了,毕竟周晓棠还是因为救了下源的孩子才落的水。 这样一来,猪窝就有三个姓周的了。这事一说出来,下源人就不干,嘀嘀咕咕就有不好的话。 幸好队长本就姓吴,压得住一部分本家人,又有吴奶奶一家子说好话,也算平了这事。 婳儿这一旷工,别的人还好说,吴大有家的可就有话说了,“这读过书的就是高贵,想不来就不来。我虽没读什么书,也晓得‘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有些人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文秀嫂、明芬婶,你说我讲得有理么?” 文秀没搭理她。 明芬一把年纪了,可不憷她,张嘴就回道:“怎么没理了,你可是队里出了名的明理人,没理也能搅出三分理,三分理能说出七分理,谁敢说你没理。就说晓棠这孩子,多念了几句书,也不晓得碍着谁,就得了个‘高贵’的名头。我也是从旧社会过来,从没看过哪个‘高贵’的人儿会日晒雨淋去沙洲放鸭,会拼死拼活去救人。” 明芬这是念周家老三的情。有一年农忙,她家老头子肾结石发作,卫生所治不了,要去县医院动手术。 她一家子地里扒活的,到了城里头,两眼一抹黑。这老头子凭着介绍信住了院,这陪院的人可不好安排。且不说别的,这没粮票吃饭就是一个大问题,更不要说住宿了,一是没闲钱二是没介绍信。 好在延佑两口子二话没说就拿了她的行李,叫住他们家,又给粮票又借钱,还跟着忙上忙下,才算有了主意。 文秀稍一想,也明了明芬婶子做法,又想着周敬中几个儿子都出息,孙辈更是没话说。 谁没准就有求人的一天,遂附和道:“我瞧那孩子这几天的脸蜡白蜡白的,没准身体没好透,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 文秀嫂不愿意帮人出了头也没落人眼里,当天夜里就来周家闲话,把白日里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奶奶就把这事和婳儿说了,嘱咐她道:“晓棠,去了猪窝好好做事,别落不好在人眼里,咱也不憷他下源人,有什么事就和你明芬奶奶商量,她总是不会害你的。” 婳儿乖乖答应,一到猪窝就甜甜地叫人,又解释了下昨日下午没来的缘由,再拿了几块桃酥出来赔罪,就连吴大有家的都觍着脸来拿。 这件事,到此就算揭过了。到后来,婳儿做事虽不利索,吴大有家的也没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婳儿也渐渐融入这个时代,学说萍城话、学着做周晓棠。 年关将近之时,她和晓菡去买年货。置身于热闹的集市,听着猪叫声、羊叫声和人声,心里很是畅快。 这个时代再不好,也是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时代。 婳儿喜欢这个时代! 这一刻,她特别的轻松,傻兮兮地买这买那,贼兮兮地和人讨价还价。等到散集,晓棠把藏被子里的三十块钱全用光了。 两姐妹都一手一个蛇皮袋,提都提不动,站在路上干瞪眼,“要不叫那个婶子帮我们把世杰叫来?” “那我们还要等两个小时,在寒风凛凛中。” 第172页 “那你还买这么多?”晓菡眉毛一皱,道:“都叫你别买了,还买买买。布票都换了小羊羔,伯母知道了该怎么说?” “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娘才不管这些。” 晓菡眼气得很,唉声嘆气道:“我怎么不是你?” 蓝蓝的天,缓缓的流水,窄窄的乡间小路上,两个穿着花袄子的姑娘,一人怀里抱着只小羊崽,哼着歌悠哉悠哉地回家。 这是多么美好安宁的画面! “笑,还傻笑,今天尽看你傻笑。”说着,晓菡也笑了起来。 王决明自下放到农村,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标緻的、无盐的、勤快的、奸猾的、单纯的,不管什么样的,心里都好像压着一段难以言说的心事。 他想过为什么,许是太多的家庭重男轻女,无以给她们十足的关爱;许是条件太过艰苦,她们不曾有条件愉悦自己;许是她们天生心思细腻……他在这里看过许多过完今天不愁明天的男子,就是不曾见过这般爽朗明快的女子。 直到有个姑娘,摊开双手拦在路口,笑着对他说:“你去哪?能帮我们送下东西去田源大队吗?给一斤鸡蛋糕的。” 要不是青天白日的,他都以为自己是聊斋里的书生——见鬼了。 他仔细一看,是她——他救过的女子。 晓菡凑到晓棠耳边,“就是他救的你。” 啊?!晓棠一阵尴尬,赶紧退开,道:“抱歉,你当我没说过。” “我又不是聋子。你女孩家家的都开口了,怎么也要搭把手。”王决明下车,将蛇皮袋接过来,问:“有什么易碎的吗?有的话拿出来。” 晓菡把瓶瓶罐罐掏了出来,单独放了一个袋子。 王决明把剩下的三个袋子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问:“剩下的提得动吗?” 晓棠把头扭在一边不搭话,晓菡只得说:“提得动,谢谢大哥了,把东西送到上源周敬中家就行了。” 王决明上了车,晓棠才道:“鸡蛋糕等我们回来给你。” 王决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必了,就当我是雷锋。” 婳儿贊道:“小哥风格高尚!”可惜我等凡人不信。 “不高,不高,为人民服务。” “谢您了!” 等人走远了,晓菡感嘆:“他人可真好!真是可惜了,婳儿,你该听二伯的。” “我不听,你可以听呀!”婳儿挤眉弄眼道。 晓菡羞红了脸,跺脚骂道:“你个小蹄子,他救的又不是我。估计要是我,他也不救。” “你这话没意思了。先不说他这人多好。就说你这模样,瞎了眼的才不救呢。” 晓菡有些高兴,问:“我真的好看吗?我妈说我没你好看。” “瞎说!你就是比我黑了一点,矮了一点。一白遮百丑,你要好好捯饬捯饬,不比我差什么。” “真的?你看,我们同一个爷爷奶奶,你妈又是村里一枝花,惹得你爸厂里的姑娘都不要,就要她。你说你能长得差吗?” 晓菡不信,“那还是比不得你。三伯都敢为了三伯母反了爷爷奶奶,我爸就不敢。他可嫌弃我外公了,还一劲儿在我妈面前说。他就不敢说爷爷奶奶。” 晓菡外公是个老兵,以前在学校里做饭,那工资比他们下矿的还多,家里却过得乱七八糟。 至于原因嘛,反正生了三个女儿,也不要起屋做事业,今朝有酒今朝醉,整天胡吃海喝的,家里存款一分都无。 如今退了休,还住在那个土砖房里。 周爸十分鄙视老丈人,经常跟孩子说:“你看看你爷爷,养了八个孩子,还起了青砖大瓦房。你外公才养三个,还把日子过成这样!” “我的天!四叔真真一条好汉!四婶怎么忍得了?” “我妈像我外公,凡事不过心。”晓菡吐槽道:“只要有叶子牌打,天塌下来她都不管。” “四婶真真是个神人!我妈要能学得一分就好了。” 第96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4 回家后, 婳儿把两只小羊羔放到月牙湾里养,对外就称走失了。 婳儿进空间那会儿,月牙湾还是书灵走前的样子, 除了人, 一应生物都在。 竹林里还有二十八只鸡, 溪边的鸭屋里还有三十来只鸭, 猪窝里还留了两头猪,牛圈里还有五头牛。 这是书灵走前卖了一波家畜剩下的,要留给长工过年发福利。 婳儿一个人肯定养不了这么些家畜。 这些日子, 她就去各个供销社转了转, 把存的鸡蛋鸭蛋都买了,鸡鸭也买了一大半。 这一宗就买了八十七块钱。 加上卖给猪场的两头猪的钱, 有两百一十多。 这笔钱婳儿没有自个儿留着, 她打听了书灵外婆家的下落,走了大半夜的路赶过去,把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还在他们家火房里留了些柴米油盐、腊货、腌鱼、布匹、棉被。 婳儿不想跟他们接触, 只能偷偷摸摸的、简单粗暴地把事儿办了。 当然,除了钱,别的东西婳儿没有一股脑全给他们。 月牙湾粮仓里的粮食多得很, 够十来个长工吃一年的,要是都给了,万一露了出来,以他们的身份少不得被斗。 第173页 婳儿只给了四麻布袋稻谷, 大概四五百斤的样子。 其他的东西, 婳儿给的不多。油只给了两罐, 腊货百来斤, 腌鱼两罐,棉布两匹,棉被两条。 剩下的东西,婳儿一个人也吃用不完。 她挑一个家人都不在的时候,放了三罐油、两百来斤腊货,三罐腌鱼、十麻袋稻谷在地窖里。 然后又去了周奶奶房间,放了三匹棉布,四床棉被在衣柜里。 在这前夜,婳儿已经把四头水牛扔生产队牛圈外了。 有了这个新闻,周家人也不会担心是谁放东西到家里诬陷他们偷盗了。 果然,婳儿在家里听不到一点儿多了东西的风声。 她明明看见奶奶下了地窖,后来又把爷爷叫下去了。 看到他们的反映后,婳儿放心下来。 婳儿把空间的家畜清一遍后,就留了十只鸡,五只鸭,一头牛。 这牛是要放出去吃草的。婳儿想,羊也是吃草,就买两只羊一起放也不费什么事儿,就去集上买了两只。 猪虽然卖的钱多,但难伺候,婳儿不想累苦自个儿,果断放弃。 这样一来,婳儿上完工,就只要把点鸡食、鸭食,放放牛羊,别的就不要管了。 前些日子,她真的是累疯了,整个人都黑了一个度,瘦了一圈肉,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回来。 还有,月牙湾的鱼塘她也不打算管了,就让它变成野塘吧,时不时能钓一两条鱼就行。 婳儿最喜欢吃啤酒鱼了,可惜这会子没有啤酒。 婳儿撸起手袖做了个水煮鱼解馋。 “你这鱼哪里来的?”晓菡问她。 婳儿作势要把铲子里的鱼扔锅里,半真半假抱怨道:“吃都堵不住你嘴,问东问西。算了,姐就告诉你,拿糖换的。” 晓菡吞完嘴里的鱼肉咂舌道:“太浪费了,让世刚去钓就成。” “人去丈母娘家卖乖了,哪里见得到人影。” 晓菡就道:“到饭点就回来了。” 婳儿瞭然一笑。 世刚是五叔的大儿子,跟着五叔做木工,最近处了个对象,是个小学老师。 那姑娘志气高,看不上世刚,可惜她娘是个贪财的,五百块彩礼就把女儿卖了。 世刚晓得那姑娘心里不好过,正哄着呢,布呀糖呀不要钱似的往那儿送。奈何丈母娘是个小气的,从来不留饭,常被家人拿来说笑。 “现在就这么着,往后还不得当祖宗供着。”晓菡接过锅铲,接着炒菜,“这还没嫁过来呢,就要这要那的。等真嫁过来了,不定怎么往娘家搬东西。” “我就想不通了。她娘对她也不咋的呀,怎的就这么向着呢?” 晓菡一愣,想了下自个儿要是嫁了会不会往娘家扒拉东西,然后说:“再不好也是自个娘,好歹把她养大了。你是不知道,闹饥荒那会儿,有多少女孩没活下来。活下来了,再丑都有人要,男多女少。况且她又是个有工作的。她娘要是不贪财,准能嫁去城里。” “她这是嫌世刚是个乡下人喽?” “换了你,你愿意?你看看知青点的那些姑娘,有几个会嫁到这里?不说他们,就说你,你要是敢在这里找,你看看伯母不打断你的腿。” 婳儿一想也是,别的倒罢了,就一条,农村户口的人家,家里的孩子只能有一个孩子可以上高中大学,其他初中封顶。 只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上升的途径太艰难了。 婳儿感嘆道:“这天下的娘,可真是千差万别。” 晓菡没想到教育这点,只觉得干农活太苦,又转口风道:“她娘对她也不算差。她有工作,也用不着下地,嫁城里嫁乡下没什么区别。况且五叔家这条件,比城里差什么。那姑娘一说要房子,五叔就给世刚起了屋。好傢伙,一熘的青砖大瓦房。我娘说,爷爷奶奶肯定帮衬了。” 婳儿无所谓道:“他们自个儿的钱,爱给谁给谁,不碍着谁。” “我爸妈就这么一说。”晓菡解释道:“他们有没有意见我是不知道。反正爷爷奶奶再有钱也落不到我们这些当孙女的身上,我是无所谓的。” 这一点婳儿十分贊同! 倒了饭点,世刚果然准时回来了,愁眉苦脸的,吃饭跟吃药似的。 周爷爷把筷子桌上一撘,骂道:“不爱吃别吃,什么德行!” “那边又有事儿了?”周奶奶幽幽问道。 世刚烦躁地扒了几口饭,才鼓起勇气道:“她们家要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 周爷爷怒道:“就他们家事多,这门婚事不要也罢,去把彩礼钱要回来。” “爷爷!”世刚是真看上那姑娘了,怎么肯。 周奶奶轻轻踢了下周爷爷,缓和道:“你别兴兴道道的,好歹问清楚了?这七十二条腿没话说,你爷俩就是木匠,又新建了房子,打一套家具是应该的。今晚上就去队上买木料。这三转一响,自行车你有,手錶你也有,这就差个缝纫机和收音机了。这个叫你叔叔伯伯,兄弟姐妹走走关系也能弄来。你愁个什么?” 周世刚说不出口,憋红了脸,她,她……她个半天才说清楚,“她兄弟要结婚。他们家要加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做彩礼。” 第174页 “真tm不要脸!”婳儿心想。 周爷爷心头火起,腾地起身道:“这亲别结了!一家子什么人?” “你这是往哪里去呀?”周奶奶起身拦道:“这事还得看老五怎么说。” 周老五问儿子,“你觉着这门亲还要不要?” 周世刚低着头不说话。 周老五不跟他磨叽,也起身道:“爹,我跟你去把亲退了,把彩礼要回来。真把他家女儿当天仙了,长得还不如晓菡呢。” 周世刚急了,连忙拦道:“爹,爷爷,你们别这样。我,我是真的稀罕她。你们帮我想想法子。” “要娶你自个想办法去娶。”周老五指着儿子骂道:“你个球样!这样的女人娶回来,你供得起!” 老五家的生了三个女儿,才的这么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忙忙地把自家的打算说出来,劝道:“孩子他爹,可不敢这么说。咱世刚心里有底呢,才不会让人那捏住呢。你想想,那姑娘有工作,几年就把这些东西的钱赚回来,不亏的。世刚,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吴世刚只怕老爹去退婚,慌忙道:“我就是这意思。” 周老五不听他们忽悠,问妻子:“你的钱,我几时要了?家里养孩子,我几时用你的钱了?我都不用女人的钱。我儿子还打媳妇钱财的主意不是……” 吴世刚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就横道:“这个媳妇我娶定了。” 周老五也硬气,“这门婚,我退定了。” 几个人僵持在堂屋里,周奶奶出来劝道:“世刚呀,你听你爷爷的,让他们去说。加彩礼的事儿,自古以来都少见。他们没理的,就是想探探咱家的底线。你由着你爸他们去,这婚准退不了。” 周老四也附和道:“你对象娘肯定捨不得那五百彩礼。你要是真想和那姑娘过日子,就让我们去闹一场,让他们知道咱家也不是傻的。若你就这么依着他们,往后你们家都要叫她娘家搬空了,还怎么过日子?” 周世刚闻言松开手,“你们别真把婚退了。” 婳儿心想:退了更好! “你觉得这婚能退成吗?”收拾完灶里的事儿,晓菡问婳儿。 “不好说。人家都狮子大开口了,肯定有资本。”婳儿隐晦道。 “你是说‘挟天子以令诸侯’?” 婳儿由衷贊道:“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这是真糟心。他们怎么敢?唉,他们就是欺负五叔家就一个儿子。换你家,不,你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要换了我家,我爹才不稀罕孙子孙女。我大哥二哥都有儿有女了。等我三个结婚了……唉,我三哥早就想结婚了,可怜没档期。共一个爷爷的不能同年结婚,这什么破规矩。我算一算,加上咱们,爷爷有十六个孙子孙女,加上八个外孙外孙女,就有二十四个。这几年结婚的又多。唉,你说咱爷爷奶奶的存款是不是掏光了?咱们排在后面的真倒霉!” 婳儿出主意道:“那你晚几年结婚,等爷爷奶奶存一笔钱再谈对象。” “你又胡说什么。唉,那人给你带东西回来,你谢人家了没?” “他不是不要么!”婳儿光棍道。 “你这人真是!” 两头猪也卖给了猪场, 第97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5 周世刚的婚事最终没退成。 周家本来打算啥都不再加的, 可惜有个猪队友,家里风都不透。 周爷爷、周老四和周老五原本挺硬气的,被人猛不丁地扔了个雷, 又说不出龌龊话, 最后不得不退一步, 加了七十二条腿的彩礼。 婚礼定在来年元月十六。 其实有两个好日子的, 一个初五,一个十六。初五的话,一家子人大半都在, 十六在外地的都回了, 婚礼肯定没那么热闹气派。 周爷爷气狠了,就定在了十六, 且放了话, 说国家在奋斗时期,大家要把精力用在建设祖国上,没必要搞那些虚的, 婚礼简单些就好, 把一众孙辈都辞了,只叫儿子们有空就回来喝周世刚的喜酒。 原本要用在婚礼上的东西,也分给儿子和已经成家的孙辈。家里就留了一头猪。 婳儿留意了一下, 她偷偷留的东西基本都分了,就剩四床棉被没拿出来。 结婚那天,婳儿去新房里看了下。有一床像是她留下来的,一床是周奶奶早就准备好的, 另外两床估计是五神准备的。 新娘子除了一个人, 什么嫁妆都没带。 她娘家还有话说, 嫌婚礼太寒酸! 新娘妈说:“我大姑子也是你们队的, 这世杰、世安、世忠的婚礼也是来过的,可不是今儿这个样!你们这不是看轻人。” 周奶奶堵道:“穷,婚礼的钱都添在彩礼上了。这也是应该的,你闺女本事,买一送一。我们也不能叫你们真送!”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往新娘那瞧。 新娘当即就红了眼眶。 新娘妈也闹了个没脸。她没想到人都到周家了,他们倒把这事捅出来了。 以前,她可逢人就说,是人看得起姑娘,才一道道地加彩礼。 “真当咱们是软柿子!往前不说,是世刚也有错,怕闹出来对他影响不好。这会子人都娶回来了,还怕她闹?”周奶奶藉机教导孙女:“女孩家家的,要知道自重。这再好的姑娘,一旦把自个儿当筹码,也就是个价高价低的事了。” 第175页 家里没成婚的大姑娘也就婳儿和晓菡,俩人齐齐应道:“我们不会的。” 周奶奶又跟儿媳妇说:“孩子们大了,她们自个儿谈的,你们要把关。你们请人介绍的,不要一个劲地盯着钱财家世,要看人品才干。咱们家也算有头有脸了,可不兴卖闺女。” 晓棠娘和晓菡娘见老人家不喜欢新娘子,心里由衷欢快,一个赶一个地表决心。 晓棠娘说:“我不图别的,就图人好。只要人好,他给的彩礼我都让婳儿带回去。” 晓菡娘说:“晓菡的婚事我都听娘的,娘说要的我才点头的。” 周奶奶摆手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人是你们生的,你们多疼一些就是。” 十七早上,周世刚和新娘没来吃早饭。 婳儿和晓菡去叫,人家已经在吃了。 周世刚破天荒地煮了粥! “你老人家原来会做饭呀?”婳儿调侃道。 周世刚挠挠头,憨憨一笑。 新娘子说:“我们年纪轻轻的,没道理叫老人家伺候我们。这做两个人的饭也不费什么事,往后就不过去。” 晓菡鞠躬道:“我替爷爷奶奶感谢你们的孝心。” 婳儿也道:“世刚哥真叫我刮目相看,真乃我辈楷模。” 她们回去一说,周爷爷周奶奶无话可说。 周老四和他媳妇却有想法。 这世刚两口子是踩着伯父伯母替自个儿扬名呢! “他们连自个爹娘都踩呢!也不知道被儿子打脸的滋味如何?”老四家的幸灾乐祸。 周老五两口子没办法,只能跟周家老两口说:“爹娘已经帮我们够多了。如今孩子都大了,你们也老了,我们不能再这么赖下去,以后我们就自己起灶吃饭了。爹,娘,你们以后也不要做饭了,就来我们这边吃就是。” 周爷爷给老五面子,顺坡下驴道:“你们事多着呢,就不要管我们老两口了。以前那么多人的饭都做了,还怕做不了自个儿的。” 当天晚饭,周奶奶炒了几个硬菜,且把周世刚夫妻俩叫了过来,吃饭前就道:“这算是咱家的分伙饭。吃了这餐,往后就各吃各的,各过各的。婳儿一个人,开伙不划算,还是跟着我们一头吃。你们没意见吧?” 周老四也劝俩老吃轮中,俩老不答应。 饭后,周爷爷把去年分的粮食划拉清楚,分给了他们,“今年的任务猪你们自个儿养,我们俩老就享享清福了。” 往年,周奶奶都会养三头猪,两头是任务猪,国家规定了一家要交一头,交一头后拿了票可以宰杀一头自食自吃。 周爷爷和周奶奶都是城市户口,有粮本的,每月去粮管所领粮食就成,也不必交任务猪。当然,他们在乡下也没房子,没自留菜地。 现在住的房子是周爷爷一个兄弟只有两个女儿。他兄弟死后,周爷爷就从侄女手里把房子买了下来推翻重建。 原先吃的菜是老四、老五家的菜地的。这么一分开粮食倒还好,菜总不能骑一个小时车跑去城里买吧。 晓菡就道:“村里给知青点分了菜地,我的并在家里了。婳儿也有一块的,以前家里菜够吃,她就给同学种了。” “我这就去要回来。” 周奶奶叮嘱道:“你好好跟同学说,别吵架。” 婳儿把家里的情况跟领头同学陈军说了一下,“往后家里就指着我这两分菜地了。你早点把地里的菜吃完,我们好趁着春天种菜。” 陈军有些不乐意,“地里的菜还能吃两个月呢。” “你们好几个人一起吃,先吃这块地的菜就是了。你们四五个人,一个月就吃完了。我们正好种菜。” “当初不是说不要么?现在怎么就变卦了。” 婳儿反驳道:“我又没说把地给你们,只是让你们先种着,还种出根来了。当初,当初,当初你还信誓旦旦要靠北大呢,怎么这会到乡下种地了?” “怎么?你这话是说种地不好么?农村的广阔天地是……” 婳儿打断道:“你耳朵瞎了吧?我说种地不好了么?你逻辑被狗吃了么?我是说你现在做的事跟当初的志向不同。我现在要回菜地也是家里跟当初的情况不同。你这人是不是就想多吃多占?” 陈军脸一拉,严肃道:“你别胡说。你要菜地就拿回去。” 婳儿不跟他多磨叽,只说道:“一个月后,我们就要翻那块菜地了。” 回家后,婳儿就进了空间,把月牙湾地里的芥菜、白菜、萝蔔都拔了大半,晒的晒腌的腌,要不就晒了再腌,等莴苣、花菜、小白菜、菠菜、蒜苗都吃得差不多了,正是暖春。 婳儿琢磨着三个人两分菜地不够,就在空间里翻了半亩地。 等月牙湾下了雨,婳儿就把寻来的冬瓜、南瓜、苦瓜、丝瓜、豌豆、豇豆、辣椒种子拣好的挑出来,然后用小铁锹在菜地挖了许多间隔五厘米的小洞,把种子一粒粒播下去。 等播完了菜种,婳儿顺便割了一蔸芥菜。 自分伙后,周奶奶闲着无事,就去生产队的猪栏那里看她剁猪草,发现她慢得一要死后,就把这活接过来。 第176页 周奶奶又和明芬、文秀有话说,就整天地待在那里。婳儿就只要打些猪草过去就是。 婳儿轻松了许多,就把家里做饭的活计接了过来。 婳儿打算做一道腌芥菜,这是一个常德妹子亲授的家乡菜。 芥菜叶子剥下来洗净,用水焯过后剁碎,放油烟炒熟趁热装罐盖紧,在常温下腌个一天就有了风味,微酸。腌芥菜可以放辣椒炒来吃,也可以打汤,又酸又呛,回味无穷。 至于菜头,炒腊肉或腊肠都行。 这芥菜汤要等明天才有的吃,婳儿就从把菜头削了切片。先把腊肉炸出油,然后放菜头去炒,出锅放点辣椒,香得叫人流口水。 炒完这个才,婳儿再炒了个韭黄炒鸡蛋。 韭黄是她种在自家火房里过了明路的。婳儿常年把火房的门锁着,这个只有周爷爷和周奶奶知道。 炒了两个菜。婳儿就着手做汤。 她把已经煮好剥皮切块的芋头,放米汤去熬,起锅前放大蒜辣椒,香滑下饭,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吃。 踩着饭点,那个不想让老人伺候的堂哥出现了,“婳儿,我远远就闻着好香,你炒的什么菜?” “芋头汤。” “这个好,哥最喜欢吃了。”周世刚一本正经道:“好久没尝婳儿的手艺了,给哥来一碗,我看进步没有。” 周爷爷从房里慢悠悠道:“好不好的,都是给我和你奶奶做的,也不要你评定。别的不说,就说你妹妹这份孝心,她做什么我和你奶都觉着好吃。这都吃饭的点了,你四处乱逛做什么?还不回家吃饭。” 周世刚吃了,早上喝粥,中午喝粥,晚上还是喝粥。每次喝粥不是就酸萝蔔就是吃涝菜。 这个“涝菜”是一道萍城特色菜,可以用芥菜、白菜、包菜、萝蔔等菜叶子焯好后剁碎,再放油、盐、辣椒、扣肉一起炒,吃起来既有肉的味又有菜的脆,荤素搭配满口留香。 可这个时候,哪来那么多油呀肉呀,就是盐也是粗盐,炒出来的菜苦中带涩。这“涝菜”少了油,炒出来黄不拉几的,和猪食没什么区别。 周世刚吃了近一个月的涝菜,吃得脸都蜡黄蜡黄的。 第98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6 婳儿晓得爷爷嘴上厉害, 心里还是疼孙子的,也不好落堂哥面子,就盛了一碗芋头汤给他, “爷爷奶奶疼我, 我做得不好吃也说好吃, 还是要请堂哥尝尝。” 周世刚被爷爷训了一顿, 吞着口水闷闷道:“我已经吃过了,刚跟你开玩笑的。” “管你吃没吃。我都盛好了,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往后可别再吃我做得饭菜。” 周世刚听了, 面色好了许多,自得道:“妹妹这话, 做哥哥的不吃倒不好了。” 周爷爷哼了一声, 没再说话。 等他喝完了汤,周奶奶又去给他盛了一碗饭,自己就吃了一揪揪。 婳儿三下五除二就汤吃了一碗饭, 没再盛第二碗, 赶紧去厨房煮了个鸡蛋面。 “我记得奶奶给他们分了六斤腊肉来着,怎么的一个月不到就馋成这个样子了?”婳儿跟晓菡嘀咕道。 “你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咱那位新堂嫂‘精明’着呢, 什么好东西都划拉到娘家去了。别说堂哥了,就是她自己,怀着个孩子还不是整天喝粥,搞得跟咱家虐待她似的。” 婳儿耸肩表示无法理解, 感嘆道:“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你说堂哥好好个人, 怎么看上这个人。” “图人家有文化。” 好吧, 这个时候,高中毕业算是有文化了。 晓菡继续吐槽道:“自己是个榆木脑袋,读不进去书,就特崇拜知识分子。” “咱们家知识分子不够多?爷爷奶奶生了八个孩子,除了我家,谁家没个把大学生。” 晓菡嬉笑道:“自家酒菜不觉香。我估计吧,定是四婶在他跟前念叨多了,自己又没办法,就只能娶个有文化的补补。” “这读书一是为了前途,二是为了明事理。我看,他家那位只读了一半。” “谁说不是。反正我不喜欢她,她嫁过来后都没跟她说过十句话。” 婳儿也不想跟这种人交往,自是没什么接触。 她只是不能理解,“五婶就由着她这么搬?” “忍着呢!”晓菡凑到婳儿耳根前小声说:“五婶要骂的,被五叔拦住了,说是等孩子生下来后再收拾她。五叔说,如今是可以离婚的,花了恁多彩礼,要是就让她这么走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的不说,孩子总是要留下一个。” 婳儿活了几辈子,又受教了。 晓菡继续嘀咕道:“五叔还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他让五婶什么都别管,由着她去,总有一天周世刚会受不了。等那时候,闹的人就不是他们,而是周世刚了。这样,也不会坏了母子情分。” 果然,不等一个月,周世刚就跟他的天仙闹了起来。 天仙看周家人不说她,更加有恃无恐,一趟趟往娘家运东西,粮食肉菜且不说,家里的缝纫机也给搬来回去。 有什么办法呢,她弟弟未过门的媳妇就是要呀。 第177页 缝纫机运回去没到一周,人家又要收音机了。 这个天仙有点捨不得,她要听广播,跟紧国家形势。 可老娘在跟前一哭,“闺女呀,咱家那么多个孩子,就你读了高中,你可得扒拉下弟弟妹妹……” 天仙一想,是这个理,不就是个收音机么,比起正式工作算什么,给! 收音机给了不到一个星期,弟妹又看上她手腕上亮晶晶的梅花手錶。 这是周世刚花光了私房钱买给她的。 天仙喜欢得很,不想给。 天仙娘就说:“你有工作,几个月的工资就能买一块。你弟妹在地里刨食,几年都挣不来一块,给她又怎么了。” 天仙一想,还是有理,那就给吧。 这手錶给了没几天,她弟又看上周世刚的自行车了。 这自行车就是男人的永远如花似玉的情人。 天仙这个饿了周世刚一个多月的正房跟情人一比,就比成豆腐渣了。 天仙自以为拿住了周世刚,又见给了几个大件,周家人都不吭声,问也没问就把自行车给了弟弟。 周世刚回家一看,车没了,立马问了天仙。 天仙心里打鼓,嘴上却道:“我弟弟看上了,骑了回去。这小舅子看上你一点子东西,你总不能小气吧!” “我小气!我tm还小气。”周世刚气死了,胡言乱语道:“你大方,你怎么不把我打包送你妹妹呢?” 话这么一说,事儿就出来了。 这天仙是何等厉害角色,立马抓住把柄道:“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你满肚子男盗女娼!我要去揭发你。” 周世刚一听就怕了,服软道:“是我说错了,这车给就给了,给小舅子一点子东西不是很应该的嘛!” 天仙喜笑颜开。 周世刚心里却恨上了。 周老五冷眼旁观,在儿子来家诉苦后,还劝道:“媳妇儿是你巴心巴肝地娶回来的。如今孩子也有了,你还要怎样?你还想退货不成?这‘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她有不是的地方,你慢慢教她就是。 ” 周世刚有苦无处诉,整个人落落寡合,不知怎的,就和邻村一善解人意的寡妇互诉衷肠,情意渐生。 这结婚不到一年,孩子都没落地,就整日的不落家,回了家也没一句话。 天仙原是不太看得上周世刚的。可就这么她看不上的人,也从手心熘走了,怎能甘心? 她不信自个儿还比不上个寡妇,就卯足了劲对周世刚好。 可冷了的心肠是那么容易暖和过来的么? 她急得没有法子,又不想离婚,虽然她看不上这个老公,可是心里还存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套。 天仙想从周老五夫妻处下手,人家也不买帐。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就跟自个娘去商量。 哪里想到她娘是个浑不懔。 她可不怕女儿离婚,离了正好再卖一回。 她让女儿读书,就是等着她攀上个好人家呢。 如今晓得了这桩秘事,少不得去威胁周世刚,说是不给钱就去举报他搞破鞋。 周世刚也不怕了,无赖道:“捉贼捉赃,捉姦那双,你说我搞破鞋,你有证据么?” 这么一来,周世刚更恨天仙了。 他这会儿是真喜欢上了寡妇,为着她好,忍了几个月不见面。 等天仙孩子一生,他就跟人闹着要离婚。 天仙在周家人心尽失,没谁拦着他,由着去闹。 最终婚还是离成了,彩礼和天仙运回去的东西却是打了水漂。 这婚一离,周世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寡妇领了证。 这寡妇就是原文的女主,姓许名琼,是个高歌猛进一路开挂的人物。 这许琼是地主的女儿,陪好友相亲时,阴差阳错被军官看上了。 那军官也是个犟脾气,死活要娶她,结果被发配边疆,在战斗中牺牲了。 有了这么一出,婆家肯定不待见她。 本来她就可以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的,无奈有了遗腹子,只得生了下来,并留在婆家。 这有了孩子,再嫁就不容易,虽然她有了烈属的身份。 况且一般人她也看不上。 这左挑右选,就选中了周世刚。 她也不是选中了周世刚。 她是选中了周世刚身后的那一串亲戚。 她早就打听过了,周世刚的长辈虽大多是工人,但他的堂兄弟、堂姐妹、表兄弟、表姐妹里面不凡干部身份的。 大树底下好乘凉。 嫁给了周世刚,往后好处多着呢。 婳儿无语望天,走了个不明事理的,又来个居心叵测的。 在不久后,大队就要选人去卫生所学习,学习后成绩好的可以留在卫生所,再差的也能回来当个赤脚医生。 周家打通早已打通关系,弄到了一个名额。 可是家里有两个人合适——她和晓菡。 前世,书灵和晓菡都以为这是摆脱命运的唯一机会,互不相让,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许琼。 当然,在书里,许琼没有做手脚,就是这么的幸运。 这会子,婳儿和晓菡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她不想姐妹俩反目成仇,更知道以后会恢复高考,就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我现在的活儿也不累,又有奶奶帮衬我。这个机会难得,就给晓菡吧。” 第178页 “孩子,你们都是我孙女,你们谁去我都高兴。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儿,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既然是关乎一辈子的事,虽说抓阄公平,可是不中的那个人免不了失落,埋怨命运的不公,更会对好运气的那个羡慕妒忌恨。我虽和晓菡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十分说得来。我很珍惜这份亲情,不想姐妹成仇。况且,我是姐姐,理应爱护妹妹,我是心甘情愿让给她的。” 周爷爷活了七十多个年头,见多了兄弟姐妹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反眼不识。 他见孙女年纪不大就懂得谦让,又怪她太年轻不晓事,心里又软得厉害,劝道:“你还是要和你爹娘商量的。” 事关前途,他爹娘肯定不会同意想让。 婳儿摇头道:“我娘要是晓得了,这事就不好办了。爷爷,赶紧把决定吧,夜长梦多。我今年就满二十岁了,我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 周奶奶感嘆道:“你一点都不想你娘生的。要是她能有你……唉,她再不好也给我们生了个好孙女。看着你,我都不想跟她计较了。”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周爷爷瞪眼道:“往事不咎。那会子,也是我做得过了。” 第99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7 周爷爷的爹娶了两个妻子, 头一个难产去了,后面又娶了一个。 他是后头那个生的。 他九岁的时候,爹娘都去世了, 哥嫂不愿意养他, 十岁的时候就把他赶出去讨生活。 他在外头兜兜转转, 饿过、冷过, 差点被人打死过。 还是周奶奶的爹看他可怜,收他在店里打杂。 后头兵荒马乱,周奶奶家的店没了, 爹也没了, 家里就剩她和妹妹。 周爷爷为了养活她们,一咬牙就进了煤场, 下了井。 有一次炸药没埋好, 出了事故,进去的三十个人,就出来两个。他就是其中之一。 在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 他不止一次在想, 如果哥嫂不那么嫌弃他,能养他长大。 其实他在家里没吃白食,家里地里能干的活儿都干了。 后来, 他回家建了村里第一座青砖大瓦房,他哥还来挖墙脚。 再后来,老三娶了个的媳妇儿,唆使老三把工资都握在自个儿手里, 不要给他们, 不要给弟弟妹妹买东西。 老三多好的一个人, 就被她这么给教坏了。 他心里一肚子火, 当下就把老三一家的东西都丢了出去。 而后,他们父子相见不相识,有近十年没说过话。 周爷爷做梦都想子女之间亲亲热热的,你谦我让的。可历经沧桑的他又知道这不可能。 他没想到,自己想了一辈子的事,能在孙女身上看到。 他问晓菡:“你的意思呢?” 晓菡往右边移了一步,避开她妈捅过来的手,说:“我比婳儿小,以后还有机会。这个机会就让给她吧。” “小什么小!小五个月算小么?”老四家的嚷道:“你姐姐一片好心让着你,你反倒不领情。这死孩子,还不谢谢你姐姐。” “妈!你别管我,我今年也二十岁了,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翅膀硬了不听话是不是?” 周爷爷假咳道:“二十岁不小了,你娘那会儿,都生俩孩子了。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别叨叨个没停。这样,我们都不要说话,让她们姐妹自个儿回房商量。一个小时后,我就去队里。” 婳儿和晓菡一起坐在窗前,拉着小手说话。 晓菡劝婳儿:“你不是一直想回城么?卫生所虽然不在城里,好歹在公社附近。那里有供销社,买东西方便,还有食堂,听说里面的伙食顶顶好。最重要的是那里通电了,如果你能留在卫生所,就能住宿舍,晚上就可以看书了。你那么喜欢看书……” 婳儿才不要住宿舍!宿舍那么多人,怎么进空间? 婳儿摇头道:“留卫生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怎么就确定我能留下来呢?万一回大队当赤脚医生,要干农活不说,还得到处跑给人治病,有时候大半夜都要爬起来。”婳儿撇嘴嫌弃道:“还不如我现在的活儿轻松呢。你也知道,现在奶奶帮着我,我每天轻松的很,有的时间看书,你就别推辞了。” 晓菡不肯,“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留下来的,我就不一定了。我去不划算,还是你去吧。” “这种事真说不准,没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听我的话,就你去。” “我,我是想去。可是,你真的不介意么?” 婳儿坚定道:“不介意。你觉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么?我跟你说句悄悄话,你谁也别说。我觉着总有一天会恢复高考。我一直在等那天。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学了什么,可以回家告诉我。没准下次选人的时候,我就有机会了。你说呢?” “真的能恢复高考吗?” “你觉得是拖拉机耕田快,还是牛耕田快?” “拖拉机!” “你觉得大字不识的人能发明拖拉机吗?” 晓菡摇头!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国家要发展,就要大力发展科技。科技的进步离不开人才。总有一天,国家要恢复高考。我觉得那日子不远了。” 第179页 “真的吗?” “真的。你就是去了卫生所,也要经常复习功课,如果你不想一直当个小护士的话。” 晓菡点头道:“我听你的。” 晓棠妈——秦慧兰女士这几天都脑袋空空的,总觉得有大事发生,骑个坤车都差点骑湖里去了,把同行的人吓个半死。 同行的老刘说她:“你别女儿没出事,自个儿到出事了。别想那么多,实在不行就把孩子接回来。这老人家带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秦慧兰钟意,忍不住抱怨,“你以前也是见过我家老二的,多白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这才放乡下几年,黑得跟块炭似的,哪里像个城里的姑娘。前些日子跟老大站一块,哪里像亲姐妹。去年年尾,孩子出了事儿,我也想着把孩子接回来,我们省吃俭用的,总能养活她。街道处来找麻烦,我也不憷。可前些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老陆家的孩子,好好一大小伙,说没就没了,一身血地抬回来,死了也白死。你说多好一小伙子,以前见了我和老周,叔叔阿姨地叫,可惜了。我只要一想到这事,心里就揪得慌。如今形势好了些,也不敢敢把她接回来。那丫头,就是个人来疯。可放到乡下吧,我又管不到。我真是伤透了脑筋。” 老刘深表同感,嘆气道:“我每天早上一看到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就提心弔胆,生怕他们出点什么事。可这些孩子,一个个死犟,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眼里哪有我们父母。我们难道会害他们?” 秦慧兰听这么一说,又想着孩子在乡下的好,熄了接孩子回家的心。 可她回家一看,孩子已经回来了,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你在乡下有帮着爷爷奶奶做饭吗?” 婳儿心里一咯噔,偷偷打量秦同志的脸色,心想:她这意思是怪爷爷奶奶让我做饭?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婳儿把准了脉,就说:“饭倒是不常做,不过奶奶做饭的时候,我喜欢在旁边看,帮着洗洗菜什么的。这看多了,也就学会了。” 秦慧兰“唔”了一声没再言语,婳儿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晓棠爸回来了,倒是好好夸了婳儿一番。 等到了晚上,秦同志来找婳儿谈心,问她想不想回来,又说她回来了好歹能帮她做做饭。 婳儿一口回绝,“我回来还不让人批死。还有,我心情好,偶尔做一顿饭也就算了,谁要天天做饭!敢情您生一女儿就是给您做饭的?” 秦慧兰这才笑了,点着婳儿的额头笑骂:“我生你养你一回,还不能吃你一顿饭?” 婳儿明白秦慧兰的意思,不过是怕二老磋磨女儿。这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乏一片慈母心。 婳儿笑嘻嘻道:“我要回来了,还不得天天得做饭,这是一两顿的事?您要没时间做饭就去吃食堂。您上一天班也挺累的,老周同志会理解吧?” “他理解就不会嚷嚷着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了。”不过她也实在捨不得他累了一天,连一顿好的也见不着。 这夫妻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掰扯得清,婳儿捡了自己能做的说,答应队里批准了,就常回来给周爸周妈做饭,让他们真真正正地放个假。 秦慧兰笑着说好,说要带婳儿去扯块布做新衣裳。 这年头布票太难得了,通常是大的穿了小的穿,没有给小的做新衣裳的理。婳儿空间里有十来箱衣服,哪里还在乎这身衣服,推辞着不要,“我正在长个儿,今年做的明年就不能穿了,你还是给自个儿做吧,我穿姐姐的就行。” 秦慧兰只记得小女儿淘,没料到一转眼的功夫,小闺女就晓得体谅人了。她又欣慰又心酸,“要是能时时看着你就好了。” “看我什么?看我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娘,我要是回来住上一个月,你保准要嫌弃我。这远香近臭,为了咱们的母女之情,还是远着些吧!” “你这死孩子,回来就是气我的。” 秦慧兰如今看自个儿孩子,除了黑、瘦,哪里都好。她心里倒真心感激公婆,想着孩子的衣服也够,不如给婆婆做一身。当下就拉着闺女一起去不仅扯了布,还东拼西凑问工友借了两斤棉花,准备给婆婆做了一件薄棉袄,二四八月穿再好不过了。 婳儿见她娘兴兴头头的劲儿,没敢把让了机会的事儿说出来。 她今天过来,就是防着她娘回去搞破坏的。 书灵那世,晓菡抓阄中了。秦慧兰就不甘心,跑去大队闹,说晓菡怎么怎么地不好,硬是把名额抢了过来。 这周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暗搓搓去大队说了侄女的坏话。 这么一来,才让女主捡了个漏。 这堂妹肯定比堂嫂亲,婳儿才不想便宜女主。 婳儿怕秦慧兰闹事,特地请了五天假守着她,直到尘埃落定。 别看秦慧兰这会子好好的,看着也蛮通情达理的,只要一涉及到利益问题,那就是块炸药。 婳儿寸步不离地跟着秦慧兰,上班送,下班接,粘得不得了。 秦慧兰一想去串门,她就说:“娘,你赶紧把奶奶衣服做好,我也好带回去,省得你费劲跑一趟不是。我晓得你不想过去的。” 第180页 “是是是,就你厉害,什么都知道。”秦慧兰点着女儿的脑门骂道。 第100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8 秦慧兰本就是一裁缝, 家里又有缝纫机,三天的功夫就做好了一件棉袄。 夫妻俩商量好,一块回去一趟, 一是送女儿, 二是去看看双方父母。 大周末那天, 周老三去了副食店, 买了三斤桃酥、三斤江米条。 一斤糕点半斤粮粮票,看着赚了,价格贵得咂舌, 桃酥七毛二、江米条六毛五, 一共花了四块一毛一。 两三天的工资就这么去了。 周老三去百货大楼的脚,就有点迈不开了。 虽说他夫妻俩有八十几块工资, 但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这挣钱犹如针挑土, 用钱犹如水沖沙,手头还是要紧点好。 但秦慧兰都给他妈做了衣裳,他不能没有表示。 这夫妻相处之道, 周老三记着一条:你不亏我家, 我不亏你家。 老丈人喜欢抽菸喝酒。 周老三每月有二两酒票两条烟票,他以前都用去换布票工业劵过日子。 这个月周老三把票留了下来,他打算给丈人卖两条烟。 周老三本是想给老丈人买三毛一包的大前门, 后来买了两条工农烟,四块。虽然省了两块钱,但他还是肉痛。 周老三年轻时也抽菸,后来被秦慧兰骂得闹得硬是戒了烟, 如今却给她爹买烟, 想想心里都不是滋味。 周老三吭哧吭哧地骑车回了家, 又吭哧吭哧地载了孩子带着老婆回田源, 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 婳儿也不敢说话,五天过去了,事儿已经定了。 秦慧兰回天无力,就是这炸药不晓得要炸谁头上,只能暗自祈祷。 秦慧兰多了解周老三,晓得他这是钱用多了心里有气,也不想搭理他。 她买布买棉花用的不是钱了? 好在周老三是个脾气来得急去得快的人,骑车出一身汗,心里就松快起来,也有话说了,“我们先去你家,我把孩子的粮票带来了,先去你家换了粮。” 秦慧兰娘家有高中生,去市里读书需要粮票。这农村孩子是没粮票的,必须去粮管所卖了粮食换票换钱。 而秦慧兰他们呢,空有粮本粮票,却要去粮管所买。为了两厢便宜,就一月换一次粮。 秦慧兰却不同意,“我没给我妈做衣裳,到时候怎么说?” 周老三哼道:“我还没给我爸买烟呢!我怎么说?” 秦慧兰心想,都把你赶出来了,还想着买烟,多贱!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哟!还买烟了,谢谢老周了。你这女婿当得没话说。那就先去我家吧。” 被赶出来那会儿,周老三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是真的埋怨秦慧兰。 他浑劲儿一上来,也不给岳父岳母好脸,去岳家从不买东西。这几年才好些。 秦慧兰也晓得自己有错,在这方面,就时常捧着他。 周老三听了奉承,心里得意,脚下踩得飞快,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秦家。 周老三夫妻一进门,小孩子们就围了过来,这个叫姑姑,那个叫姑父,好不热闹。 秦慧兰拿了两包点心给婳儿,“跟他们分着吃去!” 婳儿把点心随便给了一孩子,“你们自己去吃,我不想吃。” “你这孩子,能得你。”秦慧兰瞅着那边分完了零食,叫了大哥家的老三去地里叫人回来。 不到一刻秦许老娘就回来了,婳儿乖乖叫了外婆后就继续蹲在阶前玩蚂蚁。 秦慧兰问了婳儿落水一事,就说:“叫你不把小的放我这。当初大的就是放我这养的,养得多好,如今多出息,都在县医院当护士了。要不把婳儿也调过来?” “嫂子她们不会有意见吧?”秦慧兰说是这样说,眼神却往周敬华身上瞟。 自己生的闺女,放的屁都知道什么味儿。 秦老娘懂闺女意思,这是怕女婿不同意。 秦老娘眼睛转一个弯儿就有了主意,说:“这孩子不吃她们的、不穿她们的、不住她们的、不用她们的,她们管不着。延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老三很烦躁。 这丈母娘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这要说不是,就是说舅嫂他们不好;这要说是,老二就要挪窝儿。 她真要想把外孙女放跟前,当初城里闹的时候怎么不说? 这孩子在他家待得好好的,又说这话。不是想踩他家么! “外婆,你是说我娘把我教得不好吗?要不是要来广阔天地作为,我也能考个好大学。到时候别说县医院了,就是市医院也去的。就是不去医院工作,来了乡下,我也是受了公社表彰的。难道捨己救人有错吗?” “你这孩子,小时候挺乖巧的,怎么打了这么不懂事。大人说话也来插嘴,你爷爷奶奶怎么管的?” “我不要别人管着。在我家,没人会管我,只会教我。我要是做对了,爷爷奶奶就告诉我对在哪里;我要是做错了,爷爷奶奶就告诉我什么地方错了。我爷爷奶奶说了,小孩子是要教的,畜牲才要管呢。” 周老三嘴角抽动,只差没笑出声儿。这孩子太给他长脸了。 秦慧兰却指责道:“你这孩子,谁说管你就是把你当畜牲了?你看,不管着你,就让你命都不要了去救人!” 第181页 “这事是我不对。我没有量力而行,爷爷奶奶教了我的,我也知错了。但我真的不贊成别人管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教导,不可以管制。” “管你是为你好!” 婳儿真的烦死这句:管你是为你好! 唉!中国的父母都有当“皇帝”的爽感,因为他们管教孩子的时候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孩子但凡顶嘴就是不敬、不孝。 末了,还能大义凛然来一句:“管你是为你好!” 婳儿讽刺道:“还一个管你是为你好!” 秦慧兰就气得不行,问:“那你告诉我,我这说一句你顶一句是什么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人说的也不全是对的吧?错了我为什么不能反驳?娘知道‘管’和‘教’的区别吗?管是不辨是非,不管青红皂白地管;教是有理有据,深思熟虑地教。” 周老三读过几年私塾,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是孔夫子说的,吓了一大跳。小女儿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生怕婳儿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喝断。 他捨不得骂孩子,只说秦慧兰:“你一大人怎么和自己孩子计较?孩子既然不愿意就随她。” 他说完老婆,转头又问岳母:“妈,老话儿说强扭的瓜不甜。孩子也不小了,她也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做长辈也要听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秦慧兰听了撂了杯子就走,秦老娘起身去追,边追边说:“可不是有主意,就没见过主意这么大的。罢了罢了,我这狗窝养不了金镶玉,更供不起佛……” 婳儿翻白眼,心想:谁稀罕她养,谁稀罕她供似的! 周老三起身,点着婳儿的额头笑骂:“女孩子翻白眼好看?这么刁钻的话谁教你的?” “没谁教,自己想的。” “自己想?”周老三不信,问:“你平时看些什么书?” “除了课本我还有什么书?” “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谁教你的?” 完了!这年代反封建,孔夫子是要被批的,自己太大意了。婳儿警戒自己要谨言慎行。 她想不到怎么解释,只得老老实实说:“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有这么一句话。” 周老三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艰难地说:“好孩子,以后别说了好吗?” “好,我不会说了,是不是惹娘生气了?”婳儿装傻。 周老三笑笑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话是好话,理是好理,为什么不能说呢?为什么? 人生本就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像周家父女没说错一句话就得罪了秦家母女。 周老三办妥了换粮的事,秦老娘也没说要留饭,秦慧兰也不说回婆家的事。 秦慧兰不动身,婳儿也不敢走。 万一她在娘家听了晓菡去了卫生院的事,又被秦老娘一调拨,家里又要上演一场好戏。 婳儿悻悻地去了秦慧兰跟前,拽着她的衣袖道:“娘,你别生气了。咱们一道儿过去吧!” 秦慧兰不搭理她。 婳儿又想,秦家未必晓得田源村的事儿。 秦慧兰不回去更好,说不定这事就这么混过去。 婳儿抱着侥幸的心态和周老三一块儿回了田源。 秦慧兰人不走,本来要给婆婆的棉袄也没影。 周老三倒是留下了烟,不过本来要给秦老娘的两包点心截了下来。 还是给自个儿娘吧,自家娘可不会一句话不对饭都没得吃。 婳儿看周老三阴着脸,就道:“我肯定气着秦同志了!” “爱气不气!她摆脸色,我们就得看着吗?作的她!”周老三和秦慧兰夫妻十几年,当然晓得女人爱摆脸色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女人摆脸色,也要看男人给不给脸。这要不给脸,也就一个人臭着。 “周同志,你胆子很足呀!”婳儿相当欣赏周敬华。 婳儿的爸爸那是相当怕老婆,老婆脸一摆,无论对错屁都不敢放一个。 婳儿对此是心绪三分,一分欣慰一分鄙视一分痛苦。 同为女人,她是欣慰的;作为有思想的人,她是鄙视的;作为女儿,她是痛苦的。 为什么痛苦呢?如果你的妈妈不论青红皂白地骂你,你的爸爸不仅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还顺着她的话说你,以此来安慰她,你痛苦不痛苦? 婳儿很庆幸,周老三现在不怎么怕老婆了。 第101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9 周爷爷着孙女今天会回来, 特特去买了两只老母鸡,先杀了一只炖着。 周奶奶来来回回去路口看了好几遍,“孩子在跟前的时候不觉得。这一走呀, 心里空落落。” 周奶奶望眼欲穿, 将近中午才等回了孙女。 周老三把点心递给他娘, “买给你们没事嚼嚼。” 儿子难得回来, 周家两老捨得本,敲了四个鸡蛋蒸蛋羹,又装了一碟子酒糟鱼, 炒了萝蔔丝, 蒸了腊肉,加上鸡汤, 四菜一汤齐活儿。 “孩子她妈今天还要加班么?”周奶奶指指厅柜道:“给她留了一罐头瓶子鸡汤, 待会儿你带回去。” 第182页 “娘,你甭给她留,自个儿吃了又不长虫。”周老三想到上午的事心里就不好受。 周爷爷左右思虑, 还是把事儿跟儿子说了, “这是本该跟你们商量的。” “是我不让!”婳儿插话道:“这事儿要叫娘晓得了,就没得商量了。我不想为了这么个事,搅得家宅不宁。” 事已成定局, 周老三就是怪孩子不晓得轻重厉害也无济于事,就说:“谁去不是去,反正都是一家的孩子。” 周奶奶还是不放心,嘱咐道:“慧兰要是晓得了, 你多劝劝她。日子还长,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晓得了。”周老三不是滋味地回去了。 秦家那头, 秦老爹回来只见女儿不见女婿和小外甥女, 问秦老娘:“女婿哪去了?” “哪去了?家去了。” “怎的家去了?这是有事还是咋的?咋不留呢?” 秦老娘哼道:“家里啥菜都没有,留啥饭?人家看得上?” “后头院子的菜不是菜?他还看不上?我看呀,是你压根就没留!”许老爹心里窝火,嘴里骂骂咧咧,“家里就少了这一两碗饭?你叫别人看了怎么说?你教亲家怎么想?” 秦老爹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觉着女婿进了门没留饭是很失礼的一件事。 他将秦老娘骂了一个中午,等看了女婿买的工农烟更是过意不去。 一吃完饭,就打发女儿回婆家,并嘱咐她:“一定要把延佑叫来吃晚饭,别听你娘胡沁。我这还没死吶,轮不到她当家。” 秦老娘气不过,将婳儿说的好一番曲解道:“这孩子也不大,怎么晓得说这些话?我看就是那两老不死的教的。这孩子不懂事就算了。这周延佑也不懂事?不会说教两句?我看他呀,只差鼓掌了。他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不上我们家!他都这样了,我还留饭?留个锤子哟!” 这秦老娘也是一泼辣女子,说解一番还不解气,指着老头子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人家几包烟就把你收买了,要脸不要脸?这会儿还想糟践亲生女儿讨好别人。我跟你说,这事儿没门儿!这人呢,要请你去请。你要请来了,这饭呢,自个儿做,反正你又不是死人。” 说完拉了女儿进屋,气得秦老爹在门前捶烟杆。 秦慧兰敷衍了秦老娘几句,就骑着车去了婆家。 吴大有家的扯猪草时,远远看见周家老三回来了。 她扬着草帽叫人,人没听见。 她吃了午饭,就提了猪草篮子出去,在回城的路上等着。 她还没等来周老三,就等来周老三家的。 “慧兰,你回家了?是为了晓菡去卫生所的事吧?就这事,不说你,我,我听了都生气。你说,这两老也太偏心了不是!”吴大有家的疾步跟在车后喘气道。 秦慧兰的车慢了下来,“哟,晓菡去卫生所了?几时的事儿?我这做伯母真要去恭喜她!” “有些时候了,晓棠不是回去了,没跟你说?”吴大有家的笑道:“你家晓棠就是嘴巴紧。这孩子,没谁了。” 秦慧兰还以为是周家两老把女儿支走后,给晓菡走的门路,万万没料到女儿会瞒着自己。 “这孩子没别的好处,也就这点好。”秦慧兰咬牙切齿道。 她把一腔怒火都用在腿上,车子“咻”的一声飞快转了起来。 还没到周家,她就遇到了周老三。 “你这个时候来了。”周老三停车道:“我都要走了,还去什么,一块儿回去吧!” 秦慧兰充耳不闻,踩着脚踏往婆家冲去! 完了!又有的闹了。 周老三调转方向,跟了过去。 秦慧兰一进门就闻到姜味。 她没见着两老,就边往厨房走边问:““家里在煮什么呢?这么香!”” “在熬鸡汤。”婳儿见秦慧兰拉着一张脸,就说:“奶奶中午还叫爸去接你过来,爸说你去娘家了。奶奶还洗了瓶子装了鸡汤叫爸带给你吃。你过来的时候遇到爸了吗?” “遇到了,我不仅遇到爸了,还遇着吴大有家的了。婳儿,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婳儿不答,反问道:“娘想让我跟你说什么?” “我想让你说的多了去了。比如你怎么在这熬鸡汤,你爷爷奶奶呢?再比如这鸡汤熬给谁吃?还比如……” “还比如晓菡怎么去了卫生所学习,是不是?”婳儿丢了手里的火钳,拍手道:“妈。你消息总是这么灵通。我想叫你活得松快点都不行。” “你们好了,我就松快了。你要真心为妈好,就……” 婳儿打断道:“娘,这事儿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是你爷爷奶奶拦着是不是。我就知道,他们记恨我,连着你也不待见。都是孙女,一个进了卫生所,一个成了他们的烧火丫头。”秦慧兰越想越气,都气哭了,“你爷爷奶奶就是偏心。我可怜的孩子。你受了委屈,怎么不跟娘说?娘这就去找人评评理。我闺女一捨身救人的英雄,哪点不如晓菡了!” 秦慧兰牵着婳儿往外拉。 晓菡扒着灶台就是不走,“我不去,丢人现眼的。不是爷爷奶奶偏心,是我自个儿不愿意去卫生所。天天跟病人接触,脏不脏。要谁感冒了,吐我一身,还不得呕死。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这辈子才当医生呢。爷爷奶奶说了让我去的,我不愿意!” 第183页 “你个死孩子,你不愿意,这么好的事情你还不愿意。”秦慧兰捡起火钳抽道:“这么大个事儿,你风都没透一丝儿,你就不愿意。谁借你的胆儿不愿意!” “你!”婳儿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道:“要不是晓得娘心疼我,不会下狠手,也不敢这么大主意。” “看我不打死你!”秦慧兰高高扬起火钳。 周老三赶紧夺过来,劝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要真打坏了孩子,心疼的还不是你。婳儿,还不跟你娘认错,让你娘消消气。” 婳儿利索地泡了一碗茶,认错道:“娘,这事儿是我不对,没下回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秦慧兰扭头不理她。 婳儿求了又求,说了些好听话,才教秦慧兰接了茶,指着她骂道:“再有下回,仔细你的皮。” 婳儿抿嘴一笑,又递了杯茶给周老三,“既然回来了,索性吃了晚饭再走。爷爷又杀了一只鸡,晚上叫四叔、五叔和世刚哥一家来吃。” 秦慧兰听了不置可否地一笑,低头喝茶不再说什么。 周家两老问询赶回来时,家里已经偃鼓息旗,言笑晏晏。他们也就当没什么事发生。 “延佑,赶巧儿你没走。你景明叔前些年肾结石不是动了手术吗?这些日子农忙,又累病了。他们已经开好了介绍信,你把人载过去。我们刚从他家回来。你景明叔痛得一身的汗。” 周奶奶回屋拿了两包鸡蛋一个红包和一个装了粮油票的信封给秦慧兰,“这你景明叔和明芬婶子常年病痛,家里不好过。他们在医院,你们多去照看照看,别叫他们花费什么。” “娘,粮油票和鸡蛋我们就收下了,自己也紧巴巴的。这红包你们就别给了,我们也不缺。” 秦慧兰小气是小气,这村里交好的还是有几个。 当初他们被赶了出来,头一晚还是睡明芬婶子家的。 她可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势利眼。 周老三也说不要。 周爷爷一锤定音道:“你们还有两个孩子没成家,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和你娘黄土埋脖子上的人,有钱够用就好,多了也是累赘。我叫你们拿着就拿着。赶紧把人带去医院是正经。” “那我们这就回去了!”周老三和秦慧兰齐齐去周景明家。 周奶奶嘱咐道:“还叫你明芬婶子住家里头!” “晓得了,娘。哦,差点忘了,我给您做了个薄棉袄,这时节正好穿。”秦慧兰赶紧把绑在车座上的布包递过去。 周奶奶夸道:“你有心了。孩子放这你放心,保准给你看好。这回的事没办法,只能去一个。下回有机会了,会想办法的。” “形势如此,娘你们别太操心。我看孩子在这挺好,都长个了。”周老三又转了个话头道:“就是孩子大了,有个好工种好说人家。” “我们会想办法的。这公社手工合作社的裁缝组要招人。”周爷爷小声道:“我已经给孩子报名了。这些日子就叫你娘教孩子手艺。” 周老三夫妻这才真正高兴起来,挂着笑就往周景明家去了。 第102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0 周景明夫妻去了医院, 家里只留下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周延茂和周莲妹。 周家两老就把孩子接了过来。 婳儿趁家里没人,又去空间里搬了两大块腊肉、两只腊鸡、一罈子酒糟鱼、一筐子皮蛋放、一筐子新鲜鸡鸭蛋、一篮子新鲜蔬菜、一包熏豆腐放地窖里。 当晚,周奶奶便炒了韭黄鸡蛋、涝菜、小豌豆、大蒜皮蛋、萝蔔丝、豆干、小白菜, 又蒸了一大碗腊肉, 舀了一碟子酒糟鱼, 加上鸡汤, 丰盛得很。 周奶奶见周延茂兄妹净吃涝菜,就问:“别的菜不好吃吗?” “你家涝菜也好吃。”周延茂吞着口水道。 他娘走前嘱咐他了。 娘说:“在别人家要有礼貌。你景中伯伯家日子好过,饭菜肯定比咱家好。你别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尽捡人家好菜吃。小孩子家家的, 要懂得看人家眉眼。” 这桌上尽管有一桌子他过年时也吃不到的好菜,周延茂也不敢动筷子, 只敢捡家里常吃的涝菜吃。 可是景中伯伯家的涝菜, 也比家里的好吃。他还在涝菜里吃到了扣肉。 周延茂忐忑不已,就怕景中伯伯私下里怪罪他。 过年去人家里做客,爹娘都嘱咐了不许夹人家肉菜的。 这肉菜是人家里要待一个春节的客的, 只有等十五那天才能吃。 尽管那时候肉已经臭了。可要是没了肉, 就席不成席了。 周延茂看周家人都吃过涝菜,他才敢继续吃下去。别的菜,他谨记爹娘的教诲, 始终不夹。 这要是不懂礼貌的孩子,周景中嘴上不说,心里也看不起。 这周延茂兄妹紧守规矩,他倒是怜惜几分, 亲自倒了两碗鸡汤给他们兄妹, “在伯伯家别拘束, 跟自己家一样的。” 周延茂不接, 坚持道:“涝菜也好吃。” “这俩孩子有志气!”周奶奶贊道。 “他们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涝菜。”周世刚嘚瑟道。 第184页 这个“涝菜”是一道萍城特色菜,可以用芥菜、白菜、包菜、萝蔔等菜叶子焯好后剁碎,再放油、盐、辣椒、扣肉一起炒,吃起来既有肉的味又有菜的脆,荤素搭配满口留香。 可平常人家,哪来那么多油呀肉呀,就是盐也是粗盐,炒出来的菜苦中带涩。这“涝菜”少了油,炒出来黄不拉几的,和猪食没什么区别。 周奶奶横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豆干到他碗里,“赶紧填上你的嘴吧!” 周世刚二娶的媳妇许琼就道:“也是奶奶做菜好吃。这再普通的菜到您手里,就是珍馐美味。” 说老实话,这个虽然是个寡妇再嫁,但跟前头那个比起来,通透不是一点两点。 周奶奶给她面子,贊道:“还是你会说话。” 周奶奶亲自盛了一碗鸡汤给她,说:“多吃点,养好身子给世刚生个大胖小子,看他有了儿子后,还会不会这么没正形。” 晓菡吐槽道:“估计还这样。他虽没儿子,不是还有女儿嘛!不对,他儿子也有的,继子也是子。” 婳儿给她夹了一块鱼道:“赶紧填上你的嘴吧!”没看五叔五婶脸都绿了。 周世刚指着她们两个嘆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晓菡呛道:“有本事别从五婶肚子里出来呀!你这话损的,搞得你好像是男人生的似的。你这不孝的东西。” 许琼看着这一桌子菜和一桌子笑笑闹闹的人,觉着自己眼光不错,又嫁对了人。 晚了,周奶奶叫婳儿带着周莲妹一起睡。 周莲妹问婳儿:“他们说你是城里人,对不?” “好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周莲妹不满婳儿的回答。 婳儿忽悠周莲妹,说:“说我是城里人吧,我如今户口在乡下。你看,我和你一样黑。你没见过我姐,那叫一个白,吃的是国家粮,那才是城里人。”。 周莲妹不信,“你爹娘是城里人,你是城里长大的,就算城里人了。” “你说算就算吧。” “那城里好玩还是乡下好玩?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呢。”周莲妹很想进城玩一次。 “都差不多吧。”婳儿住了一星期筒子楼后,是再也不想去城里了。 周莲妹不信,“我听人说城里有电影院,有球赛,还有一家顶好吃的早餐店。乡下除了田就是山,怎么可能比得上。” 呃,有这些吗?换了芯子的婳儿努力回想原身的记忆。 “这个,这个……” 周莲妹以为婳儿没去过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善解人意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电影和球赛的……那家顶好吃的早餐店你一定要去的,下次。” “要排很长的队”,婳儿胡诌道:“得从街边排到窗口,运气不好的时候排了半个小时队,正好轮到你,早餐没了。” “那不是比过年买猪肉还热闹?” “差不多吧!”婳儿心想:反正我都没见识过。 她捡了一些经历过的说:“城里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卫生间的,像我家住的筒子楼,一栋楼就两个卫生间,每每从那里路过都是臭气熏天骚气侧漏。” 婳儿一说,周莲妹咯咯笑起来,说:“茅坑也臭呢。那卫生间比茅坑还臭吗?” 婳儿继续忽悠道:“可不是,你想想一个筒子楼最少30户人家,就一户四个人算,也百来号人。百来号人上就两个卫生间,能不臭。我进去都要捏着鼻子的。” 周莲妹鄙夷地说道:“那还不如我们乡下呢,亏得我们老师吹得天花乱坠,说城里怎么怎么好。我是再也不信了。” “各有各的好。乡下就是辛苦些穷些,日子比城里过得自在。” “我们老师骗人!她说城里哪哪都比这小破地方好。” 婳儿赶紧劝道:“不要这么说老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这地方再好,对于那些离家远居的人来说,都是不好的。你要理解老师想家的心思。” 周莲妹低落道:“你家菜好吃,被窝也比我家里软和,可我还是喜欢我家。” “就是这个道理。” 可周莲妹还是很喜欢城里,嘆气道:“要是把我家移到城里去就好了。那样既不用挤厕所,又可以吃国家粮。” “你可以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考到城里去的。” 周莲妹不屑道:“读书有什么用!我哥说了,读书还不如开拖拉机。” 婳儿摇头笑道:“你哥志向远大!” 这时代开拖拉机的确了不得! “我长大了也要开拖拉机!娘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我哥行的我也行!” 婳儿摸着她的头道:“你也志向远大!” “婳儿,你想做什么?”周莲妹问她。 她想做什么? 在她还没穿书前,在她只是婳儿的时候,她只想脱离妈妈的掌控,自由自在地活着。 在她是苏伦的时候,她只想在战乱年代衣食无忧地活着,不被北方资本冲击得一无所有。 第185页 在她是凤姐时,她只想摆脱沉陷的家族,掌握自己和巧姐儿的人生。 在她是秀才娘子时,她想让善有善终,恶有恶报。她想让原身有幸福快乐的人生。 在任何一个世界,都没有她在自己的世界快活。 婳儿想,这快活与财富无关。 那是因为,她生活的时代是她经历过的最好的时代。 婳儿曾看过《悟空传》。作者说神明需要供奉,就以灵魂是种子,种下一世又一世的人生。人人悲苦,世世不堪,所求不满,神明便可高高在上,‘悲悯’地收割供奉。 作者借唐僧的嘴说:“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婳儿一直在想,她这样一个又一个地穿到书中世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那点子积分?是为了体验不同的人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有了书中世界的记忆,赚钱对她来说已不是难事。 在一开始,体验人生是有的。 可人生皆有苦楚,一世已经够了,为何还频频穿书? 婳儿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要寻觅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是和谐,人与物之间是和谐的,人与自然之间是和谐的,世间万物是和谐的。 在那个世界,没有剥削和压迫,没有穷富之分,男女真正平等,人与人不再钩心斗角,世间万物和谐共存。 在那个世界没有神明,只有一颗又一颗自由又快活的灵魂。 婳儿拍着周莲妹的头的道:“我想要的谁也给不了,也永远寻不到。” 可即使晓得结果,也要走在寻找的路上。 否则,活着是为了什么? 婳儿给周莲妹讲了一个四师徒在路上寻找答案的故事。 “玄奘最后找到了答案吗?” “没有。但他没有放弃。他死后转世了,成了一只老虎。成了一只不吃肉也不吃素的老虎。他娘死后,他没奶吃了,只能喝水,然后就饿死了。” “他不是不贊成克制自己的欲望嘛?为什么他明明想吃肉却不吃。” “神明克制自己的欲望是为了自己无欲无求,无欲则刚,无可战胜。他克制欲望,是为了不欺凌弱小。他坚守自己的法则,修的是自己的圆满,不算克欲。他要修的佛法,既利己也利人。” “就是不能损人利己,是不是?” 婳儿贊道:“我们莲妹真聪明!” 第103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1 周家兄妹只在他们家待了两天就回去了。 “医生说里面又有石头了。”明芬抹泪道:“这才动手术几年, 又这个样子!多少钱都不够败的。” 周奶奶劝她:“钱财是小,人命是大。” “景明也说不用动手术。他听了一个偏方,说用马蹄莲煮桃胶吃有用。我先给他煮着吃, 没用了再说。”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周奶奶不好再劝, 只说:“有难处就跟我们说。” 周延茂兄妹一走, 周奶奶就一心一意地教婳儿裁制衣服。 婳儿在苏伦那世就会用缝纫机了,凤姐和秀才娘子那世又把针线功夫练得出神入化。 她虽尽力装作初学者,还是没几天功夫就做出一身衣服。 婳儿说:“经常看娘做, 早就记心里头了, 一点儿都不难。” 婳儿以为凭她的手艺进裁缝组十拿九稳,就没让周爷爷周奶奶找关系, 没想…… 后来, 还是那凭关系的妹子狗眼看人低,惹着“贵人”,被撸了下来。 婳儿才有机会填上。 她猪倌的活儿就给明芬奶奶。 又因着这事儿, 下源的人看不过眼, 就冤枉周景明贪污,撸了他生产队会计的职位。 周景明有口难辩,郁闷难当, 就来找周爷爷吐苦水。 这男人嘛,推心置腹少不得要喝点酒。 结果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一个喝得肾结石发作。 周景明的肾结石是半夜发作的。 他怕惹是非,疼得直冒冷汗也不说, 以为熬过阵痛就好了。 还是他老婆喻明芬起夜发现不对劲, 叫了儿子去找人。 几个人你守着病人, 我去找大队长打证明, 他去借拖拉机,忙活好一番功夫才算把人送到公社卫生院。 卫生所没有条件做手术,只挂了盐水看情况再说。 等周爷爷晓得周景明发病一事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周奶奶去他们家接周延茂兄妹。 周莲妹不来,小脸气嘟嘟的,眼角眉梢都是恼怒,质问道:“你们给我爹吃了什么?把我爹都吃进医院了。” 婳儿吓了一跳,问道:“这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我们昨儿一个桌上吃的饭,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周延茂支支吾吾说:“我爸说是喝酒喝得。” 周延茂很为妹妹的不知道好歹难为情。 娘说了,周爷爷也是好意宽慰爹。 周莲妹却道:“肯定你爷爷灌的。” 婳儿无语,翻白眼道:“我爷爷也喝高了,哭了半夜的爹娘。我都没说是你爹灌的。” 周莲妹也是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管,反正就怪你爷爷。” 第186页 她也晓得自家没理。可是外婆说了,要不赖上他们家,爹的病就没钱治,就要死。 事都出了,婳儿家也没办法,只能认倒霉。 这酒是在他们家喝的,酒也是周爷爷拿出来的。 谁能想喝酒喝出一场官司来。 婳儿怕周爷爷心里不好过,就去宽慰他,“这也是您没料到的事儿,您也是一片好心,莲妹童言无忌的,您别放心上。景明爷爷他们什么人您是了解的,一定不会怪你。” “他们俩口子是个好的,就是这村子的人,见不得人好的多得是,少不得拿咱家说嘴。唉,都是我不谨慎。”周爷爷悔之不及。 这村里喝得着酒的本就少,他还跟人喝出事了,太打眼了! “不怕人说嘴,这景明爷爷看病,咱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半点不推卸责任,别人也没甚好说的。” 周奶奶就道:“只要不动手术,花不了几个钱。” “那万一要动手术呢?”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好话?你景明爷爷挂几瓶水就好得差不多了。真要动手术也就是麻烦点,要去县医院,也花不了多少钱。” 婳儿这才知道这个时候的医疗水平虽有待商榷,但医疗费用却便宜得吓人。 七十年代实行的是合作医疗,社员只需每人每年交一元钱合作医疗费,再从集体公益金里提取每人五角钱作为合作医疗基金,此外去看病除了五分钱挂号费,不再收医药费。基本上贯彻了“出钱不多,治疗便利,小病不出队,大病不出社”的十八字方针。 周景明在卫生院挂了两天水就出了院。 他回来那天周爷爷拎了一封鸡蛋去探病,婳儿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到,周延茂就迎了过来,搬了凳子请他们坐。 明芬奶奶忙倒了茶端来,很是客气。 周景明闻声也从床上起来陪客,笑着说:“让您来了一趟又一趟的,真是不好意思了。景中哥,我家小妞妞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您是一番好意,倒让我……唉,这看病的钱就当我借您的。这东西,您提回去。我这要是收了,没脸做人不说,就是心里也得难受死。” 周爷爷坚持道:“这个应该的。也不晓得我家老二买的什么酒,这么厉害。我自个儿喝高了不说,还把你给喝病了。这幸亏没出大事,否则我家怎么过得去。这东西你就收下,你身体好了,我心里才好受。” 周景明心知是自己贪杯酿出的事,坚持不肯受。 两人相互推辞一番,就谁谁谁喝高了出了什么事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很有再来点酒的意思。 在喝酒抽菸一事上,婳儿是万万不能理解男人,就像男人不能理解女人对锦衣华服、珠宝首饰的痴迷。 出了这事儿,周爷爷平日里自斟自饮还可,再想叫别人来喝酒,周奶奶就发脾气不做饭。 婳儿也不敢把空间里的酒搬出来了。 另一头,周景明没了会计一职,在田里头的日子更多了。 天气凉快还好。这天一热,身子就受不住,又病发了。 周景明两口子一合计,这三天两头地往医院去也不是办法,就决定去县医院动手术。 这会子出钱出力的还是婳儿家。 没办法,两头沾亲带故的。 这周爷爷跟周景中是堂兄弟。这周奶奶是喻明芬的姨婆。 再说了,也不能眼睁睁看人走投无路去死。 周爷爷周奶奶是一片好心,不料却惹出了坏事。 这手术是成功,就是伤口没缝好,发脓了。 周景明年不及四十,就这么去了,留下一个疾病缠身的媳妇儿和一对尚在稚龄的儿女。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一年七月,华东一代阴雨连绵,萍城地势低。 这田源又在河边,就这么被淹了。 村里有青砖大瓦屋的没几家,大多都是地基以上一米是青砖大瓦,上面是土砖。 还有那穷的,地基以上没一块砖。 这打水一过,屋倒墙塌是难以避免的。 周延茂家就塌了。 “我的意思是,你跟着我们住。把你家腾出来,给他们家住。” 婳儿有空间这个秘密,就像要个私人空间,不想跟周爷爷周奶奶一块儿住,“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跟我爸妈说去。” 婳儿了解秦慧兰,这住一阵子还行。 看周延茂家的情形,没个十年二十年是搬不走了。 他们又常年不在家,被人鸠占鹊巢了怎么办? 秦慧兰肯定不会同意。 婳儿家起房子周家两老没出过一分钱一分力,他们做不得主,就商量道:“你家还有间房多,让莲妹住你那儿!” “我同学想住,我都没同意呢。” 周景明喝出事那会儿,周莲妹说的那番话实在叫人寒心。婳儿可不想引狼入室。 孙女这儿说不通,儿子儿媳那更不用说。 周家两老只能把家里空置的一间房收拾出来给周延茂一家子住。 周奶奶问:“他们住这,吃喝怎么算?” “各家吃各家的吧!他们家粮食倒早搬到老四家了,没被水沖走。” 周奶奶就嘆道:“地里的菜完了。那一树树的辣椒,被水这么一泡,都要烂掉了。茄子苗都到了,也没救了。豇豆全淹了,正好开花。要是没被水浸,吃不完的菜。这下要打饥荒了。” 第187页 周爷爷安慰她道:“六○年咱们都冲过来了,一场大水怕什么。孩子们都在外头,咱们不怕。” “不是说咱们家。是这儿村子里头都要不好过了。” 周爷爷吩咐道:“往后不要吃得太打眼了。” 婳儿就出主意道:“把家里头的灶让给他们家做去。爷爷奶奶,往后你们就来我家吃饭吧。” 周奶奶也贊成,“这在家里做饭,那俩孩子要是眼巴巴看着,我还真狠不下心当没看见。” “一个灶头两家菜,又是天差地别的,久了难免心生不甘。”婳儿臆测道:“这人要是不甘,什么事做不出来。爷爷奶奶,升米恩斗米仇,往后别给他们太多好处。你们就当把房子租出去了,把他们当房客处。算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有亲戚关系,近不得远不的。爷爷奶奶,你们还是搬过来跟我住吧,就把那房子先借他们使。你们可捨得?” “你顾虑得是!”周爷爷想到死去的堂弟,忍痛舍了自己的“王国”。 周奶奶却捨不得那时不时平白冒肉冒菜冒各种物资的地窖,坚决道:“没道理我有自己的家,为了几个外人,倒搬了出来住。要搬你搬,我是不同意搬的。” “那喻明芬可是你曾外甥女!” “我管她是谁呢!我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我哪儿也不去。”周奶奶凑到周爷爷耳根前道:“那地窖……” 婳儿耳朵灵,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这么一宗,周爷爷周奶奶说什么也不会搬过来了。 婳儿打定主意,往后一年里都不往地窖里填东西了,看他们会不会搬过来。 第104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2 婳儿实在不想把家里的事情暴露在外人眼前。 如果书灵那一世, 周莲妹就住进了她家。 书灵的事情,最清楚的莫过于她。 那么举报书灵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了。 婳儿只晓得一些故事梗概, 具体情节细节她一概不知。 她不能冤枉好人, 也不能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只能带着防备摸索着过日子。 白日里, 周爷爷周奶奶趁着周延茂一家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把地窖里的东西都搬到了婳儿家。 婳儿每日都要去公社的缝纫组上班, 就没有再做饭了, 把这艰巨的任务交还给了周奶奶。 婳儿原先在生产队赚工分,年底只能分六七十块钱。现在进了缝纫组, 虽然只是个学徒, 一个月也有十五块的工资。 婳儿有了空间里的东西,没什么要买的。 有这么一笔小钱,她就无比满足。 春天里, 她又买了十只鸡、十只鸭放空间里。 现在, 她每月往供销社送鸡蛋就能买十来块钱。 再有山上的茶树、桂花树、香料树、果树等,都是有产出,茶子能打茶油, 桂花糖渍了“价值不菲”,香料更是难得。 这几样,婳儿私下里一买,就买了一百多块钱。 还有四月的枇杷、五月的杨梅、六月的桑葚、七月的桃子、八月的枣子、九月的板栗、十月的橘子。 尽管婳儿不够时间去摘, 也买了七八十块钱。 这样一来, 除去严冬时节几乎每个月都有时令水果。 再加上淤地里的茭白、莲藕、空心菜, 地里吃不完的菜。 这一年不到, 婳儿就有了将近三百的存款。 这笔钱婳儿是不能动的。 她要留给书灵的外婆一家。 十月里,婳儿花了近半个月的功夫才把空间里的晚稻都收割完了。 等稻谷晒好了,又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放风车里收拾干净。 这些稻谷,婳儿匀出了五百斤给书灵外婆一家,自己家留了一百来斤。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婳儿故技重施,把稻谷和钱财留给了书灵外婆一家。 