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三个闺女》 第1页 [穿越重生] 《开局三个闺女》作者:小乔且中路【完结+番外】 文案: 明玥了,成了书里那个只出现过几次的探花郎被浸猪笼的前妻。 据说她当初嫌贫爱富,扔下三个闺女和夫君,跟一个货郎私奔了,后来又凭着那几分姿色做了达官贵人的小妾,进了京城。 在发现夫君飞鸿腾达后,几次三番上门闹,见义勇为的女主翻出跟货郎私奔的旧事,被浸了猪笼,死得悽惨。 沈煜十六岁三元及第,二十岁位极人臣,二十五岁披甲上阵,征战楼兰,将西域诸国纳于大唐版图,而立之年渡海收复扶桑,后两次下西洋。 文武双全的他似乎验证了过慧易折,于第三次下西洋途中染病去世,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又短暂的一生。 但沈煜觉得自己命运未歇,他还能再活五百年,于是一睁眼他成了个卧病在床的瘸腿穷书生,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就算了,居然还有个媳妇…… 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明玥┃配角:求收藏┃其它:还是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倒霉养娃逃难日常 立意:荆刺满路,也要走出一条向阳大道 vip强推: 明玥穿越成了书里三个小可怜的娘,按照剧情她会抛夫弃女,跟货郎私奔,将来相公高中了又找上门,然后被正义的女主浸猪笼。但她看着三个瘦弱的女儿和伤了腿躺在床上的夫君,决定留下来,顺便改变悲惨命运。 这是一个节奏明朗,构思巧妙,每一个角色都有血有肉的群像故事。男女主角的相扶相持,没有说爱却处处充满情,是一篇以家庭为主的故事,值得一看。 第1章 ◎小水牛◎ 明玥坐在茅草屋檐下,脚边用竹篾箍得紧紧的木盆里,是三个女儿下雨后去田间摘来的野菜。 半个小时前,她进了电梯,随后电梯发生了故障,再度睁开眼,就到了这里。身后不过两米多高的低矮破茅屋是她的家,总共就两间房,昏暗的里间有张铺着稻草的床铺,上面就只有一张旧蓆子,躺着她前几天去河边给乡绅搬石头砸伤腿的丈夫沈煜。 这个名字,在她脑子里有些熟悉,当时她没想起来,直至三个瘦不拉几,像是难民一般的小女娃提着个破旧的竹篮高兴地递给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穿书了。 那是一本披着大女主外衣,其实内在就是白莲花圣母婊和各色美男爱得死去活来的言情小说。 里面有一个情节,女主的小姐妹爱上了状元郎,不嫌弃状元郎出生贫寒,还有三个女儿,义无反顾求旨嫁给了这位状元郎。 但状元郎沈煜那个嫌贫爱富跟着货郎跑了的妻子找上门来了。 明玥记得,自己这个角色那时候是谁家的小妾来着,被女主揭穿跟货郎私奔的事情后,直接被正室做主浸了猪笼。 反正就是个极小的炮灰……不值一提。 她抬头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最后目光落在三个孩子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与孩子们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所以她原本担忧自己未来命运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起来,伸手将那个最小的沈三妹搂到了怀里,“才下雨,路上滑,以后你就在家里照顾爹爹好不好?”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语气是那样自然,看着这个又小又廋的孩子在自己的怀里,满是控制不住的心疼和怜爱。 好似,这眼前的三个孩子,就是自己亲自生的一样。与此同时,关于原主本身的记忆也出现了在脑子里,只是可惜只仅仅到自己穿越之前。 只是记忆却就从几年前开始,当时她满脸的脓疮,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沈煜的养父沈瞎子看她可怜,给领了回来。 沈煜其实是村里杜伙夫家的小儿子,但是因为杜老太觉得沈煜克他三哥杜鹏,小时候本来是要打算扔掉的,但是经村里人劝说,送给了无儿无女的算命先生沈瞎子。 沈瞎子也没真瞎,有一只眼睛还是看得见的。他年轻时候读过书,认得几个字,靠着在街上给人写信拆字营生,硬是用一头母羊将襁褓里的沈煜给养活了。 后来村里走出去的杜大官人在城里发达了,回乡修了祠堂,还找了个先生来专门教桂花坪的孩子们读书,本家人免费,外姓人想去读书的话给先生包些束脩。 沈煜虽然跟着沈瞎子姓,但终究是杜家的骨血,所以也在学堂里免费读书。 只是可惜后来沈瞎子年纪大了,沈煜又没拿到去城里继续读书的名额,就留下来,跟着村里的男人们,一起在周边做着短工。 沈瞎子把原主领回来后,没想到敷了几贴草药,把她脸上的脓疮治好了,竟然是个仙女一般的美娇娘。 原主也是为了报答沈瞎子的救命之恩,本就无依无靠无去处的她,嫁给了沈煜做媳妇。 但是没过半年,杜家那边开始来走动,这沈煜也是个心软老实的,那腿摔断就是因为前些天杜老太来找,说是杜鹏要去县城里探望岳父,不好空手,叫他凑些钱。 哪里凑?家里四张嘴指望沈煜吃饭,还有个半死不活,住在村后溪头竹林边的沈瞎子要管,所以为了给杜老太快速凑钱,沈煜去河里给乡绅老爷搬石头。 第2页 踩滑了脚,伤了腿。 “娘,怎么啦。”两岁的沈三妹跟那一岁刚学走路的奶娃娃一样大小,头顶的头发又希又黄,用个棕榈叶子扎了个小揪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软糯的声音使得明玥从记忆里反应过来,轻轻地揉了揉她头上的小揪揪,发现大女儿沈小么已经带着二女儿沈二姐去屋旁的灶房里烧火准备煮饭。 灶房在外面,就一个土灶,旁边放着一个破烂的柜子,里面总共就几只老土碗,还是缺口的,再有就是空了的油罐子和盐罐子。 这样的家庭,米缸里从来没放过米,杜老太来一趟发现他们也用不上,搬去给了杜大仁家里,所以仅有的粮食,是用明玥缝的布袋子挂在房间里。 “娘没事,你们衣裳都有些湿了,先去……”那个换字还没说出口,她就止住了。孩子们就这一身衣裳,哪里有得换的?往昔要洗的时候,都是寻着好天气,待晚上她们睡着了,原主给洗干净,在屋子里生个火塘烘烤。 明玥心疼地拿袖子擦了擦沈三妹的脸,“去屋子里吧。”随即起身去灶房。 这个时候老大沈小么已经在屋子里踩着小板凳熟练地从看起来空荡荡的布袋子里取了一小捧粳米,准备要煮粥。 沈小么虽然是老大,可也才五岁啊,这个年纪不是该在父母的怀里撒欢么?“我来吧,你把屋子里的火塘点燃,带妹妹们把衣裳烤干,免得着凉了。”明玥从她手里接过米说道。 这还还没入夏,才下过大雨,山里还是有些凉的。 明玥一边吩咐着女儿,却发现她们没有什么异常反应,那就意味着,原主对她们也一向如此。 可是为什么小说里会把原主描述成那样?她不信这样一个疼爱女儿们的女人,会嫌贫爱富,跟货郎私奔。 午饭是野菜粥,稀得筷子都插不稳,清汤寡水的,只是三个孩子却吃得香。 明玥舀了一碗端着往里间去,将那升子般大小的窗户推开些,好不容从外面透出些微弱的光芒,叫她能看清楚了蓆子上躺着的干瘦男人。 五官很出挑,就是廋得可怜,半死不活地躺着。明玥把粥放在旁边的小方凳上,爬到床上,费了大劲将他给扶着坐起来,“刚才小么说,咱爹采了些药,虽然不晓得有没有用,但我一会上去砍些榛子叶餵水牛的时候,给带回来熬着,你好歹喝一些。” 沈煜沉着眉头,他明明看着年轻的帝王亲自替自己扶灵,可是忽然一道白光,刺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就成了这个没脑子又窝囊的同名书生沈煜了。 明明养大他是沈瞎子,偏他要刮骨剔肉去贴补杜家,还把进城读书的名额让给了杜鹏。近几年里甚至是对沈瞎子不管不问,照着自己说就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偏他命好有这么个贤惠娘子替他照料着。 可是家里三个女儿,他只生不养,平日里在外做工的工钱,几乎都要拿去给杜家,逢年过节还要给那一大家子添衣裳,自己家的妻儿却是从不曾见过他的半寸半缕。 沈煜就想不通了,自己虽是没取亲,但部下那没多人,没见过谁这么对待自家娘子和孩子的。 也越想越气,尤其是听到妻女们在外面的交谈声,孩子天真懂事,娘子温柔贤惠,家中虽是贫困艰难,但是没有一个丧气埋怨。 那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早死让自己成了他。 早前听着明玥的说话声,就觉得很是让人舒服,这会儿人进来了,虽然穿着一身破衣烂衫,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生得竟然这样好看,不管骨相或是皮相,都与自己前世所见的那些贵女们没有什么出入。 一时又想起这明玥当时出现在这里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朱门的锦衣玉食虽是羡煞旁人,可是那后院里人多心便是千万条,没准这明玥真是被人陷害,才流落到这偏僻之地的。 不过也没有多想,当下之际,还是先将腿养好才是,他总不能跟那原主一样瘫在床上,叫一个女人和三个奶娃娃来伺候自己。 “嗯,这些天劳烦你辛苦了。”他开口朝明玥说道。 明玥听到这话多少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脑子里是有原主的记忆,原主和这沈煜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能一开始沈煜还贪图她的美貌,可后来沈煜一心一意都在杜家那边,病时都不曾见他关忧一句。 还没等她想清楚怎么回事,坐稳的沈郁就已经伸过手,“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还要去爹那边么?” 他们俩口中的爹,自然是住在村后竹林边的沈瞎子。 明玥想着今天的确还有很多活没做,也没与他客气,“那你吃完把碗放在床边就好了,我回来再收,不必叫二姐和三妹,一会儿我让她俩上床来睡会儿。”这么小的孩子,该睡午觉才对,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她也不愿意把小么带着过去的。 更何况二姐三妹还小,带着去也干不了什么活,还不如在家里休息。 这厢背上背篓,将篮子扔进背篓,牵着沈小么就往村后去。 刚走到岔路口,就遇到村里的牛婶子,对方见她要去村后沈瞎子那头,想只前几天沈瞎子犯糊涂,买了个奇怪的畜生回来,便问:“又要去餵那畜生?” 明玥点头,“嗯,顺便拿我爹给相公采的药。” 第3页 牛婶子这才问,“还没见好么?这都躺好几天了吧?”说到这里,左右瞧了一眼,像是要防着什么人一样,然后压低声音朝明玥靠近了几分,“好好劝一劝,那头是有生恩,可是这几年该报也报完了,如今为那头砸了腿,他们也不曾来瞧一眼,更不要说掏一个子儿,倒是你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操劳,真要有良心,就好好顾着这边,养恩也不比生恩少,该报。” 这也是明玥心头最大的问题,她正在想办法怎么好好劝这沈煜呢!但晓得牛婶子是什么人,全村就她最喜欢搬弄是非,因此哪里敢落了话柄在她手里,也就只淡淡一笑:“生恩养恩都是该顾着的,那头兴许是忙吧。不说了,我先上去了。” 牛婶子听到这话,觉得没意思,本来还指望明玥骂杜家那头几句,自己回头也好和大家说呢!于是摆摆手,“去吧去吧,不过你们家养的那畜生真的会犁地么?照着我说别养了,有了时间去干点什么活不好,挣了钱也好去租村长家的牛。” 明玥回头笑着应了,但多少是有些敷衍,牛婶子越发觉得无聊,提着篮子也走了,不过刚走几步又遇到个嘴碎的婆子,两人又交头接耳地聊起来,村子只有这么大,也没什么新鲜八卦,聊来聊去,也就是杜家的事儿。 因此少不得要说那沈郁脑子有病,明玥也是个蠢婆娘等。 明玥自然是不知刚才还笑眯眯为自己好的牛婶子,这会儿转头又和别人骂起自己。 村子是依山而建的,村后几乎都延升到了半身腰里,她带着沈小么到的时候,发现沈瞎子并没在这破屋子里,旁边用竹竿和烂木头缝缝补补的圈里,关着的正是沈瞎子花二十个铜板买回来的小水牛。 卖小水牛的人说,这东西能长得像本地的黄牛一样大,性格又温顺,以后是能犁地驮货,做牛马骡子来使唤的。 最关键的是,这小水牛不吃粮食,就吃灌木野草,尤为爱吃嫩竹叶。 当时沈瞎子动了买的心思,正是因为商贩这最后的一句话,因为沈瞎子在村里除了那几亩贫瘠的旱地之外,就是这片竹林了。 于是觉得既然是吃竹叶,那不是现成的么?一咬牙就花了原本攒着要给孙女们扯布做新衣裳的二十铜板给买了回来。 万一以后真能犁地呢? 沈小么等不及明玥放下背篓,就撒手朝着圈门口跑去,“爷爷肯定去割草了,小水牛圈里都没吃的了。” 明玥好奇,这小水牛是个什么?听说只吃竹叶的时候,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可可爱爱胖墩墩的动物,但是转头一想,不能吧? 反正她没见过吃竹叶的牛。不过本地都是黄牛居多,几乎不曾见过水牛。 才买回来几天,原主因为沈煜伤了腿的缘故,也没得空上来,这会儿明玥放下背篓,好奇地凑过来瞧。 便见着那四捨五入算是露天的圈里,一只大约五六十斤重的小水牛坐在杂乱的竹渣里发愣。 至于有多大,她不是专业的,也不晓得,但是这会儿是傻了眼的,还真有牛吃竹叶……嫩竹竿都嚼碎了,这牙口挺好的。 沈小么见她一脸震惊,以为她也被这小水牛的可爱颜值震撼到了,得意道:“娘我就说小水牛可漂亮吧,爷爷说可以长得跟金锁家的大黄牛一样大呢,到时候就能去给咱们家犁地,就不用娘一锄头锄头挖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求收藏:《祸国妖姬靠平定天下》 西月澜穿书了,等她及笄后,就会被各国大佬争抢,从而引发战火,然后民不聊生,成为祸国妖女遗臭万年…… 而此时她被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被扔进了冷宫。 好极了,西月澜决定就驻扎在冷宫不走了。 毕竟面对冷宫这大片荒废的院子,她里那堆农村养殖种植技术书,应该是有用武之地了。 是的,别人穿越空间酷炫狂拽,她的空间只有个小书柜和几颗种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生猪的养殖技术》、《天麻杜仲种植手册》、《竹荪冬荪栽培技术》等。 不过,偷她红薯的小子哪里钻出来的? 第2章 ◎卖我吧◎ 正说着,只听见屋后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沈瞎子拖着竹子回来了。 明玥连忙上去帮忙,沈瞎子并未察觉出异样,只把竹子递给她,“你先去喂,山上的雾还没散的迹象,明天多半还要继续下雨,我再去砍些回来。” 可他眼睛不大好,又一把年纪了,明玥十分不忍心,“您去餵吧,我去砍。”说着,抽出他别在腰后的柴刀就往竹林里去。 沈瞎子也只能作罢,“这几天下雨,仔细脚下滑了。”听说隔壁村有个人进山砍柴,因为脚滑摔了一跤,腰上的柴刀把他划伤了。 明玥应着,往那竹子生长密集些的地方去。 这才是入夏,春笋基本都是已经老掉了,脚下除了些逐渐干枯的笋壳,是不见一根嫩些的竹。 她挑了那长得密集的地方下手,明明是第一次动手做这样的活,没想到竟然得心应手。 不过也是了,原主一双长得好看的纤细十指,如今满是茧子,这样的粗活已经手到擒来了。 连砍了两根,正给拖到那宽敞些的地方,继续找合适的,便往那深处走去,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感觉脆脆的,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却见那竹叶下一蓬竹荪居然被自己踩了个稀烂。 第4页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田埂上的野菜还不晓得吃了多久呢!所以瞧见这竹荪她心疼无比,也顾不得已经被踩烂,连忙蹲下仔细捡起来,拉起腰前的围裙给兜着。 然后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左右寻找,总觉得这竹荪总不能就只有这么一窝。果不其然,经过她仔细寻找,又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窝,不过还没冒头,全是竹荪蛋,只怕得等明天才能冒头出来,于是打好标记,继续寻找。 这忽如其来的喜悦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来砍竹子的,完全沉迷于找竹荪的快乐中了,以至于久不见她回去的祖孙俩担心不已。 沈小么就寻了进来,走到这深处才发现明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扒拉什么,叫了一声连忙跑上前。 却见是些穿着漂亮白裙子的黑伞。 竹荪那伞伞上,有一层看起来噁心的黑色泥,黏糊糊的有些像是糖鸡屎。“娘,您弄这个做什么?” “吃呀,这可是好东西,城里有钱人家要花好多银子熬汤呢。”明玥心情舒畅,原本因为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压抑一时间像是被完全治癒了一样。 小么一听能吃,马上跟着动手,还同她指着往上的竹林里,“那边我和妹妹们也发现过,可多了。” 明玥一听,连忙和她去瞧,剥开竹叶,果然有不少,只是可惜好多都已经过了採摘时间坏掉了,但还有十几株,母女俩小心翼翼地摘了,剩下的竹荪蛋用竹叶继续埋起来,打算明天早上再来一趟。 肯定是收穫满满的。 正当这大丰收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 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么点吃的宝贝,自然是护食得紧,母女俩几乎是默契地停下了动作和声音,生怕叫人给发现了。 竹林左边有一条溪,沿着边有条猎户上山的路,但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 明玥就有些好奇,目光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竹竿,只见着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是一个老妪,个头不高,背还有些驼,她走得急促,身后那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年轻男人竟然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于是开口喊道:“大婶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这里说不成么?” 老妪终于停住脚步了,左右瞧了瞧,觉得这才下过雨,山里湿漉漉的,应该也没人了,便说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买卖,你想清楚了没?我那媳妇你也看到了,生养了三个娃,还跟个十几岁的闺女一样,脸又生得白净,你带回去捯饬捯饬,肯定有的赚。” 明玥听到这声音,呼吸一下急促起来,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觉得那老妪熟悉,因为那是杜老太,沈煜的生母啊! 而和她说话的是总来村子里卖东西那货郎,原主还给他买过头绳。 货郎爬上来累得够呛,这会儿气虚喘喘的,“你那媳妇姿色是没得说,可那一双手鸡爪子一样压根见不得人,回去还不晓得要花多少钱才养出水葱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城里的大老爷们都喜欢手漂亮的女人。” 杜老太听着有的谈,顿时喜开颜笑,“那你说多少?痛快些,她生的那三个丫头片子你也看到了,过几年出落得像样子了,我也全出给你。” 坦白地说,就那沈娘子的样貌,放到大城里也难寻一个,就算是没什么才艺,给她换身衣裳放到哪里做个头牌都不差,生的三个丫头也都漂亮,所以货郎当然心动,但知道杜老太是个难缠的,也就故意迟迟不给她准话。 这不,拖了她这几个月,她急了。 如今也晓得火候到了,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八,“八两银子,不能再多,还是看在那三个小的份上。不然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谁愿意出这价?” 这也太少了,杜老太寻思着,少说也要卖十两吧?但是如今老三家那头急需用钱,沈煜那个废物抬个石头也能砸了腿,还不知道什么时还能好起来急需给自己赚钱用呢。 于是一咬牙,只能作罢,“算了,咱们也是熟人,八两就八两。” 货郎很满意,“那今儿人能给我不?你确定你那儿子能同意?” 杜老太满心满眼都是那八两银子,“那野种东西有什么不同意的?更何况他现在都瘫了,我这做老娘的卖他媳妇,他能有什么说的?”不过嘴上虽是这样说,但还要在村子里过活,脸面要顾着。 便道:“这么着吧,天黑后你到村口等着,我找个藉口把她喊我家里敲晕,叫我家老大给你扛过去,一手人一手银子,你可不能赖帐了。” 货郎也不想叫人发现坏了自己的名声,听说是在村口,那里没几乎人家,天黑后这村里人也几乎都歇息了,自然也就答应了。 两人商议好,高高兴兴原路返回。 而明玥也明白了,原着里的原主压根就没跟什么货郎私奔,而是被这歹毒的杜老太给偷偷卖了这货郎,还背地里诋毁她的名声。 她说不气是假的,而且又替原主冤屈,一时间也是满肚子的气。但看到一旁忧心忡忡的沈小么,怕自己这负面情绪影响到她,就忙调整状态安慰道:“没事,咱们收拾着也回去吧,免得叫你爷爷担心。” 又叮嘱沈小么不许和沈瞎子提这事儿,那沈瞎子一把年纪了,免得他气急攻心。 沈小么到底才是五岁,与明玥拖着竹子兜着竹荪回来,跑到那圈门口餵小水牛,也就把这茬儿忘记了。 第5页 而明玥和沈瞎子解释好这竹荪不药人,能吃,拿去溪边把伞上面那层污垢洗完,给他留了一些,便带着沈小么回去。 这个时候山里的雾已经晕染到村庄了,不少人家的烟窗已经开始冒烟,回到家后明玥开始煮晚饭。 还是清粥,至于这些竹荪热水焯了,凉拌着吃,余下的放在那筛子里晾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沈煜的状态肉眼可见比中午好了不少,更让她意外的是,向来不喜欢和女儿们亲近的沈煜,听二姐和三妹说,下午还给她们讲了不少故事,还教她们俩识字…… 这好不正常。 只是明玥因为杜老太和货郎的话,始终是忧心忡忡的,今日这一劫就算是躲过了,那以后呢?她真怀疑,这沈煜到底是不是杜老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就算是没养在身边没感情,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漠无情地算计吧? 心里装着这事儿,也没多去想沈煜的不对劲。 而沈煜却发现了她从沈瞎子那里回来后,就不大对劲。正好他今日做了一回慈父,三个孩子都不怕他了,围在他跟前,自然也就问起了与明玥一起出去的沈小么,“你娘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 沈小么这才想起她们在竹林里听到奶奶和货郎商量卖了她们的话,娘就叮嘱不要告诉爷,也没说别告诉爹,因此就原模原样地全说给沈煜听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听到这些话,沈煜气得捏紧拳头,额头上青筋也显露出来,但又怕吓到才和他亲近起来的孩子们,最终松缓了情绪,却见小女儿沈三妹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爹,不卖娘好不好?卖三妹吧,三妹什么都不会做,娘还能种田照顾爹和爷爷呢。” 第3章 ◎算了吧◎ 他那满腔的愤怒一下就散了,剩余的只有说不完的心疼,伸手轻轻抚起沈三妹额前那细碎泛黄的头发,孩子瘦得两只眼睛深凹进去,使得那原本就大的眼睛不但没有半点可爱漂亮,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和面容不协调,看起来稍微有些恐怖,但沈煜此刻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好孩子,咱们家谁都不会被卖。” 他现在只恨原主这个蠢货废物,把身体糟蹋成了这副样子,不然现在他非得去拿这些人的斩了。 但前世到底高位决策者,自然最是能把控自己的情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和大女儿沈小么说道:“去喊你娘进来,我有话与她讲。” 外面的明玥才准备好饭菜,正要招呼女儿们趁着天亮快些吃饭,她自己也盛了一大碗,准备端进来给沈煜。 听着沈小么说沈煜有话和自己说,不免是好奇,“好,那你带着妹妹们吃饭。”她说话间,在那还残留着火星子的灶上烧了些水,准备一会儿给孩子们洗脸洗脚。 二姐三妹很快就出来了,家里没有像样的桌子,也没有多余的凳子,而且屋子里已经有些黯了,三姐妹索性就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吃饭,明玥则端着粥进去,上面夹了两筷子凉拌的竹荪。 她进去照例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方凳上,正转身找火摺子点墙上的油灯,就被沈煜拦住了,“别浪费油了。” 明玥闻言,想了想家里也没油了,就灯盏里那半指甲壳,能省还是省着吧,也就折回身像是中午那样扶着他坐起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药她已经先煎好了,等着凉会儿就端进来。 她以为沈煜是哪里不舒坦,才让大女儿把自己喊进来的。 哪料想这昏暗中,沈煜开口说道:“竹林里的事,小么和我说了,一会儿那边来喊你,你就叫他们等会儿,这里脱不开身,天黑后你自个儿过去。” 听得这话,明玥一怔,心里说不上难过,但即便是没有对这个沈煜抱什么希望,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既然晓得他亲老娘要卖了自己,居然还让自己过去。 然就在她气得发闷的时候,只听沈煜继续说道:“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是巴不得天越黑越好,那边是不会不答应的,到时候你路过麻老六家的时候,他们家麻花儿这个时候肯定坐在墙院外面,你找她帮忙,叫她冒充你,等他们把人套了,你赶紧通知麻老六他们,将人拦下来。” 明玥一时愣了,疑惑地看着沈煜,麻花脑子不好,他怎么料定麻花儿会帮自己? 却听得沈煜说道:“这整个桂花坪,就你对麻花儿最好,她叫人推进河里是你捞出来的,叫那些癞子骗去上吊是你给她解下来的,不然她都死几回了。她虽不大记得这些,但却是能记得你给她好吃的。” 话是这样,但明玥怀疑给麻花儿吃的,她怕是也没能记住。只是转头一想,这时候自己的确是没有选择,找谁去做帮手嘛?沈煜又躺在床上,孩子们又小。于是只能作罢,“我去试试。”心里又担心,怕害了麻花儿。 这时候沈煜的声音又响起来,“那头的人什么性子,我比你要清楚,这会儿只巴不得钱到手里,只怕不等你进院门就给你敲晕拿麻袋套了,急忙送到村口去换钱,黑灯瞎火,顾不上看套的人是谁。” 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杜老太性子摆在那里,又是个十分贪财的。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沈煜怎么忽然做个人了?往昔他不是都偏袒着那头,别说是卖自己,只怕说叫他掏心挖肝他也乐意的吧? 第6页 “细节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玥连连点头,虽然屋子里昏暗不大看得清楚,可是她还是察觉到了,现在沈煜就盯着自己,叫她有些不自在,忙将碗递给他,“快些吃,我去看看药凉了没。” 然后急忙出去了。 她饭还没吃好,杜家那头果然果然打发了沈煜大哥杜大仁家的大儿子杜子宝过来传话,“我奶喊你有事儿,叫你赶紧过去。” 天还没彻底黑,是能瞧见脸的。明玥心里有些紧张,想着沈煜的话,“我这里还脱不开身,等忙完马上过来。” 杜子宝还是个七八岁的顽皮娃儿,又不晓得大人们的计划,只传了话就走了。 反正在他的认知里,明玥对那头是不敢不从的。 接下来等天黑,明玥觉得有些难熬,洗了碗又给孩子们洗漱送到床上去,发现天还是有些亮,不免是焦急起来。 这会儿也终于发现沈煜好像从今天中午开始,就不对劲了。人肯定还是那个人,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个举手投足间给她的感觉,都不像是自己这记忆里那个一心挂记杜家,想要得到杜家认祖归宗的沈煜。 心里不免是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沈煜也换了芯子?但就算真是,她也不能拆穿啊……不然她又怎么给对方解释,自己怎么知晓他不是沈煜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明玥出门去了,路过麻老六家的时候,他们家麻花儿果然在门口玩泥巴。 麻花儿是个傻子,小时候他爹喝醉了,将她砸在门槛上,醒来后就傻了,她娘也就跑了。后来他爹娶了新媳妇,后娘待她不好,老是不让她吃晚饭,所以这个时候她基本都在门口捏泥巴玩。 明玥深吸了一口气,良心上是过不去,但还是小声喊麻花儿,招手示意她过去。因为实在无人可帮忙了。 