年底,周爷爷周奶奶很失望地发现自家地窖里没有冒东西出来后,就搬去了婳儿家。 不两天,婳儿假装去自家地窖里拿东西,把留的一百斤稻谷和熏的二十只鸡、二十只鸭都拿了出来,还跑去房里问:“爷爷奶奶,你们从哪里买了这么多腊货?花了不少钱吧?” 周奶奶心里一紧,三步两步跑去地窖一看,嘱咐婳儿道:“孩子,你可别跟人说。” 婳儿保证道:“放心吧,奶奶。我不会跟人说的。爷爷不是说了要低调嘛。我懂的。” 周爷爷贊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婳儿当然聪明,她发现常去供销社卖东西太打眼。 她明年不打算买鸡蛋、鸭蛋了,就把空间里的大部分家畜都宰了。 两头羊倒是买了六十来块钱。 婳儿打算保险一点,明年再也不卖别的东西了,就卖羊。 她买了六头羊,这不比养鸡养鸭累,关键是保险很多。 至于鸡鸭,婳儿只各留了三只,不叫自家断了鸡蛋鸭蛋。 除去用的,婳儿卖羊的钱、工资存下来的钱和秦慧兰补贴的钱,一年下来也存了两百多。 这笔钱,婳儿留了零头急用。 剩下的,她打算去买一些将来有升值空间的物件儿。 古董什么的,婳儿懂得不多,也就不去蹚浑水儿。 第188页 婳儿好读书,以前家里五花八门的书不知凡几。 她好藏书,小学练习本都留着。 这会儿,她还是想藏书。 婳儿决定把萍城的大小废品收购站逛个遍,见到好书就收起来。 婳儿节目组有个主任,八十年代四十来块钱买来的书,后来升值到四十多万。 那是一本古籍。 主任说,她家有一邻居,酷爱书,收集了一屋子的古籍。后来子孙不孝,赌博上瘾,把一屋子书陆陆续续地卖了。 主任那本书就是在邻居家买的。 那她时候刚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十来块,咬牙买了,没想到捡了个大便宜。 那书都成了她家的镇宅之宝。 婳儿本就喜欢藏书,原先不管价值不价值的,喜欢就买。 后来那些不太喜欢的,瞅着要断版的,也买。 还真收了不少绝版书。 婳儿爸爸说,不仅是书,就是报纸什么的,一个时期的保留完整了,都是一笔财富。 这些在后世都是有研究价值。 婳儿一个师兄,就专门研究民国时期的上海小报,后来还出了书,挺有意思的。 婳儿一个一个收购站扫过去,收了百来本线装古籍和十来套数理化丛书。 明面上,她却只找了一些小孩子看的小人书。 回了家,婳儿把书擦拭干净,晒除霉味儿,这才看了起来。 婳儿送了一套数理化丛书给晓菡,“你一定要看。我自己也看的。今年的风向就有点儿不对。我估摸着,不出十年,肯定要恢复高考的。” “十年!十年后我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晓菡灰心丧气道。 “你谈对象了?快告诉我是谁!” 晓菡大大方方道:“是我们所里的一个小年轻,跟我一批去的,也留了下来。不,也就我们两个留了下来,比较有革命感情。” “那感情好!你爸妈知道吗?” “晓得的,他们也贊成,过些日子他就要上门了。” 婳儿很为晓菡高兴,高兴之余还是劝道:“别怪姐姐说难听话。你有对象自然好,只是组织家庭的同时不能忘了个人进步。这么说吧,你别放弃了高考。这靠山山道,靠水水竭,靠爹娘有哥嫂。这丈夫嘛,一丈之内才是夫。女人吶,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晓菡就笑道:“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我听你的,只怕将来有了孩子身不由己。” 婳儿就笑道:“身在卫生系统,还怕弄不到保险套?”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知道的多着呢?”婳儿傲娇道:“叫声姐姐,我都告诉你。” “不叫!”晓菡得意道:“你晓得再多,有一件事保准不知道!” “什么事儿?” “有一个人看上了你。” 婳儿心灾乐祸道:“谁这么不长眼!” 晓菡听得一笑道:“还能有谁?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以前我是不信这些的。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你猜那个人是谁?” 婳儿摇头,“你都说了,我纵然知晓世间万事,也不晓得这事。你怎么还来问我呢?真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唉!”晓菡嘆气道:“这个人我一说出来,你保准就把乐意了!” “我不信!什么人有这么好。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晓菡神秘兮兮道:“这个人呀!长得好,家世好,工作好,品行也好,关键是人家这会儿求着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别说你,就是二伯家的女儿也是配得的。” “谁稀罕!” “二伯就稀罕过!别说,人家还想着把你们配对过呢!还不是你不愿意。” 晓菡心想:“这会子人求过来,我看你还端着不端着!” 婳儿晓得这人是谁了!不就是救她的那个人嘛。 人品相貌是没得说,可惜婳儿这世没甚心思谈恋爱。 唉,她本来是个学渣,这辈子就想当个学霸来着,考个好大学、读研、读博,走上人生巅峰。 晓菡看着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又酸又妒,“怎么,你真看不上他?” “不是看不上,是没这心思。你当我劝你把心思放在高考上是哄你玩的?我跟你说,绝对的推心置腹。” 晓菡的一腔妒火就这么熄灭了,“对不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对象人品相貌如何?家世性情怎样?” 晓菡萎靡不振道:“尚可吧!本来还行的,跟追求你那位一比,也就那样了。那感觉就跟我站你旁边似的。” “珠玉在侧,是不?” “对!就是这感觉。真他妈憋屈。”晓菡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婳儿劝道:“你要是有这感觉,说明他还不够好,起码没达到你的期望值。与其屈就,你还不如等一等了,万一有更好的呢。” “没有了!”晓菡吐着舌头道:“最中意的都要追你了,想死的感觉都有了。” 原来晓菡看上了他,婳儿更不会答应了。 这可是本书的男主。 也不知道许琼为什么跟堂哥没在一起了,跟了男主。 第189页 有了婳儿这只蝴蝶扇了扇翅膀,也不晓得女主和男主还能不能搅和在一起。 不管能不能吧,婳儿都不想跟本文的天命之女对上。对男主,她敬而远之。 只是不晓得晓菡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晓菡娓娓道来,“你还记得来给我送衣服雨衣的那天吗?” 婳儿点头:“记得。我不记得有见过这号人。” “他那几天来给我们培训,估摸着看见你了,没少来跟我套近乎。我白高兴了一场,才发现人家是来打听你的。”晓菡说不出的失落,看什么都不顺眼,逮谁咬谁。 一不小心,就逮到她对象陆建华身上。 陆建华是个好脾气,不计较。晓菡高看他几分。俩人留这么走到一起了。 “这么说,你和陆建华能成,还要感谢那谁了。” 晓菡自嘲道:“我这是没了西瓜捡了芝麻,唉,也算是个安慰了。” “别这么说,谁是西瓜谁是芝麻还不一定呢。你要是不中意陆建华,就别耽误人家。你要是定了,就别三心二意。” 晓菡呛嘴道:“谁三心二意了?谁不中意了?” “那你还来酸我?” “这不是心里不痛快嘛!谁叫那谁拐弯抹角的,让我做了一场白日梦。我可不得找他的梦中情人出出气。” 婳儿不屑道:“你找别人去吧!我可不是他的谁。话都没说过几句,得了吧!” 过了几辈子,婳儿真心觉得嫁人没多大意思,连养孩子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如果可以,她真心不想结婚。 唉,如果可以谈一场永不结婚的恋爱该多好。 没有那么多家庭琐碎,没有那么多利益纠葛,没有那么爱恨纠缠。 爱就好好在一起,不爱就痛痛快快地分手。 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爱情本就不得长久。 牵扯得越多,越难幸福。可是毫无牵扯,又走不到最后。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期盼和一个人永远相爱。 “晓菡,有机会你跟那个人透露一下,不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压根就没这心思,就想着多读点书,等待机会上大学。爷爷生了八个孩子,除了我家,家家都有大学生。我爸妈以此为憾。我也不想让他们在亲戚面前没底气,出去也不好吹牛。我是一定要上大学的。你叫他别浪费心思了,不值得。” “想不到你有这志气!我就不行了,得过且过。当护士也挺好不是?”晓菡真心觉得有个好工作就不错了,又怕落在婳儿后头。 眼下她跟婳儿一比,算是好了那么一点。 她想永远比婳儿好那么一点。 “既然你没这意思,我就不做那红娘了。”晓菡也不想她有个十三级工资的丈夫。 第105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3 婳儿经历了三个书中世界, 第一个是水到渠成结婚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穿过去时都已是已婚人士,就不曾经历过一种现象级灾难片——你妈催你找对象。 在一个暖风轻拂的春日里, 婳儿悠哉悠哉地下了班, 嘴里哼着歌, 手里转着用毛线串着的车钥匙, 脑子想的都是晚上吃啥。 是吃韭黄炒蛋还是吃葱煎蛋呢?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婳儿还没想明白呢,迎面就碰上了母上大人,“娘, 你咋回来了?外婆家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秦慧兰哼道:“你这日子过得蛮潇洒的嘛!多大个人了, 怎么也不知个愁,脑子扔粪坑里去了。” 听这语气, 看这脸色, 又是哪里不痛快了? 婳儿不敢撩虎鬚,毕恭毕敬道:“粪坑太臭,可不敢浸, 只能在尿痛里过一遭, 现今脑子都是水。”说着,晃荡了下脑袋,问:“娘, 你听见响儿了没?” “多大个人了,整天嬉皮笑脸的。”秦慧兰点着女儿的脑袋,又气又笑道:“再过个把月你就二十二了,再这么不晓事地混日子, 将来可怎么好。你刘姨的小闺女, 比你还小两岁呢, 这会子都怀孕了。那个什么云的, 以前跟到你玩得顶好的那个,我前些日子在百货大楼遇着她,拿着结婚报告买瓷盆呢。别的我也不多说,就说晓菡吧,是不是比你小,赶明儿就要察人家了。一个爷爷名下的,说什么也不能赶在姐姐前头呀!你四叔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婳儿不以为然,难道她不结婚,晓菡还不能结婚了不成。 “我说的,你有没有在听?”秦慧兰见闺女一声不吭,怒道:“你要等你弟弟都成家了,还单着是不是?” “我弟弟也有对象了?”婳儿转移话题。 “可不是!”秦慧兰一说到这个就眉开眼笑,“在百货大楼上班呢,他爸是水利局的,人长得俊,嘴也甜,一笑一个酒窝。家里两个姐姐两个哥哥都成家了,除了有点娇,哪里都好。” 肯定是被周世安那副人模狗样的皮囊骗了,“这年头的小姑娘太肤浅!”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你说说你,老娘把你养得这般标緻,咱被老四家那个甩在后头了?”秦慧兰想到周老四说起准女婿的得意样,就不痛快得很,“不就是一个卫生所的小医生嘛,你是没看到你四叔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姐夫还是陶瓷厂的销售呢,比谁差了,你看我跟谁炫耀过没?” 第190页 “是是是,你老人家眼界开阔,高瞻远瞩,淡泊明志……” “你少拍老娘马屁!你跟我说说,有没有人撩你?什么时候能解决个人问题。不能比晓菡差了,你给我记住了。” 婳儿无可奈何地敷衍道:“是,母上大人。” “你少给我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没听进去。本来想着如今时代不同,你能自己找就自己找,也没给你相看。如今看来,我得托人给你打听打听了!” 婳儿暗地里撇嘴,心想:那您老人家尽管找,找一个相一个,看哪个她能相中。 作为婶婶,秦慧兰明天要作为女方家去男方家察人家,她请了一天假。 婳儿跟秦女士睡一个屋,听了一晚婚姻经,听得心脏都要爆炸了,还不能回嘴,只能暗自吐槽了一晚上,第二天上班都没啥精神。 秦慧兰见闺女这副哈欠连天的样子,忧心忡忡道:“你这个样子去上班,成什么体统,领导见了印象就不好,同事也要背地里说你。要去就精精神神去,你这个样子,还不如请假算了!” “我要今儿请假,四婶还当我跟你们一起去呢!”婳儿可不想再跟秦女士待在一块儿了,还不如被领导同事说几句呢。 婳儿以为只要去上了班,就能有一段日子见不着秦女士了,没想人家察人家回来,还拐着弯来裁缝店看她。 秦女士脸色不太好。 秦女士这个样子有且只有一个原因,晓菡对象家境相当不错。 这个婳儿是听晓菡说过一嘴的。那男的爸爸好像是区里的,妈妈是公社的妇女主任。那男的是家里的小儿子,他的兄姐都混得人五人六的。 婳儿还见过几次妇女主任,挺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她姐姐的妯娌就在供销社上班,晓菡带她去买东西的时候,可热情了。 婳儿巴不得堂姐妹越嫁越好,她也能占点便宜。 至于老一辈的攀比心理,她能理解,却从不贊同。 这结婚过日子嘛,好的坏的,冷暖自知,实在不是表面上看到的东西能说明的。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半点也勉强不得。 秦女士铁着脸,在裁缝店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那谁呀!那架势,跟谁欠了她几百块钱似的。也不说要做什么,吓死我了,还以为领导视察呢!” 婳儿没脸告诉同事那是她妈了,知道:“估计路上踩着狗屎了!” 还好,还好,秦女士理智还在,没在同事跟前喷她。 婳儿明白秦女士的心思,“叫你把去卫生所培训的名额让给人家,现在好了,好工作是人家的了,好夫婿是人家的了!你就缩在这小裁缝店里到死吧!” 论抢东西,秦女士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就不晓得怎么生了这么个窝囊废。 秦慧兰憋了一肚子气,把坤车骑得飞快,回了家也不做饭,往床上一躺。 周老三回家一看,就晓得她生气了。 这是习以为常的事,她那次从他家回来不要说个一二三四五六,再让那老岳母一挑拨,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就不知道今儿又有什么说法。 周老三也不去问她,自顾自地端了盆,拿了粮票去食堂打饭。 这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今儿食堂有红烧肉,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周老三脚步飞快地去了食堂,秦慧兰的同事老刘见了他就问:“今儿你来打菜呀!老秦还没回?” “回了,骑了那么远的车,累得躺下了,可不得我来打饭。” “瞧老秦这福气!”老刘嘆道:“我就没这么好的命。我家那个,是个油瓶到了都不扶的。管你累是不累,他回了家就是大爷。” “老陆跑运输的,的确辛苦。这开车费眼睛不说,这装货卸货的都得搭把手,一天下来,不轻松。”不过,这跑运输的,稍货带货是常事,私下里赚得也不少,比他们拿死工资的强多了。 周老三的大姐嫁的就是煤矿的运输司机,他是眼看着他们分家起家的,如今日子过得多红火,三个孩子都出息得很。 这老陆赚得只怕不比他姐夫少,的确有当大爷的资本。 是个男人就像当大爷,周老三想想秦慧兰的脾气,立马打了个寒战。 哎,他想当大爷,只能看下辈子了! 眼前这场气,就不晓得要怎么了。 老刘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秦跟你说没?你那侄女婿家里怎么样?比得上你大闺女家不?” 周老三心下一顿,怕是就这么个事了! 老四来说的那天,她媳妇儿面上笑着恭维,等人一走就垮了脸讽刺道:“乡下丫头,能找着什么好人家,看你弟弟,劲儿劲儿的,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窝里出来的天鹅!” 看秦慧兰这么个反应,估计晓菡对象家里不错。 周老三心里有些高兴,就回道:“她睡着了,没说这事。听我弟的意思,那人家过得去。这比不比得上的,这兄弟姐妹的,也不要比,情分都要比没了,没意思。” “那是,还周主任有见地,不比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老刘嘴上说着恭维话,心里却不喜他这副虚伪的样子。 前些日子,她兄弟拿了块钢板回家,他第二日就找她兄弟谈话,叫人把东西放回来。 第191页 这占公家的便宜,只要不过分,谁不是睁一只闭一眼,就他拿着根鸡毛当令箭。 周老三晓得自家女人跟她要好,可不敢这么认下来,到时候叫人一挑拨,有得闹,只道:“这也是你们当妈的一片慈母心肠,总望着自己的孩子,最好是比所有人都好。这一点,我们男的比不上。说起来,一个家里,还是你们女的贡献多。” 这话老刘爱听,嘴角上扬道:“也就周同志能体会我们的苦心。” 这会子,她是真的酸了。 第二天,老刘见秦慧兰阴着一张脸上班,就问:“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不痛快了?” 秦慧兰才不给人家看笑话,揉了揉肚子道:“都怪老周,这红烧肉是好菜,都知道。可也不能多吃呀!我这昨儿中午才吃了,晚上又都让给我。我这人就是穷命,吃不得好东西,这不拉了一早上。” 老刘讪笑道:“还是你家老周好,好东西尽可着给你。” “他就那个死样子!”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男人对你好,你就要对他好,对他家人好,否则在好的男人也要冷了心。对了,他侄女对象家咋样?这要是看中了,你们少不得要出这个数吧?”老刘两根食指一交比了个十字。 秦慧兰再也不是刚结婚那会儿,叫人挑拨一两句就闹得小刺青。这年纪上来了,心机也有了。这家里头的事打碎了牙齿往嘴里吞,没有外扬的。 她再不忿侄女找了个好人家,也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遂笑道:“可不是找了个好人家。先别说这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的了,好傢伙,家里好大一个屋不说,还在公社附近给小两口起了屋。这一结婚,我这侄女就能当家做主。就冲着这点,我都要羡慕死了。” “那真是相当不错了。这家当有了,小两口又都有正式工作,就不愁日子过不好。唉,我这两个闺女是你没你侄女这福气了,就不知道你晓棠有没有这福气。” 秦慧兰摇头嘆气道:“她那死样子,能嫁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转过头,秦慧兰就给大闺女晓桐下了任务,“你们医院有没有品貌端正,家世不错的小年轻?你个当姐姐的,也替妹妹上点心。” 周晓桐年不过三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她和爱人都忙,婆婆有不管,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中,哪有闲心管这些事,只嘴上敷衍道:“晓得了,遇到了合适的就说和说和。” “放屁!”又是个没脑子的,秦慧兰嘆气道:“你妹妹又不是冬日里卖不出去的大白菜,来个人就问要不要。你就不能长点心,把院里样样都好的适婚青年都挑出来,等我看过后,再把人的排班表调出来,完了找个合适的时间让你妹妹去医院里逛一逛。这有想法的自然会来找你。这处对象的事,难道还叫咱女方主动?你个猪脑子。” “不知道谁猪脑子!”周晓桐心想道。这样样都好,还等着您老人家来挑。 “娘,您当您闺女是公主不成,还等着她挑驸马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三把刀’的小青年多受欢迎。况且,这手术刀跟菜刀、屠刀比起来,又体面又经济,这里外实惠的事儿,早就一堆人候着了,您还想端着呢,真把您闺女当天仙了!” 周晓桐实在不想管这档子事,管好了自己没甚实惠,这要有一点子不好,就落一身腥。 “我就知道你是个推三阻四的。”秦慧兰把小女儿给的腊肉腊鸡霉豆腐都推给她,指着道:“看你妹妹多好,有什么都想着你!” 想着才怪,要送不直接送家里去。 周晓桐不想被老娘指着骂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试探着说道:“爷爷奶奶这日子过得真不错,这个时节还有腊货。娘,您干脆把我家几个皮猴子都打包给他们得了。” 秦慧兰横了大闺女一眼道:“你别给我想一出是一出。这孩子谁带的跟谁亲。你现在是想着省事,往后就该悔死了。这孩子白天在託儿所,你就晚上带带,能有多累?” “我这不是要上夜班么?” “哪次夜班我没给你带?” “那你怎么不都给我带了?” “那你咋不叫我给你吃饭呢?” 俩母女针锋相对。 秦慧兰被她这么一搅和,早把要她留心优质小年轻的事儿忘到了九天之外,等大闺女大包小包出了门,才想起有什么忘了叮嘱,气得直拍大腿。 秦慧兰就跟周老三说:“可见这兄弟姐妹也是靠不住的,更何况侄女。她嫁得好,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自己的儿女好,才是真的好,” “你放宽了心,就咱婳儿这品貌,不比晓菡差,往后只会更好。” “你放屁!现在的小姑娘多精,有好的早就扑上去了。这往后只会越挑越差,你就上点心吧!”秦慧兰忧心忡忡,“你说咱闺女怎么就长不大呢?整日里除了吃就是喝,也不会为将来打算。我冷眼看着,她就没把找对象当回事,真真箇愁死我了。” 婳儿不愁吗?她挺愁的。 她愁的是周世刚这个二百五! 这上面打架小鬼遭殃。 那谁谁谁在大会上说如今是“国富民穷”“越公越穷”,然后肯定要反驳了,就要找典型,证明现今老百姓的小日子过得真是不错呀。 第192页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就忽悠周世刚说:“我谁也不佩服,就佩服老弟,有一门子手艺,走到了哪里都有饭吃。你看看,年纪轻轻的什么都有了,洋车、缝纫机、手錶,你看看咱大队,不说年轻的,好多活了一辈子的,都比不得老弟。” 周世刚心里晓得这夸大了,没有家里帮衬才,他是弄不来这么多东西的。但话又说回来,这两年他做木工也赚了不少,家里也就弄了几张票,话说回来,他是当得起人家一句贊。 这么一想,吴世刚就谦虚了,只道:“这人只要踏踏实实肯干,什么得不来。” “可不是这句话!”那缺德的继续捧道:“像老弟这么勤劳肯干的人,就当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我看公社里就该把你作为典型人物,大肆宣扬。” “就是!”有人捧臭脚道:“唉,前些日子社里不是来了记者,说要报导勤劳致富的人嘛,我看就该报导周老弟。” “那我就把周老弟的名字报上去!这要是选中了,以后不仅社里会表扬,这区里县里都少不得要表彰的。”这缺德的还假模假样地问周世刚:“也不知道老弟愿意不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那捧臭脚的嘆息着说:“我也是吃亏在没有一技之长,日子过得紧,不然有这好事,早去争了。唉,说来说去就是我没本事,不如周老弟。” 周世刚被这二人一捧,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报了名,兴致勃勃地回家嘚瑟。 许琼一听,隐隐觉得不好。这年头,只要落个“富”字,就讨不了好。 她心里拿不定主意,就去问公公婆婆。 周老五也不是很贊成,可他媳妇儿却是恨不得儿子出息的,当即就骂道:“你就见不得你儿子好。怎么,就兴你兄弟的儿子有出息,我儿子活该当个窝囊废了?我当初就不贊成二丫都高中,可不,连累的我儿也没书读,跟你一样当个木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你还要拦着。” 周老五跟她说不清。这小儿子他还不知道,哪里是个读书人。 他不想儿子有出息吗?做梦都想。但凡儿子有一丁点念书的天赋,他不会把唯一念高中的机会给二丫。 谁晓得临了临了,读书都不看成绩了。 周老五悔恨得差点跺烂脚。 如今木已成舟,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还掰扯什么。 周老五和媳妇儿说不清,抬脚去问爹娘的意思。 周爷爷看了一眼周老五,又看了一眼紧随而来的儿媳妇,不说成还是不成,就嘆了一句“枪打出头鸟”。 孩子大了,各有各的心思,他儿子都不便多管,更何况是孙子。 果然,他话一出口,老五媳妇就说:“这是好事,是上面的政策,怕甚!” “管他好与不好,都分家了,好也自个儿享着,坏也自个儿担着,”他有恁多的儿女,管不了许多,也不能叫人受了牵连,“他是个啥样,他自个儿不知道还是咋的?别的不说,这自行车票,这缝纫机票咋来的,心里没个数?他要出风头就出,别连累了叔伯兄弟。” 周老五不乐意了,他自个儿说儿子孬成。 他爹这么说,周老五就不舒服了,“这买东西的钱可真是他夫妻俩攒下来的。自他娶了新媳妇,可是勤快了许多。” 周奶奶捅一捅周爷爷,把他要说的话拦了下来,笑道:“这孩子是好了很多。这人成了家就是不一样,担子重了,就晓事了。我说老头子,这孩子大了,你别做什么都拦着,要让他闯一闯。好了,坏了,都是个经验。” 老五媳妇一听就眉开眼笑,“可不是这个理!” 等儿子上来报纸,去了表彰大会,怎的也是这个大队的头一份,搞不好回来就能当个小队长。 世刚还年轻着呢,往好了想,当大队长也不是没可能。 这大队长大小是个干部呢! 别的不说,可不比老三家那个出息。 老五媳妇顶顶看不上老三家的世安,长得油头粉面的,就会撩妹子。 不就是找了个百货大楼站柜檯的嘛,看把老三家的嘚瑟的,到处炫耀。还什么干部子女,要是个好的,能去站柜檯?什么好单位不能进。 别的不说,还不如世刚前头找的那个呢,好歹是个文化人。 更不用说许琼了,这媳妇多好,能说能写能画,家里家外一把手,把他们的小家打理得妥妥噹噹,只要再给她生个孙子,就是十全十美了。 她就等着老三家那个站柜檯的好儿媳进门,看老三家的怎么当佣人,看他们家怎么鸡飞狗跳。 想着这些,老五媳妇的嘴角都放不下来。 婳儿听爷爷奶奶的意思,这事儿他们是不打算管了。 这可真要命! 婳儿以前看《□□的葬礼》时,好像谁家有一张水凳儿就被打成了资产阶级。 周世刚虽然是大队木工组的,也不是没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可是把人家打家具余下来的木材打成小件到集市上买过。 这要被有心人一歪曲,就是走资产阶级道路了。 “爷爷,这事儿你真不管了?”周老五一家子刚出去,婳儿就问了爷爷。 “怎么管,没办法管!”周爷爷愁眉苦脸地在那儿吸菸。 第193页 周奶奶倒是心宽,“这样子的好事,凑上去的肯定不止一个两个。上面既然要抓典型,就不能珍珠沙子一把抓,肯定要挑选的。就你哥那个样儿,能不能选上都是一回事呢!咱不操恁多的心。” 等选上就晚了,婳儿撇嘴。 不,要是选不上呢? 这大队推荐的名额要报公社,公社要报区里,区里要报县里,这哪里出了点问题,吴世刚想出风头都是白日做梦! 婳儿出主意道:“爷爷,你要不去给二叔发个电报,叫他托人把这事儿拦下来。” “这事儿咱家里人谁都不能出手,叫你五婶晓得了就是生死大仇。”周奶奶吩咐周爷爷道:“你的老领导的亲家不是在区里吗?明儿你去走走!再怎么说,世刚也是咱孙子,别真叫他给人当了马前卒。” “唉,这么点小事,去了老领导肯定是会帮忙的。就是欠人这么个人情,咱人老了还不上,还不是叫孩子们还,想想就亏得慌。世刚这狗东西,这两年闹出多少事,都是叫老五媳妇惯的!” “你可别尽怪儿媳妇,你儿子哪里是个好的!”这当爷爷才说孙子几句,他就忙着辩解,能得他,“依我看,就别管他家的事,叫他再摔个跟头看能不能好几年。” 婳儿看爷爷奶奶吐槽自个儿的孩子,她一个小辈不便听,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听到这句,忙说:“奶奶,你可别这么狠心,拔出萝蔔带出泥,您就是恼了世刚哥,也……” 周爷爷发狠道:“我是真不想管他了。两个孩子的爹了,脑子跟木做的一样,不晓得想一点事,尽叫人给他擦屁股。” “反正那些票也是换来的,也带累不了谁,要不这次就不管他?”周奶奶想着这孩子不摔打摔打,不得成长,就真的起了这心思。 婳儿眼看要出事,就道:“要不你们先问问二伯再做决定!” 二伯是爷爷几个孩子里混得最好的,在周家最有话语权了。就是爷爷,也只有捧着他的分。 借用小学课本里一句话就是——他说是灯你就添油,他说是庙你就磕头。 周爷爷想到老二,就多了份思量,“如今无风也要起浪,世刚这个事要真落了不好,搞不好真要牵连老二。算了,明儿我还是去求下老领导,能平了这事就平了这事儿。” 婳儿这才把心放下来,回房画画。 婳儿在现实世界只学过国画,西方绘画只学了皮毛中的皮毛,也就是素描。 她早就想清楚了,既然现在有缘做了裁缝,以后就学服装设计。 恢复高考之初肯定是没有这个专业的。 她就先考美术专业,然后再出国学服装设计。 反正八九十年的服装行业好赚得很。 本文的女主原本走的是学医路,婳儿可不想亦步亦趋。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前些日子,婳儿又去了一趟收废站,真找到了一些西方绘画的教材,现今正在自学。 有时候她也会设计一些服装,拿空间里的布料试着做,就是从没有穿出来。 夏天就要来了,婳儿想穿裙子,可是她不敢造次,只敢把衣服整得修身一点。 婳儿这么稍稍一打扮,真是蜂蝶自来。 最近一段时间,跑来裁缝铺给她做媒的大婶就不下十个。 婳儿毫无例外毫不犹豫地一一拒绝,一心扑在工作上。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秦慧兰女士就晓得了这件事,气得不行,都不等放假,就赶黑跑过来骂她,“你是鱼脑壳吗?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做介绍,你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这区里的干事、厂里主任、部队里的军官,哪个配不上你?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高中文化程度的下放知青,端什么架子?” 婳儿心想:“这世界配得上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嫁?” “那干事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以后肯定要跟他爹妈住一起,我不愿意。那厂里的主任下头还有一连串的兄弟姐妹呢,以后日子还有的磨。至于那军官,还不够随军条件呀!你想我嫁过去独守空房呀?万一我偷人了呢?” “你这死孩子,胡咧咧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秦慧兰瞅了瞅窗子外头没人,这才把心放下来,“你也不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小了,该想着成家了。等你弟媳妇进了门,我就不好给你置办嫁妆了。” “您老真是深谋远虑!”婳儿插科打诨,想把这页翻篇。 秦慧兰今儿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 她闺女又不是,哪有媒人直接跟姑娘家家说的,还不欺人家年轻不晓事。依她看,那些介绍人就没一个安好心的。 幸好她闺女机灵,一个都没答应。 秦慧兰这趟回来,是有大事要跟闺女商量的,“你爹同事王伯伯记得不?” “戴一副金边圆眼镜的那个?”婳儿有一次回家遇见,人还夸她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来着。 “就是。他家儿子你还记得不?” “不记得了!”她又不是原身,又只有书灵的记忆。 “就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小时候常来咱家吃饭的那个,最喜欢抢你碗里饺子吃的那个。你小时候最讨厌他了,真不记得了?” 第194页 “真不记得了!” 秦慧兰戳着闺女的脑袋道:“你就给我装死吧!你吴姨去得早,你王伯伯又忙,王明远在咱家蹭了多少饭,你能不记得?你小时候最记恨他了。 “你都说了记恨他了,现在还做什么美梦。”婳儿晓得胖子都是潜力股,才不拿人家身形说事儿呢。 果然,秦慧兰就说:“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闺女这么大气的一个人,不能记恨到现在吧!况且,他小时候吃了咱家这么多米饭,你也去他家吃回来。” “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幼稚死了,婳儿沖秦女士翻白眼。 “娘又不会害你,去见见明远哥哥又不会少一块肉。保准你见了,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你别看明远小时候长得胖,如今可是高大得很,一点都不胖。人家文化程度也高,堂堂大学生,还在沪城工作了四年,这次调回来就拿11级工资,哪里配不上你这个半桶水的高中生。” 11级?这个年纪就11级的肯定不是指行政级别,估计是技术人员,也就是月薪七十左右,的确是块肥肉。 可惜她真的不打算结婚,对她就没甚吸引力了。 “他这次调回来,以后不会调走吧?” “这个你不用当心。你王伯伯不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吗?你明远哥就打定主意回来了。”秦慧兰见女儿没再说不好听的话,就以为她意动了,便道:“明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次回来,我和你爸打算给他接风洗尘。周末你记得回家吃饭。” 婳儿想着王明远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也不一定会看上她,指不定就是秦女士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单挑子一头热。 那吃个饭就吃个饭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婳儿满口答应了秦女士,还把她拉到衣柜前,假装热情地问她:“娘,我穿哪件衣裳好。” 秦慧兰把衣柜翻了个遍,挑一条黑裤子、白衬衫,外搭一家红色钩花毛衣外套,“这套就很亮丽,你人长得白,穿着肯定不俗。把你的鞋子拿来看看。” 婳儿常穿的只有一双小白鞋、一双回力鞋、一双黑皮鞋,这三双鞋都有些旧了。 “我早该想着给你买鞋子的。”这穿新鞋子别人还以为她家做了多大的劲儿,这会儿上哪里找双八成新的鞋子,“你和小菡差不多高,鞋码应该差不离,她前些日子才订婚,你去问问她……” “娘,我不穿别人的鞋!” 秦慧兰晓得她的脾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那我去给你买双新的,周末早点回来。” “晓得了。” 秦慧兰是十分中意明远这孩子的,就不知道两个孩子能不能看对眼。如果两人能定下来是最好不过的,两家知根知底的。如果不能,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老刘老公有个徒弟,长得也不错,家境也好,父母都是干部。 老刘本是留给自家闺女的,可惜人家没看对眼。 上个周末,老刘老公要路过高源公社,她就托他带点东西给闺女。不想老刘老公喝醉了,就叫徒弟跑了这趟,这么一眼就瞧中了她家婳儿。 没过个两天,就着老刘求了过来,可把老刘酸死了。 人孩子说了,只要婳儿同意,他们家就想办法把婳儿调回城里。 不过,秦慧兰还是喜欢明远那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如果两孩子能看对眼就好了。 秦慧兰裹了一堆心事入睡,翌日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回了城。 “婶婶过来做什么?”去公社的路上,晓菡止不住好奇地问道。 婳儿也不瞒她,撇嘴道:“能有什么事,终身大事呗!” “啊?叫你相亲呀!你不是说没这心思么?感情是骗我的。那男的是有多好,竟叫你动了凡心。”难道比那个十三级工资的还好?婳儿这是什么运气! “我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这相亲又不是结婚,相就相呗,相一百个都没问题,我能看中一个就有鬼。”婳儿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有个声音在挣扎道:“不要这样子!不要这样子!你不以为然的人或物,也许就是别人求而不得的珍宝。何必糟蹋人了?” 婳儿剎住车,捂着胸口想:“这是不是书灵在吶喊?” 是了,书灵的丈夫把她当作隐形人,却有一个人,在学成归国后,千里迢迢来求娶她。 可惜,彼时罗敷已有夫。 在书灵的愿望里,也有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 婳儿答应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遇到这么一个人。我们彼此尊重,相互欣赏,三观相合,我一定好好待他,绝不敷衍了事。反之,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婚姻的泥潭里。” 婳儿默念出这些话后,书灵的声音才渐渐消弭下去。 周末,婳儿穿得漂漂亮亮出了门。 这天,晓菡大早上的就来堵她:“还说为了完成任务,穿得这么好看,还织了辫子戴了花。我就知道先前那些话是哄我的。” “你今天见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吗?好妹妹,你不晓得女人是善变的吗?我只能说,我跟你那么说的时候,真的是那么想。” 晓菡牵强地笑道:“可见那人真的是很好了。” 第195页 “好不好的,哪能看表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听秦女士的一面之词,哪里能晓得好坏。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书灵,总要好好跟人聊一聊的。 万一聊得来,也可以先处着,至于结婚,婳儿真的是怕了。 婳儿到家的时候,王家父子还没来。周老三去百货大楼买菸酒零食了,秦慧兰在楼道里炸肉丸子。 秦慧兰见闺女果然穿了她选的那套衣服,脸上就堆了晓:“快进屋把鞋给换了,在你的床边上。” 婳儿换好了鞋,要帮秦慧兰洗菜,就被人推回了屋里,“快去家里坐着,被弄脏了衣裳。” 邻居打趣道:“还是你妈疼你,晓得一回来,就做了这稀罕物。” “你不晓得,他家今天要请高级客。” “什么高级客?这么隆重!” 邻居瞅了瞅婳儿,笑而不答。 婳儿用筷子串了三个肉丸,赶紧熘。 “这孩子,饿死鬼投胎不是,刚炸出来的东西,吃了还不得上火!”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老王远远笑道:“你秦阿姨就是你肚子的蛔虫,晓得你最喜欢吃肉丸子,这就做了给你吃。” 婳儿身形一顿,心想:他不是最喜欢吃饺子吗? 果然大人的话当不得真! 第106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4 客人来了, 婳儿不好吃得满嘴流油,只能把肉丸放茶杯里,端进房间。 她出来时, 秦慧兰正招呼王家父子进门。 “人来了就行, 还这么客气, 买这么多东西!”秦慧兰见了女儿, 吩咐道:“去沏杯茶来,这是你王伯伯和明远哥哥。” 好歹是父亲大人的顶头上司,婳儿笑着打了招呼, 依言去泡茶, 完了毕恭毕敬地端过去,恭敬道:“王伯伯请喝茶。” “这么客气。”王志宏接过茶, 贊道:“婳儿越来越懂事了。” 秦慧兰谦虚道:“黄毛丫头一个, 淘气得很。” 说话间,婳儿又端了茶给王明远。 王明远站起来接了,轻声道谢。 王志宏问儿子:“还记得你婳儿妹妹不?” “怎么不记得!”王明远笑道:“小时候不懂事, 总是惹得妹妹哭。” 婳儿斜眼打量这人, 眉是眉眼是眼,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挺俊朗的, 难怪秦慧兰把人吹上了天。 秦慧兰见女儿跟个哑巴样,只得接话道:“她小时候就是个哭包!” “还是我这小子太淘。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也没时间管。那些日子,真是多亏了你和老周。” 两家长辈先是把自家孩子贬了一番, 又将对方的孩子夸了一通。 听得婳儿挺不好意思的, 就出去看锅里的丸子有没有炸焦。 秦慧兰刚要拦, 就见王志宏把儿子也赶了出来, “你不是吹牛会做菜吗?还不去帮你婳儿妹妹。” 邻居苏婶儿在帮忙看着祸,见婳儿出来,就把挖肉的勺子给她,还问:“这帅小伙儿是不是王副厂长的儿子明远?我瞅着眉眼像,有四五年没见过这孩子了。” “这几年回来的少,这过年过节回来了,大家又走亲戚去了。”王明远抢着接过勺子,温声道:“油温太高,莫烫到你。” 婳儿也不争,就在旁边烫西红柿。 苏婶儿一瞧这架势,就晓得明远瞧上了老秦家的闺女。 这姑娘长得吧,是还行,可还在乡下窝着呢,也不知道哪天能回来。就王明远着条件,什么样的城里姑娘找不着,非…… 哼,这老秦抢什么都快!早知道王明远还没对象,就把娘家侄女介绍给他。 她侄女可是棉纱厂的会计! “晓棠呀,你这是把皮剥了作甚?多浪费,皮也是能吃的。” 婳儿把皮递过去,“给!” “你给我作甚?” “不是能吃吗?” 这不是埋汰人嘛!谁家还吃不起个西红柿,苏婶儿讽刺道:“你可真大方!” “不比婶子会打算!”婳儿利利索索地把西红柿切丁。 “你这女娃子……” 还不等苏婶儿说完,王明远就打断道:“肉丸子就要炸完了,还要炸别的吗?” “我去问一下。”婳儿撩开门帘问老秦,“还有什么要炸的吗?” “把河虾炸一下。”秦慧兰早就把河虾洗干净放簸箕里了,可这水再沥也沥不干。这往油锅里一放,油还不得炸开。 秦慧兰赶紧起身,“这个我来炸!你和明远回屋去。明远给你带了个收音机来,你小时候不是老吵着要嘛!快去瞅瞅。你爹也是,咋这个点还不回来。” “这排队买东西的事,哪里说得准。” “早晓得,就不叫他买豆腐了。” 回了屋,王明远就教婳儿用收音机。 婳儿会用这东西,裁缝店里有,不过人家教,她就听着,听完了,就学着做一遍。 王志宏贊道:“你们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阿远教了我几次,我还是学不会组装这东西,真是老了。年轻那会儿,我装枪多快。” “王叔叔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 第196页 王明远见她眼睛都亮了起来,便笑道:“我爸省军校毕业的,教官都是黄埔分派过来的,十四年抗战落了一身上。” 婳儿抱拳敬道:“叔叔真英雄!” “英雄有什么好?乱世才出英雄。”王志宏想着那些年妻子跟着他东奔西跑、东躲西藏受的那些苦,心里就不好受,感嘆道:“还是你们这一代人好。” 婳儿真心感激这些为祖国奋战过的英雄,遂道:“以后会更好的。” “未来还要靠你们这一代呀!我们是老了,干不动了。你们不要辜负了先辈们流过的血汗。” “爸爸,您放心。”王明远心虚道。 婳儿汗颜!她比不得王家父子品格高尚,比起对社会的贡献,她更注重个人的自我实现。 婳儿在一旁安静如鸡,幸好她老爹回来的及时,挽救了这场尴尬。 周老三和王志宏说了几句话就下起了象棋,王明远在一旁看着。 婳儿不是很感兴趣,就去帮忙做饭。 秦慧兰这会子有意让女儿在人前表现,也就不拦着她打下手,只悄悄问:“明远不差吧?” “的确不差。”只是人家高洁胜雪,我等凡人高攀不起。 苏婶儿早就在秦慧兰面前酸了一回。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至少可以肯定明远这孩子有这意思了。如今闺女也说不差,这事差不多就定了。 秦慧兰嘱咐女儿:“明远不差是不差,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你个姑娘家,要矜持一点,像今天这样就不错。待会儿吃了饭,你们就出去逛逛,看看电影压压马路。” 这是要谈恋爱的节奏呀!她什么时候同意了? “娘,看电影不要钱呀?我个学徒工,十五块的月薪,拿什么谈恋爱?转正之前我都打算不谈恋爱的。” 这倒也是,我女孩子找了对象,总要打扮打扮! 秦慧兰是个心气儿高的,才不会挑唆女儿乱要别人的东西。考虑到女儿微薄的工资,便毫不犹豫地支持,“放心,娘不会让你谈个恋爱都抠抠搜搜的。娘手里有些存款,每月补贴三十给你。” “那要是我结婚了还转不了正呢?你也补贴。” “你个傻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婆都养不了,结什么婚,结黄昏。 秦慧兰点着女儿教训道:“你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我还不知道你?想赖在家里不出阁,没门!” 婳儿的确是作妖。 她月薪虽然少,但是没少赚外快。 裁缝铺里经常有边角布料剩,她搜罗回去后叫奶奶像纳鞋底一样糊成一大片,再用缝成一整块,完了做成杯罩内里。这些碎布一个月最少能做成十五对杯罩。 婳儿又托在棉纱厂工作的熟人低价弄到了处理布。这些处理布做大件的衣服免不了有瑕疵,做内衣却是正好。 婳儿把这些内衣内裤四块钱一套批发给了她弟周世安,让周世安拿给在百货大楼的对象去卖,随他们卖多少钱。 周世安不想让家里知道他在赚外快,就嘱咐婳儿别跟家里说。 秦慧兰自然就不晓得一对儿女做的好事! 婳儿其实日子过得不差,这内衣内裤一个月纯利润就有三十来块钱。她偶尔还会接接私活,一件衣服的手工费就有两到五块钱,一个月下来也有十来块。 这些外快加上工资,她一个月六十块钱是赚得到的。 这些钱都是没有利用空间资源赚到的,她也就不必留给书灵外祖一家,自己都可以存下来。 她现在手头上有一百三十多块钱呢,不缺钱花。 反正没有票,她也没地方可花,顶多就是买买酱油买买盐,要不就是买点雪花膏什么的。 婳儿自觉日子挺美,什么都不缺。 秦慧兰上下一扫,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块手錶都不买?别人看你连个手錶都不趁,还以为咱家多苦呢!” 等吃了饭,秦慧兰就给婳儿塞了十张大团结、五张工业券、一张手錶票,“你去年给的三壶茶油,一壶换了车票,一壶换了手錶票,车票世安要去了,手錶票就给你。” 这手錶票本来也是预备着给世安娶媳妇的。 秦慧兰借着去百货大楼买东西瞄了世安对象几眼,发现人家有手錶,这才想着把手錶票给女儿。 婳儿不知内情,还挺感动的,“这票我就要了,钱算我先借您老人家的。” 婳儿还真缺一块手錶,这早上起床上班周奶奶会叫她,下班的时候就要问同事时间。有时候问多了,人家还挺烦,也显得自己上班不积极。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娘提前把嫁妆给你了。” “为一块手錶,我就把自己卖了?娘,你闺女眼皮子有这么浅吗?”婳儿点了五张大团结还给秦慧兰,“我身上还有些钱。” 秦慧兰不接,还打了婳儿一下,“你这孩子,跟妈客气什么?钱是人的胆,多带点在身上。” 婳儿把钱和票都放毛线织花钱包里,提了手提包准备出门。 王志宏问道:“婳儿这就回去?不在家里住了?大周末不是休两天吗?” “不是!”秦慧兰怕女儿直通通地说出来,就替她回道:“这孩子手錶放裤兜里不记得了,洗衣服也不记得搜一下,就这么泡坏了,修也没法子修,只能再买一块了。” 第197页 “那正好,明远才回来,好多东西没准备齐全,你跟妹妹一起去百货大楼看看,缺什么买什么。”王志宏把钥匙给儿子,“家里的票都在我衣柜中间的斗里。” 王家就在隔壁的领导楼里。婳儿和王明远一起下了楼,在楼前的大樟树下等他。 王明远说:“小时候我还在树下扮过家家。那时候你死活不肯扮丫鬟,还说自己是大家小姐。这日子真是一晃而过……” 婳儿沉默,那个和他扮家家的小姑娘早就消失在昨天。 “你很怀念小时候吗?” “你不怀念吗?” 怀念吗?再幸福快乐的童年,都被妈妈骤变的态度酿成了一杯苦酒。 长大以后,婳儿最最不愿意想起小时候了,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对妈妈不冷不热,也不会被她所伤。 婳儿笑笑道:“往事不可追。当你总是想起以前的时候,就表示你已经在变老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自觉往后的人生了无乐趣,否则为何频频怀旧?” 王明远点头道:“有那么些道理。看来你对将来有无限憧憬咯?” “可以这么说吧!我可不想连一只咸鱼都不如。” 王明远这下倒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问:“你将来想做什么?” “干一行爱一行咯!”婳儿耸肩道:“既然当了裁缝,就做更好的裁缝,让每一块布料在它所有者的身上呈现它最美的样子。” “现在的衣服款式很单一。” “再单一的款式有没有用心做,效果都是不一样的。同一个款式的衣服,你只量肩宽、背长、臂长、胸围、腰围、臀围、臂围,和量了以上这些加胸高位、乳距、前胸宽、前腰节长、腕围做出来的衣服能一样吗?同一个款式的衣服,平面剪裁和立体剪裁做出来效果能一样吗?同一个款式的衣服,学徒工和老师傅缝出来的能一样?最起码线都走的直一些。我们所处的大环境不是我们这种平头小百姓说改变就能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再这样的环境里做最好的自己。”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明远刚上大学那会儿,是有很大的抱负的,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磨平了他所有的志气。后来参加工作,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否则,他也不会借着爸爸病了这事调回来。反正在哪里混日子都是混日子。 他变成如今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说到底还是自己心志不坚。 没人赏识又如何?工作是生存立命之本,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厂里乌烟瘴气又如何?努力钻研专业知识就是了,总有虹销雨霁之时。 婳儿瞧着眼前这人神色一片凝重,不敢再说什么,只推着车默默跟在他后头。 这傻子,怎么还不骑上去! 王明远暗下决心,往后要踏踏实实工作,努力钻研机械设计制造。 想明白这些,他不禁心情激荡:“婳儿,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要不是你,我就钻钱眼里头去了。你不晓得我在沪城的时候,替人组装了多少收音机和自行车赚钱。” 钻钱眼里头不好吗?她努力学习缝纫手艺就是为了更好地赚钱呀! 婳儿觉得这人可能误会自己了,就道:“钱其实是个好东西!” “放心,我家不缺钱!”他娘还给他留了一大笔钱呢。 王明远自个儿也有三千多存款,这些钱,够娶媳妇了吧?如果不够,就用娘留下来的钱好了。 婳儿听他这么说,头都大了,嘟囔道:“你家缺不缺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惜,王明远正在计算娶媳妇要用多少钱,一个字也没听见。 婳儿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气得跨上车直飙百货大楼。早买早完事,省得跟这么个…… 婳儿不晓得怎么形容这人,连人弦外之音都听不懂,一点都不上道。 买东西的时候,王明远总是抢着付钱,婳儿生了好大一场气,直接问他:“你是觉着我买不起这些东西吗?” 然后藉机离开。 婳儿虎着一张脸回家,心里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王明远在学校的时候,边学习边为将来忧愁,只恐那天学校就停课了,压根没心思谈恋爱。 等工作了,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沪城本地的吧,自觉高人一等。这不是沪城的吧,人家一听他是外地的就没下文了。那些不在乎他是不是本地的吧,又不是那么优秀,他也看不上。 后来赚钱又赚上了瘾,也就忘了这摊子事。 他实在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哪里晓得这么着人家会生气。明明他舍友都说,再矜持的女孩子,用礼物砸,都能砸得她心甘情愿。 婳儿怎么就生气了呢?王明远慌了。 他骑了车追上去,解释道:“好妹妹,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就是多年没见了,想送你个见面礼。那收音机可不算,那是送你家。我爸可没少到你家蹭饭。” “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不明白?我妈多精的一个人,要不是为了讨好领导,你爸来蹭饭她能不给脸色瞧?”当然,王伯伯也没少给她家东西。这票那票的,只要有多的,几乎都送她家。 第198页 王明远是副厂长的儿子,从小讨好他的人就不少。这些人情世故他如何不明白,“你不明白,秦阿姨对我好,不是为了求什么,只是为了让周叔叔有个靠山,别让人欺负了。这些年,你家就没求过我家什么。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看轻你家任何一个人。” 他爸说了,人活着都不容易,周家这样无可厚非。 他爸还蛮欣赏周家夫妇懂得未雨绸缪,关键是眼光还准。 王明远见婳儿不肯声,继续解释道:“我妈刚走那会儿,想照顾我的人多了。我爸要是不同意,哪会让我赖在你家。” 其实跟这些都没关系,婳儿就是不想跟这人有别的牵扯。算了,还是跟人说清楚吧。 婳儿缓了脸色,下了车,斟酌道:“王伯伯这么看得起我家,这是我没想到的。今儿这顿饭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我不晓得你来是不是迫于情面,反正我是为了应付我妈。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是晓得的,就是一个学徒工,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养活自己。在自己没有立命之本前,我是不打算成家的。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下好基友的文: 《我养的乌鸦能避祸》许百龄 《我有一个渣男师父》我是黑玉杯 《当杀马特穿成炮灰学霸【穿书】》听说我是黑山老妖 为了明天的飞升大业,今儿断更一天,明天双更补齐,愿小可爱们原谅,比心。 第107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5 婳儿回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 “姐!”周世安打开门,殷勤地问道:“姐,累了不?要洗脸不?我给你端水去。” 周世安是个吃了饭, 碗都不放灶台的人, 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吧, 有啥要我帮忙的?”婳儿打开热水瓶, 倒了一杯水暖暖手。 周世安也不跟自个儿姐姐客气,“我想要收音机。” “送你对象?” “嗯。”周世安点头道:“这个不是她要的。她家里有收音机的。是我想吧,等我们结婚后搬了出去, 不就缺台。” 婳儿打趣道:“还挺顾家的, 小伙子。” 既然拒绝了人家,这台收音机怎么处理, 已然成了个问题。 退回去吧, 显得小家子气。不退吧,收人家这么大的礼不妥当。 婳儿从兜里搜出六张大团结给周世安,“给你王哥送去, 他要是收下了, 这收音机就归你,算姐送你的结婚礼物。他要是不收,这收音机就放家里蒙尘, 谁也不准动。” 钉是钉铆是铆的算得这么清楚,这俩人怕是没戏了,周世安好心提醒道:“姐,你悠着点儿, 妈还跟我说很快就能吃到你的喜糖了。” “谢您老人家操心, 赶紧把钱给人家送去吧!”婳儿就是不想回来听秦女士叨叨叨, 才跟王明远分道扬镳后转头去了电影院。 她悠哉悠哉看了一场电影, 又去桃源大饭店搓了一顿,完了去人民公园转悠了三圈,再跑了两圈才回来。 秦慧兰一听敲门声就起来了。 周世安拦着她,“孩子大了,你别管太宽。你是当娘的,不是当领导,难道要孩子跟你早汇报晚报告?” 这一拦,儿子抢先开了门。 秦慧兰还是下了地,边穿鞋边小声道:“你当我想管?婳儿都多大了,再拖下去,就不好找人家了。” “咱孩子又不傻,自己会考量的。” 傻是不傻,就是主意忒大,还鬼精鬼精,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 “你别看她在家里说的好好,心里怎么想的,我这当娘的真拿不准。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孩子的。去了这三四年,我自个儿的孩子都闹不懂了。”秦慧兰想起女儿跟她说媒人介绍的人怎么怎么不好的事。 那些人尽管有这不好,那不好的,总的来说条件也不是那么差的。 “我就怕她犯浑,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挑三拣四的,左也不要右也不要。明远这样的,一旦错过了,就再难遇见了。”穿好了鞋,秦慧兰就趴在门上听姐弟两说话。 要替姐姐去办大事,周世安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头上的几根毛。作为老周家未来的当家人,他不能被风姿卓然的明远哥比下去了不是,好歹要平分千秋呀。 周世安刚打开门,他老娘就像一阵飓风似地颳了来,“你要去哪里?不准去。” 秦慧兰猛地把门一关,一手撑腰,一手指着那死丫头质问道:“你指使你弟弟去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婳儿无奈道。 “要是我不知道呢?这么大个事,你都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就这么……”秦慧兰晓得女儿主意大,“可是你也太不把我和你爹放在眼里了。我们对你是巴心巴肝的。为了你的婚姻大事,我废了多少心?别的不说,就今儿这顿饭,求爷爷告奶奶地弄票,弄不到地想尽法子去买,就为了一个周到,就为了让人家印象好。你呢?说不要就不要,跟我们交代了吗?” 这相对象的事,中不中,要给谁交代? 婳儿心想:“难道我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第199页 况且,她要是说了,这事做不做得成都两说,先斩后奏有什么错?错的是行事不秘,反受掣肘。 既然如此,就摊牌吧! “娘,这事不管交代不交代,都这么定了。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跟你们说,也是为你们好。王伯伯要是问起来,您就说睡了不知道。我们小一辈做事不知轻重,王伯伯也不会见怪。我要是您,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回房睡觉。再闹腾下去,让左邻右舍听见了什么,就不止一家不好看了,王伯伯也要恨上咱们了。几十年的关系,为了我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坏了,值么?” 还威胁她了!这哪像个当女儿的会说的话。 “都叫两个老不死的教坏了!”秦慧兰恨恨地想。 早知如此,就该把她送娘家去,秦慧兰后悔不跌。 周世安见老娘气得脸都红了,眼睛利得跟冰锥似的,缩头所脑想往后退。 他才退三两步,有见他姐使眼色叫他出门。 家里这两尊大佛,他谁也惹不起,只得小声问道:“那我还要不要去?” “去什么区!”秦慧兰轻声瞪道:“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要去也明天去。” 周老三见事儿了了,又去睡了。女儿私自做决定,他也是有意见的。今天为了买块豆腐,他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那冷风吹得人骨头里泛冷。 他还要安慰媳妇儿,“孩子不懂事儿,你别跟她计较。你就不该出去的,叫他们晓得你偷听,多丢面子。” “自己的孩子,丢什么丢,他们还敢说出去不是?” 周老三就劝道:“你也说了是自己的孩子,好了坏了,要说就说,要打就打,生什么气,没得把自己气坏了。” “我把她当闺女,她没把我当娘了呢。”秦慧兰心下一酸,就带了哭音。 好在理智还在,没再说婆婆的坏话。 这女儿已然离心了,再笼络不住老公…… 周老三哄她,秦慧兰心里恨着周家那两个老不死的,面上却缓了神色。 婳儿等房里没了动静,就起身打水洗漱。 早点睡了早点起,明儿赶早儿回去。这才吵了架,再处着多尴尬。 没等她出门,周家就来了两个人。 一个秦慧兰的同事,一来就问:“我听人说,昨儿你家里来了贵客,是也不是。” “什么贵客?就老周的领导。” “我怎么见着晓棠跟一年轻小伙儿一起逛百货大楼呢?你不是说她没找对象。”实际上,撞见晓棠和人在一起的不是她,是她家那个的徒弟小陆。 小陆昨儿就铁了一张脸来问她怎么回事?那神色急的哟,她的个老天。 “兴许昨儿没找,今儿就找了,年轻人的事儿谁能说得准。”秦慧兰昨儿才受了气,这会儿也没好话。 这是什么话!算了,就看在陆 的份上,她忍气。 “这找了还是没找,你倒是给句准话。” 秦慧兰话才出口就后悔了。这女儿再不好,也是女儿,不能坏了她名声,遂歉道:“你看我,还没睡醒呢,尽说糊涂话。那是老周同事的儿子,刚从沪城回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给他做了顿接风宴。他刚回来,多少东西没置齐全,正好碰上婳儿要去买表,就一块儿去了。这不,就让你撞见了。什么对象不对象的,没有的事儿。” “我就说,你老秦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原来是误会了。”老刘趁机道:“既然晓棠没对象,什么时候安排她和小陆见一面?” 有了王明远的例子在前,秦慧兰不敢满口答应,推道:“孩子回来了呢,你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怎么叫我去问!”老刘见秦慧兰不动,以为她想拿捏人,当即就像撂挑子。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忍气,忍气,忍气!”老刘再三安抚自己,才进屋问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婳儿不想再找拙劣的藉口拒绝人了,干脆回道:“刘阿姨,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给我介绍这么好的对象。可是我现在不想找对象,只要好好工作,为祖国的发展奉献一份力量。” 婳儿可不敢说什么没转正之前不找对象。她敢这么跟王明远说,是相信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想歪。 她要这么跟刘阿姨说。刘阿姨肯定会满世界地宣扬:“老秦家那个闺女哟!谁想跟她处对象,就要给她解决工作问题。” 老刘可不相信这场面话,直问:“阿姨说的这人条件不行?你想找什么样的,你说给阿姨听。” 婳儿才不上这当!说给她听,然后让她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况且,她只想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在这个时代,这是耍流氓呀!婳儿不想进公安局。 婳儿假模假式地谦虚道:“哪里是我想找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就能看上我,随缘吧!” “那你就跟小陆见一面,好歹是个机会,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你听阿姨的准没错。阿姨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会害你?唉,要不是我家小丽结了婚,阿姨也不把他介绍给你。”老刘半真半假道。 “是啊!人这么好,怎么不留给你女儿?”婳儿心想。 第200页 这害不害的不好说。没好处的事谁会这么尽心尽力? 婳儿可不想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这女儿结婚了,亲戚朋友家总有几个好姑娘吧?刘阿姨,我就不跟你家抢人了。”婳儿笑着推辞。 老刘还想说什么,就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晓棠,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我昨儿要来找你的,我姑说你家有客人,我就没来。你今儿没事吧?” “乡下还有点事儿,正准备回去呢!”婳儿藉机脱身道:“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去桃源吃。” “那感情好!多久没去桃源吃了。” 吃了饭,徐青吞吞吐吐道:“晓棠,我又弄到了一批处理布,挺多的,稍微有点瑕疵的有四匹,染坏了的有二十来斤。可是,我妈说了,不准再像以前那样买给你。” “那你想怎么买?” “我妈说了,不能拿钱买。” “不拿钱拿什么?” 徐青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拿鸡蛋、鱼、油、水果或者别的什么农场品都行,这个要按市价算,不能算黑市的价。我妈说了,你买布也没给布票,算得也是市价。” “我要是有布票,还会买处理布?按市价买处理布,看着是我占了你便宜,可有没有占便宜,你心里不清楚?你从厂里拿这些布,不是这个价吧?还有我送你的鱼、蛋、油、水果,难道不要钱?我可是送你的。还有……” “不,不,不是,不是我要这样。”徐青羞愧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是我妈,我妈想做贩子,让你从农村弄农场品给她去买。她可以卖的比市价高比黑市便宜点,这样不废什么事就能赚一笔钱。你知道的,我还有两个哥哥没结婚,下头还有弟弟妹妹。我,我……” “你,你妈还要给你攒嫁妆是不?”婳儿笑道:“徐青,你别做春秋大梦了。先不说你两个哥哥结婚要用多少钱?就看你妈怎么对你。你好歹是个大姑娘了,这穿的是什么破烂衣服?我做给你的呢?让你妈收起来了吧?是不是说留着结婚的时候穿?你现在回家问你妈要,看要不要的出来。我跟你打赌,她肯定偷偷给你哥,让他讨好对象去了。忘了那次你打了一件毛衣,你哥把你按沟里打的事了?你哥把你打了,你妈说了什么吗?没有,从那以后,工资都替你领了。” “是我浪费钱了。我妈是为家里好,想多存点钱。有钱了,我哥就能娶媳妇了,家里也就能抬起头来。” “嘿,你哥是断手了还是断脚了?要你个姑娘家的钱娶媳妇。他们都是有工作的人呢,他们的钱呢?”婳儿瞅着徐青瘦得跟一根藤似的,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们在外面胡吃海塞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不为自己打算,你为他们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们都没有读书,月月三十六块万岁,又是男孩子,要交际应酬,抽菸喝酒的都要钱,存不了钱是可以理解的。我是家里唯一读了高中的,工资也是最高的,又是女孩子,合该……” 好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那你尽管为你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婳儿懒得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先前给你的那些东西,是我废了一番力气寻来的,再多没有,你让我拿农产品抵布价的事不可能。你要是不愿意卖布给我,我也没法子。但是,徐青,作为同学,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少听你妈说,多动动脑子’。” 徐青一听就急了,“你真的不要这些布了吗?” 她妈是让她来讨价还价的,不是真的不做这生意了。 如果周晓棠不要这些布了,她妈就得找零散的买家。这会麻烦很多,而且还会有人讲价。 “你可以拿钱买一些,用农场品抵一些。”这是她妈说的,毕竟布比农场品值钱多了,周晓棠一时搜罗不了那么多东西也是有的。 一百个鸡蛋换一米布?五十把小青菜换一米布?五斤油换一米布? 不!婳儿绝对不想把时间花在种田养鸡上,然后就换这么点布做内衣去买。 有这时间,她能做多少件衣服,一点都不划算。 她的价值绝对不是在种田这方面。 如果没布做内衣生意了,她就多接一点私活,也不差钱。 以前她是没去找活做,有人找上门了她才做的。 主要是她觉得钱够花就行了,有时间还不如看书画画,好好提升自己。 至于做内衣嘛,主要是时间花得少,钱来得快,十五套内衣内裤她一两天就做完了。 当然,婳儿也可以去相亲家里收购鸡蛋蔬菜之类,可这样风险太大了,遇到一两个红眼病就玩完。 婳儿不留余地地否了徐青的这个提议,“你还是找别的买家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还是朋友。想不想去看电影,我请你。” 徐青没完成她娘交代的任务,哪还有心思看电影,“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婳儿还是摇头,“除非是拿钱买,别的任何方式我都不接受。” 空间有很多物资,别的不说,光水果就不得了,可是婳儿就是不想摘,反正卖了钱也要留给书灵外祖父一家。 她种了地,养了羊,已经够意思的,别的就不要指望她了。 第201页 就是出于这种心理,婳儿更不想拿空间的东西赚钱。 徐青见老同学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妥协道:“那好吧!我买一半的布给的。我是说有瑕疵的布,色乱了的都给你,成不?我买还想拿另两匹布试试运气。” “色乱了的布,我只能出市价的三分之一。”就这样,她的每套的成本都要高个两三角。 “这个价太低了,我都没得赚,一半成吗?” “这些布你不买给我,难道卖给人家做抹布吗?”这年代虽然穷,可谁都想尽可能地穿得体面。 那些体面都不要了的,肯定更穷,还不抓准了机会砍价。 “还可以再高一点吗?” “那就市价的五分之二吧!不能再高了。”婳儿一锤定音。 “成吧!”徐青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也太会压价了,我回去了肯定会被我妈妈说。” 这个婳儿可不管,“你去家里拿布,我去家里拿钱。” 婳儿才惹了秦慧兰生气,也不敢跟她借钱,只找了周世安借了两百,“到时候用货还钱哈!” 婳儿拿了布,就没日没夜地缝制。等这批货出来,她能净赚两百。 作者有话要说: 食言了,日不了万,欠大家五千。 第108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6 婳儿紧赶慢赶, 在五一的时候把这批布用完了,比预计的多赚了三十六。 这个月她一直在忙,也没时间花钱。工资加外快, 一个月就赚了二百五十块, 加上原来存的钱, 就有小三百的存款, 秒杀了田源大队的众多小年轻。 这事儿忙完了,就到了插秧的时节了。 婳儿已经一个月没回城了,五一也回不去。她要关在房间里, 然后悄悄地进空间里栽禾苗。 周爷爷周奶奶见她五一也不回去, 就在猜她是不是跟家里闹了什么矛盾。 前一个月是真的忙,不回去也说得过去, 这休五天也…… “婳儿, 上回你没相中你爸同事的儿子,你妈是不是说了你呀?”周奶奶问道。 这孩子带在身边,就要好好教, 要是养坏了, 那才是吃力不讨好。 周奶奶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妈就是说了你,也是为你好,你要体谅你妈妈。母女俩没有隔夜仇。趁这次放假, 你去看看他们,保准这事儿就过去了。别跟你妈怄气,毕竟她是长辈,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没理也占三分理。” 婳儿是真没时间, 只能胡乱扯个理由, 说身子不舒服, 等身体好一点再回去。 没料到的是生产队长晚间就来家里通知,五一假期要回生产队做事。 婳儿空间里也有两亩田要插秧呢。 这几天假期里,婳儿见缝插针地回空间里整田插秧。 假期修完,她又起早贪黑地干活,就这样累死累活忙了十来天,终于把两亩禾苗栽完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还不能休息,要翻地种红薯种玉米种毛豆。 红薯可以制成粉条,玉米可以晒干磨成面,黄豆可以晒干了收起来,都是好储藏的。 婳儿去了公社手工合作组,大队还会给她计工分算粮食。不过年底分粮的时候,她要给队里钱,才能买下这些工分分粮。 只是分的粮食不够她吃,况且她还要帮扶书灵外祖一家。 粮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粉条可以做酸辣粉条当早餐,玉米可以做窝窝头,都算是主食,自然要多种一些。 黄豆呢,炒香盛一盘,就是周爷爷下酒的好菜。 婳儿最喜欢吃豆腐了,又懒得排队去买,周奶奶就自个儿磨豆汁儿做。 也要多种一些。 婳儿每次干不动了,就想一想白白方方的豆腐一煎,再放大蒜辣椒那么一炒,就是一道家常美味。轻轻一咬,外酥内嫩,豆香满嘴。 辛苦了一个多月,婳儿总算是把该栽种的都种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浇水施肥拔草就成了。 两个月过去了,婳儿留下的老母鸡都孵出三窝小鸡,周老三夫妻还是没来看女儿。 事关婚姻,婳儿也不想低头。 婳儿敢断定——她只要一认错,秦慧兰一定会叫她去相亲。 既然如此,何必自寻烦恼呢? 劳累了这么些日子,婳儿只想睡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压根不想骑车回城里。 婳儿稳得住,秦慧兰也稳得住,只有一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徐青早也盼,晚也盼,也盼不到周晓棠的身影。 这个月,她又弄到一批处理布,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来拿货,去周家问了几次也无消息。 这批布不是她一个人,同事分到的布也托她卖了。当然,她会赚一点子中间费。 上上个月,她把布都卖光了后,那些观望的同事都来找她帮忙了。 她收到了更多的布。 可是周晓棠却没有来。 难道是上次讨价还价叫她生气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徐青边走边问,找到了高源公社,找到了裁缝铺,看到了周晓棠,又打听了她乡下的家。 她来回走了几趟,把路记清了,才借了一辆板车,趁黑把布料拖到了周晓棠家。 这下,周晓棠就是恼了她,也会看在她辛苦拖来的份上买下,最少会买下一部分。 第202页 这批布比上次多了一倍,婳儿就是想买下,也没有恁多的钱。还有就是,如果进下这匹布,这个月都别想好好休息了。 “你这次分到的布有点多呀!我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钱。” “找你家人周转一下,这批布料比上次的好很多,真的,你可以翻开来看看。” 婳儿把布料一批一批摊开了看。 布料浅色居多,色染乱了的布也有一部分可以做外面的布料。 婳儿的确很满意这些布料,“我可以都买下,不过要算便宜点。” 徐青不答应,“我已经给你最低价了。这批布还比以前的好。” “我算了一下,这批布大概是八百三十七块钱。你把三十七块零头抹了吧。” “那不成!”徐青跳脚,弄这么多布来,她顶多能赚百来块钱,这一抹就抹了将近三分之一,还不如杀了她。不,要是她真敢答应,她妈就要杀了她。 徐青最后忍痛道:“我顶多能给你抹了那七块钱的零头。” 婳儿挺意外! 她本意也不是要讲价,就是怕徐青涨价而已。 能用这个价格买到这么一批布,婳儿心中甚是欢快,嘴上还是装作无可奈何道:“我讲不过你,少七块就七块吧。本来在外面买东西,买得多的话,多少都可以讲讲价的。” 婳儿去周奶奶那里借钱。 周奶奶很担心,“你进这么多布,做的内衣卖不出去怎么办?” 这个婳儿不担心。以前婳儿做十来件的时候,她未来弟媳吴美玲私下一说就卖出去了。上次做了一百五十多套内衣内裤,吴美玲就找了百货大楼的经理,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进货渠道,放柜檯上卖,不到十天就把内衣卖光了。 当然,这个提成他们是怎么算的,婳儿不知道,就知道柜檯上卖的价格比吴美玲私下卖得贵了一块,还要收一尺布票。 谁也不会嫌钱多砸手,周世安早就催了婳儿几次了。 婳儿估计这批布能做三百三十套内衣内裤,按照上次的销售情况,百货大楼一个月完全可以卖完。 这么下来,婳儿一个月就能赚五百块钱。 这个时代的普通工薪阶级一年也就能赚这么多钱。 婳儿挺想赚这个钱的。她只要辛苦一两年,就是田源大队数一数二的富婆。 有了这笔钱,等恢复了高考,考上了大学,她就能在读书的城市买一块地皮,建一幢房子,坐等拆迁。 婳儿想想就美得很! 为了圆梦,婳儿实话实说让周奶奶安心,“您老人家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周世安呀!他多机灵的一个人。” 周奶奶还是担心,“就怕出事。” “出不了事儿,这事儿就周世安、小吴、彭经理,还有我和你知道。连我同学,她都不知道我买这么些布是做什么的。” “那就好!你还是要谨慎一点。”周奶奶叮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晓得的。我一定会小心又小心的,奶奶。” 周奶奶的心就是放不下来。婳儿做这些的时候,就是晓菡来找她,周奶奶都只敢说:“没在家。” 真的是日日提心弔胆。 钱货两讫,婳儿也不想留徐青在家里睡,就说:“你明儿要上班,也不留你在家里睡,我去送你。” “再等等,我煮几个鸡蛋让你们路上吃。”周奶奶体谅道。 两人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婳儿陪着徐青送了板车,就请她去桃源吃了早餐。 四毛钱一碗的木耳肉丝鸡蛋面,热乎乎麻辣辣,说不出的好滋味。 “要是能每天吃山这么一碗,就是神仙日子也不换!”徐青感嘆道。 婳儿逗她,跟她咬耳朵道:“你把那些钱自个留下一部分,就说我还得太厉害。” 徐青心动不已,最终垂头丧气道:“我的粮票都在我娘手里。” 自己的利益自己不去争取,怪谁呢? 婳儿穿了这么多本书,别的没明白,就明白了一点——懦弱丧权。 你越龟缩在壳里,越是无处可藏,无路可退。 你自以为安稳,实则谁都可以踩你一脚,让你粉身碎骨。 夏虫不可语冰,婳儿懒得跟徐青讲道理,吃了面就回去上班,也没有回家里看看。 回去后,她又忙起来,更是没有时间回去了。 周世安过来拿货的时候说:“娘最近脸色都不好,天天在家里说养猪养狗都不要养孩子。你惹了她,受气的却是我。姐,你要补偿我,价格给我算低点呗!” “你咋不叫我白送你呢?”婳儿翻白眼道。 周世安插科打诨道:“姐,你要真是我亲姐,就白送我吧。” “哼!我没你这样的弟弟!”婳儿不跟他缠磨,威胁道:“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叫世杰去找门路。” “可别,我的亲姐!”周世安认怂,“我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呀!” “什么亲不亲的,再亲也亲不过钱。我亏了你吗?还跟我讲价。” “不是!”周世安解释道:“我,唉,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咱妈。她说你还没结婚,我一个做弟弟的就结婚不好看,就死也不肯给我彩礼。我只好自己存咯。美玲家也不要多少钱,一百彩礼就够了,三转一响也就差个缝纫机,可这七十二条腿还没着落呢。美玲还想要一对沙发。这算下来,没有七八百别想完事。到时候还有酒席,糖果喜服之类杂七杂八的,怎么说也要千来块钱。我现在身上就四百来块钱,这啥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呀?你说现在的小年轻,哪个结婚不要父母帮衬的。现在咱妈正别扭着,我是不敢撩虎鬚。你敢说妈不是你惹的?我跟你要点补偿怎么了?” 第203页 这个还真是她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她不想结婚,是错吗?不是! 周世安这个小可怜是被她带累的吗?还真是。 “这个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就怪妈的老思想了。”婳儿嘴硬道:“要是哪家有七八个孩子,正好老大不想结婚,那后面一串小的都不要结婚咯?” 