麻花儿听到是明玥的声音,眼睛顿时亮了。 以为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必然是有东西吃。于是马上起身兴奋地跑过去朝明玥伸手。 明玥递给她一个包好的芭蕉叶,里面还有些粥和竹荪,因为怕太稀漏出来,所以她熬干了些。 麻花儿高兴地几口吃完,就要回去。 但明玥还是将她给拉住了,满脸歉意,“麻花儿,我遇难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一次?”其实她也不知道麻花能不能听得懂? 没想到麻花儿停下脚步了,歪着脑袋看她。 “你帮我去杜家门口晃一晃。”明玥垂下头,不敢去看麻花儿,毕竟就算是她不可能让麻花儿被货郎带走,但终究还要害麻花儿挨一棍子的。 麻花儿竟然听懂了,当下就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虽有又要走。 明玥一把将她拉住,“你别出声,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也别怕,我,我不会让你被带走的。” 麻花儿却没耐心听这些细节,估计主要也不大听得懂,一撒丫子就往杜家方向跑去了。 明玥见此,连忙缩回暗处,只要等杜家那边将麻花儿错认自己往村口送去,她就马上通知麻老六。 只是这心里终究是紧张得很。 麻老六夫妻都是无赖,他们不心疼麻花儿,但是肯定会藉机狠狠敲诈杜家一大笔,不然肯定会把杜家闹到鸡犬不宁。 明玥心急如焚地等着,但是事情好像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果然没过多久就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东西从麻老六家门口路过,身后还跟着杜老太那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影。 这是成了。 这好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可因为事关自己,明玥还是紧张得不行,预算着他们大概要到村口了,便去敲麻老六家的门。 里头以为是麻花儿,麻老六的媳妇骂了一句:“要死了?今晚没下雨,你圈门边的草垛子睡就是了。” “麻婶,我是明玥,你们家麻花儿好像叫我大哥给扛去村口了。”麻花儿是个傻子,可在这村里除了他们自己家敢欺负,没人敢碰,正是因为这麻老六夫妻俩老是借女儿碰瓷。 村里谁家的鸡鸭粮食没被这夫妻俩强抱走过? 所以大家都敬而远之,使得他们家也少了一大笔收入,如今听明玥说杜大仁居然把人扛出村子了,夫妻俩高兴地马上就开门,都顾不得屋子里的孩子们,就朝着村口赶去。 明玥也赶紧跟过去。 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玥这厢正好看到村口旁边的老闆栗树下,杜老太正拿着那八两银子高兴地同货郎说道:“你这后生就是痛快,下次还找你。” 月亮这个时候恰好又从厚重的云层里钻出来,银子发着光。 明玥下意识朝麻老六夫妻看去,他夫妻俩眼里的光比银子都还要亮,甚至带着惊喜。随后夫妻俩就破口大骂着沖了过去。 这交易忽然被发现,货郎有些慌张,忙喊着杜大仁:“快给我捆到驴背上。”只想带着货赶紧跑,反正八两银子买那么一个美人是赚了,大不了以后这桂花坪他不来了,余下的这杜老太会解决。 杜大仁去帮忙,杜老太则来阻拦麻老六夫妻,但她一个小身板哪里抵得过正值壮年的麻老六夫妻,麻老六耗子一样蹿了过去,没去阻拦杜大仁,反而是一把抓住牵着毛驴的货郎,“你个狗东西,拐了我女儿还想跑!” 第7页 那厢麻婶子也是口吐芬芳朝杜老太骂,杜老太也听了出来,这夫妻俩以为卖的是麻花儿,正要解释,就见着明玥站在不远处,她一时就懵了,忙回头看麻袋里,有些难以置信道:“那,那里头是麻花儿?” 明玥见杜老太看到了自己,也趁机开口,一副好儿媳妇的模样,“娘您也别怪我,县里的官老爷都说贩卖人口是要抓去衙门的,我是断然不能看着你们犯错,快些把银子还给货郎,麻叔和麻婶兴许就不追究了。” 一面也假意上去拉麻婶劝说:“麻婶算了吧,我娘和大哥兴许就是一时糊涂,而且我一看到就马上来告诉你们,麻花也没被带走,要不这事儿就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那是八两银子啊!麻老六夫妻怎么可能作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3 15:29:02~2022-07-14 15: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失望◎ 果不其然,麻婶已经开始去抢夺杜老太手里的银子了,“算了?真是不把我家闺女做人看,给我拿来吧你,你个老虔婆!” 要说这麻婶人高马大,腰圆膀粗,一手锁着杜老太矮小的上半身,一手直接粗暴地把杜老太还没来得及揣进怀里的银子给抢夺了过去,然后把杜老太往明玥怀里推去。 这动作干净又利落,直叫明玥有些嘆为观止,忙去虚扶了杜老太一把。 当然是没扶住,杜老太就这样摔在她脚跟前,顿时跌哟妈呀地喊,“你个贼婆子,唉哟,我的腰断了!” 断没断明玥不知道,反正杜老太揉着腰又爬起来了,显然是要去把银子抢回来。 可麻婶又不是吃素的,所以杜老太连片衣角都碰不了,对于杜老太的指责,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算是摔死你也是活该,是你们歹毒在前,绑了我家麻花儿卖钱,真闹到衙门里去,你们一家子都要蹲大牢,我能怕你么?” 另外一旁,麻老六抓住货郎不肯放手,杜大仁也慌了神,忙将麻袋里的麻花儿放出来,“麻叔,这是个误会,麻花儿还你,就这样算了吧?” 反正现场一片混乱,杜老太追着麻婶要银子,杜大仁到底胆小怯弱,个头也随了杜老太矮小,不敢上去同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麻老六动手,就这样任由他抓着货郎。 明玥在一旁从中调和,但显然没有什么用,而且她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毕竟这样的好机会,总要让全村人都来瞻仰一下才是。 所以这混乱闹腾中,少不得引得村中犬吠不止,已经歇下了的村民也寻声朝着村口赶来。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村口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见着这一幕大家都顿时有了精神,忙打听个来去脉。 不过不管是麻老六还是杜老太他们,这会儿撕扯在一起,都没得空解释,自然也就只能朝明玥打听。 明玥看着杜老太他们扭打在一起,心急如焚拉了几次没成,叫人一问,忙不迭地回道:“大伙儿先帮我把人拉开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傍晚的时候我娘叫子宝来传话,说有事。我因手头没得闲,耽搁了会儿,等过去的时候,刚巧见着我娘和大哥把麻花儿敲晕了往麻袋里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杜老太和麻婶动作太激烈,明玥被推了一把,踉跄朝后摔去,也亏得乡民们给她扶住了。 村长不知道何时来的,明玥的话他也听到了,像是不信明玥的话一样,皱着眉头说道:“既如此,你怎不拦住?反而叫他们闹到这村口?” 明玥知道,杜鹏娶了县令的侄女,四捨五入也是官家的人,村长一直都偏袒杜家那头,如今为他们说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倒也不生气,只委屈地解释着:“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阿煜不是家里养大的,莫说是我,便是他也没半分说话的份儿,我如何拦得住?只能跑去麻家通知。” 她话音一落,麻婶那头又占了一回上风,把杜老太压在地上,但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鬓都被扯散了,“这天杀的一家子,把我家麻花卖给这货郎,要不是明玥这丫头还有几分良心,只怕往后麻花儿要受苦了。”说着,举起紧紧攥在手里的那银子,“这就是他们卖麻花儿的钱。” 众人听她那话,本来还想麻花儿兴许叫货郎卖了后,过的日子比家里好呢!可是下一瞬看到那么一大坨银子,一个个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就算是村长也不例外。 杜老太这会儿被打得两耳嗡嗡的,但脑子还算是清醒,急道:“你家这个傻子谁愿意要?我要卖的是明玥这贱蹄子!” 那边杜大仁被连忙附和解释,“对对,我娘要卖的是老四的媳妇儿,我们卖自家儿媳妇,又不犯法,谁让这天太黑,装错了人!” 这理直气壮的口气,丝毫没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反而以为解释清楚了,麻婶能把银子归还,放了杜老太。 可众人看朝明玥,不免是同情起她,原本村里那些嫉妒她相貌生得好的女人这会儿也可怜起她来,有那受过沈瞎子恩惠的忍不住开口,“你们家可真不要脸,那沈煜你们养了一天么?人家沈老伯含辛茹苦把人养大,你们摘现成桃子吃就算了,还要卖人家媳妇,好大的脸!” 第8页 明玥感激地看了出言相助的大娘,咬了咬唇,一脸自责地看朝麻婶,“如此说来,原是我害了麻花儿。” “与你有什么关系?亏得是你瞧见了,不然被装麻袋的是你,又没人瞧见,谁能救你?” 又有仗义,或者是看不惯杜老太那副嘴脸的出言,“你男人还躺在床上要人伺候,娃儿们连锄头都拿不动,他们要卖你,这不是把你们一家子往绝路赶么?” 这话一说,村长也觉得杜老太这一家子行事有些过份了,但也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麻花儿找回来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散了吧。” 麻婶一家自然是同意的,毕竟八两银子在手呢!可村里人不同意了,还是杜家的本家叔伯,“这怎么能就算了?” 杜老太以为本家人是为自己说话的,也连忙附和,“对,怎么能算了,麻家婆娘抢了我钱没还呢。”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八两银子。 可本家叔伯的意思是,那货郎不能算了,如果不是他要开口卖人,这杜老太就算是想卖也没出卖。 村长听了觉得有理,觉得这事儿总要拿人出气,不然哪里能平息?于是就张罗着让人把货郎给困了,狠狠打了一顿才将人赶走。 而这个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杜老太还惦记着银子,只是被随后来的自家人提醒了几句,怕事情闹大,影响了杜鹏名声,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麻婶家里白得了八两银子,夫妻俩对醒来傻乎乎的麻花儿也不嫌弃,客气地朝明玥道谢了一声,领着回家去了。 大家陆陆续续散了,有心善的安慰了明玥几句。 明玥还以为,闹得村长和族里的长辈们都来了,应该是能替自己主持一回公道的,以后杜家那边就不敢乱来了。可是没想到因为族里还指望杜鹏光宗耀祖,成第二个杜大官人,所以对他们想卖自己的事只字不提。 她只觉得心中一口郁气,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家,看着那低矮破小的屋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爬上了心头。 傍晚煮饭时候她想过,这个国家对于人口管理十分严格,莫说是她这种外面来的女人,就算是本村女人要出镇子去城里,那也得村里批了条子,到镇子上盖了章,方能远行。 而且还得有丈夫的画押,没出阁的则得有父兄点头签字,不然一律算作私逃,被抓到就是蹲大狱的结果。 所以她想一个人走,走不了,而且也捨不得这三个女儿。虽然才相处了半天,可是前世孤身一人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被三个加起来没十岁的小姑娘温暖到。 她捨不得,她们那样无条件地爱自己,自己真忍不下心就这样丢下她们,更何况杜家那边如此歹毒。因此便想,既然沈煜以后会出人头地,那就先跟着他,将来即便他要娶那女主的手帕交,可这些年里自己应该已经对这个世界了解透彻了,手里也攒了些银钱,大不了和离去登记女户好了。 可是今日的事情,让她忽然看不到希望了。 她没进屋子去,独自坐在窗下为数不多的柴火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忽然传出响动,她还是条件反射地起身,生怕是孩子们要起夜,屋子里黑灯瞎火别摔了。 没想到她进门去,却见一个高瘦的黑影已经扶在门框那里了。 “屋子里躺了这么多天,扶我出去坐一坐吧。”黑暗中沈煜开口。 明玥照做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门口,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的腿,怎么一下能走了?” “想是爹的药起了作用吧?”沈煜回着,看朝她问,“怎么不进屋去?是不是族里和村长都没替咱们说话?” 他这一句咱们,让明玥抬起头看过去,心里又开始怀疑沈煜真被换了芯子,一面试探着,“是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随着沈煜那微不可闻的冷笑声响起:“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世道如此,你大可不必为此事气恼。” “所以,你总是想回杜家,也是因为如此么?”可是,明玥不觉得沈煜从杜家得到了什么? “这一伤我想通了,靠杜家不如靠我自己实在些。”就很奇怪,明明以前那样对待妻儿的不是自己,可那男人该死的记忆现在就在自己的脑子里,想起来他就很愤怒,总觉得好似自己曾经那样无情无义地对待妻儿一样。 见明玥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怕她不信自己的决心,便道:“你放心,我想过了,就算那边生了我,可是这几年我也该把生恩报完了,往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明玥心想要真是如此太好了,沈煜既然以后能成为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一下,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嘴角不觉得扬起,“好。” 作者有话说: 本章24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 第5章 ◎补贴家用◎ 明玥没有想到自己和沈煜竟然有如此多的话题,尤其是自己觉得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委屈地说了些胡话后,他居然贊同,还说以后也要让女儿们读书习字。这让明玥很惊讶,已经十分肯定,这个沈煜大抵和自己一样,于是后来就越聊越投机了,还畅聊了一下未来。 第9页 后来时间实在太晚了,她搀扶着沈煜小心地进了屋里,没点灯彼此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两人也免去了不少尴尬,躺在床上继续聊。 但其实躺下后也没说多少,明玥就睡过去了,今日的事情对她的震撼到底太大了,天晓得她看到村里人被惊动的时候是有多高兴,觉得会有正义之士替自己主持公道,往后杜家不敢再任意妄为。 可是没有的,大家给予她最好的,也就仅有爱莫能助的同情心罢了。 明明很累,心累身体也累,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天蒙蒙亮,雾气还未散开的时候,那村子里的鸡一叫,明玥就醒来了。 看了一眼床另一边的沈煜和孩子们,轻脚轻手下了床,简单洗漱,便沿着辕门口的小路往田野里去。 家里除了米袋子里那丁点的米和昨日带回来的竹荪,就什么吃的都没有,她还得现去採摘野菜。 倒是有几亩地,但因沈瞎子年轻时候是光棍,多少是受村里人欺负,只得了那么几亩荒地,里面都种满了粮食,多余的一分都匀不出来种菜。 房前屋后又没有一处能开荒的地儿,都不用刨开土,就能看到那凹凸不平,奇形怪状的小山石。但即便是这样,原来的明玥还是种了些菜,但家里人口多,那石缝里的菜又生得不好,一茬接不上一茬,这大部份时候还是要去採摘野菜。 也正是如此,几个娃儿去田野间摘野菜的时候,总让村里的孩子笑话他们家又要吃猪草了。 天空有些朝霞,大抵今天还会下雨吧?等明玥采了小撮箕的野菜回来,刚在门口的木盆里清洗,就见着外面两边都是野生刺梨的小径处,沈瞎子扶住竹竿来了。 她连忙起身迎过去,忙叫了一声,“爹,这一大早的,你怎么下来了?” 沈瞎子走得满头的汗,眼睛不好,又没像样的拐杖,只拄着一根竹竿就来了,听到明玥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丫头,你昨儿没事吧?”他今早听到消息,就赶紧下来了。 明玥摇头,过去扶他,“没事的。”但其实昨日的事情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但怕沈瞎子担忧,就当做是个没事人一般。 这时候原本正起床的几个娃儿听到沈瞎子来了,就都匆匆下床叫着爷爷飞奔出来。 沈瞎子看着孩子们高兴,挨个儿摸了摸脑袋,问了些话,便同明玥道:“我去看看阿煜。” 明玥则在外头煮野菜粥,顺便给孩子们洗脸梳头。 也不晓得老头子进去和沈煜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心情似乎很好,那紧锁的眉头都展开了,一起吃了早饭,便回去餵小水牛了。 不过没到中午又来了,把那唢吶给背上了,还带了包袱,同明玥叮嘱,“那小水牛贪吃得很,你每日得上去餵个三五次。” “爹您这是?”明玥其实知道沈瞎子去做什么,只是心中不忍心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跟着那些年轻的和尚们一起给人做道场。 沈瞎子眼睛后来越来越不好,给人拆字倒是容易,却不能帮忙写信了,所以胡家坳那边总给人做道场念经的和尚们,缺人就叫他去充数。 他虽是年纪大,但唢吶吹得好,对于这风水什么的,也略知一二。 可是给人家做这事儿,得熬跟守夜的,他这样的年纪了,哪里遭得住折腾? “不妨事,阿煜的伤要养,孩子们要吃饭,爹还能干,你好生在家里不要担心。”沈瞎子说着,拄着竹竿进去,又不晓得和沈煜说了什么,就走了。 明玥瞧着他慢吞吞的背影消失在刺梨小径,心疼得要死,只觉得这年头的人,活着好生艰难。 家里附近不合适开荒,她上去餵小水牛的时候,也就准备把沈瞎子屋旁那废墟清理出来种些菜。 第二天又来砍了些竹竿,勉强扎了个围栏圈起来,便开始翻地。 几十年的老荒地了太硬了,挖了整整大半天才得了一半,手心还被锄头磨了两个大血泡,她气虚喘喘地回家去,没想到沈小么已经把粥煮好了,更叫她意外的是,里屋的窗户全开着,沈煜坐在床上,那张总是给他做小桌子的方凳抬到了床上,他竟然在给人写祭文。 “你……”明玥记得,老早胡家坳那些和尚们知道沈瞎子有个会写字的儿子,便让沈煜写些祭文悼书,多少能赚几个钱补贴家里。 但沈煜觉得这事儿晦气,他到底是个读书人不愿意沾笔。 毕竟在他眼里,这些胡家坳的和尚们也不是正经的和尚,吃肉娶媳妇,给人念经做道场,下九流而已。 他就算是再穷,也是一身清白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为了那几个钱自甘下贱? 沈煜没抬头,也知道明玥此刻是什么眼神了,他停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朝她看去:“昨晚我说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想要过好日子,这第一步自然是离不得银子的。 而现在他除了这写字能赚钱,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了。主要这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明玥认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白纸上端正好看的小楷,虽然看不懂那些文言文祭文,但那字是真心好,由衷夸赞了一句,“你写字真好看。” 沈煜前世身边最多的也就是阿谀奉承之人,但大概是昨晚聊天,让他发现明玥并非像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沉默寡言无趣的女人,反而有种和他十分默契的思想,让他产生了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所以他听到明玥夸自己,竟然觉得心情不错。 第10页 当然,他自己的字,本身也不差。 确切地说,他沈煜平生没有一样不优秀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19:45:57~2022-07-16 22:3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挣钱◎ 家里的气氛一下从那种压抑中走了出来,孩子们虽然还小,但却是最能深切地感受到。 以前爹娘也会说话,但是爹总愁眉苦脸,开口和娘说的,都是如何取悦奶奶家那边,而现在不一样了,爹不但不提那边,还会说往后挣钱了给她们都买新衣裳,买头绳。 最主要的是,爹爹还给她们取了名字。 沈小么还好,多少算个名字,可是二姐和三妹,连个名字都没有。 沈煜今天写完了那一篇祭文和几篇悼文后,还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送给人家,然后便又执笔给三个女儿取了新的名字。 分别是灼云煌月耀光。 明玥一看这名字,不免是有些惊讶,这沈煜胸中到底是有多少抱负理想,才会给几个女儿取这么灼目耀眼的名字? 但是三个女儿明显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还要给上面的小水牛取名字叫麦芽。就因为耀光听人说麦芽能做糖,但是麦子可贵了,他们家连面粉面条都没吃过。 所以那些人不用麦子做面条磨面粉,反而用来发芽做糖,要好多麦芽才能做一点糖,因此耀光就觉得麦芽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于是小水牛就有了这个新名字。 麦芽性格很温顺,明玥昨天就壮着胆子把它放出来了,然后闩上了辕门,一来觉得它总在那昏暗狭窄的圈里,瞧着都抑郁了,二来也想趁着收拾那废墟荒地的时候,把麦芽圈里的残渣也掏出来一起烧荒肥土。 没想到这麦芽很乖,一点没有打算翻墙的意思,就温顺乖巧地抱着竹子坐在檐下看明玥干活。 所以今天明玥也照样把它给放了出来,回来的时候才给赶去圈里。 大抵是有了这前两天的经验,第三天明玥上来继续干活的时候,它听到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圈门口来,用毛茸茸的爪子拍打门板,仿佛在催促明玥开门。 明玥给放了出来,麦芽自己就去抱了一垒竹子,跑到自己喜欢的磨盘旁边靠着开始吃,时不时抬头看看地里种菜的明玥。 下午些太阳落下些了,明玥赶紧去给明玥屯粮,又收了些竹荪,等收拾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那边传来乒桌球乓的声音和杜老太的骂声。 明玥其实已经心惊胆颤几天了,杜老太白忙活了一场,还叫麻婶给打得脸都肿了,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果然,杜老太今天只怕身体舒服了些,就立马来讨伐。 不过她没贸然上前去,而是将围裙里的竹荪藏在路边的刺梨丛里,才连忙去。 家里没什么东西可砸了,也就剩下那么一口锅了,刚听到的那声音,让明玥怀疑锅估计也给砸坏了吧? 果不其然她才到门口,就看到了院子里已经裂开的锅,房门紧闭着,显然是沈煜怕她伤害孩子们,自己腿脚又不便,因此便让孩子们躲在屋子里。 院子里就只剩下跌脚绊手指着房门大骂的杜老太。 杜老太砸了那口锅,心里似乎颇为得意,骂得也正在兴头上,“你个狼心狗肺的杂种东西,早知道当初老娘把你溺了尿痛算了?”说着,冲上去踢门,“小蹄子,赶紧开门,老娘已经打听好了,你们这样大的丫头片子,大户人家的善人菩萨老爷们也愿意买你们回去,这是天大的好事,别不知好歹,去了老爷们给吃香喝辣,不比你们天天吃糠咽菜要强?” 如果只是骂一骂就算了,明玥是能忍的,毕竟他们一家子现在还得在桂花坪生活,可是听到她居然还没死心,把心思打在了孩子们的身上,气得大步走过去,捡起辕门边的扫帚就朝着杜老太冲过去,“你给我滚出去!你再来上门闹我就去报官!”反正现在沈煜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杜老太扭过头来,错愕地看着举着扫帚威胁自己的明玥,并没有害怕,片刻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那卖自个儿孙女儿女的多了去,你看衙门里抓了谁?” 明玥其实没敢真招呼上去,不然杜老太这性子,不管真打没打到,倒下哪里愿意起来?只是见她一脸毫不畏惧,便冷静道:“是,卖自家儿女衙门不管,可是你要搞清楚,我家孩子们姓沈,与你杜家有什么关系么?你要真还不死心,我就天天去闹,县衙门不行我就去州府衙门,我不信杜鹏还有一个州府老爷的侄女做媳妇!” “对了,过一阵子杜鹏不是要去考秀才么?你要再打我们家的主意,我就去闹,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他名声不行了,怕是考场都进不去,你要不试试看?”明玥摆出坚定的态度,口吻也十分强势。 但其实心里怦怦跳,就怕杜老太不吃这一套。 但好在杜老太把杜家光耀明楣的机会都放在杜鹏身上,所以一听到她要败坏杜鹏名声,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只回头朝门上啐了一口:“等鹏儿当了大官,我就叫他把你这贱人五马分尸了!” 第11页 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明玥提着扫帚一直将她送出刺梨小径,确定她真的走了,这才捡起藏在刺梨丛里的竹荪回来。 这会儿孩子们已经开门出来了,个个满脸担忧,见着她回来忙围了过来,“娘,您没事吧?” 老二沈煌月心思比老大成熟些,很是担心,“娘,她不会去告状,说您打她吧?”毕竟杜老太就是这样,以前娘稍微反驳一句,她就添油加醋说娘骂她咒她。那今天娘都拿起扫帚了,她会不会到处说娘打她? “不用怕,村里谁信啊。”家里这边偏僻,又没人看着。明玥安慰了孩子们几句,到底是怕她们被吓着。 但是好在几个孩子的抗压能力不错,很快就恢复过来,尤其是看到那么多竹荪更高兴了,老大沈灼云马上就领着妹妹们拿出放在屋子里的木盆出来清理,只是看到那砸坏的锅有些发愁,“娘,补锅得好些钱呢。” “没事,正好娘觉得这原来的锅太大,还重,现在好了,锅变小了,娘一只手就能抬起来呢,而且咱们还多出一口呢。”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明玥还把那砸成两块的锅斜放在灶口给她们看,“这样刚好呢。” 其实一点都不好,容易卡住不说,而且下面的烟火还会从缝隙出冒出来,只怕近来饭菜都会带着弄弄的火烟味,还有不少炭火渣。 所以这晚饭,明玥也是烧得异常辛苦,等忙完了孩子们睡下,她才和沈煜说上话。 沈煜很愧疚,因为自己腿脚不便的缘故,让她们母女受欺负,“委屈你和孩子们了,不过你放心,等我伤好了,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们。”他这几天开始练那套当初在海上从一个海盗手中得来的内功秘籍,练好了不说称霸武林,但保护家人是绰绰有余了。 但这秘籍对人却是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要从未练过任何武功的男子,且还要成年后才能练。 可任何一个想要习武之人,哪个没有年少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所以怎么能忍受成年之前不会任何武功呢?谁甘寂寞? 因此这秘籍终究是无人愿意练,甚至开始怀疑,其实根本就是个骗局。 只是沈煜才练了半天,就能感受到腿上的伤有了好转,这几天也就勤加练习,伤况 也越来越好,想来再不过两三天,他是能正常行走了。 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第二天早上沈瞎子就回来了,高兴地塞给明玥一两碎银子,朝着里屋看了一眼,“这小子要是早开窍多好呢!老头子我在街上摆摊半辈子,那祭文不说写了上千也有几百,可是也不如他挣得多。那来弔唁的人都夸他字写得好,我另外还做主给他接了几个单子,有一户还是隔壁镇子上的乡绅老爷,老母亲才升天,正要办个体面的葬礼,他若还这样写,老爷高兴了,没准能给几两银子的赏钱呢。” 沈瞎子越说越高兴,感慨这个门路的银子果然好挣,果然只要拉下脸面,不怕没得钱。 第7章 ◎赶集◎ 明玥握着那半两碎银子,也很欣喜,明明刚才还觉得想要挣几个铜板都难于登天,家里也没什么可卖的,哪里晓得这转头沈瞎子就给了这么大的喜讯。 沈瞎子已经把包袱递给孩子们了,笑眯眯地说着:“你们要的东西都包袱里呢,自己拿。”越过明玥进屋子里去的时候同她说道:“明儿赶集,把银子换了粮食要紧。” 明玥应着,垂头一看几个小傢伙已经抱着包袱坐到门前光滑干净的石阶上了,从包袱里轻车熟路地拿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细碎的饴糖,是办丧人家用来供奉逝者的十二生肖上面掉下来的边角料,很少。 但是几个孩子都十分高兴,如若至宝一般捧在小小的手心,吞咽着口水开始平分。 不过说是平分,其实老大灼云却只拿了小小的一丁点,大部份还是分给了两个妹妹。但二女儿煌月也像是姐姐那样,把自己的匀了些许给姐姐和妹妹。 当然,最小的耀光也分了自己的给姐姐们。 明玥见着那么几个指甲壳大小的碎饴糖,她们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相互分来分去的,那样开心,那样和谐,也就没有上前去,转头去给沈瞎子热些粥。 等她热好了粥端进去给沈瞎子,正见他坐在床边垫着给孩子们上床去的石墩子上,“这位老爷最大方,你想那祭文写得再怎么好,丧事过了还不是一把火烧给先人了,到底还是这个好,又没有多少字,写完后石匠给刻成碑文,长年累月就立在坟头上,那老爷亲戚朋友里多的是手头宽裕的人家,没准往后都找你来写呢。” 他说到这里,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沈煜的腿,嘆了口气说:“退一万步说,你这腿要是好不了,靠着这一手字,还能养活一家子。” 明玥瞧见了,沈煜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是个墓碑的模板,正认真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也就没去劝,而是将粥递给沈瞎子,“爹,先喝点粥,然后回去休息,您这一早就到村里,是不是半夜就启程了?” 沈瞎子接过碗,不以为然,“左右我老头子是个瞎子,夜里白天赶路又有什么区别?”说着咕噜噜喝了一口粥,便急切地看朝沈煜,“阿煜,你到底怎样想的?” 第12页 沈煜将那黄纸收起,“能赚钱自然是好事,只是劳烦爹辛苦了。”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这腿过一两天大概就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亲自去送,爹您也不必去跟着胡家坳的和尚们熬夜了。” 沈瞎子听到他答应了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听到沈煜说不让他跟着和尚们去吹唢喇,下意识地反驳,“不去我老头子吃什么?”但是话说完后,像是后知后觉一般,难以置信地看朝沈煜:“你的意思是,往后要管我?” “您是爹,自然是该我们孝顺。”沈煜削瘦的脸上是真诚,说完示意明玥帮忙拿笔墨过来,这就要马上开工。 沈瞎子听到这话,没言语,但头埋得低低的,然后一个劲儿喝粥。 明玥晓得,沈瞎子这是感动了,因为过去的记忆里,从不曾见过沈煜说要养沈瞎子的话,反而是沈瞎子一把年纪了,还在补贴他。 如此,今日沈瞎子听到这话,怎么能不感动?这就仿佛是农民辛勤几十年,终于得到收成一样高兴,喜极而涕。 沈瞎子吃完饭就回去休息了,他回来了明玥今日就不用上去餵麦芽,以至于第二天她上去的时候,小水牛急得直拍圈门板。 沈瞎子很疑惑,“这到底怎么了?昨儿我回来后,这小水牛就不安份,总是拍这敲那的,吵得我老头子都没睡好。” 明玥笑道:“忘记同您说了,这几日我在这里干活,都把麦芽放出来呢,它估摸是习惯了。”又与沈瞎子细说孩子们给小水牛取名一事等。 沈瞎子一边听着,一边帮忙给她把自己专门编织的背篓给麦芽背上,叮嘱着明玥,“我昨儿上来的时候,和十香娘说好了,今儿你与她同行,杜家那边就算遇着,也不敢拿你如何。” 十香娘和杜老太不对付,杜老太是个难缠的,但十香娘也不是个吃素的,所以沈瞎子昨儿託了十香娘帮忙带着明玥上镇子去买粮食。 去镇子上山路很远,单程就是两个半时辰,这会儿启程,到镇子上时大概是正午时刻,所以买来的粮食,明玥就算再怎么能干,也不能不喘气地走着这么远的山路,还能背几十斤的粮食。 更何况,回来还不知道要爬多少山路呢! 明玥应着,检查好麦芽身上的背篓,往里面放了些嫩竹叶,牵起它脖子上的绳子,就像是牵着一只刚满月的小牛犊一般,往山下村子里去。 沿途大家看到小水牛背着背篓,还真像模像样的,不免都围上来瞧热闹,只等着这小水牛要真能背东西回来,他们也想办法弄一只。 毕竟又不吃粮食。 十香娘和十香已经在村口等着了,远远地十香见着明玥牵着麦芽,便好奇地迎上来瞧个稀奇,“这小水牛真的能像是牛犊一样呢。” 明玥也没想到,这麦芽性格温顺就算了,仿佛还能听懂话一样,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去赶集。“是呢,怪听话的,孩子们给取了名字叫麦芽。” 十香娘也瞧过来,只是看着小水牛胖乎乎的蠢萌样子,很是怀疑:“真能干活么?别半道上逃跑了吧?” 明玥摸了摸麦芽凑过来的胖脑袋,“不会的,麦芽很乖。” 那麦芽听到这话,又拿头朝明玥撒娇,让十香看得好生喜欢,忍不住也伸手摸了一把,朝她娘兴奋激动地叫道:“娘,它真的好乖啊。”而且不像是牛一样臭烘烘的。 十香娘见着麦芽果然性格温顺乖巧,女儿又喜欢,便道:“要是这一路上真听话,回头有的卖,娘给你买一头做嫁妆,往后那背挑的重活你也得。” 十香订了亲,这一趟和她娘去镇子上,就是要置办嫁妆的。 乡里人家再怎么穷,嫁女儿那一身红布衣裳,一朵红绒花是要有的,条件宽裕的还会给女儿置办洗脸盆和几把椅子。 但是陪嫁牛马,那得是地主家的女儿了。但小水牛便宜,又不吃粮食,十香娘觉得要是真能如牛马使唤,也是能买的。 十香是大姑娘了,叫她娘这样说,难免是红了脸,声音也带着几分娇羞,“娘,您胡说什么?谁要嫁人了?” 随后来赶集的几个妇人听了,打趣着她,一行人就这样嬉笑着上了路。 明玥牵着麦芽跟在最后面,听她们说些村子里的轶事,到倒不觉得无趣,直至中午烈日高照,到了镇子门口各自递了条子。 这个时代女人身份卑微,简直就是男人的附属品,所以不单是她,但凡是女人们到这镇子里来,都须得村子里批条子,各家当家的男人画押。 明玥也有一张沈煜给写的。 写的时候沈煜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且等一等,再过些年,你和孩子们不管去哪里,都不必这样麻烦了。” 明玥不知道他当时怎么会忽然说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又有几分真假,但在她觉得昏暗无出头之日的生活里,还是像一缕希望,一束光。 所以她那时候点着头,也很期待:“好。” 第8章 ◎稳定◎ 中午的时候,正是这集上最热闹的时候,四面八方各村庄赶集的老百姓都刚到,但也是这个时候东西最贵。 所以明玥什么都没买,四处转着对比粮食价格,一直等到临近傍晚,大家着急收拾回家了,不然晚了些,就得走夜路,运气不好遇着狼怎么好? 第13页 因此这个时候什么东西价格都下来,当然也是大家挑剩的,卖家也不可能辛苦背着来,又辛苦背着回去,所以即便是粮食,价格也落了。 所以这半两银子不但买足了粮食,还余出了不少银钱,明玥又跑去杂货铺买了些油盐,最后还用一个铜板在货郎手里换了几个彩色的头绳和一把梳子。 家里的梳子早就断齿,梳头最是费劲。 这个时候手里还剩下三十多个铜板,她没捨得再花了。 同行来的妇人们这个时候都几乎早都回去了,好在十香娘也在跟那卖椅子的木匠磨,想要花二十个铜板买三把小椅子,但木匠多要两个铜板,她不愿意,就拖到了现在准备收摊,终于买到了。 于是明玥继续跟她们母女一起结伴回来。 麦芽很争气,八十多斤的身上驮着五十斤的粮食乖巧地跟在明玥的身后,看得背着三张小椅子和一些杂货的十香娘母女俩好生羡慕,已下定决心以后遇到卖小水牛的,无论如何要买一头。 因回来得晚,到桂花坪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也亏得有麦芽在,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 麦芽也这赶集而成名,才隔了一天,杜老太就来借麦芽去田里驮东西,明玥拒绝了,“那是我爹养的,你要借自己上去。” 杜老太才不愿意踏足沈瞎子的破院子呢!觉得他给好多死人吹过唢吶,晦气得要死。但叫她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她也不愿意,便要进屋子去翻找东西。 听说明玥昨天买了不少粮食呢!正好家里这两日粮食也快见底了。 别瞧杜老太有些驼背年纪还大,但腿脚麻利得很,泥鳅一样就钻进了屋子里去,明玥本来想拦的,但是看到孩子们都在院子里,怕真闹起来她伤着孩子们,便放她进去了。 随后自己也进去,但进去之前捡起灶房里的菜刀。一面叮嘱着几个女儿,“你们就在院子里玩,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害怕。” 她不是原主,可不会逆来顺受。而且对于杜老太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只能狠下心来。毕竟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几个女儿只觉得气氛不对劲,爹今天能下床正常走路,一早就去给乡绅老爷送祭文了。所以很是担心,哪怕答应明玥哪里不去,最终比较早熟些的老二沈煌月还是决定去找爷爷。 明玥进了屋子,顺手将门闩插上,正在扛米的杜老太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扭过头看,“你想干……”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明玥举着明晃晃的菜刀,一时就怂了,后面的话也没说出口,手不由自主松开了米袋子,下意识地朝墙角退去。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觉得明玥不敢动手,反而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拍着膝盖朝着里间大喊起来:“死杂种,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媳妇,要杀你老娘了?” 她这是呼唤沈煜。 “别叫了,他的腿已经好了,今天不在家呢!”明玥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丝毫没有受到杜老太的半点威胁。 杜老太不信,也不畏惧明玥的菜刀,一骨碌爬起身,往里间去,果然见着铺上空荡荡的,有些难以置信,“他腿就好了?”但下一瞬又高兴起来:“好事儿,正好地里的庄稼过一阵子要收了。”又多了个免费劳力呢! 见明玥还拿着刀,眼珠子一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坐到地上,“你砍我啊!你倒是来砍我啊,我看看你敢不敢?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你要是不给我八两银子,我还就不起来,不走了!”沈瞎子肯定还有私房,最起码棺材本是有的,她今儿非得给掏出来不可。 但是明玥面对她的撒泼耍横压根就没有半点紧张害怕,反而真举着刀过来了,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似那疯魔一般的冷漠:“好啊,砍死了你,我也不亏,大不了命抵给你就算了,反正我整日吃不饱穿不暖,活着也没意思。可是你不同啊,你儿子往后还要当大官呢,到时候你死了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都没你的份,没准杜鹏还给他爹娶个年轻漂亮的新老婆呢,讨了诰命也是人家的,和你这个横死的老太婆没半点关系!对了,这横死的还不让进祖坟呢!你以后也是孤魂野鬼!” 杜老太皱着眉头看着明玥,这番话让她很不舒服,但是明玥逐渐靠近的举动和那冰冷的眼神语气,更叫她不适。她挣扎着要起身,想抢了明玥手里的刀,一面叫道:“你少吓唬我,你敢……” 但是话还没说完,领子就被明玥一把强悍地揪住,昨儿才磨过的刀闪着寒光在她脖子前比划。 明玥干了这么多重活,力气肯定是有的,只是往昔原主胆子怯弱罢了。可现在的明玥不一样,本来这个社会制度就让女人觉得不公,偏偏这老太婆还三天两头过来找事儿,她实在是不愿意继续忍,继续被欺凌了。 于是她哪怕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选择了以暴制暴。“你觉得我是吓唬你么?”刀刃贴在杜老太满是摺子的脖子上,“啧啧,你看你这又丑又老又驼背的样子,真丑,难怪杜鹏总不叫你去城里,送东西都只让他爹去,肯定是嫌弃你丢人,大家心里估计都巴不得你快死了,我要真杀了你,没准他们心里都感激我。” 明玥当然也不可能杀她,只不过是吓她罢了,但只是拿刀吓多没意思,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诛心。 第14页 而且但凡是个女人,无论年幼老少,谁都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丑。杜老太也不一样,加上这会儿那冰凉的刀刃就贴在脖子上,明玥又说杜鹏嫌她丑,不让她去县里,让她想起了每次自己提出想去看媳妇,杜鹏都说女人进城太麻烦,要打好几张条子呢! 从前她只想着麻烦,儿子说得对,可是现在就明玥这几句话,好似让她着了魔一样,开始怀疑杜鹏莫不是真嫌弃她?怕她进城丢脸?那种愤怒和自卑顿时占领了她整个胸腔,而脖子上冰凉凉的刀刃又好像时时刻刻会划破她的血管一样。 杜老太还是怕了,身子开始哆嗦。 她怕死,怕死了后杜鹏真的会给他爹找个新媳妇,比如村里去年死了男人的王寡妇,大家都说王寡妇风韵犹存,腰跟河边的柳条一样又软又细。 她还想起自家老头子前些天帮王寡妇搬柴火。 她怕,更多的是不甘心,怕自己这样死了,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业让王寡妇捡了便宜。所以对上明玥冷漠的眼神,她开始求饶,“阿煜媳妇,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会来你们家了。” 明玥冷笑,“我凭什么信你的话?刚才那还让我砍死你呢?你说我到底要相信你的哪句话?” 然后屋子里就不断传杜老太的求饶声。 明玥并没有马上放了她,不然的话她如何能长记性?所以过了好久,明玥才松开刀起身,还不忘告诫:“你有心思薅我家这点羊毛,不如打听打听,你以为杜鹏要银子作甚?那是拿去给他丈母娘买绸缎衣裳。” 冰冷的目光将杜老太一身皱巴巴的旧衣裳扫视了一遍,“你只怕绸缎都没摸过吧?他可有想过给你买个什么?还有王寡妇,一个没男人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过得比我这有男人的都要像样子,瞧她身上那朵玫红色的绸花没?你以为她怎么得来的?” 明玥这些话并不假,毕竟杜鹏一般往家里要钱,都是拿去讨好丈母娘。丈母娘枕头风吹好了,岳丈也多看他几眼。 而杜老头人老心不老,加上那王寡妇的确是有几分姿色,死了男人后的她不但没削瘦,反而越发红光喜面。 正因为她利用自己那点风姿,到处勾搭男人。不过她聪明,只去勾搭这些老头子,因为好糊弄,来钱快,又难以叫人发现。老头子们就算是被骗了,也不敢声张,毕竟要顾着脸面。 杜老头也是其中之一,王寡妇头上那朵绸花,正是杜老头买的,昨日自己在集市上刚好看到,今儿就出现在了王寡妇的头上。 杜老太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太阳光照着身上,她仍旧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昏暗屋子里的明玥,哆嗦了一下就跑了。 明玥见她跑了,也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不确定,这一套对杜老太有没有用。 把刀收好,看到院子里就大女儿和小女儿,不见沈煌月,一时担心起来,正要问就听到外面传来沈煌月满是担心的声音,“娘!” 原来沈煌月不放心,去把沈瞎子叫来了,然后祖孙俩才到这刺梨小迳入口,就正好撞上杜老太。 往日里,那杜老太少不得拦住他们阴阳怪气地骂一回,今儿却看都没多看一样就从他们身边跑了,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 也正是这样,让沈煌月很是担心。 哪料想,今日竟然是虚惊一场。不但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杜老太都没再来这边闹,反而听说杜老头为老不尊什么的,杜老太还跑去王寡妇家里骂。 但王寡妇干了这一行,哪里怕她骂?正如那债多不愁的,反而笑着让杜老太多回去照照镜子再来骂,可把杜老太气得不轻。 后来听说杜老太花了重金买了一身新衣裳,要去县里见看杜鹏,当然她没能去,于是继续折腾。 而这段时间里,沈煜因给那位乡绅老爷家里写墓碑,名声也算是打响了,这样的生意不止,家里也有了稳定的收入。 今天回来的时候还带了肉。 当然没花钱买,是人家送的半只鸡。 说来也是可怜,几个女儿长这么大没吃过一块肉,明玥把鸡和竹荪放在新买的砂锅里炖,那香味一出来几个女儿就不由自主地围在旁边,小巧玲珑的鼻子不停地吸着那锅里散发出来的香味。 “娘,味道好好闻哦,鸡肉也是这个味道么?好香啊!”耀光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见着明玥拿着两根野葱过来,连忙问。 灼云也贪婪地吸着香气附和着,“嗯,真的好香,娘咱们家今天是要过年么?”不过过年的时候,好像也没吃这么香的东西。 过年的时候,以前都没肉。 这年头没饲料一说,鸡的确很香,加上来了也快一个月了,明玥也没尝过肉,所以她完全能理解现在孩子们激动的心情,“不过年,但是以后不过年咱家也吃肉,你们站远些,别一会儿烫着了,要不去梨树下的鞦韆玩会儿,或者上去叫爷爷吃饭。” 几个小丫头欢快不已,结着伴儿往村西头上去找叫沈瞎子。 第9章 ◎纸火铺◎ 沈煜坐在梨树下的石墩上看书,听着孩子们结伴而出的欢声笑语,心情也莫名被感染,嘴角不由自主微微翘起来,又抬头看了看蹲在火塘边认真干活的明玥,忽然觉得好像女人也没有自己所想像中的那样麻烦嘛。 第15页 又或许明玥比别的女人聪明?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沈煜目前为止都觉得十分满意。逐与她商量道:“镇子上穆家纸火铺要转手,要不咱们给接了如何?” 明玥当然想搬离这桂花坪,她是把杜老太给推了出去,最近杜老太没工夫找自己,但只要杜家只要还有人,他们肯定是不能得安生的,所以能搬多远就搬多远。 于是连忙搬着小凳子坐到沈煜身前,“我前儿听爹说,那穆掌柜的儿子在外出息了,要接他去享福,如此这铺子他要是出手,价格只怕也不低吧?”如果有什么急事,那价钱也有的谈。 沈煜颔首,“带着门面和后头那三间小屋和一个穿堂,他要二十两银子,但那里位置偏僻,旁边就是寿材铺子,旁人接了去做生意总是被限制,只能做这纸货铺。” 而老百姓们,对这一门生意多少是有些嫌晦气,就怕沾了死人气,没什么人愿意做。所以那价钱谈下来,算着他屋子里那些搬不走的家具和剩下的纸火,大抵二十二两左右。 明玥没想到沈煜已经给算得如此透彻了,心想这人可真是精明,好是好。但唯独有些担心,“那人家愿意么?” “我请了胡家坳的大明和尚做中间人,他正好巧欠了大明和尚一个人情,往后走远了难免是要生疏的,如今大明和尚帮我,回头我再帮大明和尚。如今只等你点头答应,咱我明日就立马请上大明和尚过去。” 这话让明玥心头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沈煜,“我,我答应的。”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时代下,女人哪里有什么权力参与做主?当然,她也知道此刻的沈煜和从前的沈煜一点不一样,灵魂也是来自别处,但她试探过了几次,并非来自自己的那个现代文明。 所以她就很诧异,但心底也很高兴,沈煜愿意和商议,那往后他真的出人头地,令娶权贵之女,那和离之事必然是有的商议,自己应该不会太落魄。 “正巧爹那屋后大片的竹林,麦芽也吃不完,竹子是现成的,到时候这边把竹篾修好,回头让麦芽送镇子上去,还能节省些许本钱。而且咱们就算真有老天爷保佑赚了钱,杜家那边兴许也嫌咱们赚的钱晦气,不会闹上门。”如此明玥觉得没有比这个开纸货铺子再好不过的营生了。 她提起杜家的事情,沈煜忽然笑着贊道:“你倒是聪明,把她给推了出去,如今她叫那些破事儿缠住,让咱们得了不少安心日子过。”只是仅如此是远不够的,他今日飞檐走壁已经逐渐娴熟了,该去那头给些教训才是。 免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跑来家里闹腾,总不能每次都让明玥一个弱女子去出头。 他想当时她拿刀吓唬那老太太,说着那些狠话的时候,心里应是很紧张的。 明玥被他这样夸,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起身去看了看砂锅里的鸡,转过话题,“这事儿爹知道了么?如今你腿好了,既要做这生意,那不打算去州府参加这解试了么?”如今沈煜凭着这一手字,倒是能赚钱,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已经赚了二十五两银子,如今都给自己藏在樑上的罐子里呢。 她是不懂这里的科举制度,只晓得和自己那个时代历氏上的有些相近,解试在州府参考,但凡中了秀才,便可去京城参加礼部举行的省试,若是能中举,那边能到皇帝跟前参加殿试。 这程序说起来是挺简单的,可是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上秀才。 便是杜家最引以为傲,以为往后能成为大官人的杜鹏,要还不是秀才。 “考是肯定要考的。”他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做完呢!“但铺子也要开起来,只不过到时候要多辛苦你一些。” 听到他还要参加解试,明玥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倒不打紧,再怎么辛苦,总不用像是在乡里种地风吹日晒要好,也不用指望老天爷吃饭。”最重要的是,这杜家那边的孩子们老实欺负自己的女儿们。 若是动手打就罢了,自己还能打回去,可偏是那嘴不干净,竟说些过份出格的话,自己理论过,反而叫族里的长辈们训斥。 所以她特别厌恶这桂花坪,厌恶杜家。 两人商议好,等那沈瞎子来的时候,沈煜便与他提了。沈瞎子自然是高兴,有种盼儿出头了的感觉,只道:“铺子盘了下来,你好生读书,争一口气考个秀才回来,叫杜家那边晓得,你不比那杜鹏差,把他们的肠子都悔青。铺子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身子还好,铺子里竹篾的事儿就交託给我,等我弄好我就带着麦芽送镇子去,和明玥一起帮忙。” 几个小丫头也没去别处玩耍,挤在沈瞎子身旁,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接下来要过什么日子,但一听到要帮忙,就都马上凑上,只听沈灼云率先道:“我们也能帮忙,爹爹好好读书,中状元以后当大官。” 老二沈煌月马上附和:“对,到时候给娘讨诰命,谁也不敢在背后乱说娘了。” 明玥当初满脸脓疮又失忆到此,哪怕嫁了沈煜,沈瞎子花了大价钱叫她落户在这里,但背地里还是总叫嫉妒她这张脸的人诟病她是别人家私逃的妾什么的。 耀光也不甘落后,“还要给爷爷修大房子,买大马,再给爷爷修一个大大的算命摊子。” 第16页 “傻孩子,爷爷到时候就享福,不用在给人测字了。”沈瞎子听得哈哈大笑,把沈耀光抱到膝盖上来。 满院子都溢满着欢声笑语,很快鸡汤便端上了梨树下的木桌上,那是明玥去赶集上,从十香娘上次买小椅子那个木匠手里买回来的次品。 但其实除了桌面有些瑕疵之外,不够美观,并不影响。 这顿饭,不但是明玥到这里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便是孩子们也是出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 沈煜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不重这口腹之慾,却忘记考虑孩子和明玥她们,但是如今要攒钱,花钱买肉那是不可能的。 便想一会儿不如藉机送沈瞎子上去,进林子里转转,看看运气如何? 他运气还不错,四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但天已经擦黑了,他就没去惊动已经歇下的沈瞎子。 回到家时孩子们已经睡下了,把猎物递给明玥,转头又出去了一趟,没想到等他回来,见猎物还原封不动,明玥一脸发愁地看着他,“这都怎么处理?我不会啊。”从前都是菜场直接买现成的,带毛的真不知道如何下手。 沈煜倒也不意外,毕竟家里从前没这条件杀鸡宰兔,只叫她拿了刀来,轻松就给去皮去毛,顺便将拿内脏处理好。 明玥把毛和那些不要的内脏收进撮箕,偷偷埋在屋后的泥里,回来与沈煜商量,“这样的天,放不久,要不给都给做成肉干吧?”毕竟太多了。 沈煜自然是应了,将里间的隔断门关好,就在外面这间火塘上点火,明玥则在灯盏下清肉切肉。 明玥这里全部给收拾好,装进了垫着芭蕉叶的筛子,沈煜已经把火塘里的碳烧得旺旺的,这样正好烘肉干。 只是屋子里也因这火塘变得闷热起来,中间哪怕有隔断门,但是孩子们还是被热醒了,但转头看到外间那红通通的碳火上面架着几个筛子,里面满是肉,顿时就一点都不热了。 肉在屋子里烘烤了两天才彻底烤干,也不敢拿到院子里晒,就怕叫村里人发现,到时候麻烦得很。 不得不承认,很多人都是那样的,是不能接受原本比你差的人忽然间过得比你好,所以为了那不必要的麻烦,明玥最终决定肉在屋子里烘烤,热就热一些吧。 晚上将窗户打开,自己摘了些艾草回来晒干舂碎捏成条儿做蚊香,效果还不错。 沈煜这两天在忙铺子的事情,家里算是掏空了家底,把那铺子给盘下来了,如今他正在同那掌柜做交接,所以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也是这两天里,听说杜家闹鬼了,天黑以后就听到有人敲门,可是去开又不见人,反而隐约闻到一些血腥味。 十香要出嫁了,明玥过去帮忙,听到大家议论,说得玄乎其乎的,不过她心里有数,那天晚上她切肉的时候沈煜说了,要去盘这铺子,多半不回来,不放心怕杜老太像是上次一样跑家里来,所以弄了些鳝鱼血涂在杜家的大门上。 杜家那大门才刷了大红漆,村里独此一家,那鳝鱼血涂抹上去,压根就看不出来,倒是天黑后会把倾巢而出寻找食物的蝙蝠吸引过去。 但是蝙蝠其实很怕人,没人的时候它们拼命撞门,可是真有人来了,顿时一闹而散,黑夜里他们藏在树叶底下,哪个能在夜里明察秋毫看到是它们在作祟。 “我看多半是作孽作多了吧,不然那鬼怎么只敲他家的门。”有个妇人说着,转头朝明玥看了一眼,“这就是报应,好生劝着你家男人,少同那边来往。” 妇人们聚集一处,总有那说不完的八卦,这既然提起了杜家,免不得要提起杜老头和王寡妇的事儿了。 明玥没听几句,就被十香娘给请了过去,原来是十香夫家来结亲的人比他们预计的要多一倍,如今桌椅板凳都不够,晓得明玥买了新桌子,忙找她借。又同别的村民家里借椅子板凳,大家一起回去拿,少不得又提杜家那边。 只道:“可惜杜家那边的东西不干净,不然他家全套的白瓷盘子,可漂亮了,若是能拿来招呼客人,十香在夫家面前倍有面儿。” 另一个不贊同,“那有什么面儿?既然谈拢了这婚事,都是知根知底的,何况那是借来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明玥觉得这话在理,与她们说了几句,便在路口分开,往家里去了,将小桌子扛着要出门,又想起这忽然多了那么多客人,十香娘准备的菜也不够啊!于是忙放下桌子,将自己家房前屋后这些葱蒜都拔了不少,拿个背篓背着,装了些调料,先给背了过去。 其实十香娘找大伙儿重新借了盘子桌椅,才想起菜也不够,正在厨房里和十香大嫂发愁,“这可怎么办?原本也没说要来这么许多人,如今菜也不够,要不都给匀一匀?”说着就安排十香大嫂动手。 可是真匀出两桌来,发现有寒酸得厉害,小小的一点放在盘子中央,她都没脸给端上桌去。 正是这个时候,明玥背着那一小背篓的葱蒜从后门进来。十香大嫂从窗户里瞧见,连忙迎出去。 十香婶这次嫁女儿,因对方家里条件不错,她怕女儿到了夫家被轻看,也是下了大本钱的,家里被掏得差不多了,便是菜园子里也快见底了。 所以见着明玥背着这些菜过来,自然觉得是雪中送炭,“明玥你这可是菩萨救命,今儿这大恩大德我们记着了。”一面忙和媳妇跟着明玥把背篓放下来,但还是发愁,“可也不能把葱蒜直接上桌子。” 第17页 却听明玥问道:“豆腐不是还有多的么?” “小葱豆腐已经有了。”十香大嫂拿出盆里的豆腐,是能再炒三四盘的样子,但总不能上重复的菜吧? 明玥想了想,“要不叫十香他哥去我家搬桌子,我来做剩下的菜吧?”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呀,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有小红包掉落。感谢在2022-07-18 14:16:06~2022-07-19 17: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舍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面子◎ 十香娘有些犹豫,毕竟她为了十香这场婚事是下了大本钱的,明玥又不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子,她还是害怕明玥给搞砸了。 