这个肯定不是了! “可妈那里没道理可讲。” 婳儿咬死不认错,“那就是妈的问题了。妈就是看我疼你,拿你来逼我呢。她要是真疼你,哪会拿你做筏子。你看,还是你姐我疼你吧?” 周世安不信,“你要是真疼我,怎么就不妥协一下,找个对象结个婚?” “那你就当我不疼你吧!拿了东西滚远一点。” 周世安摇头道:“三句两句不对就叫人滚,难怪你找不到对象。姐,不是我说,你和妈,就两母大虫。” “哼,一不顺你心意就母大虫了。”婳儿诅咒道:“祝你再娶回个母大虫。” “才不是!”周世安跳脚道:“美玲可好了,有好吃的想着我,有好玩的想着我,不喜欢看篮球赛也陪我去看。才不像你,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 天真的少年! 就让他再美一段时间吧! 周世安见她不让步,没脸没皮道:“好姐姐,亲姐姐,你就再便宜点吧!” 长久生意,婳儿寸步不让,坚决摇头,“叫娘都没用。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啥主意?”周世安眼睛亮了,“最近市里的基建队建了一批房子,美玲单位是有名额的。我们要是早点领证,说不定还能排上号。” “你跟妈说了吗?” “还没。” “你怎么这么蠢呢?这可是大事,你要说了,妈还能拦着你?” “怕挨骂。” 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嘆道:“也不知道美玲看上你什么。难道挨骂比把她娶进门还重要吗?” 肯定不是这样的。 周世安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么件事。 那么,他今儿说这么一番话,要么是替老秦探探口风,要么就是想占占便宜。 婳儿这下是真怒了,反而笑道:“狗东西,给我拿了东西快滚!” 糟了,被人识破了! 周世安卷了东西,跑得飞快! 出了这么个插曲,婳儿更不想回去,埋头就是干活,一干干到端午节前才完工。 不过这场辛劳的汇报相当丰厚,在还了周奶奶五百块钱后,婳儿就有八百五十块钱巨款。 只不过这钱还没握在手里几天,就到徐青口袋里去了。 不过,好在这次进布料总算不要借钱。 婳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赚钱大业中。 周世安打趣她,“姐,你赚起钱来真是六亲不认。” 端午节那天,周老三夫妻带着周世安和吴美玲回了田源,一是叫吴美玲来认个门,二是请家里人农历十八去喝喜酒。 婳儿怕秦慧兰当众给她没脸,跟吴美玲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话,又把她介绍给晓菡就把自个儿锁房间里缝内衣去了,谁来敲门都说:“忙着呢,没时间聊天。” 聊十几二十分钟就少赚了一两块钱呢! 她在屋里听到秦慧兰说:“等你二姐出了门,就把那屋给你和世安。这过时过节的你们回来了,也有个住处不是。” 婳儿觉着秦慧兰这话就是在敲打她! 建一座房子要多少钱? 一千,两千,三千? 再努力一把,今年存够建房子的钱,就不用听人冷言冷语了,想不结婚就不结婚。 从这以后,婳儿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把自个儿关在房里做事情。 她本来打算买去黑市搞一张缝纫机票,买一台缝纫机送给周世安做结婚礼物的。 这下也懒得费劲了。直接包了十张大团结了事。 婚礼当天,婳儿吃了饭就回来了,不像大姐周晓棠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 这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儿。 这到除夕,婳儿牵了羊回圈里,才想起今年没给书灵外祖一家送钱送粮。当然,羊也忘了卖了。 等周爷爷周奶奶睡了,婳儿趁黑去了马棚,送了钱送了粮,拍门叫醒人后转到屋旁,连人带车进了空间,待了两个小时才敢出来往回赶。 这一年,婳儿赚了四千三百多块钱,花用了五百多,送了五百给书灵外祖一家,如今手里头还有三千一百多块钱。 这是丰收的一年! 婳儿心里很安稳,尽管周围的人都在说她又长了一岁,再不找对象就来不及了,尽管秦慧兰又给她脸子瞧了,尽管周爷爷周奶奶偶尔也会相劝,但是她不改初衷。 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有钱就是这么硬气。 如果哪天她被扫地出门了,她还能有钱建一栋房子。 婳儿问了基建队,周世刚那样的屋子,一千块钱就够了。如果她想建得更好一些,撑死了两千块钱。 如果要建,婳儿肯定是想建钢筋水泥封顶再铺瓦的屋顶,既不透水也不积水,屋里还要弄成水泥地,再刷上石灰。 这么一来,最少要三千块钱,再加上家具什么的,最少要准备四千块钱。 第204页 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地皮! 这年头,想要在公社附近申请地皮,必须是打了结婚报告的小年轻。像她这种单身的,只有住单身宿舍的份。 当然,她们这种粮食关系在生产队的,连宿舍都没资格住。 婳儿如果想建房子,只有买地皮。 已经七二年了,只有五年就恢复高考了,建房子值不值得? 值,当然是不值的。 只怕这已经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了。 婳儿不知道秦慧兰会忍她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忍秦慧兰到什么时候。 一切都只能未雨绸缪。 尽快弄到一块地皮吧! 婳儿把这块地皮的预算控制在五百以内。 四千五!她还是缺钱。 一想到用钱的地方这么多,婳儿初一都没去拜年,而是踩起了缝纫机。 人生艰难,想要特立独行的人生更加艰难。 婳儿为自己打气加油,“要努力呀,姑娘!” 初二,婳儿的赚钱计划被干扰。 周老三说:“明儿你姐姐要回来,你也回来吃个饭。” 有大姐夫在,秦慧兰会控制一下自己吧? 婳儿赌她肯定不会闹得太难看,就答应道:“那我回来吃中饭。” 周老三欲言又止。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去年,她娘就也没骂她,就说了那么几句,这就见怪了,一年都没回来几次。 这是手指头都数得着的,一次是为着老三结婚,一次他生日,一次是老三媳妇怀了给家里送土鸡。 周老三想着心就冷了,怪没意思的,想要劝的话也住了嘴,只说:“人回来就行,别带什么东西,家里都有。” “我晓得的。”话是这么说,次日,婳儿还是带了两封鸡蛋、一只鸡、一直鸭、一壶油回去。 东西放在屋里,谁也没说什么。 以前好的时候,秦慧兰就会说:“你那点工资,自己都不够花,给我们带什么东西,不要钱呀!钱够花不?不够娘给你。” 大姐和大姐夫一走,婳儿也起身告辞。 大姐走的时候提了两封鸡蛋。 人一出门,秦慧兰就去自来水间再清理清理鸡毛。晚上媳妇儿就要回来了,大着肚子呢,吃鸡汤好。 这媳妇儿进了门,孙子一生,女儿就成了外人了。不,那小东西还在肚子里呢,女儿就成了外人了。 不过真要秦慧兰不管她,婳儿乐得自在。 这次回来,婳儿是严阵以待的,没想到她小题大做了,人家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婳儿哼着小曲儿回来家,看来她不要那么急着买地皮了。 这人吧,想什么的时候偏不来什么,不想的时候偏来了。 婳儿才想着能在家里住下去,公社附近就有人卖屋子。 那是一座土砖屋,是一户易姓人家的祖屋,归兄弟五人所有。 这屋子猪栏连着厨房倒了半边,旁边的火房看着也要倒了,住人是不能住了。 就有人想把屋子拆了,各分一块地皮重建。 这五兄弟里,有在外面了的,别说屋子了,地基要不要都无所谓;也有拆不拆都无所谓,拆后要一块地基的;也有家里过得艰难,还住在里面的。 那个想要重建的,是儿子大了,结婚要起新屋,就打起了老屋地皮的主意。 其实他们队里地皮是有的,新批肯定要交几个钱,他要用旧屋地基也是为了省钱。 这想起屋,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能省则省。 只可怜那日子过得艰难的,这贸贸然拆了屋,哪有钱建房子。 这为了要不要拆屋子,兄弟都快成仇敌了。 那在外面的就说了,与其为这么个事,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不如把房子买了,钱分一分。 想要地皮去批地皮,这分的钱足够付新地皮的土地使用费了。 还有那怕没房住的,他这一份钱就不要了,就算作是帮衬兄弟,又说要是起屋的钱不够,就来他这里借。 另外两个兄弟就表示这主意好,他们能拿一份钱就满足了。当初他们说要地基,也是不想给人占便宜。当然,如果他兄弟要是能出点地基钱,他们也是愿意让给他的。如今卖了更好,还能多拿点钱。 兄弟几个开出了六百块钱的价格。 这价格一开出了,就被群嘲了。哪个傻子愿意花六百块钱买一座不晓得还能不能住两年的房子。六百块钱都能起三间青砖大瓦屋好不好。 婳儿去看了一下。这屋子破归破,占地面积真心大,没有一亩地也有八分地,关键是离公社近,骑车五分钟不要就到了。 这就很诱惑人了,要晓得婳儿每天从家里到公社,最少要骑半个小时的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很奔波。 从长远来看,买下这里挺值得的。 但是她肯定不会永远窝在这个小地方。 屋子住几年就空置了,太可惜。 那要不要买呢? 婳儿很纠结。 第109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7 按照萍城的习俗, 新婚第二年,新郎和新娘要把女方和男方的亲戚走个遍。 大年初六,周世安和吴美玲走完了吴家的亲戚, 就回了田源。 他们得先去三个姑姑家, 然后再去几个叔叔伯伯家。 第205页 这一走, 就要走好几天。 吴美玲还怀着身子, 肯定不能回城里住。 婳儿只得去晓菡那里搭床。 晓菡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找对象?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呀?我让我家那个给你寻寻。” “还是那句话,没这想头。” 周晓菡不晓得这个堂姐是眼光太高还是真蠢,为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高考, 死扛着不去找对象。 就是恢复高考了, 大学有那么好考吗?别的不说,就她那成绩, 还不如自己的, 高中都是托关系进去的。 周晓菡假模假式地嘆道:“你这是要愁死伯母!她前些日子还跟明芬奶奶诉苦。我正好去给她家送点肉丸子,正好碰上了。大过年的,那眼泪流的, 我看了都不是滋味。” 这还打舆论战了! 这个婳儿玩不赢, 毕竟普世价值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婳儿就是说出朵花儿出来,都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她索性道:“没遇到喜欢的,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多去相亲呀!咱大姑、二姑、三姑、二婶, 不都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自己不去看,怪谁?我看你就是不想结婚。”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想要结婚的理由呀? 像家里人说的找个依靠? 说真的,这世界上真的有靠得住的人吗?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为了生个孩子, 老了有人照顾? 且不说老了是你照顾孩子, 还是孩子照顾你。就说把孩子生出来, 就给人背了这么大个债好吗? 为了爱情? 爱情不是永恒的, 爱没了还绑在一起才是真的难受。 为了回来有个人说话? 你说了人愿不愿意听是一回事。为了这么个说话的人,附带出一地鸡毛才叫得不偿失。 婳儿穿了三个世界了。 第一个世界,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在婚姻面前是跪着的。 第二个世界,她深深地体会了女人在婚姻里的地位是多么的弱势。 第三个世界,她好像是圆满了,其中的心累只有自己晓得。 过了这么多个世界,她真的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结婚的理由。 这些话,她没法跟晓菡说,说了她也不会理解。既然不能控制舆论,就尽量远离制造这些舆论的人吧! 婳儿假装睡着了,心里却打定了买房子的主意。 房子是以五百块的价格买下来的。 本来她讲价到了四百,后来又出了一百的封口费,让他们兄弟不许把买主说出去。 只要闭紧嘴,就能多分二十块钱,他们当然答应了。 当天,易老二就带着婳儿去房管所转了房产证,又去土地局转了土地使用证。 那房子建了近二十年了,根据七十年的土地使用权限了,就剩五十来年的土地使用权。 婳儿尽管晓得自己不会住这么多年,还是很有良心的补交了二十年的土地使用费。 这一下就去了六百多块钱,婳儿的钱包严重缩水。 两千五百块钱,按婳儿的计划,这点钱还不够她建房的,好在她不急着建房,就准备还存够了钱再说,也就答应答应了易三,这房子让他再住半年。 这次卖房,易老三分得了两百块钱,他手头上也有一百来块存款。这些钱加起来,勉勉强强也是够起屋子的。 他说:“这砖我不打算去买,自己去山上挖了土摔,摔好了自己烧,虽比不上买的,但肯定比土砖好,能省好大一笔钱。就是这砖,不是一日两日能烧好的。这老房子,让我再住一段时日,成不?” 婳儿没甚意见,买这房子也是为了有个退路。 如今还能混些日子就混呗。秦慧兰只要不指着她的脸骂,她就当没有这回事。 这一混,就混到来年正月。 许是婳儿又大了一岁,亲戚间询问的多了,秦慧兰再也受不住,初三那天冷着脸问她:“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结婚,倒让我再亲戚朋友面前丢尽面子,听尽风言风语,说我养了好女儿嫁不出去。” 婳儿反驳道:“别人说什么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 秦慧兰被她问住,不搭理这话,只问:“我叫你嫁人是害你吗?我不是为你好。” “好不好我自个儿不知道?”婳儿认真道:“我现在的小日子就过得挺好。” “当然好,家里住着,饭有人给你做,衣服有人给你洗,每天丢了饭碗凡事不管,十指不沾阳春水。谁惯的你?” 这样的日子过着,谁会想着结婚? 她娘说得对,都是两个老不死惯的。 秦慧兰气得要死,不敢说两个老的,就骂道:“你今年要不结婚,就从家里滚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弟弟回去都没地方住。” “行,我争取今年解决这问题。”婳儿取了个巧,不说是解决婚姻问题还是挪坑问题。 秦慧兰是万万想不到女儿会搬出去住,她以为女儿同意结婚,眉开眼笑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等到以后,你就会明白娘的苦心了。” 婳儿也不解释,敷衍道:“明白,我十分明白。娘,我还要回去做衣服,人家等着新衣服走亲戚,就先回去了。” “行,不留你,让你多赚点钱存嫁妆。” 第206页 钱,婳儿没少赚,近七千了,加上原来的存款,减去花销,手头上还有九千多。 还不是万元户呀! 婳儿想得很明白,她一个单身姑娘要起房子,肯定会被推倒风口浪尖的。 到那时候,探究她的人肯定多,卖内衣的事儿肯定是不能做了。 这么一来,收入少了不止一点两点。好在她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何况再过两个月,她就转正了,就有三十六块钱工资了,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再干四个月,再干四个月她就金盆洗手,老老实实拿工资。 不是婳儿贪心,实在是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她本来打算前屋起一层就可以了,四个房间,堂屋两盘各两间。 左边两间,一间做卧室,另一间隔成两半,一半做衣帽间,一半做个人卫浴间。 右边两间,一间做工作室,一间做书房。 这么一来,周爷爷周奶奶就没房间了。 当然,她也可以把工作室和书房挪在一间,空出来的一间给周爷爷周奶奶住。 可是她一个年轻人尚且觉得大冬天的去后屋上厕所冷,何况老人家。 婳儿做不出自己住套间,让老人家住次卧的事儿,就想着加盖一层。 一层左边的套件给周爷爷周奶奶住,右边两间,一间做客房,另一间分成两半,一半位置做储藏室,一半砌成楼梯。 她自己,计划不变,加盖一层就是了。 至于后屋,厨房、厕所、浴室、火房,这老四样不能少。这四间屋子上面就不建房子了,一半盖瓦,一半搭建成凉亭。 二楼的房子和凉亭之间,再搭个走廊连接。这么建成的房子,再过几十年都不过时。 这后屋后头留两分地基做菜地,前屋面前用水泥铺一片坪地,前面再种几棵樟树,再砌个高高的围墙把屋子围起来,完美! 这屋子一建,加上家具,少于五千是想都不要想的。 减去这笔钱,婳就剩四千块钱了。这四千块钱,婳儿是不能动的。 书灵有四个舅舅,一个舅舅在动荡中去了,一个舅舅去了岛上,剩下两个舅舅被赶到了马棚劳动改造。 婳儿这些年来一直暗地里帮扶他们,但人能帮一时不能帮一世。再帮过这几年,婳儿就打算撒手。 到时候,留在这边的三房,一房给一千块钱让他们“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还有这剩下的四年,一年五百,就是两千,算起来,婳儿还少了一千。 当然,婳儿还要给自己留一两千备用资金,就少不得要再辛苦几个月了。 前两个月,风平浪静,婳儿多了一千五的存款。 第三个月,本该是喜事连连的一个月,一是她转正了,二是周世安的小崽子周瑞满周岁。 不料这喜喜相逢就是祸! 当初婳儿拒绝王明远的时候,找的藉口就是没转正,自己都养不活不想婚姻的事。 相安无事了几年,婳儿早就把这人忘到了马里亚海沟。谁想人家当了真,郑重其事地等到现在。 周瑞的周岁酒,王志宏又带着儿子来了,出手阔绰,旧事重提。 王志宏也是没有办法。 这几年,多少人给儿子介绍对象。他一个也不去相看。 问他为什么,就一句:“大丈夫业未立,何以成家?” 不是王志宏吹,整个萍城,像他儿子这样三十不到就拿10级工资的有几个? 按他这标准,满城小伙子都该打光棍! 儿子刚回来那会儿不这样呀!还跟老周闺女见了面,不,他只跟老周闺女见了面。 那次见面,后头他们出去了,发生了什么王志宏也不知道,反正儿子不到天黑就回来了。 王志宏问起来,儿子还强颜欢笑说:“不太合适。” 显然是婳儿那丫头没看上他。 他一个当爹的,不像当娘的好说话,也不好去问儿子详情,只能去问周老三。 结果周老三也是一问三不知。 后头,儿子就一心扎在工作上,两年就升了一级,就婚事上毫无动静。 牛不喝水强按不得头! 王志宏为此忧心不已,又勉强不得儿子,只能暗地里怨怪老周家的小闺女。 那闺女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他儿子打击成这个样子。 他正忧心儿子何日拾回自信,就听儿子郑重其事地问他:“爸,婳儿妹妹有对象了吗?”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傻孩子,一直在等人家呢。 等就等吧,只要会结婚就成。 这闺女一年年地老,来说媒的越来越少,秦慧兰的心就想醒了鸡蛋,慌成一团。 不曾想这王家还会吃回头草! 秦慧兰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这孩子的工作吧,说不上体面,也没多少钱,就是琐碎事儿多,哪有时间找对象,这不还单着呢。” 王志宏附和道:“我家这个也是,可把我愁死。好在如今在厂里站稳了脚跟,还升了一级。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可不是!”秦慧兰嘆气道:“我家那个也不小了,以前人家介绍,左也不同意右也不行,好在今年转了正,也同意找对象了。” 儿子看上了人家闺女,王志宏也不託大,当即道:“弟媳妇,咱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知根知底的。这两孩子品貌又十分相得,要不你去跟婳儿说说,看她有没有意思。” 第207页 “这还有什么不成的!”秦慧兰满口答应,仿佛这事就这么铁板上钉钉了。 同一个场景同一个配方,秦慧兰不停地指使婳儿给王明远倒茶呀、拿果子、削水果,又或者让她和王明远帮忙择菜、招呼客人,总之就把做什么都把两人扯在一起。 这么一来,亲戚朋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有那爱打趣的问“晓棠,这小伙子是你对象不?” 婳儿摇头,他们就问王明远有对象不。 王明远一说没有。 众人就打趣撮合。 周瑞小朋友的好日子,婳儿忍了又忍,才没有发火。 王明远走的时候,婳儿去送他,开门见山道:“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 “你不是说要……” “我骗你的。”如果他真等了她几年,真的是作孽! 婳儿认真道:“这次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不婚主义者。以前就是,我怕你不能理解,所以才骗了你。” 王明远说不上此刻的心情。 他是真的被眼前人的想法惊到了,连白等这么些年的失望都被压了下去。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婳儿反问道。 是呀!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他不就是欣赏她这一点。 她有不婚的想法,难道不是正常的吗?这才是她呀! 王明远不追问缘由了,只问:“会有人让你改变这想法吗?” “不知道,人的想法很难预料,今儿是这样明儿就那样了,我也不敢保证一辈子都是不婚主义者。我只能保证,目前是。” “那等你改变想法了,能考虑我吗?” 他还要等吗?婳儿真是谢谢抬爱。 婳儿直接拒绝道:“不考虑!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王明远又是羞又是怒。 他有那么差吗? 婳儿不忍看眼前人的反应,说完就熘了。 她回家拿了包包准备走人,秦慧兰就拖住她问道:“跟明远聊得怎么样?把人送回家了吗?怎么不坐坐再回来?” “娘,本来大好的日子,我不想惹你生气。”王伯伯还没走,婳儿小声恨道:“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胡乱牵线搭桥。” “明远哪里不好?我怎么胡乱牵线了?” 婳儿肯定不会说人家哪里不好了,而且人真的不错,可是,“唉!他没有哪里不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我没看上……” “你住嘴吧!他这样的还不要,你还能找什么样的,国家主……”秦慧兰怒道:“你给我句准话,你要不要嫁?” 婳儿索性道:“不嫁,谁都不嫁!” 秦慧兰痛心疾首道:“你给我走,我没你这个女儿。” 这些年来,她真的是受够了! 但凡逢年过节,就有亲戚拿这赔钱货的婚事来刺她。 同事的儿子女儿婚嫁,她恨不得当个隐形人。这样,她就不必强颜欢笑地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玩笑话”。 秦慧兰恨道:“你这么有本事,我的话都不听了,就不要赖在家里呀!巴心巴肝地宠着你,还宠得你不晓得天高地厚了。当初就该让你去垦荒,去过过苦日子,就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晓得要不要找个依靠。” “你们这又是在闹什么?”周老三见母女俩又吵了起来,赶紧过来劝架,“你也是,都当奶奶的人了,脾气还那么沖,别叫儿媳看了笑话。” “我早就叫人笑话死了!”秦慧兰哭道:“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畜生。” 婳儿本是气的,又想着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受些气也应该,只道:“你就当白生了我,就当我死了……我这就走,不碍你眼了。” 周老三赶紧拦住女儿,“你这是说什么气话!” 婳儿就问她:“我有什么错吗?我对你们不好吗?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我怎么就成畜生了?我当畜生倒是没事,让你们有个畜生女儿真是不孝了。为了不让周家门楣蒙羞,我只有自出家门了。” 婳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你们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吧!” 王志宏见势不妙,就进来劝和道:“老周呀,孩子大了,我们做大人的,还是要尊重他们的想法的。老秦,你跟自己的闺女儿较什么劲。孩子说错了什么,好好教就是。婳儿,别跪了,跟你妈认个错,她还能怪罪你!” 这闺女秦慧兰是管不了了! 她生这场气本就是为了给人一个交代,便借坡下驴道:“等她结婚生子了,就明白我的心了。还不谢谢你王伯伯!要不看你王伯伯的面子,我饶不了你。” 婳儿不好再闹下去,就起来谢了人,然后抱着侄儿下去转圈。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在婚姻面前是跪着的。 这句是我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忘了名字,望知悉。 第110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8 婳儿在楼下瞅着王志宏回去了, 就拿了包,叫了周世安夫妻下来,商量道:“内衣的生意我不打算做了。世安也知道, 卖布的是我同学, 如果你们要做下去, 我就把她介绍给你们。你们再找个妥当人缝制内衣。” 第208页 秦慧兰下个月就要退休了, 给她找点事儿做,就能安生点吧! “姐,你这是?” 吴美玲扯了扯周世安的衣袖, 她早就想说让妈做内衣了。 这秦慧兰只有一个儿子, 她的钱不就是他们小两口的钱。 以前不说,是不想过河拆桥。如今人提出来了, 正好顺水推舟。 “姐姐如今工资涨了许多, 歇一歇也好。这两年,你都瘦了许多。”吴美玲笑道。 婳儿也笑,“是呀!该歇歇了。” 这两个月她赚的一千五, 扣除一千要给书灵外祖家的, 还有五百备用金。 虽然比预期的少,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就这么着吧! 当晚, 婳儿就请了周世安夫妻和徐青在桃源饭店吃了饭,搭了个头。 徐青见是婳儿家人接手生意,没什么话说,当即就同意了, 也省得送货去乡下。 “就是有一点, 你们找的裁缝住处要隐蔽, 邻居放个屁是什么味儿都晓得的筒子楼肯定是不成的。”婳儿提醒道。 那可怎么办?吴美玲急了。 “叫妈会乡下住, 反正爸也快退休了。”回家后,吴美玲跟周世安商量,“爸这一年多就在咱家吃饭,回去住。妈带着小瑞回乡下,正好爷爷奶奶也可以帮咱看孩子。” “你别想了。妈是不会和爷爷奶奶住同一个屋檐下的。况且,妈回去了住哪里?跟姐挤一间房吗?现在她们闹得这么僵,你觉得可能吗?” “你二姐怎么老是不嫁?”吴美玲忍不住抱怨,“你爷爷奶奶不是有房子吗?就不能住回去?老叫那家人占着算什么事儿!” 这个又不是他能管的。 周世安撇撇嘴,“你去跟他们讲咯!看爷爷奶奶怎么说。” 都是一个祖上的,爷爷肯定不会放任人家孤儿寡母的不管,何况爷爷和景明爷爷那么好。 实际上,周延茂早两年就说不读书。 他想去推煤炭赚钱,一是想建房子,二是想让娘跟妹妹轻松点。 周爷爷好说歹说才叫他息了这心思。 前些日子,她娘又病了,这孩子二话不说就辍学,不声不吭地跑去推煤。 十三岁的孩子,又没什么吃的,瘦瘦弱弱的,推着车子都打摆子,一到上坡,就是博命,不晓得哪里来的劲头,硬是坚持下来。 回来了还不休息,跑去山里刨土,推回来摔砖。 要不是老师来家访,大伙儿都不晓得他辍学了。 婳儿也劝他去学校,他死活就是不答应,他说:“妹妹比我更想读书,我读这么多书已经够了,她再也耽误不得。” 周延茂有次放学回来,见妹妹问小伙伴写的什么字,人家理也不理她。 周延茂心酸得厉害,“我是长兄,长兄如父。我要照顾好她!” 少年人说得斩钉截铁,任谁劝都不回学校。 周爷爷见他人穷志不穷,走关系给他改大了年龄,出钱出力地走关系,把他弄进了农机厂。 这农机厂是集体办的,跟婳儿一样,周延茂户口还在村里,就是每月都有了工资。 只要过了这两三年,他家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了。 如今,周延茂起屋的砖都烧好了,就差买水泥、买瓦、买石灰的钱。 婳儿深知秦慧兰的脾性,过不了多久,她肯定会搬回来。 她的屋子就是一时半会儿建好了,打家具都是个事儿。 婳儿找周延茂谈,跟他说:“这五百块钱我不急着你还,给你五年的时间。你不要跟我说,你五年都赚不到五百块钱。” 周延茂这会儿的工资是十八块九毛钱。零头他给了娘家用,十块钱存了起来。 一年就是一百二。两年后他就有三十六块钱了,每月最少可以存二十块钱。 五年,五年他当然能存五百块钱了。 景中伯伯一家已经帮了他家很多。 如今侄女都借钱给他起屋,再赖着不走,就不像话了。 周延茂接了钱,坚定道:“五年之内,我一定会存够钱还你。” 周延茂接了钱,当天就找人商量起屋的事。 村里的人怜惜他年幼丧父,又不是农忙时节,纷纷过来帮忙。 不出二十天,一座齐整的新房子就建好了。 周延茂本来打算后屋用土砖的。有了五百块钱后,他前屋就用买的砖建,后屋用自己烧的砖。 这样,就不用怕发大水了。 秦慧兰听了媳妇的话后,回了田源。 她本来是要来说房子的事的,正好遇上周延茂家热火朝天地起新屋,就去帮了一天忙,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 周延茂房子建好了,就捡了一个最近的好日子搬了家。 周爷爷周奶奶也就搬了回去。 婳儿也跟着他们搬了过去,还说:“我妈说退休了回来住,她现在正看我不顺眼,求爷爷奶奶发发善心收留我。” 5 周奶奶媳妇心里有刺,又捨不得孩子受她娘磋磨,就什么也没说。 周爷爷是不憷儿媳妇的,又喜欢这个孙女,就说:“你妈骂你我可不管。” “骂就骂!”婳儿已经现在皮厚得紧,无所谓了,“她要是再骂我一句,我连这都不住了。” 第209页 “那你要搬哪里去?” 婳儿把建房子的打算跟周爷爷周奶奶说了。 周奶奶就劝她别犯蠢,“前些年,你堂哥争着要做典型人物的时候,你还说‘枪打出头鸟’。你个单身姑娘,建恁大个房子,多少人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有那等心眼儿坏的,时时刻刻都盯着,好寻摸点错来,把你摁倒,好占了你的房子。” 这个不是没有可能,“我不做内衣生意了就是想着这个呢!” 那这孩子就是早就有这打算了。都是被她那好媳妇逼的。 周奶奶做了一辈子女人,女人的苦楚她是晓得的。 孙女儿不想嫁人,她不贊同,也不反对。 人这一生,怎么过都是一生,怎么舒坦怎么来。 周奶奶跟孙女保证道:“这房子是我和你爷爷的,除了我们谁也做不了主。我跟你爷爷保证,一定不会赶你走。你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好孩子,你是个聪明,要晓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千万别傻着做了出头鸟。” 婳儿心里忐忑的很。 她手上的钱虽然是靠正当劳动得来的,可在这个时代还是来路不正。 万一有人追究她起屋的钱的来源,她可怎么说? 周爷爷见孙女不吭声,就道:“你忘了下源的吴铁匠家吗?” 怎么不记得! 吴铁匠祖上就是打铁的,因为马蹄打得好,挣下好大一份家业。家里起了三排两进的房子不说,还有四十多亩地。 后来,他便被划成了富农,没有划成地主还是村里人求情。 人家挣的是血汗钱,分了人家的田地就够了,成分上就不必较真。 可后来队里有□□名额,吴铁匠和另外一个在国军的队伍里混过却因伤没参加解放战争的周家人被推了上去。 这两个人,谁有错? 可一个偌大的村子,看不惯你的总有几个。 当时被整得那个惨! 吴铁匠不堪受辱,上吊去了,家里的孩子也受了牵连,零落飘零。 婳儿想想就打了个寒战,“那我不建房子。” 周奶奶欣慰极了,这孩子就是听劝。 周奶奶拍着婳儿的手道:“奶奶晓得你手上有钱,财不露白,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当你爷爷和我没钱吗?” 周奶奶起身从箱子里翻出存摺给婳儿看。 好傢伙,不比婳儿的钱少。 周爷爷和周奶奶两个加起来就有八九十的退休金,儿女们日子都过得不错,不仅不要补贴,过时过节的还能收点孝顺。一年下来,两老存个六七百是没有问题的。 存下来这笔钱,萍城叫子孙钱,人去了以后分给儿子女儿的。 周奶奶有些得意,刨去丧葬钱,她的几个儿女都分得到一千二百多块钱呢。 这在田源大队,头一份儿。 婳儿又被震晕了,原来放点酱油都要计较多少的奶奶才是家里的大款。 婳儿真的服! 婳儿想想周爷爷周奶奶这一生,生在清末,长于民国,老于新新时代。 他们在那些动荡年代,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他们能在狂风暴雨里护着一家子安然度过,是多么的了不起! 他们的生存智慧不可小觑! 婳儿决定听话,老老实实交代,“之前延佑家建房的时候,我就在做准备了,已经排队买到了一批砖头水泥钢筋石灰之类的建材。好在我没把条子上批的数目一股脑地卖下来。现在不起屋了,这些东西怎么办呢?” “卖给你四叔家吧!你世杰哥要结婚了,正准备起屋呢。” “他不等单位分房子?” “他说没乡下住的自在,又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就不等了。” 婳儿捨不得! 为了弄这些东西,她费了多少工夫跟水泥厂、窑厂、石灰厂的人打交道,没想为他人做了嫁衣。 “我这是准备建两层屋子的材料,四叔他们也用不了这么多。” 婳儿真的受够了乡下的厕所,“要不咱们修个新厕所吧!” 婳儿拿了一张纸,把屋子的平面结构图画了出来,“我们可以在我房间和你们房间的这一侧,就是天井的位置,都加盖一间房,这房子又隔成两部分,一部分做卫生间,一部分做浴室。然后把家里的墙壁都刷上水泥,刮上石灰,地面也倒成水泥地。楼面也弄成水泥钢筋的,再铺上瓦。这样既不会漏水,又不会太显眼,还住得舒服,您说呢?” 房子这么一修,从外面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太突出的,里面齐整一些别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想法,“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和老头子老了,这瓦屋虽然夏天凉快,但冬天就四处进风,倒成水泥楼面也好。这样就不用犹豫房子漏雨,叫哪个儿子来修了。水泥地也好,平平整整不怕摔。 周奶奶又起身到箱子跟前,摸索一通后,拿了一打票子,数了一百张大团结给婳儿,“用了多少钱记帐,不够再跟我要。” 婳儿不推辞。 这房子她只有住住的份儿,以后还不知道归谁。 爷爷奶奶不出钱,她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出了这次血改修。 既然奶奶肯给钱,她就不客气了。 第210页 有一笔算一笔,婳儿清清楚楚地记帐。 当然,她自己房间和个人卫浴间的费用都清清楚楚扣除了,就算是租金咯! 材料齐全,资金充足,不出两个月,房子就改修好了。 好巧不巧,上个月村里通电了,趁着这次改修房子,婳儿连猪栏里都装上了电灯。 周奶奶不同意,婳儿就自个儿出了这笔钱。 周爷爷周奶奶如今不养猪了,就在猪栏里养了两只鸡。 他们都觉得装电灯太浪费。 秦慧兰见女儿自己家不住,忙上忙下为两老不死的倒腾,气得饭都咽不下去,整天阴着一张脸。 婳儿跟着爷爷奶奶住,当然有人问她了。 婳儿就说:“我家房间少,我爷奶这边正好有多。又解释说,周世安过段时间会把孩子送回家,要留个房间给小两口时不时回来小住。” 其实,不仅是住的问题,还有吃的问题。 周爷爷周奶奶早就和儿子分了家。 秦慧兰虽然只有一个人在乡下,周爷爷周奶奶也不会叫她一起吃。 婳儿本来是该跟着秦慧兰的,不过周奶奶拦着她不起屋的时候,她就说了跟秦慧兰吃不到一个锅里。 周奶奶到底是膈应这个儿媳妇的。 孙女儿跟她亲,心底欢喜的很,哪有不同意的。 解决了吃住问题,又没有人逼婚,婳儿打算认认真真生活。 先是把房间的老家具一股脑地换了,再一点一点地添置小东西,檯灯、茶杯、脏衣篓子、柳条编制的收纳箱、蒲苇蓆子,自己绘图烧制的小花瓶,玉米衣编织的地毯,小碎片拼接的沙发套,自己画的素描配上原色木框挂在白白的墙面上,要多赏心悦目就有多赏心悦目。 婳儿看着清新雅致的房间,从心底泛起了甜,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的这方小天地里。 天渐渐热了起来,周延茂去省城出差,带回来三把吊扇扇,自己家留了一把,剩下两把都搬到周家,说:“这些年,要不是有叔叔婶婶帮扶,我家还不晓得要成什么样子。我一直记在心里头,就是没法报答。这次去兄弟厂里交零件,弄了三把吊扇,留了一把给我娘和妹妹吹。余下两把,一把给叔婶,一把给婳儿。” 周爷爷周奶奶要拿钱给他,周延茂说什么都不接。 这可把周爷爷愁坏了。 他是宁可别人欠他,也不愿意欠人的,“这吊扇本来就少,有票也要等又货才买得到。延茂这孩子,能想着给咱弄两把吊扇就有心了,还不收钱,可叫我怎么好?”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报恩,钱肯定是不回收的。两好交一好,你叫老五给他家打十把椅子,材料钱工钱我们出。”周奶奶出主意道:“婳儿房里换下来的旧家具,拣好的送去,延茂那孩子还睡的木板床呢。” 婳儿不晓得周爷爷周奶奶的计划,从空间挑了六床新棉被,两床六斤的,两床八斤的,两床十斤,隔一两个月就带回一两床。天转凉时,正好把六床被子拿出来。 此时,婳儿已经知道家具的事儿了。十把椅子算三十块钱吧,旧家具不算。 两把吊扇在百货大楼买要一百六十块钱。 她的六床被子,用了四十八斤棉花,棉花八毛一斤,就三十八块四,再加上被套,一百一二十块钱是要的。 这两厢加起来,差也就差个十几二十块钱的事儿了。 两家关系这么好,往常有什么好东西送过去些,也就平了。 晚上,周爷爷周奶奶和婳儿一人抱了两床被子送过去。 喻明芬爱不释手。 这被子多软和,多厚实! 一床五斤的破棉絮,她盖了十几年了。 喻明芬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周延茂看着他娘放光的眼睛,也不捨得推辞,心里打定主意要对叔婶更好一些,“景中叔叔,被子我收下,承您的情,我用一辈子来还。” 周爷爷摆手道:“不用你还,我和你爸是兄弟,他走了,我多看顾你们些也是应该的。再者,亲邻间不就这样,我帮你,你帮我。别的不说,我家水缸里的水日日都是满的,还不是你挑的。这灯泡坏了,不是你换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儿子也做不到这个份上。我心里都有数的。” 周奶奶也感嘆道:“明芬呀!你养了个好儿子。” “是好。我,我这身体不中用,对不起他。他像他爸,多会读书……”明芬一讲到这个事情就止不住落泪。 周奶奶安慰道:“现在也好,就快熬出头了。” 工作人家忙上忙下找的,喻明芬怕人误会,赶紧说:“是呀,这日子就要好过了,还多谢哥嫂雪中送炭。” 两家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就散了。 周莲妹等人走了,问她娘:“他家咱有恁多东西?” 第111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19 “因为他们家的孩子都有出息, 像你哥一样,都有工作。” 周延茂鼓励妹妹道:“莲妹好好读书,初中毕业, 就能去队里的託儿所上班。” 周莲妹点头表示明白, 并道:“我还要上高中。阿柳都去小学教书了。我不想去託儿所带孩子。那里还要给小屁娃儿把屎把尿。教小学就很好了, 还可以带学生去拉练, 跟长征似的。” 第211页 “上次拉练还没走断你的腿呀!”喻明芬点着女儿的额头道:“起了三四个水泡都不怕,这会子还念着。你这么贪玩,能上高中吗?” 喻明芬不想让女儿有太大的想头。再过个五六年, 延茂就得娶媳妇了。新媳妇进了门, 家里怎么样,难说。 延茂这会子是对妹妹好得没话说, 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是啥样, 谁能料定。 好在六年后,莲妹初中也毕业,再不济也能去託儿所工作。 再过几年, 日子就安稳了。 喻明芬满脸泪水, 她活着总算是有盼头了,只要再熬一熬…… 周莲妹见娘哭了,保证道:“娘, 我不贪玩了。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周延茂也保证,“妹妹读到哪我供到哪,娘,你放心。” 喻明芬拉着他们的手道:“都是好孩子。咱们家有今天, 多亏了你景中叔帮忙。做人要有良心。这恩, 你们要记一辈子, 晓得不?” 早些年, 周莲妹还觉得景中叔帮他们是应该的,谁叫他跟爸喝酒才出了事儿。可她哥说了,爸这个病,早晚都要动手术,要怪,只能怪医院没本事,连个伤口都处理不好。 爸爸也有三个亲兄弟,景中叔叔一个堂兄弟,做得比亲兄弟还好,就是天大的恩情。 哥哥说:“不管哪个世道,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你要记住,咱最困难的时候帮咱的是谁。” 爸爸去后,周莲妹明白了很多。 你越没有的时候,人家越是笑你,笑你住着别人的房子、笑你书都没有的读、笑你过年买不起肉,好像你整个人就是一个笑话。 苦日子难挨,挨饿挨冻是一回事儿,走出去就有人笑话你更难堪!可又不能不出去,要上工呀!家里起屋前,莲妹走在路上从来都是挨着边儿,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她。 当然,村子里不是没有好人,只是大多数都是一边帮衬一边笑话。 这个,周莲妹记在心里。 人家帮了就是帮了,不管怎帮的,这个人情是要还的,还了之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只有景中叔叔家,大概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哥哥说了,还不清了就记在心里,世世代代亲亲热热地处下去,你帮着我,我帮着你,在这世上更好地活,活出个人模人样来。 莲妹记在心里,就对景中叔叔家的孩子特别好,做了作业就教景中叔叔的曾孙女儿周琳认字儿。 周琳是周世刚前头媳妇儿生的女儿,本来是跟着爷爷奶奶的。 去年,许琼终于生了个儿子,可把周老五夫妻欢喜坏了,孙女儿也不管了,日日抢着抱孙子。 小孩子敏感得很,对她上心不上心,心里都明白。 自小弟弟出生后,周琳在家是越来越像个隐形人。 她明明在家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好像都看不到她。 对她最好的,却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姑婆,教她认字儿,给她织辫子,带她扮家家,让她跟着曾爷爷曾奶奶。 周琳听姑婆的话,每天认完字后,就去曾爷爷曾奶奶家写,一直写,一直写,写到开饭。 果然,曾爷爷曾奶奶没赶她走,还给她乘饭,漂亮姑姑会牵她去洗手。 吃完饭,她赖在曾爷爷曾奶奶家不想回去。 漂亮姑姑问她:“你家里不好吗?” 家里不好吗? 家里的饭菜也好吃,被窝也暖和。 可是,饭桌上,妈妈会跟爸爸说哥哥今儿做了什么,妹妹和弟弟又怎么淘气了,轮到她,永远是一句好乖。 爸爸,唉,爸爸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他会拍哥哥的肩膀,会把妹妹丢高高,会让弟弟骑在他肩头,就是不抱她。 周琳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闷闷的,她问“我在家里,是不是很多余?” 曾爷爷半晌没说话。 曾奶奶说“家里添张床吧!能护这孩子几年是几年。” 从那以后,她就住在了曾爷爷曾奶奶的家里。 爸爸要把她的床搬过来,曾奶奶说:“她在你家,连张床也不配有,是不?” 爸爸没说话,过了好多天,送了一张新床过来,安置在曾爷奶的床边上。 晚上,曾爷爷会跟她讲他以前的事儿,曾奶奶会给她讲谜语,“四四方方一座城,做好饭菜等客来,客来了,一团乌云罩下来。阿琳,你猜猜是什么?咱们家里有的呀!” 周琳猜来猜去,谜底都不对,曾奶奶就给她说别的谜语…… 周琳的梦里都是谜语,一猜猜到大天亮! 自从搬到曾爷爷家里后,周琳的脸上都是笑。 许琼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怎么对周琳,她是早就想好了的。 反正一个女孩子,也占不了家里什么,好好养个十几年嫁出去就算了。 对这个继女,许琼是真没薄待她。 她的孩子有什么,周琳就有什么,一丝一毫都没少她。 她对周琳不好吗?也不晓得周世刚的爷爷奶奶发了什么神经,就把孩子这么接了过去,害得她被村里人说长道短。 许琼气得心肝疼,还不得不来时常来老屋关爱继女。 许琼有苦难言,怨恨起两个老的。 她的这些难处,别人不晓得,秦慧兰是看在眼里的。 第212页 “人老成精,树老成怪!”这两个老不死的拐了她的闺女不说,又来磋磨孙媳妇。 作吧作吧,早晚作的天怒人怨,把这两个老不死的收了。 看着许琼这么可怜,秦慧兰心里就跟她亲近起来,时不时地指点她一两句,还在村里为她说好话。 秦慧兰待她的好,许琼都看在眼里,心下感动,就走动起来。 “我这个是继女,白养了就白养了。晓棠可是您亲闺女,就被这么笼络了去……”许琼替秦慧兰不值,“我也嫁过来几年了,家里的事儿也晓得一些。别的不说,就说你待闺女的好,田源大队都找不着几个,晓棠这孩子真是被鬼蒙住了眼睛。” 这话说到秦慧兰心里去了,“她还以为那两个是为她好呢!也不看看自个儿多大年纪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可怎么好!” 许琼感嘆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堂妹这会子不晓得,以后终会明白你的苦心。” 两人越说越投机,把彼此引为知己,只恨相交太晚。 秦慧兰多小气的一个人,竟把全副的缝纫手艺不差分毫地教给她。 这个,她可只这么教过两个女儿和媳妇。 婳儿真怕她什么时候把内衣生意都告诉了许琼。 许琼学会了缝纫手艺后,不让她分一杯羹,会甘心吗?好的话,许琼想办法,也做起这门生意。最坏的打算是她怀恨在心,去举报去贴大字报。 真到那地步,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蚁民,出格的事真不能做!收手了都提心弔胆的。 婳儿决定想办法断了秦慧兰这条财路。 婳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三十六有哪一计可以用。 三十六计有哪些来着?金蝉脱壳、抛砖引玉、借刀杀人、以逸待劳、擒贼擒王,唉,有了! 这内衣生意最关键的一环是布料,如果能掐了布源,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想到徐青,婳儿就觉得这么生意真该停了。 徐青找了个对象。 她以前买布料赚的钱一直被她妈把着。 这一旦结了婚,有了孩子,难免会有别的想头。 徐青若想撇开娘家,肯定不容易,她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 当然,不排除婚后的徐青还愿意为娘家当牛做马。 这事只要不被枕边人晓得,那是没问题的。关键是瞒不瞒得住,要是瞒不住…… 婳儿约见了徐青,跟她说:“你几个哥哥都结婚,你也要结婚了,你还要继续贩布吗?” 徐青从来没想过不贩布,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呢,好的时候能顶她三月工资。 周晓棠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上我家送布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一路上,肯定是要遇到几个人的,难道碰到什么要紧的人物。 徐青脸都白了,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婳儿说道:“我同事老公是公安局的。她说,她老公隔三差五加班,他们要……” 婳儿说到一半住了嘴,转而劝道:“这赚钱是好事,有命赚也要有命花。咱一班的同学,多少上山下乡了,留在城里的没几个。你运气好,得了个好工作,多少人羡慕,如今又找了在部队的对象。我要是你,就惜福。你以为你嫁了,你妈就不吸你的血了吗?我言尽于此,得罪了。” 徐青看着周晓棠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生意是周家人跟她一起做的。周晓棠就是坑她,也不会坑自己家里人。虽然周晓棠和家里人有些不睦,但也是一家人,况且她那么早就抽身了。 这几年,她月月去周家送布。 她的三个哥哥,没一个陪着她。回了家,冷了热了,她妈永远是先问钱。她在家里累死累活,还当比不得心机深沉的大嫂、花言巧语的二嫂、又蠢又懒的三嫂。 徐青的心,早就伤透了,冷透了! 这些年贩布,她也瞒着存了一些钱。就这么点钱,她也是满足的。 今年,她妈终于同意她找对象了。 她还想,嫁了以后就能当家做主了。 为了当家做主,她还特意找了一个没长辈的对象。 她知道,这样以后没人会帮她带孩子,没人能帮衬家里。可她认了! 她不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谁要是强势一点,她就会忍不住听话。 她这二十几年都在听她妈的话,就这一次,她听自己的话。 她希望婚后能过当家做主的生活,能拿到自己的工资,能得到贩布的钱! 周晓棠说得对,是她想多了! 只要她妈还活着,她就别想轻松。 孙建国想让她随军的,她还捨不得这份工作。捨得捨得,有舍就有得,先过去吧,再看看那儿怎么安排家属。 婳儿可不指望徐青能就此罢手,还是要吓一吓她。 婳儿跟徐青分开后,去百货大楼买了两包点心一条烟,回去看望周老三。 周老三正好加班,婳儿就做了晚饭等他一起吃。 婳儿自从跟家里闹翻后,跟周老三也没什么话说了。父女俩沉默地吃完饭,婳儿走人。 第213页 周老三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还说:“下周三王副厂长的公子结婚,叫你妈有时间回来一趟。” “我晓得了。”婳儿边应边下楼。 此时天已经黑了,婳儿把车骑到瞄好的地点——西沖坡口。 那里种了两排樟树,左面是山,右面是岸,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婳儿拿出一个钓鱼线,一左一右系在两棵樟树上。 狠人周子婳打转方向盘往坡上走,有一段距离后又掉转头,骑上车就往下沖。 她真的只是想轻轻摔一跤的,没想到车沖得太快,她身子往后一仰一歪,先着力的就成了右臂。 婳儿不确定她的手有没有断,只是麻辣火烧的痛。她僵直着手不敢动,只敢用左手揉屁股。 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爬起来扶车回去。 左手控车吃力得很,大秋天的才下坡就热出了一身汗。 离家还有一个半个小时的路程,加上她腿受了点小伤,又扶着一辆车,婳儿觉着自己回不了家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婳儿走了十来分钟,迎面起来一辆车,是个男的,有点面熟。 婳儿想不起来是谁,大概来她这做过衣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婳儿大声喊道:“大哥,帮个忙。” 那人没停车,就这么过去了。 婳儿只能认命! “你这是怎么了?” 好人! 婳儿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了。 那人把自己的车交给婳儿,骑了她的车到道“你等我一会儿。” 婳儿在凉凉的秋风中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又见那人的身影。 他说:“我把车骑到卫生所了,有人帮忙看着。你现在回家还是去卫生所?我建议你先去卫生所看下。” “我没有介绍信,要先回大队。” 那人就说:“我有熟人在卫生所,介绍信明天补就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婳儿真心感谢道:“麻烦你了。我右手可能断了,你骑稳一点。 车起步后,婳儿忍痛慢跑追了上去,跳上后座,抓住那人的衣服。 路上,婳儿没话找话,“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在高源公社的裁缝店裁过衣服?我是那儿的小裁缝。” “没去过!” 这人真不会聊天!不过声音没刚才那会儿冷了,估计他是个慢热的人。 婳儿看在他是个好人的份上,继续道:“那你以后要裁什么,就来找我。不是我吹,我的手艺个顶个的好,别人想叫我裁还得排队。” “那以后恐怕要麻烦你了。”声音更暖了。 婳儿满口答应道:“我姓周,你叫我小周就是了。我要是没在裁缝铺里,你报我的名字,再把布料放铺里,让他们量好身就成。你是做什么的?” “拿刀的,怕吗?” 婳儿浑身一激灵。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屠夫,也不像是厨师,那就是医生了。 好多小说里,变态都是医生。 婳儿颤抖着说:“我希望你是个好人。你是吧?” 那人笑道:“你说是就是了。” 婳儿听了毛骨悚然,乖乖闭嘴降低存在感。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说:“你别害怕,我逗你玩的,我是个好人。我在县医院上班,我叫陈普芸。” “我晓得你是个好人!”婳儿再次肯定道。 请你一定要做个好人!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大晚上拦个男人的车多么危险。 陈普芸加大脚劲蹬车,不几分钟就到了卫生所。 他没有把婳儿交给别人,跟值班的护士说了几句后,就拿了酒精给婳儿处理腿上的擦伤,然后从上往下捏她的手臂,一捏一问:“痛不痛?” 然后是绕腕,弯关节,摇手臂。 他莫不是这个庸医?! 她的手没断也要被他整断了! “初步诊断没有骨折,轻微关节错位,还是要拍片。我找一下值班医生,你在这里等我。” 婳儿乖乖点头。 事实证明,陈普芸不是个庸医。 她真的只是关节脱位。 陈普芸抓住一手抓住婳儿的胳膊,一手绕动她的下臂,作了一阵法,然后一推,只听咔嚓一声响:“好了,最好一个月内不要用这只手,不然以后容易习惯性脱位。” 他到底不放心,索性把她当作骨折处理,夹了板子上了绷带。 婳儿不领情,“我们村里关节脱位,接好就接好,纱布都不用缠。” 陈普芸横了他一眼不说话,处理好后问她:“要我送你回家吗?” “回。”不然爷爷奶奶多担心! 陈普芸二话就去骑车。 婳儿这会儿能肯定他是个好人了,话又多了起来,“你的医术真好!你在哪里学的医?” “省城医学院。” “你来萍城工作几年了?” “五年。” 俩人闲话了一路。 第112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0 陈普芸把婳儿送到家门口就走了, 谢绝了她的邀请。 开门的是周爷爷,见她这个样子,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第214页 婳儿把如何摔了的事儿讲了一遍, “我明儿就去公安局报警。” “这么点小事, 不会管的。”周爷爷去房里把周奶奶叫出来, “孩子摔了手, 你去给她打水洗漱。” 周奶奶忧心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工作怎么办?” “我去请假。” “不如叫你妈……”周奶奶想着老三媳妇这会子在赚大钱,就说:“让许琼顶你一段时日。她不是跟你妈学了一段时间嘛。” 婳儿不想把家庭人际关系和工作的人际关系搅和在一起,便拒绝道:“不用, 只要休息一个月, 请一个月假就是了。铺子里年底才忙,现在少一个人没多大关系, 不要紧的。” 周奶奶不再劝, 转头跟许琼说:“这手艺越练越熟,你学了不练没多久就废了。你去了也不要光看着钱,你妹妹工资是三十六, 还有五块钱奖金。你就拿个十五块的学徒工资, 剩下的不要,成不成?” 许琼点头,高兴道:“成!” 只要能离了田间地里的活, 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我刚跟婳儿提了一句,没说只拿学徒薪资的事。她当事没同意,我再回去跟她讲讲。” 就是一分钱都不给她,许琼也是想去的。只要让她进了裁缝铺, 她就能想办法留下。 不过, 这话在她嘴间熘熘没说。 除了她家里头那个, 周家就没个傻的。她要这么说, 人家肯定会猜她在图谋什么。 许琼好言好语道:“那就拜託奶奶帮我说和说和,我要在裁缝铺里镀了层金,也好接点私活挣钱。家里四个孩子,现在是还小,大了到处是用钱的地方。一个家里要兴旺,不能全靠男人。当然,世刚是个能干的,我就是心疼他,能给他减轻点负担就减轻的负担。” 周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这么些孙辈,就世刚没出去,孩子又多。眼前,他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往后,再生几个孩子,前头的孩子又大了,这可怎么过得去! 周奶奶现在日子是好了,年轻的时候,八个孩子,一个个张着嘴伸着手要吃要穿,那日子煎熬得哟,她现在都不愿意想。 她是熬出头了,孙媳妇的苦日子孩子后头。 这日子苦不要紧,要紧的是屎急了还不晓得上茅厕。 许琼这孙媳妇她大抵是满意的,便宽慰道:“路是走出来的,日子是过出来的,你甭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婳儿那里,我给你讲通,你等我消息就是。” 许琼感激不尽,笑道:“这事,妹妹愿意更好,不愿意您也别恼。无论结果如何,我和世刚都晓得您老人家的好。” 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周奶奶笑了,心里为她可惜。 要是出身好一点,也是个能耐的。 婳儿一早一起,一边怪陈医生小题大做,一边把绷带吊在脖子上,心里琢磨着说辞。 她迷迷糊糊地接了水刷牙,周奶奶就蹿到跟前,跟她嘀嘀咕咕地说了许琼顶替的事儿,“你这躺家里就有钱,多好的事儿!” 好什么好! 万一许琼在铺子里积极表现,把她这老油条衬得懒得一批怎么办? 婳儿大言不惭道:“我不在乎这点钱!” 周奶奶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就造吧!你手里头那点钱经得住你造?就你那一房子家具,就花了多少钱?” 书桌、书柜、五斗柜、梳妆檯、衣柜、大小两对樟木箱子、床、方桌、茶几,哪个不是刚需?就一张沙发和四张沙发凳奢侈了一点。 但钱赚来不就为了用!花千把块钱换四年舒心日子,值不值? 婳儿觉得很值! 况且用了这遭钱后,婳儿都没添什么大件了,就给家里买买油盐酱醋,要不就是买点面霜哈利油肥皂之内的日用品,再就是买点布料毛线做做衣服,最烧钱的就是买纸买颜料画画。可就是这么花,大半年下来,她还存了十块钱呢! 当然,如果她没接私活,工资是远远不够花的。这个她不会跟周奶奶说。 “奶奶,我觉得少一个月的工资真的不会让我捉襟见肘。您就放心吧!你孙女是个顶顶会过日子的人。” 她现在手头上还有大九千的存款,扣去五千不能动的,还有小四千备用金,抵得上后世四十万了。 钱是不能让孙女有危机感的,周奶奶就问:“钱又不嫌多,你怎么不愿让你堂嫂去呢?” 婳儿直接道:“我不喜欢许琼,小心思太多,鬼晓得她每天打什么主意。” “她是你堂嫂!”周奶奶跟婳儿摆事实讲道理,“你堂哥有那么多孩子要养……” “养不起不要养!生那么多做什么。”婳儿打断道:“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关键是,周世刚养不养得起孩子关她屁事! 周奶奶一噎,生气道:“你这孩子,一点兄妹之情都不顾念。” “我叫他打那么多家具,也没见他少算一毛钱呀!”婳儿回道:“说起来,我对周世刚够可以了,教她闺女画画都没收束脩,还自掏腰包买了纸和笔。我这做妹妹做姑姑的已经够意思了,还要我怎么样?” 周奶奶哑口无言,只得去回了许琼,“叫你白高兴一场了!婳儿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大得很。她决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 第215页 许琼不甘心,转头去求了秦慧兰,让她再劝劝。 秦慧兰一听,也恨不得打她一顿,“这白捡钱的事儿,她还往外推,能得她。” 秦慧兰怒气沖冲去了两老不死的那里。 婳儿正好从大队长家回来,准备去医院补了介绍信,然后去铺里请假。 她一见秦慧兰和许琼就猜到啥事了,“我要去医院,有事儿?” “让许琼顶你一个月班,裁衣缝制她都会。”秦慧兰指示道:“你要还把我当娘,这事儿就听我的。以前的事儿,不管谁对谁错,一笔勾销。” “不行!”婳儿脸色沉了下来。 秦慧兰打得什么主意,她还不知道! 奶奶没劝动她,她倒听秦慧兰的话了。这不是打奶奶的脸吗? 婳儿压根就没想着与秦慧兰缓和关系,更不会做这种踩着奶奶讨好她的事儿。 “那你就是不认我这当娘的了?”秦慧兰逼着女儿做选择。 婳儿看着她,问:“你像个当娘的吗?拿我做筹码,想跟奶奶争高低?你当我脑子里都是水吗?我听话,就是你闺女。不听,就是不把你当娘。你那么想要个听话的闺女,为什么不当傀儡师?” “我让你听话,难道不是为你好?” 又来了,婳儿懒得跟她掰扯,说了句“天晓得”就走。 她大概和秦慧兰是好不了。 婳儿又转身,从兜里搜出十张大团结,给秦慧兰,并道:“那年买表你给我的钱,我一直想还你来着。” 好不了,那就断得干干净净吧! 秦慧兰手里握着钱,心里一慌,脑子空得厉害,一个劲地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在谁问,想要什么回答。 许琼这是第一次见周晓棠和人交锋。那个人还是周晓棠的母亲。 许琼一直听人说周晓棠主意大。主意是挺大,说不结婚就一直不结婚。 可平日里,周晓棠挺温和的一个人,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语,又爱笑得很,小孩子都喜欢围着她转。 这次,许琼总算见识到那温和声音能说出多锋利的话!真的是谁的面子也不卖。 许琼失算了! 她算到了奶奶做不成的事,三伯母会意动。 可许琼千算万算,没算到周晓棠的为人。三伯母拿母女情分逼她,也没叫她让一步。 许琼又是震惊又是失落,完了心里有一丝窃喜,“过刚易折,且看吧,日子还长着。” 经历了这么一场,婳儿更是明白人心诡谲,能一心一意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从医院出来,婳儿去副食品店碰运气,拿着医院的证明,指着缠绷带的手道:“想买排骨。” 高壮白胖杀猪匠瞅了她一眼,说道:“还有五根排骨,一个筒子骨,混一起算三毛七,要不要?” “要,都要!” “五斤多一点,算你五斤。”杀猪匠眯着眼掐着手算了一会儿,“一块八毛五!” 真是因祸得福! 婳儿好久没喝排骨汤了,上次还是在晓菡家里喝到的。 在医院工作就是好,偶尔打个证明就能打打牙祭,婳儿羡慕不已。 婳儿拎着五斤骨头进了铺里。 “哟,怎么成伤号了?”林师傅笑道:“我还说小周同志一向准时的很,今儿怎么迟到了,莫非是相看去了!” “昨儿去城里,回来得晚,乌漆墨黑的,不晓得哪个缺德的横了跟钓鱼线在两个树中间,这不中招了!”婳儿笑道:“这些人就该让他们早生个几十年打鬼子去!” “就是!”吴姐贊同道:“都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吃饱了没事儿干!” “吴姐姐,你可得叫姐夫跟我做主,教训教训那些促狭鬼。” 吴姐就问:“你晓得是谁干的?” 婳儿摇头,“这还得请姐夫调查了。” “我陪你去局里立个案!”吴姐把手头上的活停了,跟林师傅说道:“我跟小周出去一趟。” “去吧!可得给我们小周出出气。” “林师傅,我也想跟着去看看。”小于可怜巴巴道。 “好孩子,乖乖看铺子吧,回来姐姐给你买糖吃。”婳儿摸着她于红的头道。 “谁要吃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实际年龄才十四的小姑娘跺脚道。 吴姐就道:“小孩子才跟脚呢。” 路上,婳儿求吴姐道:“吴姐,你可不可以你让姐夫多派几个下属在路边蹲蹲?我吃了这么大苦,不找到人实在不甘心。” “要找到人,这个恐怕很难。”又不是什么大案子,谁还费那劲日日夜夜蹲在路边。 婳儿也知趣,立马小声道:“定不会让姐夫和兄弟们白辛苦。我就请他们守一个星期,成或不成,我都感谢他们。” “那我去跟他说说,事儿不忙就给你办。”小姑娘家家,没成家立业,手头有多宽吴姐是晓得的,平日里点心水果就没少吃这小同志的。她就是没说,吴姐也会叫自家那个找人盯两天。 其实用不着一个星期。婳儿算着,再有两三天,秦慧兰手上的布就缝完了,就要交货进布料了。 第216页 以徐青的为人,肯定会验证她说的话真假与否。婳儿敢断定,就这两天夜里,徐青肯定会过路上探一探。 当晚,婳儿没等来徐青,倒等来了周世安,“姐,你同学说这生意做不了了。我今儿路上来的时候,遇到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人,怕就是抓投机倒把的。徐青说你听到了风声,到底怎么回事?姐,这还有一批货没出手呢,可怎么办?” “投机倒把又不止咱们一家,也不一定就是针对我们的,就是要小心些。要我说,这些年,你钱也赚得够多了,该收手时就收手,别阴沟里翻船。至于手里这批货,先别急着出去,等半个月一个月的再弄出去。就是百货大楼那边,一定要跟人家好好说,别得罪了人。” “晓得了。”周世安这心还是跳得厉害,“你说他们不会搜到家里来吧?” “别自己吓自己。”晓得怕就好,婳儿心里乐开了花。 “真是可惜,没了这么大笔进项。”周世安懊恼得很,“这好好的生意碍着谁了?” 婳儿安慰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妈一听说,吓得魂儿都没了,说要把内衣烧掉。”周世安再三确认道:“真的不会找到家里来吧?” 婳儿横了他一眼道:“真要担心,就趁黑扔河里去。” 她还不晓得周世安。这眼神就不住地往她樟木箱子熘。这是想她帮着窝赃呢! 尽想好事! 婳儿灵机一动道:“我道是有个办法能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城里,就是要费些钱。” “多少?”周世安是真的怕了。 婳儿伸出两根手指,“一分都不能少。” “成交!”万金难买平安。 “下月十三一准送你家去!” “可别送我家,直接送百货大楼吧!” 一个星期后,婳儿给吴姐家送了五条大前门、五斤小鱼干、两斤大白兔和一个红包,“这个给姐夫买酒。我这小裁缝,也买不到什么好酒,就只有麻烦姐姐姐夫替我办一桌好酒席,招待辛苦的同志们了。” “这人也没抓到,你也太客气些了。” 婳儿笑道:“本就不是为了抓人,就是警告警告那些人,否则下次遭殃的还不知道是谁。” “我们小周就是心好。” 吴姐送走了人,拆开红包一看,呵,二十张大团结。 这姑娘办事敞亮! 明儿正好是周六,吴姐跟爱人商量,请同事来家里吃饭,“吃了饭,给他们每人拿包烟,拿斤鱼干,糖自家留着,你柜子的酒,一人给送一瓶,钱就留给你买酒。” “妥当。明儿整丰盛点,别让觉着白吹一星期冷风了。” 又过了一星期,婳儿找上大姑父,把捆好的内衣直接放车厢里,光明正大地开到百货大楼前,把东西交给了张经理。 这下,总算把家里的隐患解决了。 秦慧兰待家里没有事儿做,又回了城里。周世安的岳母立马撂挑子,把外孙送给人奶奶带。 秦慧兰一走,婳儿觉得天空都蓝了,小日子悠哉悠哉的。 她自周爷爷周奶奶的房子装修好,家里通了电,就做了详细的复习计划。 早上六点起床,背三十个单词,读半小时语文,看半小时历史,然后吃饭上班。 下午六点开始,一个小时地理,一个小时数学,两个小时画画,完了洗漱睡觉。 这一不用上班,原定的计划不变,多出来的时间她上午去空间里写生,下去就去果林里淘宝。 拾红枣、捡栗子、打柚子、摘橘子,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都是好东西呢! 红枣晒干收藏,当零嘴也好,煲汤也行。 栗子煮熟剥开,晒干了磨成粉,用来做糕点。 柚子皮削成薄薄一片,切丝和果肉一起熬制,放冰糖,灌装,几个月都不会坏。有事没事挖一勺,泡开水,润肺养喉。 橘子当下摘当下吃,留不住! 充实日子过得极快,一眨眼,就到了要上班的日子。 虽然陈医生说,制动一个月就没事了,可婳儿还是不太敢用手劲儿,也就没有骑车,走路去上班。 中午跟晓菡说好,下午开个后门,去卫生所拍片复查一下。 晓菡有段时间没回娘家,跟爱人说了一句,就载着婳儿回去,“我听值班的护士说,是陈普芸送你来医院的。你们俩真有缘分。” “嗯?”婳儿不明白。 “人家救了你两次,你不会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两次?”婳儿想了想,除了这次,上一次是?哦,落水那次,“我就说面熟,原来是他。我还真不晓得他名字,就因为二伯那主意,我妈避讳得很,都不在我跟前说他。谢人的事儿,都是他们办妥的,我是真不知道他名字的。不是,我原先也见过他呀,不是这样子的。” 晓菡嘆道:“这男人结了婚,变化大得很。我家那个就不说了。陈医生就是脸上不见笑了。换了我,也笑不出来。” “怎么说?” “妻子难产去了,留下个女儿还没满周岁呢,就放她小姨那带着,就是吴建华媳妇。”晓菡无奈道:“你也回来几年了,咱村里的事你还是一问三不知的。这日子过到哪里去了?” 第217页 婳儿心想:“我干吗要关注别人的事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了。” 她撇了撇嘴道:“我是真不知道嘛!” “那你肯定不知道吴建华媳妇是许琼原先的小婶婶吧?” 还有这层关系? “那许琼早就认识陈普芸了?”哦,对了,这本书的男主就是陈普芸来着。 这日子过着过着,婳儿都要忘了她穿书的事儿了。 书灵想弄明白的事儿还没办妥呢! 第113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1 书灵想知道谁举报了她。 婳儿这会儿活得风生水起呢, 没谁举报她呀! 那么,这个问题大概没有答案了,不用费心。 她还想知道谁杀了她。 这个婳儿看书的时候就晓得了——书灵奶爹, 原因莫名。 书灵逃到萍城的时候是带着奶爹的, 他们有无数次机会杀了她, 为什么偏偏选在去渝城的路上。 因为书灵外祖一家在萍城势力极大, 杀了没法脱身? 这是一个理由。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她呢?杀人越货? 书灵是带了挺多好东西去渝城的。可再多的身外之物也不得亲人吧? 书灵外祖一家可把她奶妈和他们的小女儿扣在了萍城。 她奶爹奶妈可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跟着书灵逃的时候走散了,杳无音信。 婳儿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原委。 等出门不用介绍信了,她一定要去一趟萍城, 还要去一趟洪城。 不, 等形势好一些,他就可以去问问书灵的两个舅舅, 打听书灵奶爹奶妈一家的消息。 说实话, 婳儿已经好久没感受到书灵灵魂的存在了。 她是不是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所以静静沉浸在体内感受生活? 那就是说她还做得挺不赖的。 婳儿还以为书灵会是那种想从男人身上找认同感的女人,居然忘了书灵最佩服的是她若宁姑姑——一个有勇有谋、能伸能屈、独立自强的女神! 她太小看书灵! 这辈子, 她一定会活成书灵最想要的样子, 也是她最想要的样子。 婳儿记起了陈普芸是男主后,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把包好的六包点心给晓菡, “这个是给陈医生的谢礼,还请姐夫帮我送一下过去。” “好香啊!”晓菡闻了又闻,咽着口水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三包蛋黄酥,三包晒干的年糕。”婳儿送小樟木箱子拿出一个小木匣子, 打开牛皮纸, 递给晓菡, “尝尝好不好吃。给了爷爷奶奶十个, 我就这么几个了,要是觉得好,就拿回去给小妞妞。” 晓菡扳下来一小块,尝了尝,“好吃!都给我吧。我家小妞妞还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供销社买的那些点心,甜味是有,就是一股子霉味,又硬,不晓得留了多久了。” “你是不晓得这东西多费神!要腌咸鸭蛋,要炒红豆沙,要炼制猪油。为了做这么点东西,费了多大的神。就这鸭蛋,把几个同事家的存货都掏光了。两斤红豆,让周世安敲了笔大的。还有这猪油,我对着卖肉的大叔晓得牙都酸了,才得了块好肉。真的是太费事!这人呀,就是不要欠别人的。欠起来容易还起来难。” “你就别跟我诉苦了。”晓菡半真半假道:“你怕我还跟你要不成。” “可不是!” 晓菡当娘的人,什么都想着小的,手里的蛋黄酥捨不得吃,放回去道:“都给我打包!” “好的嘞!”婳儿麻利打包,“明儿给我送张条儿来,我想喝骨头汤。” “那你嫁个医生呗,想吃多少骨头汤没有。” “不想跟你说话。” 晓菡一走,婳儿狠狠心进了进空间挖姜。没办法,到了必须挖姜的时节,否则就要烂在地里了。这手关节脱了是小事,没姜吃是大事,谁让空间里最多的荤腥是鱼呢。 一排姜挖了近五十斤,婳儿用白糖渍了十斤,剩下四十斤放在沙堆里埋了起来能吃一年。 挖了姜的地,婳儿淋了粪,养上一个星期,种了一排大蒜。 已经农历十月份了,这时节种大蒜有点晚。不过种了总好过每种。前些日子她伤了手,实在不敢劳动,耽误了多少事儿。 菜地没有整,好多菜都种不了。 她在知青站分的自留地太小,种的菜根本不够四个人吃。 婳儿在每月开支上添了一笔菜金——五元。 这钱倒是小事,就是讨厌死了排队。这以后,她估计要晚睡半个小时了,毕竟千变万变,学习计划不能变。 榜样的作用是槓槓的! 周琳自搬过来后,都认识上百个字,还会从一数到二十了。 周爷爷周奶奶年纪大了,婳儿怕他们看不住孩子,就提议送孩子去公社的幼儿园读书。 大队的託儿所是为了妇女们好劳动,把孩子放到一起管,压根不教什么东西。 在那里的几乎都是几个月到一两岁的孩子,能跟大孩子一起去疯了的,根本不会费那钱送去。 只有公社里的幼儿园,才收学前的小孩子启蒙。 幼儿园就在裁缝铺对面,“我早上带她过去,晚上接她回来,也不费什么事。” 第218页 “那中午怎么办?” “跟我一起吃食堂。”婳儿分的粮食都放家里给两老吃,两老的粮票给了婳儿一部分,一部分拿去跟村里在外面在活的人补了钱换粮食。婳儿当然不会跟爷爷奶奶要粮食钱了,可周琳的伙食费就另说了。 婳儿说:“我也不要周世刚的钱,叫她把阿琳一个月十三斤的口粮和学费送过来就是了。他别觉得一个小姑娘吃不了这么多,我们赚便宜了,这饭菜钱我都没跟他算呢!这个周世刚也真是的,我们不提,他就装糊涂。难道他还想爷爷奶奶帮他养闺女不成?” 养个小姑娘不费什么钱,婳儿就是不想便宜那夫妻俩。 家里的茶盐酱醋、肥皂、煤球等生活用品都是孙女买的,电费也是她交的,可以说是她一个人养着家里三个人,周爷爷周奶奶没有立场反驳,只说:“这事儿你去跟他们夫妻说。” 婳儿没有找周世刚,直接找了许琼。 许琼是个要面子的,婳儿一说脸就红了,当即答应下来,还说要给五块钱伙食费。 “我们养着她又不是为了赚钱!她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东西,中午跟着我吃点菜就是。”婳儿没有收她饭菜钱,“这个学期只有一个月就放假了,我跟老师说好了,交两块钱学费,你给我两块就成。” 婳儿自从转正后,就主动负责起了家里的日用开销,她每个月要花的钱都是计划好了的,像煤球这种半年一买的都会留好备用金,基本上一个月的固定花销是三十四。 阿琳中午跟着她吃食堂的话,最少也加一个菜,那么一个月就要多出三块的饭菜钱,放学回家还要给小孩子买的零食之内的,书本、笔也不好跟周世刚要钱,这一个月就要多出四块钱花销。 如此一来,她一个月只有三块钱零花了,够用什么?如果不是每个月能接几件私活,买双皮鞋都要存几个月钱。 婳儿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婳儿后悔不迭,周琳却高兴得直转圈,“我要读书了,我要读书了!小姑姑,你会给我做书包吗?阿莲姑婆就有一个书包,可好看了!” 几块军绿色的布一搭的布袋?什么破审美! 婳儿用晒干揉制好了的柳条编了一个背带书包,然后里外用三层土白布密密麻麻地缝紧定型,再用绣花布往上一铺,用钩针拉线钉紧实,再用毛线织好花边缝在四周遮盖勾线,一个漂漂亮亮的绣花书包就做好了。 这大人不准打扮,小孩子背个漂亮书包总可以吧? 这书包一拿出来,小阿琳的眼睛就离不开它,睡觉都要抱着它。 婳儿叮嘱道:“如果有人问你书包哪里买的?你就说亲戚从省城买回来送你的。知道吗?” 周琳点头又摇头,“明明是姑姑做给我的。” “因为姑姑只想给你做,不想给别人做。”婳儿一边给她擦香一边跟她细说:“别人小朋友要是喜欢,让他们爸妈找姑姑做怎么办?姑姑要是不做,就得罪人了,晓得不?” 周琳点头,“晓得了,省城的亲戚送的。” “是亲戚从……算了,反正都一样。”婳儿见她穿的衣服补丁套补丁的,问:“还有别的衣裳吗?” “还有。”阿琳一趟又一趟地跑回周爷爷周奶奶房里,把自个儿的衣服都搬了出来。 毛衣太板实,棉衣要么太薄,要么就是鼓一块瘪一块的,罩衣就没有补丁的。 这年头乡下的孩子都这样,周琳这样算好的了。 婳儿自己穿的体面,就有点看不过去,挑了一身稍微好一点的,“明儿先穿这一套。算了,姑姑给你做新衣服。明儿咱穿新衣服上学。” 这里面的衣服来不及了,熬一夜,外面的罩衣罩裤总能做好。 婳儿给阿琳量了尺寸,从箱子里拿了一块红白格子布从来。 她有一小箱子布料,都是做内衣的时候拣好的留下来的。 时间来不及,婳儿没翻花样,只中规中矩地做了一件翻领罩衣和一件直筒松紧外裤,熨好就凌晨两点了。 婳儿泡了个脚赶紧去睡。 许琼也算有心,一大早就过来了,拿了两个鸡蛋,一把糖,嘱咐阿琳道:“在学校乖乖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不要跟同学吵架。今儿吃两个鸡蛋,以后都考一百分。这些糖拿去分给同学,他们就会跟你玩了。” 是人都会偏心!婳儿不得不说,许琼一个后妈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可以了。 阿琳三岁了,她亲娘连跟毛线都没有送给她。 婳儿提醒阿琳,“要跟妈妈说什么?” “谢谢妈妈!我会乖乖听话的。” “多谢你了!”许琼指着孩子身上的衣服道:“这新衣是你做给她的吧?用了多少布票,我凑给你。” 一个“凑”字,就道出了艰难。 这七窍玲珑心,婳儿是服气的,也不跟她绕弯弯,就说:“这才哪跟哪,往后我做一件你给一件?” 这个许琼可不敢答应,只说:“小孩子家家,也不用穿这么好。家里几个孩子,都是捡亲戚孩子衣服穿。” “我就这么养孩子。这是我送孩子的,你别跟我客气。”婳儿把周琳抱到车后的围椅上,“时间不早了,我带孩子走了,你快回去照顾小小妞吧。” 第219页 许琼回了家,发现儿子不高兴,阿明叫他摔泥巴都不去,期期艾艾地跟在她后头。 这是她的头一个孩子,许琼心里最喜欢的就是他,便问:“你这事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事说事。” “我想去上幼儿园!” “你后年就能去都小学了。”这钱、粮票都好说,就是一点,谁送他去学校? “我想去上幼儿园!”孙宣倔强道:“凭什么周琳可以去,我不可以去?你不是说后爸也是爸吗?” 吴世刚从地里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心里又喜又愧,喜的是许琼教孩子把他当爸,愧的是心里薄了这孩子几分,便道:“怎么不能去!阿宣只要想去就能去。” “那么远的路,你事多,我也要忙,谁去接送?” “周延茂不是在农机厂上班,他要路过幼儿园,早上叫他带一下孩子去。下午,下午,要不你不要出工了,在家里带孩子就是。”周世刚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许琼摇头,“这个不成,一个家是两个人做起来的。我不能这么没用,光在家带孩子,有妈就够了。” 周世刚可不敢说让老婆在家带孩子,老娘出去挣工分,“这接孩子倒成了个问题了。” 许琼嘆道:“我要是能在公社附近有个工作就好了。” “妈妈为什么不去裁缝铺?小姑姑在裁缝铺,天天都有新衣穿。阿琳跟着姑姑,也穿了新衣服。”小姑姑路过的时候,他都看到了,“还有好漂亮的书包。” 许琼心内苦涩,以她的出身,能无风无雨到现在就不容易了,她的那些姐妹…… 周世刚晓得这是许琼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道:“区里新建了一家华花果厂,我一个同学在里面当领导,我去想想办法。你愿意去不?” 许琼哪有不愿意的,确认道:“真的有办法吗?” “我做张沙发给他,就婳儿房里那样的。就当我这两个月没有做工。”周世刚算是看明白了,家里人是不会帮忙的。 这几年里,他跟几位伯父姑父说了多少次,没一个给准话。 “靠得住吗?”许琼一边欢喜一边忧愁,“别叫你白费了工夫。” 周世刚心里发虚,嘴上却安慰道:“有八成把握。他想读高中,家里不给钱,还是我偷了家里的钱给他。他总不至于贵人多忘事……” “你去求他的时候可别提这事,最好他以前的事儿都不提,就捧着他。”许琼叮嘱道。 “你放心。”周世刚在外头给人做事,也学了些眉高眼低,“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奉承他的。” “娘,是不是你去了花果厂,我就可以去上学了。”孙宣问道。 许琼皱眉道:“这花果厂离幼儿园远不?准孩子进吗?” “有点远,大人都要走半个小时,小孩就更不用说了。” “孩子不好等我下班吧?” “要不叫他去婳儿那等你!” 婳儿斜眼看着周世刚冷笑,“我要不干脆办个託儿所算了!我带一个小孩去铺里,这还情有可原,毕竟这孩子爹不亲娘不爱,人家可怜她。我要带两个过去,是多没脸没皮。” “我这不是没办法。这带一个孩子是带,带两个孩子也是带,多一个怎么了?”周世刚烦躁得很,“我要是有办法,能劳动你?周晓棠,我就搞不懂了,你是有多不待见我,次次请你帮忙,次次都要推三阻四。” “哈!”婳儿气笑了,“感情我帮你是应该的了?我告诉你,周世刚,我还真就不待见你,我还真就不想帮你。” “你……”周世刚气得死死踩脚下的菸头,“你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以后别求我。” “别用你那吸了一脸毒气的嘴朝着我说话。”婳儿退了几步,无所谓道:“我要不要求你,我是不知道的。反正,现在是你求我这个老姑娘。真出息,孩子上个学都要求人,怎么有脸娶那么多媳妇,生那么多孩子。我要是你,早就自宫以慰苍天。” “周晓棠,你爱帮不帮,用不着这么怂你哥。”许琼站出来力挺丈夫,“嫁给他,我从不后悔。我们再不济,也为这个时代生了接班人,为祖国的发展积蓄后力。如果人人都像你,别说国家了,人类都要灭绝了。” “好了不起哟!”婳儿鼓掌道:“真是感谢你为地球生了一群垃圾。一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算了,我都不想骂你,就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少在我跟前喷粪!”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周爷爷敲了敲门。 周世刚把事说了一下,鼻子里喷气道:“哼!她这人真的是无情得很,一点都不会为家人考虑。” “婳儿说得很对,这事影响不好。那是她工作的地方,不是给你们看孩子的地方。你们想别的办法去,别来烦他。”又不是自己的血脉,周爷爷懒得费心,“这阿琳也是你的女儿吧?怎么不见你问两句。这路上冷不冷呀,学校有没有人欺负她呀。你这亲爸都没当好呢,后爸倒是当得挺起劲。你也跟你媳妇儿学学,人家都是当好了亲妈,才想着怎么当后妈。” 第220页 姜还是老的辣! 婳儿扑哧一声就笑了。 周世刚夫妻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第114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2 屋里, 周爷爷指着婳儿训道:“人也不小了,就不会好好说话,跟泼妇骂街似的, 有理也没理了。” 婳儿耸肩道:“这样好痛快!” 这回, 婳儿算是把周世刚夫妻得罪死了。既然如此, 她不介意再膈应膈应他们。 空间里的羊已经长得膘肥体壮了…… 婳儿跟吴姐和林师傅讲好了, 让他们一人帮着买一只羊,一人送十斤羊肉,其余的不要肉票, 二两毛线票顶一斤肉票, 肉四毛一斤。 有这样的好事,吴姐和林师傅满口答应。 婳儿赶黑把羊送到吴姐和林师傅家里。不出三日, 吴姐和林师傅就把钱和票交到了婳儿手里, 一共是四十三块钱和二十一斤半的毛线票。 婳儿给林师傅抹了三块钱的零头,又给了吴姐一斤半的毛线票。 林师傅脸上的笑更深了。 吴姐哼了一上午的《东方红》。 婳儿拿了毛线票,周日就去了百货大楼, 避开吴美玲, 来到买毛线的柜檯。 不同于布料的颜色简单,毛线五彩斑斓,还分粗、中、细三种, 有化纤的也有纯羊绒的。 虽然化纤的比纯羊绒的一斤便宜五六块钱,婳儿却不考虑,摸起来手感太差,穿在身上怕是动一动都像扯布条。还有粗毛线, 打起来是快, 就是穿出来显臃肿, 婳儿也不考虑。 “这个大红色的细毛线我要四斤。”婳儿站在柜檯前, 点着玻璃桌面道:“乳白色、浅灰色、黄色、蓝色的细毛线各两斤。后面柜檯上中线可以拿给我看一下吗?” “这个要票的!”白白胖胖的中年售货员强调道。 她一年也难见几次这样的大手笔,也不知是哪家的败家娘们儿,尽往身上倒腾了。 婳儿把毛线包里的票掏出来,捻了捻粗细后道:“枣红色、驼色、铁灰色、黑色的中毛线各三斤。” 售货员点了毛线票,扒拉几下算盘,呼气道:“四百零六块钱。” 好贵!她买个老房子都只花五百。 婳儿假装淡定地点了钱,交给售货员。 售货员点了钱,开了票,夹到头顶的铁丝上,刷地一声推到收银员处。 婳儿拖了二十斤毛线回家,把周奶奶都惊呆了,“你这是哪里弄来的票?” “跟个同事买了只羊,然后跟纺纱厂的人换的。”婳儿空间里还有一头羊,便问:“过年家里要买羊吗?” 周奶奶摇头,“今年家里修整了一番,用了不少钱,再买羊过年就太打眼了。” “说得是!”婳儿把四色中毛线拿出来,献宝道:“买了四个色,您选两个色,给爷爷和您都打一身毛衣。” 这些年,孙辈一个塞一个地生曾孙辈,周爷爷周奶奶有点好东西都送他们了,身上的毛衣都穿了十来年了,洗多了不暖和。 周奶奶没有推辞,挑了驼色和铁灰色,笑道:“奶奶就手收下你这孝心。” “孙女多谢奶奶给我表现的机会。”婳儿把东西往房里一放,就提了剩下的四斤中毛线给周世杰带给秦慧兰。 上班的时候,婳儿忙里抽空地给周琳打了两身毛衣毛裤,一身亮黄色的,一身乳白加宝蓝色的,一身一斤毛线都不要。 周琳的毛衣才穿上身,就在学校门口遇到许琼送孙宣上幼儿园。 婳儿仔细观察了下,孙宣放学后就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除了孙宣,那个老太太还接了好几个孩子。 “请人帮忙看着呢,三块钱一个月。”周奶奶咂舌,“就那么两个小时!” “我看那老太太接了六个人,一个月就十八块钱。” “早知道就让你在镇上起房子,到时候我也给人看孩子,顶的你小半个月的工资呢!”周奶奶后悔不已。 婳儿开玩笑道:“要不我现在就去起房子?” “说得容易!”周奶奶指了指脖子,“看,穿新毛衣了,真暖和,这时节穿刚好。穿了这个,我都不愿穿旧的了。” 婳儿听弦音而知雅意,问:“要不我再给您卖了两斤?”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不要你买,你想办法弄几斤票来,我自己出钱。” 正好,还有人像吴姐打听羊肉的事儿。婳儿又拿养换了十二斤半毛线票和二十块钱。 “又来买毛线呀?”婳儿一到柜檯前,售货员就笑着招呼道。 婳儿点头笑道:“没办法,家里人多,上次那点,还不够一人一件的。” 按照周奶奶的吩咐,婳儿买了卡其色、棕色的细毛线各两斤,浅灰色、祖母绿粗毛线各两斤。 剩下的四斤半毛线票,婳儿都买的是中毛线,藕色和米白色各二斤二两五钱。 这天估计还会冷,细毛线打的毛衣有点薄,婳儿还要给她打两件中线的,剩下就给自己打两件打底衫。 有一小箱子布料可以造,婳儿还给周琳做了两件小棉背心,两身小棉衣棉裤。 看着穿得漂漂亮亮,笑得甜甜蜜蜜的小侄女,婳儿心神舒畅。 爹不疼娘不爱有什么要紧,姑姑喜欢就行了。 第221页 这也算是打了周世刚夫妻的脸了。 更叫他们难堪的是孙宣。 孙宣见周琳跟着姑姑丰衣足食,羡慕得很,就有意讨好婳儿。 婳儿待见周琳原也不是为着她会讨好人呀! 无论孙宣怎么使劲,婳儿就是爱答不理。 许琼也不是吃素的,七拐八绕地在吴美玲的嫂子跟前嚼舌头道:“不是我说,这天底下当姑姑的,就没谁比我家那位的堂妹当得好。就我家前头那个留下的那个小的,人家给养的,那叫一个白白嫩嫩,身上穿的,那叫一个崭崭新新。别说是侄女了,就是亲闺女,也没有这么养的。” “你家哪个堂妹呀?” “就你小姑子的小姑子!” “哦,我知道哪个了。”吴嫂子笑道:“人家一个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有闲钱替人养闺女。” 就是那个闺女不是你的! 吴嫂子是个聪明的,才不会搅合小姑子婆家的事儿,听了就听了,再没跟第二个人说。 一计不成,许琼又生一计,又把这事儿透露给周晓菡道:“你没嫁的时候,她和你最好了。有了好吃的好穿的,第一个就是想着你。没想到你嫁了,我家阿琳倒有了造化,入了她的眼。” 结了婚,有了家,就比不得做姑娘的时候松快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记在心头。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周晓菡有时候打心里婳儿的快活。 时间久了,这点子羡慕就成了嫉妒。 只是想着,两人的关系到底好,就把那嫉妒狠狠地压在心底。 如今有了藉口,便自然而然放任心底的毒虫出土:“我把你当好姐妹,你手头松,有好处也该想着我,想着我的孩子。如今越过我,把周世刚家的孩子当宝,这算什么事儿?” 周晓菡没有去质问婳儿,只是把不满压在心底。 大年初四,出嫁的孙女们回来看望老人,个个都夸周琳越长越漂亮了。 周晓菡就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无论大人小孩都一个样,阿琳本来就长得不差,如今穿得好了,自然更漂亮了。阿琳,你长大了可得谢谢婳儿姑姑。” “婳儿,这毛衣是你织的?织的可真好!”周晓烨一边扯着阿琳的毛衣看,一边嘆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巧!我,唉,不说我了,你看我那孩子,穿得还是他奶奶去世前打的衣服,小了一圈了都,勒得腋下都红了。你要有时间,就帮我改改?” “这有什么!别说改毛衣了,你们就没看阿琳那书包,啧!那漂亮的,就是整个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是吗?阿琳,快拿过来给姑姑看看!” 阿琳不动,反驳道:“书包洗了,曾奶奶锁柜子里了,我拿不到。” 婳儿笑了,招阿琳到跟前,抱着她烤火,“那书包是托人在省里买的,可不是我做的。” “那不便宜吧?转年我孩子也要上学了,我也想买一个。” 婳儿比了个“ok”的手势,“三十。” “这是你出钱,还是世刚出钱?可真捨得!”周晓湄真心嘆道。 “我送孩子的启蒙礼。” 周晓菡就道:“那你可别偏心,我孩子明年也要启蒙的。还有前面已经启蒙的,你要不要补?这不是叫你姑姑就是叫你姨的,你可得一视同仁。” 众姐妹附和! 婳儿就笑道:“那我得赶紧结婚,多生几个孩子,往后能收多少回礼。” “你个大款,还在乎我们这三瓜两枣?”晓菡指着她的房间道:“你们是没进去看过,多少好东西。” “那我们可得进去看看!”周晓湄说着就拉着周晓烨往婳儿房里去。 婳儿只得打开了门,让她们进去。 “你这是过得什么神仙日子?”周晓烨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了,依旧被里面的摆设惊到,“这又是沙发,又是沙发凳的。” “这算什么?你们打开她那柜子、箱子瞅瞅,那才叫阔!” “嘿嘿嘿!”婳儿泡了茶端过来,笑道:“你们一个个的,是来抄家的吗?箱子里能有什么东西?都是接的私活。你们这放假是放假,我放假了家里还有忙不完的事儿。一个个的,只见了贼吃肉,没见贼挨打。为了这一屋子家具,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那你还充什么冤大头!”周晓桐气道:“周世刚是断手了还是断脚了,叫你给他养闺女。我听人说,你冬天的衣服就给她做了几身,不要钱不要票?自己一屁股债,还充什么大款。不晓得的见了,还以为你有多少钱。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别人会怎么想你?” 句句数落,字字关心。 婳儿跟周晓桐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真没想到她会真心实意关心自己,心下感动,嘴上却插科打诨道:“姐,你还是今年第一个夸我年轻的。你很该跟娘说说‘妹妹还年轻着呢!’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立即,姐妹们又七嘴八舌地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 婳儿想了想道:“首先,长得要好;其次,人品要贵重;再者,要和我说得上话;最后,怎么就到最后了,我还有数不尽的标准呢!唉,算了,你们别瞎操心了,我觉得最适合我的人是我自己!” 第222页 “其实,不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像我,自结婚后,就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每日里就像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不歇!而我,却没法叫抽鞭子的人停下。”周晓桐嘆气道:“早知道婚后的日子就这样,我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 “你不是在医院,怎么不给自己上个环?” “他爸妈想再要个孙子!” “他们都不给你带孩子,凭什么听他们的?”婳儿气愤道。 周晓桐哼笑道:“就凭你姐夫听他们的呀!我们医院那个陈医生,你们记得不?就是当初救婳儿的那个。他媳妇好惨的,怀了孩子,婆婆给请了个老中医看脉。那婆婆听说是个女孩后,就打包打包行李,回省城了。李陈医生平日里忙,她媳妇临产前在家里摔了一跤都没人知道,还是隔壁邻居给送医院的。孩子是生下来了,大人没了。” “前几天,吴建华媳妇,就是陈普芸的小姨,还像我打听你来着。”周晓菡撇嘴道:“一个鳏夫,还像娶你这个黄花大闺女。” 周晓桐皱眉道:“这是什么说法?好端端的,她怎么打听你来着?” 婳儿就把去年摔跤的事儿说了一下,“我就做了些吃的当谢礼,还是让晓菡送过去的,没有和他不清不楚的。” “你晓得就好!你要找个双脚郎,娘要气死。”晓桐嘱咐道:“以后遇着吴建华媳妇,你就冷着些。她和她那个姐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晓得的。我才不给人当后妈。”婳儿笑道:“亲妈我都不想当的。” “既然晓得当后妈的难处,那你还为难世刚媳妇。”周晓桐看了眼窗外,见孩子们都在前院玩老鹰抓小鸡,才道:“你越对阿琳好,越有人说她的不是。” “谁叫她先来惹我的。”婳儿把当初许琼想去裁缝铺的事儿说了,“我都说了不同意,她还撺着娘来骂我。我不报复报复她,她还会把我当软柿子捏。” “那你就心甘情愿地当冤大头?”周晓桐都气笑了,“我怎么就有个这么蠢的妹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到底,他们夫妻不过是面子上不好看,你却是伤了里子。这吃的喝的,哪样不要钱?” 可这个世界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不必伤筋动骨,就能温暖一个孩子的童年,难道不值吗? “钱没有可以再赚,气憋心里才难受,花钱撒气,我不觉得亏!” 周晓湄笑道:“那我得找个机会气一气你,好叫你也帮我养个孩子,哈哈。” “一家人,还是要一团和气,和气生财。”周晓烨很是不贊同,问:“爷爷怎么会让你这样胡闹?” “人老了,心软了,见不得小辈儿蔫蔫的呗!” 周晓湄就嘆道:“还是跟着爷爷奶奶好,瞧你这小日子过得,比我们几个都滋润。” “日子滋润的几个都没回来呢!”晓菡有意无意道:“嫁在外地就是好,省了多少人情往来。” “往来往来,有往又来,说不上省不省的事儿!”周晓烨回道。这不来的人里,可有她的亲姐亲妹呢。 姐妹几个在婳儿屋子里消磨了一上午,到吃午饭才出去。好在吃了午饭她们没再去婳儿屋里,只在火屋里烤火聊天,也没说要婳儿打毛衣做衣裳之类的事儿。 婳儿本想给周晓桐两斤毛线的,又想给了她就得给吴美玲。那她花巨款买来的毛线自己能用多少? 这么一想,她一点儿都不想给了。 毛线有限,管不了那么多人,那就只能管好自己和阿琳了。 不过,今天晓菡倒是叫婳儿意外。 句句都像是在夸她,字字都在给她惹事。 这人际关系就像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晓菡这个人,她还是远着些比较好。 新的一年,婳儿在空间的备忘录中记上这一点。 夜里,周奶奶进屋问婳儿:“上午,你们姐姐妹妹的,在屋里聊了什么?怎么不在火屋里烤火?” “一些闲话,晓菡撺着她们进来的,替我摆阔呢!”婳儿一五一十道:“她好像很在意我对阿琳好,还撺着姐姐们跟我要东西。好在姐姐们眼皮子不浅,否则不晓得有几多官司要打。” 几个孙女,周奶奶都是了解的。晓烨是个直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是不是做了人家的刀。晓湄是个狡猾的,有便宜就沾,没便宜就拉倒。晓桐是个外冷内热的,没碰着的事儿当做不晓得,碰到了总要管一管劝一劝。晓菡呢,什么都好,人勤快做事利索,就是这个心不足,爱跟人比较。 眼前这个吧!就真不知道怎么说。 说聪明吧,尽干蠢事。 说她蠢吧,看人看事明白的很,主意还多,一套接一套的。 说心好吧,有时候又坏得很。 说她坏吧,又尽损己利人。 说起来还是蠢,看得明白,还做尽傻事。 算了,傻人又傻福,愿上天保佑她吧! 周奶奶到底喜欢这个小傻子,嘱咐她道:“你既晓得晓菡不妥当,往后在她面前就主意点,有什么话儿,说三分留七分。阿琳的事儿,你自个儿也想想对不对。养着就养着,也别养得这样与众不同,太打眼了。况且,她也不是你的孩子,往后还不是要回那边去。到时候与那边离心离德,她有什么好日子?你能管她一辈吗?” 第223页 “管一辈子就管一辈子。” “要是管了一辈子,她还是跟她爸妈亲呢?” “无所谓了!”养着阿琳,也不是为了叫阿琳跟她亲。 婳儿不过是想在完成书灵心愿的同时,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些。 这样,才不算白来这个世界一遭。 周奶奶不能理解她,嘆道:“你这孩子,真是又怪又傻。你能不能听奶奶一句劝,往后就平平常常地对阿琳?” 周奶奶都老五媳妇说了,世刚今年都没出去拜年,就怕人家问他大闺女的事儿。 “不能!”婳儿摇头,“我要么就不管,要么就管到底。” “你莫要害人害己!你要不听劝,我就把阿琳送回去。” “阿琳愿意吗?你要是送走阿琳,我就搬出去,带阿琳一起走。我说到做到。”受制于人的日子太难受了,婳儿又想起房子了。 第115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3 婳儿刚起个念头, 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她被贴大字报了,新年上班的头天。 字报的开头是一句常见的语录,接着就吹了一番国内的大好形势, 完了就大书特书她的罪状, 最后号召大家擦亮眼睛, 横扫一切伪装在工农队伍里的敌人。 这些所谓的罪状也不是无中生有, 像接私活,讲究吃穿一类的确有其事。 可是接私活也不一定就是损公肥私呀!她又没在工作时间干私活。 同样,讲究吃穿就是资产阶级做派吗?难道老农民就不像吃好穿好了? 婳儿不服!直接进铺子写了小字报:捉姦拿双, 捉贼拿赃。 吴姐拦住她, “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趁那群大爷还没上班,赶早回家, 把家里拾掇清楚, 免得人去家里搜时糟蹋了东西。” 林师傅也劝道:“听你吴姐的,甭搭理这些无事生非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我糊涂了, 我这就回去。”要是贴小字报有用, 就不会有恁多知识分子被错判。他们的笔舌比她厉害多了。 婳儿谢过吴姐和林师傅,请假回家,把箱子里不能见人的布、毛线、糕点、书籍之类的东西搬到空间, 大件的家具搬了一些到爷爷奶奶的房间,盖在家具上的挡灰的撤掉,那些小资情调的摆设也都扔河里去了。 “爷爷奶奶,按理我是没钱置办这些家具的, 要是有人问, 你们就说借了七百块钱给我, 家里的吃喝也是你们在管。”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做的缺德事!”周爷爷恨道:“一群好吃懒做的东西, 天天两只眼睛盯着别人,恨人有,笑人无,活该一辈子受穷。” “她一个女孩家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自然惹人眼红。”周奶奶实话实说道:“要是嫁了人,就没这么打眼了。” 这都扯道哪里去了,婳儿转移话题道:“咱家有亲戚朋友在革委会吗?” “姗姗的小叔子在区里的革委会。” “有没有在公社的,县官不如现管。我不想被拉去审问□□。能不能家里稍微调查一下就成?”婳儿上次看过人被□□,先不说挨不挨打的事儿,底下乌熘熘一片人看着你,个个不怀好意,贼恐怖! 周奶奶见孙女脸都白了,出主意道:“先去你明芬奶奶家躲一躲,我不来叫你别回家。我和你爷爷去你姑姑家一趟,叫他们去问跟姗姗讨主意。” 婳儿拿出两百块钱了,嘱咐道:“不拘四盒礼还是八盒礼,您多买点东西过去给人走门路,他才好跟人研究研究。”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敲门。 “你去火房把梯子搬出来。”后门有人,只能从天井这边去延茂家。还好当初同意延茂共用一面墙,才给孩子留了一份机缘。周爷爷万分庆幸。 婳儿猫着手脚悄无声地逃到明芬奶奶家,小声说明了原委,问:“我能躲在你家吗?” 明芬皱眉道:“躲哪里好呢?”这家徒四壁的,一眼就叫人望穿了。 这边还没商量个对策,外头就有人叫道:“有人在家吗?讨杯水喝。” 明芬一怔,颤抖着问道:“这可怎么办?” “躲地窖里去。我就不信他们敢无缘无故搜我家地窖。”周莲妹边说边揭窖盖。 “不等晚上别叫我出来。”婳儿嘱咐道:“一定得等晚上八点后再来叫我。” 有空间在,婳儿不怕憋死在里头。 周莲妹盖好盖子,满脸笑意地开门,“大哥大姐,真不好意思,在后头烤火,没太听到声儿。你们这是出来办事吧?这天儿可冷了,进来喝杯茶烤烤火。” “那就有劳妹子了。”慈眉善目的高个姑娘握住周莲妹的手,寒暄道:“你们这房子刚建的吧?又敞亮又干净。” “去年建的,自己打砖建的,省了不少钱。” “看着挺不错,不比买的差了。”面目严肃的矮个少年道:“我也要建房子了,能看下你家的屋子吗?” “我家这算什么,要看也看隔壁家,那房子建得才叫好。”周莲妹嘴上这么说,也没拦着人不准打量。 这一男一女左右打量到火房,问:“你们什么都好,就是没个谷仓,这分了粮放哪里?” 第224页 来了! 周莲妹恍若未觉,大大方方道:“放地窖里就成了。” “不会潮湿生虫吗?” “撒了石灰的。” “这地窖不好搬东西上来吧?” “放绳子就成!” “我还没见过地窖呢!”高个子姑娘笑道:“小妹妹能打开让我看看吗?” “就是地下挖个洞,有什么好看的。”周莲妹边说边揭开地窖盖子,“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你过来瞅瞅就知道了。” 矮个男子从火塘里夹了根材,半笑半恼道:“你这城里来的,见啥都新鲜,今儿就让你看个够。” 周莲妹拦道:“下来好多谷,掉了火星下去烧起来,不是好玩的。” “让我看一眼呗!”高个姑娘娇道:“我们会小心的,保证不回烧了你家的谷子。” “行吧!”这么一点火,除非他们下去,否则能看出什么。周莲妹一点都不憷。 看了地窖,两人茶都没喝就走了。 “人走了?说了什么没?”喻明芬吓得毛线都打错了好几针,“快去隔壁看看怎么样了。” 办事的人在屋子里搜了一通后,什么罪证都没发现。 这家子除了生活宽裕点外,一点有问题的东西都没有。 “同志们,辛苦了。先坐下来歇歇,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和老头就是。”周奶奶端了茶果招呼搜查的人,“这孩子自下放以来就跟着我们。她的事,没有谁比我们这当爷爷奶奶的更明白了。” “你们这房子建得很气派嘛!” “气派说不上,过得去。我和老头辛苦了一辈子,下矿的下矿,纺纱的纺纱,忙忙碌碌了一辈,才留下这么点东西。” “老太太谦虚了,这一屋子的家什,比地主家也不差了。” “可不敢这么说。还是新中国好,太太平平的,只要努力肯干,什么东西挣不来,你说是不?这换了旧社会,今儿军阀,明儿敌军的,哪里留得下什么,您说是不?这真要感谢国家感谢领导人和无数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奋战的革命先烈。” “既然知道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就更要好好珍惜了。”中年男人放下了茶杯,厉色道:“那周晓棠还做损公肥私的事儿!这不是挖共产主义的墙角嘛!” “这是什么说法?” “有人举报周晓棠身为公社裁缝,却在外接活,私下替人裁衣服。” “这是有的事儿。”周奶奶数着手指,把周晓棠给哪些人家裁过衣服一一说来,“这还是我记得的。老头子,你记得还有别的人家吗?” “下源吴家还有几个。孩子怕你生气,叫人别宣扬。” 调查人员忙把两老说的人家一一记下来。 周奶奶等人记好了,就殷勤道:“你们不认人,我带你们过去问。” 那还能问出什么。 中年男人推辞道:“不用麻烦两位老人家。我们问过去就是了。” 一行人才出门,就碰上了周莲妹,便叫她带路。 一路问过去,每户人家都说婳儿给她们做过衣服,“这孩子心好,体谅我们在土里刨食的不易,请她做一件两件衣服的从不收钱。我大闺女的嫁衣就是她做的,可漂亮了。” 调查人员不信邪,坚持问到底,终于找到一个不同的声音。 吴大有家的一脸愤懑地说:“她竟然给你裁过衣服!这个小娘皮西的,高贵的很,上次我叫她做衣服,她还爱答不理,害得我走了四五里路去隔壁的公社做。” “你是私下里叫她裁,还是去铺里呢?” 吴大有家的耷头耷脑道:“私下里。” “你,你这同志觉悟太低!”中年男人教训道:“好好的裁缝铺不去,非要私下找人裁。” 还不是听说不收钱嘛! 吴大有家的不敢回嘴。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打打补丁不收钱就罢了,给人做衣裳还不要工费?”高个姑娘嘀咕道。 周莲妹忙说道:“这个我知道。婳儿说过的,一是为了精进手艺,多裁些衣服有好处;二是他们家的人好,能帮衬乡里的都尽量帮衬。别的不说,就我家都不晓得受了多大的恩情。这田源村上上下下,家家户户,都过他家的承情。” “他家咱这么能呢?” “我景中伯伯就是矿厂的工人,他生得八个孩子都有出息,个个都过得不赖,孙辈又更出息些。”周莲妹小嘴叭叭叭地说了一通,把周景中最拿得出手的孙辈一一道来,嘆道:“唉!我景中伯伯的这些孙子孙女,混得最差的也就婳儿这样的了。婳儿又在他们跟前,老人家就疼些,多有补贴。婳儿一个人吃饱,万事不愁,自然把心思都花在吃喝上了,也不晓得就惹了谁的眼。叫我们晓得了,我们上源小队的人绝不绕过……” 身份上没问题、行事上没岔子、钱财上没漏子,调查人员也找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撤队。 裁缝铺那边,林师傅和吴姐跟婳儿一起倒卖过东西,更是要保她,肯定不会说什么。剩下一个小何,虽然爱跟婳儿争俏斗艳的,但心底不坏,加上平日里没少拿婳儿的东西,也只有好话,“婳儿吃自己的穿自己的,就算吃得好穿得好,也是自个儿努力赚来的,又不是剥削来的,怎么就是资本小姐做派了?也不知道哪个黑了心肝的乱沁。” 第225页 小何晓得吴姐和林师傅都喜欢婳儿,她这会儿要是不表态,叫人怀疑是她做的,这裁缝铺她就甭想待下去了。 婳儿刚走,吴姐就说了,她待在这工作,就是为这儿清静。这铺子里要是有那等鬼蜮心思的人,她是容不下的。 林师傅也说最恨背后捅刀子的人。 这吴姐和林师傅的话,不就是说给她听的嘛! 调查组奔波了一日,两厢一合计,没甚可说的。 婳儿也在空间里待到天暗才出来。 “你姗姗姐跟他小叔子说了,这事儿马上就有结果了。”周奶奶宽慰婳儿道:“这事儿你别怕,大不了就把你送二伯那躲起来。” “咱家的孩子用不着龟龟缩缩的!”周爷爷敲烟杆道:“明天我就带着队里的人去讨个说法。” 今天调查组的人一走,队里的人就来问了,个个都说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家里的欠的人情债,谁都想早点还完了事。 “爷爷,明天你陪走一趟。我可不想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婳儿越想越憋屈,“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婳儿虽然没看到,但莲妹说那些人把她衣柜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衣服被子什么的扔了一地,床、桌子、凳子、箱子推得歪七扭八的,一片狼藉。 周爷爷周奶奶也气得够呛,小声骂道:“这就是一群土匪。” “可不是,手帕都叫他们摸走了。幸好婳儿提前收拾好了,钱都藏身上了。”周奶奶有些担心,“你明儿去跟这么群讲道理,讲得通吗?” “他们不是来调查取证了吗?既然来了这么一手,就没道理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了吧?我明儿再不见人,反倒是显得心虚。” “孩子这话说的有理。明儿就去把这事儿掰扯清楚,不能提心弔胆地过日子。只要不是有人下狠心整你,谁会死抓着你不放。” “要不是想整她,干嘛贴她大字报?”周奶奶可不信那群人,“等你世杰回来,看你姗姗姐怎么说。” 周世杰在姗姗家等到大半夜,终于等来她小叔子,“辛苦您了,蔡大哥,高主任怎么说?” “不是什么大事!调查组的人就是去了解了解情况,给广大群众一个交代。如今也调查清楚了,周同志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问题,就是平日里多注意些,莫要木秀于林,和光同尘才是为人处世的上上之道!” “是,是,是,蔡大哥说的是。小妹见识浅薄,人又轻狂,有点什么就招摇过市,怪不得招人嫉恨。她若有大哥的半分见识,丁点稳重,也不会有这场祸事。害得大哥忙活了半晚上。” “一家子亲戚,正好又管得了这事儿,应该的。” “可不敢这么说。谁该谁呢?我替小妹谢谢蔡大哥了,改日再待她来登门道谢。” 周世杰和蔡厚民寒暄一番,才辞了姐姐回去,“爷爷奶奶在家等着呢,我先回去了。” “钱你拿回去。厚民给高主任的东西,都是我拿的。” 周世杰不要,“那钱就给姐姐。还有蔡大哥,姐,你也给他买些东西。” “等他娶媳妇再说,上次外婆送的被子就给他留着呢。你放心,厚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刚嫁过来他才多大,说句托大的话,我是长嫂如母。我给他钱才是生分呢!” 周世杰还是不要,“姐,我不是跟你生分。你这还了我,我肯定要还给婳儿。这妮子做事太……唉,你见阿琳的事儿就知道了,不给人留面子又张扬,要不叫破个财吃个亏,往后还要出事。你收了这钱,就当为她破财免灾。我知道您不缺这点钱,就当婳儿给外甥女买吃的用的。” 张姗见表弟话说得漂亮,也就不再推辞,收下了钱,嘱咐道:“你叫婳儿长点心,再出这么个事儿,谁还能帮她。我还想把她介绍给我小叔子呢,这下也不好开口了。她怎么这么能惹事儿?” “都是被爷爷奶奶惯的,三伯和三伯母都管不了她了。她谈不谈对象的事儿,姐千万别管,谁管谁触霉头。咱家多少亲戚给她介绍来着,她一句话就把人堵了回去。她可板上钉钉地说了,要独身到地老天荒。” “这婳儿,咱们一熘的兄弟姐妹加起来都没她事儿多。”这么看来,还真是不能介绍给小叔子,“你们厂里有什么好姑娘没?” “有好姑娘我自个儿就追了,姐,你去别处给蔡大哥找吧。蔡大哥要往我们厂里一站,我们这些单身汉就没活路了。姐,弟弟求求你了,千万别来我们厂里找。” “哦!有事儿就来找你蔡大哥,有好事就把人家推得远远的,真是能得你。” “唉,我们陶瓷厂也就工会里有几个好看的,十个八个有了主儿,剩下一两个,一群饿狼都盯着,我都抢不着。我要介绍厂外的人,就不要想在厂里混了。姐,您行行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 “哼!还真以为你们厂里的女孩儿多好。我们家厚民,这才学相貌,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我就是想给他挑个顶好的。最少要像婳儿那样,出得厅堂进得厨房,还要识字知礼温柔可人,顶顶重要的,就是会持家。” 周世杰撇嘴道:“婳儿可会造钱了,每个月的工资能花个精光。” 第226页 “你不看爷爷奶奶日子过得多滋润!” “那是爷爷奶奶他们帮衬着。” 张姗哼道:“你知道什么!” 外婆可跟她娘说了,她和外公的钱都存着呢,家里用的都是婳儿的钱。 她为什么看中婳儿,就是不想有个小里小气斤斤计较的妯娌。 她看了那么多姑娘,左看右看,还是婳儿最合心意。 “厚民,明儿你能不能请个假,陪我妹去革委会走一趟,把这事儿说清楚?” 第116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4 这点子小事儿, 用不着这么麻烦。 不过嫂子开了口,蔡厚民肯定是要跑一趟的,“成。明天我带表妹去一趟, 让她看眼举报信, 看她认不认识那笔迹。” “这感情好!要不找出背后这人, 我总要悬着心。”张姗眉开眼笑道:“叫婳儿明儿在裁缝铺里等候厚民。” 婳儿没有周晓棠的记忆, 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举报信是不是熟人所写。 “笔迹娟秀,这举报信多半是女人写的。笔法精到,没个五六年练不出这样的字。至于大字报上的毛笔字, 没个二三十年的工夫, 写不出这么笔字。”出了革委会,蔡厚民问婳儿, “你身边, 有几个女人可以写出这样的字?重点在你得罪的女人里找。” “我都不记得得罪过谁了,真的。”婳儿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我得罪的最狠的就是我堂嫂。不过, 她是个聪明人, 不会用这种办法找自家人麻烦。这举报信上的字和大字报上的字虽然她都能写出来,但基本上可以排除。” 最重要的是,周世刚可没少接私活。 “再想想, 还有没有别人?” “这个,我同事里没可能。小何虽然喜欢跟我比,但人真的不差,做不出这种事儿。”关键是小何也没这个胆, “工作上的事儿, 我肯定没得罪过人。我做出来的衣服, 就没谁不满意的。” “那生活中呢?” 婳儿这一两年就忙着赚钱呢, 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不对,那写举报信的人说你讲究吃穿,一派资产阶级小姐作风。那么,她关注你肯定不止一天两天了。一定是你身边的人。举报信里还把你房间的陈设描述地那么详细,肯定有见过你房间。” “院子里的大门又不常关着。我平常也不常关着窗户拉着窗帘,有心人往里面一瞄就清楚了。我们村里若说有文化的姑娘也有几个,基本上都嫁出去了。如今村里还能写出这样字的,就剩知青站的了。我倒有个女同学梅子在知青站里,去年也嫁给了大队书记的儿子,还在大队建的小学里教书,日子也过得不差。应该不是她吧?” “你有得罪她的地方吗?” 婳儿想了想道:“这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刚下乡那会儿,她想住在我家里。她这个人有点嘴碎,我没有答应。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不会还为这个记恨我吧?她结婚的时候,我还去随礼了,整整五块呢。” “你平时都这么随礼的吗?一个月工资够随几次礼的?” “我随礼的地方少,就铺子里几个同事家的红白喜事,家里这边用不着我管。梅子是我同学,又嫁到了我们村,我想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一礼泯恩仇’,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都过去了。今年她还来我家拜年了呢。” 不对!梅子过来拜年的时候,进了婳儿的房间。 这搞不好还真是她。 “那就可能是她了!”蔡厚民问道:“她那公公怎么当上大队长的?” “我不知道。这个要去问爷爷!” “我陪你回去问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周爷爷巴着旱菸道:“吴队长他爹以前是个秀才,也是吴家族长。吴长发能当队长,一是识文断字,二是有个哥哥在抗战的时候牺牲了,算是烈属。” “您跟他关系怎么样?” “见了面也能说几句话,交情不深。源中大队的副队长是我们周家的,一向跟他不对付。” 蔡厚民就问:“他家上头还有什么关系吗?” “应该没有了。吴长发他爹那辈,两个叔伯都在家种地,供着他爹念书。吴长发这辈就兄弟三个,一个抗战牺牲了,一个跟着人打铁。抗战的不用说了,没活到最后。打铁的后来分了主顾的产业,现在在钢铁厂烧锅炉。小一辈呢,也平平常常,没见大出息的。” 蔡厚民这才把心放下来,断定道:“那这事不管是吴队长的媳妇儿自作主张做的,还是他授意的,都过去了,翻不出风浪来。” “辛苦你了,厚民。要不是,谁坑我们都不知道。”周奶奶殷勤地端茶送水,“说到底,还是婳儿这孩子太张扬。” “婳儿表妹挺好的。这十全十美的人,也挡不住坏了心的人挑错儿。”蔡厚民说了一会子话,就要走。 周奶奶不肯,“这到了外婆家,哪有叫你饿肚子回去的事儿。你帮了婳儿这么大的忙,也得叫她犒劳犒劳你。婳儿,还不会厨房做饭。” “表哥,您今儿反正都请假了,就跟我爷爷奶奶好好唠唠嗑呗!”婳儿去地窖把藏在米缸下的腊鱼腊肉都搬出来,费尽心思整出了八菜一汤。 第227页 酒足饭饱之际,蔡厚民提点道:“今年你们公社有十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 公社只有十个名额,那分到源中大队顶多就一两个了。 难道梅子是怕她抢名额,才陷害她? 这名额婳儿真不稀罕! 先不说她如今的日子过得不赖,就说她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三两年又如何。更重要的是,工农大学的教育水平和气氛,跟几年后没得比。 “这个你能说得上话吗?”周爷爷可记得孙女死活不结婚,就是为了等以后考大学的事儿。 这孩子再耽误下去,一辈子可就毁了。周爷爷虽不至于逼着她找对象,心里也忧心不已。 “婳儿妹妹要是想去,我就去争取争取。一定能争取到的话,我是不敢说的。” 周爷爷大腿一拍道:“那就烦请厚民你走动走动了。” 婳儿见他们三下两下越过她这个当事人拍了板,赶紧表态道:“我现在还没做好上大学的准备。爷爷,厚民哥,多谢你们为我着想。不过,这个名额你们还是别为我争取了” “这又是怎么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读大学吗?为着这,连婚都不想成。如今有了机会,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婳儿假装害怕道:“就为了这么个没影的名额,咱家还没动呢,梅子就能贴我大字报了。要是真争取到了,不晓得有多少人要咬牙切齿了,要使出什么手段了。爷爷,可不是人人都像吴大队长,没背景没后台。下一次,不定会怎么收场。爷爷,您就当我害怕了,不想着出人头地了。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过日子,平平安安是福。” 周奶奶也贊成道:“姑娘家家的,有个工作就成,没必要这山望着那山高。” 孙女想明白,估计很快就能出阁了,还读个狗屁的书!早知道吓一吓有这效果,老三媳妇何必…… 蔡厚民斜睨着婳儿,打趣道:“小表妹这就退缩了?” “智兵不勇嘛!”这种挤独木桥的事儿,还是让勇者狭路相逢去。 周爷爷也是勇而不敢的人,听孙女这么说,就道:“那我们家就不凑这热闹了。” “不凑这热闹也好。女孩子早点嫁人,早点找个依靠就行。”蔡厚民意味深长到。 人走了,周奶奶问婳儿:“你觉得厚民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油条一根,滑不留手的,太世故。 周奶奶挺喜欢蔡厚民的,点着婳儿的脑袋道:“男人就该这样,稳重老道靠得住!” 婳儿反驳道:“爷爷要是个老道的人,就不会……算了,这种事情没得比,反正蔡厚民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奶奶,你不要把我跟他扯一起。先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反正我是没看上她。” 周大姑姑刚来说媒,就被自己老娘拒了,“她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到底要找个啥样的?” 周奶奶嘱咐道:“你可别跟姗姗上婳儿没看上,就说这孩子还没这心思。我瞅着她也是没长大,别看这天天忙里忙外把家里照顾得妥妥噹噹的,心里不落事儿,没心没肺的。这才被人贴大字报,好了几天,又把房间里捣鼓得跟以前没甚区别。还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 还不是您老惯的! “她越这样,就越该找个靠得住的罩着,否则谁你能护她一辈子。” “这话说得很是!”周奶奶忧心忡忡道:“这次出了事,还有我们老两口给她担着。等我和你爹去了,谁能护着她。老三媳妇也是,以前爱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也丢在一边不管。这都多少天过去了,都没回来看过一眼,问过一句。” “兴许是不知道呢。”周大姑姑宽慰道。 “她呀!也是个犟脾气。婳儿这脾气就像她,两母女一闹起来,就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服输。今年婳儿都没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大姑姑劝老太太,“要我说,这母女俩的事儿,您真不该掺和进去,越搅越乱。” “那你要我怎么办?婳儿都气得想别立门户了。” 周大姑姑小声问:“那婳儿是真的存了不少私房钱了?” 周奶奶比了个“八”字,“我估摸着有这个数。” “那比您和爹的钱都不少了!”周大姑姑惊嘆道:“那她得接多少私活?怪不得人家要贴大字报了。” “接私活能赚多少,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还在做吗?能带我个吗?” “门路断了,没再做了,也幸好没再做了,否则前几天……”周奶奶后怕不已! 周大姑姑就道:“真是菩萨保佑。我听姗姗说,婳儿给村里人裁衣服都不收钱的,我还以为给我们裁才不收的。” “这《西游记》里的山大王就不在邻里作怪呢,咱家几时不友爱邻里了?” 周大姑姑捧道:“婳儿最该感谢的是您和爹,要不是你们教她做人,这次她就得阴沟里翻船。” “言传身教。”周奶奶满脸是笑道:“婳儿这孩子不用说,自己就晓得怎么做。她赚钱都是赚外面的钱,对家里的人可大方了,村里的人也是能帮就帮,像你爹。” 第228页 “那她怎么和许琼这么不对付?” 周奶奶就把婳儿断手时发生的事儿说了。 “这小一辈之间的事儿,咱做长辈的就不该去管。管来管去,没事儿也闹出事儿来。”周大姑姑撇嘴道:“您这重男轻女的毛病还没改。” 周奶奶哑口无言,讪笑道:“也是想着两厢便宜的事,就多了嘴。” 周大姑姑想到自个儿在家做女儿的事,也不大开心,抹泪道:“又是这样!您心里怎么想的,只有您自个儿知道。” 周奶奶也跟着抹泪,“娘对不起你,幸好女婿是个好的,否则就害了你一辈子。” 为了供老二读书,周大姑姑差不多算是被爹妈卖了,一分嫁妆没有去的张家,受了婆家多少白眼。 “不怪您,就怪老三媳妇,把着老三的工资不松手。” “事儿都过去了。如今你日子好了,儿子女儿都出息,就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周奶奶把周大姑姑的头发绾到耳后,“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老急着伤心事,多难过下去。咱尽量往如意的想,想当年……” 周奶奶跟周大姑姑说了一下午的古,把说媒的事儿全忘到了脑后。还是婳儿回来,问周大姑姑今儿怎么有空回来。周大姑姑这才想起来,当下就问了婳儿意思。 “我现在没这心思!” “那你什么时候有这心思?” “等我治了梅子再说。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了。” “那你想好了怎么治没?” “还没!”婳儿这前天偷偷去了一趟学校,看了梅子出的黑板报,跟那举报信的字迹一模一样,“我还没查出写大字报的是谁呢?等查到了,一起治。姑姑,你晓不晓得我们村哪个女儿会写毛笔字?还要写得顶顶好的。” “会写毛笔字的女人!还要顶顶好的。咱村里谁有这本事?这老的,你奶奶就算个好的了,也就认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这年轻些的,能写会画的,谁也不会藏着掖着,顶顶好的没听说。就你许琼出身不好,不会瞎显摆。哦,对了,出身不好的。娘,你还记得吴大成那媳妇儿不?她不就是许琼的堂婶,以前还嫁了个留洋回来的公子哥,肯定是个读书识字的吧?” 周奶奶扯了扯周大姑姑的袖子,不在意道:“谁说嫁给留洋归来的公子哥,就一定要有学问了。这男人你还不明白,只要长得好,他们什么样的都要。” 从书灵的惨痛经历来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吴大成媳妇一定识字! 奶奶又在袒护许琼! 婳儿不敢断定许琼有没有看过大字报,有没有见过她婶子写的字儿。 要是这两者她都看过…… 算了!反正许琼跟她关系又不好,知情不报情有可原。就是奶奶,说实话,婳儿心里挺不是滋味。 算了!还是先查明大字报是不是吴大成媳妇写的。 婳儿暗中注意了吴大成媳妇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谨慎得很。平日里最多的就是埋头做事,安静的就像一抹影子。 咬人的狗不叫!婳儿心中拉响了红色警报。 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看来,从吴大成媳妇这里是没法儿下手了。 婳儿寻了个机会,堵住梅子道:“别以为你找了人写大字报,我就不知道写举报信的人是谁。我不仅知道写举报信的是你,还知道写大字报的是谁?贴大字报的是谁?” “你别含血喷人!”梅子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好的日子不过,还,还两只眼睛盯,盯,盯着你不成!” “你别以为你承认,我就不会找你算帐了。想去上大学是吧?你说,要是我也写那么张大字报一贴,你还有大学上吗?” “我有什么好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那谁,就是从省城来的,那个姓陆的乱……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梅子往地下一跪,“晓棠,我求你。你看,我马上就要生了。你就放过我吧!我也是没办法,他不娶我……我现在好好一个家,要是叫……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和孩子都要没命了。” 婳儿还真不晓得梅子这破事儿,就是听莲妹八卦了几句知青们的事儿,胡乱猜的,也只猜过两人有些藕断丝连。谁能想到堂堂吴的队长的高拿工资要喜当爹呢? “你只要把事情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就考虑放你一马。”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发个誓……” “呵,真好笑。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做下的事儿?写举报信的是你,写大字报的是吴大成媳妇……还要我说贴大字报送举报信的是谁吗?” “不,不要。我说。贴大字报和送举报信的是吴大有媳妇儿。你晓得的,她本来看不惯你。你去裁缝铺的时候,她不是想让你跟我公爹说让她女儿去嘛,你没有答应,给了周莲妹。她一直记恨在心。我们写了大字报和举报信。我怀着身子,不敢走远路。吴大成媳妇是个心奸的,更是不敢去。她,她鬼鬼祟祟在窗口听见了,就自告奋勇。” “吴大成媳妇为什么要贴我大字报?”婳儿连话都没跟她说过,自忖没有得罪她的地方。 第229页 不想梅子激动道:“是她!就是她!她个老贱货!都是她威胁我干的。她说我的肚子不像七个月了,倒像八个月了,还说我要是不抓住机会回城,等哪天露馅了,就是一个‘死’字,我被她说怕了,才想着害你的。她说,整个队里,就你的威胁最大。” “她为什么要害我?” 第117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5 “这个上来话长了, 我能起来吗?” “起来吧!省得流了孩子还怪我。”婳儿嘴贱道。 梅子灵机一动,随后又泄了气。公爹还是看她怀孕了,才叫她去小学教书。如果孩子没了, 公爹肯定不会给她争取上大学的名额。 梅子只能老实道:“是许琼。吴大成媳妇原是许琼的婶子。她有个外甥叫陈普芸, 就是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那个。陈普芸媳妇儿没了, 想娶你。吴大成媳妇儿就拖许琼去问问你的意思, 结果被许琼讽刺了一番。说她周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谁也不会嫁个二脚郎。还说你们一家子姐妹都晓得吴大成媳妇儿姐妹是个什么德行,说了一年头的笑话呢。这可把吴大成媳妇儿气坏了, 面色铁青铁青的。整好我倒霉, 从你家回去,心里不得劲, 就在她面前说了几句酸话。再后头, 她就常来跟我说话。没两天,我就待她跟亲娘似的,有什么话只跟她说。往后的事儿, 你就知道了。” 婳儿笑道:“说来说去, 你倒成了个清白人了。” “田地良心!晓棠,我要想整你,还等得到今时今日?” 婳儿哼道:“要不是我有家里护着, 你还等得到今时今日才来整我?” “你说要怎么办吧?” 婳儿压这手指笑道:“不怎么办!你这么厉害,写举报信的事儿都能想得出来,我还能拿你怎么办?” “晓棠,你就饶了我吧!你别逗我了, 就说怎么办吧?” 周晓棠可不是个面瓜! 这伸头是一刀, 缩头是一刀, 还不如痛痛快快受了这一刀。 “我是个孕妇, 可经不起你这么玩,别叫我提心弔胆了。你说了放过我的。” “放过你?我说了吗?我是说考虑考虑。你害我受了这番罪,还破费了恁多钱走后门,就像这么算了?” 梅子赶紧抓住机会道:“钱我补给你。怪道这事儿不了了之了,你花了多少钱?” 婳儿伸了一只手。 “五十!” “呵,你真是天真得可以!” “五百!我的个天老爷!你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五百块钱来。” “那我还是去贴大字报吧!”婳儿扭身就走。 “别别别,你容我想想。”这些年来,梅子也村里两百来块钱,加上一百五的彩礼和吴建华给的钱,身上也有四百三十来块钱,“我先给你四百,成不?我身上不能一点钱都不留。我这孩子就要生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管你,这孩子又不是我的。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不把钱拿来,我就……” “别别别!我保证三天后给你五百块钱。你得跟我保证,往后再不能为这事为难我。” “可以。我还保证不跟你争大学名额。” “你说的。今儿晚上我就给你把钱送过来,你可不许反悔。” “再说一句我就反悔!”婳儿瞪了梅子一眼,“给我盯着吴大成媳妇。她要还想使坏,你就告诉我。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收你四百就成。记住,没有下次了。要有下次,不管谁害得我,我都算你头上。别想神不知鬼不觉整我,我要是哪天出了事,保准举报你的信就会出现在你所在的地方。” “我晓得了。”梅子垂头丧气道。 “我在这等你,快去拿钱来吧!” 四百块钱,婳儿自己留了两百,给了周爷爷周奶奶两百,“梅子的赔罪钱,我跟她私了了,往后她不会找我麻烦了。写大字报的是吴大成媳妇儿,许琼激了她,拿陈普芸的事儿。许琼要怎么办,您俩商量来。至于吴大成媳妇儿,看在陈普芸的面子上,我放她一马。” “她是怎么激的人?”周奶奶还是不信许琼会干这种事。 婳儿把梅子的话说了一遍,“我就不信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维护我。当然,她可能也没想,不,她婶子是什么性子,她应该了解。她说这话就是想让人收拾我呢。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手段一套一套的。我原先还当她是个聪明,总会晓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这也是你惹她先。你不叫她在村里失了面子,她也不会记恨你。” “奶奶,你讲讲道理成不?”婳儿真是气死了,“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了,好了!你奶奶说得也没错。你行事的确有失妥当。我这些年看许琼,真是行止有度,你要不惹她,她也不会闹你。你们姑嫂闹成这样,谁都有错,一个八字拍不响。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往后阿琳的事儿,你就少管一点。” “怎么少管?是把她送回去?还是不让她上学了?或者说让她穿得破破烂烂?” “她爹娘惧在。她再怎么样,都轮不到你个当姑姑的管。” 第230页 “我就要管。” “那你就别怪许琼给你脸子瞧。” “说来说去,还是要护着许琼。” “谁有理我们护谁。” “成!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婳儿心灰意懒地回了房。 真想搬出去! “姑姑,曾爷爷曾奶奶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阿琳悄声问道。 “不会。”婳儿摸着阿琳的头,“有姑姑在,阿琳就住这儿。” “姑姑,你会结婚吗?” “目前不太会。” “真的!”阿琳高兴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道:“可是你总是要嫁人的。等你嫁人了,能带我过去吗?” 如果真的嫁人了,婳儿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 就是上大学了,她都不能带着阿琳。 婳儿不能骗她,“阿琳,姑姑还能带你三年。三年后,等你上小学了,就得回你爸妈那儿去!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你要记得,你是个好棒的小姑娘,姑姑喜欢你。” “我不想回去。”阿琳眼泪涌了出来,问:“为什么三年后,你就不带我了?” “因为姑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带不了你。不过,姑姑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带你快去,好不好?” “好!”阿琳投到婳儿怀里,“姑姑,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有了这次的教训,婳儿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低调做人,无惊无险地熬到了恢复高考。 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家,重获新生,重获自由了! 1977年的冬天,婳儿在初试通过后,走进了高考的考场,以27岁的高龄。 试卷很简单,后世中考的难度都不到,婳儿很轻松就写完了试卷。 婳儿确信,她能够考个高分。 二月过去了,陆陆续续有人收到了通知书。 婳儿岿然不动,以她的成绩,肯定是要压轴的。 三月中旬,考上的基本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公社邮递员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送过通知书了。 拿到通知书的人个个打包行李回家上学了。 婳儿有点儿焦急,准备了那么多年,她不信自个儿考不上。 婳儿去县里查成绩,工作人员说了一大堆理由拒绝她,说她没有这个资格。 婳儿有去给二伯父发了电报,过了几天才有电报说:“已退休,无门路,查不到。” “我能肯定我考上了,为什么没通知书呢?” 周奶奶开解道:“咱们公社才考了十个不到,没考上也很正常的,咱们往后再考就是。” “不,我一定考到了。我一定要查个明白的。” “怎么查?咱们家顶了天就世华在省里,也是个干事,无权势力的,怎么查?”周爷爷烟杆一敲,怒道:“没考上就没考上,多上人去考都没考上,没甚丢人的。你闹成这样,才叫人看了笑话。这些日子,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别跟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查的。”大不了她就直接去大学问。 大多学校四月就开学了,留给她的时间十天都不到了。 第二天,婳儿发现她的房门被锁了。她出不去,连饭都是从窗户口递进来的。阿琳也被周爷爷周奶奶送回家了。 无论婳儿怎么求,周奶奶都不给她开门,还说:“别魔怔了,还想人家怎么笑你?” 往日里,周爷爷周奶奶还会出去,这两天,他们就守在家里。 婳儿自忖没做甚过分的事儿,用得着这样吗? 第三天,周莲妹来问婳儿作业。 周爷爷不开院子门,回道:“婳儿回城里去了,过些日子才回来。” 婳儿立即在屋里高声唱起歌来。 夜里,周莲妹爬墙过来。在婳儿窗口学起了猫叫。 就知道她是个机灵鬼! 婳儿等了她半夜,给了她一封信。 信里有钥匙、钱和信,信里交代了周莲妹和吴建华媳妇儿做的事儿,“事情办好了就从天井那边翻过来救我,注意安全。” 第三天下午三点不到,有人敲门来借米,“婶子,我家实在解不开锅了,否则我也不来张这个口。” 几乎是院子有动静起,婳儿就提了行李包躲在了门后边。 有人开锁,婳儿紧张起来,门开的剎那就闪了出来。 周莲妹往天井的方向指。 梯子还没抽,婳儿赶紧爬了上去,周莲妹随后也跟着爬了上来。 两人轻手轻脚地抽了梯子放另外一边。 那边厢,周奶奶被延超媳妇儿缠得没办法,开了门,随后又栓上。 “大白天的,婶子你这么小心做什么?” “前几天家里丢了钱,还是小心点好”周奶奶瞅了眼婳儿的房门,还锁着呢。 “这是吴建华媳妇介绍信和车票,哥哥的自行车我给骑回来了。你赶紧去车站吧!还有两小时就开车了。车锁站里就成,我叫我哥骑回家。” “莲妹,谢谢你!” 婳儿赶到花了一个小时赶到车站,还有一个小时就开车了,希望爷爷奶奶不要发现她走了。 她不过是去查个成绩,爷爷奶奶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婳儿万分不解。 第231页 婳儿的志愿只填了一所学校——中山大学。 县里查不到成绩,她就去中山大学问录取名单。 要是中山大学没有她的名字,她就死了心了。 这两天孙女都安安静静的,周奶奶心安的同时,又愧疚得要命。 都怪老二这天杀的,为了自个儿子的前程,就拿侄女做踏脚石。 叫她老了老了,还坐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可事情都做了下来了,周奶奶只能费尽心机地帮着儿子掩盖。 一头是寄予厚望的孙子,一头是朝夕相处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亏了哪头,周奶奶这心啊,就跟放在油锅里煎似的。 周奶奶只能竭尽所能地做些好菜给孙女。 周奶奶敲了半晌儿窗户,里头都纹丝不动,“老爷子,老爷子,情况不对呀!婳儿别是做了什么傻事吧。” 周爷爷二话不说,就捡了块砖头,砸烂玻璃,拉开窗帘,“人不见了!我去通知老二。别开门,当心她躲厕所里。” “万一孩子出事了,可怎么交代?” “放心,出不了事儿。” 周爷爷叫周世刚载着他去了市里,路上一想,“不对,先去车站。” 周爷爷赶到车站的时候,婳儿已经坐了近两个小时火车了。 明儿九点,她就能到广州了。 广州是这趟火车的终点站,婳儿放心地睡了起来。 婳儿没有全国粮票,早上只能吃白开水加蛋黄酥。 “小姑娘这是去广州做什么?”邻座的人问道。 “我去年参加的高考,对了答案,最少能考个六百二十分,但是没有收到通知书,我打算去学校问问。” “你报的什么学校?” “中山大学。” “那应该没问题!这是我儿子,五百八十三,录的中山医学系。你报的哪个系?” “美术系。” “文化成绩这么高?怎么报了美术系?” 婳儿从手提包里翻出她的画册给他们看。 “学校的老师也教不了你什么了!” “我想学西画。” “博採众长,很好。”男人把画册给妻子看,笑问:“画得不比你差吧?” 女人不紧不慢地接过,打开一看,眼睛就定住了,贊道:“工中带写,很是大气秀丽,颇有冷枚之风。” 婳儿一听,便知这位女士亦是懂画之人,便道:“多谢夸奖。” “实不相瞒……” 男人咳了一声,才道:“实不相瞒,我爱人也会点国画,可惜今日匆匆相见,又将分道,否则定能和小友共同研讨画艺,实在可惜。” “有缘何处不相逢。”婳儿笑道:“说不定将来还能在中山大学遇见呢。” “还不知小友芳名。”女人问道。 “姓周,名子婳。”婳儿从包里掏出纸笔,把名字清清楚楚写给人家看。 这年头,孩子去上个学,谁会拖家带口地去送,要不就是在本地有熟人,要不就是就是本地人。 况且,那男人遮遮掩掩的,实在可疑。 下了车,婳儿没有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去中山大学,而是去找了旅馆。 安顿好后,就去找了本地人打听情况。可惜因为不懂粤语和潮汕话,没打听到什么东西。 第二天,婳儿花了一包烟,进了大学校门,在同学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教务处,“您好,我想查一下美术系的招生名单。我对了□□,估分在六百二十左右,只填了贵校的美术系,可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还请老师行个方便。” 招生老师慢吞吞地翻了一阵,抽了张纸给婳儿,“都在这里了。” 婳儿迅速地翻阅了一遍,没有她。 她不相信,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她。 “怎么会没有呢?” 老师正色道:“今年美术系的学生都在这儿了,没有就是没有了。” 婳儿脸都白了,“我真的没有骗您,我的分数真的很高的。” “或许是被别的学校录取了。高分学生很多学校会抢的。你去县里教育局查了你的成绩和录取学校没?” 婳儿摇头,“他们不让我查。” 老师惋惜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婳儿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失魂落魄地在学校里晃荡起来。 这里是她曾经的梦想。 以前她是个学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 唉!不,她不能放弃,大不了今年再战。 今年,她一定要考进中山大学。 婳儿把学校逛了个遍,下定决心! “同学,你在美术系查到了你的名字吗?”校门处,昨天火车上那个沉默的男孩开口问道。 门卫爷爷说:“这孩子等你老半天了。” 婳儿摇头,“没有查到,老师说可能被别的学校录取了。” “现在国家极缺医卫、师范、科研人员,本校学生也会调剂录取。” “你的意思是?” “学校给你换了专业。” “那我再去教务处查一查,同学,谢谢你了!”婳儿笑着跑进了学校。 第232页 “老师,我要查一下今年所有专业的录取名单。” “你怎么查了又查。自己本县不去查,跑到学校里来查。要是个个落榜的学生都像你在这样。我还怎么开展工作?” “老师,事关重大,拜託您再行个方便。” “行一次方便是看你可怜,你怎么好一而再再而三找事?赶紧给我出去。” 婳儿耍赖道:“您今儿不给我名单,我就赖在这儿不走。” 第118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6 婳儿在教务处赖了一个小时, 老师也没一点松动的迹象,就当她不存在似的。 中午,老师要去吃饭了, 才说:“你再不走, 我就去叫保卫科的人。” “老师, 谁都有求人的时候。我没求您徇私枉法, 只求您行个方便。关乎我一辈子的事,请您抬抬手。” “我要锁门了。”老师开了锁,“别让我把保卫科的人叫来。” 此路不通, 婳儿只得出来, 从包里掏出饼干填肚子。 肚子饱了,脑子也好使了, 婳儿问同学, “教师家属楼在哪里?” 问了几个人,婳儿才找到家属楼。又问了楼下玩耍的孩子,找打了校长家, 说明了情况。 “薛老师说得不错, 你的确应该在县里查明情况再来。”校长从抽屉抽了几张纸,“念在你千里迢迢过来,精神可嘉, 先做了这套试卷,三百五十分以上我带你去查录取名单。” “谢谢校长!”婳儿鞠躬道。 “你这人!”校长夫人没办法道:“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人姑娘是逃出来的,粮票什么的能有准备。不管往后是不是你的学生,也该请人吃顿饭。” “师母, 我吃了, 先做试卷要紧, 谢谢您了。”婳儿接过卷子, 问:“我该坐哪儿写?” “就在桌子上写吧!”校长指着不远处的八仙桌道:“淑珍,去拿些纸笔来。” 这次的试卷明显比高考的试卷更难,题型更多,但跟后世的高考比,就跟3卷比1卷似的。 婳儿虽然是个学渣,但好歹准备了这么些年,又有几世的基础,拼一拼三百五十分不是没可能。 婳儿看完题型,就刷刷刷地地做起了试卷。 在吃晚饭前,婳儿已经答完了语数政三门试卷。 “先吃饭,吃了饭再做史地。”校长夫人把答完的试卷拿给在沙发看书的丈夫,问:“你有地儿住吗?没有的话,我带你去住女生宿舍。” 校长夫人已经看了婳儿做的数学、语文试卷,已经断定——这孩子不可能落榜! 她要么就是被别的学校录取了,要么就是招生出了问题。 校长夫人安排周到,婳儿依言道:“我在旅馆开了房。就是天太晚了,怕是没公交车了。还得麻烦师母为我找宿舍了。”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吃了饭消停做试卷。” “好的。” 婳儿洗了手,去厨房帮校长夫人端菜拿碗。 吃了饭,校长夫人带婳儿去散步醒脑。 婳儿长得不俗,人见了就问校长夫人是哪家的亲戚。 “不是亲戚,一个学生,去年参加的高考,就填了咱们学校。孩子对了答案过了,超出咱们学校分数线很多,就是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不,就找到我家了。” “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 “那唐校长查了没?是不是咱学校的学生?” “还没查!老唐说了,不能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若全国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考生都来查,他这校长也只够做这件事了。” “孩子从哪儿来的?” 婳儿回道:“萍城。” “大老远的,挺不容易。”老太太惋惜道。 校长夫人就笑道:“可不是!我家老唐也不能让人白来一趟,就出了套试卷给她做,说要是考了三百五十分以上,就给她去查。” “这感情好。姑娘,你可以把握机会呀。” “我晓得的。”婳儿笑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校长夫人带婳儿转了一圈后,家属楼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事儿。 教务处的杨主任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叉腰指着爱人骂道:“叫你别用这钱,叫你别用这钱,耳朵长腚上了?” “我是给自己用的吗?还不是用在你儿子女儿身上了。”年轻女人委屈道:“我个当后妈的,继子继女要东西不给,你妈能放过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你怎么又扯上我妈了。我工资不是都给你了,还不够你花的。” “就你那点工资,一家老小的,够谁花?” “你嫁我前,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里的情况。” “哼!你不想要拿钱,就别拿回来呀!你拿回来前,又不是不晓得家里的情况。你有本事就藏好,别叫那两个看见了……”女人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杨主任急得跺脚道:“这要是闹出事儿,可怎生是好!” “不是说校长出了试卷吗?” “那你倒是去打听打听情况呀!” 第233页 女人擦干了眼泪,抹上面脂,去了校长家。 院子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在那儿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这娃能不能过了这关。” “数学和英语成绩都出来了,”淑珍拿了试卷给人看,“数学老唐改的,96。政治老何改的,93。语文老任还在改,史地还没答完。” “这两门就189了,再有个161就没问题。淑珍,你快去盯着语文试卷。瞧这笔字写的,这老师里头都找不出几个。” “写得跟眼珠子似的,玲珑秀丽。” “估计没甚问题了,就不晓得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别是被别的学校抢走了。” 年轻女人在边上听了一阵,赶紧回家翻箱倒柜,从一件破棉袄里拿出一叠钱,“我工作了七八年,就存了这么多钱。夫妻一体,我就去填了这窟窿。” 杨主任赶紧拿了钱,往衣服里一塞,去了楼下,质问道:“你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怎么人都找学校里来了。如今闹成这个样子,这钱我是完璧归赵了。” “钱你拿着就是。不是你的问题,带累您了。” “钱不敢要,别带累我就成。”话说完,杨主任三步两步就走了。 婳儿做完史地,一个光头老师又拿了张试卷给她,“再做下理化,头没晕吧?吃得消吗?” “再做张英语试卷都成!”婳儿大言不惭道。 楼下,校长夫人王淑珍打趣道:“你家老郑又去抢人了。” “三门就284了,不怪老郑坐不住。” “你快别说笑了,上去最后一门成绩是正经。” “我去盯着!” 王淑珍还没上去,校长就带着几个老师下来了,“381的总分,我们去查一下是不是咱学校的。” “是我们学校的。”等走远了,老任顶了顶眼睛道:“我从美术系的老方手里抢过来的,在我们中文系。” “那姑娘怎么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有人来报名了。” “还有两个周晓棠不成?” “把她的档案调出来查一下。淑珍,你叫那孩子把自个儿的身份证明和准考证拿下来。” 校长和几位老师拿了放大镜,仔细对比两人的户口,“章没错!档案里的相片都是报名的那个。” 老郑哼道:“手眼通天!” 校长脸色铁青道:“先去宿舍楼把另一个叫来,同一份试卷,叫她考下。 老郑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人走了。学校里有内鬼,有人通风报信。”老任气喘吁吁地问:“要不要去追人?” “追到了怎么办?送公安局?”老何和稀泥道:“咱们学校也不干净,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 “既然不干净,就打扫干净。这样的事,关乎人生命运,也能不了了之?”老郑坚持道:“这种事一定要杀鸡儆猴,否则有一有二就有三。” 老任感嘆道:“也不知道那逃走的姑娘是哪家大小姐,能弄来这么份真的不能再真的档案。招生办被蒙蔽了,也在情理之中。” 老唐拍板道:“明天让老杨去萍城找回周子婳的档案,叫他问问他们部门的人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着?叫我一个小小的校长跑到外省去大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老任安慰老郑:“再渺小的人,只要懂得争取,也有一线生机。你看,周晓棠不就是。” 老郑沉默不语。 “算了,都回去吧。对外就说通知书弄丢了。老任,你辛苦一下,去给那孩子安排个宿舍。” “原先那个还留了一堆东西,周子婳又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就叫她住那里算了。” 老何摇头道:“另外安排一个宿舍,最好安排到别的楼。她原先不是报的美术系吗?给她转到美术系去,不能叫她知道中文系曾有个叫周子婳的人。被子毛巾一类的东西,咱们几家先凑凑。” “就这么办。等老杨把她资料弄来了,再补办入学手续。” 老郑跟着唐校长回了家,“我去改试卷。” 改完试卷,老郑跟唐校长说:“我要是留了这么一份以假乱真档案在别人手里,又叫人识破了,做梦都不安稳。” 老杨带回周子婳的档案后,就听说招生办的窦志辉因偷盗学生档案被开除了。 唐校长翻着周子婳的档案说:“下次就没将功补过的机会了。” 老杨诚惶诚恐道:“没有下次了。” 多年念想,一朝如愿以偿,婳儿高兴得忘乎所以,不捨得离开学校一步,直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报了名才出校门。 门卫爷爷打趣道:“你可成了学校的名人了!咯,他给你留的粮票。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了,杨主任亲自给你转的粮食关系,多大面儿。” “都是学校老师好,负责得很。”婳儿没有接粮票,“还烦爷爷把粮票还给原主。我和他只有两面之缘,不知名姓。爷爷帮我问问他呗,我想当面感谢他!” 第234页 “成!”门卫爷爷满口答应。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婳儿早就准备好了上学的东西放空间,可是没有隐私的地方可以拿出来,还是得买个房子。 这会子还没有中介,婳儿去了房产管理局。 时机正好,有些人以前被占的房子还回来了,又不想留在本地发展了,就请房产局帮着卖了。 这样的房子,原先住的人有优先购买权,很难买到独门独户的平房,“只有楼房,骑楼老街新街都有,我把地址抄给你,自己去看,和房主谈好了再来过户。” “有卫生间和厨房吗?” “有!”工作人员拖长声音道。 婳儿都不敢问有没有铺子卖了。 婳儿在老街看了几处房子,都不是很满意。那里的房子一幢挨者一幢,后头的天井又下,无论大小,採光都不怎么好。更叫人不满意的是楼梯,又窄又陡,婳儿都不晓里面的人是怎么把家具运上去的。 这骑楼真的是金玉其外。婳儿都不想去新街看了。估计除了房子新一点,布局什么的换汤不换药。 吃了饭,时间还早,婳儿去了新街。 比老街好一点,房子没有紧挨着,两幢房子没有紧挨着,留了大概七八分米的距离,可楼层很高,採光也不会很好。 婳儿意兴阑珊地往前走着,发现楼与楼间的间距变长了,大概有一米的样子。 婳儿格外留心起来,真的是越隔越开,一米二,一米五,一米二,一米,八分米,六分米,一条街逛完,婳儿发现一个规律,越往中间,楼房之间的间距越长,中间好像还有几栋三层的房子。 婳儿按门牌号找起来,希望要卖的房子在中间。 好吧!它在最中间,整条街上最靓的房子,与隔壁两楼的间距均有一米五。 唉!也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婳儿上楼找人,没人应声儿。楼主在墙上留下来联繫方式,居然和她住一个旅馆。 有房子不住住旅馆? “买房子是吧?谁叫你来买的?”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皱眉道。 “没人叫我买。我自己要买的。” 男人二话没说,就“砰”地一声把门关。 “你这又是做什么?不回去住,又不卖,房子留着能吃?这旅馆住一天就是一块钱,补的工资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妇人嘆气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那公子毛病又犯了。” “哼!我就是把房子放着生霉,也不卖给那群人。”男人咬牙切齿道:“一群鼠辈,别的不行,玩阴谋诡计倒是厉害,晓得我不会卖给他们,就叫个小姑娘来。” “就不许人小姑娘买房子了,好歹听人说说。” “真的是我买,没有骗您。”如意的房子不好买,婳儿没有放弃。 女人开了门,“进来吧!我家那口气有些捨不得买,生自个的气呢。” “没进去看,但从外面瞧着就不错,捨不得也是正常的。” “可不是。要不是……唉,我是捨不得卖的,好歹住了十来年的房子。” “那您卖,还是不卖?” “我看你挺年轻的,成家了没?买房子做什么。” 婳儿摇头道:“没成家。我萍城来的,来这儿上大学,独来独往惯了,不想住宿舍。” “不想住宿舍?”这是什么理由。 “我想接个孩子过来住。” 生了孩子的知青,女人明白了,“我带你去看下房子。” 女人问男人要钥匙,男人瞅了瞅婳儿,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 “我还以为楼上会分几户呢!”房子实在是大得出乎意料,“这又两三百平米吧?” “建筑面积三百三十一平米,不算楼梯、阳台一类的话,有二百二十八平米。” “太大了。”比乡下的房子还大。 女人以为婳儿嫌房子太大,就道:“有小一点的,在三楼,有个大露台,建筑面积小一些,一百八十平米,便宜一些。” “这层看着好些。” “当然好了,没被破坏,又是分给一家子住的,没改得乌七八糟的。” “这个多少钱?” “不跟你讲虚的,两千。” “楼下呢?” “两千五。” “我再想想。”这会儿两三千都能在首都买个小四合院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这会子买,怎么都值。知青一拨拨地回来,有的是人没处住。再等些日子,想买都买不着喽。” “我看这一栋房子都要买,都是你家的吗?” 女人嘆道:“可不是!家里那么多房子,捐了不计其数,就留了这栋,也没保住,好在现在又还回来了。不过,先跟你说明白。一楼公私合营的时候拿店铺入股了,分了一段时间红利。现在地契房契是还回来了,怎么用,我们说了不算话,今年年底能不能拿到红利也不好说。” “那一楼应该能便宜些吧?” “还了以前,肯定要贵一倍不止。现在嘛,就跟二楼一个价。” 婳儿试探着问道:“一起买能便宜些不?” 第235页 婳儿只有八千块钱,还有五千是要分给书灵舅舅的,只是时机没到。 婳儿打算先挪过来用。 “你能出什么价?”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婳儿厚脸皮道:“五千五。铺子往后怎么样不好说,二千顶天了。二楼大是大,不过被改得乱七八糟的,想修复要花工夫。三楼不说冬冷夏热,一千五您卖得不亏。” “我们这冬天不冷。” “颱风天也吓人的好不?” “再加一点。” “我就只有六千块钱,口袋里总要留点吧!” “你和一个孩子,也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二楼四个房间,租出去,一个五块,一个月就有二十,读书还有补贴,身上没钱也没关系。” “我总要置办点东西吧!” “说不过你。六千,少于六千不卖。” “成!”婳儿心里乐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月上抚花说,男人想要的女人,要含笑,要带欲,要身材火,但不能太聪明,要小女人单纯,要青涩,随便他哄。 男人满心以为他能找到这样的女人,却不知这样的女人大多数是装的。或许,他也知道她是装的,只是不在意。只要她愿意装,他就乐得享受。 女人呢?谁不想要一个又钱有颜有能力的大佬,最好那个大佬哪怕冬雷震震夏雨雪,还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却不知道他宠你爱你,是你对她还有价值。一旦年老色衰,感情消磨,龌龊顿起。也许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能接受,不敢接受。 大多读者想要在小说里寻觅现实里的绝迹的东西。我却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别做梦了! 很多人骂女主蠢。她是蠢,蠢得就像一个个被伤得千疮百孔还渴望一份真挚感情的我们。 我只是写了一个普通的女主,她没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我却爱她爱得要命,因为她像极了身边那些可爱又普通的女孩。 我爱她,怜惜她,所以想让她清醒地活着。 我给了她一份奇遇,让她在不同的世界生活、探索,希望她在绝望之后依然昂首挺胸,追寻自我,找到快乐。 看文的人,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改变写这篇文的初衷。 在此,我特别感谢橘猫猫、纸薄情浓、螺蛳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将铭记在心。 