但是十香嫂子却已经答应,还劝着十香娘:“娘,您也不好一直在厨房里待着,该去招呼亲家才是,我和几位婶子也忙不过来,怎么说沈大爷在外头也是吃香喝辣过,回来与明玥说,明玥见识也比咱们多一些,肯定能做出像样的菜。” 沈瞎子在外给人做法事,贫贵人家都有,而且要招呼一日三餐,那什么美味没吃过?这让十香娘有些意动,外头又有人来催促她去招呼亲戚朋友,她只能解开围裙朝明玥道:“那明玥就麻烦你了。” 明玥接了围裙,也算是拿了掌勺大权,十香嫂子那边让十香哥去明玥家拿桌子,她在这里给明玥打下手。 至于其他的婶子们,帮忙洗碗上菜等,反正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村里就是这样,桌椅不够,碟碗也不多,所以都是出一盘菜就上一盘,撤下来的盘子马上清洗,然后再盛菜上桌。 十香夫家在隔壁村子有七亩良田,十五亩旱地,虽有五个姐姐,但都嫁了出去,家中就她丈夫这个独苗苗,所以也算得上是个小地主了。 因此十香娘不单是在嫁妆上掏心挖肺,便是这宴席上,也花了心思,弄了八个菜,而且还有一盘红烧肉,为此还专门管镇子上的杀猪匠要了一小扇猪肉。 满村的人都在等着十香的婚宴,毕竟往昔村里这嫁娶宴席上,六个碟子不能再多了,还不一定有肉。 按理这已经足够体面,但是这十香的几个姑姐都来了,那第一盘蒜叶芋头刚上去,这几个姐姐就开始挑三拣四,一点情面都不给留,只拿筷子在里面翻找了几下,就冷脸放下筷子,开始冷言冷语讥讽。 十香娘慌了,这芋头好大一盘,十里八乡谁敢像是她家这样把盘子装得尖尖的?她以为亲家该没得挑了,哪里晓得又嫌弃太素了。忙笑着解释道:“一会儿有红烧肉呢。” 没想到那几个姐姐又冷笑一声,“红烧肉,也就是你们这些下乡人才觉得是好玩意儿,我们都给吃腻了。” 十香娘窘得急忙朝亲家母看去,没想到对方却像是没听到女儿们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夹菜吃,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 十香娘也是过来人,哪里还不懂这亲家是什么意思?心顿时凉了大半截,但又不能如何,只能苦苦赔笑着。 恰好这时候是十香嫂子来上菜,站在后头瞧见,又心疼婆婆,又心疼十香,但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将这一盘同样没有肉的素菜端上去。 心情到底是有被影响到,进了厨房就被明玥察觉出来了,“怎么了?菜不对胃口?”她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手生疏了吧? 十香嫂子摇着头,“其他桌子上去就见盘空,只是我娘陪的那一桌,是亲家母和几个姐姐。”她说着,见那几个婶子都在地上蹲着洗碗,自顾自说话,没留意到她和明玥这边,也就压低声音朝明玥说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然后忍不住轻嘆一口气,“我早些时候还替十香欢喜,往后嫁过去不愁吃喝,可是如今看来,这几个姑姐和婆婆都不是好相与的,她那样老实,不晓得要怎么被蹉跎呢。” 明玥一听,哪里还不懂,不过是那几人瞧不上十香罢了,不过大家都是乡里人,她们怎就觉得高人一等了呢?又听十香嫂子说她们嫌弃菜,还嘲笑十香娘土里土气爱吃肥腻的红烧肉,心下便有了计量,与十香嫂子商量道:“你若是信我,我接下来做什么菜,由我来决定,必叫她们说不上话来。” 十香嫂子也是气极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明玥的话,“那你剩余的菜和肉都在这里,你瞧着办。” 得了她的这准话,明玥也开干了。 她虽然不是专业厨师,但是上一世时常自己煮饭,没事的时候还烤一些小点心,家常菜几乎都会,另外还专门学了几个比较有排面的菜,而且材料也只是普通的肉菜罢了。 红烧肉已经做了,她也不能给撤掉,更何况全村的老小都等着这个盘子呢。于是便做了些改进,在盘子边上配了些蔬菜花,做了点摆盘。 连洗碗的婶婶们都凑过来,“哟,这添了几朵花,看着像是那大酒楼里的名菜一样。” 其他的白菜小炒肉,小葱拌豆腐,韭菜炒鸡蛋,明玥也都给换了。其实材料是有的,主要是村里人从未走出过这一亩三分地,眼界只有这么远,哪里想得到这些最普通的菜,其实再变换一下,或是换一个烹饪方法,也是可以做丰富的成美味佳肴。 第18页 更何况明玥前几天才备齐了作料,如今也给拿来了,所以很快一碟又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端上了桌子。 十香娘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那几个挑挑拣拣的姑姐张着嘴说不出什么话来,动筷子的时候还比村里人都积极,自信也慢慢找回来了,大方地招呼着,“哎呀,家里也没什么,亲家你们就随便吃点。” 但随便么?不随便吧?那亲家几个姑姐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心说这些菜见都没见过,而且样子看起来好看味道又香,只怕花不少钱呢?却不知道其实材料也就是普通的菜肉鸡蛋罢了。 而因为明玥做了摆盘,原本十香娘准备的八个盘子,最后也给明玥做出了十二个盘子,十二刚好月月红,吉利得很。 到最后的时候,那亲家和几个姑姐已经什么都不说了,菜一端上来,和大家一样飞快地动筷子,也是半点矜持都没有。 十香一家子这会儿都红光满面的,十香娘想着哪怕就算是家里今儿被吃空了,她也认了,反正面子已经挣足了。 她这个人就是好面子! 哪里晓得酒足饭饱,送了闺女出门,瞧着迎亲队伍出了村子,她回家里来一看,发现财米油盐都还剩下不少,即便是那小半扇猪肉,也还剩下一斤多。 自是对明玥感激不已,拉着明玥激动道:“你这样好的手艺怎么不早说,今儿可全靠你,这宴席才如此体面,往后啊谁家要做宴,我无论如何也要叫他们请你去。”说着,忙让十香嫂子给包了个装着六个铜板的大红包塞给明玥。 明玥哪里肯收?这六个铜板可不是小数目,忙推迟道:“都是乡里近邻,何必如此见外,而且也是你们愿意信我。” “那不行,你今儿必须收下,你不知道我那亲家母和她几个女儿当时是什么嘴脸,要不是你,我家今儿可要受大气了,而你这宴席大大杀了她们的威风,我亲家公和女婿又满意又觉得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儿,往后待十香自然差不得的。”十香娘个头不小,又是个结实的庄稼人,一把将那红纸包着的铜板塞进明玥的衣襟里。 明玥觉得胸口一阵吃痛,见是拒绝不得了,只能退一步道:“那两个就算了,意思意思就好。”说着将红包拿出来,取出两个铜板。 可十香娘和她爹都觉得太少,很是过意不去,因此明玥前脚才拿着剩余的作料到家,后脚十香哥哥来还桌子就提着二两肥瘦均匀的肉送来。 十香哥一扔下就跑了,明玥也只能作罢,正好听到跟沈瞎子一起去吃酒席的耀光和两个姐姐说今天的酒席跟神仙吃的一样,怎么怎么好吃,便将那二两肉剁了,做酿圆子。 配着那野鸡肉干和竹荪熬处来的汤,那叫一个人间美味。 殊不知两个闺女正吃着,那听说她得了二两肉和两个铜板红包的杜老太马不停蹄赶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有小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 第11章 ◎僱人◎ 只是杜老太运气不大好,才到那刺梨小径,就听得身后一阵极为陌生的声音传过来,“你又想干什么?” 顿时吓得她背嵴骨一下弯曲了不少。下意识转过身,只见是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的沈煜,她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黑,她没察觉到此刻的沈煜面对她是怎样的冷漠,还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气急败坏地朝沈煜骂道:“你个天杀的小野种,这阵子死哪里去了?听说你给人写字刻碑赚了不少钱,给老娘拿来。” 说着,理所应当就伸出手去。 但是下一瞬她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后白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沈煜的归途。 此事明玥才把三个孩子哄睡,点着油灯给三个孩子缝补衣裳,但这样的细緻活,她实在是不擅长,脸都快贴到衣服上去了,那针脚还是又大又难看。 沈煜推门进来时,惊了她一下,璇玑忙放下手里的活,“吃饭了么?” “吃过了,那边都收拾好了,我刚才去村长那边打了招呼,明日就可以收拾东西搬过去。”沈煜说着,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壁,忍不住苦笑一声,“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带的,不过好在那边几乎什么都有,咱们自己添补些铺盖碗筷就好了。” 明玥闻言,“也好,那咱们人过去便是了,其余的暂时留下,待农忙时有个落脚处。” 沈煜对刺梨小径门口遇到杜老太只字不提,明玥还是第二天一早上去沈瞎子那边给他老人家送鸡汤酿圆子和肉干,才听人说杜老太大抵是最近被那鬼敲门吓着魂儿了,昨晚忽然癔症跑出去,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躺在她家屋旁的臭水沟里,这会儿醒来整个人胡言乱语的。 明玥没放在心上,反正心想与自家无关,回来只去与几个来往相熟的人家告辞,说是沈老爹在镇子上盘了个纸火铺,他们一家子搬过去了。 大家虽说那纸火铺是晦气了些,但忽然这村里最穷的人家就搬到镇子上去,还是叫人羡慕不已。 当然,嫉妒的也不少。 一家五口,说来也可怜,竟然总共就三个不大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破衣烂衫,就是做的肉干了。 第19页 沈煜提着包袱背着耀光走在前头,明玥两手牵着女儿,踩着那清晨的暖阳,总觉得有些恍惚,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才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他们是中午到镇子上的,家里还没有开火,所以沈煜带着她们母女四人下了馆子,三个孩子是第一次进馆子,自不必是多紧张又有多高兴了。 明明也是走了一个早上,可是这三孩子好似不累一般,到了新家还精神不已,四处转悠打量,高兴得好似到了什么宫殿一样。 也是了,家里那又矮又暗的土墙茅屋,哪里是这木屋比得了的?而且这后面的院子还有一间两层小楼。 明玥将那院子里的水井盖好,让灼云带着妹妹们,和沈煜去置办铺盖碗筷,等回来才将那床铺好,几个小傢伙才爬上去高兴地打着滚儿,转眼就睡着了。 接下来两天明玥又将家里上下打扫了一遍,拜访过隔壁邻舍,第三天便做了一桌子好菜,将邻里们都请来吃饭,沈煜还专门去桂花坪接了沈瞎子过来,算是乔迁。 隔壁邻舍都是好相处的,一切就这样安定了下来,唯独沈老爹不愿意留在这里,还是要带着麦芽回桂花坪去住。 不过还是留下来两天,教明玥扎了纸马纸人,铺子正式开张,他便回去了。 这门生意,不怕没客人,总共整个镇子就这么一家纸火铺,所以明玥和沈煜两个人,有时候反而还忙不过来,而且客人们还指名要沈煜写祭文等。 加上沈煜还要参加解试,没得多久了,明玥便萌生了僱人的念头。 正巧这日赶集,明玥上街去买几只小鸡仔,遇着了十香娘。 十香娘有些不敢相信如今挽着发鬓穿着襦裙的明玥,追上去走了两步才难以置信地开口叫道:“明玥么?” 明玥听到是十香娘的声音,忙停住脚步,“十香婶。”一面热情地邀她去家里坐。 十香娘本是有些忌讳的,但是看到如今明玥鲜光体面的,原本就生得个画里仙女的她如今这样一装扮,比仙女还要像仙女了,于是就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啊,那就叨扰了。” 明玥邀着她到家中,沈煜在柜檯后面扎花圈,三个女儿蹲在他身边帮忙,递跟竹篾他便能说一句带着竹的诗句,然后解释给孩子们听。 三个孩子明明只简单认得几个字,偏还听得认认真真的。 反正他总是能出口成章,话题还引用得有趣,三个女儿总是有无尽的兴趣。明玥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十香婶一脸震惊,既是惊讶原本瘦不拉几的三个黄毛丫头如今开始变得白嫩嫩的,头发又光泽黑亮,还惊讶她们居然能像是读书人那样咬文嚼字。 待过了穿堂进入后院放下背篓,就忍不住羡慕道:“哎呀呀,你家这三个小丫头,怎么才几天没见,像是乡绅老爷家的小姐样了。”又见着院子宽敞,后面还有猪圈鸡笼,更是羡慕,“要说沈煜这小子就是好命,他要是留在杜家,鸡毛都分不到他一根。” 又感慨没想到沈瞎子居然攒了这么多钱,还给沈煜明玥置办了这么一大座院子。 提起杜家,少不得和明玥说杜老太如今的现状,“那老虔婆果然是遭报应了,上次癔症跑出去跌进他们家屋旁的那臭水沟,要了她半条命,如今虽是能下床了,可是那嘴歪了,说话没人能听清楚。现在杜鹏准备要去州府参加什么秀才考试,杜大仁要跟着去,只满地庄稼和伺候这老虔婆的事儿,又落在杜大德夫妻俩身上。” 杜老太总共生了四个儿子,沈煜是小儿子,听说是生沈煜的时候,害得老三杜鹏生病,所以杜老太坚定地认为是沈郁克杜鹏,算命的又说杜鹏将来要做大官,于是她当时才黑心地把沈煜丢了。 至于老大杜大仁,娶了媳妇刁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有三个儿子傍身,在杜家硬气得很。可是老二杜大德只有一个儿子,媳妇钟氏又天身体弱,不能再生了,所以总是被杜老太嫌弃,日子其实并不比明玥好多少。 老三杜鹏是杜老太夫妻俩的心肝宝贝,但说来可笑,娶的虽然是县老爷家的侄女,这个儿媳却是从来没下过乡,杜老太没进过城,自然是没见过。 而眼下杜老太病了,刁氏是不可能照顾她的,这事儿当然在钟氏肩膀上挑着。不过明玥觉得这次是运气真的好,杜老太摔这一跤,不但杜老头和王寡妇得了安生,她和沈煜这里也是。不然这铺子哪里能如此顺利开起来? 但听到杜鹏已经准备要去州府了,也开始担心起沈煜,他天天这样熬跟守夜地忙,既然要跟着自己扎纸货,又要写祭文,还要给人送货,骡子都有休息的时间,他连骡子都不如,这样下去别说到时候考试了,就是进了考场,这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得下去。 于是给十香婶递了水,便忙说道:“我家相公也打算去参加解试,只是铺子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送货我也不方便,若是有合适愿意来我们铺子里的,劳烦婶子帮我留意一二。” 十香婶不知道什么解试不解试,就听着这纸货铺要人,有些心动,自家小老六如今也十四岁了,放牛的活儿也没了,不如来这纸货铺子做个学徒。 而且沈煜夫妻都是熟人,总不能欺负自家孩子,因此也没回家和孩子爹商议,就直接问道:“你瞧我家小老六行不?孩子可勤快,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拿竹条子抽他就是。” 第20页 明玥心想其实倒也行,小老六年纪还小,在铺子里进出,就算是沈煜不在家里,应该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因此便点头:“他若愿意,自然是最好的。” “那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十香婶一高兴,都忘记问工钱了,直至回家和十香爹说着明玥家如今怎样富贵,把本有些介意小儿子做这行的十香爹说动了,十香爹问她工钱,她大张着嘴,“瞧我这记性,当时光顾着看她家那皇宫一样的大院子,给忘记了。” 于是次日十香爹就亲自领着小老六来镇子上。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12章 ◎教育◎ 父子俩一早启程,到镇子上明玥家纸火铺门口,只见堆满了花圈和轿子纸马若干,有的贴了輓联,有的还没贴,铺子里也不见人,满地都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竹篾碎条和那金山银山金童玉女。 小老六有些拘谨地跟在他爹身后,他爹则探头探脑地往柜檯里瞧,有些不敢进去,仿佛怕走错了门一样。 这时候对面寿材铺子家的鹿哥儿看到了,以为他们是要买纸火,便与他父子俩大声说道:“在里头吃饭呢,你们大喊一声是能听到的。” 十香爹闻言,忙回头朝鹿哥儿问,“是沈家的纸火铺么?”他一面回头指着那铺子上头的匾额。 他不识字,自然认不得沈记那俩字。 鹿哥儿听这话,方反映过来,多半是找沈家叔叔,便应道:“是呢。” “谢谢小哥儿。”鹿哥儿虽年纪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但因穿得一身好衣裳,让十香爹下意识地觉得低人一等,所以哪怕对面是个小孩儿,他也正儿八经地躬着腰身道谢,这才转头进铺子,一面大喊沈煜的名字。 昨儿晚上忽然接到加急的单子,人家多给了一两银子,今儿晚上必须要送到何家村,所以明玥夫妻俩是从昨晚熬到现在,才将人家的订单完成,这会儿在屋子里吃饭,吃完饭沈煜还要继续借对面寿材铺子陈大哥家的牛把货给拉过去。 因自打开张以来,没买到合适的牛,一直借对面陈家的牛,明玥很是过意不去,正和沈煜说着:“陈大哥夫妻这样帮咱们,但总是借人家的不好,要不回头你抽空去县里看看,还是自己买一头吧,左右咱们这里的猪圈里就一头小猪崽,再关一头牛也是使得的。” 昨天下午十香婶走后,明玥让对面寿材铺子的陈嫂子邀着去市场上买了头小猪崽,才十七八斤重,怪可爱的。 沈煜正要搭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十香爹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明玥这才忽然想起昨天和十香婶说的话,连忙起身迎出去,一面与沈煜说道:“昨儿太忙,忘记给你提了,十香婶打算把小老六送来,我同意了。” 沈煜闻言,也起身跟着迎出去,夫妻俩才过那堆满纸火的穿堂,就见着这父子俩,忙邀进来一起吃午饭。 十香爹是拒绝的,这如何好意思?但一早忙着赶来,也没吃早饭,就喝了几瓢凉水,这会儿肚子很是不配合地咕咕叫起来。 便一脸尴尬地半推半就跟着进了后院,却只见这小院子果然跟自家婆娘说的一样,好生宽敞华贵,地面居然还铺了石板!又是小阁楼又是乡绅老爷家那样的厅堂,一时看花了眼。 但等坐下后,看到桌上的饭菜,白米饭就算了,三菜一汤,汤是鱼汤,菜里还有肉,当下别说是小老六,就是十香爹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会儿也不去想那工钱什么的,只要一日三餐管小老六就不错,这都算是自家赚了。 这样的丰盛饭菜,在乡下过年也不见得能吃到,可见这沈家真是发达了。十香爹甚至都想问,自己能不能留下来? 明玥家搬到这镇子上后,不像是在乡下那样吃顿好的还需要躲躲藏藏,更何况三个孩子以前严重营养不良,所以明玥现在也十分抓营养这一块,用沈老爹的话说,这赚回来的钱没给沈煜买书本,一家子也没换体面衣裳,就全用来吃了。 不过明玥当时只笑着回道:“人生在世不过这吃喝二字,更何况孩子们再长身体,相公也太瘦,当是要先顾着这张嘴才是。” 这顿饭吃得很快,因为沈煜要忙着送货去何家村,还要赶在天黑前送到,又还有十来副輓联和一篇祭文没写,也就没招呼十香爹喝酒。 十香爹听说还要忙着送货,吃完饭后自告奋勇留下来和小老六一起帮忙装车,等他们父子俩装好,沈煜这边的輓联也写完。 待沈煜带着小老六去了何家村,十香爹这才朝明玥千恩万谢,“阿煜媳妇啊,小老六就交给你了,不听话就只管打,莫要叫他闲着,这娃儿什么都能做,有事就叫他。” 明玥自是应了,托他给沈老爹带话送竹篾来,这才带着三个女儿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屑和纸钱襟,至于那些细碎的竹篾都收拾起来,做柴火用。 话说从前虽也是每天忙得跟那陀螺一样,但却没有像是昨天晚上这样熬夜,明玥还是有些不适应,等将铺子里外收拾干净,只觉得脚下已经开始飘忽忽的。 老大沈灼云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娘,要不您去睡会儿,我们看着铺子,有客人买东西再叫你。” 第21页 好是好,可是明玥哪里放心,还担心三个女儿被人拐走呢?而且沈煜也一宿没睡,还要顶着这大日头去送货,他都没喊一声。 于是给拒绝了,“娘不困,正好还有几个花圈,娘扎框架,你们把爹爹昨天讲的故事给我说一遍好不好?” 她太了解这三个孩子了,是闲不下来的,自己若是不开口让她们讲故事,只怕一会儿要和自己一起动手扎花圈了。 果然,她让三个孩子讲故事,一下把注意力转移开了,只是说着说着,老大沈灼云就说起这条街头那开粮油铺的安家小子。 那安家小子胖乎乎的,个头也比别的孩子要大一些,往日里总是使唤比他小的孩子们给他做事,或是抢大家的零嘴吃。所以这条街的孩子们都不喜欢他,但又怕他,只在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什么红尾巴狼。 以至于明玥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安家小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因为几个女儿一直都在自己跟前说红尾巴狼。 “他可坏了,上次抢了爷爷给我们买的糖就算了,昨天还抢姐姐给我抓的蛐蛐儿。”老三沈耀光才两岁多,有时候咬字还含糊不清,又奶声奶气的,现在说起那红尾巴狼的时候,总算长了些肉的小脸上,腮帮子气鼓鼓的,十分可爱。 “对,所以我们就把蛐蛐分给了别的小朋友,让他们帮我们去红尾巴狼哪里把蛐蛐抢回来。”老大沈灼云立马接话,想要像明玥证明她们最后没有吃亏。 但是明玥一听这事儿就觉得不对,立马就严肃起来,“所以你们觉得你们最后赢了红尾巴狼?” 三个女儿齐齐点头?老三沈耀光疑惑地看着明玥,“难道没有么?姐姐们把蛐蛐分给了大家,大家就给我们把蛐蛐抢回来了。” 明玥提醒,“可是你们因此失去了更多的蛐蛐啊。”所以有啥可高兴的?不过其实也正常,小孩子间的处理方式不都是这样么? 不顾明玥觉得,娃娃要趁早抓,思想也是。于是便道:“而且你们也说了,这条街的小孩子都不喜欢红尾巴狼,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分给大家蛐蛐,让大家帮忙呢?明明他是你们大家共同的敌人,可因为你们给大家分蛐蛐,好像他就成了你们姐妹三的敌人了。” 几个孩子明显没听懂,但还是一脸认真地听着。 “而且,你们这次因为要大家帮忙,给大家分了蛐蛐,那下次如果红尾巴狼再抢你们的东西,你们找大家帮忙,是不是还要提供相应的报酬呢?你们若是不给,他们肯定不愿意。” 这时候老二沈煌月好像听出了些什么,有些沮丧地垂着小脸,“所以我们错了,不该分给大家蛐蛐。可是不分蛐蛐,大家又不会帮我们一起去抢回蛐蛐。” 所以明玥也学着沈煜开始说教了,不过她没直接说办法,而是提醒着,“你们不是说,大家都被红尾巴狼欺负过么?” 老大沈灼云思考着,老三沈耀光也苦思冥想怎么办?反而是那早熟的老二沈煌月朝明玥试探道:“所以,我们要向大家提起红尾巴狼以前对大家的种种恶行,把问题推出去,让大家去反抗红尾巴狼?” 明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老二沈煌月孺子可教也。毫不吝啬地赞嘆道:“对,这样的事情聪明人就应该是组合大家的力量为自己所用,而不用亲自动手就能坐享其成。”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啦,谢谢大家支持。感谢在2022-07-20 16:38:41~2022-07-22 15: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狼牙山女壮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栖遑遑一10瓶;饭不粒多5瓶;学会离开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麻烦◎ 但马上就遭到了老大沈灼云的反对,沈灼云歪着小脑袋,像是在仔细回忆着什么,一脸认真,“可是这样就像是爹说的利用别人,是不对的。” 额……所以沈煜平时都教了什么?明玥想了想,“怎么会是利用呢?咱们这是将一盘散沙组合在一起为自己争取权益而已,又不是去干坏事?更何况红尾巴狼不是最坏么?所以咱们也不是仗势欺人啊。” 沈灼云听了,这才‘哦’地一声,像是明白了。 沈煌月却怕她没更深刻地明白,解释道:“姐姐我懂了,我们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去讨伐红尾巴狼,是没有错的,这就像是皇帝统领百官给他干活一样。你说的利用,除非是大将军骗手下的将士去造反……” 明玥被老二沈煌月这些言论吓得目瞪口呆,没等她说完连忙将她的小嘴巴给捂住,“我的宝,这些话哪里能乱说?是会掉脑袋的!”虽然这丫头说的好像也对,但是这话不能乱说啊! 这什么皇帝啊百官将军将士的,孩子以前听都没听过,她们知道最大的官就是杜鹏老丈人家的那位县老爷亲戚,所以要说沈煌月刚才说的那些话和沈煜最近的教育没有什么关系,明玥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决定等晚上沈煜回来,得慎重地给他谈一谈。 但也没谈成,因为沈煜被留在在何家村吃席了,回来已经极其晚,他还要忙着去阁楼的那小书房里看会儿书,明玥一句话都没顾得上给他说。 第22页 就怕耽误他看书的时间了,到时候睡觉的时间就更少了,只去招呼小老六洗漱休息。 没想到小老六晓得房间在后院,如何也不答应,倔着性子朝明玥说道:“明玥姐,我虽是拿你做亲姐姐,可是也没有和你们住在这院子里的道理,我去前面门脸打地铺吧,还能看着前头。”说着,便要去找他今天背着来的棕榈垫子,虽然薄但胜过睡在地板上要强。 他家里在村里虽然不算穷,但兄弟姊妹多,尤其是在大哥成亲后房子就不够足,明玥知道小老六之前一直都和去了隔壁镇子给地主家做长工的小老五睡在圈上的稻草里,是没有铺盖的。 明玥见此,忙道:“这里我给你准备了铺盖,叫你爹把那棕榈垫子卷着又背回去了,你听话就在这屋里睡。” 说着,给他指了转角上楼梯的那间小屋子,里面有些狭窄,就能放下一张床铺和一张小桌,但小老六就是不愿意,说不能坏了规矩,他在那乡绅老爷家放牛,有时候也是直接睡在牛圈旁,反正没有跟主人一个院子的。 明玥拗不过他,只能叫他自己抱着铺盖过去打地铺。 帮送枕头过去的时候,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不说话,等明玥要走的时候,他才一脸为难地开口,“明玥姐,今天我跟阿煜哥去的这个主人家有些不讲究。” “怎么了?”明玥一愣,莫不是银钱没结清楚? 却只见小老六垂着头低声不高兴地说道:“他们家有个姑娘,披着孝还跑到阿煜哥跟前来好几趟,我在旁边听她说了些胡话,笑得还跟一只花蝴蝶一样。”他越说声音越低,“我在黄老爷家的时候,瞧着他家的小妾和丫头跟少爷说话就是这般样子。” 明玥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小老六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自己。心中自然是感激他的好意,“我晓得了,你也不必担心,我是信你阿煜哥的,你早些休息。” 只是回到院里,又觉得白瞎担忧了,这沈煜往后是要金榜题名的,眼皮子怎么可能那样浅薄?而且退一万步说,他真和人情投意合了,那姑娘也还要守孝三年,沈煜要真和她在一起,还要不要参加科举了? 于是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仔细想了想,如今沈煜跟几个孩子一样,在自己的营养搭配的精心餵养下,身上逐渐有了肉,气色又好,他本来就生得俊俏,还有那读书人的儒雅隽秀,写得那么一手好字,也难怪人家姑娘在孝里也对他芳心暗许。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煜个头这么高,脸还特别俊,可是杜家那边就没有一个高个,就好似一波歪瓜裂枣似的,怎么就生出了沈煜这样一个好看的儿子呢? 杜老太不喜欢沈煜,莫不是觉得沈煜太好看?嫉妒了?但是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想着想着,听着孩子们香甜的熟睡声,明玥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翌日起来时,发现小老六已经把店门打开了,铺盖叠得整整齐齐放回了楼梯旁边的小房间。 “怎起这么早?”镇子四周围绕的群山还不见山尖,都被雾气萦绕着呢!明玥将头朝铺子外伸出去,果然还没有一家开门的,而小老六已经在打扫门口了。 也才是十四岁的男孩子,自己那个年纪才是个初二的学生呢!正要和他说往后不必起这么早,却见沈煜背着一背楼猪草从街尾那巷子里出来。 她不免是有些惊讶,连忙走过去,“你睡得那么晚,怎还起这么早?”她昨晚睡前特意抬头看了一下,小阁楼上的灯盏还亮着呢!又看到他那满背篓的猪草,瞧着挺重的,就要去搭手。 她前儿买了小猪后,四处看了,这镇子上压根没打猪草的地方,就算是有几块地,那也是有主的,比不得乡下的到处荒坡和田埂,随便割,所以当时就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尤其是听对面陈家嫂子说,她们这些女人出镇子也不方便,到时候只能雇镇子上那些没有营生的苦人家小孩去帮忙割猪草。 这样还要多花一笔钱,可把她心疼不已,免不了是和沈煜感慨。 沈煜看着还是有些清瘦,但那一背篓猪草在他背上看着轻轻松松的,一点都不吃力,小老六早放下扫帚抢过去,哼哧哼哧地背着忙给后院的猪圈旁送去。 明玥则跟在沈煜身后也往后院去,还低声同他抱怨:“干嘛不多睡会儿,你又不是铁打的,病着了怎么才好?” 然后听到沈煜轻飘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不是心疼僱人打猪草要花钱么?正巧我早上出去锻鍊身体,顺手的事儿。”不然的话,他就在楼顶打坐吐纳了,哪里用得着跑出去这二里地打猪草? 所以说嘛,女人就特别麻烦。 “啊?”明玥心想自己是吐槽过早知道不如直接买肉划算,不养猪……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嘛。她还是比较关心沈煜的身体状况,真怕他再这样累出什么病来,以后拿什么金榜题名?他就算是往后可能会移情别恋,但自己好歹也能做一天的探花夫人嘛。 以后即便是和离了,到底有个探花前夫,日子怎么也不会比别的女户差吧? 重点是女儿们也能做官家小姐,往后起点稍微高一些。 当然用移情别恋这个词,明玥觉得好像也不恰当,毕竟他们俩中间也没什么感情,不管是从前的原主还是现在的自己和沈煜都没有,不然的话沈煜怎么可能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呢? 第23页 从前在桂花坪只有一张铺的时候,一家五口横着睡,他睡在孩子们的另外一边。 现在房间多了就更好,他直接看书备考为由,几乎住在楼上那小书房里。不过其实明玥挺喜欢他这一点的,不然两人真单独睡在一起,她也不习惯。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啦。感谢在2022-07-22 15:00:17~2022-07-22 23: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居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勤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院中,只见小老六已经在餵猪了,又给旁边的小鸡仔们扔了猪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回头笑道:“阿煜哥,以后这些牲口都交给我就是了。”看了明玥一眼,“明玥姐说你也要去城里参加解试,得了空闲你好好看书就行。” 小老六很勤快又麻利,自家的三个闺女也不用明玥招呼,是能自己穿衣的,即便是梳头,大一些的灼云也会给妹妹没收拾,带着洗漱,一点也不需要她操心。 忙的时候孩子们还会帮忙做饭,反正就是懂事得让明玥十分心疼,她以前以为只是自家孩子的特质,可是现在看到这小老六才反应过来,大部份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这般的。 正是应了那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明玥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更多的是心疼。 又想到小老六其实也不过是个初二的孩子罢了,哪里做得了这许多?所以吃饭的时候,也多做一个菜,孩子在长身体,都这么拼了,总不能叫他饿着肚子。 今天没什么急活,明玥收整好就带着小老六在前面的铺子里教他扎轿子纸马的框架,沈煜则在他那小楼上看书,三个女儿则在铺子门口的街上和小伙伴们玩耍。 哪料想这午饭时间还没到,就听到三个孩子归来的欢笑声,也不晓得是遇着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今天的语调尤为兴奋激动。 明玥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金山探出身去,却见原是沈老爹牵着麦芽来了,麦芽那身上驮着几大圈修得精细的竹篾,优哉游哉地跟着沈老爹身后,三个女儿则围着麦芽转悠,朝小伙伴们炫耀麦芽。 “爹。”她忙迎了出去扶沈老爹,灼云几个姐妹则告辞了小伙伴们,牵着圆滚滚的麦芽往铺子里来,趁着沈老爹上台阶的功夫,几个姐妹就先带着麦芽进门过穿堂,去后院里了。 沈老爹一手拄着竹竿,一手让明玥搀扶着上了台阶,便立即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歇会儿,阿煜在家里么?” “嗯,楼上看书,爹您先歇会儿,我去给您倒水。”明玥答着,才回头要去柜檯上拿水壶,小老六已经眼疾手快的把水给递上来了。 沈老爹接过水,对于小老六这份勤快又有眼力劲是十分喜欢的,“小老六你在这里搭把手,我到底是放心几分,往后短缺什么,或是不懂什么,只管问你明玥姐。” 转头又和明玥说,“昨儿小老六他爹把话带给我后,又和我进竹林里去砍了一大捆竹子,还给我修整好,不然今儿我是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到的。”他说这话,也是希望明玥多照顾小老六几分。 明玥颔首应着,心里也是想着多照顾小老六一些,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乡下的沈老爹。 他们这里照拂小老六,桂花坪那边,小老六家里也能多帮忙照看着一些沈老爹。 她见沈老爹休息得差不得,要扶着往后院给他准备的房间,好叫他小息一会儿,但沈老爹给拒绝了,拿着手里的竹竿指着街面,“咱们桂花坪哪里见得了这许多人?我坐在这里瞧着也热闹,你只管去忙,不必管我。”又让不要打扰沈煜看书。 明玥听了也只好作罢,只让小老六这里陪着,自己则去做午饭。 小老六也没真就干干地陪着沈老爹坐,手里的活还是没有停下过,沈老爹瞧着就越发喜欢这勤快孩子。 而后院里,沈灼云三姐妹怎围着麦芽玩闹,到底是好些天不见了,都算是彼此有感情的,这会儿自然是高兴地玩在一起。 起先明玥还很担心,毕竟麦芽是头牲畜,若是伤着孩子们如何是好?但在经她的观察下,这麦芽好似有灵性一般,凡事都有度,没伤孩子们一分,还让三个孩子轮流骑在它背上,一阵又一阵的欢笑声自院子里荡漾开。 后来发现麦芽尤其喜欢那墙边苹果树上还没完全成熟的酸苹果,几个孩子也一点毫吝啬,明明自己都没怎么吃过,却大大方方地搬来椅子,垫着脚尖也要给麦芽摘几个解馋。 沈老爹不愿意在这里过夜,明玥想着昨日对面陈家嫂子送的那些炒麦,这吃过午饭就赶紧把磨盘收拾出来,给碾成粉末,这麦子是炒熟过的,碾成粉末后,沈老爹回去只需拿热水一冲,加些大明和尚送的蜂蜜就能吃。 小老六一见她清洗磨盘的时候就赶紧过来帮忙,所以其实明玥也没怎么推磨,几乎都是小老六一个人完成的,因此沈老爹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好生待人家的娃。” 接下来的日子尤为平静,铺子里的生意也不天天有大单,平时就卖些香烛纸钱罢了,逢着宽裕的人家白喜,铺子里才会真的进帐。 第24页 但即便如此,明玥拨弄着算盘,手头上还是宽裕起来了,这日已经熟练业务的小老六在前面铺子里,她便和沈煜商议,“早上听鹿哥儿他娘说,这十里八乡里准备参加解试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要不也收拾收拾,免得到那边晚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早些过去,也能适应环境。” 沈煜其实也想早些去州府,学问成绩什么的虽然也十分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这人情来往,他也该去早些打点来往才是。 但家里这边还没买到牛车,到时候小老六一个人去送货,还是借人家的牛车,他是很不放心的。 “再等等吧。过两天徐家集那边听说有人卖骡子,我去看看,若是能买到合心意的,我也能放心去州府。”不把家里安排好,如何走得放心?还有这该死的律例,不知道是哪个脑残订下的,女人连出个镇子都要各种条条框框的,他去州府之前,还要提前先给明玥写几张去县里的条子,方便她去进货。 免得被人当做是私逃的妇人给抓了去。 想起来就烦,等着哪一日他金榜题名,再度像是前世那帮位极人臣,非得把把这条给撤掉,还要把当初订下这条律例的人给挖出来晒几日。 明玥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神有那么一丝丝的狰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沈煜忙压去那烦躁的思绪,“没事,有小老六在,那些重活你也少插手,若他一个人实在搬不动,去对面陈大哥家里请人。” 明玥‘哦’地应着,心里却想着他去州府参加解试的事儿,“虽是已经到了秋天,可还没转凉,到时候进了那考场,也不见得一点火星子,你得吃几日的干粮,那些个糕点什么的,你头一天就得吃了,吃不完的也莫要再吃,免得在里头吃坏了肚子。” 她说着这话,没等沈煜反应,转身进屋子里拿出几个竹筒水罐子,“这些你也带上,别嫌麻烦,到时候让小二的给你烧些热水带进去,万不能喝生水,另外这几日里,我擀些面条,到时候给你做成那能久放的面饼,你后面几日就搭着那凉白开。对了,肉干我也要重新做一些,你也不能只在里头啃着面饼。” 沈煜平静地望着忽然又起身絮絮叨叨往厨房里去的明玥,心想果然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麻烦,都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太麻烦了,明玥要是没有嘴该多好。 这离进考场还好久呢!更何况那考场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进去,有的是经验,哪里用得着她来焦虑?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谢谢支持啦。感谢在2022-07-22 23:56:52~2022-07-24 13: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暴富5瓶;吃货橘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祸事◎ 然而才等来徐家集开市,沈煜带着小老六果然买了一头快成年的小牛犊回来,刚拴上绳子,桂花坪那边来了消息,是沈老爹托人带来的信,叫回去收那几亩荒地里的粮食。 也是了,这快到白露了。 于是沈煜就和明玥商议着,“那几亩地是没多少,但收了粮食正巧咱们才买了牛,回去顺道把地给犁了,等霜降过后,撒些油菜籽。”不管再怎么荒的地儿,种子下去了多少是有些收成,总比闲着要好。 明玥自然答应,现在翻了地,霜下来了,被连泥带土翻出来的那些草根虫卵也能死一波。但是她有些担心,“既如此,只怕咱们俩都要回去,这铺子怎么办?” 把小老六留下来,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他家也要秋收。 最终两人商议,明日关门一天。翌日天不亮就启程,他们有了牛车,倒是节约了不少时间,所以那巳时二刻就到了桂花坪,就在家里简单吃了些昨晚准备的饭糰子,拿起沈老爹早就磨得澄亮的镰刀背篓绳子就往地里去。 牛直接牵到地里,拴在边上的老杉树上闲吃草,女儿们则都打发去了沈老爹那头。 这个时候村里人几乎都在地里,沈煜牵着健壮的小牛驮着高粱回去,正巧碰到路边地里的村民们,见着他牵的牛,忙问道:“阿煜,你家买了牛?” 沈煜摇头,“对面寿材铺子借的。”他要敢说是自家买的,没准这牛家门口都进不去,就会被杜家那头牵走了。 倒不是沈煜怕他们,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多纠缠而已。 众人一听是借的,顿时没了兴趣,也不好再开口管他借牛驮粮食。 本来这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不过几亩荒地,那夕阳斜照的时候,两人就将高粱都收了回去,沈老爹闲不住,带着麦芽和孩子们来了地里捡那些掉在地上的小穗子,然后剩余的就叫麦芽驮回去,小牛这个时候则套上了犁头,沈煜扶着犁在后面走。 明玥则在前头割那些光熘熘的高粱杆子。 照着这进程,太阳没入山涧之际,必然是能完成的。 然而沈老爹才带着麦芽从地里出去上了小路,沈灼云几个姐妹嬉笑玩闹着跟在后头,忽然一阵悽厉的尖叫声从下面村子里的贯穿而出。 不止是路上的沈老爹停住了脚步,连明玥和沈煜都朝着下面的村子里瞧去。 当然,同他们一样被这叫声吸引过去的,还有各处地里的老百姓们。 第25页 但这声音就只有一声,便再没了。大家也就没当回事,继续干活,沈老爹也带着孩子们回去。 很快暮色就来了,明玥一个人割高粱杆有些来不及,沈煜那边就先停下来,拿了镰刀与她一起割。 待明玥綑扎着高粱杆的时候,沈煜又继续犁地。 天越来越黑,山下的烟炊已经看不清楚了,四下一片朦朦胧胧的黑灰影子,山上的蛐蛐声山下的青蛙叫,吵吵闹闹的竟然将这山风吹动树枝的声音都盖了去。 沈煜生怕这牛也看不清楚,掉到旁边一丈高的土坎下去,忙和明玥收工,打算明早自己起早些,一会儿就能给犁完。 正牵着牛上了蜿蜒小路,要往山下村子去,只见来路上有团小火光跳动着,待走近了些,那小火光处传来声音,“爹,娘?” 竟然是老大灼云的声音。 明玥担心得要死,他们家这几亩荒地都在村子北边的斜坡上,上来的路并不算好走,这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要是掉下去,运气不好就摔没了。 也顾不得什么,只连忙朝灼云喊道:“站在那里别动,我们马上过来了。” 小火光果然没动了,可是灼云的声音却继续传来,还隐隐含杂着些恐惧感,“娘,子规哥哥他娘没了。” 明玥起先没反应过来什么是没了,倒是沈煜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明玥才恍然明白,钟氏死了…… 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钟氏身体是不大好,但上午回来的时候还遇着她和杜大德,一人背着一背篓高粱在路边的坎子上休息,虽是脸色不好,但也不至于马上就要病死的样子啊? 然后便听灼云有些害怕的声音说着原委,“大伯家的杜子宝们唱大戏,把子规哥哥当犯人架在铡刀上玩,子规哥哥的一条腿没了,他娘回到家看到一生气上去打杜子宝们,反而被杜子宝们推到在铡刀上。” 然后也没了。 孩子就是简单地叙述她所知晓的这一切经过,但是即便没有任何的修饰词,也并不栩栩如生,明玥还是吓得一阵寒凉,手脚发麻发冷,整个人的情绪也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也不管脚下凹凸不平的山路,急忙跑过去抱住沈灼云,“云儿,你没事吧?妹妹们呢?” 她那种惊慌恐惧,就仿佛担心自己的孩子们也会遭遇这样的血腥暴力一样。 沈灼云同样发着抖,这会儿被明玥搂在怀里,终于是没忍住哭声,哽咽道:“娘,子规哥哥可能也要死了,我偷偷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和他娘一样白白的。” “别说了,咱们先回家。”明玥深吸一口气,想要将沈灼云抱起来,没想到沈煜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响已经跟上来了,先她一步把沈灼云抱起,一手牵着牛绳,“先回家。” 这几个字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莫名让明玥有些惊慌害怕的心情得到了安抚,她‘嗯’地应了一声,跟在沈煜身旁。 家里沈老爹在这里陪着两个孩子,他要是腿脚不好,早就去地里找明玥夫妻俩了。 如今见一家五口都在了,便起身拄着那竹竿拐杖,“我得过去瞧一瞧,杜家族里虽没怎么说,但尸体就摆在那里,总要给操办了。”他又恰好是做这一行的,乡里乡亲没道理不过去搭把手。 沈煜却将他唤住,“爹等一下,我同您一块过去。”转头和明玥交代了几声,叫她好生在家里照顾孩子们,自己去院子里拿凉水洗了一把脸,便和沈老爹一起去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 杜家的家谱贴一下: 老大杜大仁,媳妇刁氏,三儿一女,杜子宝、杜子玉、杜子鸿、杜娇娇。 老二杜大德,媳妇钟氏,儿子杜子规 老三杜鹏,媳妇平泸县县令侄女宋宴儿,一儿一女,杜子杰、杜莲莲。 老四沈煜。 感谢在2022-07-24 13:56:57~2022-07-25 14:3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4个;狼牙山女壮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乖66瓶;我想暴富5瓶;krismile(微笑)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公道何在?◎ 明玥是没有亲眼看到钟氏母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但她是个正常人,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件事情,怎么也无法接受,杜子宝他们这是杀人啊! 杜子宝三兄弟到底怎么顽劣她是知道的,往昔里欺负自家的孩子,因为三个女儿总是去田间地头採摘野菜,总是叫杜子宝三兄弟辱骂,说是吃猪草,当然明玥自己本身也没逃脱过。 毕竟她生了三个女儿,所以被杜子宝骂下不出蛋什么的。 总之那样的恶毒言语,实在不该从七八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但是杜大仁并未去管教,他们的母亲刁氏本身又是个泼辣的,以为自家孩子凶一些没有什么不对,以免往后被人欺负。 就像她凶,所以杜大仁不敢拿她如何?杜老太也不敢像是使唤钟氏那样使唤自己。 刁氏作为母亲这样想,无可非厚,但是她却没留意到,这几个孩子的成长方向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凶一点了。 第26页 他们欺负人惯了,村里的孩童见着就躲,所以明玥几乎可以想像得到,杜子规是如何被他们强迫着玩这唱大戏的游戏了。 她没有办法安心睡下,不是睡惯了城里那柔软的床铺,不再习惯这硬邦邦大铺,而是她总觉得,杜家那头呜咽声不止。 她熄灯带孩子们睡觉那会儿,听到村口来了好些人,像是钟氏的娘家人闻讯赶来了。只希望她娘家人能给钟氏主持个公道。 但明显明玥想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的像是被脚步声吵醒,猛地一睁开眼,发现那小小的窗户外面已经透进些日光,沈煜正在换衣服。 她侧身爬起来,紧张的问着:“杜子规怎么样了?族里和二嫂娘家人怎么说?” 屋子里只有那么一扇小小的窗户,光线没有延升到床边,明玥看不清楚沈煜的神情,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对劲,就像是蕴含着无数怒火,准备随时喷发的活火山一样,也没有告诉明玥到底怎么说,只简介地说了一句:“往后有天大的事情,若是我不在,你都别带孩子们回桂花坪。” 他说完,将外衫披上,“一会儿我回铺子里拿些香火纸烛,你再睡会儿。” 明玥见着光景,心里顿时凉了一截,显然事情并没有往自己所期颐的方向所发展。她躺回床上,外头是沈郁牵牛弄出的动静声,很快就听到辕门关上的声音。 她再无睡意,爬起身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大亮了,东方日出被一片厚重的灰云遮去了大半,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篱笆下的那些菜叶子上零星撒着的露珠,没让人感觉到半点朝气,反而让明玥觉得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明玥洗了一把脸,外头就响起了十香婶的声音,“明玥?” 原来是杜家那边已经要开始操办丧事了,十香婶过去帮忙,被村里专门主持红白喜事的管事明叔打发来借桌椅。 她正是来明玥家借那张小桌的。一进门来就忍不住拉着明玥说,“昨儿你没过去是好事,你不晓得这杜家到底是多蛮不讲理,往后谁还敢让自家孩子同这三个混帐东西玩?” 沈煜回来后,并没有说昨晚钟氏娘家和族里商讨的细节,如今听得这话,只一脸茫然地看着十香婶。 十香婶见她这表情,想着只怕沈煜忙着回镇子上的纸火铺,多半没和她怎么说。便索性拉着她在树下的石墩坐下,“你二嫂那头你也晓得,她在杜家受罪,娘家也没人替她出头,说到底还是因为兄弟们没出息,这如今她出了事儿,那头来也只是要钱。” 钟家要钱,杜家给,那钟氏被几个孩子推倒在铡刀上打死的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也没谁去问一问杜大仁答不答应?反正杜家这头的长辈就默认了他和杜家是同一阵线的。 至于那杜子规,活生生被斩断一条腿,大夫也说没得治,十香婶过来这会儿去看了一眼,只见进的气儿没出的多,如今只和明玥说道:“子规那孩子可怜,多半是熬不过今天了。”说着,又嘆一声,“这样也好,赶着他娘的丧事,他能沾些光,得和尚们念念经,往生路上也好走。” 不然乡里人家,这样的孩子死了直接拿破蓆子一卷,也不带埋的,直接山里去了。 十香婶说着,怕耽误功夫,只搬着小桌就先过去了。 十香婶走了没片刻,沈煜牵着牛回来了,原来他还未去,而是去牵牛去河边喝水,这会儿才收拾着要准备去镇子上。 明玥忙将他唤住,商议着,“你把灼云她们一起带回镇子上去吧,托陈家嫂子帮忙照看两日。” “你不回去?”沈煜是打算直接将她们娘几个都送回镇子上去呢。 明玥摇着头,“我刚才听十香婶说,子规那里,怕是熬不过去了。”腿是断了,但听说当时止血还算及时,那应该是能救的?怎么就说没救了呢? 尤其是听十香婶那样说,似乎大家都认定杜子规活不了。 这话还不避着杜子规,他爹如今又在奔走他娘的丧事,没人管他,他只怕真的会死。 “我想过去陪着那孩子。” 沈煜沉默了片刻后,应了,“行,我去叫孩子们。收拾好就带她们回去,你直接过去吧。”杜子规如今躺在他家屋旁的草棚下,就像是默认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般,是挺可怜的。 杜大德就也挨着杜老太家,不过房屋跟明玥家里没什么两样,两间矮小的土墙草屋罢了,如今他家屋子给腾出来,一间给念经的先生们休息,一间做了灵堂,没断气的他则被人抬到旁边的草棚子下。 断腿的地方用布条裹着,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 明玥看得心头一疼,疾步跑过去将那些苍蝇赶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那紧闭着双眼的杜子规缓缓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明玥急忙去倒了水过来给他餵了一些,正餵着身后传来刁氏路过的声音,“都要死了,还浪费那功夫作甚?我看你也是闲着没事做。” 这话一下挑燃了明玥那颗愤怒的心,有些控制不住猛地回头将那碗往她身上砸去,“你能不能积点口德?能生不能教就算了,你还不能有点良心?” 第27页 刁氏被吓了一跳,见着碗在泥地上滚了几圈,总算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起来骂道:“你这贱人有病吧?自己生不出儿子,见着人娘死了你就赶上来出头。不过你眼瞎啊,这短命鬼也要死了,你这便宜娘是做不得了。” 两人这一闹,顿时围了不少村民劝。 大部份还是有些良心的,都去说那刁氏让她积口德。 没想到刁氏不乐意了,“我难道说错了?钟氏病恹恹的,活着也是做药罐子的命,要我说我家子宝他们这是积德,帮她解脱呢!”又指着那板子上躺着因她的话而气得脸色发青的杜子规,“再说了,这短命鬼就算是命大活下来,以后也残了,杜家还是要靠我儿子们,难不成还要为他一个废人责罚我三个儿子?” 别说,族里还真是这样想的,杜子规如果能活下来,但毕竟是残了,犯不着为了他一个快死的人去伤另外三个健康的孩子。 也正是这样的决定,让沈煜愤怒不已,可偏偏他还是杜家的人,又不能动手,不然的话,去州府考试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只能忍,只要等他顺利考上了秀才,那时也不是白丁了,可不由这村里和族里做圆捏扁。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 感谢在2022-07-25 14:30:34~2022-07-26 15: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家阿华5瓶;空空白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治腿◎ 而刁氏的这些话,气得明玥刚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杜子规给拽住了,明玥急忙退回,见着他蠕动的唇,蹲下来将耳朵凑到他身边,却只听到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婶婶,不吵,怕报……报复。” 杜子规是怕她今日为自己出头,来日杜子宝几个人去欺负妹妹们。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明玥更不能就这样算了,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什么身份,她是外面来的人,村里有任何事情发生,要村民表决的时候她都没有权力发言,更不要说在杜家这边了。 这才是最可恨的地方,杜家把沈煜送给了沈老爹,可是却仍旧要受杜家的管制,明玥这个时候是极其厌恶宗族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应了杜子规,“好。”但心里却盘算着,那三个孩子不能放过,这刁氏夫妻俩也不能姑息,不然今日是杜子规母子,来日没准就是她们娘几个了。 尤其是这一次杜子宝他们实实际际杀了人,却没有受到一丝的责罚,这只会让他们以后变本加厉,所以即便不为了杜子规,为自己明玥也不能作罢。 刁氏见明玥不再言语,好不得意,像是一只战胜的花母鸡,洋洋得意地朝着明玥和杜子规所在的棚子啐了一口,“想跟老娘斗,先看看你的肚子争不争气吧?” 她生了三儿一女,明玥却是生了三个赔钱货,这高下立判。 刁氏得意地走了,劝说的村民也都散了,各自去忙活,明叔那边见明玥陪在杜子规身边,也没给她分派活计。 中午的时候明玥弄了些汤水来餵杜子规,才晓得杜子规自打被铡断了腿后,一点粮食都没进肚子。 那杜子规吃着吃着就掉眼泪,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了,那餵进嘴里的汤也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吞咽下去。 他哭,明玥心软,又拿他的腿没有半点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力这样逐渐消失,也就跟着掉眼泪。 到了下午些时,沈煜回来了,把纸火铺里带来的香火蜡烛交给明叔,便过来瞧明玥和杜子规。“送镇子上去再看看吧。”他有些后悔,早上应该把杜子规也一併带去镇子上的。 明玥自然是十分愿意,纵然可能会花费不少银子,但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夫妻俩正要动手,杜老头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干什么?人都要没了,叫他安心跟他娘走就是了,你们瞎折腾什么?死在外头成了孤魂野鬼,算谁的?” 乡间有这说法,人埋故乡土,若是在外断气,一辈子那魂魄都回来不了,家里的香火供奉也自然一丝都沾不上。 沈煜没看他,直径将杜子规抱起来,往外头去:“我负责!” 杜老头见此,急得跳起来怒骂,“你个混帐东西,你出息了,给老子站住。”一面又急忙在人群里寻找杜大德的声音,一边咆哮着,“你个起瘟的老二,还不赶紧来,你儿子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沈煜哪怕横抱着杜子规,步伐也很稳很疾,加上明玥在后头阻拦,杜老头跟本就追不上。 直至沈煜把人放到牛车上,明玥从家里拿了褥子来给盖着,夫妻俩准备往镇子上去,杜大德才气喘吁吁地追来。 看着牛车上平躺着的儿子,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红肿着眼睛给沈煜和明玥跪下,“四弟,我没银子,这孩子要是命大活下来了,以后就是你的儿子。”然后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猛地一起来转身就跑回去了。 也不再看车上的杜子规一眼。 明玥要追上去,却被沈煜唤住,“走吧,他们都觉得以死者为大,顾不着孩子的。”明玥就算把人喊住又如何? 第28页 明玥闻言,只能顿住脚步,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愤怒,“可性命就这样不值钱么?他还活着啊。”是还能救的。 夫妻俩就这样回镇子上,钟氏的丧事也没再过问,毕竟算起来沈煜和明玥算是出了大头,一大车丧葬用品他都给送了过去,没有要一个铜板。 杜家忙着和钟家掰扯,杜老太还在床上躺着,杜老头和杜大仁哪里忙得过来? 而他们夫妻俩回到镇子上,天色已经暗了,请了大夫来看,却也只是些普通伤药敷在伤口,但银子花了多少是有些效果的,过了两日杜子规便有了些气色,每日能吃两碗白粥。 乡下的事情两人没再过问,倒是听大夫说州府有个妙手神仙,倒不至于能让杜子规断了的腿长回来,但能给他做个木腿,明玥心想他年纪小,这个时候给他弄假肢,也不晓得会不会提前适应? 