第119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7 房主在过户的路上还念叨, “我是看你个女人家,带个孩子不容易才卖给你,捡大便宜了知道不?以前没二十条大黄鱼想都不要想。” “谢谢大姐了。”婳儿嘴甜道:“我也知道房子好, 这不倾家荡产都要买下。我听大哥的意思, 是有很多人想买, 你们都不买。” “就是原先住那儿的人, 赶走我们的大功臣。这会子倒台了,我们不卖,他们也不敢用强, 就找了别人来买, 被你大哥识破了。你个年轻姑娘说要买房,他就以为……” “我明白了。可是, 可是你们为什么住旅馆也不回去住。”婳儿很怕里面出过人命。 女人嘆气道:“唉!这也是冤孽。我倒是想回去, 多好的房子,你大哥犟得很,就是不肯。” “什么缘故?” “你大哥是学建筑的。当年抗战胜利, 百废待兴, 他费劲心思说服我公公,联合商会22位会员筹建新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他的心血。如果你见过佳人的绝世之姿, 还忍心目睹她的苟延残喘吗?” “不是苟延残喘,是发展的必然。”美国为了摆脱经济殖民,发动了南北战争,计划经济也是一个道理。 “是不是必然我不知道。新街这个样子, 在你大哥眼里就是美人迟暮。” 婳儿终于成了有产人士——在房产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的看坏分子的异样眼光中, 在负债三千后。 亏空这么大, 婳儿是不敢再买什么了, 她得回家把自己的家具、单车、缝纫机一类的大件弄过来。 等到周末,婳儿坐火车回去,请了人去周爷爷周奶奶家里搬东西。 她没有进门,只在车边看着人搬东西。 周爷爷没有出来,周奶奶在院子里含着眼泪看着她。 婳儿心里很不好受。 朝夕相处近十年,爷爷奶不相信她就算了,为了不丢面子,竟然把她关起来。 婳儿伤心之余,后怕不已。 她现在还不想面对他们。 婳儿把家具拖到老房子里,然后放到空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骑楼。 新买的房子,一楼婳儿不能做主,二楼要修整之后才能住。 婳儿买了石灰石,泡开后请人刷了墙,又买了黑漆,阳台上的铁艺护栏刷新了一番,然后才把家具放出来,慢慢布置三楼。 只是房子太大了,她这点家具还不够塞牙缝的,只能慢慢置办。 还是要努力赚钱! 好在不急,学校管得严,所有学生都要住宿,哪怕是本地的,而且除了周末,每天都要查寝。 周一到周五,婳儿便心无旁骛地在校学习知识。 周末,婳儿便到处转悠,寻找赚钱的路子。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第236页 婳儿要不是卖过一段时间内衣,哪能在骑楼新街买得起房子。 七十年代末了,八十年代作兴什么? 婳儿家里有张小叔穿着喇叭牛仔裤、花衬衣,手里拎着录音机跳摇摆舞发神的照片。 顺应时代的潮流总是没有错的。 婳儿设计了十款喇叭裤,还有各种穿搭的上衣、外套,,只等改革的风一吹,就买布裁制。 在此之前,婳儿也只敢在学校里接接私活,每个月能赚个四五十块钱,再加上学校的补贴和二楼出租的钱,一个月少说也有八十块钱。 这些钱,除了吃饭买日用品,婳儿都捨不得乱用,一个学期下来,就存了三百块钱。 年底,婳儿拿了房契去裁缝铺问红利,老师傅推辞说:“红利?多少年没红利了,今年也没通知说有。” “前些年没有,是因为房子收为公有了,现在还回来了,理应分红,还得麻烦您去问问。您要是没时间去,我就自己去问。” 老师傅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我有时间去问。” 过了半个月,婳儿问了几次,都没结果,就跑到街道办事处去问,人说钱早就没发下去了。 婳儿问发了多少。 办事人员一翻□□,说:“两百四。” 老师傅没料到人真去问了,就说:“今年事儿不多,赚的钞票少,只有一百五的分红。” “不是这么一点吧?” “就这么一点。现今的确良等化纤面料行销得很,大家都去买成衣。不止我们裁缝店效益不好,棉纱厂也是。他们棉布滞销,积存了一批货,正私底下搞促销。” 婳儿立马去棉纱厂问这事儿,货币三家后挑了家花色好的进了两千块钱货。 办完这事,婳儿又去裁缝店死磕,把红利一份不少都要了过来。 整个寒假,婳儿都扑在这批棉布上,设计款式、缝纫、熨烫、打包,然后趁着改革的东风跑去了珠海,把衣服卖给了那些嗅觉敏锐的倒卖行家。 一个寒假下了,婳儿就赚了两千多块钱。 这两千块钱,婳儿又去进了棉布。设计好款式好,她索性拖了一些布到学校,周一到周五裁剪布料,周末缝制。 婳儿设计的款式新颖漂亮,这批衣服还未赶制完,就有发电报要货。 大一的下学期,婳儿赚了四千块钱。 婳儿的存款总算有八千五了。 暑假她回了萍城,没有先回家,而是去看了书灵的舅舅家,把从空间挖出来的黄金和五千块钱按照老方法送给了他们,并留下了一封信。 信里,婳儿撒了一个小慌,就说她的家人救了落水的书灵,并受书灵的恩惠。又说书灵临死前放心不下亲人,拖她的家人看顾一类的。 了了这桩事,婳儿回去看了周老三和秦慧兰,吃了顿饭,一人塞了一百块钱就说要走。 秦慧兰问她:“你还要回他们那儿吗?家里又不是没你住的地儿。要是不想和我们住,咱乡下也有屋子。” “就是。”女儿有出息,周老三高兴得很,再也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只道:“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我晓得的。只是我要去湘南那边写生,待会儿看了爷奶就要走,晚上的火车。” “那我们就不留你了,学业的事儿要紧。”周老三满脸堆笑道:“小瑞跟姑姑说再见。” “姑姑,再见。” 婳儿没忍住,给了他个红包,并道:“姑姑过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先给你红包。” “你去年就没回家,今年又不会吗?”秦慧兰皱眉道:“你外婆念叨你好几回了。” “回不回来说不定的事,到时候再给你们发电报。”婳儿从包里又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也没时间去看外公外婆,娘,你帮我买点东西看看他们。”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孝敬老人,应该的。” 婳儿跟他们再说了几句,就回了田源。 开门的是周奶奶,婳儿叫了一声奶奶,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 “好孩子,奶奶对不起你。” 婳儿嘆气道:“过去的事儿就算了吧。爷爷呢?” “病了,你四叔送他去卫生所看病了。” “要紧不?” “没大问题,人老了,三病四痛的多。” 小问题也闹不到卫生所去,“我去看看他。” “诶!”周奶奶高兴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恐怕没时间,我看了爷爷就要走。票都买好了的。” 周奶奶神色萎靡下来。 小阿琳也怏怏不乐,问:“姑姑,你什么时候接阿琳走?” “再等三年。”婳儿笑道:“等姑姑大学毕业就带你去广州。莲妹,你也要好好读书,以后去广州上大学。姑姑带给你的书,要好好看。” “我会好好读书的。” 周爷爷看着孙女,心里复杂极了。 家里坏了事,世华本该升的职位没了,还处处被刁难。 这是他活该!可再活该,也是他的孙子,周爷爷没法不怜惜。 第237页 他晓得孙女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就说欢喜不起来。 孙女再好,也是要嫁人的,终究是别人家的人。 她越是体面风光,周爷爷就越想着郁郁不得志的孙子,嘴上就道:“家里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要走就赶紧走吧。” “那您保重身体。”婳儿不想跟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人计较,放下红包就走了。 这一趟回来,婳儿就用了近一千块钱,只能努力赚回来,便继续卖布缝衣服卖出去。 一个暑假不停歇,赚了四千多。 加上原来的存款,婳儿有了小七千的存款。 这会儿,钱放手里只有贬值的份儿。 婳儿还是打算投资房产,便去房产管理局找信息。 在那儿,婳儿遇到一那个在校门口告诉她可能调剂到别的专业的人。 婳儿早就想感谢他,可门卫爷爷说人是雷锋,助人为乐不求回报,没有把信息给他。婳儿也就没特地去医学系找人,想不到竟在这儿遇到他。 “你也要在骑楼新街买房吗?”婳儿看他抄的都是新街的出售信息,就道:“我也要在买,咱们一起去看房吧!” 邵宗林看了他一眼,问:“要是看中了同一套房子怎么办?” 婳儿不假思索道:“我让你。” “君子不夺人所爱。” 第120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8 婳儿提出石头剪子布的主意, 那人用看弱智的眼神盯了她一眼。 不同意就好好说嘛!要不是看在他帮过她,她才懒得搭理他。 婳儿三下两除二就把信息查完了,骑上自行车就回去, 直奔目的地。 既然那人不领情, 那她就不客气了。 今儿早上, 对面的房子一贴出出售的信息, 她就意动了。做生意最怕对门抢生意,能买下来当然好了。 婳儿来房产局不过是查一下房主的信息,省得被骗了。 这才过了一年, 新街的房价就涨了不少。去年, 婳儿六千就买了一幢房子。今年,婳儿六千只买下来两层。她想按揭买下上面一层, 无奈房主不答应, 人家急着漂洋过海。 婳儿跟人说情的时候,男主人领了个人进来,“我下班回来, 正好遇上人看房子。” “一楼二楼她买了, 就剩下三楼了。” 又是他! 婳儿赌气道:“三楼我也买了,先交一千定金,剩下的一千过两天给, 先去过户成吗?我就住在对面,对面那栋楼是我的。” “最迟不过三天,要写借条。” “成。” 负债一千后,婳儿名下又多了一幢房子。 婳儿连夜赶回萍城, 向周老四借两千块钱。周老四满口答应, 回房拿钱。 回来却说:“家里的钱存了定期。” 那里是存了定期, 是秦慧兰说, 儿女借钱,还不还的,你好意思问,最好是别借。 婳儿就说:“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婳儿回了田源找周世刚,跟他说了公社附近的老房子的事儿,“我们那儿已经改革了,允许私营经济的存在了,我买了房也是开店的。你买了镇上的房子,以后开一家家具店,不愁没生意。” 周世刚还在犹豫,许琼拍板道:“我们买了,多少钱?” “我五百买的,五百买给你们。” “成!” “我手上还有一些鱼干和鱼,你去厂里帮我问问,有没有人要。” 卖了鱼,婳儿揣这七百块钱回了广州,还差三百块钱。 婳儿一心不去银行借钱的,这下没了办法,只得捧了房产证去银行贷款。 “我们要查实资料,贷款什么时候下来,要等通知。” “这个?那就算了吧。”婳儿捧了资料往回走。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婳儿急得团团转。 真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只凑了这七百,另外三百,你能不能再宽限些时候?” “我们就要走了。” “再给我两天时间。” 女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最迟后天。” 婳儿把自个儿所有的家具后头的院子里,就地叫卖。一千二百多打的家具,就买四百块钱。 还了三百,婳儿兜里只有一百块钱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一张凳子了。 婳儿回了学校。 “你这孩子到哪里去了?你爸来找你,等了两天了。”门卫爷爷指责道:“早回了就该早到校,女孩子在外面瞎晃荡什么。你爸在学校的旅馆里,这是房号,快去吧。” 周老四是来送钱的,“这钱存银行里也没多少利息。既然你要用,就先拿去用吧。” 婳儿没有接,“我把公社那的房子和以前的家具卖了,已经凑到钱了。您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吧。” “吃了。你,你不要了,我今儿就回去了。” “什么时候,我送你。” “你买的房子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周老四就怕女儿被骗,“房子归属权没有问题吧?” “没有,我带您去看看。” 第238页 周老四一见房子,眼睛就亮了,问:“这栋楼都是你的?” 婳儿点头,“赶巧买到的。” “真是不错!花了不少钱吧?” “八千。”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他存了一辈子的钱都没有八千呢。 婳儿含糊道:“做了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还能做什么,卖衣服咯。买了这房子,也是卖衣服的。一楼店铺,二楼用来做展台和摄影室,三楼用来做工作室和仓库。等有钱了,我还想把隔壁那两栋楼买下来,用来做工作室、仓库和员工宿舍。就是现在房价涨得太快了,恐怕我赚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 现在正好政策鼓励,银行贷款容易,利息又低。婳儿算了一下,就算贷款贷个十年八年,也比房价涨一年的少。 送走了周老四,婳儿马不停蹄地赶去银行,把两本房产都抵押了,借了两万贷款,出高价把隔壁两栋楼买了下来。 那两栋楼比原先的两栋,占地面积就少了近一半,婳儿还花了五千五一栋买下来的,血亏! 有什么办法,好几户人家不打算买,只能诱之以利了。 婳儿最先买的那栋楼两边的房子买下来,可惜已经左侧的那栋被人卖了,就是原先遇到的那人。 婳儿只能买下右侧那栋了。 这些房子,婳儿只留下最先买的那栋的三楼和右侧那栋楼留下来,其他的都租了出去,每月能收一百六十块钱租金。 婳儿贷的那些钱,选了十年还完,加上利息,每个月要还一百七十块钱。 这么一来,租金基本上够还贷的了。 剩下的三千五百块钱,婳儿打算用来装修店面、进货、请人,开一家精品服装店。 婳儿找了系的一个师兄,和他一起画了店面的装修设计图后,就去跑工厂,寻找货源。 这会子,广州还没有批发市场。,想要找到合适的服装要一个个厂去跑,累得要死不说,车费都是个问题。 婳儿打算直接进布,自己设计款式,请老师傅缝制好,在店里买。 这样一来,二楼就要做工作室和仓库,三楼做宿舍,还要购置一批缝纫机、熨斗之类的器材,三楼也要买些家具,店铺还要买衣架之类的。 师兄说了,三层楼的装修至少要两千。 婳儿不想再去贷款了,否则店开起来之前都要贴钱。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婳儿一股脑儿把装修的事情交给了师兄,自己像上个学期一样忙着做衣服卖钱。 等到期末,净赚了五千,考试却吊了个尾车,被老方好一顿骂,“你怎么一心就钻钱眼里去了呢?忘了当初费了多大劲才进的学校?” “我晓得错了,下学期一定努力。”婳儿保证道。 “寒假好好复习,多出去採风,不要辜负四时风景,晓得不?” “晓得了。”婳儿乖乖点头。 她寒假要去买器材、培训员工、设计衣服,新年服装店就要开门了,鬼才有时间画画。 婳儿学画画本来就是为了设计服装打基础的。 现在不趁时机把自己的开店、办厂,往后就只能给人打工了,婳儿才不会本末倒置呢。 反正,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做事业却是要碰时运的。 花了十天,婳儿教会了裁缝怎么按码裁制衣服,教会了店员如何应对顾客,做好了开业策划,便让八个裁缝赶制衣服,让店员们去发传单,然后赶在大年初八开了业。 噼里啪啦的鞭炮、精彩纷呈的舞狮表演、高雅简洁的服饰、豪到让人怀疑的抽奖活动,不出一个星期,店里的存货销售一空。 好在,婳儿早有准备,没个款都多做了一件中码没摆出来,“在衣服做出来之前,这些衣服别买,谁看中了哪个款,先交定金开□□,过几天来拿衣服。” 目前,婳儿不打算招裁缝了,店庆过了,客流量会少很多。 这十天别看卖了两百多件衣服,婳儿一分钱都没都没赚到,还要倒贴员工们一个月的工资,把买完器材家具后仅剩的五百块钱贴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还把裁缝店的分红贴了一百多。 新年伊始,婳儿兜里只有一百二十七块钱,真的是要吃土了。 好在在这之后,店里每月纯利润都有两三千。 店里上了正轨,婳儿就把时间花在学业上,成绩、画技很快就提高上来,期末还拿到了奖学金。 “王南平,今儿在宿舍哭了,你知道吗?”婳儿正打扫床铺准备回家,室友洪爱珍就在她跟前咬耳朵。 婳儿不甚在意,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句。 “她家还有四个弟弟妹妹,爹没了,就一个娘,家里就等着她寄钱过日子的。在这之前,每个学期的奖学金都是她拿的。她可用功了。” 凭自己本事拿到的钱,婳儿问心无愧。 “你问她愿意打暑假工不?我介绍她到一家厂里打工。”这做衣服,最重要的不就是面料、缝制、款式,这款式和缝制婳儿都能把关,就这面料是个问题。 现在已经有人买了布料去裁缝店里照着她家的款式裁。 这年头还没有相关法律保护版权,婳儿恨得咬牙切齿也束手无策。 第239页 如果她能控制布料源头,自己开纺纱厂,设计出独家面料,别人就算剽窃款式,也无甚大碍。 而面料,除了材质就是配色。 婳儿看过王南平的画作配色,或浓或淡,系里无人能及。 “有这样的好事?多少钱一个月?我能去吗?”洪爱珍禁不住意动,“厂里有宿舍的吗?如果有,我也想进厂。” 不能把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多一个选择总是更好一些,“如果你想去,也是可以去的。住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家还有房间多。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王南平住一间房。” “那我过去问问。” 婳儿跟她们说,“我家是开服装店的,认识几家纺纱厂,我把你们介绍到纺纱厂去。你们打暑假工的,工资肯定高不了,我尽量给你们谈。” “可以的,不管多少钱,总比待在家里多。”王南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洪爱珍也道:“我本来想去做家教的,可我家离城太远,到城里租房子又不划算。” 当即,几人收拾好寝室,就跟着婳儿回了家。 “这都是你家的吗?”洪爱珍惊嘆道:“我城里亲戚家还没你家一个房间大。” “家里没什么家具,你们先将就一些,我待会儿去买一张床。。”开店五个多月,婳儿赚了一万三千多块钱,就把二楼收了回来,前些日子花了五千搞装修置办家具什么的,只是还要散散味儿没搬进去。 婳儿打算年前搬到二楼后,再搞三楼的装修,就没有倒腾三楼,只买了一个房间的家具。 王南平过惯了苦日子,连连摆手道:“不用!有地方住就够好了,我们去买张蓆子往地下一铺就能睡了。” 洪爱珍也道:“你这房子,不铺蓆子睡地板都成。” “反正也要买家具的。” 王南平怯怯道:“你爸妈不会说什么吧?” “他们都在萍城,不住这里,你们放心吧。那边是我的卧室,对面就是你们的卧室了。我本来打算做书房的,不是还没什么书嘛,就空着。”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呀?我还以为你家里人都在广州呢。”做了一年半同学,洪爱珍还是第一次来周晓棠家,“平时一到周末就不见你人影,我要是有这么套房,也不想窝在宿舍里。” “我要管家里的店。”婳儿带她们去露台上看,“咯,就是右边楼下那家。你们先安顿好,待会儿带你过去看。” “难怪在寝室里就见你裁布料,原来你家开店的。你家的衣服都是你做的吗?” “不是,请了裁缝的。” “我看楼下有家裁缝铺。” “那是国营的,不归我家管的。你们去梳洗一下吧,我去做饭,等吃了饭,咱们就去买家具,然后再去店里。明天我去棉纱厂谈,估计后天你们就能上班了。” 夜里,洪爱珍跟王南平说悄悄话,“她家的店里的售货员都有六七十块钱一个月,比大学毕业生还多。” “裁缝的工资也不少,如果谁设计出了好款式,还能拿提成呢。那圆脸的售货员说,有人一个月拿一百三的都有。”王南平嘆道:“早知道我就不读大学了,还不如做个裁缝呢。” “那你去问问周晓棠要不要你呀!”大学毕业后,还不知道分到哪里去呢,洪爱珍心里没底,只是不想再回那个小山村了。可是,没本地户口,很难留下来。 “你想回家去工作吗?”洪爱珍问王南平。 “原来我想的。可是弟弟妹妹还小,用钱的地方还多着。我是长姐,能多赚一块钱是一块钱,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要不是听人说上大学有补贴,她还不如在大队学校里当老师呢。 “你又不会裁制衣服,她能要吗?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等分配工作吧!” “谁天生就会的。”王南平暗下决心,趁着住在这里,晓棠家又有缝纫机,一定要学会裁缝手艺。 王南平却道:“你堂堂一个大学生,就甘心当个裁缝?” “行行出状元!裁缝当好了,也不比当画家差。”王南平自认有绘画天赋,还不是被婳儿抢了头名,“我色彩感好,只要不去挤画家的独木桥,在服装行业应该很吃香。” 王南平很清楚,画画熬出头的少之又少,她未来的命运最好是会老家教书,拿个五六十的工资。 弟弟妹妹们又一天天地长大,娘又一天天的变老,凭她一己之力撑一个家,多难! 哪怕是当裁缝,也比拿死工资好,晓棠都说了,她家就是靠裁缝手艺发家的。今儿中午,周晓棠来不及准备,都给她们端了满满一碗面,里面又是鸡蛋又是肉的。她家就是过年都没吃这么好过。更不用说晚上了,海米炒冬瓜、大蒜炒腊鸭、凉拌黄瓜,西红柿蛋汤,校长家也不敢这么吃吧。还有夜里聊天时杀的西瓜,脸盆那么大一个,说杀就杀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畅快的一天。要是以后能天天这么过…… 早上,婳儿做了三碗鸡丝面,“我从明儿开始就要去店里上班了,会和员工一起吃饭。厨房里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有,油盐也不缺,往后你们就自己做饭吃。粮管所和副食品店都在这条街上,你们吃了饭去逛逛就知道了。今儿,我要去纺纱厂给你们说下工作的事儿,中午不用等我吃饭,晚上一起吃火锅,菜呀肉的,我会买回来,你们不要操心。” 第240页 “太破费了。” “没什么破费的,是我自己想吃。” 晚上,婳儿先回了二楼,在空间里拔了一拨蔬菜,并自己买的肉骨头、虾、菌菇一类的吃食带回来,“我回来了,你们做好饺子了吗?” 没人答应,房间里也没人,转身才见两人从露台上回来,神秘兮兮的。 “太阳还没下山呢,你们不怕热吗?看爱珍脸红的。” 王南平瞅了洪爱珍一眼,抿嘴笑道:“心静自然凉嘛!我是不热的。晓棠,问你个事儿,你们这儿住户,房子不是分的吗?你怎么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婳儿把房子来历说了一下,“住这几条街的人,大部分房子是分的,有的一层住了几户人家,没这么宽敞。还有一部分是国家还了房子的,基本上就一户一层或者一户一栋。当然,还有想我家这样买来的,就要看买了多少了。一层也可以分开了买的。” “那你家隔壁呢?” “你们看到了?” “嗯。”王南平点头道:“医学系的,学中医的,西医也厉害得不行。据说,他家世代为医的。” 婳儿看他一脸怀春的样子,哪有不明白的,就道:“那房子是他买的。” “你认识他?” “说过两句话。”一次在校门口,一次在房产管理局,一次去问他卖不卖房子。 婳儿新店开业,他送了花篮过来。鑑于以前热脸贴了冷屁屁,婳儿没有请他吃饭答谢,就叫店员回了他四盒点心。 有时候周末回家,两人也会擦肩而过,也只是点头致意。 “一个学校的,我们请他过来吃火锅吧?反正这么多东西,咱三个也吃不完。” 王南平扯了扯洪爱珍的袖子,对婳儿道:“你别听她的,虽说是一个学校的,到底不熟,还是别叫了。而且就是叫了,他也不一定会来。” 婳儿见洪爱珍一脸急切的表情,就道:“没关系的,成人之美的事,我就算碰壁了也没关系。” “我陪你一起去!”洪爱珍蹦了起来。 王南平拦住她,“你走了我一个人洗菜吗?还要挑调底呢?晓棠早上说的我都忘了,你记性好,在旁提点提点我。” “行吧!”洪爱珍垂头丧气道。 等婳儿走了,王南平摇头嘆气道:“你怎么这么傻?你能在这儿住多久,就敢把人往这边领。万一邵宗林没看上你,看上了晓棠呢?你别说我话说得难听。你长得是不错,可跟晓棠站一起,谁能看上你。” “我要捯饬捯饬,不比她差。”王南平不服气道:“萝蔔青菜各有所爱,没准人就看上我了呢。他们俩都住这么近了,都没说过几回话,那就是不成了,要成早成了。” “以前没成,是时候不到。如今有了你牵线搭桥,估计就有了七八成了。” “不会吧?”洪爱珍有一点点惶恐。 王南平嘆气道:“这两人条件都不差,就算是看对眼了,估计也是山不动水不动的,任感情发展或消逝。现在好了,你还给这两人凑一起的机会。你就等着哭吧!” “我现在就想哭了。” “你就祈祷邵宗林不会过来吧!他要是过来了,八成就是有那意思了。” 婳儿敲门前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可眼前的人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个衣服。你进来坐一会吗?” “我在外面等你。” “嗯。”邵宗林没关门就进了,去房间挑衣服。 周晓棠这个姑娘,真的是太叫人意外了。 在车上遇见她时,她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的蠢样,叫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在教务处,她低三下四求人的样子又叫人生怜。 他便在校门前多了一句嘴,不想却知道了她的真名。 亏他还觉得她傻。 再次在遇到,是在房产管理局,她又装傻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上当。 听人说,她就是个死要钱的主儿,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就是接私活赚钱,早就这个大学上得多不容易。 果然,没多久,她的资产又增加了,还想来买他的房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想都不就拒绝了。 这样的人,他真的是不想再都看一眼。 两人住得近,他经常遇见她,看她气喘吁吁地搬运布匹,看她房间里彻夜不熄的灯光,看她迷迷糊糊地上街买菜,看她生机勃勃地经营小店。 他越看,就越不讨厌她了,再去示好,已经晚了。 这回,她来主动邀请他,真的是意外之喜。 “他来了。”洪爱珍生无可恋道。 第121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29 婳儿引他到茶厅做下, 拿了副棋过来,“邵同学,我还要去厨房准备一下食材,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爱珍, 你陪邵同学下一会儿棋吧。” “好的。你忙就是了, 我已经调好了锅底, 再熬一会儿就好了。”洪爱珍脆声应道。看来,周晓棠是没这个意思了。 “她的一双眼睛里都是星星。”婳儿小声感嘆道:“年轻真好。” 第241页 “说得自己多老似的,你也正是好时候。”王南平笑问:“你只要想, 多少人求着你, 爱珍说你们班就有四五个。” 婳儿摇头道:“没这心思了,就想好好赚钱, 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谈情说爱的太伤身伤心了。” “有故事。” “没故事,看多了。” “那你还帮爱珍?” “路要自己走,风景要自己看, 道理要自己想明白。再有, 那位也不像个坏人。咱们祝爱珍好运!” 爱珍没有那么好运,她都快要哭了。 她的意中人,坐在她旁边, 眼里却只有对面的周晓棠,给周晓棠舀蛋饺、夹粉条、倒饮料,却连眼角都不曾看向她。 她有那么差劲吗? 洪爱珍食不知味。 “邵同学,你怎么只对周晓棠这么绅士?”王南平大大咧咧地问出来。 邵宗林笑道:“我怕做得太多, 别的绅士怨恨我。” 婳儿也笑道:“好在眼前没有别的绅士, 你发扬下风格, 也没人怨恨。放心, 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邵宗林依言照顾起另外两位同学。 吃了火锅,邵宗林就帮着收拾起桌子,还道:“有劳几位招待我,碗就让我洗吧。” “哪能让你一大男人洗碗。”洪爱珍撸起袖子道:“放着吧,我来。” 婳儿随他们抢来抢去,大不了摔碎几个碗,“吃得一股子火锅味,我先去沖个澡,随你们谁洗,反正我是不管了。” “谁抢赢了?”婳儿出来的时候,邵宗林已经走了。 王南平指了指房间道:“她在哭。” “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她这会儿肯定不想见我,你去安慰安慰她。” “先让她冷静一会儿。”王南平收扬了扬手里的衣服道:“我先去洗个澡。” 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周晓棠对邵宗林没那心思,邵宗林总有死心的那一天。 洪爱珍支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周晓棠进来。周晓棠不进房,她怎么让周晓棠保证不搭理邵宗林。 眼瞅着周晓棠要走了,洪爱珍转身问道:“邵宗林是不是喜欢你?” “不知道。”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有那么一点可能。 “你喜欢他吗?” “没感觉。”婳儿擦着头发,无奈道:“你喜欢追就是,不用顾忌我。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喜欢上了他。追不追得到,各凭本事。” “你会喜欢上他?”洪爱珍的声音高了一个度。 “有可能呀!人的感情是最不能掌控的,谁能保证自己能永远不喜欢一个人,或者永远喜欢一个人呢?”婳儿鼓励洪爱珍,“喜欢就去追,‘有志者,事竟成。’当然,没追上也是一段可贵的经历,美好的回忆,人不轻狂枉少年。” 洪爱珍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失望极了,只道:“你别跟我争,我争不过你。” “我不跟你争。”争过来的人好没意思的。 洪爱珍得寸进尺道:“那他要是追你,你别答应好吗?” 这个事谁能说准,万一哪天脑子一热,看对了眼呢? 婳儿抬起头,严肃道:“我不会跟你保证什么,也没道理跟你保证什么。你有时间对付我,还不如想办法搞定他。” “我,我,周晓棠你别生气。”洪爱珍道歉道:“是我过分了。” “我回房睡觉去了。”婳儿没心情宽慰她了。 一个屋檐下就是屁事儿多,早知道就该把她们放员工宿舍去,人和人之间还是得保持距离。 “你和晓棠吵架了吗?”王南平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可不能和她硬着来。” “真憋屈!我什么时候能当家做主就好了。”洪爱珍趴在窗口道:“不管哪个单位,只要不结婚,就得住单身宿舍。结了婚,事情又一大堆。还是邵宗林好,他爸妈有房,自己又在外面住。” “感情你是看上他的条件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光看脸看才华有用吗? 王南平笑道:“这倒是一句大实话。只有周晓棠这样的,才不用算计这些。” “现在是不用,将来还不是要算计。这房子产业又不是她的,只要她家还有兄弟,这些就不可能归她。”洪爱珍冷冷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要我说,你也不用老想着家里。人呀,为自己活是正经。” 洪爱珍暗下决心,等拿了工资,就去买两身衣服捯饬捯饬。 第二天,两人从纺纱厂回来,就跟婳儿说:“我们明儿搬到厂里的宿舍去住。这来回要两个多小时,太远了。” “那成,明天我给你们把生活用品送过去。” “不用,我们自己带过去就成。” 婳儿没有坚持,“那行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说一声儿。” 婳儿也打算去纺纱厂实习,熟悉一下纺纱厂的运行,等钱存够了就去买一家厂子。她的自行车只能载一个人,正不知道怎么说呢,现在好了,问题没了,不要想办法去别的厂子里了。 第242页 忙忙碌碌一个暑假就过去,婳儿基本上熟悉了纺纱厂的运营,还设计了一批夏装,狠狠地赚了一笔,存款翻了个倍,有一万五了。 这一万五怎么投资?婳儿想了十来天。 婳儿为自己设计了两条路,一条是服装连锁,一条轻奢高定。 服装连锁走连锁加盟的路子,自己这边出销售培训、店面装修和服装货源,加盟商出钱出人就行。 轻奢高定呢,就目前精品店的形式,一步一个脚印,能开一家是一家。 目前,开连锁店的条件还不成熟,婳儿决定在白云区再开一家精品服装店。 现今那片儿正在开发,婳儿没有买老房子,而是在那儿买了一块地皮,按现今骑楼别墅的格局建了房子,只是由一层改为了五层。 到时候,那儿就可以一层做店面,二层做展台和接待室,三层做工作室,四层五层做员工宿舍。 到了年底,婳儿的新店才开张,一共花了两万五,效益却没有新街的好,还是年头年尾呢,一个月的纯利润还没有两千。 算了,只要不亏钱就很好了,再过一段时间,那儿肯定能发展起来,不急。 第三学年的头一天,婳儿搬到了二楼,又请人装修了三楼。 再过两年,就可以把阿琳接过来了。 不晓得洪爱珍和王南平在学校里说了什么,婳儿这半年的生活丰富多彩,不晓得多少狂蜂浪蝶追着她。 婳儿不甚其扰,天天除了去上课,就宅在寝室。 有一次周五回家,还被人拦在了路上,吓都吓死了,多亏了邵宗林解围,才逃过一劫。 自那以后,婳儿都不敢走夜路了。 要是把阿琳接来,应该会有写流言蜚语,能劝退一波人。 大学毕业那年,婳儿在广州有了八家精品店和十万存款。 在留校深造和旧业的十字路口上,婳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深造,反正她不缺钱。 离校前,王南平和洪爱珍都找了过来,这两个都不想分配的岗位上工作,而想在她店里上班。 王南平说,“这些年,我也学了裁缝手艺和服装设计,目前肯定是比不得你们店里的老裁缝的。周晓棠,你给我个机会,不消五年,我肯定不比谁差的。” “可以。不过,目前你的工资,只能按你的水平算。” “可以的。” 洪爱珍就有要求了,“我想当售货员。” “当售货员可以,不过店铺不在骑楼新街,你要想好。” “你还有别的店?”洪爱珍又惊了。 她存了几年的钱,就为着这一刻,以新的形象出现在邵宗林的视线里。 如果不能在骑楼新街上班,她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你能不能调动一下工作岗位?” “不成!别人工作的好好的,我说调动就调动,员工会没有安全感的,况且售货员都是工作了很久的,跟顾客也熟悉了。” 最重要的是,自邵宗林解围后,婳儿跟他有些来往。 原先,邵宗林都是周五回家,婳儿改成周六回家后,他也改变了时间,一路陪她聊天说话。 两人现在的关系,就是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婳儿现在可不想做红娘了。 洪爱珍皱眉道:“那我再想一想吧!” “想明白了,我的店里随时欢迎你。”从公事角度来说,洪爱珍来她店里当销售员,绝对是屈才了。 洪爱珍底子好,审美也不差,捯饬捯饬培养培养,就是店长的人才。工作时间长了,让她负责广州的八家精品店也不是问题。 深圳这几年快速发展,婳儿准备明后年在深圳开上四五家家精品服装店。 然后再盘一家纺纱厂,一家制衣厂,准备做连锁。 没过两天,洪爱珍就想清楚了,“我要留下来,你安排我到哪里去?” “白云区。”婳儿问她:“那儿离新街可有点儿远。” “等我赚钱了,把自个儿捯饬好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来,谁稀罕!”洪爱珍晓问:“你看上他了吧?” 婳儿实诚道:“还算顺眼。” 洪爱珍就笑道:“那我可不敢跟老闆抢男人。” “抢走了,我算你本事。”婳儿一点都不憷,“能抢走的男人也不算我的男人。” 晚上,婳儿又青洪爱珍和王南平吃火锅。 王南平开玩笑道:“敢不敢把邵宗林叫过来?” “叫就叫。” 这次,没有谁跟邵宗林抢着洗碗了。 他洗碗,婳儿边吃苹果边餵他,“明天我准备回家一趟。店里的我都安排好了,有突发情况你帮我照顾一下。” “不带我回去吗?”邵宗林问。 怎么带回去?以什么名义?他们之间只能算是暧昧吧? 邵宗林把碗筷摆好,擦干净手,牵着婳儿去了阳台,“我想和你在一起。” “只能以男朋友的名字。”婳儿认真道:“我是个流氓,只想谈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 “嗯?”邵宗林不解。 婳儿耸肩道:“在我眼里,婚姻只是一份契约。可这份契约并不平等,我不想签约。” 第243页 “比如?” “一旦结婚,女人出轨比男人出轨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还有,你们男人在外有私生子比女人有私生子隐秘多了。可是,夫妻财产是共享的。”而在不久的将来,私生子也有继承权。 “第一点我没法反驳。我要说什么誓言,你肯定也是不信的。至于第二点,我们可以签订婚前协议,婚后财产独立,债务各自负责。” 婳儿还是摇头,“我不会结婚。相对于男人来说,婚姻对女人太苛刻了!” 邵宗林本人也不是那么想要结婚,可是书灵的愿望就是结婚生子,在烟火人生里获得俗世的幸福。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书灵以灵魂为代价换来的重生,他不想玩脱了。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他也不想放弃,“那我们先处着吧。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当我的妻子。” 反正她说得明明白白了,他还要赌,那就没有拒绝的必要了,“只要你往后别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会的。我倒是希望你早点后悔今天的决定。”邵宗林捏着兰花指,装作痛心疾首道:“哎呀,我怎么不早点嫁给他呢?这么英俊多才的一个人,晚嫁一天都是损失。” “呸!你少往脸上贴金。”婳儿补充道:“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 “孩子也不生?” “嗯。”婳儿点头道:“众生皆苦,我何必生个孩子出来受苦呢?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自己。如果我是胚胎的时候能够思考,绝对会自决在母亲的子宫里。” “真狠!”邵宗林纳闷道:“我看你过得挺潇洒的,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受过情伤?” “别打听。”婳儿摊手道:“我就不打听你以前的事。” 邵宗林笑道:“你倒是渣得明明白白。” “让不让渣?”婳儿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问。 邵宗林一手扶着她的要,一手托着她的脑袋,吻了下去。 两人勾缠了一夜,婳儿第二天误了火车,便提议道:“陪我去买车吧?明年想在深圳开店,有车方便一点。” “不去!” “臭男人,提起裤子不认人。” 邵宗林把玩着她的手指道:“你还没坐过我的自行车,我想载着你。” “那你载着我去买车吧!” 邵宗林载着婳儿去了车行,回来的时候一人开了一辆拉达回来。 邵宗林不满意道:“还是骑自行车好,既能锻鍊身体,又能让你搂着我。” “我要读研,你以后载我去。” “我留校当老师了,载你正好。”邵宗林问婳儿:“你读完研,打算做什么?” “我也留校当老师。大学老师不那么累,正好管管店里的事儿。” 邵宗林开诚布公道:“我也开了一家药厂,不大。我爸正好退休了,在管着厂里的事儿。” “真羡慕你,我就没个人能帮我。等我培养出几个挑大樑的人,也能轻松一点。这次回去,我要接个侄女过来。我堂哥的女儿,她娘跟我堂哥离婚了,在家里跟个隐形人似的。你有时间,帮我找个靠谱点的阿姨,到时候好照顾她。” “你不是不想养孩子吗?” “是不想生。哎呀,你别再问我了,我要生气了。” “好,我不问了。”会养孩子就好办了。 婳儿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跟广州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来。萍城还跟婳儿走的时候一个样儿,买布还要票。 婳儿带回来的两箱子衣服,把秦慧兰喜坏了,“花了不老少钱吧?你爹说你买了恁漂亮一幢屋,还要开店当老闆。挣了钱不?也不在电报里说清楚,我担心了几年。” “赚了一点小钱,没多少,把对面那栋别墅买了下来,就不剩什么了。” “那可是不少。”吴美玲打探道:“我和你哥也去开个服装店,怎么样?” “你们小家的事儿,和世安商量好就成。” 吴美玲就道:“他有什么好说的,厂子里没效益,正好给他找个事儿,男人不能废在家里。就是我和他什么都不懂,这从哪里进货,货没卖完怎么办?一窍不通。你也是开了店的人,教教我呗。” “拿货要从厂里拿,不过广州正在建批发市场,往后可以从批发市场拿。货尽量买,换季就搞促销,没卖往的货能退就退,不能退就给外地小贩去销,实在没办法的,就留到明年搞促销,尽可能地不压货。” “那进货的事儿……” 婳儿打断道:“我要读研,又要开店,没时间的。” “进个货能花你多少时间!”秦慧兰阴着脸道:“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每家店定位不一样,进的货也不一样。嫂子也是在百货大楼做过的,您要信得过她的眼光。” “算你说得有道理。”秦慧兰的脸转晴了,吩咐道:“你在广州熟,你哥嫂子去进货,你要帮着点。正好你在那里买了房,他们初来乍到的,你先住你那儿。” 第244页 “世安辞了工作吗?” “没找着事儿,哪里敢辞,不死不活地撑着呗,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吴美玲抱怨道:“我都要愁死了,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家里的就靠我撑着,虽有些存款,也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婳儿本想提议让他开出租的,又怕出点什么事儿来怪她,就闭了嘴,只道:“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接济的办法。要不是我和你爸帮着,他们一家子要去吃土。你个当姐姐的,也帮他一把。” 当姐姐的就该死吗? 当初,家里能留一个孩子在城。原主是姐姐,就让了这机会,回了乡下。 婳儿穿过来,做内衣生意的时候,也是跟他们两口子一起做的,“以前做内衣生意赚的钱,你们还剩多少?” 周世安怯怯道:“只有两千了。” “这点钱,连进货都不够,别说租店铺搞装修了。” “你不会帮帮他。”秦慧兰念叨道:“要没有你弟弟帮忙,你的内衣生意能做成?” 这倒是事实。 “那我给你买一间店铺,买一辆车进货,再买一套房子住。至于装修什么的,你们自己搞,没钱就去借。我个做姐姐的,也只能帮到这个份上。” 周老四满口答应道:“成!装修的钱我们来出。” “丑话说在前头,人能帮一时,不能帮一辈子。你们这次能不能赚到钱,我都不管,反正好赖只帮这么一次。”婳儿算了一下,这么一帮,至少要用三万块钱,“以后就别再提帮着卖内衣的事儿了。” 周世安不好意思道:“本就是互利的事儿,姐,你没欠我的。我还要感谢你呢。” “没你们两口子,内衣也很难销出去。是姐姐欠你们一份人情。现在能帮你们,姐姐也很高兴。如今的趋势是这样的,厂里效益不好,就想别的出路,不丢人的。” 周世安红了眼眶:“谢谢你,二姐!” 这些日子,他不知道几煎熬。 厂里发不出工资,家里日日都要花钱,存款越来越少,媳妇儿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就想趁着手里还有一点存款,谋个出路。 吴美玲听妈说二姐开服装店赚了钱,叫他也去开店。 他真的心动了。 可他没想“挟恩图报”的,况且谁对谁有恩还不一定呢。 周世安没想到二姐会一口答应,还要给他那么大的资本,“二姐,广州铺子不便宜吧?你不用给我买房买车了。我和美玲租房子住就是了。您能帮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没多少钱,我买的起的。人生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你是我弟弟,不帮你帮谁。只有一个问题,你和美玲都去广州,孩子怎么办?” 秦慧兰生怕女儿反悔,便道:“孩子我和你爹带。等你们闯出名堂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说完事儿,婳儿饭都没吃就回了田源。 远远的,只见五婶在跟许琼吵架。 第122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0 八卦之心, 人皆有之。 婳儿问周莲妹,“她们在闹什么?” “许琼考上大学了,就你那学校。你五婶不准她去呢, 怕她跟那些知青一样, 抛夫弃子一去不复还。” “那周世刚怎么说?” 周莲妹摇头道:“女人没吵出个结果前, 男人是不会出头的。咱们这的男人都一样。” 周世刚家里闹这么一出, 接阿琳去广州的事儿怕是不好办。 婳儿问莲妹:“你跟我去广州读书吗?” “这个要问我娘。”周莲妹估计她娘不会答应,一是山高水远,二是花销太大, “我哥处对象了, 马上要结婚了,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我娘让我毕业了, 去大队学校教书。” “我去跟你妈说。”婳儿跟明芬把事情摊开了说:“去了广州, 孩子的吃穿住用,一概我来管。” 喻明芬不肯,“这不是占你便宜嘛!你家已经帮过我们很多忙了。” “也不是白养着她, 等她大学毕业, 就来我店里帮忙。放心,工资不比单位的少。”婳儿就是想培养几个心腹,才敢放心去学习深造。 毕竟, 在这书中世界,她创造了再多的财富也带不走,能带走的就只有学到的知识。 大学毕业了不去单位工作太可惜了,喻明芬一时拿不定主意, 就说:“等我和延茂商量好了再说。” 周延茂听了, 没什么不同意的, “我们厂里这一年的效益也不行, 只是外头不大看得出来。前些日子,我听到风声说要裁人。正好,市里的机械厂倒是要招人,我就去填了表,过两天就有结果了。这年头,还是要读书才有出路。娘,莲妹有这机会,你别拦着。莲妹,你跟哥说,愿不愿意去?” “那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周莲妹想的很明白,哥哥讨了嫂嫂,不得了了。眼下,她哥是愿意供着她。等嫂嫂进了门,她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他哥那对象,勤快是勤快,一双眼睛利着呢,一看就是个精明的。 “婳儿,你放心,等我毕业了,一定努力工作。”书都没读完,工作就有了,多好的事儿呀! 第245页 喻明芬还是有些不愿意。 等闺女大学毕业了,都二十好几了,该找对象了,能帮家里多少。 如果后年毕业就去教书,能帮家里五六年呢。 当然,话她不会这么说,只暗地里跟儿子道:“这婳儿是去读书的。这次回来,出手阔绰不说,那衣着派头,不是一般人能置办得下的。就让莲妹这么跟她去,我到底不放心。你去送一送,有问题就带回来。她女孩子家家的,我不指着她多大出息,有分工作,不要走了歪路就好。”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婳儿还会害我们不成?” 喻明芬嘆气道:“人心易变。店要是这么好开,岂不是人人都是老闆了。婳儿个女孩家家的,手上能有多少钱,怎么偏就她开起了店呢?再说,这政策变来变去的,这搞个体户的事儿,也不知将来怎么个样。你正好去外头瞅瞅,千万别让你妹糊里糊涂入了坑。” 周延茂沉默了半晌才道:“不成!我这走不开。” “你厂里的活不是不多吗?” “活再少,咱态度要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厂里要裁员,他要这会儿请假,不是送上门去吗! 况且,市里的机械厂还没通知,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就两头都保不住了。 儿子这里说不通,喻明芬就去找女儿,“娘是为你好。趁着知青们一个个地回城,队里缺老师,你赶紧填补进去。这工作好,不吃亏的。再说,你嫂子就要进门了。你要是能赚钱了,在家说话也硬气。” “把钱交出来,说话才硬气吧!”周莲妹心想。她才不跟小伙伴们似的,以为娶了个嫂嫂,是多光荣的事情。 哥哥供她读书,她有能力了,自然会报答。但绝不是无怨无悔理所当然地把自个没结婚前的每一分工资都贡献出来,就像村里的那些姐姐们一样,一心一意为着家里,完了几床被子打发出门。 周莲妹就是不松口,“我想读书。老师说了,以我的成绩,一定能考上高中。” “你是要气死我呀!这天上哪里有掉馅饼的事儿。婳儿恁多的侄子侄女,为什么就带你去呢?” “我管这么多,反正她就是愿意带我去。”周莲妹心里清楚的很,婳儿一定是为了还那年救她出来的情。这事儿,她谁也不告诉。 “阿琳会去吗?” 婳儿离开了几年,阿琳好像不太跟她亲热了,反倒是跟许琼看起来挺好,说要带她走的话也不好出口。 “你帮我去问问她的意思。”婳儿托莲妹去问话,“她要是愿意跟我走,我就去跟周世刚说。” 许是不想外人说三道四,阿琳回去后,许琼对她还不错,周世刚也学了乖,有了当爹的样子,平日里也嘘寒问暖的。 阿琳已经习惯了在家里的日子,“姑姑对我再好,我终究是爹娘的女儿,还要回来。我在家里挺好的,就不去了。” 最终,婳儿只带了周莲妹走。 喻明芬黑着一张脸,塞十张大团结给女儿,“要是在那里呆不惯,就回来。” “好好念书,珍惜机会。”周延茂嘱咐妹妹,“这是你嫂子给你买的衣裳,想家里了记得写信回来。” 周莲妹一一答应,并道:“哥,你结婚的日子,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回来的。” 车上,婳儿跟周莲妹说了一些广东的事情,“我现在住在二楼,三个房间,一个做了卧室,一个做了书房,一个做了工作室,没有多余的房间的,你只能住在三楼。三楼三个房间,两个大的是本来是准备给你和阿琳住的,小的是给阿姨住的。阿琳不来,房间就做客卧。到时候,三楼就你和阿姨住,你怕不怕?” “不怕,姑姑不就住在楼下嘛!”周莲妹想了一想,还是直接问道:“你以前也请了保姆吗?” 婳儿摇头,“以前要住学校,没必要请的。现在读研了,学校允许外宿,才请了阿姨。吃了几年食堂,实在是不想吃了。” “那就好。”幸好不是为她请的。 到了站,邵宗林已经在站台等着了。 “宗林,这是我小姑姑,过来读书。”婳儿指着邵宗林打趣道:“莲妹,这是你侄女婿。” “你好。”邵宗林点头致意。 周莲妹料不到有这齣,结结巴巴道:“你,你好。” 邵宗林接过行李箱,牵着婳儿的手道:“田姨做好了饭,想让你尝尝。她原先在我家做过事,人品没问题,做事也细緻利索。” “行,要是饭菜我们吃得惯,就留下,辛苦你了。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房子找了几套,三室的、四室的都有,等你看过了再定夺。这选铺子的事儿,你比我在行,就没去看。车子已经买好了,跟我们一个款,已经提回来了。” 婳儿见他眉头紧锁,问:“这个年过得不开心吗?” “有件事,不晓得该不该和你说,怕你生气。” 婳儿一咯噔,问:“什么事儿?” “我爸妈想请你去家里吃个饭。”邵宗林解释道:“田姨和李姨都是我家老人,有十来年没见了,见了面……唉,总是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现在我爸妈已经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儿,你看……” 第246页 “回去再说吧!我有点儿累了,想睡一会儿。” 婳儿一点儿都不想见家长。见了家长就要被催婚,完了还要被催生…… “我觉得,我们还不到见家长的地步。”吃了饭,安顿好莲妹,婳儿跟邵宗林商量道:“能不能推了这个饭局?” “这个假期,我拒了好几场相亲。” 婳儿不听,“我们事先说好了的。你的契约精神呢?邵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邵宗林无可奈何道:“你就是拿准了我。” 婳儿耸肩道:“我连自己都拿不准。” 当晚,两人都兴致缺缺,相拥而睡。 清晨,温和的阳光细碎地洒如房间,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尤显安谧。 婳儿看着他横七竖八的头发,心里软得像解冻的奶油,不由得轻轻描绘他的眉目。 邵宗林朦胧地看了她一眼,把婳儿箍在怀里,轻喃道:“再睡一会儿。” 婳儿又甜甜蜜蜜地睡着了。 邵宗林睁着眼睛看怀里的人,末了长嘆一口气。 算了,不逼她了,顺其自然吧。 田姨是个地地道道的广州人,做菜煲汤都讲究个原汁原味。 婳儿嗜辣,吃了几年粤菜都快要成佛了,好不容易不住校了,自然想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可田姨是邵宗林找来的,也不好辞了,只能将就将就,平常多叮嘱田姨放辣椒。 还没过半个月呢,莲妹的脸儿就小了一圈。 莲妹跟婳儿说:“能把阿姨辞了吗?在家里,我也要做饭的。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田姨早餐做的不错,汤也煲得靓。你想吃辣椒菜,在一旁提醒她就是了,或者自己下厨做一两个辣椒菜 。况且,家里还有许多家务。我是接你过来读书的,不是当保姆的,记得?” 田姨那头,也在跟李姨吐槽,“那姑娘,不晓得多会吃辣,跟不要钱似的,一刀刀地放,还一个劲儿地说不够。宗林一碗饭喝了两杯水,她也跟没看见似的。” 李姨皱眉,愁道:“你倒是多做点宗林爱吃的菜呀!” “没办法,拿着周姑娘的工资呢。”田姨嘆道:“也不知道这活做不做得长久。” “没事做也活过来了。”李姨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且看吧。” “唉!有事做谁不想做,好歹能赚几个棺材本,靠儿靠女不如靠自己。”要这份工作没了,实在有些可惜,“说句气人的话,我这活儿不比你的差。满打满算,加上宗林,也就三个人,人好说话不说,家具电器又齐全,真心轻松。要丢了这家,再想找个这样的就难咯。” “你在那里也有些日子了,晓得她家的情况不?” 田姨笑道:“太太叫你问的吧?别的谁问,我是风也不透的。太太既然问了,我少不得一五一十地说。这姑娘和宗林一个学校的,画画的,就要读研了,自己手里头有好些店铺,身价丰厚得很。再过些日子,她弟弟就要过来开店了。” “她爹妈是做什么的?” “我问了那个小的,听说是普通工人。” “那她哪来的那副身价。” 田姨笑道:“放心吧!正经来路,自己接私活存的,又赶上时候开了店,这几年一点点积起的身价。” “倒是个胆大心细的。”李姨笑道:“要不说呢,咱就没这眼光,没这运道。” “叫太太放心吧,是个好的,长得也标緻。” 这邵太太听了,心里又添一层忧虑。 可见她是猜着了。这姑娘是样样都好,就是儿子降不住。 “现在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都住在一起了,都不来见长辈。咱们那会儿,也讲究自由恋爱,也不是这么个自由法。况且,你我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呀!”邵太太柳眉轻皱道。 一生颠簸,长子留洋未归,次女自杀,安稳下来,邵太太就想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之乐。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考量,许是时候不到。你别担心了,时机成熟了,咱儿子自会把人领回来。”邵先生安慰太太道:“她一个小姑娘,能拼下这么份事业,定是个有主意的。她能和咱儿子在一块儿,就能说明问题了。进咱家门,是早晚的事儿。” “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邵太太实在想不出缘由来,“她怎么就不肯来吃个饭呢?” 邵太太琢磨了许久,问:“要不我去找她谈谈。” 邵先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婳儿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把周世安的房子、店铺折腾好了,等他们来了,只需拎包入住、铺货开店。 “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要累死了。”婳儿窝在邵宗林怀里撒娇。 邵宗林推开她,“你这会儿别来惹我。小心我收拾你。” “你来呀!我怕你。”婳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等他来反应了就逃。 邵宗林起身去追。 婳儿的心随着敲门声跳个不停,还嘴硬道:“没辙了吧?” “除非你一辈子不出来。”邵宗林又气又爱的,狠狠踢了一脚门,转身去喝冷水降温。 第247页 婳儿一时不敢出去,索性就去洗澡。 又要大半个小时,邵宗林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的曼妙身姿、浅吟轻哦,电视看不下去,书看不进去,只好去厨房倒腾点吃的。 切了一点腊肉丁,米洗净,倒进砂锅慢慢熬。 煮熬好了,浴室里的人还没出来,门铃响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邵宗林一边开门一边望着里面。 “家里有人?”邵妈妈问。 邵宗林红着脸道:“她在里面洗澡。你们在茶厅等一等。” 又拍门了!婳儿有点生气,“邵宗林,你怎么这么禽兽。” 邵宗林轻咳道:“我爸妈来了。我去给你拿衣服过来。” 婳儿接了衣服,问道:“我可以不出去吗?” 邵宗林摇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婳儿穿好衣服,把头发擦得半干才硬着头皮出去打招呼。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邵先生凝眸道。 “四年前,在火车上,我遇见过叔叔阿姨的。”婳儿把事儿讲了一遍,问:“叔叔想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还看了你的画来着,想来如今更好了。”邵妈妈牵了婳儿的手问:“这儿有你的画吗?” “画得一般,还请您不要见笑。”自从萍城回来,婳儿就搬了一些东西过来,如今两边混住。邵宗林还专门弄了一间房给她做画室。 邵妈妈看了画,由衷贊道:“工而见雅,已成一家。” “阿姨谬赞了。”婳儿摆好画具,问:“不知阿姨可否留下一二墨宝。” 邵妈妈点头道:“拿了我的画,可就要做我家的人了。” 邵妈妈当即便画了一幅双燕鸳鸯图。 婳儿见了,甘拜下风道:“今儿看了阿姨的画,才晓得什么叫班门弄斧。阿姨这话,设色鲜雅,兼工带写,妙真俱得,这才是真真切切地自成一家。” 邵妈妈摇头道:“别的都无所谓,关键是喻意好。你可明白?” 婳儿点头道:“我明白的。阿姨一片慈母心肠,只……” “爸,妈,我熬了点煮,你们喝点热热身子。咱们边喝边聊。” 邵爸爸也道:“是有点饿了。” 喝了煮,邵妈妈没再问两人的事了,只问了婳儿家里的事,还有将来的打算。 婳儿老老实实回答:“读了研,我想出国学习服装设计。” “我看她的意思,一时半会儿不会生孩子。”邵妈妈很是担忧,“她这会儿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生孩子就困难了。” 邵爸爸更担心,儿子和那女孩儿,半句都没说结婚的事儿,孩子更是没影儿,“她弟弟不是要过来做生意嘛,等他过来了,问问他们家的意思。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处着。虽说如今大环境好了些,这男女之事,也怕人捕风捉影。” “他们要是这会儿结婚,正好怀孕生子,我可以给他们带。等婳儿毕业了,孩子也大了,她想去留学也不打紧。”邵妈妈愁道:“这要是再等几年,婚没结,孩子没影,再两地分隔几年,神仙眷侣也要出问题的。” “咱们急也没用,关键是让他们俩急起来。” 婳儿心里有点慌,问:“你爸妈是不是特想你成家?他们会逼你吗?你会妥协吗?” 邵宗林嘆气道:“他们老了,肯定希望儿孙满堂。逼我倒不至于,不过会催。至于妥协一说,压根不存在妥协不妥协。结婚,也是我所期望的。” “我明白了。”婳儿黯然道:“如果哪天你想结婚,跟我说一声就好,我,我……” 邵宗林低着头,听她宣判。 “我,我不会纠缠你的。”婳儿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心里难受得厉害,“是我对不起你。” 邵宗林失望得很,只问:“你不后悔吗?” 婳儿摇头道:“我不知道。有得必有失,谁不是一边选择一边后悔。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就是了,到老了也是一份回忆。” 邵宗林兴味寡然道:“今天有多快乐,明天就有多痛苦。” 这天夜里,邵宗林没有和婳儿睡一个房间。 婳儿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没有等她。 婳儿明白他的意思,跟学校请了一天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了回去。 邵宗林没有来找她,婳儿心里空落落的,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把自己关在画室没日没夜地画画。 等到储罐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五六斤不止。 田姨问她,“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宗林过来?” “他在忙吧!” “我煲了猪肚饭豆汤,你送点过去?” 婳儿摇头道:“不必了。” 这样分开,也许就是最好的了。 正好,周世安夫妻俩过来了。 婳儿打起精神来,陪着他们去看货进货,把小店做了起来。 开业那天,邵妈妈送了花篮过来,“你这孩子,店里开业也不跟阿姨说,也太见外了。怎么宗林没过来帮忙?难道感冒还没好?唉,我要照顾他爸,家里走不开,宗林那里,就靠你了。” 第248页 “我让田姨煲些汤给他。” “这还不是紧要的。”邵妈妈笑道:“你别看他这么大了,跟个孩子似的,就不喜欢穿厚实点。这开春的天,一会儿冷的,一会儿热的,你多嘱咐两句。你的话,他总是会听的。” 婳儿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和他分了。” “这是几时的事儿?难怪他前些日子回来,鬍子拉碴失魂落魄的。”邵妈妈劝和道:“宗林是我的幼子,难免惯了些,从小脾气就不好,性子又倔。心里悔死了,还要跟你赌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要是气着你了,千万别顶着了,撒个娇哭几句都有用。” “阿姨,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好。”婳儿嘆气道:“您别劝我了。我们这样就挺好,再处下去,害人害己。” “这是什么说法?” 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的事儿,婳儿没法跟长辈说,只道:“当初就不该招惹他的,是我的错。” “姐,这包衣服该怎么摆?”周世安在里面大声喊道。 婳儿趁机走开,“阿姨随意坐坐,今儿事多,招待不周,还请您谅解。” 婳儿摆好衣服,转身便见吴美玲跟邵妈妈聊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今儿一天就赚了两百多,顶我四五个月工资了,姐,这做生意真赚钱。”周世安高兴得喝了一杯又一杯,“姐,我真心感谢你。来,敬你一杯。” 婳儿不太会喝酒,这会儿心里不是滋味,也就借酒消愁,一口闷了酒,嘱咐道:“生意不好做。今儿是开张,有优惠,买的人多些,一日有五十利润就算好了。这做服装生意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压货,换季时能卖的尽量卖,卖不了的就退货,退不了就只能等来年,来年卖不出去了就是就砸手里了。” 吴美玲抖机灵道:“姐,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这卖不出去的,就寄回家去卖,在咱那小疙瘩地儿,别说压一两年的货了,就是三四年的货,也是时髦的。等这店生意稳了,我就去家里开一家店,专进存货,也不指着赚多少,有这家店的三分之一就成。” 别说,这主意还真成,不愧是在百货大楼混过的,“有你把门,你们这生意差不了。世安,这广州的花花世界,你可别迷了眼。你老婆跟着你出来打拼不易,你要记得她的情。” “姐姐,你放心吧!”周世安撇嘴道:“咱家里就阴盛阳衰,我蠢了再招惹女人进门。”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嫌我后头给你生了两个女儿。” “没,没,没,我没这意思。我喜欢女儿,可喜欢了,女儿是爹的小棉袄,皮小子有什么好。” “那你是嫌弃老大了?” “姑奶奶,不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周世安连连求饶。 婳儿看着这对夫妻,心里好受了些,便告辞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儿再创佳绩。” 楼下,邵宗林在车里抽菸。他感冒还没好,烟一刺激,咳了起来。 婳儿站在车外看他,想说一句少抽点菸,有没有立场。更重要的是,没脸再招惹他。 终是嘆了一口气,上了楼。 那日,邵宗林听她毫不犹豫地说什么“不纠缠”,心里又冷又气,就想着冷着她,看她好过不好过。 没想到从学校里回来,家里就没了她的一点痕迹。 她真的是没有一点留恋,走得利利索索。 邵宗林心就跟浇了油似地烧,烧到最后千疮百孔,一片灰烬。 他所有的谋划,在她那里都是强求。 索性,就这样分开吧。 只是,不管在哪里,他都坐下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都燥得难受。 他放了冷水,整个人泡在里面。 他感冒了,头昏脑涨的,舒服多了。 他不想吃药,不想好了。 可病还是快要好了,他又燥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他的所有坐立不安,所有魂不守舍,都是因为她不在身边。 可她,她还是要走。 邵宗林丢了烟,从车里沖了出来,三下两下跑到她身边,抱着她吻个不停。 婳儿整个人都软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邵宗林一点一点地啄她的眼泪,质问道:“你做什么哭?你还好意思哭?” “你就是一个混蛋。”婳儿捶他道:“你不就是想逼我结婚吗?” “我错了。”邵宗林嘆气道:“我不逼你了,回来吧,不要再走了。” “你妈说你感冒了,做什么还抽菸。” 邵宗林坏道:“不抽菸了,抽你。” 天雷勾地火,两人大战了一夜,和好如初,甜甜蜜蜜地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在校门口,婳儿遇到了两个熟人——许琼和陈普芸。 婳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问:“你们也在这儿读书?” “普芸来进修,我今年考进来的。”许琼寒暄完,叫了声“邵老师”。 这可把婳儿雷的不轻,问:“她是你学生?” 可不是,还是勾了书灵一辈子的心上人。 邵宗林冷声道:“不太记得,或许是吧。” 第249页 许琼有些尴尬,跟婳儿道:“世刚过些日子要过来。我今儿请了假,要出去看房子。表哥不放心,跟我一起去的。” “哦,他会带阿琳他们来吗?” “暂时不会,孩子放家里给爸妈他们带。我听说世安他们也在广州,是吗?” “他和美玲在广州开了一家童装店。” “世安想在广州开家具店,不晓得这个主意行不行得通?” 婳儿可不敢打包票,只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边做边看呗。” “姐,家里来电话了,叔叔婶婶叫我帮一帮世刚。你怎么说呢?”周世安小心翼翼地在婳儿跟前讨主意。 婳儿冷笑道:“你这话好笑了。你都多大个人了,帮不帮的,自己没主意?还要来问我这个姐姐?”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叔叔婶婶这个电话,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周世安讨好道:“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电话是打给你的,帮不帮都是你的事儿。我就当做不知道。”婳儿可不想管这么多,“一母同胞的弟弟,帮了就帮了,这堂哥堂弟都要帮,我帮得了多少。再有,帮多少是帮呢?” “五叔说了,就让我给他选家好些的店面。姐,你看我才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可怎么帮他找,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姐,你就帮帮我吧!” “也没见你跟周世刚多好呀!怎么这会儿贴心贴肺的?” “都是一个爷爷名下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姐,你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帮上一帮。” 婳儿好笑道:“你有什么面子?” “我是你弟的面子。”周世安见婳儿松了口,再接再厉道:“他手头上只要九千来块钱,不晓得能盘个多大的铺子。能有我这个大吗?这买家具的的铺子,还是要大点好。” 婳儿冷哼道:“九千块钱,还想做家具生意,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别的不说,就你这小铺子,我就花了七千盘下来的。他那九千块钱,连铺子都盘不下。” “那可怎么好?” 婳儿猛吸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办?你都开口了,我只能送佛送到西了,借他钱算了。” 就当是还他买了她镇上房子的人情。 婳儿借给了周世刚一万块钱,帮他把铺子开了起来。 也许是周家人都有点做生意的头脑,来广州的周世刚和周世安都赚了钱。 年底,周世安和周世刚都把在萍城的亲人接了过来。 婳儿带了邵宗林去见家里人,作为交换条件,她回去邵家吃饭。 秦慧兰很是喜欢邵宗林,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盘问了家世后更是高兴了,直接问:“你们两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目前我们还没有这个打算,等婳儿毕业了,我们再说这个事儿。” “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周老三很是担忧,问:“你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再不结婚,学校里不会说吗?” “他又不教我,有什么不好的?”婳儿胡乱浑说了几句,就拉着邵宗林走了。 另一头,邵妈妈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先是拉着婳儿看了一番彩礼,又跟她念叨了远在天边的大儿子,有抹泪怀念了逝去的女儿,殷勤道:“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小闺女。如果她还活着,也应该结婚生子了。这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后代好了才是真的。这大的我看不到,在跟前的就宗林一个。我做梦都想看着他成绩立业。婳儿,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姑娘。你嫁过来,阿姨绝不为难你。我家那个小子要是欺负你了,我捶死他。我年轻时候受了些苦,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少个年头。临死之前,就想抱一抱孙子。婳儿,阿姨能不能含笑九泉,就看你了。我家小子可说了,非你不娶的。” “阿姨,这话我实在受不起。我答应您,一定会好好考虑考虑的。”婳儿这下算是被人逼到绝路了。 明显,邵宗林也在看她表态。 他说:“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签婚前协议的。婳儿,可以嫁给我吗?” 形势如此,除了嫁给他,她就只有跟他分手了。 她可不可以再试一试? 第123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1 一杯酒下肚后, 婳儿拿了一张纸起草婚前协议。 财务方面:婚前财产公证,婚后财产、债务独立。 家务分工:经济允许,请阿姨;经济窘迫, 协商分工合作。 生活费给付:设家庭经营卡, 双方据经济状况协商, 按数打钱, 以供生活开销。 子女姓氏及抚养:不养育子女。 父母赡养:经济方面从经营卡中拿取,双方父母金额同等,若因父母疾病有重大开销, 对方需给予扶持;赡养方面双方父母皆不与双方同住, 需定期拜访,若双方父母因年老或疾病无法自理, 需给老人请生活助理, 经济条件不允许时,双方需共同照顾。 家暴、婚外情等事项:过错方给予无过错方一半财产以作补偿。 遗产:若有一方去世,必须给对方留百分之十的财产以作赡养, 余产按法律或遗嘱划分。 第250页 确定好大致条例, 婳儿挂了个电话过去,逐条念给邵宗林,“你要是同意, 我们明天就去请律师完善协议,签了协议,咱们就去领证结婚,你的意思呢?” 他良久都没有回答, 婳儿只能听到话筒里清浅的呼吸, “你要是不同意, 也给个话。” “我想要个孩子, 你和我的孩子。”邵宗林强调道:“这是我的底线。” 那就没得商量了,婳儿再也不想为任何一个人生孩子了。 婳儿早就料到这一天,认命道:“和你一起走过的日子,我很开心。以后不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也要好好的,再见了。” “你的心,是一块石头吗?”他问。 婳儿没有回答,怅然若失地放下电话,心里有闷痛,也有庆幸。 张爱玲说过,生于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 在爱情千疮百孔前放手,虽有遗憾,也不至折磨。 婳儿又喝了一杯酒,晕乎乎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一匹马,酣畅流离地驰骋,前方碧野千里鲜花着道。 突然悬谷乍现,婳儿回马不及,人马踏空,粉身碎骨。 婳儿觉得这梦可能就是预示,幸好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婳儿,昨儿宗林在你那儿吗?”田姨盛了一碗薏米排骨汤给婳儿,皱眉问道:“你家门口怎么那么多菸头?宗林没有菸瘾呀!” 他昨天在门外,婳儿有些心疼。 “可能是贼,田姨,最近进出门小心点,不要留阿琳一个人在家里。阿琳,要是阿姨出门了,你就来我这里。” “那你可得注意咯!”田姨担忧道:“被贼惦记了,可不是件小事。这东西偷了也就罢了,要是……算了,我给宗林打电话,叫他住过来。” “田姨,我和他分手了。”婳儿放下汤匙,“我待会儿把他的东西整理好,你帮我送过去。我放他家的东西,也请你帮我拿过来。” “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跟小孩子扮家家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恼的。”两人好的如胶似漆的,田姨才不信他们会分开,“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要我去合媒,田姨我二话不说。这分道扬镳的事,田姨我不参与。就让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闹吧。” 婳儿没办法,自个儿下去收拾东西,准备找个时间送过去。 东西收拾到一半,电话响了。 “婳儿,是我。” “阿姨。” “嗯,我听说你和宗林分手了?是因为阿姨说的那些话吗?”邵妈妈看了一眼睡在桌子上的酒瓶,继续道:“阿姨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我说的话,你们想听就听,不想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要是因为我几句话,弄得你们两人生分了,阿姨就该死了。” 说真的,这样的长辈万里挑一。 婳儿不忍心道:“阿姨,和您没关系,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应该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对不起宗林。” “你有别的喜欢的人了?”还有谁比他儿子还优秀? “不是这个。”婳儿坦白道:“是我个人的问题,我不想生孩子。” “为什么呢?小孩子多可爱。若是你不想带孩子,阿姨可以的。” 可是孩子一旦生出来,婳儿就没办法置之不顾。一旦顾起来,花费的就不止一点二点的经历。可是付出了这么多,孩子还不一定会理解。 婳儿就挺不能理解爸妈的,她爸妈也未必不埋怨他们的爸妈。 这一代又一代,何必生个将来可能埋怨自己的人? 就算不埋怨,婳儿也不想花费那么多精力,赌将来的一个可能。 总之,她不要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邵妈妈唐突道:“不要紧的,宗林是医生,总能治好的。” “不是身体的问题。是我自私,只想自己痛快一世,不想有所牵挂。阿姨,很抱歉。” 婳儿不得不承认,这会儿还没有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土壤,至少在这片土地上。 挂掉电话,婳儿觉得自个儿就像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儿。 婳儿决定尽快结束学业,飞到资本世界去浪。 收拾了一天,婳儿才把邵宗林的东西一一整理好装箱。天已经黑了,她也不好再过去了,只好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拿?”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那头的人鼻音很重,不晓得是才起还是感冒了。 邵宗林大脑空白了一下,问:“你想好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有这一天不是。”三观不合,迟早都有分开的一天。 “我明天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麻烦你了。”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一声嗤笑。 “你早就盼着这一天,是不是?” “没有。”只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所以,爱得时候好好去爱了,走得时候也不后悔。 “我祝你永远没有后悔的那一天。”邵宗林咬牙切齿道。 第251页 “是婳儿的电话吗?”邵妈妈嘆气道:“我今天上午跟她讲了电话。她很牴触生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经历?她跟家里关系怎么样?” “她很少回家,跟她家人都不是很热络。但是,她给他弟弟在这里买了房屋店铺,还买了车子。”邵宗林想了想两人相处的日子,“她很少讲她的家人。” “那我叫你田姨去问问那个小姑娘。”邵妈妈问儿子,“她刚刚说了什么?” 邵宗林如实回答,“妈,还请你把她的东西也收拾一下。” “不急。她爸妈不是来过年了嘛,等我见一面再说。” 为了女儿的婚事,秦慧兰不晓得伤了多少脑筋,听了邵妈妈的话,更是火冒三丈,怒道:“这个无风起浪的东西!这生儿育女不是女人的天职嘛!就她异想天开,能得她。邵太太,您别信她,等我去跟她讲个明白。” 周老三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你管不了她的。” 女儿要是个听劝的,也不会拖到这会儿还单身。 秦慧兰恨道:“一天到晚的尽出么蛾子,她姐她弟都没她一个能耐。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周妈妈,你好好跟孩子说,别坏了你们母女情分。”邵妈妈有些后悔。 周妈妈这么蛮横,婳儿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可别闹出大事儿来。 幸好邵宗林赶了过来,冷道:“别费工夫了。