于是同沈煜商量。 昨儿小老六就回来了,沈煜这里也打算收拾行李去州府,听到明玥的话,“那得有人同我去,不然进了考场,无人照顾。” 明玥肯定不能去,三个女儿她是一点离不得,主要也不放心。 小老六去了,又没人给送货。 恰好夫妻俩发愁,琢磨着要不找杜大德跟着去吧?毕竟是亲爹,不能真不管他的儿子。没想到这个时候沈老爹来了。 他这次来并没有带麦芽,而是同小老六吩咐,“我在家门口堆了好些竹篾,够用一段时间了,你趁着天还早,去拉回来。” 小老六手里这会儿也得闲,与明玥夫妻说一声就去了。 几个女儿听到沈老爹来了,忙出来围着转悠,询问麦芽去了哪里?只听沈老爹回着,“你们爹不是要去州府参加解试么?我老头有些不放心的,打算跟着一起去。”说着,朝刚从楼上下来的沈煜抬眼望去,“你不会嫌弃我老头拖你后腿吧?”至于麦芽带镇子上来不方便,放家里也不安心,就给送到竹林里去。 反正麦芽有灵性,不会乱跑。 “爹这是什么话,反而是我们这里要麻烦爹一件事情。”沈煜这里正愁无人呢!如今沈老爹来了,杜子规交给他比交给谁都放心,逐与他说起带杜子规一起去州府的事。 沈老爹似有些不愿意,只朝那杜子规在的房间瞟了一眼,随即将他们夫妻拉到穿堂这边,压低声音说道:“照看个孩子没什么,我身子骨还硬朗,可是你要考试,少不得要花钱,哪里有这许多钱给他治病看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15:23:37~2022-07-27 14:1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暴富5瓶;雨2瓶;观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身世◎ 他说完,似乎又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气,“罢了,也是可怜孩子,你们俩和我一样的心肠,想治就治吧,只希望那娃儿往后能像是你们俩一样孝顺就好。” 沈老爹本就是心善人,不然当初怎么可能收养差点被弄死的沈煜,又怎么会把满脸疮,又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明玥带回去呢? 这样说定好,当天明玥就给收拾行李,准备好的肉干和方便面饼一一装好,又是对沈煜千叮咛万嘱咐的。 沈煜一脸木然地看着她在眼前忙来晃去的身影,一声声‘额,额,额’地应着。 气得明玥将包袱扔给他,“你是鹅么?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几句?” 沈煜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见着她愤怒的表情却是忍俊不禁,“我又非稚子,你何须教我怎样喝水几时才吃饭?” 明玥被这话一噎,一时竟然反驳不了,毕竟刚才她就是叮嘱这些细碎琐事。然后仔细一回想,沈煜其实从来没叫自己操心过,而且他又是个极其自律的人,然后便觉得果然是自己的问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话唠了? 但她看到沈煜笑得那样没心没肺的,又有些气不过,“那也是你,我才愿意多费口舌,换做别的人,你瞧我还说不说?” 她这话倒是不假,往日里她也就是和对面寿材铺子的陈家嫂子来往,无事之时跟着人家学做针线。铺子这里有小老六和客人们打交道,也用不上她,所以她平时话其实是极少的。 于是沈煜便收敛了笑,忙朝她赔着不是,“是是,娘子我错了,要打要骂你随意?”然后便摆出一副任由明玥收拾的样子。 明玥抬起手是想假意推他一下,但是转身看到那张这些日子逐渐变得妖孽的面容,又大抵是沈煜不自觉脱口的这一声娘子,一时不知怎的,心口砰砰跳起来,只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便匆忙转身出去,“谁跟你似的幼稚。” 她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凉风一吹,人才清醒了些,心想沈煜自己天天看,今儿为嘛觉得灯下他一下变得那样让人惊心动魄了?一面听得杜子规房间有声音,忙寻了过去。 屋子里还点着灯,杜子规靠在床头上,正在伸手拿水喝。 明玥上去递给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谢谢小婶。”杜子规精神气还算好,朝明玥道谢了一声才喝水。 “你小叔已经租了马车,明日一早就启程了,路上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他说。”在杜子规身上花了些银子,但如今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得精神起来,明玥也觉得值了。 第29页 见着杜子规颔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从前的事情先不要想,小婶等你好起来。” 杜子规觉得这些天仿若梦中一样,没有爷爷奶奶的嫌弃,也没有杜子宝他们的欺辱,吃饭不用捡剩下的米汤,小叔话不多,但却处处考虑自己的心情,小婶也很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 连带着三个妹妹都那样贴心。 他不知道这样的天大恩情,往后要怎么还?但小婶说的对,无论如何都要先活下来,不管是报仇还是报恩,不然她如何对得起娘,对得起小叔小婶呢? 但是感激的话,他几次到嘴边,都有些说不出来,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光嘴巴上说有什么用?所以他要好好地活着,往后用实际行动来谢他们的恩情。 沈煜和沈老爹明天一早要启程,几个女儿都捨不得他们,吃完晚饭后还围在身边不肯去睡。 明玥只能做起严母,才将几个孩子打发去睡觉,和沈煜父子俩再叮嘱了几句,也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就听到啪啪的敲门声,明玥起身出来,发现小老六已经开门了,浑身还带着露水的杜大德从穿堂处出现,见了明玥叫了一声弟妹,然后询问着杜子规在何处? 明玥有些惊慌,见他这阵仗,生怕他把杜子规带回乡下去,所以没有答他的话,反而上去拦住,满脸的防备:“你想干什么?” 杜大德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匆匆忙忙来,吓着明玥了,忙解释着:“我昨儿听小老六说,四弟要把孩子带去州府治腿,我来看看。” 听到这话,明玥才松了一口气,给他指了指楼梯旁那小房间。 杜大德匆匆去了,片刻沈煜和沈老爹也来了,从窗户里探到他果然只是来看看杜子规,也就没去打扰。 等着大家这边洗漱好,明玥开始煮饭,杜大德出来了,却将沈煜叫过去,“四弟,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明玥有些好奇,把柴火弄小些,也凑了过去,杜大德并未避开她,反而一脸认真地看着沈煜,“你不是杜家的血脉。”他说完,也不给任何喘气的机会,就继续说道:“那年大姑在咱们州府雍城一位大人家里做丫鬟,我娘怀着老四带着杜鹏去雍城求医,恰好那位大人家里了位身怀六甲的女客人,那位大人对她尤为敬重,我娘和大姑一合计,想着那夫人也是达官贵人,往后的日子肯定是富贵荣华,正好两人生产日子相近,便起了歹心。为此我娘当时还吃了催胎药,提前将老四给生下来。” 关于沈煜的身份,明玥猜想过,但觉得不能这样狗血。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真是如此,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担心地看朝沈煜。 却发现沈煜表情很是漠然,一点都不惊讶或是激动。 这也导致了杜大德以为他不信,马上就指天发誓,“我们杜家一家子都不是人,但我真敢保证我今日的话没有半点虚言。”又扭头看朝儿子所在的小房间的窗户,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我娃叫你们救活了,我是有良心的,没有骗你。那时候我虽还小,但听着爹娘要扔了你的话,我就偷偷跑到窗户下听,才偶然晓得你原来是别家的孩子。” 明玥也有些紧张地看着沈煜,却只听沈煜淡淡地说道:“我没不信你。我晓得当初还是你跑去找我爹。” 不然等沈老爹要收养沈煜的时候,沈煜早就死在沟里了。 所以这说起来,沈煜能活下来,其实和杜大德也是有些关系的。 但他这话让杜大德有些吃惊,片刻后担心地说道:“我如今也告诉了你真相,子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就把他接回去。” “这才好一点,你接回去作甚?你是怕他死不了?非要带回去给那三个孽障东西糟蹋么?”沈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几人身后。 这话让杜大德沉默了,终究也没带杜子规回去,只是再三朝沈煜一行人道谢。 沈煜身份这个事儿,除了他当事人之外,大家都比较激动,毕竟这样以后和杜家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不过当前还是要先去州府参加解试,顺道还能打听当年的事情,也就没去找杜来姐和杜老太,毕竟去找了,只怕两人也是抵死不承认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14:13:48~2022-07-28 13: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茑与女萝10瓶;观云、海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迟雨◎ 他们走的时候,明玥因为听说州府雍城那边一直在下雨,连带着雍城隔壁的几个县城,还有附近的江州也下了好一阵子的雨,所以把家里的蓑衣都拿来给绑在马车后。 沈煜见了十分不理解,“我们带了伞,也有马车,这蓑衣用不着,留在家里就是了。”他只是去参加解试而已,为何总觉得明玥是要把整个家都给他一起搬走一样。 他刚去解,就被明玥按住,“我们在家里更用不上,出门在外,带着总是有备无患的。” 不但如此,又往他怀里塞了个全是干粮的包袱,还压低声音朝他小声叮嘱着,“里面的夹层里,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是我专门找人换的,你要收好了。”那可真是全部的身家了。 第30页 家里的铺子如今帐目都是明玥在管理,沈煜也没去追究她为何懂得那么多,但铺子里的活儿他得闲也跟着干,能攒多少钱心里是有数的,听着她把这五十两全给了自己,一时急了,忙打开包袱翻找,要留下来给明玥。 “你收好,出门在外喝口水也是要钱的,你去了州府,给自己置办一身像样的袍子,莫要穿着这身破衣烂衫进考场让人笑话了。我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还有子规那里也要钱,多带着总是好的。”明玥一脸的语重心长,心中其实也有些不捨得把所有的家当都给沈煜,但其实大部份都是沈煜写字换来的。 镇子上有位掌柜的拿他写的字去给隔壁县城某位大老爷祝寿,得了人家的青睐,回来就封了十两的雪花白银。 那五十两就是这样一点点攒起来的。 不然只靠着这点纸火铺生意,哪里能攒下这许多。 夫妻俩三推四让,最终还是沈老爹等不及,“阿煜莫要磨蹭了,明玥给你就拿着,她心里有数儿。”说罢,叮嘱了明玥好生照顾着娃儿们,便催促沈煜上车走了。 明玥带着三个孩子和小老六一直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转了街角,这才回到铺子里。 其实最近沈煜是极少在这前面的铺子里帮忙的,往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他走了,明玥忽然觉得家里一下空荡荡的,有些不大习惯。 大约是他们走了三天左右,就没太阳了,头一日天空暗沉沉的,大家都想着多半秋风来了。 然秋风是没来,反而是阴沉沉了半天后,忽然就打了那种仲夏夜才有的大响雷,紧接着破空而出的闪电把暮色照如白昼,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撕裂了一般,随即狂风骤起,惊得明玥连忙起身来关窗户。 几乎是她才将窗户关上,噼里啪啦的豆大雨滴就垂落了下来,打得屋檐窗户啪啪作响。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多半是晚来的雷雨。毕竟今年夏天,也没下过几次像样的雷雨。 哪料想这快天亮的时候,被一阵咚咚咚的噪杂声吵醒,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忙起床来查看,却发现屋檐外的地面,堆满了半指厚的冰雹渣子,而且现在还在下。 几个孩子也被惊醒了,都挤到窗户旁看。 她们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雹,更何况是在秋天,孩童嘛,也不懂什么,只觉得稀奇好玩,叽叽喳喳地。 其实这个时候明玥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反而庆幸庄稼都已经收得差不多了。 只隔着中间小院朝着前面铺子里一样被冰雹声吵醒的小老六喊,“先不着急开门,等着冰雹停了再说。” 哪料想这一下,竟然是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家阁楼上的屋顶都被砸坏了一角,小老六顶着冰雹冲过来,和明玥带着几个孩子将小阁楼里的书本桌椅都给搬出来。 冰雹停了,雨却是没停。 那冰雹从砸坏的屋顶滚落下来,一铲子就给剷出去了,倒是方便,可这雨落下来,雨水就到处流淌,一时间让明玥手忙脚乱,叫小老六搬了一口腌菜缸来接着。 然后灼云和煌月拿了个葫芦瓢在一旁不停地往外舀。她则让小老六扶着小竹梯,自己爬上屋顶,拿油布堵住洞口,又将那些掉下来的碎瓦片盖在上面,忙活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将屋顶给补好了。 她自己却因将蓑衣都给了沈煜带走,如今和小老六都淋得跟水鸭子似的。 等下来洗换好,弄干了头发,雨是小了些,但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简单吃了早饭,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把铺子开了几扇门,探出头却发现这一条街上都空荡荡的,街上到处是积水,家家户户几乎都关着们。 索性明玥也把门给关上了,把穿堂的帘子打起来,铺子里见着光,就坐在铺子里扎纸人。 下午些的时候,那地面的冰雹开始融了,使得院子里的水一下蔓延,几乎全都流淌到猪圈里去了。 顿时整个猪圈坑里都灌满了水,跟着那猪粪一搅合,整个院子都臭气熏天的。 所以这整个下午,也没闲着,她挖沟的小老六撑着伞,两人轮换。 这个时候明玥无比后悔,早知道就听沈煜的,好歹留下一套蓑衣,如此也不用这样麻烦了。不过她也担心沈煜他们,算着时间,大抵是要五六天才能到雍城,现在还在路上,也不晓得是不是也遇着大雨了。 就在这种忙碌和担忧中度过了一天,晚上的时候雨小了许多,明玥也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第二天起来,雨还在,而且好像变大了。 他们头一天挖了排水沟,雨水流出去了,可是如今街面上跟条小河一般,那哗啦啦的水流声隔着铺子都能听到。 明玥这个时候才有些害怕起来,尤其是听到小老六说镇子上矮些的地方可能已经被淹后,还有她家这一排街上左边,好几个铺子昨天都被冰雹砸漏了,当时又没来得及修,如今已经住不得人了。 她一面细细回想原文,好像没说过有天灾一事,按理她该放宽心的。可是转头又一想,自己和沈煜这样的意外都出现了,那这跟原文极有可能已经脱离了轨道。 又或者这次天灾的面积并不大,所以原文里才只字不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8 13:34:31~2022-07-29 14: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慢步精心、茑与女萝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沖走◎ 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忧心起来,开始查看家里的干粮,反正今天也没法开门做生意,索性带着孩子们把家里剩余的面粉面条都做成饼子和油炸的面饼。 然后拿油皮袋子装起来。 到了晚上戌时左右,她已经睡下了,只是这雨不停,街上跟小河沟一样,她哪里睡得着,忽然就听到街上传来的哭喊声,似还有人敲锣。 她吓得连忙披上衣裳,叮嘱着一样被惊醒的三个闺女,“待在屋子里,娘出去看看。” 撑着伞到了穿堂这边,小老六已经起来了,一脸焦急,“明玥姐,安家的粮油铺子垮了,他们家姐儿被沖走了,这会儿正在找。”然后询问着明玥可否要去帮忙。 安家的小子虽是讨厌,总欺负这条街的娃儿们,但是姐儿却是个乖巧的,明玥想都没想,“去瞧一瞧。”然后忙点了竹篾制作的简易火把。 只是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那街面上的水已经蔓延到铺子的第三个台阶了,也就是说这街面上的水足足有成人膝盖那么高。 如此也难怪安家的粮油铺子垮了,他们家那铺子地基矮,往日做生意倒是方便,搬运货物也不用上下台阶,可是这大雨一来,水马上就能蔓延进去,房屋又老旧,房基就这样泡在水里,不垮才怪。 街面上的水这么深,大部份人家都被淹了,水流也不小,小老六伸了一条腿去试,忙给抽回来。“明玥姐,咱们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明玥举起火把,这个时候才看到安家几个大人都拉着一条绳子,在街上到处摸。 可是水流就算不是很大,孩子真掉里面了,都这么会儿功夫了,只怕早就没了。 恰是这个时候,对面陈记寿材铺子里开门了,而且开了好几扇,陈掌柜和几个学徒将一副棺材给推出来,招呼着安家的人上去做船使。 他们这小镇子离大河远,所以几乎没有船只,这会儿安家也顾不得晦气不晦气一说,忙爬进棺材里。 明玥终究是没能帮上忙,只能默默祈祷这雨快停下来,不然她家也快被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临时抱佛脚有用,半个时辰后雨停下来了,街上深深的积水也退得很快。 子夜的时候,安家的姐儿被找着了,只是却早没了气儿,整个人身上的骨头都被撞得稀烂,抱在怀里软塌塌的。 只是雨虽然停了,可是这一个晚上都没能安眠,安家那边一直有悽厉的哭声,还有各家各户清扫屋子里积水的噪杂声。 明玥迷迷糊糊的也没睡好,等着到天亮,街道上的积水已经彻底退去了,青石板上面留着厚厚的一层淤泥,以及各家各户家里冲出来的些杂物等。 小老六起得早,却心事重重的,将那铺子外面打扫好了,就来找明玥请假,“明玥姐,我想回家看一眼。”下了这么几天的大雨,他家在桂花坪又是那地势低矮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明玥本有些担心这么大的雷雨后,山路上泥土松软,甚是担心发生泥石流,可是小老六又焦急,便允了他,“那赶着牛车回去,快一些。” 那山路虽然是泥路,但车马甚少,坑洼自然也少,倒也不担心车轱辘打滑陷阱淤泥里。 小老六感激不已,也没顾得上把早饭吃了,就赶着牛车往桂花坪去。 这才下了雨,自然是比不得寻常那样快,明玥估计着他到家只怕已经是下午了,到了那边也要待一会儿,那回来多半得赶路,便叫他不着急,明日来也行,若是家里真被水淹了,少不得是要留下来修葺,大后日来也可。 话说雨是停了,街上的积水也退完了,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清理家中的积水,明玥也没闲着,爬上小楼顶将那屋顶重新修葺着。 对面寿材铺的陈家嫂子瞧见了,只觉得她一个女人便怪不容易的,又怕她掉下来摔着,只叫了自家男人拿着些木材钉子,跟着自己过来帮忙。 中午明玥便留他们在家中吃饭,再三道谢,那陈家嫂子只笑道:“你家相公有才学,字又极好,这次中秀才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往后我们还要依仗你们家呢。” 明玥也盼望着沈煜赶紧中个秀才,这样也不用处处被杜家的阻力管制,要么就是被村长那边挟着。做什么事都放不开手,提什么意见也不叫人重视。 就比如这次杜子宝他们杀人的事情,沈煜的话距离全然做那耳边风。倘若是那杜鹏开口,只怕又是不一样的结果了。 楼顶完全修葺好,虽是招呼人家用了午饭,但明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欠了人家大人情,第二天听闻鹿哥儿的祖母下冰雹那日扭伤了腿,她便打算做些开胃的小糕点给老人家送去。 只是之前她闷在家里烙饼做炸面什么的,把材料都用完了,如今面粉也没有,因此叮嘱着灼云暂时帮忙看着铺子,自己去远一些的油粮店。 安家的房屋垮了,大水退了后倒是财物倒是找回了一些,到底家底已经毁去了大半,想要再把油粮店开起来,只怕有些艰难了。 也正是这样,明玥只能去隔壁的那条街。 第32页 却发现面粉涨了价格,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如今安家没了,只有他们一家,才涨的价格,没想到掌柜的主动告知道:“县里一直下雨,我们是有钱也进不来这样的白面好货了,没得法子只能涨些价格,多撑一阵子。” 明玥一听县里那边还在下雨,哪里还有心思纠结面粉涨价的事情?满心都担忧着沈煜一行人的安慰。 一路上也是心神不宁的,不免是撞着了个行人,忙抬起头跟人道歉。 人家倒是没在意,毕竟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听说好些人家都遭了秧,人也就以为明玥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家里出事。 但明玥却因这抬起头来,竟然看到了两辆牛车,整个杜家的老小都挤在那牛车上面,还有不少包袱。 她一时愣住,这杜家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搬家了?不过却没看到杜老太和杜大德,也是奇怪了。 等回到家中,一边做饼,一边思虑,终究是觉得不对劲,等那饼做出来,她往对面陈家寿材铺送去,便忙去镇子门口打听。 方晓得他们那两牛车的人都是要往县里去。但杜老太和杜大德怎么没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14:38:14~2022-07-30 12: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想暴富的啊昭10瓶;蹲坑等埋5瓶;茑与女萝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不对劲◎ 她就纳闷了,不是说县那边都在下雨么? 傍晚些时候,来了几个客人订货,要的也不是很多,但杂七杂八的,也能装一小牛车。 货都是有现成的,明玥便答应了人家明天下午送去。 她琢磨着,明天小老六也该回来了吧? 然而没等得小老六,那天黑才锁了铺子门,就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啪啪的尤为吓人。 家里没个男人,明玥到底是有些心慌害怕,但身后还有三个女儿要护着,也是为母则刚,让三个女儿躲在屋子里,自己撑了煤油灯到前面来,也没敢开门,只道:“客人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吧,今儿打烊了。” 不想外头却传来杜大德焦急的声音,“弟妹,是我,我有要紧事情要和你说。” 明玥听罢,这才开了一扇门,但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就站在门口,并未让他进来。 杜大德此刻心急如焚,也没有去留意到明玥对他的防备,如今见了明玥,只着急道:“快些收拾东西逃吧!杜鹏托人来了消息,县里那边要放闸了,到时候咱们这一片全都会被淹掉。我爹他们已经逃了。” 听得这话,明玥不免是想起了白天见着杜家那一家子大包小包挤在牛车上的光景,也是信了大半,但有些不解,“要放闸,也该是朝那些个河流分支啊,怎么朝着咱们这里?” “那河面有官船,河边水路又发达,两岸城镇里住的也是非富即贵的,哪里比得了咱们这山窝窝里。更何况那河两岸都是村落,往咱们这边,既能绕开县城,下面就我们这几个穷镇子和那些山里的小村庄。”杜大德解释着,口气里没有明玥那样的愤怒,只有一种与生俱来逆来顺受。 明玥听到这话,一口气堵在心口,“他们是命,咱们就不是了?” “弟妹,甭去计较这些了,你快些收拾,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几时要放闸,你带着娃儿们往高处走就是,我还有几户相熟的人家,我去通知。”他说罢,就立马转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你。 明玥都没忙得上问桂花坪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小老六家里又如何? 关上门冷静了片刻,忽又觉得杜鹏这话,不管到底是真假,但现在躲到高处去,总没有什么损失。 但她没马上去收拾东西,而是跑去了对面敲门。 开门的是陈家的学徒,明玥这一问才晓得,陈家夫妻俩去给朋友祝寿了,家里也就鹿哥儿和两个学徒。 明玥见此,也只得朝那鹿哥儿几人道:“你快些想办法找你爹娘回来,有消息说咱们这里要被水库淹了,找到他们赶紧往高处去。”说罢,也顾不得鹿哥儿他们是否将这话听进去,只站在街上大喊:“水库要开闸了,大家快收拾东西逃。” 只是她连喊了几遍,并没有人搭理,反而叫人开窗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嘛,“沈家娘子,你是疯魔了么?那水库离咱们多少里?”更何况要开闸也朝河里放,谁见过水库的水往山里放的? 本来还有些意动的人听到这话,越发觉得明玥无理取闹。 明玥见此,也懒得再多说,急忙回家收拾东西。 干粮有现成的,还是用油纸袋包好的,当即全都装起来,放在背篓里,又把家里的酸梨果子都给装好,孩子们各带了厚实的衣裳。 三个女儿也听到刚才她在街上的喊声了,这会儿也没多问,只忙穿好衣衫,跟着明玥收拾,除了明玥的那一个背篓,她们各自也背着小包袱。 这事儿是真是假明玥也不知晓,所以怕小老六来扑了个空,就在铺子柜檯上给他留了纸条。 这一阵子,小老六虽然也认得了几个字,但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母女四人连夜就出了家门,钱财干粮果子遮雨的桐油布,还有沈煜早给她准备的单子。 第33页 这样她就算是连夜出镇子,有拿着丈夫给的放行条,人也没多管她。 只是出了镇子,看着这四周的苍茫大山,也不见得都安全,尤其是才大雨过后,山上泥土松软,也很容易出事。 所以她放弃了到眼前这几座山山避险的打算,而是决定去再远一些的雀峰。 那雀峰整座山几乎都是山石组成,听来家里订货的客人说,山上还有避难的溶洞,以前打仗的时候,老百姓们就在里头躲土匪。 这一走,就走了半夜,背上沉重的背篓让明玥的肩膀再也承受不住,最终只能带着孩子们歇息。 她们沿途都是走大路,但仍旧怕遇到狼,手里那火把也就一直不敢熄火。 这会儿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歇下,给孩子们拿了白天做的软糕分吃了,又喝了些水,方继续启程。 “娘,真的会发大水么?”灼云牵着耀光,发现耀光有些犯困了,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便掐了她的手一把,一面朝明玥问。 明玥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二叔总不会拿这事儿开玩笑,而且我确实也看到杜家大包小包去县里了。”但奇怪,没见杜老太,也没听杜大德提起,难道已经死了么? 看了三个又困又累的孩子,笑道:“不过没发水,这才是好事,咱们这一趟出来,就当是冒险了,你们看娘的背篓你有好多吃的,娘现在就带你们到雀峰的洞里探险。” 把赶路的意义改变,孩子们似乎就变得雀跃兴奋起来了,甚至开始幻想那雀峰上的溶洞里有宝藏。 于是瞌睡也彻底醒了,一路兴高采烈的。 同样疲劳的明玥也像是被孩子们感染了一般,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加快了步伐,朝着雀峰去。 雀峰是去往县城路上的一座大山峰,因为太高,四处又有不少丘陵阻拦,因此没什么村庄。 这也就意味着到穿过这几座丘陵去往那雀峰是多么危险了。 因此天亮后,明玥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冒险?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越靠着县城方向,这路上就越安静,两旁连鸟叫声都没有,更不要说见什么兽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0 12:15:19~2022-07-31 13:1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天不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茑与女萝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洪水◎ 动物对自然界的危险感知是要远超于人类,如今这山里却不见一鸟一兽,那么只能说他们已经感应到了危险。 