这世界上别的不多,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她不愿意给我生孩子,有的是女人愿意给我生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邵妈妈教训完孩子,又跟周老三夫妻道歉:“这孩子也是气糊涂了,才说了这不着调的话,两位请见谅。罢了,既然这孩子说了这糊涂话,我也没脸让你们去劝婳儿,就让他们随缘吧。也是我糊涂,这孩子的事情,顶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这做父母的,本是一片好心,为他们着想,到头来倒成了多管闲事了。” 这话可说道秦慧兰心里头了,嘀嘀咕咕就把怎么为女儿操心婚事,到头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 邵宗林听了,心里好受多了。 至少,她还愿意跟自己谈恋爱,愿意跟自己结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或许,不生孩子就是她的底线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愿意生孩子的女人呢? 就算是王熙凤,也生了个巧姐儿。 后来,她不想给贾琏生孩子,也是因为贾琏伤了她的心。 他可没有伤过婳儿的心。 邵宗林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点都不相信婳儿说得那些不生孩子的理由,一句都不信。 为了自己痛快,所有不想生孩子,不想有所牵挂? 骗鬼去吧! 谁说了不生孩子就能痛快了,谁说不生孩子就没有牵挂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哪里痛快得了。 人生于世,只要欲望不息,牵挂不止。 当然,孩子,希望自己的后代越过越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一个人最大的牵挂。在贾琏的躯体里,邵宗林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鑑于那一世他没有主动权,贾琏又太关注家族的安危和自身的发展,贻误了孩子的教导,是贾琏的痛中之痛,也是他的失误。 在这一世,他一定要扳回一局,教育出一个出色的孩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书灵的愿望。 书灵满意与否,直接影响到他评分的高低。 他需要用积分还钱,爸爸脑溢血治病欠了一笔钱,弟弟又考上了大学,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在现实,邵宗林不过是一个才入职的心外硕士,主治大夫都没混上,薪资刚温饱,家庭负担重,又想出国读博。 他只想一夜暴富! 别看这会儿,他算是高富帅。 在现实里,高穷帅还不如一个矮矬富。 他没有资本任性。 如果婳儿不答应生孩子,他只能放弃感情,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实力不够,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邵宗林有点羡慕婳儿,没有压力的人才能活得那么任性潇洒。 算了,就让她潇洒去吧! 他不拦着她了。 邵宗林起身,郑重地鞠躬道:“周叔叔,周阿姨,今儿很抱歉,浪费你们的时间了。我和婳儿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她不想生孩子,强求不得,我尊重她。我和我的家人,是很喜欢孩子的,这个我不会低头。所以,我们就这样吧。散了就散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别两宽,各觅良人,各生欢喜。” “等我们再去劝劝她。”周老三很喜欢这个个高肩宽的男孩儿,“叔叔会好好跟她说的。” “真的不必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就是勉强在一起,也会心气不平,早晚都会出问题。就像我妈说的,婚姻一事,随缘吧。” “我这就去找她。”秦慧兰起身就往外走。 大学老师、家境富裕、身家丰厚、品貌不俗,这样的人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还推三阻四的,不就是作的嘛! 秦慧兰咽不下肚子的气,上了儿子的车,“去周晓棠那儿!” “妈,您不是和邵太太谈得好好的嘛,找姐姐做什么?”周世安嬉皮笑脸地问,就是不踩油门。 第252页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周世安靠姐姐发家,可不敢把“枪口儿”送姐姐跟前,“妈,要不您还是先回家吧?”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娘还指使不动你了是吧?要不是我开口,你姐能给你房子铺子?”秦慧兰气呼呼下了车,边甩车门边骂道:“过河拆桥的东西!老娘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些叉烧。” 秦慧兰怒气沖沖地往前后走,周老四追了上来,问:“你还要和婳儿闹到哪个地步?这孩子翅膀硬了,要飞就飞了,你能拽着?” “哼!翅膀硬了就想飞,也要看老娘答应不答应。大不了剪了这翅膀,看她还怎么飞。” “你要干什么?你可别糊涂。” 秦慧兰不跟他啰嗦,直接冲到婳儿跟前道:“你到底要不要跟邵宗林结婚?到底要不要生孩子?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警告你一次。开学之前,你要是不给我把证领了,我就去学校告你乱搞男女关系。” “男未婚女未嫁,处个对象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了?”婳儿可不吃这一套,“你要告尽管去告!还当是在田源呢,一群吃饱了撑的没事两只眼睛盯着别人。现在的学校里,大傢伙都一门心思地学习知识呢,谁有空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阿姨,这是我和婳儿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插手。”邵宗林跟了上来,见母女两乌眼鸡似地斗着,赶紧劝解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婳儿,你别怪阿姨,是我不好,妄图让阿姨说服你。这样吧,阿姨,你在家里冷静一会儿。婳儿,你去我那儿,把放在我家的东西收拾一下。趁还没开学,我好把你的东西搬过去。” “不关你的事儿!”婳儿要笑不笑道:“我就很奇怪,她凭什么管我的事儿?就凭她把我生下来,把我养大?难道我是一个傀儡吗?我整个人,从里到外,从身体到思想都是,都要拿捏在她手里吗?” 邵宗林低头道:“我们今儿先不说这事儿,好吗?” “我不,我偏偏要说。我之所以不想生孩子,就是不想有一天变成她这样人。整天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管东管西,把自己的做不到的事情寄托在孩子身上,让孩子去完成他们都做不到的‘梦想’。妈,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嫁给我爸?就是一普通工人,每个月拿着那么一点工资,整日里抠抠搜搜的,所以才那么希望我嫁得好……” 婳儿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慧兰扇了一巴掌,“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我以后再管你,我就嘴上起泡。我就看你往后活成啥样?” “这句话,你几年前就说过了。托您的福,我现在过得很好,要不你怎么会……算了,你赶紧走吧,求您别再来我这了。往后我过得再差,也不会去求您。”婳儿捂着脸道。 “气头话当不得真!”周老三和稀泥道:“我先带着你娘回去。等气消了,你就回家。你看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家和万事兴。” 婳儿低着头不吭声,周世安见机赶紧拖了老娘走,还不忘道:“姐,你赶紧去敷敷脸。” 人一走,邵宗林就去冰箱里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敷她脸上,“我想明白了。要孩子是我的底线,不要孩子是你的底线。到了这一步,你我都不会妥协,咱好聚好散。今儿事儿,是我没有处理好,累得你和周阿姨吵架,是我不好。” “这不关你的事儿。我和我妈,早晚得吵这一架,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他。”婳儿这个还是拎得清的,“今儿我没心情,明天再去收拾东西。你的东西,正好搬回去吧。” “好!”邵宗林亲了亲婳儿的额头,嘆道:“再见。” 婳儿一懵,在心里轻轻道别。 翌日,婳儿还没起床,外头就有人敲门。 打开门,没见着人,门外放着五个纸箱,是她放在邵宗林那儿东西。 结束了这一段恋情,婳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和事业上,不断精进画艺扩张服装店。 不一年的工夫,婳儿又在周围城市开了八家店,加上原来的店铺,一共二十家,一个月纯利润就有五万。 再有一年,婳儿就要研究生毕业了。 这一年,婳儿辗转各地,搜集染布技艺,又借着文化交流的名义跑到香港的布料厂去考察,购买了一批最新的纺织机器。 在她毕业前,纺织厂总算是开了起来。 纺织厂的布,分两种,一种外销,一种专门给婳儿的服装店用。 这么一来,婳儿的店里的衣服就独特起来,生意更上一层楼。 纺织厂刚建成,婳儿不急着开品牌加盟店的事儿。 她要去了了书灵的事儿——查清书灵被害的原因。 婳儿回了萍城,去找书灵的舅舅。 大概是受了太多的苦,就这么几年不见,书灵的舅舅们都不在了,老一辈的,就剩了一个三舅母。 三舅母感激婳儿,没有掩饰,把家里的秘事说了出来,“这个事儿,也是我家做的孽。秀姮的奶娘,原是秀姮娘的贴身丫鬟,和她二舅有些首尾。老二家的不是软柿子,转身就告到了我婆婆那里,还闹着要回娘家。 “她娘家也是由头有脸的人家,婆婆不敢轻视,趁夜色,就绑了她奶娘送桩子里。本来是要和她奶娘家里商量把她奶娘卖了。不想,她奶娘坏了老二的孩子。 第253页 “正好,秀姮娘要出嫁。婆婆就说落了她奶娘的孩子,再配给小厮,跟着去陪嫁。谁想,她奶娘耍了心眼,等婆子走后,抠出了汤药,孩子没打下,生了下来。 “秀姮娘是个心软的。那奶娘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本就感情深厚,再加上那个孩子又是她哥的种,难免就偏爱些。 “那孩子说是秀姮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不比她差。又因着不是陈家人,家里没人拦着,还去新式学校念了书,后来一直在陈家开的女中教书。鬼子打进洪城的时候,秀姮娘想着女儿有陈家护着,就派人去找了老二的私生女。后来,到了重庆才知道女儿和女婿走散一事,悔之晚矣。” “那秀姮的死,是和那私生女有关吗?”婳儿问道。 三舅母嘆气道:“那就是个白眼狼。秀姮娘和女儿断了联繫,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陈宗尧心里有愧,就时常前去看望。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和那个私生女勾搭上了。等我们这边托关系,把秀姮的消息送到那边,他们已然暗度陈仓。好在那陈宗尧还有几分良心,坏也就坏在他还有几分良心,要接秀姮过去。”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私生女不甘做且,设计谋害了秀姮,对不?” “你要不告诉我们,是她奶爹害了她,我们还猜不到是她。我们晓得的,就是陈宗尧来信说,婳儿和她奶爹奶娘不知所踪,他派去接的人说,船被炮弹击中了,他侥幸逃脱。” “那来接秀姮的人呢?他还在吗?” “早就死了,好像是赌场斗殴死的。”三舅母嘆道:“他死了没多久,那私生女就嫁给了陈宗尧。后来,陈宗尧上了战场,牺牲了,留下了一个儿子。再后来,那私生女就带着陈宗尧的儿子改嫁了,是个干部,一直过得不错,就前些年下放到干校一段时间,如今又起来了。倒是好运气!如今人家胳膊粗,我们就是知道了秀姮的死有问题,也不敢去理论。是我们这些当长辈没能力。” 婳儿皱眉道:“那秀姮她娘还活着吗?” “一家子都去了那边,也不晓得怎么样了,没消息。” “能把那私生女的信息给我吗?”婳儿私心里已经认定了是那私生女指使奶爹奶娘害秀姮的,不过她要去确认一下。 婳儿留了一万块钱给三舅母,“往后我不会再来了。我家受了秀姮的恩,她的仇我会替她去报。谢谢您了。” “等一等。”三舅母拿了钱出来,“这个我们不要。你以前拿的那些钱,我们都用在了紧要处。如今孩子们过得不错,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如果你有心,就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秀姮的孩子?” 婳儿摇头道:“不是。她真的死了,没有留下子息。” 三舅母嘆道:“秀姮最喜欢孩子了。她表哥那些孩子,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老天对她真的是太残忍了。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没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怎么就没一个活波可爱的孩子?” 这话听得婳儿柔肠寸断,心里一丝丝地揪痛,脑子也嗡嗡嗡地响起来。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婳儿暗问道。 “稍等!”系统说道:“报告宿主!书灵灵魂正在挣扎!请宿主正视书灵的心愿。” “她的愿望” “是的!”系统强调道:“她想找一个人,爱她、敬她,依偎着花前月下,从青丝到白发?” “我赚了那么多钱,还断不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嚮往?钱不好花吗?”婳儿怒道:“这是我见过的最难搞得宿主。” “自我实现只是书灵的愿望之一。”系统好心提醒道:“如果想及格,还请宿主正视书灵的其他心愿,爱情、婚姻、孩子。书灵想要的,从来都是俗世的幸福!” “可tm这时间最难得的就是幸福!越清醒越痛苦!” 系统不屑道:“还不是因为你自作聪明!” 婳儿无语,答应道:“我头快痛死了,怎么办?” “安抚书灵,正视她的愿望。” 被上了紧箍咒的婳儿恨道:“若不是看在她牺牲良多,老子真想和她同归于尽。” 心软的婳儿终究还是答应了:“书灵,我答应你。我会恋爱、结婚、生子。我答应你,会生一个孩子。” 最后一个孩子。 婳儿一遍又一遍的地默念这些话,心才渐渐平和下来,头也不痛了。 “刚刚你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三舅母扶着她道:“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吧?” “不用,谢谢你了。”婳儿到车里休息了一刻钟才走。 连夜,婳儿赶去了洪城,给那私生女陆明芬寄了一份信,只有一句话:还记得沈秀姮吗? 透过望远镜,有人表面淡定地从政府大院里出来,四处张望。 有稚童给了那衣着得体、两鬓斑白的老妇人一张条子:她回来报仇了。 婳儿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还有脸上的惊恐。 婳儿立即回了广州,去找了陈普芸。 陈普芸就是陆明芬和陈宗尧的儿子,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分到了广州的市医院。 婳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妈是你爸的继妻,你知道吗?” 第254页 陈普芸点头道:“我知道的。她是我爸的抗战太太。我爸的沦陷太太失踪了,多半是没了。” “你爸当初派人去接她的事儿,你知道吗?” 陈普芸没有说话,神色不定。 他肯定知道什么! “沦陷太太叫沈秀姮。她不是失踪了,是被你妈害死了。” “你胡说!我妈才不会害人人。”陈普芸大声问:“是谁在你跟前乱嚼舌根的?是不是胡建那狗东西?” 胡建?陈宗尧派去接沈秀姮的人就姓胡。 那人在陆明芬和陈宗尧结婚前就死了,那时候陈普芸还没有出生。那么,姓胡的肯定就是他的后辈。会在陈普芸这个小少爷跟前乱说的,当时年纪估计不大。 可以推算,胡建就是那姓胡的儿子。那姓胡的肯定在家人面前说漏过嘴。 “胡建什么都告诉我了。”婳儿悠悠道:“他爹和你外公一起杀了沈秀姮。先迷晕了她,装进麻袋里,绑上石头,沉江。要我告诉你是在哪里沉的吗?” “你想做什么?”陈普芸怒道:“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吗?” “恩是恩,仇是仇。我不会恩将仇报,也会仇将恩报。沈秀姮和我有点缘法。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正式通知你,我要报仇了。” 陈普芸沉声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现在追究有什么意义?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有缘人。也许没有什么意义,但可以安慰无辜枉死的灵魂。”婳儿说完就走。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认证物证皆已不在。就凭胡建一人之言,绝无可能定刑。 婳儿没有办法,只有借用无冕之王——舆论的力量。 她把秀姮遇害的事,写成了一个故事,投给了全国给地杂志和报纸,还印成传单,僱人在洪城四处宣传。 根据婳儿的描述,不少人将焦点对准了陆明芬。 她一出门,左邻右舍都指指点点的。 她的老公动用了关系,抓了许些派发传单的人,更是坐实这件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婳儿不要命地砸钱,人抓了一批又有一批。 一天傍晚,婳儿在楼道里,有人拦住她道:“周小姐,有位夫人想见你。” 第124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2 在一间装潢典雅的茶厅里, 婳儿见到了陆明芬。 秀气的眉眼、端庄的姿态、温润的神色,一眼看去,谁也想不到她会干出□□的事来。 反而会想到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请坐, 周小姐。”陆明芬笑着相邀。 “谢谢, 陆女士。”婳儿依言坐下。 “想不到我会来见你吧?”陆明芬给婳儿倒了一杯茶, 笑问。 “实在想不到你会让我这样来见你。”婳儿言笑晏晏道。 “怕你不肯见我。”陆明芬答道。 “我又没做亏心事, 哪个人见不得,您说是不是?” 陆明芬的笑脸一点点地垮了下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来的时候没查个底朝天吗?”婳儿环视了一下抓她来的壮汉, “你看起来不像仓促应战的人呀!” 陆明芬一笑, 一双眼睛利得可以射出子弹来,“别以为我拿你没法子。我都不用认真查, 你那些投机倒把的漏子, 一抓一大把。” 婳儿嘆道:“我要怕这个,就不跟您斗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条人命, 不, 两条人命,如果你爹还没死的话。” “我要不想死呢?”陆明芬喝了一口茶,低着头问。 婳儿也喝了一口茶, 抬头道:“不死不休。” 陆明芬心里一惊,调了半晌的息,才幽幽地问道:“就不怕斗个你死我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婳儿灿烂一笑,“我晓得你们这些人最重名声了。我不怕, 名声、钱、命, 我都不在乎。我就是死了, 还能跟你斗下去, 你信不信?” “你是她的什么人?” 婳儿一笑,问道:“她是谁?怎么,心虚得连名字都不敢说了吗?” “你是沈秀姮的什么人?孙女还是外孙女?别拿糊弄芸儿的那套来糊弄我。”陆明芬面色难看地问道。 婳儿轻轻地摇摇头,“不是她的什么人。认真算起来,只是受过她的一点恩惠。” 让她有幸在这书中世界走上一遭。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陆明芬讥笑道。活了大半辈子了,鬼才信这样的蠢事! “在您眼里,大概恩将仇报才是正理吧?” “恩,什么恩?我本该是小姐的命,却成了丫鬟的身。你觉得沈秀姮有恩于我。可那是恩惠吗?她们怎么不给别的丫鬟恩惠?我只不过得到了我该得到的。”陆明芬神色激动地说道:“天道不公!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卑贱,难道还不准我搏一搏?成了,锦衣玉食安享富贵。败了,也不过被人骂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你所谓的博一博,就是谋人性命,夺人夫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古往今来,那个翻身的人不是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龌龊骯脏。可是谁在乎?成者王侯败者寇!”陆明芬高傲地说道:“败了就是败了,死人难道还想和活人争?” 第255页 婳儿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还不是只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付我。”陆明芬越想越开心,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这人是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了! 婳儿气极反笑道:“再不入流的手段,只要管用就好,还不是逼的您现身了不是。”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你的爷爷奶奶,你的那一家子亲戚,可都在萍城。我要使点什么手段,他们还有好日子过?”陆明芬高高在上地威胁道。 婳儿才不憷,冷笑道:“位高权重固然好。但老话儿说,‘高处不胜寒’,越往上走越要小心谨慎。你要是嫌好日子太多,就尽管……” “这就是一粒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陆明芬没了法子,“你到底想怎样?” “一命偿一命!”婳儿盯着陆明芬道:“只要你不死,这事儿就没完。” “你给我些时间。”陆明芬服软道:“看在阿芸的份上,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安排家里的事儿。至少让我给阿芸和他弟弟办了亲事。这一个月里,你别再使那些时段了。一个月后,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可以。”日子还长着呢,婳儿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婳儿从茶楼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邵父邵母领着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妻进茶楼。 他们后头跟着的俨然是邵宗林和洪爱珍。 婳儿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着邵家人了,再见面,双方都有一些尴尬。 婳儿等陆明芬走前头去了,才打招呼,“叔叔,阿姨,来茶楼喝茶呀?” “是的,婳儿,好久不见,越来越俊了。你来茶楼谈事。”邵母还是更喜欢婳儿,有恨她不肯要儿子,“这是爱珍的爸妈,我们两家来茶楼谈他们的婚事。” 婳儿心里一痛,笑道:“恭喜了!爱珍,看来我要给你准备个大红包了。” “我鞍前马后地为你工作了这么些年,你可别小气。”洪爱珍晃了晃手指头道:“少了这个数,我就不给你卖命了。” “放心。”婳儿笑道:“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跟我们进去喝杯茶吧!”洪爱珍邀请道。 婳儿只觉得肠子都绞着痛,摇了摇头道:“公司有事儿,赶着回去。” 婳儿跟邵宗林点了个头,就走开了。 “那女娃儿就是你老闆?”洪爸贊道:“人不大,本事倒是小。” “本事是不小!” 婳儿听到邵宗林似是嘲讽地回道。 她顿在那里许久,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他的一个背影。 “田姨,他要和你结婚了,你知道这事吗?”回到家,婳儿跟田姨打听到。 田姨横了婳儿一眼,“谁叫你不愿意的!现在好了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是别人的了,你还问做什么?你还能死乞白赖地勾回来呀?你就是去勾,也要人家愿意上钩!我瞧着爱珍那姑娘就不错,贤惠踏实又上进,没你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婳儿撇嘴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儿呀!” “你伤了我们家宗林的心,我一瓶敌敌畏毒死你就乐吧!”田姨玩笑道。 婳儿也抱了个拳,“谢田姨不杀之恩。说真的,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宗林忙,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多,知道他们处对象的没几个。你也忙,学校厂里店里几头跑,遇不到他们也是正常的。” 婳儿摇头失笑道:“可不是,这些日子,忙得听个闲话的日子都没有。要不是今儿在茶楼遇见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就要谈婚论嫁了。” “你那会儿要是答应,没准这会儿孩子都有了。”田姨继续打击道。 “阿姨,你就戳我的心吧!看我什么不高兴了,准把你给炒了。” 田姨一点都不怕,“不刺刺你就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一个女娃子,要什么强,也不结个婚生个娃。偌大个家业,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我早就立好了遗嘱。”婳儿没心没肺地说道:“反正这世界上谁也靠不住,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开店办厂子也不是为了给孩子挣产业,给谁不给谁都无所谓。立遗嘱这事吧,就是不想把钱财落在讨厌的人手里。” “那我准是没什么指望了。”田姨一脸遗憾地说道。 “我可不敢把你的名字放遗嘱里。”婳儿笑说:“指不定哪天您老人家歹心一起,就把我给做了。” “你这死丫头!刀子嘴,豆腐心。”田姨遗憾道:“你和宗林真是可惜。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敢说,你就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他都要结婚了,田姨,你别说这些事勾我伤心。”婳儿咬着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田姨嘆道:“这会子知道哭了。自你们分开后,我就冷眼看着。但凡你有点伤心的样子,我都会想个法儿。可你一天天地,哪里有个伤心样儿!这会子倒是掉猫泪,迟了!你田姨我再疼你,也不能毁人家姻缘。” 第256页 “他们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 田姨抹了抹泪,嘆气道:“谁知道呢!说是那姑娘忙得三餐颠倒,胃出了毛病,经常往医院里跑,一来二去地就和宗林好上了。太太也说,医院里那么多医生,怎么就次次遇着宗林,怕也是个有心计。可转头太太又说,这有心算计的,总比那些没心的好。我听这话头,可不是说你。有心辩个两句,又想着宗林本来在学校教书的,为着你,转去了医院。说起来,还是你把自个儿的缘分往外推,半点怨不得别人。” 田姨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这姑娘是个好姑娘,漂亮有本事,心地也好,就是脑子有点轴! “如今他是别人碗里的菜了,你可别惦记着了。阿姨把你当半个闺女,才和你说这些。你可别和人抢着吃才香。这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名声没了就难找回来了。” 婳儿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阿姨,我就是有点难过。” 她是真的爱他呀,现在还爱着。 第125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3 田姨见婳儿难受, 也心疼得紧。 人分个远近亲疏,她照顾这姑娘几年,也处出些情分。即使知道这么着做不好, 还是出去给宗林挂了个电话。 “宗林呀, 你今儿见着婳儿了?” 那边半晌都没声音。 “你在吗?听得到吗?”田姨见那头没声音, “难道电话坏了?” 田姨正想挂电话, 就听到那头有人说:“她跟你说了什么。” “唉,能说什么,知道你和洪爱珍好上了, 在那儿伤心呢!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早先也看不出什么。你这都要结婚了,她倒好了, 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地掉。要我说, 就别搭理她,早干什么去了。你说是不是?”田姨试探道。 田姨要真是这意思,就不会打电话给他了。 “田姨, 你的意思我明白, 谢谢你了。我和她,没可能了。”邵宗林嘆息一声,问道:“她还好吗?” “哭了一会儿, 吃了饭喝了汤,就回房去了。这会儿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你要真想知道,就给她挂个电话。” “田姨, 我还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 不跟你说了。” 也没说挂不挂电话, 估计是没戏了。唉, 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成不成的,都不该她的事了。 田姨嘆息着去学校给阿琳送衣服吃食。 邵宗林挂了电话,抽了两根烟,起身出了门。 “不是说忙,怎么有时间陪我去试婚纱了?”洪爱珍高兴嘴都要开到耳根了。 这门婚事是她费尽心思谋来的。眼瞅着婚期近了,她忙得昏天黑地,邵宗林却跟没事人似的,新房装修不管,买家具电器不管,宴请宾客的事儿更不会管。 他们院里要请哪些人,还是婆婆问了他才…… 洪爱珍看着就灰心丧气,这人太欺负人。 昨天,她提了今天试礼服的事儿,他还说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洪爱珍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等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一点点地磨,总能把那个人的影子磨掉。 她就不信,这天长日久,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磨不掉他心里头的那点念想。 洪爱珍挽着邵宗林的手,温温柔柔地跟他说起了工作上的事儿,“今天设计师给我送来最新的服装款式,让我绘制合适的布料样式。我不小心把茶倒在了上面,就重新绘制了设计稿。打湿的那些,我本来是要扔掉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搁在了桌子上。闲得无聊的时候,我就拿着废稿在外头看。你猜怎么着?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把美景穿在身上。那废稿正好破了洞,我往外面一比划……” “你们公司效益怎么样?”邵宗林打断道。 “效益一直很好呀!老闆还打算,打算开连锁店。”洪爱真的声音低了下去。 开连锁店?她有这么多精力吗?他听人说,她准备出国留学。在她出国前,要不要再见一面?不行,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太对不起爱珍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路无话。 “小姐穿这婚纱真漂亮,你先生看了一定喜欢。”导购小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洪爱珍心想,若是换一个人穿这婚纱,他会更喜欢。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怜意顿生,只想给自己一个拥抱。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该多好呀! “先生,你太太真美!”导购小姐极力推荐道:“这件婚纱是着名设计师……” “你喜欢吗?”邵宗林问道。 洪爱珍问了下价格,下意识摇头,“太贵了,五位数呢!就穿一次,太浪费了。这跟把钱往水里扔有什么区别?我不要穿这么贵的婚纱。小姐,把你们店里有没有便宜点的。” “只要你喜欢,钱不是问题的。”邵宗林豪气地说道。 洪爱珍说什么都捨不得,“我是要跟你过日子的,才不兴这么败家。” “男人赚了钱,不就是给妻子儿女花。你使劲儿花,他才开心呢!”导购小姐劝道:“你要是不要它,这婚纱就埋没了。这衣服和人的缘分,就跟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一样,天註定的不要,错过了就难找着合适的了。” 第257页 洪爱珍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这婚纱我不要了。” 她换了衣服就走,也没注意到邵宗林。等回头一看,哪见人影。 洪爱珍一赌气,就自个儿回了家。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是邵宗林。 “我还以为你去天註定的缘分了呢?”开了门,洪爱珍刺道。 “给你找去了。”邵宗林把衣服和公司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奉上,“年底有分红,以后别为我省着。不给你花给谁花?” 洪爱珍的脸上这才露了笑。 第126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4 邵宗林和洪爱珍明天就要结婚了, 婳儿从书架把《辞海》搬出来,拿出夹在里面的请帖,心情复杂地端详。 明天, 去还是不去? 不去, 作为老闆太不给员工面子了。 去, 伤心伤肺伤感情。 婳儿打开柜子, 一件又一件地比着衣服。算了,穿得再美也比不上新娘耀眼。 人生真是太难了! 婳儿胡思乱想一夜,决定还是去走个过场, 送了红包和祝福就走。 她才要出门, 电话就想了。 “婳儿,婳儿呀, 你爷爷去了!”电话那头, 周奶奶泣不成声。 死是人生的归途,谁都有这么一天。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婳儿一点都不意外, 她有一点点的不自在。 自她搬出来后, 还没好好地跟爷爷聊过一次。没有问过他,为何要锁着她。 她那千千万万的怨恨,随着他的去世, 都没有了意义。爷爷对她的好,渐渐泛了上来。 “奶奶,我这就回去。”婳儿安慰了奶奶几句,就挂了电话。 婳儿把红包给了田姨, “老家出了一点儿事, 我要回去一趟。田姨, 你帮我把红包给爱珍。” “你这孩子, 就嘴硬把!他们要结婚,你就大大方方地去,有什么好扭捏的,不就是和宗林处过一段嘛!他都要结婚生子了,你做什么还放不下。”田姨以为婳儿还牵念着,替她不值道:“这女人就是比不得男人洒脱。往日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一听他结婚就掉金珠子。我为着你,也算是亏了心,还去给你们说和,想让你们再好好聊聊。不想……” 婳儿眉头一皱,“你去找过他?” “你别怨阿姨。我也是看你们错过了可惜,唉!”田姨摇头道:“这姻缘的事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婳儿不是滋味地一笑,“没什么,你别看着我现在不找人,那是没合适的。等我出了国,指不定怎么浪。到那时候,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住我。” “你就嘴硬吧!真那么厉害,就跟田姨一起去喝喜酒,别叫人小瞧了你。”田姨挽着婳儿的手拖她去。 “真不是这么回事。”婳儿轻声说道:“我爷爷去了。这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你去了,也别跟他们说,触了人霉头不好。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小心点,有时间就做点好吃的给阿琳送去。” “你也路上小心点。”田姨抱了抱婳儿,“人都有这么一天,别太伤心。” 婳儿捡了几身衣服,去银行取了些现金,往空间里一扔,就打票回家。 她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入殓,奶奶在棺材边抹泪。 几个堂兄弟一见着她,就横眉怒目的,活像是欠了他们几百万。 婳儿轻声安慰了周奶奶几句,就问周老五,“爷爷怎么去的?” “在你我家吃了饭,喝多了酒,回来的路上一头栽河里去了。”周老五红着眼睛道:“我说了要送他回来的,你爷爷自己不肯。” 老五家的就说:“这可怪不着我们。你爷爷以前也喝酒,也不是这个喝法,喝多喝少心里有个数,不怎么醉过。这些年,就你跟家里闹了一场后,他心里别提多苦闷了!只要提到你,他一准喝醉。你说你个做小辈的,怎么就那么犟呢?这做长辈的,千错万错都没有十分错,你怎么就拿着不放!你说说,你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你现在是发达了,也不想想你下乡那会儿,是谁在帮着你护着你。”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儿别说了。婳儿呀!你爷爷早就后悔了。你就在你爷爷的灵前说句话,好让老人家入土为安。那天吃饭,他就老念叨你,说这辈子就做了那么几件错事,还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周老大劝道。 周老四在一边没吭声,老四媳妇倒说了句中听的话,“婳儿都回来了,还要怎么说。人回来了,不就是原谅了。婳儿,你也累了吧,先去睡一会儿” “我爸我妈怎么没回来?” “我们打电话没打通,下午打的时候,他们说娃还在学校,店里的事还要处理一下,明儿再回来。” 婳儿没有多想,只道:“我现在还不累,后事都安排好了吗?” “你爹还没回来,我们只商量了一下,还没决定。”周大伯道。 婳儿从包里拿了一万块钱,“我家的份子钱我出。” “叫你爹自己出,你个孙女出什么钱。”周奶奶拦着,“知道你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该你的就你的,不该你的谁也别打主意。什么店里还没安排好,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嘛!三四个大人在那里,他怎么回来不了。还不是听我说……” 第258页 “奶奶,不说这些了!”婳儿认真道:“是我不孝顺,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你们。这点钱算什么,我能尽最后一点心意就尽最后一点儿心意。奶奶,我出这份钱,是为了心里好受。你要是疼我,就不要拦着了。我爸妈算计什么,管不了那么多了。您别生气。” “你这个傻孩子。你就是一个傻孩子。爷爷奶奶对不起你。婳儿,你别怪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是没有办法。” 婳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当初是为了什么?那个人顶替我的人,她的籍贯地址都在我们村。村里没人帮她,做不到这地步。奶奶,到底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有人给家里送了一封信,威胁咱们。”周奶奶半真半假道:“奶奶也是为了你好。婳儿,别怪奶奶。” 婳儿知道问不出来了,“三婶说了,我要是不原谅你们,也就不回来了。奶奶,别再想着这些事了。爷爷去了,你要好好地活着,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 周奶奶抱着她,大声哭道:“婳儿呀,我苦命的婳儿呀!” 一心期望周奶奶多活几年的婳儿,怎么也没想到,她在睁眼就回到现实世界,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和穿过来一样痛苦的方式。 第127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35 “周婳女士, 你穿越的人物死亡,任务失败,系统正为你剥离书中世界……”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我这就死了?我好好地睡个怎么会死?”婳儿不解道。 系统冷冰冰地鄙视道:“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 “我想不出来, 你给个提示。” 系统再次鄙视道:“你是我带过的智商最差的宿主。我可以为你播放书中世界, 不过, 你需要支付50积分。你还要看吗?” “50积分!不看了。”辛辛苦苦穿越一场, 不能做白工,“请问书灵给我打了多少分?” “70分!” “谢天谢地!”书灵真是心地善良,“我想看我现在的数据。” 姓名:周婳 性别:女 年龄:23 美貌值:63 智商值:55 力量值:38 健康值:72 星数:6 积分:290 礼物:一枚天地 “这个一枚天地是什么鬼?”婳儿不解道。 系统眼气道:“书灵送给你的空间, 现实世界不可用, 可以带进任何一个书中世界。” “她真好,任务失败还送我东西。” 系统吐槽道:“因为你让她找到自信, 原来这个世界上蠢的人并不止她一个。好好的局面, 竟然没有完成任务。” “我也想知道哪里做错了。我好好地睡在家里,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那感觉就像溺水,溺水, 我知道了, 一准是那个老毒妇做的。我真蠢,竟然放虎归山,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不对, 我要是被车撞死,那说得过去。可是,在家里,家里肯定出了内鬼。是谁?” “想知道答案吗?” “想!播放不看, 太费积分了。” “20积分, 我给解疑。” “成交!提问, 内鬼是谁?为什么做内鬼?”婳儿恨恨道。 “周世华, 被人拿住了把柄。” “什么把柄?” “勾结上次,修改户籍,插手高考录取事宜。” 婳儿拍腿大骂道:“原来是他,这个狗东西!” “这次的事,爷爷奶奶是不是也知道?”不用问了,锁她那次肯定是知道的。 系统都有点可怜她了,“你爷爷是自杀的,为了换你回来。” “我真是好惨一女的。” “也不是那么惨吧!有人为了你,你要是再给我20积分,我给你看一惊喜。” 婳儿才不信,“虚伪的世界,能有什么惊喜。我以后再也不穿书了,人活一世就够累了。我才不要自讨苦吃了。” “不行!”系统强制道:“本系统一经绑定,一个月必须穿书一次,否则死亡。” “绑定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婳儿怒道。 系统贱兮兮地说道:“你又没问!” “果然人生处处是坑!”婳儿失望透顶道。 系统良心有点痛了,“也有惊喜的。唉。算了,我给你播放一下书中世界的惊喜吧。” 婳儿的眼前立马出现一个虚无的银幕。 是邵宗林!他正在浴室里洗澡,突然一阵胸闷,感觉透不过气来,扶着水龙头才不至于摔倒。 他出了浴室,到了阳台上,也没有恍过神来。 邵宗林上个月才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哪里有问题。 他抽了一支烟,心绪还是平静不下来。 他终于结婚了,按书灵的意愿。可他并不开心。 邵宗林知道洪爱珍是个好女人,以后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可他就是开心不起来。 他已经很少想起婳儿了,可一见到她,还是心悸不已。 都怪田姨那通电话,把他平静的心湖给扰乱。 他都要娶别的女人了,怎么还能见她。见了她,怎么还愿意娶别的女人。 第259页 有多少次梦中相聚,就有多少梦醒怅然! 如果梦想成真,他怎能克制心中的思念。他不能见她的。 就是今天,他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也脑不准,如果她出现在婚礼上。他会不会牵起她的手,在满屋宾客的瞩目下奔想幸福。 “外面凉,快回屋吧!”洪爱珍从后面抱住邵宗林,闷闷地说道。 邵宗林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手,愧疚顿生,“你先去睡,我抽完烟就回。” “男人通常什么时候想抽菸?快活的时候,还是不痛快的时候?”洪爱珍问。 邵宗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婳儿讨厌烟味,他想抽事后烟都不行。不,那会儿他哪里想抽菸,每天看着她就美够了。 邵宗林没法回答,丢了烟,牵着洪爱珍的手回去了。 “停,我不想看了。”婳儿只觉得心里绞着痛。 系统坚持道:“往下看有惊喜!” “我不要看了,真的,求你了。”婳儿总再次尝到了柔肠寸断的感觉,“我求你了。” 系统收了播放,郁闷道:“我以为你早看开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看他那不高兴的样子,心里是念着你的。” “不要再说了,求你了。我休息一段时间,会好好做任务的。”婳儿答应道。 “他为了你……” “别说了!”婳儿大声打断道:“下次为我找个没有感情期待,也没有婚姻期待的书灵,拜託了。” “别伤心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系统很人性地安慰道。 婳儿从摇椅上起身,把书稿放回了书房。休息一天后,她回省城看了爸妈。 “你书看得怎么样了?考试有把握吗?”周爸关心道:“等我退了休,就回去陪你。” “就那鬼地方,还能待一辈子不成?”周妈不屑道:“看你妹妹待了一辈子,也没……” “死者为大,你少说两句。乡下多舒服,我要不是……” “你要不是想差了,早在农村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吧?我就知道你惦记着那初恋。”周妈酸道。 周姮好奇道:“爸在老家还有初恋?好看吗?她是你同学,还是你的?” “姐,你还问!我今晚可不想和爸挤一张床!” 家里热热闹闹的,婳儿依旧没什么存在感。吃了饭,她走路去了图书馆,看了一会子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要暗了。 婳儿去了不远处的摩天轮,正好碰上下班的工作人员,塞了一千块钱,“加个班,我要坐两个小时。” “又来一个!”模样俏丽的工作人员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萧索的背影说道:“刚走一个,坐了四回,不过没有你豪。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开心。” 婳儿笑道:“我就喜欢那种,前一秒还看到了全世界,下一秒就要坠入江底的感觉。” “要开灯吗?” “不要,我奶奶说开灯的时候像花圈。” 刺激一番后,婳儿心情好了很多,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回了乡下,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考教资的书。 不知不觉地,大半个月就过去了,系统提醒婳儿要准备好做任务了。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简爱》,书灵是伯莎&mdot;梅森,没有任何感情要求。” “就这个了,谢谢你。” 婳儿拿了书,躺在摇椅上看了起来。 第五卷 :《简&mdot;爱》伯莎&mdot;梅森 第128章 伯莎&mdot;梅森1 “我只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 摘掉罗彻斯特太太的帽子,拥有自己的人生。”书灵伯莎&mdot;梅森嘶哑地说道。 这个很难,那个时候的英国不是那么好离婚的。当然, 如果提出离婚的是男方, 那就容易了一半。 “我尽量而为。”婳儿答应道。 灵魂融合后, 婳儿的记忆里多了一些伯莎&mdot;梅森和罗彻斯特的过往。 四年前, 伯莎&mdot;梅森遵循父命,嫁给了罗彻斯特。 那时候,罗彻斯特还是一个会笑的英俊小伙子。 他笑的时候, 眼里星光璀璨。 在舞会上, 伯莎&mdot;梅森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在他跟前晃荡,急着展示所有的才艺, 倾倒了一堆公子哥, 包括他。 伯莎&mdot;梅森和罗彻斯特很快就结婚了。 他们也曾有一段快乐的日子。 不幸的是,在蜜月过后,罗彻斯特便知道伯莎&mdot;梅森有一个神志不清的母亲和一个智力低下的弟弟。 罗彻斯特的父亲和梅森家是旧相识, 不可能不知道内情。 在罗彻斯特的质问下, 父亲坦白了。 老罗彻斯特先生不愿意分割财产,降低家族实力,想把家产悉数交给长子, 又不愿意幼子受穷,就给幼子找了一位有三万英镑嫁妆的富家千金。 一个母亲是疯子,弟弟是痴子的富家千金! 为了三万英镑,他们瞒着罗彻斯特, 把他推到那位富家千金编织的情网里。 从那之后, 伯莎&mdot;梅森就成了一个罪人, 做什么都是错。 第260页 她的柔顺成了浅薄, 她的温和成了粗鄙,她的高雅成了陈腐。 罗彻斯特对一个初等的僕人,都比对她来的客气,来的温和。 深爱罗彻斯特的伯莎&mdot;梅森怎堪忍受这番对待! 她要被他逼疯了!他越是对僕人和气,她就越是眼里;他越是对哪个人青眼有加,她就越加苛刻;他要是对哪一个女人笑一笑,她准给她一个耳光。 她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他多看一眼,哪怕那眼神里藏着滔天的怒火。 可在她打了那个可人儿一个耳光后,也换来了他的一个耳光,和看一个疯子的嫌弃的眼光。 在那样的眼光里,伯莎&mdot;梅森痛苦极了。 他总是不回家。 她就在家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舞会等他,只希望等来那个阳光灿烂的罗彻斯特。 她没有等来他。 在亲戚的指引下,她只看到他和那位可人儿海边散步的俪影。 伯莎&mdot;梅森彻底疯了,她痛苦地嘶喊、恶毒地咒骂、不要命地摔打着可以摸到的一切东西。 僕人们害怕极了,一个个地逃出房子,罗彻斯特回来了,制伏了她。 回忆在此中断,婳儿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哗哗的浪声、呼呼的风声和床吱吱嘎嘎的响声,还有一个男人说:“她还没醒过吗?” “没有,老爷,太太一直睡着。” “太太,这里没有太太,只有一个狡诈的疯女人和一个被欺骗的蠢男人!”声音里说不出的冷厉。 “是的,老爷,梅森小姐还没醒过。”僕人顺从地说道。 “行了,你出去吃饭吧!”男人的声音软和了不少。 那个男人正在逼近,婳儿闻到了他身上令人噁心的香水味儿。 罗彻斯特看见她的眉头动了,“你醒了!别装睡了!你又玩什么新鲜花样?我警告你,乖乖待在房间里,别妄想出去丢人现眼,否则我就把你扔进海里,或者送去南美当奴隶。当然,如果你乖乖的,对,只要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回桑菲尔德府当罗彻斯特太太。” 见鬼的罗彻斯特太太! 婳儿可是看过电影的,在真相拆穿前,鬼都不不知道桑菲尔德府有个女主人。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129章 伯莎&mdot;梅森2 她绝对不能跟着罗彻斯特回桑菲尔德府。 一旦到了那里, 等待她的命运除了被囚禁,就是被永远囚禁。 她不能指望从一个变心的男人身上获得任何的仁慈,即使他还有仁慈。 “真的, 你真的只是想待我回去吗?”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我会愿意的。我还没有和父亲和弟弟告别, 唉, 他们一定很伤心。哦, 罗彻斯特,他们知道你要走吗?” 罗彻斯特一边审视着她,一边生气道:“要不是你发疯, 也不会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船票早就买好了。你父亲和弟弟还来看了你,还说这样安安静静地走挺好。你父亲早就盼着你走呢!他已经有个疯婆娘了, 还想有个疯女儿吗?他可说了, 你娘发病前也是这么闹了一场。他一听你闹起来,就吓得浑身发抖。我要是不带你走,他就要拿棍子撵你走了。” “我不信!爸爸那么喜欢我。肯定是梅森, 他, 他肯定在爸爸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婳儿生气道:“不就是打了她一巴掌,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把当仇人了。呵,她勾引梅森就算了, 你一个有夫之妇……哼,她以前怎么看也不看你一眼,还不是看你继承了大笔遗产。” “你再说一句,我就缝上你的嘴巴!”罗彻斯特又怒又嫌弃地说道:“你最好乖乖呆在房间。这里可不是你的牙买加! 婳儿哼了一声, 才道:“知道了。” 罗彻斯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婳儿摸了摸脖子, 找到一枚天地, 锁紧门, 进了空间。 空间里有不少的东西,粮食、布料、首饰、衣服,都是上一个世界放里面的。可惜钱用不了,好在还有一些金子,到银行换成英镑,应该够买一个安身之所吧! 诶,不对,伯莎是有嫁妆的,三万英镑呢!好像是一笔不少的钱。换做后世,都值几十万软妹币了,现在这会儿可能更值钱。 这笔钱,哦,这笔钱为了讨罗彻斯特的欢心,都交给他管了。 不行,得找个机会弄出来。 婳儿试着开门,却发现罗彻斯特还守在外头。 罗彻斯特皱着眉头看着她,好像在质问她又在耍什么么蛾子。 “我饿了。”婳儿扮可怜道。 这个人很警醒。假设他打定主意要囚禁她,就不可能给她钱,让她有逃走的机会。 那么,她就只能偷了。 这会儿搬家,他肯定把家财都带在身边。 只要想办法去他房间,想办法拿到钥匙还有印章。 不一会儿,格雷斯&mdot;普尔端来了饭。 婳儿尝了一口,丢了勺子,“你就给我吃这个?我家的狗都吃得比这个好!我不认识你,老爷从哪里把你找出来的?” “一家疗养院,梅森小姐。” “梅森小姐?”婳儿哼道:“他没告诉你我是谁吗?” “恰恰是老爷告诉我的,梅森小姐。”格雷斯&mdot;普尔挑衅道。 第261页 这是要分个高低上下了,“你把他找来,我要好好问他。” “梅森小姐,老爷很忙。你要是识趣点,就乖乖把饭吃了。我会考虑把老爷找来。”格雷斯&mdot;普尔建议道。 婳儿才讨价还价,“你把他找来,我就吃饭。” “那随你吃不吃。”格雷斯&mdot;普尔无动于衷道。 婳儿无比怀念田姨! 婳儿和格雷斯&mdot;普尔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就乖乖睡觉。 眯了一会儿,格雷斯&mdot;普尔果然睡迷糊了。小样儿,就不信你吃得饱饱的不想睡。 婳儿轻轻地打开房门,偷偷地出去,问服务员:“请问罗彻斯特先生住哪个房间,我捡到了他的袖扣。” 服务员瞭然一笑,“512,祝你好运,美丽的黑珍珠。” 婳儿探到消息后,没有轻举妄动,又偷偷地熘回了房间。 格雷斯&mdot;普尔还没有醒。 婳儿吃了饭,果然,睡意渐渐袭来。 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安眠药吧? 婳儿特意留心了一下菜谱,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比较常吃的就是香蕉、土豆、燕麦,喝的是牛奶和菊花茶。 那就是有安神药了。 婳儿打听了,还有十来天才到港,先就这么吃吧!等快到了,再注意就是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钱搞到手。 第130章 伯莎&mdot;梅森3 为了把钱搞到手, 婳儿绝食了。 “你为什么不吃饭?”罗彻斯特到底没有天良丧尽,还不想逼得这个女人绝食自尽,“是饭菜不好吃吗?船上就是这样, 你就不能将就几天?” 婳儿摇头道:“不是这个。不知道为什么, 我从上船后, 总是想睡觉。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罗彻斯特不自在道:“可能是晕船。” “晕船?你在讲什么笑话?你忘了我是在海边长大的?我坐过的船比你坐过的马车还多。”婳儿生气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你没有在我吃的、喝的里下药吧?” 罗彻斯特惊了一惊, 稳住心绪,冷冷道:“你爱吃不吃。” “我要你陪我吃。”婳儿撒娇道:“你都好久没陪我吃饭了。” “你休想!”还以为她变聪明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婳儿恨道:“你要是不陪我吃饭, 我就去外面闹。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吧?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有一个太太吧?只要你肯陪我, 我才不在乎太太不太太的。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吃饭?” “你不吃饭最好,等你饿昏了, 我正好把你扔到海里。”罗彻斯特冷酷地说道。 如果梅森是个孤女, 没有娘家人,婳儿会毫不怀疑这句话。 “你要扔的话,早就把我扔了。罗彻斯特, 你不会这么做的。你是个绅士, 一个好心肠的绅士,不是吗?我最喜欢你这一点。” 罗彻斯特怒道:“你就是拿准了我这一点吧!我但愿我是地狱里的恶魔,只要能够摆脱你!”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婳儿眼泪汪汪道:“我是骗了你, 可是我太喜欢你了。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等我知道你被骗后,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我也不想靠欺骗的手段成为你的太太。可是, 我也被骗了。你知道, 父亲急于让我出嫁。” 罗彻斯特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是不信的话, 会让自己发作起来更心安理得吧!婳儿很黑暗地想。 “唉,都怪我们的爸爸!罗彻斯特,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想要自由,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一个太太。我想明白了,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等到下了船,你就放我走吧!我会隐姓埋名,让你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太太。” 罗彻斯特才不信,只道:“你就是我的太太。” “罗彻斯特,你可以试着相信我。”婳儿出主意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给我找一个住所,找人看着我。我会帮你应对家里的来信。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当然,你得给我一笔钱。我只要我的嫁妆就可以了。我那三万镑嫁妆,一年有一千二百英镑的年金,你得给我。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当然,像你这样的绅士,肯定不会贪图我的嫁妆吧?我想,只有你的父亲和哥哥才会做这种事情,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尝尽这段婚姻酿造的苦果,却不肯给我一丁点它带来的好处?”罗彻斯特大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一个绅士?见鬼的绅士!因为善良,我堕入了你这个无耻的陷进。你还指望我善良?你是白日做梦呢,还是痴人做梦?”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还嫁妆了! 那就只能启动第二个计划了! 第131章 伯莎&mdot;梅森4 婳儿一砖头拍晕了罗彻斯特, 在船靠岸前半个小时。? 她善良地给罗彻斯特绑了一个漂亮的绷带后,就卷了所有的行李逃之夭夭,连罗彻斯特身上那身体面的行头都被扒了下来。 没有拿走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件, 没有以罗彻斯特太太的身份发一篇讣告, 就是她婳儿&mdot;伯莎&mdot;梅森最后的温柔。 至于格雷斯&mdot;普尔那个傻姑娘, 还不知道被那个帅气的小水手哄到哪里去了, 代价只是一个小小的金戒指而已。 第262页 人只要不那么善良,以前觉得难于上青天的事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细雨迷濛的街道上, 婳儿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 “尊贵的太太, 您要去往何地?不知可否有幸载您一程?”一个粗犷的声音礼貌地问道。 “去哪里?”婳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随便什么地方!只要离这远远的。” “要多远才算远呢?太太!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伦敦了。太太, 那可真是一个好地方……”马车夫兴致勃勃道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在伦敦的见闻, “太太,您一定去过伦敦吧?那么,你想不想再去一次呢?我想没有人不愿意去伦敦的。” 婳儿本想找个偏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可是, 纸包不住火。她不能寄期望于罗彻斯特一辈子找不到她, 也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 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更不希望她是罗彻斯特太太的话,那个人一定罗彻斯特! 那么, 和布反其道而行之呢? “送我去伦敦吧!”婳儿微笑道。 “嗨!罗彻斯特,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你被歹人敲晕了,还捲走了所有的财产!哦,上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鲍尔一脸沉痛地说道:“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他在幸灾乐祸!罗彻斯特一眼就看穿了鲍尔, 淡淡地说道:“我的确是被人洗劫了一番, 丢失了一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足够破产的资产。不过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 “那是当然的!”鲍尔坏笑道:“要是我能娶个像罗彻斯特太太那样富有的女人,丢个两三万镑算什么!” 罗彻斯特快要疯了!被那个疯女人逼疯的! 自鲍尔来访后,他的朋友接二连三地来看望他,连绵不绝地为他带来那个女人的消息!今天拍了一件价值不菲的珠宝,明天买了一座漂亮的庄园,后天横扫了摄政街的服饰店…… 那个噁心的女人用他的钱铺路,砸开了上流社会的大门。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一个富有的美丽的太太! 人人都在羡慕他,却不知道他活在地狱!是的,有那个人女人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那天,他被船员救醒。在得知情况后,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罗彻斯特又怒又恨!发誓就算那个女人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找到,狠狠地折磨一番。 然而,在养病的这些日子,愤怒和不甘渐渐褪去,剩下的是难言的轻松! 如果,如果那个女人再也不出现了,那么他就解脱了。 他还在想,要不要写一封信给梅森家,告知他被洗劫一空和伯莎“走失”的消息!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伯莎&mdot;梅森这个疯女人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可以娶一位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太太。 她不需要多么漂亮,也不需要多么富有,只要她能理解他,给他以心灵的抚慰。 可是,就在他对生活充满期待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不,她竟然还敢出现!大摇大摆地出现! 那么,她就等着吧! 在伦敦呆了两个月后,婳儿带着一马车又一马车的行李和成群的僕人声势浩大地回了桑菲尔德府。 “很高兴见到你,费尔法克斯太太。长听罗彻斯特讲起您,您比我想像中更慈和。” 费尔法克斯太太是出于礼节才来迎接这位女主人的。在此之前,她已经打定主意,除非必要,绝不和这位女主人说一句话,“桑菲尔德府欢迎您的到来,太太,虽然我从没从罗彻斯特先生那儿听说过您。” “没关系,只要你知道谁是桑菲尔德府的女主人是谁就可以。”婳儿不轻不重地说道。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罗彻斯特皱眉道。 婳儿低眉顺眼道:“好的,罗彻斯特先生。” 她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当一切没有发生!罗彻斯特惊讶过后,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伯莎&mdot;梅森看。 婳儿噙着地看着一丝笑,不慌不忙有恃无恐地与之对视。 “你在伦敦闹出的动静不小呀!” “动静小了,谁知道我是你的太太。人生地不熟的,被你当疯婆子关了起来,也没人替我出头。” 罗彻斯特心里一虚,“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吧?还敢请这么多僕人,不怕破产?我的桑菲尔德府可用不了这么多人,也别想指望我会养这么多人。” “唉,吝啬呀!你的名字就叫男人!”婳儿笑说道。 罗彻斯特领着婳儿穿过一个长长的方厅,来到一个不太明亮的小房间,“我猜这房子是在你父亲手里建成的。” “不,是我爷爷!” 婳儿贊道:“果然是名门世家,积财有道,避税有方。不像我们这等暴发户,有点小钱就恨不得昭告世界。花起钱来也是大手大脚的,没个节制。不过,我也是有个傻年头,觉得人生嘛,就那么回事,及时行乐就好。钱留着,两脚一蹬,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就像令兄!我想,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肯定是,我为什么不在活着的时候把钱花光。” 罗彻斯特晓得她这是在讽刺他的父亲和哥哥。对于父亲和哥哥,他也恨过。只是他的家人,还轮不到伯莎&mdot;梅森来评头论足。 第263页 他只问:“你现在还有钱吗?别是负债纍纍,我不会管的。” 伯莎&mdot;梅森有多少资产,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她在伦敦怎么花钱,他也知道了个大概。 这女人疯起来,真是顾前不顾后! “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起家的吗?”婳儿讽刺一笑道:“是靠我母亲起来的。她本是一个大家闺秀,受我爹引诱,跟他私奔。她手头上有不少好东西,给了我父亲一部分。我父亲就是买了那些东西起家的。他发了之后,就左拥右抱,逼得我妈心绪失常。人人都当我妈是疯子……可疯子还知道护着女儿。这他妈的破世界,谁才是疯子?为了保持财产完整性,骗儿子结婚的父亲?还是那个一朝得志,在花花世界迷了眼的暴发户?亦或是你,一个无能、自私、懦弱的男人。一个不肯承认对金钱的嚮往,把所有过错归咎给一个同样受骗的可怜女人的可怜男人?” “可怜男人?”罗彻斯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说道。 婳儿不紧不慢地笑道:“难道不是?你扪心自问,你会娶我,没有对我的嫁妆动过心?没有对我的样貌动过心?如果动过心,又怎么可以说是上当受骗?我敢说,我绝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过去,是我太在乎你,就像我妈曾经在乎我爸一样,才为你的一举一动而疯狂。如今,我算是看清你了。不得不说,爱过你,是我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我妈不敢认错,不肯认错,只能逼疯自己。我不一样,错了就是错了,我认栽!我重头再来。罗彻斯特,你也可以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有你在,我怎么重头再来?”罗彻斯特哂笑道。 婳儿再次提议道:“离婚!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你还想让我放过你?在你伤了我,卷了我的钱后?”既然世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太太,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既然你没有负债,又有那么一大笔资产,我为什么要轻轻松松放过你?你不是断定我爱钱吗?多年之前,我可以为了得到你的嫁妆娶你。那么今天,我也可以为了得到你的资产,忍受你这么一位蛮横无礼、粗俗不堪的太太。” “你以为我还会将财产交给你打理吗?” “在嫁给我之后,你还有财产吗?”罗彻斯特鄙夷道:“连你都是我的,更何况你的财产。” “拭目以待!”除了那座价值一万镑的庄园,其他的资产,婳儿早就扔进了空间,罗彻斯特找得到就有鬼了。 小憩之后,婳儿召集了所有僕人,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份礼物,并特地跟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这是我在摄政街的格格巫买的东方绸缎围巾。我想如果桑菲尔德府有一个人配得上它,就非您莫属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礼貌地答谢,面上不见一丝感激,“若果您能善待罗彻斯特先生,就是您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可怜的罗彻斯特老太太走得早,罗彻斯特先生太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太太了。太太,我希望您不要再惹他生气了。自知您要来后,他就没笑过了。伯莎&mdot;梅森” 第132章 伯莎&mdot;梅森5 “费尔法克斯太太, 您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罗彻斯特先生。”婳儿巧笑嫣然地反唇相讥。 “我不了解罗彻斯特先生?”费尔法克斯太太生气极力,虽然竭力维持着她的风度,还不免脸色涨红, “我不了解罗彻斯特先生?我敢说, 除了已故的罗彻斯特老太太,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罗彻斯特先生。在他幼时, 我就……” “您或许了解过去的他?但是您了解现在的他吗?你真的以为他需要一位善解人意的太太吗?不,不管是什么样的太太,到最后一定会成为他厌恶至极的太太!”婳儿哼道。 “您这是在侮辱我, 更是在侮辱罗彻斯特先生!无论如何, 罗彻斯特就是罗彻斯特!那个打猎最勇敢的男孩,那个会给我买獾子油治冻疮的善心先生。他就是他!你以为你很了解现在的他吗?你以为你可以质疑我, 可以对罗彻斯特先生说三道四吗?好吧, 你尽管质疑,尽管说三道四,愿意信的人就尽管信。但我不会信, 永远不会信。” 婳儿对这位固执的愚蠢的管家太太, 莫名有了一丝丝的敬意,真心祝福道:“愿上帝保佑您,愿罗彻斯特善待您。但是, 就目前,我不会改变对罗彻斯特的想法。他和世间的男人一样,只愿享受婚姻带给他们的好处,却不愿意承担婚姻里的责任和婚姻所带来的束缚。所以不管是善解人意的太太, 还是蛮横无礼的太太, 只要她对罗彻斯特先生有所要求, 有所期待, 就不会是令他满意的太太,永远不会是!” “你这是在侮辱罗彻斯特先生!”费尔法克斯太太掷地有声道:“品格低劣的人才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你以为侮辱了罗彻斯特先生,你就能变得高贵吗?不,太太,不会,永远不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永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得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无需辩驳。但你真的了解罗彻斯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是桑菲尔德府的主人,是你慷慨善良的僱主,是麻木不仁的农场主,是风度翩翩的绅士,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能指望他设身处地去理解女人吗?” 第264页 不,这样的男人,只会把女人当宠物,高兴了哄哄逗逗,不高兴死一边儿去! 婳儿真的很好奇,像费尔法克斯太太这样明显不蠢的人,真的对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吗? “费尔法克斯太太,费尔法克斯去世的时候,你不觉得解脱了吗?”婳儿不怀好意地问道。 费尔法克太太一惊,随而高抬着下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不好了,罗彻斯特太太!”婳儿的贴身僕人丽娜疾步入房,“费尔法克斯太太说您侮辱了她,要走呢!罗彻斯特先生很生气,就要……” 丽娜话还没说完,罗彻斯特就拿着马鞭上来了! “你是想用这玩意儿抽我吗?罗彻斯特。”婳儿冷眼着看,不屑地说道:“你就剩这么点手段了吗?” “如果抽你一顿,能让你闭上臭嘴,我不介意多抽几次!”罗彻斯特把鞭子往地上一甩,吼道:“下去给费尔法克斯太太道歉!” “如果我不去呢?” 罗彻斯特没有说话,又往地上甩了一鞭子! “道歉就道歉!”婳儿撇嘴道:“这世道,果然做寡妇最快乐!一个寡妇,她的亡夫永远没有机会从地里钻出来,拿着马鞭逼着她给人道歉!而那个可怜女人,不过是讲了一句大实话。唉,我堂堂罗彻斯特太太,活得还不如一个寡妇。” 罗彻斯特太太给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道歉的事情不胫而走,成了方圆十里茶语饭后的谈资。附近的贵妇人和淑女没有一个不想来看看这位因口出狂言而自取其辱的罗彻斯特太太。 桑菲尔德府顺势举办了一场又一场宴会,让人来好好瞻仰这位“大逆不道”的女主人! 婳儿来桑菲尔德府之前都想好了,她要立一个高雅、阔绰、友善的人设,结果没来几天人设就崩了,就只能一路崩到底了! 婳儿索性敞开心扉,老老实实地告诉众人,她想做一个寡妇,一个有钱的快乐寡妇,“我并不是侮辱费尔法克斯太太,不过是推己及人而已。当然,我忽略了一点,我们的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不是一般人,人家快成圣了,对这世间、对男人赋予女人的苦难已经甘之如饴!而我不过是一个俗人,对女人遭受的苦难有不可遏制的同情心。对自己,更是自怜自爱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斩断所有束缚我的荆棘……” “罗彻斯特太太,罗彻斯特先生对你来说是荆棘?” 婳儿笑道:“难道不是?他是,我的父亲是,兄弟亦是!” “想不到梅森小姐还是一位女权主义者!我想知道,在你和罗彻斯特结婚前,有没有和他谈谈你的想法?如果有,我不敢想像罗彻斯特还会娶你。如果没有,这算不算是骗婚?如果是骗婚,你还有什么资格对罗彻斯特说三道四?还有什么资格自怜自爱?”罗彻斯特的一位律师朋友蔑视道。 “我结婚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对婚姻只有浪漫的憧憬。在我还没有看清婚姻本质的时候,就懵懵懂懂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然,我和罗彻斯特也有一段甜蜜的过往,可这些远远抵不上经历的痛苦。其中种种,我也不想一一赘述了。只是当我看明白了婚姻,就不再觉得当一个男人的太太是多么快乐的事!我只想属于自己,而不想属于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多么的英俊、富有、英勇!他的一切,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罗彻斯特咬牙切齿道地问:“那你当初为何要勾引我?” “你如今这般厌恶我,当初又为何要上钩!”婳儿提议道:“我们彼此厌恶至此,不如当着众人面解除婚约,各生欢喜。” 这些日子,罗彻斯特也曾故技重施,和女僕调情、和淑女逗乐,可这些都不能激怒伯莎了!伯莎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不仅不生气,还格外善待他“青眼有加”的女人。 不仅如此,对下她“施恩”于僕人、佃户,以桑菲尔德府女主人的身份各种给僕人加薪添福利,给佃户减租改善生活环境;对上,她不吝钱财,用名贵的东方丝绸敲开贵妇小姐的大门,融进她们的圈子;对中产阶级,她给予足够的尊重,又不着痕迹地帮助他们。 尽管她屡次不知所谓地大言不惭,除了一部分她无法笼络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是打心眼里厌恶她的。罗彻斯特是真的拿伯莎&mdot;梅森没有一点办法了!她已然站在了众人面前,他没法抹去她的存在。和她撇开关系,是摆脱她的唯一办法! 既然她说要各生欢喜,“现在我给你的只有痛苦吗?” 婳儿反问道:“难道还有欢喜吗?” “那么如你所愿!” 罗彻斯特当场就让律师温科瑞起草离婚文书。 按律,离婚时,伯莎&mdot;梅森现有的财产都是属于罗彻斯特的。罗彻斯特现在就起草文书,就是不想私下和伯莎&mdot;梅森理论,大庭广众下反而容易按约定成俗的方式解决! 婳儿没有辩驳,二话不说就签了名。 在伦敦买的小玩意她送人的送人,贵重的都扔空间里去了。那个庄园也在回桑德尔府的前夕偷偷卖掉了!所有的钱财都换成金币安安稳稳地在空间里躺着。 第265页 她明面上的财产,不超过三千英镑! 等到离婚文书下来,罗彻斯特得到的,除了两辆马车和一堆衣服首饰,别无他物! 婳儿看着罗彻斯特阴沉的脸,大笑不止,“别丧着一张脸了,罗彻斯特先生。这些衣服虽然是穿过的,可哪一件不是上好的质地!这样的衣服送给你的小情人们,她们也是欢欢喜喜的。毕竟她们也没什么见识。说道这,我就佩服你,是不是早算到了今日,才找些眼皮子浅的。我真是佩服佩服……” 罗彻斯特气得鼻子都要冒火了,把伯莎&mdot;梅森的一堆破乱往地上一扫,狠狠地说了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感情是嫌弃了,那更好!婳儿让女僕们把摔出来的衣服一件件收拾好见好,挥一挥手,带走满腔欢喜! 这前前后后,不过花了两千英镑,就扒掉了罗彻斯特太太这个身份,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离开桑菲尔德府后,婳儿辞退了大半的僕人,伦敦附近的布里克斯顿租了一顿小别墅,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每天不是刺绣就是设计服装。 一年后,她将双面绣拍卖了,在伦敦买了一栋临街的房子。一楼做店面,二楼自个儿住,三楼给僕人住,阁楼放杂物。 新的生活要开始了! 第133章 伯莎&mdot;梅森6 邵宗林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穿书, 但他可以确定,除他之外,肯定还有另外一个。 红楼里的王熙凤、空间文里的婳儿, 肯定不是原主!她们被人穿了, 还被同一个人穿了!同样的口味, 同样的小动作, 同样的思想——不想要婚姻,不想生孩子。 可以这么说,她在反抗世道不公的路上, 纵百死其犹未悔! 这样的女人很让人伤脑筋, 也很容易让人痛苦,更让人打心眼里欣赏。 邵宗林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 可他决定去书中寻觅她的身影开始, 便打上了“愚蠢”的烙印。 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罗彻斯特太太?哦,先生, 您来晚了, 桑菲尔德府已经没有女主人了。如果您早来一个星期,还能找到她。哦,先生, 冒昧问一下您是她的什么人?找不到她您很遗憾?” 遗憾,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因为找不到梅森小姐而遗憾!这是怎样一个怪人!难道他是梅森小姐的情人?罗彻斯特先生说过,梅森小姐荒…… 邵宗林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让这位管家太太突然之间一改热情, 一脸倨傲地冷待他, 好像多跟他说一个字都是侮辱。 “你不喜欢梅森小姐吗?”邵宗林问道。 喜欢?这段日子, 费尔法克斯太太已经无数次感谢上帝, 让她不用为那样一位女主人服务。费尔法克斯从没见过像梅森小姐那样无礼、乖张的女人! “梅森小姐很大方,小恩小惠不断,桑菲尔德府不少人对她感恩戴德。”费尔法克斯太太颇有职业素养地说道。 “那她一定收买不了您这样有气节、有风骨的人!费尔法克斯太太,您能跟我说一说她桑菲尔德府的事吗?梅森老先生年事已高,不可能再从牙买加过来看她,又怕她搅出烂摊子,遇上我来这么谈一桩生意,就托我过来看一看。这梅森小姐的行事作风,我也曾听闻一二,本不想,唉,不过我刚出来做生意的时候,要不是有梅森老先生指点,恐要走不少弯路。这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如果不为难的话,还请您跟我讲一讲梅森小姐在桑菲尔德府的荒唐事。”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那就说说她是怎么从罗彻斯特太太变成梅森小姐的吧!” “这个、这个,如果当初罗彻斯特先生没有维护我,也许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费尔法克斯太太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梅森小姐是怎么侮辱她、侮辱罗彻斯特先生,“她恨男人!不仅是罗彻斯特先生,还有她的父亲、兄弟。她说,这世间所有的男人都是她前进道路上的荆棘。不,她要和罗彻斯特先生离婚,不是因为我,决定不是!她恨男人!她说男人只会给女人苦难。她不想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成为任何一个男人的太太!爱先生,你说说,这是什么话?我从没见过这样狂妄的女人!” “如果她的话冒犯到您了,我代她向您道歉。很感谢您告诉我这些。”邵宗林告辞道:“在走之前,我还是想说一句,能够真实地表达自己是一种权利,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尊重?”费尔法克斯茫然道。 “我并不是因为梅森老先生的嘱託来这的。为了知晓她在桑菲尔德府的所作所为,我愉快地欺骗了您?您从我这感受到了尊重吗?” 费尔法克斯太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忘不了爱先生走前脸上挂着的那一抹戏嚯! 她难道真的错了吗?不!不管真话假话,说出来的话一定要让人舒服、愉快,这才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是的,她没有错,错的是梅森小姐。 罗彻斯特先生都断定是梅森小姐的错,那就一定是梅森小姐的错!罗彻斯特先生是不会错的! 费尔法克斯太太不断地自我催眠着,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温克斯还在…… 哦,上帝,她再也不想回到地狱去了!贫穷的家、酗酒的丈夫、哭闹不休的孩子、无缘无故的暴打,一切的一切,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266页 当温克斯&mdot;费尔法克斯的未亡人,比当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太多!她赚的每一分钱,终于属于自己了! 只是,她不敢,不敢像梅森小姐一样,堂而皇之地把这些说出来,还恐惧有人戳破她的心思。 是的,她只能去闹。她不闹的话,就是肯定了梅森小姐离经叛道的说法。世人的嘴会撕了她! 在男人掌控的世界,只能按照男人制定的规则生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否则…… 婳儿服装店开张的那天,伯莎&mdot;梅森的哥哥理察&mdot;梅森来了,“亲爱的妹妹,在伦敦玩得愉快吗?” “你是想问我离婚后的日子爽不爽,对不?”婳儿笑道:“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是肯定的,用不着我问!任凭谁手里攥着三万英镑,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可你不要忘了,这三万英镑是嫁妆,是为你买一个罗彻斯特太太的头衔!如今头衔弄丢了,钱也弄丢了吗?” 梅森能这么快来伦敦,肯定是罗彻斯特给家里送了信,“父亲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父亲让你回家,带着你的嫁妆回去!” “回去?然后再让你们贴钱卖了我?”好不容易挣脱了牢笼,鬼才回去! 这意思是不会回牙买加了,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父亲为了你的幸福,为了给你找个名门望族,拿出了三万英镑作嫁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卖呢?” “难道不是?一个克里奥尔混血种,嫁了一个英国绅士,多荣耀的一件事!是不是让家族增光了?父亲肯定把咱们后代联姻的事儿都想好了吧?用钱改变社会地位,多划算的一桩买卖,是不是?我的好哥哥,说一说,父亲这次又看中了谁,打算贴多少钱让我嫁过去?” 理察哑口无言,伯莎再也不是那个吵着要蕾丝花边、要漂亮裙子、要宝石首饰的小姑娘了! “你既然不想嫁人,难道还要霸占着嫁妆?”理察问道。 “我还有嫁妆吗?我的嫁妆早就被罗彻斯特弄丢了。你不会没听说过这件事吧?” “不要在我面前耍花头!伯莎&mdot;梅森,你还要欺骗自己的哥哥吗?”理察正色道。 “嫁妆早就没有了,在你们把我嫁给罗彻斯特的那一刻,钱和人都是他的了。人,用不着你们操心,我想办法脱离了苦海。至于钱,你问罗彻斯特要去!我这儿一分都没有。” “那你开店的钱哪来的?” “我拍卖了两副东方绣品,价值不菲,你可以去威尔顿拍卖行打听。至于这绣品哪里来的?告诉你个小秘密,就是你百般嫌弃的母亲送给我的。你们都当她疯了。是的,她是疯了!可她就算是疯了,也明白谁对她真好,谁对她不好。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理察从小店出门后,就去了拍卖行。伯莎所言非虚,她真的拍卖了两副东方绣品,共计五千三百英镑。她那栋小楼,差不多就这个价。难道母亲真的还有…… 看来,罗彻斯特的话也不能尽信。说不定是他弄丢了嫁妆,就不想要伯莎了。桑菲尔德府是他的地盘,想要刁难伯莎还不容易。激怒伯莎,正好趁机离婚。 离婚后,他又发现伯莎还有财宝,想捞一笔,就送信给他。 他要是真从伯莎这里拿到了嫁妆,他还可以上诉。 差点就上当了! 与其为了讨要莫须有的嫁妆得罪伯莎,还不如好好在伯莎这待几天,向她打听一下母亲手里还有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理察在伦敦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绝口不提嫁妆的事,只是每天都去伯莎的小店晃荡两圈。 伯莎不愧是他们梅森家的人,天生就会做生意。她的服装店不进货,直接和裁缝合作,让那些技术好又买不起店铺的裁缝做了衣服直接挂在她的店里买。她提供场地和销售人员,从中拿提成。 这样,她的成本就只有场地费用和销售小姐的工资,一个月下来,净利润不少于一百二十英镑,一年下来怎么也有一千五百英镑的收入,相当于三万英镑存在银行的利息。 也就是说,伯莎用五千英镑不到的成本,拿到了三万英镑带来的利息。 就这么一个小店,足够伯莎主僕五人以及车马的开销。难怪伯莎有底气跟他叫板,有底气跟罗彻斯特离婚! 现在的伯莎,真的不是那个只晓得打扮跳舞的小姑娘了。她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就不会不懂钱的可贵! 那就让伯莎留在伦敦吧! 不能让父亲看到她的生意头脑,不能让她看到家族的财富。 理察为自己摸了一把冷汗! 伯莎没想到理察转悠了几天,屁都没放一个就回了牙买加。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亏她还想着要拿多少钱打发他呢! 第134章 伯莎&mdot;梅森7 这一个不速之客才走, 店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留神的一眼,婳儿就认出了他,尽管他换了一个壳子。 在上一个世界, 他们相爱过、缠绵过, 却因为彼此的顾忌和坚持分道扬镳, 徒留遗憾。 不, 或许遗憾的只有她。 婳儿笑嘻嘻地走过去,问:“你这次什么身份,什么任务?” “约翰&mdot;爱, 简&mdot;爱的叔叔。” 第267页 “哦, 那你这次的任务是抚养女主吗?” 邵宗林点头承认,“是!” “祝你马到成功。店里的事情忙完了, 我要回去了, 你随意。”婳儿实在是受不了他满是柔情的眼神。 呸,上个世界都娶妻生子的人,还玩什么深情, 这个世界谁离不开谁! 邵宗林一把拉住她的手, 说:“我还有一个任务?” “嗯?” “梅森小姐是约翰&mdot;爱一生的挚爱!他生意失败的时候,梅森小姐帮过他。” 婳儿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是为这个来的吧?作为老朋友,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他想给梅森小姐幸福。”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婳儿驾着敞篷车,带着邵宗林去了湖边,“你知道吗?梅森小姐和我一样, 不想结婚, 不想生孩子。她要的幸福不需要别人给, 别人也给不了。你不来招惹她, 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我不要婚姻,也不要孩子,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爱先生竟然不渴望结婚生子?这倒是叫我刮目相看。”那他是真的爱梅森小姐了。 既然是真爱梅森小姐,就不会枉顾她的意愿了,“我想,如果梅森小姐不想要情情爱爱的话,他也不会勉强。你就照我的意思,离梅森小姐远远的,保你顺利通关。你还是先顾着简&mdot;爱吧!” “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邵宗林不急着把简爱接到身边。 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个世界,他肯定养过孩子的呀! 邵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婳儿的神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简&mdot;爱,能不能放你那里。” 婳儿懒得跟他辩驳,只道:“谁也不是天生就养过孩子的,不会就学。” “我怕教不好。这世道对女人本就艰难,我不知道怎么教导她才能让她幸福。”邵宗林苦恼道:“太清醒的女人容易痛苦,天真烂漫的女人一生的幸福都掌控在别人手里。” 婳儿良久没有回话。 邵宗林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婳儿最容易对女孩儿心软。 “我只会让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你确定要如此吗?” “那也比她嫁给罗彻斯特好一万倍!”如果罗彻斯特没有断臂和失明,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状态需要一个善心的妻子,简爱就可能成为第二个梅森小姐。她不过是选择了一份被阉割了的爱情。 邵宗林有一个好友,学新闻的,曾在调解栏目实习。有一个男人,少年风流,不曾尽过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一朝脑梗,就想到了家里的黄脸婆,百般示弱、求爱,不见效果后就求助媒体,用舆论来逼迫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男人的自私和卑劣可见一般。这个世界上并不止女人现实,只是说不说出来而已。就像女人嫌弃男人穷的时候,会直接说他穷;男人嫌弃女人穷的时候,会说她不通情达理、不温柔…… 就像他,明明是想和她再续前缘,却要借着善未谋面的简&mdot;爱说事。 “我可不想给人免费养孩子。”婳儿狮子大开口道:“要我养也可以,一年支付我一千英镑的教养费。” 婳儿想的很明白,不管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想明白自己要什么才是正经,“不过,人送过来之前,我得说明白。我上午要绣花,下午要和裁缝们商量衣服的样式,晚上要学习法语。我没有很多时间教导她。” “最好的教导是言传身教。”邵宗林恭维道。 婳儿咧嘴一笑,“我会教她好好爱钱的。对了,你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吗?一千英镑一年的教养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我得确定你能付得起。” “我申请了彩色照相机、地板砖和水泥的专利,照相机的专利直接买了一万英镑,另外两个卖给了同一个老闆,地板砖的专利卖两万英镑,水泥专利直接换了两成股份,估计一年少说也有三千英镑红利。我这次来伦敦,就是想来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皮,一来是想开诊所,二来是要有个住处。” “有合适居住的地方,跟我说声。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我打算把三楼、四楼改做商用。等经营模式稳定了,就再去摄政街开一家店。” “你为什么不做自己的品牌?” 婳儿笑一笑,道:“累了,不想折腾,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在穿年代文之前,婳儿也是有过豪言壮志,想做每个世界的富豪。 现在嘛,是真的不想操那么多心了,有过日子的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与之相反的是,邵宗林有一个长远的计划。距离第一个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不到四十年了,他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想竭尽所能多赚点钱,多学习一些知识,为祖国的将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婳儿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邵宗林再清楚不过了。他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强加在她的肩上。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里德太太,你能不能帮我去接回简&mdot;爱?” “从一个不想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女的舅妈的手里接回简,不是很容易的吗?恐怕你马车还没下,她就把人塞过来了。” 第268页 “他们一家子对简都很过分,我想让他们后悔!”在一个孩子需要关爱的时候却待她冷漠,时时刻刻提醒她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吗? 婳儿却很能理解里德太太,“没有几个女人会真心对待老公姐妹兄弟的孩子,更何况还要长久地抚养。我不会去谴责她的。如果要后悔的话,就拿钱砸人。” “拿钱砸人?” “是的,她养简花了多少钱,你双倍奉还,也省得她常以恩人自居。” 里德太太花在简身上的钱一年不会超过一百英镑,现在简估计就七八岁的样子,双倍奉还也就一千五百英镑的样子。 邵宗林是个宁可花钱也不愿听人啰嗦的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要用多少钱,我待会儿就拿过来。” “等我把人接回来再算吧!” 两人商量好这件事,就直接找了个房产经纪人,到处去看房看地皮,没出一旬,就在威斯敏特找到了合适的地方。 威斯敏特西区的马里波恩是一个富人集聚的的时尚飞地,主街道上没有大块地皮,婳儿和邵宗林各买了一栋楼,一栋用来将来开服装店,一栋开诊所。 介于以后要常去店里,婳儿和邵宗林就在花大价钱在附近买了二十亩地皮,打算建两栋别墅。 婳儿在去接简之前,就把房屋设计、装修设计草图弄出来了,“我接了简不会很快回来,还会去一趟罗沃德请坦普尔小姐来当教师,顺便到处看看。真希望回来的时候,房子已经建好了。希” “最少要三个月的时间。还有,大件的家具你是定制,还是买成品?” “定制吧!你帮我联繫家具店。我手头上只剩一万六千英镑,建了别墅后估计就不够装修的了。我有个空间,里头存了一批上好的瓷器,我拿出来给你拍卖一部分。” 婳儿本来想建一个小小的别墅就好了,邵宗林却说建个大别墅,主楼自己住,两侧的楼房一栋做客房,一栋可以做舞厅和秀台。这样的话,哪天想做自己品牌的话,就有现成的场地,又不会打扰到自己的生活。 其实现在服装店的模式还是有问题的,再好看的款式烂大街的话也就贱了几分。裁缝们看款式好,大做特做的话,婳儿又不能两只眼睛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 婳儿现在是懒得动,要是哪天休息够了,她还是准备赚点钱,买个矿什么的。 穿书前,她可是特地找了搜索了好几个钻矿的位置。钻石这玩意儿,在近现代还是蛮值钱,指不定哪个世界就能用到。 要赚大钱的话,婳儿会的就是开纺织厂、做品牌服装,做其他的话只够养活自己。 可是要做品牌服装的话,就免不了跟贵妇淑女们打交道,就免不了各种开party,办秀展。 婳儿可不想自个儿住的地方待客,弄得乌烟瘴气的,那就只能另起一两栋楼了。她也不想僕人们住在潮湿的一楼或者炎热又狭隘的阁楼,在中国古代的建筑里,倒座和后罩房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这是在欧洲,建四合院什么的不太现实,邵宗林设计的“日”字形别墅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预算超支。 先不说装修,单单把别墅建好就要一万五千英镑左右。若是加上装修的话,估计少了四万英镑就寒酸了。这前提还是空间里有足够的瓷器、台布和窗帘。婳儿粗粗估算了一下,单地毯这一项,就要花上万英镑,再加上家具、书籍、摆件、名画等一系列的小玩意儿,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房子大了,打理的人就多了。婳儿精打细算,也要请而是二十多个僕人才能把摊子摆起来。 而收入呢?两家服装店的年利润顶多四千英镑,再加上拍卖当年的绣品,撑死了五千英镑。 这养僕人、养马、养马车,就要花个三千英镑了。再加上请教师、开party、旅行等乱七八糟的开销,破产指日可待了! 婳儿原本就打算出发的,把往后的开支一算,就没心思去接人,忙上忙下把马里波恩的新店打理好了,才启程去接简。 第135章 伯莎&mdot;梅森8 那个见鬼的约翰&mdot;爱什么时候才来! 信都来了两个月了, 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不是反悔了吧?哦,讨厌的,该死的一家子, 除了把里德的妹妹勾引走, 就没做过一件好事! 哦, 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虽然里德妹妹为此没有捞到一份遗产,却留下了简&mdot;爱这么个小讨厌鬼!一个地地道道的拖油瓶! 见鬼的里德,简直糊涂透顶了!居然叫她发誓, 发誓会好好善待这么一个拖油瓶, 一个跟她的小可爱们抢财产的讨厌鬼! 她恨不得这个讨厌鬼立马消失在眼前,却迫不得已养着这么个可怜虫! 啊, 上帝,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要在里德的病床前发这么一个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誓言!哪怕这会让里德死不瞑目,她也绝不会退步, 绝不! 唉!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呀!她当时怎么就心软了呢? 事实证明, 对不值得同情的人心软就是伤害自己。她损害自己的利益,收留这么个小可怜,得到了什么? 除了恨, 别无他物。是的,那个小可怜竟然还敢恨她!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不知道身上的一针一线,平日的一啄一饮是谁赐予她的吗?她知道!可她就是这么个人,毫无感恩之心。 第269页 简&mdot;爱就是个小魔鬼, 每日里阴森森地盯着她和她的孩子, 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扑过来, 置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样她就可以得到他们的财产。 里德太太早就看透了她。别看她还小,她的心不知道在地狱里走了几遭。 如果不是怕,唉,里德太太觉得自己真实太善良了。她就应该把这个讨厌鬼扔到孤儿院去!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孤儿,她就应该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里德太太早就不指望爱氏一族能把这讨厌鬼弄走,如果那个见鬼的约翰&mdot;爱送来这么一封信的话! 如果有机会让她在不违背誓言的情况下弄走这个吃白饭的拖油瓶,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这两个月来,里德太太望眼欲穿,也没有等到约翰&mdot;爱。 为了不显得那么急迫,里德太太忍了又忍,才没有写信去催!当然,两个先令的邮费也太贵了些! 如果是有事耽搁了,约翰&mdot;爱主动告知的,而不是让她去打听! 爱氏一家果真是再讨厌不过了! 但是,如果让简&mdot;爱待下去,就要用掉她无数个先令了!出于这个打算,里德太太决定给约翰&mdot;爱送了一封信。 她真心祈祷约翰&mdot;爱没有出什么意外,让她的两个先令打了水漂! 里德太太的两个先令终究打了水漂! 她的信才送出去半天,就有人来接简&mdot;爱了。那个人不是约翰&mdot;爱,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棕色肌肤的漂亮女人。她打扮奢华、举止优雅。 那位梅森小姐不像是一个需要教养学生谋生的人。没有哪个落魄小姐会戴着一挂价值上千英镑的项鍊。家里的洗衣女僕还说,她衣服的里衬用的都是丝绸。 初次见面,她送的礼物就是价值二十英镑的茶具,加上给伊丽莎、约翰、乔治安娜的礼物,就不少于三十英镑了。 三十英镑,大约就是一个普通教师的年薪。 况且,里德太太还从来没将托哪个教师还带着贴身女僕、车夫、马夫的。家里的僕人已经打听过了,这些僕人早就有了。更有一点,梅森小姐的僕人说,他和爱先生过往甚密。 里德太太猜测,这个叫伯莎&mdot;梅森的女人准是约翰&mdot;爱的情妇! 伯莎的僕人说了,伯莎离婚后没拿到什么财产,现在却在伦敦有了两处地产,不是做了别人情妇,哪里能这么快赚到钱。 约翰&mdot;爱的一个情妇都这么有钱的话,那约翰&mdot;爱得有多好资产? 这叫里德太甜怎么不妒忌!简&mdot;爱怎么那么好运?明明是一个孤儿,前有自家那个死鬼护着,现在又有了个有钱的亲戚!关键是她那个亲戚还挺拿她当一回事! 里德太太气不过,嘆气道:“唉!也不怕告诉您。这当妈的,别人家的孩子再好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好。我有这么三个宝贝在跟前,哪里还看得到别人家的孩子。说实话,我平日是不大关注简&mdot;爱这个孩子的。可就因为这一点点的冷落,你猜怎么着?这孩子恨都要恨死我了!她的那两只眼睛,你是没看到,阴森森地看着我!那个可怕!要不是你们要把这孩子接走,我早晚有一天,也要把这孩子送走的。孤儿院也好,慈善学校也好,总有一个去处。” “我没有!梅森小姐!我没有!我没有阴森森地盯着舅妈!”简&mdot;爱抽泣道:“我只是伤心!难道我是一个孤儿,就不需要感情的抚慰了吗?舅妈为什么从来不抱抱我,从来不叫我一句‘宝贝’,从来不用看伊丽莎那样的眼光看过我,从来不给我梳头?为什么?舅舅把我託付给你,你却吝啬得不给我一点关爱。僕人们对我冷言冷语的时候,你从不制止;约翰欺负我的时候,你从不教导;有客人来了,你从不介绍我。除了吃饭的时候,你永远不想看到我。我从记事起,就住在这里,而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从认人开始,身边就只有你们,你们却不爱我;我从睁眼开始,看到的就是嫌弃,你却说只会恨!舅妈,从来没有人教我什么是爱!” “你看看,你看看,理由还挺多!我牺牲自己的利益把她养大,感情还委屈了她!梅森小姐,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一只白眼狼!一点都不懂得感恩的!” 早晚有一天,约翰&mdot;爱和这位梅森小姐会有自己的孩子。等到那一天,她今天的话就会变成刺,时时刺痛梅森小姐的心弦。 这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偏见,就越看越不是滋味,越看越不顺眼! 里德太太就不信,约翰&mdot;爱能护简&mdot;爱几时! 一个家,还是掌握在女人手里!像她家那个死鬼,当初还不是拿这个拖油瓶当宝贝! 他在世的时候,她尚有办法刻薄她,更不用说死后了! 约翰&mdot;爱好像是个商人。商人嘛!不在家的时间多着呢! 里德太太继续上眼药道:“你看到了吗?你看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你看我的伊丽莎和乔治安娜,多么漂亮、多么乖巧,哪像这么一个小怪物!” “里德太太真会养人!自个儿的孩子个个养得顶顶漂亮、性格又讨喜,就要我家简,瘦瘦小小的不说,还成白眼狼了!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家简可是从襁褓中就被里德先生接过来的,怎么就养成这样了呢?” “梅森小姐这是说我没有教好孩子了!我有自己的孩子,也犯不着教别人的孩子,她自己心思坏了,长成这副鬼样子,难道还要怪我这个把她养大的人吗?我把她养这么大,难道还有错了!哦,当初他们爱家没人来养这个小东西,如今有了几个钱,倒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跟你说,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里德太太实在没有想到梅森小姐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便道:“有本事你养这孩子几年,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第270页 婳儿笑道:“里德太太,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我没有说你把简养这么大是错的!你也承认了,没有好好教这个孩子。你毕竟不是简的爸妈,没有教好,也怪不得你。只是我出门前呢,约翰跟我说,要是孩子教得好,就给您备一份厚礼。如果孩子没教好呢,就只算一算你把孩子养大的花销就算了,别的就没有了。我呢,本来去拍卖行买了几套首饰,套套都不输于我身上戴的这一套,打算给您和孩子们送一套的。如今看来,我是白费了这功夫。这样吧!我们来仔仔细细地算一下,把简爱养大,花了多少钱财。” 里德太太半信半疑,却嘴硬道:“首饰我多得很,就不劳您费心。我养这孩子,从来也不指望有什么回报。当然,能有回报,我也就却之不恭。你还没有养过孩子吧?” 婳儿摇头,“孩子没养过,所以还请里德太太仔细算一算。您放心,该我们出的,绝不赖帐,并且双倍奉还。这么一来,简和您之间就算是两清,谁也不欠谁的。您说是吧?” “这个要怎么算呢?一个孩子穿不了多少,吃不了多少,也用不了多少,可就是家里这么几个人,一年的花销就不下三千英镑。” 这讨厌鬼穿的是伊丽莎的旧衣服、睡的是育婴师的小床、吃个饭也要看她颜色,里德太太也没有给她配什么贴身僕人,上课也是跟着乔治安娜旁听,满打满算一年花不到一百英镑,就算是双倍奉还也不到一千五百英镑! 为了这么点钱,白白丢了一份人情,可就不划算了! 毕竟,约翰&mdot;爱阔了,有了赚钱的门路,以后指不定有要帮忙的地方! 里德太太想的明白!人情比钱重要! 早知道爱家能翻身阔起来,她就该好好对简! 这人呀!什么时候都不能算得太死! 这一回,里德太太就赌他们捨不得拿一万英镑来换这恩情! 反正赢或者不赢,她都不亏! 婳儿算是被这女人将了一军,花一万英镑买断这八年的养育之恩吧,太亏,完全不值这个价,不买断吧,后患无穷! 当然,这是邵宗林和简的事情,她完全可以不用顾忌。 可好歹是睡过的人,上个世界好像还渣了他!要不就吃点亏,替他了了这桩事? 邵宗林目前是拿不出这多钱的。他的房子装修的钱都不够,更不用说…… 婳儿前些日子拍卖瓷器,进帐三万英镑,如果拿出一万英镑的话,装修的钱也不够! 可是,做事最怕留尾巴了! “这样吧!里德太太,我给你一万英镑,算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梅森小姐,我很期待那一天。”里德太太强颜欢笑道。 第136章 伯莎&mdot;梅森9 这些日子, 是简记事起最快乐的日子,僕人们争相巴结她,伊丽莎和乔治安娜跟她寸步不离, 约翰在她跟前仿佛就像个绅士, 舅妈也对她和颜悦色。 因为梅森小姐的到来, 她的世界春暖花开, 人人对着她都是一副笑脸不说,还有一打又一打的新衣服、一双又一双的新鞋子、一盒又一盒的漂亮发夹、一箱子的书籍和数不清的玩偶。 她从一个人人嫌弃的孤儿,俨然成了这个世界的宠儿。 贝茜说, 梅森小姐是为了嫁给她叔叔, 才对她这么好。等他们结婚了,梅森小姐就会变成另一个里德舅妈。梅森小姐会死死地抓住舅舅赚的每一分钱, 她用一个子儿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她已经为我花了这么多钱了!” “是呀, 一万英镑!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她现在当然肯花了。她还没有嫁给你叔叔,花他的钱不算花自己的。她怎么不跟里德太太好好讲讲呢?一万英镑呢!你哪里花了这么多钱,一千英镑都没有!梅森小姐不该给太太这么多钱的。要是能把这些钱赠予你, 哦, 我们简就成了一位富有的小姐了!” 富有的小姐?这是简做梦都不曾奢望过的。这是伊丽莎和乔治安娜的未来,虽然她和她们一起长大。将来,她真的会成为一位富有的小姐吗? 不, 里德舅舅有很多钱,但这些钱是舅妈、约翰、伊丽莎和乔治安娜的,一个子儿都不属于她。 等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结婚了,有了小宝宝, 他的钱就是梅森小姐和小宝宝的了。 “我的爸爸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子儿, 我永远都会是一个穷光蛋。”简&mdot;爱想像着将来, 不禁眼含泪花。 上帝为何这么不公?为什么要让这个世界有孤儿的存在?为什么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 又不给他们一点依靠一点抚慰呢? 简&mdot;爱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婳儿正好送亲手做的裙子来给简试穿,就听到了抽抽噎噎的哭声,每一个音调都透露出伤心。 婳儿没有进去,等贝茜出来后向她打听原由。 “梅森小姐,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穷苦卑贱,所以从不觉得当一个僕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实际上,能当上里德太太家的僕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在这里当僕人,比在家里待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在这里,我们睡的是干净的床铺,吃的是新鲜的面包,也不用下地里干活。如果有一天不让我当僕人了,我肯定会痛苦。简&mdot;爱从出生不久就是一个孤儿,她虽然为此伤心,但日子还能过下去。可是,您如今对她这么好,您的出现,让她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可是,见过天堂的人,要怎样才能忍受地狱呢?您能保证,再也不让她回到地狱吗?您能保证,不会变成第二个里德太太吗?” 第271页 贝茜是看着简&mdot;爱长大的,虽然不怎么看重她,但也会怜惜她。 “爱小姐不像伊丽莎和乔治安娜那样讨喜,我想这是因为没有人关爱她,才像个老鼠一样缩头缩脑,像个狐狸一样一肚子心思,像个小鸡仔一样怯怯懦懦。爱小姐没有那么讨人喜欢,我真担心你们早晚有一天会像里德太太那样讨厌她。哦,我可怜的简呀!那叫她怎么可以忍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有后路的人在再好的环境里也是活得战战兢兢。既然要养这个孩子,就不能让她活得谨小慎微。 婳儿给邵宗林去了一封信,表明愿做简&mdot;爱的教母。这样的话,算是给了简&mdot;爱一条退路。若哪天邵宗林娶了妻子,而他的妻子对简&mdot;爱不友好,她也有监护权。 这消息实在令邵宗林意外! 更令他意外的是,婳儿不仅当了简&mdot;爱的教母,还带回了海伦&mdot;彭斯——书中简爱童年时期的好友,后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怕麻烦的。” “海伦有自己的世界。她不会很麻烦的。”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会去忍受这个世界,“她身上的随和是我没有的,简需要从她那里学会看淡伤害。” “你很欣赏她?” 婳儿笑道:“任何一个不损人利己的人,都值得我欣赏。如果人人都有一颗公正之心,那么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美好。” “如果可以轻松地活着,没有谁愿意做一个坏人!” “呵,‘杀一人者为囚,杀百人者为雄,杀万人为雄’,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仅仅是为了活着吗?不,他们是为了在金字塔的顶端屹立不倒,一代又一代,永永远远!” “没有人愿意走下坡路的!” “盛衰起伏就如同月有阴晴圆缺,谁也避免不了。上层对下层压榨得越厉害,最后反噬得越严重。所有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最后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就算他本人不买单,他的后代也要为此买单。对了,我打算买两万英镑债券,送给简和海伦,就算是给她们一点立身之本。” “你手头只有两万英镑了吧?房子还等着装修呢!你给里德太太那一万英镑,我暂时还还不上。”他虽然还搜索了许多专利,但并不想公之于众。 邵宗林不想让这个国家发展得太快,为了那头还在沉睡的东方雄狮。 “我就没指望过你还。我有空间。对于一个时空贩子来说,赚钱真的是太容易了。我当时花六十万囤的瓷器,在这里最少可以买二十万英镑。你再帮我去拍卖一部分瓷器就是了。” 其实婳儿还有两幅压箱底的双面绣,也能拍出大价钱,只是不想卖给看热闹的外行人。 空间对邵宗林来说遥遥无期,又不好像婳儿打听空间的来由,只问:“我可以存一些东西在你空间里吗?” “我的空间在现实世界用不了,只可以在书中世界用。”以后除非又同穿一本书,否则就白搭,“我要是不小心用了你的东西怎么办?我可不想扯不清。”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邵宗林大方道。 “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你是不是被我那一万英镑给感动了?千万别!上个世界不是渣了你一下嘛,这纯属补偿。钱你真的不用还,否则下次见了你绕着走,我这人就是不想欠别人的。” “是我对不起你!”邵宗林想着她上个世界的死,心就一抽一抽地痛。要是他能……唉,这也是不可能的。别人付出生生世世轮回换来的一生,他不能敷衍了事。 “你上个世界是不是扣星了?” “没有,书灵在我身上找回了自信。原来,这个世界最蠢的不是她。可能是她觉得我太蠢了,没有点金手指会惨死街头一万年,竟送了我空间。虽然她和我蠢得不相上下,但真的是太善良了。” 邵宗林不禁摇头笑了起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 婳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是以最宽广的胸怀,在确保你的生命安全。如果你有点自知之明的话,麻烦你沉默加速度,消失在我的面前。” “还想不想让我去帮你拍卖瓷器了?” “还想不想让我给你养侄女了?” “小的知错,主儿还有何吩咐?”邵宗林作揖道。 婳儿让他驾车去仓库,往里面放了一堆瓷器,“你尽快把东西买了吧!” 家里的三个人,实在是住不开,现在都是她和简住一间,坦普尔和海伦住一间。 婳儿实在不习惯和人挤着睡,无奈她新别墅硬装搞了一半,就不够钱买材料了。这还是邵宗林填了七千英镑的结果。现在他的房子还是个毛坯呢! 邵宗林晓得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要是没有独立的空间,准得发疯。她手头上的钱还了他七千,剩下的钱又投到硬装里去了,也就没什么钱买软装。 家具虽然做好了,但是只付了定金,没有结尾款,也运不回来。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缺钱。邵宗林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儿,以最快的速度见了伦敦排名前十的拍卖行的负责人,挑了三家合作,将瓷器拍出了个好价钱——五万英镑。 第272页 托瓷器关税高的福,最近几年从东方运来的瓷器少之又少,市场需求大的很。婳儿两车瓷器卖出了两条远洋航船货物的价钱。 拿到钱后,婳儿立马买了两万英镑的债券。她怕自个儿一不小心又把钱花光了。 新别墅的预算本来是四万英镑,结果不算软装,就花了将近四万英镑。 好在她空间里囤了一批布,窗帘、台布可以自己缝制,可以省下一大笔钱。瓷器也用不着买,这又省下不少开支。 料想不到的是,剩下的三万英镑远远不够,买完地毯、结算完家具余款,就不剩一个子儿了。 没奈何,婳儿只能再卖一批瓷器,得了三万英镑。 这三万英镑,堪堪才把书房装满,让三分之一的房间都添上了钟錶,给每个房间一面镜子、两座玻璃烛台、春夏秋冬四季的床上用品和一两副画作。 一顿顿买买买下来,等搬进去住的时候,花销已经是预算的2.5倍。 邵宗林怂恿着婳儿建了这么一栋堪比皇家度假小别墅规格的房子,自个儿却机灵得很,只建了一栋不到婳儿新别墅主楼一半不到的房子。 完了还以房子太小的缘故,把简安置在她家里。 怎么办?婳儿只好认了。 第137章 伯莎&mdot;梅森10 饭后散步对简来说, 是一段通往地狱的痛苦旅程。在这段旅程中,她除了被排挤还是被排挤,没有一个友好的话题是关于她的, 没有一丝丝的关爱是属于她的。 她就是一个靶子, 任由里德一家宣洩所有的不快;她就是一个观众, 见证里德一家的欢乐与幸福;她就是一个行走的布施, 像世人彰显里德太太虚伪的仁慈。 而她呢?得到了什么?不,她什么都得不到,寒冷的身体得不到拥抱和温暖, 原就冰凉的心又受寒风的裹挟。 她只能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一颗麻木的心来屏蔽所有的伤害、委屈和痛苦。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没有人会关心她的。 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散步了。 可现在, 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宴后的散步消食时刻。 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都很忙。 她和海伦起床用餐的时候,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就已经用完早餐了, 僕人们说他们还出去骑了一个小时的马, 回来后还要梳洗打扮用餐。 在这之后,约翰叔叔去他的诊所上班。梅森小姐一上午都在工作室里画画、绣花、裁衣。她不会下来用午餐,也没有什么下午茶。 直到下午六点, 约翰叔叔才会回来, 梅森小姐才会从工作室出来。 他们一起打板球、羽毛球,她和海伦只能在一边玩自己的。当然,天气不好的时候, 梅森小姐就会去练舞房里跳舞,这时候约翰叔叔才会带着她和海伦一起玩。 除此之外,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每天陪她和海伦的时间就只有晚餐后的散步时光了。 在大大的草坪四周,围着一圈又长又阔的走廊, 无论月明风清还是颳风下雨, 这里都是一个理想的散步场所。 晚饭后, 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就会带着她和海伦, 牵着她们的小手,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荡。 有时候,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会讲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有诊所的病人、服装店的生意。不过,这些在散步时光里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时间。更多的时间,约翰叔叔她和海伦今天学了什么,看了什么课外书,有什么想法。而梅森小姐呢,会问她们今天过得开心不开心,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得到。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敢说什么。 直到有一次,海伦说她讨厌一天要换几套衣服,起床要换、吃完早餐要换、午睡后要换、晚餐又要换。 海伦的贴身僕人安茜说:“海伦小姐,您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只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这么换,像我们这样的,想换都没得换。您应该感谢梅森小姐,让您过上这样富足的生活。如果您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就应该为了梅森小姐,改掉身上的穷毛病。您应该穿得体体面面,举止像梅森小姐那么优雅,待人像约翰先生那么温和有礼。如果您想做一个地地道道的淑女,就不应该为难我们,照我饿说的去做的。” 当时,海伦并没有辩驳,也没有吭声。她是一个惯于妥协的人,将所有的不公和不适都看作是上帝给予子民的考验。 海伦沉默地接受了考验。 可是梅森小姐,竟然发现了她的不快!她把丽娜给了海伦,又让安茜做了她的贴身僕人。 “安茜这么推崇我,总不可能让教我怎么做淑女吧!”散步的时候,简听他这么跟约翰叔叔说。 就这样,安茜成了主人的贴身僕人,看似地位高了,可是没了说教的权利。丽娜虽然离开了主人的身边,却加了薪资。 而海伦,除了不用一套套地换衣服,连剪指甲、梳头都有人给她念书。 梅森小姐说:“我们海伦的精神世界是一刻都不能荒芜的。有人在旁边的时候,又发不了呆,想不了事儿。那就让你欣赏欣赏美丽的诗歌吧!” 梅森小姐好像特别理解海伦。不,她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别人左右。 梅森小姐,她有男人一样款式的骑装,还像男人一样跨骑。因为她不想美丽地摔断脖子。 梅森小姐打板球的时候,要么穿裤子,要么穿不过膝的裙子。她说运动本来就是一种美,无需多余的修饰,更无需束缚。 第273页 梅森小姐本就是一位富有的小姐,却像一个男人一样做生意,无视他人的指点,也毫不在意失去淑女的身份。 梅森小姐,她跟简在盖茨德府见过的任何一位小姐都不同。 当然,她比喜欢任何一位小姐都更喜欢梅森小姐。 从遇到梅森小姐开始,她的生活就有了另一番天地。委屈、痛苦就此远离,温暖和欢乐触手可及,她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 她的未来,哦,她的未来也清晰可见。她将是一位富有的小姐,梅森小姐以教母的名义赠与她一万英镑的国债。虽然她没有买卖国债的权利,可只要她活着,就永远可以享有这一万国债带来的利息,永远可以凭此独立。 反正海伦是这么说的!海伦和她一样,都收到了梅森小姐的馈赠。 她和海伦,永不不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了,一个不受待见的累赘! 梅森小姐,她永远不会变成第二个里德太太,无论她嫁不嫁给约翰叔叔。 她用不着死死抓住男人的财产,哪怕那个男人为了她能奉上所有。 在来伦敦之前,盖茨德府的人都说,梅森小姐在讨好她,是为了嫁给约翰叔叔。 不!约翰叔叔说,他的新娘只会是梅森小姐,只要她愿意。 约翰叔叔说:“除了喜欢你们,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成为你们的教母。” 喜欢? “喜欢”这个词太奢侈了,就像节日里伊丽莎和乔治安娜身上闪闪发光的绸缎的裙子,就像里德舅妈招待贵客的奶油蛋糕,就像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看得到摸不着。 “喜欢”这个词,好像永远都不属于她。 可如果不是喜欢她,怜惜她,梅森小姐为什么要赠予她和海伦一千英镑? 简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 简的心房盛开了一朵一朵的花,她就像拇指姑娘一样在花上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在名为快乐的王国里畅游。 梅森小姐喜欢简,简喜欢梅森小姐,还就够了! “简和海伦的眼里有了小星星,谢谢你,婳儿。” “不用谢我。我只是想起了姑姑。妈妈怀二胎的时候,总是有人无意地跟我说,‘妈妈要生弟弟妹妹了,以后就没人喜欢你了’。那种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真的记忆犹新。如果不是姑姑在开导我,一遍一遍告诉我爸爸妈妈对我的爱,她对我的喜欢,我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弟弟妹妹出生后,我虽然常常失落,但还能平静对待他们,好好地爱他们。姑姑说,要保护自己的心,也要保护别人的心。她给我的心画上了温暖的底色,又给了我立足的资本,让我的人生不至于艰难得没有任何期待。我今天所做的,不过是姑姑为我所做的罢了。” “你姑姑一定很爱你!” “非常爱!尽管她和我妈妈的关系不好,但是为了来看我们,一次又一次忍受妈妈的冷待和白眼。她刚工作那会儿,尽管自己穿得朴素无华,也要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她为了陪伴我们,没有时间提升自己,工作一直普普通通。而爷爷奶奶又是那么地好面子,那么地爱比较。我想,她肯定很痛苦。她为了满足爷爷奶奶的期许,才开始穿书的吧!比起姑姑为我们做的,我为简和海伦做的算什么呢?” “你这样就很好了。你姑姑肯定不希望活成她那个样子。”如果婳儿的姑姑真的爱她的话。 婳儿从未想过像姑姑那样活着。她爱爸妈,却不会为了他们的期望委屈自己。她爱弟弟妹妹,可是却不会为了他们牺牲自己。 “我就是我。我从没想过要活成别人的样子。我只是从姑姑那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活着没有了期待,那就是死了。”如果姑姑对这个世界还有期待,肯定会好好完成穿书任务,就不会那么早死。 “她只是爱我们,对我们早就没有了任何期待,甚至不期待我们的爱。如果她还活着的时候,我多跟她联繫,多回去看看她。她是不是对这个世界还有一点点的留恋。或许,是我们太让她寒心了。人活着,究竟是要期待别人的爱的。” 邵宗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还期待别人的爱吗?” “没有人可以例外!”婳儿笑道:“否则为什么我会留你在神别转来转去。”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邵宗林保证道。 婳儿却不信,“爱和恨如影随形,有快乐就会有忧愁,有温暖就会有伤害!可是,谁在乎呢?李诗仙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也许,姑姑就是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没人伤害得了她,也没人能接近他爱她。我不能像姑姑一样作茧自缚。” “那我们能重新在一起吗?” “我难道让你离开了吗?” 在这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在这微风轻拂的时刻,在枝桠斑驳的月桂树下,他们重新拥有了彼此。 第138章 伯莎&mdot;梅森11 一夜过后, 婳儿终于想起邵宗林前段时间说的药品不足的问题。 提议道:“要不我带你去空间採药,或者出资让你开个制药厂?” 邵宗林笑道:“非要这个时候说吗?” “有问题?”婳儿放下手中的法文书,问道。 第274页 邵宗林上下扫了婳儿一下, 笑说:“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嗯?” “某某, 某某大佬, 爽了之后, 大手一挥,奖赏小情儿!” “来,情儿, 本总裁不想要什么?”婳儿把书一丢, 扑到他身上问道。 邵宗林一点点地摸着她的下巴,温柔地说道:“除了你的吻, 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想要。” 说得乖可怜的, 婳儿闭上了眼睛。 温存过后,婳儿还是旧事重提,“我不想生孩子。我会跟系统……” “没有这个必要了。从遇到你那天开始, 我就买了吃了, 不会有孩子的。”邵宗林见婳儿还是不开心,便道:“没有跟你商量,是我不对。” 并不是这个原因。约翰&mdot;爱没有成亲生子的愿望, 他们这样还行得通。可是哪里有这么多不想成亲生子的书灵,真到了那一天,他们要么枉顾书灵的意愿,要么就违背自己的意愿。 “你说个人意愿和职业道德, 哪个重要?”婳儿轻声问道。 “难以抉择的话, 就让书灵自己抉择吧!我们可以选择让书灵主宰自己的人生。”书灵付出了所有, 只求一世圆满。他们的意愿, 邵宗林做不到视而不见,更做不到背道而驰。 对上一个世界的书灵,婳儿除了亏欠还是亏欠,“如果下个世界,我和你不死不休的仇敌,我会竭尽全力杀了你的。” “我也做不到放过你。”尽管那样会心痛欲绝。 “所以,从下一个世界开始,我们就让书灵自己走自己的路吧!” 那这一个世界,就是他们能清醒地拥有彼此的最后一个世界了。 婳儿紧紧抱着邵宗林,脑袋贴着他的胸口。 罕见的,约翰叔叔和梅森小姐竟然和她们一同用早餐了,“梅森小姐,你今天是不是骑了很久的马儿?” 婳儿抿嘴看了邵宗林一眼,笑而不语,低头吃起了面包。 邵宗林轻咳道:“她身体不太舒适。” “所以您才没去诊所吗?梅森小姐,您现在好些了吗?” 婳儿笑道:“好多了。今天下午,我和你叔叔要启程去义大利做一桩生意。坦普尔小姐,家里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你了。请你务必照顾好海伦和简。海伦,你要多出门走走,你的病才会慢慢好转。别的事情都可以照你的喜好来,这个是没得商量。坦普尔小姐,请你监督一下。海伦,简,你们要好好听坦普尔小姐的话。在我走之前,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想要什么礼物。” “你们要去多久?”海伦问道。 婳儿打算去欧洲各国把剩下的瓷器卖掉,随便看一看各国的状况,参详参详各个城市的服饰,这样一算,“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才能回来。坦普尔小姐,我会把家里半年的花销交给你,还请你照顾好家里人,回来定有重谢。” “他们是要去国外结婚吗?”僕人们议论纷纷。 丽娜摇头道:“不可能。道文小姐说,梅森小姐虽然离婚了,但是不可以再婚。她和罗彻斯特先生都不可以再婚。” 婳儿当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个时期,普通的离婚不仅不属于真正的离婚,只能算分居,拥有部分财产权,就是嫁妆不部分。别的财产,还是属于“前夫”。这算个屁的离婚。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婳儿在法庭上直接承认骗婚。这么一来,她和罗彻斯特的婚姻就不算数,算是断绝婚姻。 在法庭宣判的那一刻开始,她和罗彻斯特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婳儿确信,罗彻斯特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她了。偏偏,命运又让他们在香谢丽舍大道相遇。 罗彻斯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温柔似水、媚眼如丝的女人就是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她从来没有为他擦过汗,哪怕是最好的时候都没有!她更没有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过他,一次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除了生气就是发脾气。 如果她像对这个小白脸一样待他,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罗彻斯特忍不住问道:“当情妇的滋味如何?是否十倍于当寡妇?” “寡妇我没当过。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百倍于当罗彻斯特太太。”婳儿笑问道:“您身边这位是现任罗彻斯特太太,还是将来的罗彻斯特太太?” “不先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先生吗?梅森小姐。”塞丽娜瓦伦说道。 邵宗林脱帽道:“约翰&mdot;爱。” “你来过桑菲尔德府?费尔法克斯太太跟我提过你。你们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了?原来你不是想当寡妇,而是想当情妇,或者是爱太太。就不知道爱先生敢不敢这位梅森小姐?” 邵宗林笑道:“我是十分愿意娶梅森小姐的。如果婚姻法足够尊重女人的人格和智慧,没有剥夺一位已婚女士应有的权利的话。” “难道爱先生想回避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吗?你想拥有一个女人,而不庇护她吗?” “如果庇护一个人女人,就是剥夺她所有的财产和抚育子女的权利的话,恕我不敢苟同。” 婳儿冷笑道:“这位罗彻斯特先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不,全英国一大半的男士都在以‘庇护’之名吸食女人的骨血呢!他们真的不明白吗?不过是一群虚伪卑劣的人,披上高尚伟岸的面皮,骗人骗己。一旦哪个聪明的女人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反抗了,就将被戴上‘疯子’的王冠!我母亲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第275页 邵宗林也道:“不结婚,不代表不可以庇护一个女人。结婚了,不代表不会伤害一个女人。有一句话叫‘信不由衷,质无益也’。罗彻斯特先生,您应该好好品品这句话。” “别跟他这种人说这么多。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公道自在人心’,更学不会以己度人。”婳儿可不想跟他们纠缠了,只毒舌道:“这位小姐,我衷心地祝福你这辈子都不会做‘罗彻斯特太太’这个噩梦。” “我祝你早日成为这位爱先生的未亡人!”塞丽娜瓦伦回敬道。 “那恐怕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除非哪一天我见财起意,想要谋夺她的财产。”邵宗林望着婳儿道:“也许哪一天我穷困潦倒了,你会为了送我一笔财产而嫁给我,对吧?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要不,今天我们去赌场转一圈。” “你想玩,也要有人能够奉陪呀!毕竟十几万英镑的家业,谁敢跟你似的不当一回事,瞎玩!”婳儿炫耀道。 这个她可不是吹牛!她把空间里的瓷器几乎都倒空了,只留一批自用的。因为多转了几个国家,倒是买了个不错的价钱,足足有十七万英镑。 婳儿拿了十五万英镑给邵宗林开药厂,邵宗林给她药厂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药厂这会儿虽然还没开起来,却不妨碍人家是个板上钉钉的富豪! 罗彻斯特向理察打听过爱先生这个人。通身的财产,恐怕不会超过他的百分之一。 一个明明白白的小白脸,梅森还把她当个宝,要么是被骗了,要么就是在他面前摆阔! 不就是十来万英镑吗?他们嘛,不一定有,他可是的的确确有! 罗彻斯特给了塞丽娜瓦伦一个眼神! “如果爱先生和梅森小姐真有这个意愿的话,我倒是想当一回媒人,组一个局,合了爱先生的夙愿!就不知道爱先生是嘴上说说,还是真心喜欢梅森小姐到了这个份上。” 婳儿笑道:“激将法?这个不新鲜。你们组局,我们就羊入虎口?约翰就是想输钱,也不必输给你们呀!还不如拿钱往大街上撒呢!要不我们就玩往大街上撒钱的游戏,敢不敢玩?” “万一让人抢破了头,出了人命怎么办?”邵宗林提议道:“要不这么玩,互相轮流出题,答不上来的就给对方一万英镑,输完为止。敢不敢来?” 穿了这么多世,邵宗林不敢说学贯中西,也算是饱读诗书,就不信还赢不过一个不事生产、不学无术、贪图享乐的“乡绅”! “爱先生大概学识丰富吧?我这个人呢,大概是斯巴达人的后裔,头脑简单,不善文学,倒是骑射颇佳。你要出题赌输赢的话,倒是碰到我的弱点了。” “恰好,我也会一点骑射,不知罗彻斯特先生愿不愿意比一比?” “怎么比?” “赛马、射箭什么都可以!” 看这样子,约翰&mdot;爱倒是精于此道。 “如果爱先生是抱着必输的心态比赛,倒是有失公允,也失了精神。此事于赌博一道尚可,至于骑射,实为不妥!”罗彻斯特沉吟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合着就赌博送钱行!真有你的。约翰,还跟这种人浪费时间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想和某些人一样,以婚姻的名义,图谋的我的财产?走吧,我饿了。” 邵宗林瞄了婳儿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地撒狗粮道:“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罗彻斯特看着两人黏黏糊糊的背影,不禁在心里骂道:“狗男女!小白脸!”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一决高下?”邵宗林暴怒道。 “一决高下?我们穿的是武侠世界吗?” “你是不是还……” “木得感情,木得想法,木得转圜,我和罗彻斯特就不是一路人。”婳儿不过是想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神。我等凡人,都有自私自利,卑劣不堪的一面,谁也不比谁高尚。 在普世价值扭曲的时代,罗彻斯特想要摆脱婚姻而不得,最后“抹杀”妻子存在的想法可以理解,无法原谅。 书灵放火烧了他的桑菲尔德府以作报复,可结果呢?在他想要救书灵的那一刻,书灵对他的所有爱恨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没有了爱,没有了恨,书灵还是不得解脱。 为什么?是对自己这荒唐无谓的一生的不甘。 最后,她也想明白了。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活自己。爱与恨都没必要太浓烈,不值得。 书灵都不想着报复了,她就是一举赢了罗彻斯特的所有财产,又有什么意义呢?过过嘴瘾就算了,放他一马! “唉,本宝宝就是这么善良,谁让我是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呢!”婳儿真是爱死自己了! 邵宗林拿她没有办法,也不想再提罗彻斯特,便问道:“你想吃什么?” “酸菜鱼。你会片鱼吗?” “别的不会,就是玩得一手好解剖!”邵宗林得意洋洋道。 这一刻,婳儿只想剖了他。 高中的时候,她有一前桌,贼贱,每次吃饭的时候就说:“哇哦,今天吃鸡的尸体!呦西,猪尸真美味!” 第276页 说完,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周围的人就只能吃素了。 人生遇到这么一个奇葩就算了,她为什么还要遇到一个? 为什么又不带他进空间打下手了呢?邵宗林百思不得其解。在吃了n天素后,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的弥天大错。 而罗彻斯特,在欧洲浪荡了一圈回国后,在欧洲一场顶级宴会上见到了新贵约翰&mdot;爱。在随后的一场猎户活动中,他见识到了翰&mdot;爱的身手。 伯莎&mdot;梅森没有骗他。约翰&mdot;爱的确是一位富豪,一位身手不凡的富豪。他为自己曾经的龌龊念头摸了一把冷汗。 要不是伯莎&mdot;梅森没有计较,他就没资格出现在这场宴会中了。 为此,罗彻斯特耿耿于怀,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打听伯莎近况上面。 她真的是约翰的情妇!他们没有结婚,公然地出双入对,正大光明地姘居! 梅森是真的不想成为谁的太太了!因为谁都知道,只要她点头,约翰就会娶了她。约翰在数个公共场合这样表示过。 约翰是伦敦多少淑女的春闺梦里人呀!她却都爱太太这个头衔不屑一顾。难道他真的伤他至深,以至于她再也不敢踏足婚姻? 第139章 伯莎&mdot;梅森12 罗彻斯特在伦敦飘荡了一圈, 看到了她的豪宅,也看到了她经营的服装店。 他必须承认,女人没有那么柔弱无知, 即使没有男人的庇护, 也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在他的身边, 梅森是个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蠢女人;在爱先生的身边, 她便成了一个风情万种事业有成的可人儿。 是他错了吗?罗彻斯特在伯莎门外数次犹豫徘徊。 是的,他错了,打错特错。他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妻子, 就高高地举起鞭子, 像驯马一样驯养她。 她是那样地倔强,不肯按他的想像改变自己。她越斗越勇, 哪怕变成一个可怖的疯子。 直到有一天, 她看穿了他,像一匹野马似地逃出了马圈,奔向自由的草原, 展露她美丽的身姿。 那样美丽炫目的她, 不正是他曾深深迷恋过的那个人吗? 是的,他爱上了一匹野马,却想把她圈养, 结果得不偿失。 最后带罗彻斯特进门的是邵宗林,“每天在这瞎晃荡,晃得我心慌慌,还不如领回来快刀斩乱麻。” “信任呢?”婳儿早就知道这事了, 只是当不知道罢了,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 他走他的阳光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好吗?” “并非不信任你,就是想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怕你出事。”与其每天提心弔胆的,还不如趁他在的时候,把这事解决了。 “他说了什么事吗?” 邵宗林摇头道:“我可是他情敌。” “人家对我可无情的很,不会是来敲诈的吧?”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理由来找她。 罗彻斯特坐在奢华典雅的客厅里,心头不禁生怒。伯莎手头上有多少钱,他再清楚不过了。就算有她母亲的馈赠,就算能建这么一座豪宅,也不可能如此装饰。 她所拥有的这些是靠着出卖自己得到这些的!她就不为此感到羞耻吗? “羞耻?拜託你去地下问问罗彻斯特老先生出卖‘罗彻斯特太太’头衔的时候感不感羞耻!”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为了活着,有人出卖力气,有人出卖智慧,有人出卖身体,只要不伤害别人,没什么不可以,“况且,我和他男未婚女未嫁,为何不可以在一起。” “主不会原谅你的。你们的骯脏的结合违背神的旨意。” 婳儿笑道:“那你和塞丽娜瓦伦呢?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她本就是一个堕落的女人!”罗彻斯特痛心道:“我不想你和她沦为一道!” 罗彻斯特那张担心的脸上满是真挚,这让婳儿十分想笑,“怎么你可以和她沦为一道,我就不可以?” “这样的女人是没有好结局的!没有一个绅士会尊重这样的女人,尽管会魅惑得不可自拔。我是个男人,男人想些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不管我怎么迷恋塞丽娜瓦伦,我都不会娶她。” 婳儿哂笑道:“能被你娶真的好光荣哟!你愿意娶,人家就愿意嫁吗?不信你求婚试试!认清现实吧!罗彻斯特。不管哪个女人,但凡还有一点智商,都不会想成为谁谁谁的太太。做情人、做情妇、做寡妇,哪怕是做一个□□,也比做一个男人的太太强。我并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欣然接受不公法律条约的所有男人。而你,恰恰是那个依法伤我最深的人。说真的,我是不愿意再见到你了。哪怕见到了,我们最好也装作不认识彼此。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吗?有的话,一次说完。我不希望再在家门口见到你。” “我,我……”罗彻斯特也闹不清为什么想见伯莎。可是除了想见她,做什么都索然无味。这些日子,他的脑子里、心里都是她。有时候会想着他们初见的模样,有时候会想那么仅有的那一段时光,有时候会想他们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他想了很多,唯一答案是他们对彼此的期望太大。 他们一见钟情,把彼此当成了神——心中的神。他希望她成为理想中的妻子,她渴望他成为梦想中丈夫,最终却发现相去甚远! 第277页 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失望,被欺骗的愤怒,他不能忍受完美的妻子成为一个蛮横、无知、卖弄风骚的女人。 那她呢?她期望的丈夫是怎样的?像爱先生那样温柔体贴,像爱先生那样放任她随心所欲?无论如何,她肯定不想要一个打心底里不认同,想要□□她的丈夫。 他们都不能接受彼此最真实的样子,两两相望两相厌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覆水难收,他还来这里做什么呢? 罗彻斯特茫然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谢您关心!我现在再好不过了。看也看了,您忙别的事去吧!”婳儿起身上楼。 她刚踏上楼梯,罗彻斯特就疾步跟了过去,在她身后说道:“我不恨你了。” 他的眼睛里有痛苦,有释然,更多的是惋惜,“要是能晚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婳儿一怔,轻声道:“那就请善待你往后遇到的女人吧!罗彻斯特,我也不恨你了。” “谢谢!谢谢你的原谅,更谢谢你没有让我倾家荡产。”罗彻斯特说完这句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婳儿思绪万千,却见邵宗林倚在栏杆上抽菸。婳儿等着他问,却总不见他开口。他不开口,婳儿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和他说清楚了,以后见面就是陌路人。”婳儿主动说道。 “女人能轻易原谅一个男人,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爱?”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的眼前轻轻地睹了她一眼,有迅速地撇开。 “因为日子还要过下去,好好地过下去。”婳儿轻轻地道。 邵宗林猛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最后只道:“厂里出了点问题,我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邵宗林一连十来天没有在这边露面,简一个小人儿都看出了问题,“伯莎阿姨,你是不是和约翰叔叔吵架了?是因为你不愿意嫁给他吗?” “不是!是因为我愿意骗他。”不愿意告诉他有的原谅是因为不爱,有的原谅是因为爱。 “不愿意骗他?他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什么要吵架?”简非常的不解。 婳儿扯了一下嘴角道:“有时候谎言比实话更动听。” “哼,约翰叔叔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那我以后只跟他讲动听的谎言。”她可不能让约翰叔叔生她的气。 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你想不想约翰叔叔,我们一起去找他好吗?” “好!” 婳儿赶了两个小时的路,才到了药厂,结果还是没见到人,漂亮的女秘书娇滴滴地说:“您和爱先生有约吗?他去实验室前没和我说呀!您要在这里等吗?他刚进去不久,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 “伯莎阿姨,我们还要等吗?我都好久没看到叔叔了。” “我们先回去。”婳儿点心盒子放到桌子上,“记得提醒他按时吃饭。” 婳儿一走,就人问女秘书,“刚刚那个黑珍珠是谁?车夫迈力特说的爱先生的有一个美丽的情人,不会就是她吧?” 女秘书白了一眼道:“不是她,难道是你?情人就是情人,沉不住气!爱先生才了厂里多久,就坐不住了,巴巴地做了点心送来。难道这里还少这点子点心?前天还是昨天来着,不也有一位肯特小姐送了来。结果呢?还不都进了我们的肚子。不信,我这就问问爱先生。” 女秘书假意在实验室门口转了一圈,回来道:“爱先生让大家吃了。” 婳儿在家里等了半宿,也不见邵宗林回来,只能安慰自个儿。他好好工作,也算是替她在赚钱了,不生气不生气。以前那么多没他的日子,不也过来了。 邵宗林看着听着窗外树影婆娑,还是静不下心来看书。 日子还要过下去?她和他和好,只是为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她有需要,恰好他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是最好的选择,懂她、由她、一心一意对她,可她呢?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这样的人,她还会选他吗? 她是需要他,还是爱他?肯定是前者吧! 对她,除了爱,邵宗林没有别的奢望了。可她竟如此地吝啬! 邵宗林太失望了! 她说的对!没有人不渴望被爱。如果她已经不爱他了,他何苦死守着一份没有回报的感情。 婳儿一觉醒来,安茜就笑容满面地告诉她,“约翰先生来了,正在楼下用餐。梅森小姐,您是否也下去用餐。” “还早呢!”法文没念,马也没骑,用什么早餐吗“算了,我还是下去。” 小情侣之间闹别扭是正常的,两人都低低头就过了。他昨晚没有回来,肯定是太晚做完实验了,“他吃的什么?他喜欢吃汤面的。” “厨房还没准备好食物,昨儿只剩下了面包。” “那就给他乘一碗热热的汤。我这里可以自己搞定,你快去厨房说一声。” 婳儿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妥当,步履轻盈地下了楼,一本正经地问道:“事情都忙完了吗?简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可想你了,几次都说要来找你。我又没时间……” “我都知道。”知道自己不配让她浪费时间,“我回来诊所处理一点问题,时间也不多,只能顺道问一下,你这么会过日子的人,上个世界为什么会轻生?” 第278页 “轻生?” “在我准备结婚的前夕!” “你不会以为我是殉情吧?”难怪这次什么都可以妥协,“我没有轻生,是被人谋害的。我为书灵报仇,得罪人。那人位高权重,威逼利诱,联合我家人把我谋害了。” 此话一出,餐厅一片死寂。 “很抱歉,让你说起这些痛苦的往事。” “我也很抱歉,让你误会我殉情。” 邵宗林烦躁地握紧了手中的勺子,怒火越来越盛,“分手后,你就没有一点后悔吗?” “你抱着洪爱珍的时候,想过我吗?” “当初死活不肯结婚的是你!” 婳儿冷笑道:“所以别装什么深情,利益相左的时候,爱情值个屁!” “你有没有一点儿职业道德?拿别人的灵魂当爱情的踏脚石好玩是吧?全世界只有你不能违背自己的意志活着?你以为我抱着她的时候很幸福吗?我违背自己意志的时候就不痛苦?” “让你遇见我,是我的错;让你喜欢上我,是错中错;让你委屈全和我在一起,是大错特错。人难免犯错,请你原谅则个。我们就此打住,以免错上加错。”婳儿心冷道。 这么无情的话,这么容易就说出口。她果真没有一点儿心肠! 邵宗林不禁冷笑道:“你比你姑姑还会保护自己。” “我并不以此为耻!”别人的爱,捉摸不定,只有自己对自己爱,永恒不灭。 第140章 伯莎&mdot;梅森13 爱上一个只爱自己的人, 註定是痛苦无望的。 邵宗林已经痛苦了一辈子,他不想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远这么痛苦。 邵宗林站在房子外面, 回头往里看去。 这是最后一次回头了! 婳儿站在窗口, 愣愣出神! 这是她第二次看着爱情走远。 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明明看得着, 就是再也抓不住。 捨不得,又不想去抓! 难过得想哭,却哭着笑了出来。 婳儿抬起手, 轻轻地挥了起来。 邵宗林的一颗心, 就像是从冰窟里拽了起来又摁了下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只觉得如坠云端, 仿似梦里。 怎么就分了呢?她要是肯说一句软话, 或者给他一点爱抚,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只要她有一点点在意他,有一点点爱他, 就不可能说再见。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不回头, 她是不会追过来的,真的就要这样散了吗? 不,简还在她那里, 药厂还有她的股份,已经牵扯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散! 此时此刻,邵宗林不由自主地唾弃自己, 才分手多久就想着再续前缘, 这是吃了什么迷魂药。 他拎了一瓶酒, 狠狠地灌了下去, 醉了最好,一醉解千愁。 第二天醒来,邵宗林总算活了过来,洗了个澡,在镜子面前鼓励自己,“男人就是要硬气,绝不能回头。” 他吩咐贴身男僕亨利,“待会儿去把简接回来吃早餐,我许久没见到她了。” “您今儿不去梅森小姐家用早餐吗?前天简小姐和梅森小姐去药厂看您了,你没有见到吗?” “看我?” 亨利点头道:“咱家和梅森小姐家的僕人都猜您和她吵架了,要不就是为结婚的事儿,要不就是为那位牛皮糖似的罗彻斯特先生。梅森小姐家的僕人说,您不出三天就得回来,谁都看的出来您对梅森小姐的殷勤。老爷,我是知道您的脾气的。您若生气了,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我就说‘你家小姐不好好反省一下,我家先生是不会回心转意的’。结果让我说中了吧!你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梅森小姐,再要强也是个女人。她能强过男人?这不,前天就带着简小姐去看您了。听说还亲自下厨,花了好些功夫,做了三四样点心。” 在药厂那些日子,每日里都有小姐过来送吃送喝。这不要吧,人家脸上过不去。这接过来吧,他又不愿意吃。想来想去,不如给员工吃了划算,就吩咐秘书,不管谁送了东西来直接分了就是。 邵宗林再也想不到…… 都是他的错! 早知道如此,昨天何必闹那么一场。 