这也就意味着,水闸已经开了,如今波涛怒涌正朝着这边迸流而来。 她这一次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没鸟兽,果然出事了,快跟娘跑!” 大约这样跑了半个时辰,都累得气虚喘喘的,往里走灌木越来越多,母女四人身上都被灌木条擦得浑身是伤。 但这算得了什么?真正支配她们的是逐渐流逝的体力,一宿没有睡,几乎都在赶路,如今就算是明玥也是精疲力尽了。 母女四人躺在背篓旁边,脚下正好有一片松林豁口,能看到山下的矮小丘陵,一片又一片的,当然也能看到去往县城的大路,如今能看到零星有人行走。 只是她们离得太远太高,看着那路仿佛小得犹如蚯蚓一般,人也如同蚂蚁。 然而就这时候,身下躺着的大地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然后震天响的声音在耳边轰隆隆地传开,下一瞬明玥就听到小女儿耀光的尖叫声。 耀光因这大地震动,一不留神朝着斜坡下滚去了,她慌张起身,双脚勾在身后手腕粗的毛栗树上,朝着斜坡扑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耀光的手抓住。 灼云和煌月也没敢闲着,起身抱着明玥的大腿,生怕她也和妹妹一下滑到山坡下去。 然而就在母女四人猴子捞月一般的样子拉着耀光的时候,只听得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若就在耳边一般。 紧接着,那县城方向的天边,竟然好似天水落下一般,巨大的水浪瞬间将她们下面的小丘陵给彻底淹没了,入目再也没有什么山峦叠翠,更无蚯蚓小路上蚂蚁一般大小的行人,只有浑浊而汹涌的洪水。 明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似乎刚才叫了,又好像听得孩子们的惊叫声,只见着那逐渐往上涨的浑浊泥水,她反应过来了,“快往上拉。” 母女几人齐心合力,求生欲满满,将耀光拉上来后,不等明玥开口,几个女儿各自捡起自己的包袱往身上一套,就争先恐后地朝着前面的山上跑去。 明玥背着背篓紧跟上,匆忙中那放在最上面的软糕还掉了,但也顾不得去捡起来。 本来以为,已经精疲力尽,哪料想这洪水恐怖的巨大冲击下,母女四人的潜能都被开发了一般。 反正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们到了一个相对于安全些的地方,此前她们所歇息的山上,已经只剩下小小的一坨山尖尖了,苍翠的老松树在那泥黄色的洪水里显得尤为刺目,只是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就会被连根拔起,然后消失在这泱泱大水中。 而那浑浊刺目的水面,飘浮着许多杂物,小的离得太远,她们看不清楚,但是那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和房屋,却是看得清楚。 第34页 可也正因为看得清楚,就越发让人触目惊心。 明玥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心里害怕,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怕自己稍微表现一点软弱,几个孩子就撑不下去了。 于是她收回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去背篓里给孩子们翻出了果子和饼子。 递过去的时候,她才发现除了她的手,孩子们的双手上满是茅草和倒刺划伤的伤口。 伤口密集得就像是一个刚失明的人在小路上摸索,导致双手上有着数不尽的伤口。 “疼么?”她忍不住哽咽地问孩子们。 她并不疼,因为已经麻了,也正是这样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 几个孩子都摇头,如今她们又累又饿又困,得了果子和饼子,只囫囵往嘴里塞,明玥也是一样,母女四人都默不作声。 等吃得差不多,瞧着洪水已经稳定,不大可能继续往上涨,也就打算在这里休息片刻,然后再继续往上走,去那并不算遥远的溶洞里。 然而这一回头,发现三个孩子都已经靠着树睡着了,老三耀光手里,还有没吃完的饼。 她又心疼又难过,只将那大半个饼子小心翼翼从耀光手里拿回来,包进油纸里装进背篓,然后自己也在这里眯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玥被什么东西捶打在脚上,十分难受,猛地一睁开眼,眼前竟然是一望无垠的洪水。 拍打在她脚上的是那巨大的水花落下是溅起的碎裂水花。 她惊得大叫一声,“孩子们快起来!” 几个女儿也被眼前这一切吓得不轻,跟此前一样,不用明玥操心,一个个拿着自己的包袱拔腿就往山上跑。 这一次,便直接进了溶洞。 溶洞不算大,就像是她们家在桂花坪那院子一般大小,差不得两层楼高的样子,最里面那石壁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泉眼,水很是清澈,四周还能看出用石块砌出来的边缘,想来应该是能饮用的,角落里还堆了不少干谷壳,还有几处光滑的地方,想来当初前人们做床铺用的, 明玥拿了背篓里的薄毯铺上,准备搭火塘,体力已经彻底透支的几个孩子就这样躺了上去,没多撑一会儿,明玥那火塘未燃起来她们就都睡了过去。 明玥在火塘边坐了一会儿,走到洞门口朝外看去,有一弯新月,只是天空有种很浑浊的感觉,灰黑斑斓不一的云层总是将弯月挡去大半。 而月下,山下的水这会儿开始退下去了,只是洪水来之时来势汹汹,如今那洪水退却的地方,明玥哪怕看不清楚,但也晓得是疮痍满地。 山风很凉,让明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的细微伤口开始发疼了。 她自己尚且开始疼,只怕孩子们更甚,可惜她当时钱财物品都收拾了,唯独没想着要带药。 主要家里也没有什么药,这如今只能那手帕沾了泉水,轻柔地给孩子们擦去手脸上的污垢。 也亏得伤口都是细小的划痕,孩子们癒合能力强,几乎都已经结了疤。 待第三次去清洗手帕的时候,突然发现谷壳里露出瓦罐碎片,她忙走过去剥开,果然从中翻出了一个稍微还能用的瓦罐。 第23章 ◎尸体◎ 于是她将瓦罐架在火塘上温水,给孩子们脚擦干净。 不想这脱开鞋子,孩子们脚上磨得全是血泡,她拿温热的帕子去擦拭的时候,疼得灼云哼了一声,只是孩子太困了,叫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明玥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孩子们的脚都擦干净的,那些血泡她也不敢去戳破,就怕忽然感染破伤风。 最后清理自己,其实也是一样,但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这点小血泡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孩子们都没哭喊。 她后来也太累了,就在火塘边靠着身后的石头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到沙沙的的声音,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小雨落在树枝上的声音。 所以梦中的她一下惊醒过来,发现三个孩子还没醒,上前挨个摸头,发现体温都正常,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才到外面去查看,天竟然已经亮了,只是可惜和她所担心的一样,下起了小雨。 下面的水又退下了些,那些水面的漂浮物就看得更不清楚了,可是明玥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些夹在杂物中的尸体。 她眼睛有些发酸,既又害怕死人,又害怕下一个这样飘浮在上面的死人是自己或是自己的亲人。 她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按照她的计划,过几年孩子们大了,沈煜也出人头地了,自己也把这个陌生世界了解清楚了,就能和离去立女户,然后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觉得,生活似乎太遥远了,如今她只想活下来,还有她的孩子们也活下来,也希望沈老爹和沈煜他们也都平平安安的。 平日里明明就像是室友一般生活着,可是大抵是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中间又终究有着那样一层关系,使得她还是在乎了这些人。 她收回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泪水的朦胧目光,转身回到里面,发现孩子们已经醒来了,一个个显得精神无力地瘫坐在一起。 也是了,明玥也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这种酸痛彻底将身上那些小伤口和脚上的血泡疼痛给压了下去。 第35页 “娘。”几个孩子疲倦地叫了她一声。 “都躺下吧,咱们这几天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休息,我给你们弄吃的。”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去背篓里翻找油炸过的面饼。 这是面条蒸熟后又用油炸,跟她那个世界的方便面的制作方法有七八分的相似,是她专门给沈煜做的,让他在考场里方便些。 但她们这里有那个小瓦罐烧水,明玥因昨儿给洗过帕子,也就再三清洗了几遍,这才上火塘烧水,给用来泡面。 其实她们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山下的水是退了些,但又下起了小雨,而且那些被洪水冲击过的地方,一碰那泥土就垮下去。 处处都是危险,一不小心就算不掉入水中被沖走,也会被泥石流掩埋。 所以现在她们母女四人就仿佛在一座孤岛上一般。 这三个孩子自小没吃过什么好的,也就是这一阵子明玥来了,才吃了些像样的饭菜,但正因为从前吃惯了苦头,昨日几乎是干了一天一夜的路,而且还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三个孩子又满身的伤,身体还没出任何岔子。 如今拿桦树枝做筷子在瓦罐里争先恐后地吃着泡面,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但明玥想到这官府在没有通知老百姓们搬迁的情况下就贸然放水闸,只怕也就是直接放弃了这里的老百姓,也就不可能打发人来救援了。 所以她把带的食物都计算了一遍,没敢给孩子们一顿吃太多,一面给孩子们解释现在的处境,“外面又下雨了,虽然小,可是山下的水还没退去,我们还要在这山上待一阵子,带来的食物不许偷吃,每顿由着娘来安排,怎么样?” 三个孩子都是贴心的小棉袄,乖巧地齐齐点着头,“娘,我们明白。” 吃完泡面喝了汤,煌月提出想出去看看,灼云和耀光也一样。明玥想起山下那河面上的尸体,不愿意她们去看,可是又不能总将她们困在这洞中,只能先提醒着,“山下像是咱们这样运气好的人太少了,你们见了莫要害怕。” 她没明说是死了,可是煌月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娘,被淹死的人很多么?” 多,明玥前世活了那么久,都没见过那么多死人。 她给耀光穿好鞋子,灼云和煌月也穿好了,娘几个就站在洞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山下的水流。 不是很汌急,所以能隐约看到那些类似尸体的漂浮物。 几个孩子都没发言,但是她牵着的耀光,那小手却紧紧地反握着她的手指。 也不知道是不是河面的一切吓着孩子们了,中午吃得都极少,然后孩子们也不活动了,就睡觉。 明玥还以为她们困,后来才知道,原来以前家里没粮食了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保持着不动,然后就不会觉得饿了。 她当时听到煌月说的时候,恨不得自己早些到这个世界,那绝对不会叫三个孩子这样饿肚子的。 而当下孩子们都休息,她也无事可做,只将孩子们的鞋子都刷了,晾在火塘边,然后时不时地看看外面的水。 水位一直是在下降的,到了第三天就尤为明显了,小雨也停了,下午还出了太阳,将山下的满地疮痍照得格外刺目。 可明玥却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情,河面除了那些杂物,还有不少人和动物的尸体,这样不做任何处理,只怕再经过这样的几天暴晒,是会出事情的。 所以她有些慌张,忙收刮着脑子里对中草药的记忆,可是她能认识的,就是那些个蒿草车前子等寻常的草药。 对于防御疫症,她一窍不通。 不过转头又想,到时候只要她们不离开这方寸之地,应该没问题,就怕有什么吃了尸体的老鼠往山上跑。 第24章 ◎有人◎ 至于人她倒没担心,想着就算能在这一次水灾中活下来的人,人家都会朝着没被水淹的地方去,谁还跑这山里来呢? 又不是谁都像是自己一样带着几个女娃儿,又是个女人家,所以不敢到处乱跑怕吃亏叫人害。 但是她这个思想明显是错误的,也并不知晓受灾的并不只是她们县城,更不止是他们这澜州,就连隔壁的江州也没有幸免,还有旁边的吴州。 不过澜州还算是好,最起码州府雍城并未受灾,反而是整个吴州,如今都在大水淹没之中。 因此她们这里比起整个吴州,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小灾小难了,尤其此处也没什么世族人家,也没贵胄们的亲属再此。 自是无人过问。 所以才出了太阳第三天,那水位越来越低了,那些个原本被淹没的丘陵几乎都重见天日,只是可惜已面目全非。 没有被大水沖走的树枝上,竟还挂着些才残缺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鸦群,落在上面不过一会儿,那尸体就变成了白骨,可怕得很。 明玥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吓得不轻,和女儿们躲在洞里压根不敢出来了。 但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到山上来了,而且还是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目标很明显就是这里的山洞。 她在上面的时候看见了,吓得不轻,忙叫起孩子们要逃,可是转眼一望,能往哪里逃去?山下都是些人和动物的腐烂尸体,去了她又怕感染病症。 但在山洞明显不安全,别处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第36页 幸好这紧要关头,向来早熟又有主见的煌月提议着,“娘,我们都能爬树,我们躲到树上,吃的我们找个地方埋起来,等他们走后,我们再下来。” 灼云也忙点头附和着,“对,以前爷爷给我们好吃的,杜子宝们来抢,我们都是这样藏的,然后爬到核桃树上。” 耀光似也想起来了,她还小没有意识到那几个汉子上来发现她们后会有怎样的危险,还笑道:“对,他们可笨了,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他们就找不到我们。” “真是娘的小棉袄,就这么办。”明玥也能爬树,当即就和孩子们分批找地方将物品都埋起来,又在上面盖了枯枝腐叶,很难叫人发现。 至于那最扎眼又不好藏的背篓,直接给扔下山,任由背篓顺着斜坡滑落下去。 而她们母女四人,则找了树枝茂密的大树爬了上去。 她们此前站得高,看得远,早就发现了往山上来的几个汉子,但实则那些个汉子们上山来,却要好一段时间,所以母女四人在那参天密林的老松树顶上待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那几个汉子疲倦的说话声。 “老子就说,这里有个山洞,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夜,洞门口点上灯火,料想那些狼也不赶紧来,能安逸睡一晚。”经这几日的太阳,秋天并未恢复该有的气温,天气反而变得更加炎热起来,这汉子穿了个褂子,袖子挽到了臂膀,结实的手里握着一把柴刀,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其他几人看去。 总所皆知,高处总能占尽天时地利,不但能视野开阔,连带着那声音能比矮些的地方听得更清楚些。 明玥虽然只瞧见了这几人从林子里一闪而过的虚影,但是这话却听得清楚,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这些人要在此处歇息一晚上,自己到好办,不发出声音就好了,可是孩子们呢? 而且长时间坐在树枝上,万一犯困松手掉下去怎么办? 这简直是进入了绝境中一般。 但这还不是让她最担心的,现在时间还早,洞里自己就算清理了,但总火塘还是留下了痕迹,他们肯定会发现有人,到时候没准真会到处寻找。 若真到了那地步…… 明玥也不知道到底给怎么办了。 就在她的担忧中,几个汉子也进了洞里,果然发现了有人居住过得痕迹,火塘虽然熄灭,但是烧过的地方还带着些余温,几人不由得欢喜,“有人,那肯定有吃的。”说着,开始在洞里内外四周寻找。 明玥带着三个女儿在树梢上也看到了从树下来来回回寻找他们痕迹的汉子。 甚至还听到他们猜测道:“没准是一家子,那肯定是有女人。”那声音里的邪恶和猥琐,让明玥一时不寒而慄,心里已经有些绝望,倘若真被发现,要不还是自裁算了。 另外一个汉子闻言,拍了一下他的脑壳,“想什么美事呢?要女人河里捞去,黄花的大闺女任你挑选呢。” “你恶不噁心,老子才不做那等亏损阴德的事,要睡也是睡活的,老女人也好,哈哈,只要是母的。” 两人话音越来越远,明玥也松了一口气。 几个孩子大抵也是听懂了那两人的话,都忧心忡忡地看着明玥,明玥微微摇了摇头,朝她们示意自己没事,随即慢慢轻轻地撕着自己的裙摆。 她还是担心孩子们累了,不小心松开手会掉下去,砸伤了不说,这动静还会引来那些人,那边是灭顶之灾了。 但因怕弄出声音惊到那几个人,明玥撕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得了一条像样能绑住耀光的布条。 好在灼云和煌月都明白她的意思,不用语言交流,她一个眼神姐妹俩就立即明白,然后相互合作,一人一只手,把耀光跟那树杆绑在一起。 然后明玥继续撕,到了暮色落下的时候,她终于将三个孩子的安全都暂时保住了。 三个孩子早就飢肠辘辘,但也都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得明玥心疼。 总算天黑了,那几个人因没找到她们,也就回到洞里了,不过居然猎到了一只野兔。 明玥在这山里好些天了,自打山下的水退了后,她就密切地关注着,生怕山下吃了腐肉的动物跑上来,会不会带给大家什么病毒传染。 但是这几天鸟都没见过几只,不过那几个人上山来的时候,还说要点火防着野兽,便有些担心,莫不是他们往山上走,是山下野兽太多了? 适者生存,活下来的食草动物肯定不会留在山下的水边,而是朝着这山上没有被洪水沖刷过的树林里吃这些矮小的灌木。 而食肉动物前两天可以吃山下的水边的尸体,但现在连续出了几天的太阳,那些被灌满了水的尸体如今只怕已经开始腐烂,那些食肉动物的确极有可能都上山来寻找这些食草动物。 而人,应该也在他们的食谱中。 这让明玥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穿书了?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和原着不一样呢?原着里就算自己被是浸猪笼,但也还有好几年的活头啊。 可是现在人生路路处处是羊肠小道就算了,特么尽头都还是悬崖绝路。 她暗自吐了口浊气,天黑后就不大清楚时间了,不像是白日里还能看看那太阳,晚上没有月亮,就是漫天的星光,那月亮所出现的地方,总是有一团墨云如影随形将其挡住,仿佛是不愿意让月亮看到此刻这人间的悽苦惨状一般。 第37页 第25章 ◎狼群◎ 然后也导致于明玥无法确认时间了。 只是几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果然如同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她们这一睡着便松开了抱着松枝树杆的手,也亏得自己撕了裙子搓条给绑住了,不然一个个跟那熟透了的果子一般,早就掉下去没了。 明玥目光就在孩子和天上的星星中间来回切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然后是被一阵狼皋惊醒的。 她其实对于狼的叫声,还处于那种浅薄的‘嗷呜’之中,但是真正地听到后,她下意识就觉得寒毛竖起,忙朝自己几个孩子看去。 发现孩子们同样被惊醒了,一个个也目露惊恐地搜寻着树下。 可惜树下一片黑色阴影,依照人类的视觉压根就看不清楚。 明玥做了个嘘声动作,实在担心孩子们因为害怕而发出声音。 但是孩子们没发出声音,倒是山洞的方向传来了男人的怒骂声,“该死的畜生,你们谁值夜的,怎么不添柴火?啊!” 原来那几个男人吃饱喝足后,也睡着了。 虽是安排了人值夜,哪料想那火塘点在山洞外面,因有风所以燃得特别大,不多时原本预备能烧半夜的柴火早就给烧完了,那在一旁值夜的人也因最近天天担惊受怕没休息好,所以再获得了这短暂的安逸后,很快就放松身体进入深度睡眠。 自然是没有发现用来阻拦狼的火塘早就该添柴,导致火堆熄灭,那狼都到了他们的洞中,才反应过来。 明玥不知道洞里现状是什么样子的,只是在这一声怒骂后,又是几人的相互咒骂声音,骂狼也骂人,还有柴刀砍在石壁上发出的哐呛声,还有狼的哈气声音,人的惨叫声,反正各种声音交错,最后听到林子里又刷刷咻咻的,她判断是有人从山洞里逃出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山洞那边传来惨叫怒骂更大了,一阵冷风吹过,明玥吓得浑身发抖,几个孩子也不由自主地抱住身旁的树枝,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 这张厮打最终以那几只狼的胜利而告终,但是其中两人受了伤,所逃过的地方带着丝丝血腥味。 那群狼在将他们遗留在山洞里的伙伴吃完啃干净后,便顺着血腥去追人。 接下来的时间,明玥都没有办法安心,那些狼虽然没有从她们所待的树下跑过,但从那追逐的脚步中判断,最起码十头以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全去追那逃了的两人了。 还是留下一部份在这树林里继续寻找食物? 她还听说狼的鼻子特别灵敏,是能闻到人的味道,那她们又有没有被发现?在这样的煎熬中,终于等到了东方日初,这个时候的太阳是暖的,并没有给人灼热的感觉,明玥熬了一宿的眼睛却有些昏花,怎么也看不清楚树底下到底如今是什么情况。 可是她们在树上算起来快一天一夜了,孩子们如何能坚持得住?所以还是趁着这黎明时分下了树,拥着孩子们朝着洞里去。 狼群们大抵觉得那洞里昨晚因为火塘的缘故全是热气,所以把那三人拖出来啃噬了,如今还带着些血丝的白骨被山风吹干了些,上头爬满了蚊虫蚂蚁。 明玥只看一眼,就觉得反胃噁心,还害怕。便侧过身挡住孩子们的视线,让她们一一进了山洞里。 自己又在洞门口点了火塘,才去附近挖埋的食物。 整个过程中她的神经都是紧绑着的,就怕哪里忽然窜出一只狼,然后将她们母女四人啃个干净。 她回来时候三个孩子正在水源边蹲着捧水喝,山洞里因为昨晚狼群和那几人弄得乱七八糟,瓦罐也给砸碎了。 明玥将那干饼分给她们,自己也拿了一个,母女四人沉默不语,都齐齐坐在那石头上吃饼子。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山上有狼,山下还有灾民和恶劣的卫生环境,而且水虽是退了,却是各处低矮的地方形成了不少几米宽河水,她带着三个孩子过河也不安全。 可不过河,仍旧是困在这一片山里,下山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最后思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先在这里等一等,快到晚上的时候,仍旧是上树睡觉。 因此下午她将绳子都找来,这可比自己的裙摆方便多了,将那些大树茂密的树冠拉扯在一处,又横穿了几根桦树枝条,简易做了个隐蔽又狭小的床铺。 白天走在树下是很难看出来的,只会让人觉得那一丛树冠尤为茂密罢了,等到了晚上上面躺了人,树那样高,人类的视线根本就看不到那么远,所以也算得上是安全。 如此,明玥白天和孩子们在山洞里,然后往里点一堆火,偶尔出来探一探,看看山下的光景。 到了晚上就都上树。 如此又待了个七八天,山下的洪水彻底枯竭了,一道道被洪水沖刷出来的沟壑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有时候还能看到小如蚂蚁般的灾民三三两两地路过。 但经过她的观察,发现都是从县里那个方向过来的。 这就很奇怪了,山里镇子上都除了这样的灾情,大家不是应该往县里逃么?怎么这些逃难的灾民,都是从县城那个方向过来呢? 这让明玥很是担心,莫不是县城那边也没逃脱? 可惜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求证了,尤其是她们的食物越来越少,还有她也发现这连续出了这么多天的太阳,而且一点都没有秋意凉爽,反而像是那炎炎夏日一般。 第38页 第26章 ◎灾民◎ 山上的那些小灌木丛越来越干枯,尤其是那中午的时候,都焉了下来,若不是晚上还有些露水的话,只怕早就枯死了。 这几天里,狼群晚上也回这山洞来碰过运气,但明玥几乎都是白天在洞里,晚上在树上,树那样高,似乎没有将他们的气味吹给狼群。 而让她有些奇怪的是,狼为什么只是晚上来?白天的时候几乎没有出现过?难道也怕热么? 又过了两天,山下从县城方向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而山上的狼似乎走了一样,晚上也不会过来了。 同时她也发现,这树林里的鸟雀似乎又少了,以往黎明时分是能听到那些个五花八门的鸟叫声,可是现在静悄悄的。 那种寂静,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明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在决定启程离开了,现在山下灾民不少,她带着女儿可以混在大部队里,这样应该不至于被那些地痞流氓们欺负。 她做了这个决定,也和三个女儿告知,同时叮嘱她们,“洪水后一直出太阳,这一带带的老百姓只怕除了房屋被毁,今年也没有什么收成了,到时候绝对不能和陌生人多说话,更不能告诉他们咱们身上还有吃的。” 她说着,想到这一路上,只怕还不知要遇到多少可怜人呢!孩子们还小,心也很善,所以又添了一句,“不是娘要让你们冷血无情,实在是这逃难路上可怜人太多,咱们都自身难保,所以哪怕遇到再怎么可怜的人,你们都不能出声。” 几个孩子不知道逃难路有多苦?苦得过以前饭都吃不起的样子么?但是看到明玥神情如此严肃,也都连连点头听话。 当初出来时那么一大个背篓,如今里面的东西收起来,她们这一大三小的包袱都装不满了。 吃的明玥几乎都给分放在三个孩子的包袱里,她这里则是衣裳和一些日常用具,比如刀绳子等。 便是钱财,她也放在孩子们的包袱里。 她想真运气不好,那些不讲道理的灾民要动手,也不会想到抢孩子的包袱,估计都会觉得这样的艰难日子里,谁会把身家性命交给孩子们? 肯定都抢大人的,这样一来,就算她的包袱真被抢了,也不至于饿肚子,最多是丢了些衣裳,更何况现在这烈日没有落下的意思,隔天又爬上来,短时间里那些衣裳也用不上了。 她交代好三个孩子,又再三检查包袱,从山下下来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刚好混进一对逃难的灾民中。 她也不敢多问,只一路跟着大部队,然后听他们说当下的情形。 这才晓得,原来澜州受灾还算在最轻的,还有旁边的江州也受了灾,不过最严重的当属吴州,听说澜州这边下雨的时候,那边已经下了十来天,整个吴州当时几乎都是泡在水里的。 所以明玥他们这县城虽开了闸口,把水往山里引,但随后那河里因各处的水源汇聚,沿岸处处村庄被淹没,并未逃脱。 如此一来,县里就更惨了,去往州府雍城的路更是像是天崭一般被截断,如今只能往反方向逃了。 而比起其他两个州,澜州灾情最小,起码那州府雍城那边天气尚且正常,没有出现大雨,也没有受到洪水侵袭,更没有像是现在一样出现这奇怪的炎热天气,因此大部份的老百姓都是往雍城方向去。 晚上大家在一处被洪水沖刷掉泥土的山石堆旁休息,明玥为了安全,特意找了那种一家老小齐全的人家挨着休息。 可半夜里还是听到了另外一边传来的哭喊求救声,有个独自逃生的小娘子被男人们带到上面的石碓后面了。 谁都听到了,可是却没有谁敢站出来。 明玥也一样不敢出声,心中更是害怕。从那求救的小娘子的声音里她想起来了是哪一个。 那小娘子白日里十分健谈,如此一来,自然是要和别人交换信息,也叫人晓得了她独身一个人,所以那些个单身的汉子们对她都多有照顾,她也是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 可是这天黑后,那些大哥们就换了一张脸…… 她如今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敢去救她。明玥见着这惨状,有心而无余力,也越发坚定少说话,免得叫人发现她也是一个娘子带着三个女儿。 