她那么要强的人,如果不是在意,也不必花这番心思。 她肯定爱着他。她那么能保护自己的人,肯定不会让人知道她的爱。她不会把能够伤害她的刀送到他人手里。 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他昨天说的话,她一定很伤心吧?要怎样才能转圜呢? “她今天跑了马吗?” “跑了!不过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 这就是不想碰上他了。 “你不用去接简小姐,我过去吃饭。” 邵宗林还没出门,她的管家就提了个行李箱上门,“梅森小姐说,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邵宗林轻轻咳了一句,亨利见机道:“放你们那就是了,反正以后用得到,拿过来拿过去的多麻烦。” “他就没说什么?你确定亨利是当着他的面说的?”昨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了。婳儿是不敢再让他痛苦了,“你再把东西送过去。” 第279页 “爱先生要是不收呢?” “不会的,他懂我的意思的。” 管家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和爱先生是不是闹别扭了?” “跟厨房说一声,往后别准备爱先生的那份伙食。” 管家不再多问,依言把行李箱送了过去。 邵宗林真急了,不能让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 她比他心狠,不管心里爱有几分,说分就分! 算了,媳妇儿都要没了,还要脸做什么! 邵宗林提了箱子就过去。 主人之间的事儿,僕人们不敢插手,更不会拦着。 邵宗林在婳儿家畅通无阻。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原处,婳儿才知道这么回事儿。 第141章 伯莎&mdot;梅森14 婳儿无可奈何地放下了画笔, 靠在椅背上怔怔地出神。 邵宗林没有去诊所,做了几个婳儿喜欢的小菜端上去,开门见山道:“昨天是我不好。” 婳儿无话可说, 夹了一块鸡翅给他。 邵宗林心下一暖, 解释道:“亨利说你和简前天来看我了, 秘书疏忽, 没跟我说。” “好些天没好好吃饭了吧?多吃一点。”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邵宗林简直不敢相信。她要是骂他一顿,或者发发脾气,也不会感觉这么怪异。 邵宗林观察了婳儿好些日子, 她就像是没吵过架一样, 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可邵宗林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出来混迟早要还, 没有人会不抱期待地付出, 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上辈子欠他的,就用这辈子来还吧! 婳儿花了100积分,从系统那里买了治疗绝育的药, 放在糕点里给邵宗林吃了。 自这以后, 婳儿就很少剧烈运动。 邵宗林见她这些日子既不骑马、也不打板球,心生疑惑,只怕她因为上次的事情郁结于心, 偷偷摸摸地给她号脉。不号不知道,一号下一跳——她,她竟然怀孕了。 难道系统卖的是假冒伪劣产品? 愚蠢的人类!这世上有毒药就有解药,你个绝育药, 还没有办法破解吗?” 邵宗林心里一松, 还好没被绿, “有保胎药?” 不, 不,是药三分毒,婳儿身体还好,没这个必要,真是关心则乱。 不过,她怎么会想生孩子,上一个世界还那么抗拒! 婳儿最近看似没事,却很少聊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因为自己怼了她。这个孩子,她是心甘情愿怀的吗? 婳儿醒后,邵宗林还没走,还老是偷瞄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这小心翼翼的,日子还怎么过?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婳儿被子一掀,赤脚就走。 邵宗林三步两步抱起她,“天冷,怎么不穿鞋袜就往地上踩,感冒了怎么办?” 邵宗林像照顾小孩子似的给她穿上鞋子,又把她抱到梳妆檯,还问她想梳什么发型。 “你今天很不对劲!你摸摸自个儿额头,没发烧吧?”他其实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就算想表达歉意,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邵宗林深吸一口气,嘆道:“我不是在照顾你,是在照顾我们还未出世的宝宝。” “哦,难怪”不,婳儿心下一顿,“宝宝?” 婳儿立马为自己把脉。 “脉如滑珠,怀孕无疑。”邵宗林蹲下来,看着婳儿,认真地问道:“你是真的愿意为我生孩子,对吗?你确定自己不是在意气用事?” 那天,邵宗林说婳儿太会保护自己,不肯为了别人做一点点牺牲。她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确害怕付出,不管付出的人是怎样一付心肠。 “伟人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以前的所思所想是对谁错,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还是真刀真枪练一回才好。况且,人人和我一样,因为世事不公就不生孩子的话,人类岂不灭绝了?在我心里呢,灭绝了也不算什么,反正大多数人就不配活着,特别是那些冠冕堂皇压榨女人的男人。这样报复才爽呢!后来我又想,你也不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我要生了女儿,就不怕你不为她的未来担忧。那就让你有一个操心的机会呗!” 邵宗林笑道:“为你们操心,我甘之如饴。” 瞧!就没一个男人不想传宗接代,繁衍子嗣的。 “我这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邵宗林,你,唉,算了,没有可说的。”就算这会儿邵宗林海誓山盟,说一辈子都不会负她和孩子,也保不准将来变卦。誓言还不如谎言有意义呢! 邵宗林给她绑我发带,抱着她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肚子。 如果,如果上一个世界她肯妥协就好了。那个世界,起码男女平等已见曙光。 这个时代,万一她真生了女儿。万一她们的女儿是个恋爱脑,宁愿放弃自己的财产、法律地位都要嫁给一个男人,万一那个男人心怀不轨,万一…… 孩子还没有出生,他就有了千千万万的恐惧。邵宗林总算体会到了婳儿的害怕。 可是,他们不能因为害怕就裹步不前。 如果是一个女儿,就教她自立、自尊、自爱,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可是再怎么保护自己,除非绝情绝爱,否则就会陷入结婚生子的困局。 第280页 婳儿从没有明明确确地表达过爱,但这一刻邵宗林明白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孩子的人生际遇没法把握,精神世界也不可操控,邵宗林能提供的只有扎实的物质基础。 当天晚上,邵宗林就拿了两份赠予文件,“还有给我的?” “宝宝的抚养费,一次性结清。” 婳儿笑道:“那我多生几个孩子,你都要被我掏空了。” 邵宗林从后面抱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笑道:“这个小傢伙就把我愁得不行。再来一个,头发都要白掉。” 不管是哪个世界,大部分男人只管播种,等收穫的时候再来评价一两句,终究是女人操心更多。婳儿不禁白眼道:“若我再生几个,怕是用不着多久就可以和你共度白首了。” 邵宗林感嘆道:“‘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余生。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我第一次见这句话,是在我妈的日记本里。自她和我爸离婚,她的日记本里都是这句话。后来,我仔细整理她的遗物。我,我爸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书,就这么一首诗,写在餐巾纸上,用心型的信封包着。 “当初许诺白头当老的人,也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哪怕是我妈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我不知道她一遍一遍写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上一个世界,和你在一起的每天,我都想着这句话,想说不敢说,就怕事与愿违。 “你离开的每一天,我像自虐似地想着写着这句话。我多想我们和诗里一样白首偕老。我不是不妥协,职业操守是一回事,我,我也看重积分。我还有一个弟弟要养。我妈产后抑郁跳楼了。我外公外婆把我们接了回去。十年年前,他们去世了。小姨养了我和弟弟两年,大学后我就考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养活自己和弟弟。 “我姨妈有自己的家,又有婆家人看着,她也很难。上个世界,我……” “对不起。”婳儿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来,“是我太任性了。” “你别哭!”邵宗林本意不是让她伤心自责的,“婳儿,我们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无需回头。等我们老了,所有的回忆都能温暖岁月。从今往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我以后都不作了。邵宗林,我们要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是吧?” “我不会负你。”邵宗林保证道。 “我更希望你不要辜负自己,我会心疼的。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是温暖的。”在现实面前,没有人能不妥协。上一个世界,他们都竭尽所能了。 “利益和情感并行不悖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呀!我们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的。” “一定会的!” 怀孕后,婳儿的日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把骑马打板球换成了散步。这种时候,邵宗林总是如影随形。 邵宗林怕她产前抑郁,抽空儿就看幽默笑话,言语之间风趣了许多,片个鱼还要来一句玩得一手好解剖。 婳儿笑是笑了,鱼却是吃不下了。 邵宗林本就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这费尽心思取悦她的模样,实在叫她心疼。 婳儿不禁宽慰他:“我会好好的,你尽管放心,别为了我提心弔胆的。我都说了我不作了。” 邵宗林笑道:“你还知道自己作呀?” 婳儿抿嘴一笑,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刚记事那会儿,我妈正和奶奶斗法。他们两个,不管谁斗输了,就拿我出气,骂得我那个惨。刚开始那会儿,我还会伤心,经常想想都觉得委屈,枕头都湿了几个,也没人安慰。后来,我就学了个巧,一挨骂就哭唧唧的。我爸比较心疼我。我一哭吧,他就说我妈或者跟我奶奶讲道理。后来我都麻木,还是会假兮兮地哭,就想看我爸训我妈的样子。没有人天生想作,可是不作一作,谁知道你想什么。” “老丈人很疼你吧?” 婳儿摇头道:“他最疼姑姑。可姑姑受委屈的时候,他没法补偿。他不过是把我当第二个姑姑。” “补偿你姑姑?” 婳儿点头道:“姑姑,姑姑是弃婴。爷爷奶奶不会全心全意爱她,妈妈,妈妈也以为她对家里来说无关紧要,变着法子拿捏她。姑姑说一个人,没有人爱,也没有人欺负。她不想成家惊醒了爸爸。她不想我变成第二个姑姑。尽管弟弟妹妹比我聪明多了,爸爸私心里也觉得他们将来比我有出息,却还是花了更多精力来培养我。爸爸说,有委屈了一定要说,否则别人就有视而不见的权利。有想法更要说,因为别人没那个功夫猜你的想法。” “老丈人很有见地。”邵宗林拍马道。 “爸爸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男人。”婳儿真心实意地赞美道:“在姑姑坦白想法后,他就一改往常的不作为,和妈妈奶奶硬刚。我的日子就是从那时候好过的。最刚的时候,他放了一本书在妈妈床头——《好妈妈胜过好老师》,还在奶奶床头放了一本《自私的父母》。” 第281页 “你姑姑是个很隐忍的人吗?”邵宗林好奇地问道。 “开始的时候很隐忍,因为爷爷总是说家和万事兴。可是最懂事的人往往受的委屈最多。她看妈妈和奶奶越作越有人惯着,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可是没人会好好安抚她。爸爸又经常不在家,妈妈和奶奶又惯会恶人先告状,姑姑又是那种不会告状的。开始爸爸老是误会她,姑姑懒得解释。到最后,她也是对家里人没什么期待了,就搬出去了,轻易不会回来。有一年春节,爸爸打电话叫她回来团年,她说订了机票旅行。爸爸责怪他,她说:‘你们一家子团员就好,我去了尴尬。’爸爸逼问之下,才直到她的委屈。” 邵宗林怜爱地亲了亲婳儿的额角,疼惜道:“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很在乎你的想法,也会尽自己的能力配合你。你想作的时候就尽管作!我照单全收。” 婳儿摇头道:“不作了。我们之间会有更好的表达方式,不是吗?” “嗯,一家子人,多一点坦诚,少一点算计,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两个相爱的人坦诚相待不难,可是让两个家庭相互坦诚的话,难于上青天!家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那个教女儿要抓紧老公的钱包,这个担心替亲家养了儿子。一肚子的小算计,坦诚相待就不要过日子了。”婳儿姑姑曾跟她吐槽过爷爷奶奶,婳儿又听过外婆是怎么教妈妈。 她想想妈妈娘家和爷爷奶奶家坦诚相待的话,真是分分钟咒对方死,秒秒钟劝离婚。 “坦诚相待的前提彼此相爱。否则的话,还是撒一些善意的小谎言比较好。” 如果一个女人跟男人说,我看你是支潜力股才嫁你;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想把你哄回家做保姆才对你好;人类就要灭绝了。 婳儿不禁感嘆道:“幸好你‘相貌堂皇,品格端方,腰缠万贯,父母皆亡。’否则我们这一辈子圆满不了。我这边呢?哦,对了,我想要不要把梅森小姐的母亲接过来安顿好。她不是一个疯子,只是被这世道逼疯了,我确定。” “你现在不能跋山涉水,我也不敢离你太远。等你生了宝宝,我再过去好吗?” 婳儿也不敢让现在的助产士给她接生,“你一定要陪着我,我害怕。” “只要你愿意,我就在”邵宗林深情地说道。 第142章 伯莎&mdot;梅森15 梅森小姐的孕期反映一天比一天明显, 她和爱先生的婚事却遥遥无期,琼斯太太很是担心。如果梅森小姐和爱先生再不结婚,那么他们的宝宝就要被判为私生子了。 爱先生和梅森小姐偌大的家财, 宝宝将无法继承。这将多大的损失呀!琼斯太太打心底里为宝宝叫屈。再不快一点, 就要显怀了。琼斯太太觉得自个儿有义务提醒梅森小姐。 在汇报完一周的家用开销后, 琼斯太甜开口了, “梅森小姐,如果您没有急事儿的话,我想耽误您十分钟的时间。” “您尽管说, 我时间很是充裕。”婳儿笑道。 琼斯太太斟酌道:“我想冒昧地问您, 您是否怀孕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以人格起誓。” “是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想过不了多久, 所以人都会知道的。”婳儿从没想过要瞒着谁,“如果有人问您,你完全可以据市一高, 没有必要为此起誓。”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梅森小姐, 你还没和别的人说过吧?”梅森小姐一脸严肃地问道。 “爱先生知道这件事儿!除此之外,我没告诉别人。这个很要紧吗?” 琼斯太太待字闺中的时候是学过律法的,“梅森小姐, 婚前怀上的孩子会被认为是‘错过时机的孩子’,也就是私生子。私生子是不能父母的财产的,哪怕父方没有婚生子。如果你和爱先生结婚,宝宝将损失惨重。梅森小姐, 你希望您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註定一无所有吗?” 这方面的律法, 婳儿和邵宗林都没去查, 还以为宝宝只是不能继承父方的财产, “宝宝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连我的财产都不能继承?” “为了保证婚生子的权利,为了保证婚姻的神圣!”琼斯太太进一步说道:“婚生子是指未婚男女结婚后,在婚姻有效期内生育的子女,也就是说即使您现在和爱先生结婚,宝宝也算是私生子。所以说,绝不能让人知道你现在怀孕了。” 这个婳儿实在是没有考虑到。邵宗林那里,她知道他不会亏待宝宝,事实也是如此。自己这边,除了往空间存一部分东西,她的身家也没打算便宜别人。 “难道我就只能结婚了吗?然后撒谎说孩子早产!” “除此之外,您还能怎么办呢?”琼斯太太嘆道:“您又不可能在世的时候就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孩子。” 对了,还可以这么操作!到时候再签一个赠予协议就可以了。不过,现在就送给孩子,所有的收益就归孩子所有,产业收入她就没法子动了,以后想发展就难。可是不送吧,万一自个儿意外去世,孩子岂不是惨了!真真是左右为难。 她就说法律怎么可能便宜那些单身女人,原来在这里拦了一脚。不结婚,可以呀!要么守着你的个人权利和财产孤独终老,死后让毫不关心你的亲戚瓜分你的财产,要么就丧失人格和权利安守婚姻。 第282页 真tm想骂娘! 婳儿急得团团转,“琼斯太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了结婚,别无他途!”琼斯太太肯定地说道。 婳儿气得捶桌子,“真想一枪突突突秒了立法院的人!这不是逼着女人结婚嘛!” “梅森小姐,你应该相信爱先生!”琼斯太太知道梅森小姐的担忧,“他不是贪图财产的人!” 婳儿当然相信他,相信他在不公的律法面前还能公正地对待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要不要结婚呢?结了,于自己没有损失,可也算是妥协了,对不公的婚姻法妥协了。 她已经为了邵宗林妥协,怀了他心心念念的孩子。现在她又要为了孩子而去结婚吗?等结了婚,她还要妥协什么?为了孩子的未来和邵宗林的名声,当一个安于宅内的相夫教子的好太太吗? 不,她不嗯给你再妥协了!退了一步,就要退千千万万步!哪怕是全副身家都便宜了别人,也不能掉到法律的陷阱里。 婳儿想明白后,微笑道:“谢谢你,琼斯太太!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好好为宝宝打算的,但是我并不想结婚。我想宝宝的爸爸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琼斯太太好意提醒道:“梅森小姐,时间不多了,你真的要仔仔细细地想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切记切记。您是有什么顾虑吗?这世间的男人不是都那么不堪的,就像我先生。他虽然穷,但为人正直有担当。你要相信爱先生,就像我相信我家达瑞。他们是同一种人,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从没看错人。” “非常感谢您,琼斯太太!您对我来说,无异于良师益友,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我不会让步。我的宝宝也不会为此一无所有。您是一个德道高尚的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您,也就告诉您一个秘密。爱先生已经送了宝宝药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手上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等宝宝出生后,我不会把属于我的百分之二十九的股份和名下的这所宅子赠予宝宝。宝宝会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衣食无忧。”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琼斯太太没见过几个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放弃财产权,“您就不怕别有用心的人为了算计宝宝?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除了您,出了律师,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而我,十分相信您的人品,就像我相信自己。”当初婳儿之所以高薪聘请琼斯太太当管家,就是看中她和他先生的人品。 琼斯太太本是一个富家女,因为看上琼斯这个穷医生而私奔。私奔之后,爱情的神圣光芒消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面包的婚姻是多么地悲催! 琼斯太太在安守一段清贫时间后,终于受不住舞会、丝绸、珠宝等奢侈品的诱惑,走上了贷款的道路。等到穷途末路才晓得身后已是万丈深渊。 琼斯太太想过死,想过逃,最后却选择了坦白和承担。 达瑞&mdot;琼斯在骂了她一通后,也无怨无悔地站在了她的身前。他卖掉了房子,当掉了所有值钱的家具,身兼多职,竭尽所能地帮太太还贷款。 琼斯太太呢,尽管琼斯先生再租来的房子里也要让她衣食无忧,请了一个僕人打理家务,照顾孩子。可是琼斯太太仿佛忽然之间长大,从一个爱慕虚荣、任性妄为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理智精明的妇人,仔仔细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家,耐耐心心地照顾丈夫和孩子。 这十年,琼斯太太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熬成了一个满面风霜的市井妇人。 她后悔吗?琼斯太太后悔的。她本来有更美好的人生。 她后悔吗?琼斯太太一点都不后悔。这十年,是她最苦的十年,也是她最充实的十年。在这十年里,她活得无比心酸,也无比踏实。认认真真活着,踏踏实实做事真好!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价值!她的价值绝不仅仅是打扮得像个孔雀似地在舞会上展屏,也不仅仅是一心在下午茶上说几句俏皮话得人几句夸赞。 她可以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可以是一个温柔的妈妈,也可以是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女人。是的,她的计算能力并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 琼斯先生接了不少店里的帐让她算,赚得还不少呢!那些贷款,有四分之一是她还的。她还照顾了家里。 琼斯太太可以说,她并不比琼斯琼斯先生差什么!正是这份自信,这份坚韧、这份经历,让琼斯太太赢得女管家这个职位。 当然,换作以前,她会对女管家这个职位嗤之以鼻,并看成是低人一等。现在呢?琼斯太太觉得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赚钱更快乐的事情了。如果有,那就是精打细算地花自己赚来的钱。如果还有的话,就是为梅森小姐这样一个主人工作。 琼斯太太知道,梅森小姐是打心眼里欣赏她的,就像她打心眼里欣赏梅森小姐一样。尽管很多人说没僧小姐的闲话,不过那些都是一些三流货色,不值得人浪费一丝丝眼神,一点点在意。 就像梅森小姐说的,如果老是活在别人的想法里,就走不好自己的路。 琼斯太太无比相信这一点。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梅森小姐认为自己是对的,她就绝对拥泵。 “梅森小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将宝宝生儿富有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先生达瑞。还有,只要我活着,就会好好看着宝宝,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伤害她。我保证!” 第283页 婳儿笑道:“琼斯太太,任何一人和我这样说,我都会心存疑虑,除了您。这段时间,就要麻烦您照顾好家里的一切,特别是简和海伦。我不希望因为宝宝的到来儿影响她们的快乐。你要注意家里僕人的言行,千万不能叫他们挑拨离间。简和海伦对我和爱先生来说,和宝宝一样重要。她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这会儿肯定都有不安。这个时候,是僕人们最好拉近和小主人距离的时候,你要注意哪些人有小心思。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的。开支上的事情,我完全信任您,以后一个月报一次家用就可以了。” “恕我直言,梅森小姐,这不和规矩。除非主人不在家,否则没有哪个管家是一个月报一次家用开支的。梅森小姐,你不能宠坏我。”琼斯太太骄傲地拒绝道。 婳儿笑道:“你就当是为了宝宝照相吧!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管家里的事儿。服装店还要把关,事情那么多,又那么容易睡着。我现在真的是没时间……否则,唉,我应该多陪陪简和海伦的。” 门外,简和海伦悄悄地离开。 “梅森小姐说了,有什么都可以问她。”简高兴道:“这下不用问了!梅森小姐说了,我们和宝宝一样重要。安茜就是个魔鬼!她就不想让我痛快!我一定要告诉梅森小姐。” 海伦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妈妈去世了,爸爸就将她送去了罗沃茨,口头上是说没精力照顾她,实际上是为了追求温尔澈小姐。 这些她都明白。明白归明白,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自己的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素未平生的人。 梅森小姐能够收留她、善待她,已经是意外之喜。如果因为一些别的事情,要收回这份善意。她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梅森小姐还以为只有琼斯太太看出她怀孕的事情,真的如此吗?不,她的贴身僕人安茜比除了爱先生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早知道。安茜更知道这个孩子对梅森小姐和爱先生的意义,更忘不了落井下石奚落简! 宝宝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影响到了她和简的生活,更不用说以后了!海伦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如果宝宝心地善良,可能会视她和简为亲人;如果宝宝被人挑拨,就将视她和简为抢夺财产的仇人! 简在舅舅家发生的悲剧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她和简对梅森小姐和爱先生来说,真的和宝宝一样重要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简!我们和宝宝对梅森小姐和爱先生来说,意义不一样!不过,他们都是宽厚之人,会尽量照顾我们的情绪。可是你我都是聪明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多么不一样!你舅舅不爱你吗?他爱的。可是他不会赠予你财产,在他有孩子的情况下。梅森小姐和爱先生对我们不好吗?他们很好,可是他们不会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对我们!” “不可能!”简生气道:“梅森小姐不会这么对我们的!她说了,我们和宝宝一样重要!如果舅舅还活着,我就不会被舅妈和约翰他们欺负,绝对不会!” 海伦残忍地说道:“简,认清事实!承受他!梅森小姐和爱先生已经够好了!当有一天,你发现他们爱宝宝胜过爱你,请接收这个事实,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万万不可因此心生怨怼。” 简心里已经相信,嘴上却喃喃道:“不可能,不相信。梅森小姐说了的。” “梅森小姐的说的时候是真心的。但是她可能低估了自己对宝宝的爱。简,当你有一天发现这个的时候,不要伤心,不要委屈。怪就怪,我们的妈妈过早地离开了。” “我们真的会被扫地出门吗?像安茜说的那样!” 海伦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因为宝宝的出生,宝宝享受的爱而心生怨怼的话,梅森小姐不会高兴你接触宝宝。她会在别处妥善地安排你。” “我不想离开叔叔和梅森小姐。我爱他们。我只能爱他们!”叔叔和梅森小姐,是记事起,唯一爱过她的人。当然了,现在还有海伦。 海伦豁达道:“你只爱他们,他们除了你,还有宝宝可以爱。如果你不想失去他们的爱,就只能接受他们所爱之人,爱屋及乌。” “如果我不爱宝宝,他们就不会爱我了,是吗?”简痛苦地问道:“所以,在他们心里宝宝是最重要的。因为宝宝不管爱不爱我们,他们都会爱宝宝,不是吗?” “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不能改变它,就只能接受它,逢迎它。简,我时时为你担忧,你的爱和恨都像火一样浓烈。我怕你猛烈地燃烧了自己,毁灭了别人。简,接受生活中的不如意吧!况且,我们现在的日子还不耐,以后的日子也不耐!就算我们无法变成爱先生和梅森小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们生活中次重要的人。” “这辈子,就没有人把我当做他最重要的人吗?” “可怜的简!”海伦同情道:“有的!只是那时候你还不记事罢了!对于每个妈妈来说,宝宝都是她最最重要的人!” “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海伦,你妈妈是什么样!” 海伦扬起嘴角,眼里星星闪烁,“我妈妈有一头波浪似的头发,又黑又弯。她抱着我讲故事的时候,我最喜欢卷她鬓边的头发。她最喜欢在海边吹风,牵着我和爸爸的手,指着星星叫我认星座,还会讲一些星座的故事。她烤的蛋糕很难吃,可是总是乐此不疲地做,因为她想在我结婚的时候亲手烤蛋糕。可是,她永远看不到我结婚。” 第284页 “你妈妈真好!海伦,我真羡慕你!”简失落地说道,“也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子!” 海伦安慰道:“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她一定一定很爱你,就像我妈妈爱我,就像梅森小姐爱她肚子里的宝宝。你如果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爱你的,就看梅森小姐是怎么爱她宝宝的。” “是这样的吗?” 海伦肯定道:“世上大多母亲都是一样的!” “真希望梅森小姐好好爱她的宝宝!”简一点都不为自个儿不是梅森小姐和叔叔最重要的人伤心了。她曾经也很爱很爱她的爸妈,最是太早去了天堂,“海伦,我的爸爸妈妈会在天堂继续爱我吗?” “肯定会的。”海伦沉吟了一会儿,才撒谎说:“不然为什么你会被爱先生接回来?爱先生肯定是收到了上帝的指引。上帝为什么会关注到你和我的事情?肯定你妈妈和我妈妈在上帝那儿祈祷了。” “是这样子的吗?那她们为什么不早点和上帝祈祷?” 海伦卡了壳,想了又想才道:“向上帝祈祷的人一定特别特别多!她们一定排了很久很久的队!真的是太辛苦了。她们肯定是爱死了我们。” “我也爱她们。”简微笑道。 海伦也道:“她们也会在天堂一直看着我们,爱我们。” “那她们会希望我们跟梅森小姐说安茜的事情吗?” “她们会希望我们不要在意这件事情。我妈妈是一个很宽厚的人,她不会愿意看到有人因为我而受罚,因为我而失去工作。其实只要我们不在意,安茜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她还能左右梅森小姐吗?如果不能,她就永远是一个可怜的只会嚼舌根的僕人。像她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只能欺负小孩子的人,我们在乎她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简豁然开朗道:“对的,就让她一辈子这么错下去吧!就她这个样子,就甭希望梅森小姐会喜欢她,一辈子都别想!” “你能想明白就好了!简,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只需要做最好的自己。等到有一天,那些肆意揣测你的人,那些任意贬低你的人会发现,你已经变成了她们最不想看到的样子。那一天,你不痛快吗?” “海伦,我会好好爱宝宝的,我绝不会让叔叔和梅森小姐扫地出门!安茜她永远不会看到那么一天,我保证!” 海伦松了一口气! 第143章 伯莎&mdot;梅森16 简豁然开朗的同时, 婳儿却为财产分配的问题忧心,“我怕给宝宝太多东西吧,让她对未来没有了追求, 没有了奋斗之心。这样的人生挺悲催的。我又怕给宝宝的东西太少, 让宝宝尽为俗事奔波, 不能勇敢地追逐心中所爱。我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闹心得很。最重要的是,等宝宝出生后,我到底先给宝宝多少财产呢?” “药厂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就足够让宝宝高枕无忧了!你要是怕我们不在了, 药厂破产的话, 就给宝宝买一些国债。”邵宗林算了一下,“最少给宝宝十万英镑国债, 五万英镑银行存款, 这样就算药厂破产了,宝宝保持我们现在的生活水准是没有问题的。” “我服装店的生意目前只够维持家里的开销。要存钱的话,就是药厂的分红了。这要存十五万英镑, 没个十来年估计够呛!我的个人品牌服装店要不要办了?”婳儿很是纠结, “看来我们只能尽量活久一点了,否则都没钱买东西往空间里面藏了!” “你忘了我手头还有股份,还有分红吗?”邵宗林笑道:“你想要什么, 我都买给你。” 婳儿哼道:“我想要的,只怕你买不起。” “说一说,你想要什么?”婳儿还真没跟他要过什么,邵宗林想表现也没甚机会。 婳儿靠着他, 悄声道:“我想要钻矿!小医生, 你买得起吗?” 邵宗林哼道:“别的女人要个钻戒就不得了了。你倒好, 还要个钻矿。亏得是在书里, 否则哪个男人满足得了你。” “爱给不给。你不给,我自个儿买去!谁稀罕你们臭男人送的!”婳儿娇嗔道。 邵宗林就喜欢这个调调,身上不禁有了反应,“你少来惹我,待会儿看你怎么收场。早知道你要钻矿,我穿书之前就查一查。这会子从哪里给你编出来呢?” “谁要你变了,人家都自己查好了。友情提示一下,南非钻矿,买不买?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哟!” “还哟!”邵宗林面色一沉,严肃道:“和东印度公司搭边的事儿,我不做!这就是一群强盗。婳儿,怕是满足不了你这个愿望了。还有别的想要的嘛?小医生死了都满足你。” 婳儿就喜欢他这冠冕堂皇的样子,吐气如兰道:“还想榨干你!来嘛,嗯,人家都受不了了,夫君……” 邵宗林狠狠瞪了她一眼,拿了毛巾去洗澡,“还要忍35周,真够呛的,你就是存心想当寡妇。我总算是相信罗……” “相信什么了?你到是说呀!怎么不说了!你个,你个……”婳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骂他,只能自个生自个儿的气。好吧,就是捨不得骂他,真是气死了。 第285页 邵宗林一出来,就见她阴着一张脸,“怎么了?这是欲求不满了?不是为夫不满足你。要注意你的身份,是个孕妇,晓得不?要悠着点!” 婳儿气得扔了他一枕头,扭头就往浴室里去! 这下是真生气了!邵宗林这会儿特别怀念度娘。老婆想要胎未稳,该怎么满足她?要不,做一做? 婳儿出了浴室,就见他骚得不行地盯着她看,“我是个孕妇,记得?今天滚到沙发上去睡!还笑,还笑!再笑滚到客房去睡!” “看来是真欲求不满了!为夫……” “你烦不烦?”婳儿跺脚道:“你就气我吧!” “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的。怎么就哭了呢?”邵宗林这下是慌了,“说好了要开开心心过每一天的。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越来越在乎你了?怎么办?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婳儿哭道:“现在想着宝宝就会想到你。我以前不这样的。我变得越来越不自己了。” 邵宗林嘆气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要一停下来,就想着你们娘俩,想着要给你们做什么吃的,想着要给你们说什么笑话,想要要怎么对你们好。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这样的日子,真怕是偷来的,做梦都害怕有一天你不见了。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和你约定,下个世界让书灵主导身体。万一我们错过了呢?我真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也许你这辈子没过完就腻了,还生生事实呢!我下辈子就不要和你在一起。”婳儿半似撒娇半似认真的说道。 邵宗林心中一闷,“少说这种话,小心一语成谶。”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世事常态。”找回一丝理性了,婳儿为此感到满意。 “女人呀!你的名字就叫无情!”邵宗林仰天长嘆道。 “你才无情!这会儿就想着我和宝宝!简呢?都不见你提简了。她这几天明显情绪不高,你就没注意到吗?” 邵宗林是真没这个心思注意,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婳儿和宝宝身上,“我就怕你摔着了,哪有功夫看她呢!” “我就说你无情!我有宝宝了,她也到晓事儿的年纪了,不吭呢没有一点儿想法。你个做叔叔的,就不去安抚安抚?”男人就是粗心。 邵宗林狡辩道:“我就这么一颗心,哪有许多功夫关心别人呢?好吧,简是我侄女。我是有义务关心照顾她。可是初次当爸爸,总得让我兴奋一段时间,是吧?” “你可不是第一次当爸爸!”婳儿旧事重提。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皇太极的心情了。” 婳儿又好笑又好气,“说你胖你还喘,还把自个儿当皇帝了!” “皇帝又如何?就算是皇帝,见过繁花朵朵,还不是想要最贴心的一朵。从前的事,从前的人,我们都不要计较了。你难道不明白,弱水三千,你这一瓢,我最最钟情。” 婳儿不禁想到阿伦,要不是他负了她,还有邵宗林什么事儿。 终究,他不过是她的退而求其次。 婳儿没再言语。 “你在想一些什么?”邵宗林见她久久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痛苦的事儿?” 他们都经历过不同的世界,她还遇到过什么伤心的事儿,伤心的人?邵宗林想知道。他又不想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除了自苦,还是自苦。人有的时候要学会装糊涂。 这会儿邵宗林只能装糊涂,“简和海伦的事情我都想过了!这样吧!我手上不是还有药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平分给他们算了。我诊所的收入加上别的乱七八糟的分红,一年也有七八千英镑的收入。这些钱呢,我统统上交。你存起来也好,投资服装店也好,我都不过问。总之,你不要为钱的事情操心,也不要为简和海伦的事儿操心。作为叔叔和教母,我们能为她们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是人都有私心,我不可能把她们看得比你和孩子都重。” “简曾经就为舅妈不爱她而心生怨恨。你忘了吗?” 邵宗林双手一摊,“我们不是不爱她,是没有那么爱她。况且,我们已经尽量善待她了。如果她想不开,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当然了,这些日子我也是太兴奋了,没有好好安抚她,以后我会多注意的。不过,婳儿,这会儿你特别像那些不怎么爱皇帝的妃子,把他尽往别人身边推!” “哎哎哎,邵宗林,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喜欢把自己比喻成皇帝了!你这么想当皇帝,要不下个世界找一本皇帝最多的书穿。” 邵宗林笑道她在转移话题,还是从善如流道:“哪本书?” 婳儿想了想,提议道:“你觉得《演义》怎么样?那么多下马的皇帝,总有那么几个是心有不甘的。” “下马的皇帝?你是嫌我活得命太长了吧?”邵宗林笑道:“开局一手烂牌,不想打?” “你这么聪明睿智的人,再烂的牌都能打出王炸,是不是?你还在犹豫些什么呢?下本书就穿《三国演义》好不好?好不好嘛?”婳儿撒娇道。 邵宗林考虑道:“我再想一想,实在不想穿到兵荒马乱的年代去!” “你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去!”婳儿生气道! 第286页 “你这么想去,究竟是因为什么?” 婳儿气嘟嘟道:“不想香香嫁给刘备那个假仁假义的东西!” “人家好歹是一主公,就这么看不上?”邵宗林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因为他太老!” 婳儿气哼哼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每次玩三国杀的时候,哪怕是一个阵营的,刘备都不送装备给我。气煞我也!” “你的游戏暱称是什么?”邵宗林难得的闲暇时间,都贡献给这破游戏了。 “你也玩吗?你不会每次点将卡都玩刘备吧?你先说,那你游戏暱称是什么?” 邵宗林在说实话和说假话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实话实说道:“主公不打烊!” 婳儿跳了起来,捶道:“刘贼,你死定了!” “别别别!”邵宗林认怂道:“香香血量低,技能就那样,送装备不划算。又不是国战,配合起来是真牛,可是又不在一个阵营。香香郡主,请您相信,您的真命天子是二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国战,我是二张的时候,咱们差点逆风翻盘!” “你也晓得说是差点呀!为什么差点?就因为我出错了一张牌,你就杀队友,你个狗逼东西,杀队友!气得我大姨妈都下去买冰棍消气!” 这个邵宗林就不能忍了,“要不是你出错了牌,一步错步步错,我们就不会错失最后的机会。要不是你杀错队友,我们也不会打的那么艰难。你杀队友可以,我就不可以?反正都输了,还要拼死挣扎做什么?” “遇见你算我倒霉!下次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邵宗林也不想再游戏里见到她,牛气道:“附议,+1。” 婳儿踹了邵宗林一脚,恨道:“请你麻熘地滚客房睡去!” “不是睡沙发吗?小学生脾气还挺大!”游戏的事儿绝不妥协,邵宗林麻利地抱了枕头就滚沙发上去了。 邵宗林一面觉得自己男人得不行,一面有偷偷瞄婳儿,见她气得不轻,还是怂了。 “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呢?下会咱们开黑,我送你一手装备,好不好?”邵宗林哄道。 婳儿又扔了他一枕头,“你还是先治治我的月经不调吧!都是那破冰棍害的。吃了多少中药都不见效,苦死我了。” “这可是个大事儿!不过这个要号脉。这可怎么整?你这是约定面基了吗?”邵宗林心下一喜。 婳儿一愣,笑道:“你想什么美事呢?还面基?你想做什么禽兽事儿我不知道。你以为那是书里吗?我妈妈可不好打发,请问小医生有房有车吗?” 邵宗林脸上的笑敛去了,“总有一天会有的。你会等我吗?” “你是认真的?”婳儿还没想过这事儿,“我们只在书里这样不好吗?” 邵宗林感嘆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出了书中世界,你就真的捨得下一切?” “不是可以找书灵抹去一切记忆吗?” 原来她是做这样的打算!邵宗林无话可说,又忍不住道:“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一切的真情都餵了狗。婳儿,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呢?如果有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让书灵抹去一切记忆,你捨得吗?” 婳儿要哭不哭道:“除了你,我谁都捨得。你们男人穿书,只要不是去女儿国,不去母系社会,总是比女人畅快一些。我呢?我穿书都穿得快抑郁了。” “你这是要我的命!”邵宗林一下子就原谅了她,抹了她的泪道:“是我的错。你想抹去记忆就抹去记忆。我一个人记得就好,茫茫人海中,我宗会找到你,你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四年,我这一辈子就找你。” 婳儿生气道:“你说这话才是不安好心,才是要我的命。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抹去记忆。你真自私,就像我不开心一辈子。” “我以后都不会让你不开心了!相信我。” 婳儿倒不是不相信邵宗林,只是世事难料,谁知道未来书中世界会遇到什么破事,况且又让书灵自己主导人生。说不定他们会变成生死大敌,互捅九百九十九刀,“如果你穿成了刘备,我穿成了香香。如果你敢娶我,我就要让你尝尝各种兵器的厉害。” “婳儿,别这么意气用事了。刘备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伤了她也讨不了好。不管在哪个世界,不管我们还在不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知道吗?”邵宗林语重心长道。 婳儿扭头不答。 “答应我好吗?婳儿,别让我担心。”邵宗林真怕她把自个儿的小命完没,“上个世界的教训还不够吗?书灵是求圆满的?可还记得?” “你这口气,好像我爸爸。” 邵宗林笑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你不是说,你爸爸是你见过的最好最有担当的男人吗?” 也是最爱她的男人!这一刻,这个男人像爸爸一样爱她。 “我觉得香香的死不寻常!” “嗯?”邵宗林不解道:“这和你杀刘备有什么关系?” 婳儿一脸怒气道:“在《三国演义》里,这狗男人一死,香香就跳了楼,谁信?反正我是不信。作为蜀国的太后,香香如果想回去兴风作浪,也不是不可以。肯定是刘备这个狗男人在死前摆了香香一道,派了杀手刺杀她的。” 第287页 邵宗林想了一会儿,才道:“三国那会儿,还没听说哪个太后有大作为的。枪桿子里面出政权,没兵做不了妖。况且那会儿蜀国死了那么多人,香香想回去作妖,蜀臣也不能答应。还有一点,香香在太后身边,想刺杀她也不容易。你可能想多了。” “你就不能让我自作聪明一回吗?”婳儿生气道。 邵宗林大笑道:“你们女人就喜欢从一些乱七八糟的角度看历史,你说你们那些脑洞是怎么想出来的。 婳儿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乱七八糟想出来的!” 邵宗林大笑不已! “你们女人呀,就爱脑补一肚子爱恨情仇,没事也能琢磨出事儿!”邵宗林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没事儿多看看正史,” “你们男人能好到哪里去!”婳儿不屑道:“一个个的顶顶会自作多情,女子但凡出了点意外,就是殉情!” 这个邵宗林认栽,勉强说道:“实在太巧了不是!” 婳儿哼道:“你们就是太小瞧我们女人,以为我们只会情情爱爱,其实我们现实起来,比你们不差的。你看香香之死吧,我们就不会说殉情什么,而是说权谋之类。有脑子没脑且不说,最起码的,格局是有了吧?” 邵宗林怕了,连连点头道:“有格局,特别有格局,要鼓励一个。” “你就敷衍我吧!”婳儿发狠道:“下个世界我穿成男人就好了。最好能在战场和你大战八百回合。到那时候,你才晓得我的厉害。” “那你穿卧龙,我穿司马!”邵宗林心不在焉道。 “司马?你说话不带脑子的?一个夺权成功的人,能有屁的遗憾!”如果司马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应该就是没再多活三百年了。嗯,这个是每个当权者的遗憾! 邵宗林有点困了,迷迷糊糊道:“他怎么没遗憾了,肯定遗憾睡的女人不够多。” 婳儿眉头一皱,怒问:“这是你的遗憾还是司马的遗憾,你别给我装睡,起来跟我说清楚。” “嗯,谁的遗憾。管他谁的遗憾,反正不是我的遗憾。”邵宗林哈欠道:“我只要你就够了。” 说完,一秒入睡。 婳儿的一腔怒火就这么灭了,倒有一些不好意思,渐生欢喜之余,又告诫自己骨头重点,掰着手头数他睡过几个女人,好让自己不那么喜欢他。 嘴上还要哼哼道:“说什么就要我够了,别的不说了,睡得壳子就不知道有几个了,王熙凤是一个周子婳是一个,梅森是一个,还有上一个世界的洪爱珍。” 婳儿一想到这个就生气! “算了,我不也爱过一个阿伦,还有一个小秀才呢!”婳儿这么一安慰自个儿,心里立马平衡。 她打量了邵宗林一会儿,给他盖了一床被子,又亲了亲他,倒头就睡。 第144章 伯莎&mdot;梅森17 婳儿吹灭蜡烛的那一瞬, 邵宗林便睁开满是笑意的眼睛。他的心里充盈着幸福,安宁又温暖。他发誓,一定学着做最体贴的丈夫, 最多爱的爸爸。 他想了很多很多, 想着以后一家人一起骑马、散步、打球, 一起经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一起变成更好的自己。 风雨同舟,福祸共度,彼此温暖, 共期未来——这才是婚姻最好的状态吧! 邵宗林无法平复激荡的心情, 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去书房看了一会子书, 又找了一些硬壳纸, 凭着印象做起了三国杀纸牌。 婳儿一觉睡到天亮,不见邵宗林的踪影,还以为他去了医院, 不料慢悠悠梳洗完, 散了半个小时步回来见他还在房里,“你没去诊所?” 邵宗林献宝似地把纸牌捏成一把小扇子,在婳儿跟前晃来晃去, “怎么样?想不想玩?” “想!”婳儿眉开眼笑道:“你今天一定要去诊所吗?” 邵宗林点点婳儿的额头道:“你个网瘾少女!” “想玩三国杀是一回事儿,还有一桩事儿没办呢!我们把简和海伦接过来,自然是要负责的!开导这个事儿宜早不宜迟,我们今天带她们出去野餐, 然后去办一下赠送药厂股份的事儿, 你看可以吗?” “家里草坪那么大, 不用出去也能野餐。至于转股的事儿, 我待会儿就去办。上午约了人复诊,不能在家陪你了。” “那你叫我干看着这一堆牌吗?”婳儿哼道:“没见过比你更坏的。” 邵宗林忍笑道:“那陪你玩两局再下去吃饭。” 就因为玩了这两盘牌,邵宗林遇着了个大麻烦。 邵宗林看完诊去找律师伯雷的时候,人已经出去吃午饭了,无奈只能等伯雷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点,赠予文书写好就四点了,还要送去公证。 伯雷得知邵宗林去商务部,就搭了个便车。俩人办好事出来,已经到了饭点。 邵宗林纵使归心似箭,也不得不请人吃个便饭。吃了便饭,又被伯雷拉着去了场舞会。舞会散场时,已是月黑风高,行人寥寥无几。特别是小树林那一段路,更是乌漆墨黑,只听寒风呼啸树叶婆娑,仿佛置身于哥特怪谈里,指不定就出来个巫婆给人下几个咒语。邵宗林尽力克制,才没有快马加鞭。 第288页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模模糊糊地,前面湖边仿似站着个人。邵宗林扬鞭抽马,疾驰而过。等过了远远一段路,回头去看,却只见那人半截身子。 是水鬼,还是有人自杀?要不要回头去看?万一是水鬼呢?婳儿和娃正等着他回家呢!可万一是有人想轻生呢?就这么走的话,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邵宗林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了一段路,良心过不去,又返了回来。好在来得及,邵宗林赶过去的时候,那人水里挣扎,显然是后悔了,没有任由自己沉入湖底。 邵宗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岸,自己可呛了不少水,喉咙里难受得厉害。还顾不得自己,他还得抢救这个该死的女人! 女人醒转后,以为邵宗林在轻薄她,挣扎得厉害。 邵宗林赶紧起身道:“别误会!我只是救你。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是他!肯特小姐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最后道:“我不能回家!我是说,我不能这个样子回家!” 肯特小姐莺莺呖呖地哭了起来! “不能回家?”邵宗林不好贸然询问,便道:“那送您去旅馆?” “我会身败名裂的,先生。”肯特小姐梨花带雨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恐怖了?除了您,我不想再有人知道,爱先生。” “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不认识您呢?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已在心里回味了千千万万遍,您伟岸的身姿,已在我的画布上无数次跃然。我是如此地渴望接近你,哪怕她们都说我是处心积虑,别有目的。若,若不是太期望与您,与您相见,我也不会,不会落到这般地步。”肯特小姐情不自禁地放声哭起来。 邵宗林实在记不起这位小姐,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你就没有信得过的人吗?你的父亲母亲,或者你的兄弟姐妹。”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无法时时忍受他们同情的眼神。”肯特小姐瞬地起身往湖里走,“遇上了这样的事,我就不该活着。” 邵宗林赶紧将人拉住,“死不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有能帮到你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没有人能帮我的!”肯特小姐喃喃道:“除了您,没有人能帮我的。除了我的亲人,我只信得过您。” “我要如何帮您?”话一出口,麻烦已然上身。 肯特小姐指着自己的脸道:“我需要一个地方养伤。” “这个没有问题,关键是如何解释你的去处?你的家人会来找你吧?”邵宗林皱眉道。 “我太想见您了,就来您家里借书,一直等到天黑。我,我应该早点回去的。我家的马车夫早回去了,我要步行到广场才有车。我实在没有料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我见到那个醉汉的时候就知道危险了。我想跑,可裙子实在太紧了。我晕了过去。我为什么不一直晕着……”肯特小姐的眼泪汩汩而出!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要是婳儿晓得了,指不定生多大的气。不,这事不能瞒着她,绝对不能! “肯特小姐,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个住处。但是,除我之外,还需另一个人同意。她非常低可靠,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不,不可以!我只信得过您!”肯特小姐摇头挣脱,往水里扑去。 邵宗林一点儿都不想去拦。他要是带个女人回去,还不告诉婳儿,事后叫她知道了,就真的玩完了。他和婳儿纠缠了三生三世,才初尝甜蜜,怎么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再生误会呢! 邵宗林狠下心,转头就走。 肯特小姐呛了几口水,不见人来救她,只得挣扎着起来,跟在邵宗林后面,“你要让她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以她的品格,无需发誓!小姐,你要是想死,我不会再拦着。如果想要帮助,就上车。”这是他最后的仁慈! 邵宗林将人送回家里,就急匆匆地去了婳儿家,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认识她。可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也没法不管。你一定要相信我。” 婳儿想到自己穿成苏伦时发生的事情,“你怎么招惹人家的,我以后再跟你算帐!现在紧要的是将她安顿好。她多高的个子,身形如何?” “我没注意。” 婳儿翻了个白眼,“不跟你秋后算帐,说实话!” “跟坦普尔小姐差不多。” 婳儿去工作室跳了几套衣服,又拿了几件自己没穿的睡衣,又到空间里拿了一些点心水果,“我们过去吧!” 伯莎&mdot;梅森这个人,肯特小姐早有耳闻。一个桀骜不顺的女人,一个想要骑在男人头上的女人,一个只想当寡妇的女人!肯特小姐实在想不通爱先生为何会和这样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当然,这个女人很美,一种倔强的美。 她像玫瑰一样风情万种,又像玫瑰一样多刺。 然而,她对她足够和善,即使知道她要抢她的男人。 她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在茶几上摆上点心水果牛奶,在床头柜上放上一两本书,往衣柜里放好衣服,在浴缸里放好水。临走前才问道:“小姐,不知能否告知你的芳名?贵府何处?我想告知你的家人,就说和相谈甚欢,带你去他国旅游。” 第289页 肯特小姐终于相信爱先生不认识自己,心死了一半,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姓名出身。 “明天爱先生会给家里所有的僕人,我也会做出外出的样子,实则过来照顾你。爱先生每日会从外面给我们带吃的回来。你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的。” 肯特小姐闻言伤心地哭了起来! 婳儿很尴尬,说了一句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出来了。 邵宗林正揪着自己的双耳等在门外,“她怎么又哭了!” “遇到这样的事,难道哭一哭都不可以吗?”婳儿白了邵宗林一眼,问:“你这是做什么怪样子?” “怕你手疼,代劳了。” 婳儿又好气又好笑,问:“我就这么厉害。” 邵宗林心道:你不厉害谁厉害,我都怕死了你了。 嘴上却说:“这是男人的自觉,跟你厉不厉害无关。但是天地良心,我真没出去沾花惹草。” “我要是不信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邵宗林伤心道:“你竟然不信我。” 婳儿赶紧道:“没有不相信你,只是烦这些事情。男人身家太丰厚了也不好,身家丰厚模样儿还标緻更不好!” “那你就抓紧点!”邵宗笑道:“像我这种‘品格端方,相貌堂皇。腰缠万贯,父母双亡。’的人不异于唐僧肉,多得是女妖精垂涎三尺!” “估计男妖精也不少!防也防不住。我才不白费功夫。”婳儿唏嘘问:“你也看了《春明外史》?” “看了方知人生得一知己不易。”邵宗林感嘆道:“能和知己相爱相守一生更是不易。” 婳儿撇嘴道:“我就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尽往胡同里钻。钻就钻了吧,爽了还不把人当人。风尘女子也不容易,对内要受妈妈管制,对外要应付不把她们当玩意儿的臭男人。不说别的,就说杨杏园对梨云何尝没有轻慢之心。梨云病重之时,本是他和妈妈最好讨价还价赎了她出去的。一封本家叔叔语焉不详的信就把他哄了去。他难道不了解胡同里妈妈的性子吗?” “把她们当人了,还不得成下一个金凤举?胡同就是个销金窟,你进去了就是块行走的金子,别人也不要你同情,当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你要是心疼人了,纵使有心善的姑娘不想挖你的金银,也有火眼晶晶的妈妈逼着呢。一来二去,谁去胡同里玩真情。况且,能落到那种地方的,见识也有限,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想心疼也白心疼了,还不如银货两讫。” “什么叫落到那种地方的,见识也有限?自古以来,女子的出路就少得可怜,有几个是真的自甘堕落的?况且,古代生存的那种状态,当别人贱内还不如当风尘女子呢!不过,那里面的道道,你到是清楚的很!” 邵宗林头皮一紧,“这个是属于贾涟的记忆。你知道的,每个世家子到成年的时候,都有长辈领着去胡同里长见识的。” “狗屁的世家子,真是的守成之家不该告诉孩子‘色子头上一把刀’吗?说得好听是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荡子,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群高高再上眼里没人的混蛋。” “照你的说法,把青楼女子搬家里搅风搅雨就对了?” 婳儿恨道:“有什么对和错的,进了胡同巷子就是狗,跨了勾栏门剥了狗头!” 邵宗林见动了气,息事宁人道:“你说得对,你说什么都对!” 婳儿见不得他这敷衍的态度,“你又觉得我胡搅蛮缠,是吧?” “好好说书里的事,怎么就动起肝火来了?不是我敷衍你,是这么件事不值得论对错。一来我有你就够了,不会去青楼里消遣,这个你放心。二来,我这人小气的很,甭管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委屈,一味盯着人的口袋就很讨嫌了。我不是不把她们当人,我纯粹是太把钱当钱了。” “那你还把股份都给了我们几个。”婳儿有些动容。 邵宗林耸肩道:“有你,我最爱重你;没你,我最爱重钱。” “真的?”婳儿半信半疑,“你对洪爱珍也这般小气吗?” “说好了‘前尘往事,莫再提起’,怎么又犯规了呢?” 婳儿听他这么说,就晓得他待洪爱珍不错,便道:“你不是待我不错,你是待你的女人都不错。” 这还真不一样! 邵宗林只道:“是我对不起她,只能把最重要的东西赔给她了。于你,我是心甘情愿。唉,我大概是入障了,中了你的魔障!你应该知道的。” 婳儿撇嘴道:“你还不知道我最擅长掩耳盗铃了吗?” 邵宗林哈哈大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就是仗着我在意你,有恃无恐!” 婳儿嗅到这里面的一丝不甘,“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们男人不是一点点贱!女人爱得义无反顾的时候视若无睹不说,还觉得是束缚。女人爱得有所保留吧,心有不甘,却心心念念。不得不说,享受征服是你们男人最顽固的劣根。” “那女人的劣根是什么?”邵宗林问道。 婳儿耸肩道:“以男人的爱为荣,用自己的爱谋生。” 第290页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相互贪图。活在红尘俗世,就要遵守规则,不是吗?我和你在一起,有我所图,可我不知道你图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求,好像随时都可以离开。”邵宗林难为情地将头撇向一边,将眼里的失落尽数掩藏。 “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呀!爱也是,恨也是。人心易变,我能贪图的也就是此时此刻的温暖。”婳儿平和的腔调里满是苍凉。 “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呢?” “信任?”婳儿苦笑道:“我已经没有傻傻地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了。” 况且,邵宗林真的可以信任吗?上一世,他何尝没有拿洪爱珍来激她结婚生子;这一世,他又用深情一步步地逼着自己交付感情;下一世,他还会做些什么? 当然,所有的这些或许都是顺其自然。这是才是最可怕的!男人对女人的征服和谋算已经刻入骨子里了! “邵宗林,你真的不要再逼我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邵宗林惨澹一笑,“还是不肯信我。你几时才能信我?” 婳儿转移话题道:“没有谁能撑起一个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也没有谁能担起百分之百信任一个人的后果。我们这样的状态,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邵宗林晓得她说的都对,可是一颗心就像泡在冬天的冷水了,凉意一层又一层地密不透风地浸了上来。他何尝要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呢?哪怕有百分之六十的信任,她都应该和他结婚的。他的人品就那么差吗?难道他会因为世道的不公,难道他会因为自己身处有利地位,就随意欺压她吗? 如果她敢信任他,他就能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而正是因为她的这份不信任,才惹来这么多事情。 他敢说,肯特小姐死活要跟着他回来,目的绝不简单。可是,婳儿,她就是对女人太心软。唉,往后不知道要出什么么蛾子! 邵宗林很奇怪,婳儿连他都信不过,怎么会相信肯特小姐的鬼话? 第145章 伯莎&mdot;梅森18 婳儿何尝看不透肯特小姐的小心思。可即使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也没办法不怜惜她。 这世间有几个人不想活得矜持高傲?生活总要教你学会摇尾乞怜。 没有活在人生低谷的人,没资格指责别人求生的姿态。 婳儿想:如果,如果她没有几世的记忆, 没有可以永久保留财富的空间, 处在肯特小姐的位置, 她能比肯特小姐做得更好吗? 不, 或许还不如她! 在肯特小姐回家前,婳儿将空间里所剩不多的瓷器都买了,然后凑了些钱, 买了一万英镑的国债送给肯特小姐。 肯特小姐惊诧不已! “梅森小姐, 你为何给我这么一大笔钱?你不会是误会爱先生了吧?我如今这副样子,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这是你给我的‘补偿费’, 真的完全没有必要?你应该相信爱先生的为人。” 婳儿笑一笑, 摇头道:“也许你不会了解,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种情怀,叫做‘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帮你, 不过是兔死狐悲的顾影自怜。” “顾影自怜?”肯特小姐不解道。 “是的。我帮的人是你,也不是你。我帮的是被这个世道逼得不得不依附男人的女人。肯特小姐,有了这笔钱, 你和你的母亲姐妹虽然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但独立生活的资本还是有的。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就全靠你自己了。肯特小姐,下一次, 下一次见面, 如果你还对我家那位有什么谋算。我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肯特小姐自嘲一笑道:“你什么都知道, 对不对?” “如果没有谋算,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回来?” “那你还收留我。”肯特冷笑道:“你想看我笑话!你压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梅森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狂妄的女人!你以为你这么一点钱就能打发我了吗?我家里再穷,也不至于连这么点钱都没有。” “我当然不指望这么一点钱能打发你。这一笔钱,不过是让我将来对付你的时候,不必心软。毕竟,我已经给了你一条退路。如果你还是要选一条通往悬崖的康庄大道,我不会拦着你。” “路的尽头是不是悬崖,也要走过去才知道。”肯特小姐挥了挥手中的债券,笑道:“谢谢你给了我豪华车票。” 婳儿耸耸肩,摊手道:“祝你一路顺风!” 肯特小姐拿着这些债券,在家人面前泣涕涟涟,“梅森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人!我以为她真心实意邀我小住。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藏了那样的心思!她灌醉我,又灌醉了爱先生,把我们关在一间房子里。” “你们……”肯特太太又惊又喜,“他在你的魅力下屈服了,对吗?这是一件好事。哦,亲爱的小宝贝!我得让你父亲给爱先生写一封信。一个绅士,如果他还是一位绅士,就得想尽办法弥补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否则,否则爱先生就得面对你父亲的枪口了!” “不,妈!不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爱先生和爸爸,我哪一个都不能失去!” 肯特太太摇头失笑道:“你真是个傻孩子!既然肯特先生已经被你折服,又怎么会闹到这一步呢!我想,也许用不着写信,不久爱先生就得来家里求婚了。” 第291页 “不,不,他不会来!”肯特小姐含泪道:“梅森小姐不会让他来的。” “梅森小姐!呵,一个弃妇、疯妇、悍妇!她有何资格与我的女儿一争高下?”肯特太太不屑一顾道:“如果她真的胜券在握,就不会急吼吼得给你这么一笔钱了!这恐怕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资产吧!” “她怀孕了!妈,你知道爱先生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不管梅森小姐的!”肯特小姐边说眼泪不停地冒。 “什么?她怀孕了!”肯特太太急得从细布沙发上跳了起来,不停地在客厅里转圈,“爱先生不年轻了,身边只有一个侄女。据说他对侄女还很好,已经送了侄女不少资产。可见他是喜欢孩子的。梅森这个孩子生下来,估计他不会亏待。不过,既然梅森怀着孩子,他都不愿意娶她,那就说明他压根就不打算娶梅森。” “不,妈。他家里的僕人说是梅森小姐不肯嫁给他。” “哈!”肯特太太鄙夷一笑道:“这不过是女人自抬身价的手段!我的傻女儿啊,也就你这么傻乎乎的姑娘才会相信这些毫无逻辑的鬼话。相信妈,梅森小姐已经不值得你费心思了。” 肯特小姐支支吾吾道:“可是爱先生对她百依百顺!” “他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百依百顺!”肯特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不禁瞄向女儿的肚子。 就她的小宝贝这家世,这样貌,如果有了爱先生的孩子。爱先生还能看重那个贱妇肚子里的小杂种吗? 肯特太太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 她眼角眉梢的得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得一干二净!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周两周,三周四周,眼看着一个月过去了,肯特太太望眼欲穿也望不来她的乘龙快婿! 肯特先生的质问信寄了一封又一封,全如泥牛入海。 肯特家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肯特太太的钓鱼台坐不住了!她不得不纡尊降贵,去了约翰&mdot;爱的药厂摊牌。 “我以尊严起誓:我和您的女儿没有一丝一毫关系。这世上,我只想,也只愿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绝不可能是肯特小姐。如果我的话冒犯到你了,我很抱歉。”邵宗林鞠躬道。 肯特太太被他的无耻惊到了,颤着手指着他:“你这无耻败类,上帝不会放过你的,肯特先生,肯特先生更不会放过你。等着决斗吧你!” 邵宗林哼笑道:“悉听尊便,静候佳音。” “肯特先生要真是个人物,早该为妻女去打拼,为她们博一份资产。而不是一面赖着祖荫醉生梦死,一面为她们的将来忧心忡忡。他这样的人,最爱惜自己了。我不信他会来跟我决斗。”邵宗林笃信道。 “万一呢?万一他要和你决斗呢?” “我不会心慈手软的。”邵宗林摸着婳儿的肚子,“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好好过。” 果真像邵宗林说的,肯特先生并未出面,更不用说找他决斗。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三个月后,肯特太太趾高气扬地站在婳儿面前,高高在上地宣布道:“我女儿怀孕了,肯特先生的。” “你确定?” 肯特太太一副未来主人的架势,把婳儿的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个遍,“真为我的小爱丽高兴!在这么漂亮的宅子当女主人。这么一想,一个情人,一个私生子,也不算什么了。” 婳儿无语,摇铃唤来管家,“麻烦你把这位尊贵的夫人牵出去,别催促她,人家正做白日梦呢!” “你说谁……” 婳儿理也不理,径直上楼,吩咐贴身僕人,“你叫车夫把先生接回来,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车夫到的时候,邵宗林正跟肯特先生讲那天晚上的事情,“肯特小姐的事,我能帮的都帮了。至于,娶她的事,恕我难以从命。” 肯特先生羞愧难当,“爱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您忘了我来拜访您的事。很抱歉,打扰你了。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和我的太太再来打扰您了。我对她们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抱歉。您对小女的帮助,我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送走了肯特先生,邵宗林长吁了一口气,跟着车夫回了家,将肯特先生来逼婚的事儿说了。 婳儿也将肯特太太到访的事儿惟妙惟肖地表演了一段,“那架势,压根不把我放眼里。” 邵宗林笑道:“你呀,就是太善良了。当初就不该留肯特小姐住家里,随便给她租个房子往一塞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不,人家把你的善良当软弱愚蠢了。” 婳儿自知理亏,拍马道:“晓得有你在,才敢这么蠢的。” “你就不怕我真去娶她?” 婳儿拍拍肚子道:“质子在手,天下我有。我有什么好怕的?” “孩子嘛,只要我想,要多少有多少。”邵宗林双腿一翘,“你这质子不值钱呀!” “那你去要那值钱的呀!”婳儿小声嘟囔道:“小心喜当爹。” 那晚,她从系统那里买了避孕药,融在牛奶里,端给肯特小姐喝了。按道理,肯特小姐是没可能怀孕的。 第292页 如果肯特小姐怀孕了,绝不可能是那晚强她那个人的,更不可能是邵宗林的。 不过别人的事呢,婳儿是没有兴趣探究的,“希望这事儿不要再有波澜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烦都烦死了。” 邵宗林递过一叠文书,“为了避免再有这种麻烦,你就发发善心,收下吧。” 婳儿起初是无所谓地翻一翻,越翻到后面,面色一点点沉下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这么做,你怕是永远不会百分百信任我。”不就是全部身家和二十年卖身契嘛,有什么关系。 婳儿腾地站起来,“这么做不对!好吧!我很感谢你对我的这份心。但是,这让我觉得恐怖。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有自己的财产,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思想和追求。你走火入魔了吧?” 邵宗林斜眼看着这个焦躁的女人,痞笑道:“你不是说,男人最大的毛病是享受征服吗现在,这辈子,我最大的追求就是征服你。” “你是个疯子!” “被个疯子爱着,你不开心吗?” “我只觉得恐怖?” 邵宗林欺身问道:“你是害怕我的爱,还是害怕习惯我的爱?” “我不想跟你一起疯!”婳儿指着那叠文书,“明天去改过来。不是我该得的,我一分也不想要。”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你会拒绝这么一大笔资产吗?” 婳儿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如果。” “既然不是在现实世界,为何不陪我疯一把?” “有所保留地爱,并不一定会惨澹收场;毫无保留地爱,也不见得收穫幸福。我们现在这样,不也很好,不是吗?” “如果我一定要你手下呢?” 婳儿摇头,“我不想的,谁也没办法逼我收下。” “如果有一天,你跌落云端,在最骯脏的所在挣扎,还能这么目空一切吗?” “没有如果。”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去试一试。没有在底端挣扎过的人,所有的清高都是有恃无恐。 在婳儿的坚持下,邵宗林收回了赠予文书,问:“如果我把这些送给肯特小姐,你会生气吗?” 婳儿认真想了一想,道:“你的财产,想怎么处理,悉听尊便。” “你就没一点儿想法?不怕她的孩子是我的吗?” “我对你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邵宗林苦笑道:“你就是一壶恒温的水,我燃尽所有,也没办法让你沸腾。” “我为此自豪。” “你让我沮丧。”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一份沮丧,才让你念念不忘,不甘至此!”婳儿心里一想,无声一笑。 靠着这一份心计,婳儿和邵宗林,磕磕绊绊地走了下去,走了一辈子。 伯莎&mdot;梅森1寿终正寝的那一天,邵宗林握着婳儿的手,追问道:“下辈子,我们还一起,好吗?” 婳儿没有回答他,含笑而去。 “恭喜宿主!书灵给你打了90的高分!”书灵欢喜道。 “请你把我所有的记忆清空,谢谢!” “你确定?记忆也是智慧的一部分,更何况你还学了那么多技能!” “记忆都清空,积分都换钱!”婳儿命令道。 “宿主,你要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婳儿贼笑道。 剥离书中世界后,婳儿买了一车木材,浇上油,再把破椅子往上面一扔,“总算是给我和姑姑报仇了!” 烈火焚身中,椅子咬牙切齿道:“小贱人,你等着!” 在灼热中,伊儿拼尽全力将元神送入一枚天地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