可是她一直跟着这些人口尚多的人家走,早晚还是会被发现的。 所以这个队伍只怕也不能多待了。 而且她今天晚上粗略看了一下,大部份人几乎都已经没食物了,只能眼馋地看着别人吃,所以她也没让孩子们掏包袱,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 主要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掏,就怕叫人发现一哄而山,毕竟她们现在剩下的就是肉干了,对于现在这总食物比金子都要稀缺的情况下,那该引发什么样的恐慌啊? 另外还发现了,即便是那些人口尚全的人家,吃东西的时候,也是成年男人和男娃儿们分大头,老人女人女娃,就吃边角,有的甚至什么都没有。 也正是这样,也没人发觉出,她们母女四人跟这一大家子不是一家子。 不过也亏得大家都是满脸污垢,不然的话,没准那有闲情的人能一眼看出她们母女的长相和那家人不搭边。 天亮了,太阳如同往日一般孜孜不倦地从东边的山缝里爬出来,明玥没见着那个小娘子了,也没人问。 第39页 倒是下午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群里,一个老妇骂自家的儿媳妇,“你个不下蛋的,昨儿下半夜那肉香味知道是什么不?你要是再不老实,改明儿你也上火架子。” 老妇没说那肉香味到底是什么肉,可明玥却听得胆战心惊,昨晚下半夜她实在太困,没熬住眯了一会儿…… 第27章 ◎回桂花坪◎ 她也下定决心,不再跟着这队伍了,但还走在大道上,肯定还是会遇着别的灾民,而且听他们说有的地方已经出现疫情了。 人多的地方少扎堆总是没错的,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可还有这几个孩子,她们已经熬过了这么多苦难,自己不能到这关头让她们再出事。 反正到了如今,几个孩子懂事乖巧,这么小的年纪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她们还会团结一致地先考虑自己,就冲着这一点,明玥觉得自己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要保护好她们,不然实在是愧对于她们的这一声声娘亲。 于是趁着到了自己熟悉的弯山镇,就跟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说是熟悉的弯山镇,可如今面目全非,她甚至已经找不到自家纸火铺的位置了,最后还是根据那些个残垣断壁,找到了那条街,只是如今却不见半个人影,那些在洪水中顽强存留下来的房屋框架上,挂满了杂物,处处萧条且充满了死气。 “娘,咱们去哪里?”家没有了,几个孩子心里都难过到了极点,可是一抬头看到明玥带着泪光的眼眸,便都默契地将那些捨不得家的颓废话语给吞了回去。 明玥闻言,想了想桂花坪偏僻,又是一个死角,那些逃难的人应该不会走那条路,所以便打算去桂花坪看一看再做打算。 “咱们回桂花坪吧。”也不晓得杜大德当初通知了他相熟那几户人家,逃哪里去了?还有对面的陈家又去了何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想,因为县里那边的严峻灾情让她实在给沈煜一行人找不到求生的奇蹟。 后面还有疫情的风声。 她怕再想下去,自己会绝望得失去希望。 三个女儿听说要去桂花坪,都高兴不已,“那我们可以去找麦芽了。” 桂花坪后面的山是不矮,可是当初洪水那么大,明玥不确定麦芽似乎逃脱了……所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她带着孩子们一路躲躲藏藏的,走了将近一天才到桂花坪,与弯山镇一样,早就面目全非了,能叫人一眼认出桂花坪,还亏得沈老爹屋后那片竹林。 竹子的根系发达,花四年长根后才会出笋,然后再花个小半月的时间长成高达几丈且又充满韧性的竹子。 所以大水来时,许多树木丛林都没逃脱,即便是桂花坪这赫赫有名的几株百年老桂花也被连根拔起,如今歪歪斜斜地倒在离村子不远的河沟里卡着。 而沈老爹屋后的那片竹林,仍旧青葱郁郁,这让明玥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没准真能遇到麦芽。” 听她提起可能遇到麦芽,几个女儿因为从小长大的村子成了这副样子而难过的心情一下变得极好,瞬间都有了精神,朝着那竹林跑去。 村子里几乎都是些土墙茅屋,哪里经得起那洪水的巨大冲击,如今给留下的就是几处石墙还证明着这里曾经可能有人居住,其余的地方处处都是淤泥,加上这将近半个月的烈日灼烤,一道道巨大的龟裂分布在上面。 就这样的画面里,怎么能找出半个生命?所以明玥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期盼着杜大德当初也告知村民们逃难了。 她跟着孩子们跨过村子旧址,很快就到了竹林。 竹林四周的竹竿上,也挂满了许多大水从别处沖刷来的旧衣物,她忍不住回头朝村子里看去,却陡然看到村西最边上那小坡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木牌子。 那木牌子的大小,和简易的墓碑一般尺寸……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村里的大部份人没逃走,但还有人活下来,还在大水过后来将他们埋了。 但是她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朝着孩子们追去了。 几个孩子到了竹林里,熟门熟路,一边在里面穿梭一边大喊麦芽的名字,因为四周树林几乎都被连根拔起,使得原本苍郁的青山变得秃了,四下也空旷了许多。 所以那一声声充满稚气的麦芽声不断地回荡着。 明玥总觉得这样不安全,只让孩子们止了声音,然后在竹林里查看是否有麦芽生活过的痕迹。 孩子们放弃了大声呼唤,仔细观察脚下,果然发现了嚼碎的新鲜竹子残渣,这里除了麦芽吃竹子之外,还有什么牲畜会吃竹子,肯定是麦芽了。 一时间即便是明玥也是又惊又喜,麦芽肯定还活着。 想来也是,动物对自然界的感知能力不是人类所能想像的,没准麦芽早就知道前方洪水来袭,早就爬到了高的地方躲过这一劫呢。 但是天越来越黑,也不宜再竹林里到处乱跑了,明玥也担心有奇怪的野兽,所以带着孩子们到了村里过夜。 可除了那几处残垣断壁之外,哪里还有能庇风雨的地方?最终明玥想起杜家祠堂里有一口老枯井,于是带着孩子们去碰运气,希望别被淤泥填满。 果然运气还是好的,那枯井还在,淤泥是不少,但并未把枯井给彻底填满,如今从底到井口,有明玥这般高。 第40页 这也省得用绳子了,明玥将孩子们一个个送下去,捡了从竹林边上不知道是谁家的牛皮垫在下面,又将她们一直带着的那薄毯做被子。 至于井上方,她趁着夜色未浓又四处找了不少门窗上掉下来的木板碎片,硬是给井口拼搭了一个顶。 这样一来,一个简单的小屋子居然就这样建成了。 母女四人吃了几根肉干,倒头就睡。 这是发洪水以来,她们母女四人睡得最安心的一晚了。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浑身的酸痛都消失了一样,母女四人都十分精神,明玥这才去那最西边瞧那些简易的坟包,却发现碑上有的没有字,有的用刀简单刻了一个符号。 但坟包有大有小,明显有的就是全家合葬,尤其是耀光将碑上明玥看不懂的那些奇怪符号读了出来:“这是麻子的房子么?” 明玥闻言看过去,只见一个稍微大些的坟包前面,那墓碑上用刀刻着一个类似人的脸,但奇怪的上面用刀剑戳得全是小点点,下面的图案则是一座房子,中间那个弯弯拐拐的奇怪符号,如今一看,是有几分像是‘之’字。 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奇怪符文,而是埋他们的人根本就不识字,而眼前小女儿身前的这一家,只怕是麻花儿一家。 这样一来,其他的碑文,她也能大抵推算出来,这里埋的都是什么人家了。 最后村里百分之八十多的人,都在这里了。 既然逃了百分之十几,显然当时杜大德在村里提醒过了,但只有一部分人相信杜大德的话,逃了。 她能想像当初杜大德在村子里喊大家逃命的时候是什么光景,毕竟自己在从杜大德口中得知消息后,在街上喊,得到的是什么回应。 第28章 ◎在劫难逃◎ 与这些村民虽然大部份不熟悉,但是明玥看到了十香婶一家。 那墓碑上刻着的是十根点燃的香,下面也是麻花家墓碑上一样的房屋图形。 小老六,多半也在这里了。到底是在跟前明玥身边明玥姐前后地叫了那么久,明玥还是忍不住眼睛酸涩,哭了起来。 几个孩子红着眼睛,也满脸哀戚,母女俩顿时哭成一片。 其实哭到这最后,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是哭村民们,还是哭这一片渺茫的未来。 不过明玥没在这里多待,又带着孩子们到田坝里四处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桂花坪偏僻,从痕迹可以看得出来,出事后应该还没有逃难的人来到这里,所以她是打算在这里待一阵子的。 运气也还好,从那被晒干的龟裂淤泥缝隙里发现了几个碗,给撬了出来,还有一个铜壶,母女四人当做宝贝一样带到枯井里去。 只是看到前面杜家原来自己没有资格踏进半步的祠堂,忽然觉得有些讽刺,现在自己就在祠堂里吃喝拉撒。 也不见得杜家的祖宗们跳出来将自己如何? 经过大半天的忙碌,井里的小家暂时有些样子了,但是明玥不敢点火,一来是这天气压根不需要取暖,井也干枯了许多年,没有半点湿气,上面的通风最好了,晚上也不觉得闷热。 所以点火没有必要,还会给可能路过这里的人发现此处有人烟。 再有粮食都被大水沖走了,地里如今干旱得全是龟裂,她也没有什么可煮的。 大约待了两天左右,她带着孩子们去竹林里蹲麦芽的时候,发现了麦芽。 长大了一些,也瘦了不少,一开始明玥还不敢认,毕竟这只像麦芽的麦芽后面,还跟着一只瘦小一些的麦芽。 而且麦芽的攻击力其实也不低,当时她害怕极了,生怕这两只麦芽伤害自己的孩子,没想到那麦芽看到她们母女四人,愣了一下才撒开手,放开怀中的嫩竹,然后以明玥最为熟悉的走路方式跑来了。 “是麦芽,是麦芽!”几个孩子一见着动作,都激动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但明玥还没敢轻举妄动,仍旧防备着,毕竟也过了那么些天,不晓得麦芽还记不记得她们母女四人。 哪料想麦芽跑近了后,就放满了步伐,慢悠悠地走过来,然后拿长着小角的脑袋来蹭她们。 明玥紧绑着的神经也松缓了下来,忍不住激动地也叫了声麦芽,然后如同几个女儿一般将扑在麦芽的身上。 等她们欢喜惊喜过后,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只麦芽。 然后也不知道麦芽怎么和那只小一些的麦芽交流,那只麦芽竟然也朝他们凑过来,学着麦芽拿头蹭…… 整整一天,明玥她们都处于一种兴奋的快乐时光里,这大抵是水患之后最叫她们高兴的快活的一天了。 两只麦芽驮着三个孩子在竹林里跑来跑去的,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到了暮色时分,明玥也打算带着孩子们回山下的枯井中了,然后也开始发愁接下来靠什么敷嘴。 天越来越干,这几日靠着採摘附近的新鲜树叶嫩芽,她们也剩下了不少肉干,但是太阳依旧还是这样,怕继续下去,吃树皮都是奢侈了。 而且还要储存水,这个时候储存水源也成了最大的问题,但是村子里内外都找遍了,就那么几个碗和铜壶,压根没有多余的器皿,以前各家的猪食槽也都不见了踪影,估摸着被冲到了河沟里去,现在满是淤泥,不然还能找来用。 第41页 不过这个时候看到地上麦芽和它的好朋友留下的那些老竹节,让明玥忽然想要是将里面的竹节都打空,是不是可以储存些水? 这样一想,就捡起半截老竹竿,打算拖到山下用刀试试。 哪料想这还没出竹林,麦芽和它的小伙伴都忽然变得紧张一起来,一种防卫的态度,明玥意识到后,立马就怀疑可能是有人来了,只让麦芽它们赶紧躲起来,自己也带三个孩子找地方躲。 没想到来人的速度很快,竟然找到了竹林里,这个时候天虽然有些暮色,但还是十米之内还是能看到人的。 但出乎意料,等人靠近了,明玥竟然认了出来,是杜大德。 几个女儿也看到了,有些激动。 也正因为激动,便弄出了动静,顿时引得那杜大德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杜大德提着刀是上山来砍竹子的,因为发现有新鲜的竹枝被折断,所以以往有猎物,哪料想如今看到明玥一家四口,又惊又喜,“是你们,还活着,谢天谢地!” 他说着,将柴刀别到腰后,又见母女四人都作男子打扮,脸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瞧着黑不熘秋的。 如果不是孩子们这熟悉的声音,他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还要谢谢那天二哥的救命之恩。”明玥出言道谢,几个孩子也激动地纷纷叫着二叔。 杜大德闻言,却有些愧疚,朝着山下看去,目光正是那一片墓地,“我当时要是再坚定些,也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这也不是你的错,尽力了。”明玥说着,朝他询问起山下埋葬的那些人,又想起当时没见到杜老太,山下也没她的墓,就忍不住问:“子规他奶奶呢?” 杜大德没想到明玥会问起自己娘,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但是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不少,明玥并未捕捉到。 只听他嘆道:“老人家算是命好的,赶在这天灾前就走了,还得了个体面,有一副薄棺下葬。” 但事实上是,大哥大嫂还有老爹那天喊自己投票做了商议,带不带老娘? 他当时虽然恨老母亲,但想着到底把自己生养这么大了,还是投了带。 哪料想老爹和大嫂夫妻俩都是不带……大哥大嫂觉得老娘已经瘫了,带着就是累赘,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再伺候她吃喝拉撒。 老爹还一心想着进城了,重新找个年轻寡妇。 于是杜老太就这样被一家子扔下了,杜大德跟着他们走出村子后,越发觉得心凉,想着若是自己不是个壮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把自己捨弃掉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跟他们走? 于是他回村通知各家各户,却没想到反而被躺在床上的杜老太责骂她傻子。 杜老太当时说,“告诉他们做什么?反正老娘是走不了,就叫他们留下来和老娘一起死得了,你个缺心眼的,一点不孝顺!” 后面又骂了什么,杜大德已经不记得了,他反正在村里通知过后,就想着去镇子上,好歹告诉明玥一家,自己女人丧事上的那些纸火香烛都是他们家给的,他们明明知道跟杜家没什么关系了,还带了子规去州府治病。 自己不能跟杜大仁和杜鹏一样狼心狗肺不做人,得知恩图报。 他当时本来也想将杜老太带到高处去避一避的,但是转头一想,她当时骂自己的那些恶毒言语,想起死了的钟氏和断了腿的儿子,终究是有些灰心的。 于是一狠心,自己去镇子上不管她了。 后来洪水就来了,他通知的那几户人家也没人信自己,他也一度怀疑明玥当时答应自己逃是糊弄自己的,所以大水退后他就又跑回了弯山镇,却只有一片无尽的洪水。 想到这里,他忙跟明玥说道:“我后来回镇子上找你们,遇着你们对面寿材铺子家的小哥儿了。” 鹿哥儿当时就躲在棺材里,漂浮在水面,杜大德将他救上岸后,从他口中晓得明玥已经带着孩子们逃了,才松口气。 之后他就一直带着鹿哥儿,等大水退了后回来村子里,将大家的尸体都埋了。 然后继续找明玥母女四人跟鹿哥儿的爹娘,但都杳无音信,加上外面的灾民越来越多,大家为了一口吃的,也什么都做得出来,还听说别处闹了病疫,没法子他只能又带着鹿哥儿回村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明玥母女四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明玥母女四人出林子,顺道商讨想办法绕路去州府的事情。 明玥母女去找沈煜,他去找儿子。 按照杜大德的说法,沈煜他们应该在灾情之前,是能到雍城周边的,那就不会遇到这洪水。 这说法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明玥还是选择相信了。 可就在刚见到鹿哥儿后,灼云她们姐妹还没顾得上和鹿哥儿说上话,忽然听到一阵噪杂声,大家闻声望去,是村口那方向传来的,而且人还不少。 其中一个声音尤为响亮。 鹿哥儿表情顿时变得惊恐,“是査大他们!” 査大,原本隔壁县的流氓头子,如今组织了一帮年轻力壮的男人到处趁热打劫。 杜大德也傻了眼,这帮混帐怎么跑到桂花坪了?他犹豫了一下,看朝明玥,“你带他们躲起来,不要出声,我去将人引走,你们就赶紧想办法逃!” 第42页 明玥也被吓傻了,话都没来得及跟杜大德说上一句,等反应过来杜大德已经朝着村东头跑去了。 她连忙带着三个女儿和鹿哥儿逃。 只是能逃去哪里呢?如今上山的地方都光秃秃的,但凡有个人影在动,今晚又偏偏出了月亮,査大他们能一目了然。 作者有话说: 本文于明日8月8日星期一入v,希望小可爱们一往如故支持,谢谢。 预收求收藏:《祸国妖姬靠种田平定天下》 西月澜穿书了,等她及笄后,就会被各国大佬争抢,从而引发战火,然后民不聊生,成为祸国妖女遗臭万年…… 而此时她被同父异母的姐姐陷害,被扔进了冷宫。 好极了,西月澜决定就驻扎在冷宫不走了。 毕竟面对冷宫这大片荒废的院子,她空间里那堆农村养殖种植技术书,应该是有用武之地了。 是的,别人穿越空间酷炫狂拽,她的空间只有个小书柜和几颗种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生猪的养殖技术》、《天麻杜仲种植手册》、《竹荪冬荪栽培技术》等。 不过,偷她红薯的小子哪里钻出来的? 第29章 ◎今日入v,三合一◎ 杜大德一人之力,怎么能阻拦那么多人呢? 明玥虽然没看到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从这些声音判断,不下二十人。 如今她无处可去,忽然想到了这几天住的枯井。 忙带着三个女儿和鹿哥儿朝着枯井赶过去,将上面的碎木块都直接拿下来,压在他们五人的身上。 将这枯井伪造成了跟其他井一样,因为大水冲来时候被淤泥和杂物填满的假象。 然后再也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有脚步声路过,像是三个人的样子,嘴里还说着:“仔细找,不可能就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附和,“对,我之前还看他带着一个孩子?”别是他自己先下手为强了吧? 洪灾和旱灾的不同在于,旱灾来临的时候,大部份人家还存有去年的余粮,而且还有一个缓冲时间,但洪灾不但会将大家的粮食全部沖走,甚至片瓦不留,连个庇护所都没有。 也正是这样,才些丧尽天良之人。 确切地说,他们也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所以这些人在找鹿哥儿,将他当做食物来看待了。 鹿哥儿吓得浑身发抖,就在他旁边的明玥能清楚地感觉到,只慢慢伸手覆在他后背上。 但是并没有敢动。 枯井上面全是大水冲来的碎裂木板,卡在井里,那几个人也没多想,直接就走过了,反而对于那些沟坎下方仔细寻找着。 这种焦虑之中,明玥也没功夫去想杜大德如今什么状况了,他们反正就在这井里待了一宿。 耀光还是太小了,没憋住就这样拉在裤子里,如今没了通风条件,炎热狭闷的空间里充斥着臭味。 但大家仍旧是忍着,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因为天亮后,这些人还不死心,继续在村子里搜索,到了中午时候,太阳太烈,这村里大水被沖刷,房屋不复存在,矮些的地方被淤泥填,所以一眼就能从村头看到村尾,什么也没有。 这些人总算放弃了,打算离开。 明玥却不敢在第一时间就出来,而是等,直至到了傍晚,天边全是彩霞,她才轻手轻脚地移开身上的碎木板慢慢探出头来。 身上长时间被这些木板压着,背上已经出了血痕,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好几处筋骨发麻。 也正是这样,这个小小的从井中爬出来的动作,她完成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今晚还是有月亮,而且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下,她能看清楚整个村子四周的环境,没有人烟。 那些不能在称作灾民的流民已经走了。 其实她这样做是对的,那些流民虽然午时就走,但其实也没完全走,他们在村子对面那豁口处乘凉,多等了一个多时辰呢! 那里仍旧能清楚看到整个桂花坪现在的面貌,是确定无人烟后,这才决定走的。 所以如果明玥在他们走后就立马出来,只怕现在他们这一行五个人全都没了。 她将孩子们一个个接出来,各自去上厕所,这才开始去找杜大德的行踪。 但其实她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虽然他们躲在枯井里就听了只言片语,但从那些流民的话中,并没有听到杜大德逃掉的愤怒。 所以,当看到村口那火塘边的骨头上站满了秃鹫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几个孩子哭得难过,但还是赶走了秃鹫,和明玥一起挖了坑,将那些骨头埋起来。 这里也不能待了,有第一波流民,就会有第二波,她再埋了杜大德后,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用自己的柴刀划了他的名字放在旁边,给孩子们分吃了肉干,然后将枯井里的牛皮带上,背上包袱去竹林里找麦芽。 孩子们很听话,哪怕一个个也因为一晚上在枯井里的躲藏而浑身酸痛,但一声不哼,紧跟在明玥身后。 麦芽早就等在竹林里了,看到明玥一行人时又惊又喜,明明是个动物,可明玥还是能在月光下看到麦芽眼里那种惊喜。 也许昨晚那些流民的所作所为,麦芽它们也看到了。 所以担心他们。 她有些不舍地摸着麦芽的头,“对不起麦芽,我们可能要走了。”她也想带着麦芽走,可是这里有麦芽充足的食物,而前路渺茫,这是逃难,路上难道还有现成的竹林自助么?而且外面四处越来越炎热,这里再不济是麦芽它们熟悉的地方,这竹林也还能撑一阵子。 第43页 几个孩子也和麦芽挥手道别,月光下人熊皆是充满不舍。 明玥其实是没有任何目标的,可是想起杜大德,他还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满脸兴奋地和自己商讨着想办法绕过县城,然后另寻其他的路去雍城,找沈煜找杜子规呢。 现在杜大德不在了,这个计划就由着自己进行下去吧。 她有些后悔,以前一直防备杜大德,甚至在钟氏死的时候,一度觉得这杜大德没有一点担当,可现在杜大德救了她们,连命都丢了。 撇开之前的救命之恩不说,就昨晚,发现査大那一行人后,杜大德若是跑,撇下他们一大四小的话,那些流民绝对不会去追杜大德的。 只是这样一来,生死不如的是她和孩子们了。 可杜大德没有,他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出去了,给明玥他们争取了躲藏的时间。 也正是这样,他连命都没了。 他当时犹豫的那一下,应该也想到了他自己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他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出去了。 冲着这一点,明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杜子规,如果都能活着的话,一定将他养育成人,哪怕前路荆刺重重。 但是很快明玥就发现了,鹿哥儿似乎有些防备着她,起先她不明白,直至隔了几天,他们太累了,在一处山石乱缝中的阴凉处休息。 那一处乱石头缝隙的入口在斜坡处,旁边是已经干枯的密集灌木和蕨草,本来是煌月找地方解手,然后意外发现那里拨开别有洞天,便领了明玥来。 明玥也就带着孩子们钻进去,在里头休息。 孩子们因为过于疲倦,食物又短缺,所以已经睡了过去,她也打算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到声音。 她从缝隙里看过去,是两户人家,父母都依依不捨地看着自己手里牵着一脸懵然的孩子。 其中一个的母亲还蹲下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大哭,但是她男人把她拉开了,只将孩子塞给对面的夫妻,然后牵过了他们的孩子,很冷漠地拉着自己的妻子走了。 两家换孩子……明玥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 易子而食。 她一时间又愤怒又难过,想要冲出去救那两个还懵然无知的孩子,可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四个孩子,终究是忍住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满了全身。 看到一旁的鹿哥儿,忽然也意识到他这几天为何对自己总是防备着了。 饥民们为了活下去,已经到了这一步,而鹿哥儿不是自己的娃儿,难保他不会认为自己在要命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或者直接把他当做小肥羊本身。 想到这个可能性,明玥并没有去责怪鹿哥儿,现下这个环境,他这样想是正常的。 因为外面出现的两对夫妻,所以明玥料定附近肯定还有人,因此短时间也不打算带他们出这里了,大家都蜗居在这石缝中,晚上她拿出装干粮的包袱,已经很轻了,里面似乎只有油纸了,她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最终只找到耀光手指般大小的一根鸡肉干。 几个孩子看到那丁点的鸡肉干,都下意识地吞咽着干渴的喉咙,然后看着明玥将那点鸡肉撕成几分。 这时候鹿哥儿忽然低声开口,“姨,给我一点油纸就好了。”他不要鸡肉了,能活到现在都算是赚到的。 明玥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吃油纸。 这上面多少是有些油,往昔连野狗都不吃,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吃不得的? 也正是这样,这些油纸明玥一直没扔,就是想着有一日,可能要到吃油纸度日的一幕。 但还是将那小小的一份鸡肉干递给鹿哥儿了,“下一顿吧。”然后将油纸收起来。 这顿牙缝都没塞满的晚饭就这样结束,大家继续倒头睡觉,尽量保存体力,加上水也没多少了,所以也不说话。 因此明玥现在面临的问题除了他们这五张嘴之外,还有水的问题。 不吃可能暂时死不了,但是不喝极有可能死得更快。 现在沿路上的水源几乎都枯竭了,她身上的竹筒里也没多少了,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除此之外,还要担心那些已经丧尽天良的人把目光放在孩子们的身上,当然真到了那个地步,自己只怕也难逃一死。所以她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而且这样往后见到人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所以第二天她一直在留意路边哪里有湿润的泥土,不但如此,还捏碎了不少还带着绿色的干叶子碎末融合其中,然后让孩子们身上露出的地方都涂抹一些。 那颜色上去一言难尽,这些泥就这样沾在身上,更让人觉得噁心,那露出来的肌肤上面,就仿佛癞□□的表皮一样长满了大小不一,且让人觉得丑陋噁心的瘤子。 莫说是别人,就是他们相互看着各自,都觉得一定染了什么要命的病症,而且还会传染,不会愿意靠近半分的。 “咱们这个样子,其他人见了不但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甚至会退避三尺,这样咱们最起码是安全的,不用时时刻刻都提心弔胆。”明玥给耀光敷着小脸,一面与大家解释着。 保证了自身的安全,以后只需要防着野兽了。 而相对于人,明玥觉得防备野兽实在太容易了,这个时候蛇虫鼠蚁现在基本都饿死了,或者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即便是极少部分活着,也都十分小心不会把自己暴露在烈日之下。 第44页 那些大猛兽虽有锋利的牙齿矫健的身躯,可动物到底是动物,心思单纯,她可以提前做好防备逃过那些猛兽的眼睛。 可人就不好这样矇骗了。 也正是如此,如今大家都伪装成得了怪病,满是长满了脏东西,谁还会打他们的主意呢? 所以不用顾及其他人类,寻找食物反而不用再继续躲躲藏藏了。 只是可惜这个时候,山上的树木大部份都已经开始干枯了,这些天温度高得可怕,就仿若被扔进微波炉里烘干的花一样,植物们还带着原本的鲜艷颜色,就直接枯死了。 明玥一开始和大家吃油纸,后来又开始吃能认出来的无毒树叶,桦树叶桦树皮,构皮树榛子叶等树皮树叶,这些植物都已经被太阳蒸发了水分,嚼在嘴里干燥里带着些树叶特有的木味,又因过于干燥,十分难以下咽,竹筒里的水也终于到了尽头。 明玥这个时候才想起那张牛皮还有些用处,所以每逢到晚上,就带着孩子们用树枝木头刨出一个坑,然后把竹筒放在下面正中间,牛皮盖在上面,正中间按下去些许,形成一个倒立锥形空间,就这样第二天竹筒里能有两三口水。 以往的话,这样的水哪里能喝?最起码也要烧开后,可是现在什么都顾忌不上了,大家每人抿一点点,连那干裂的嘴唇都没有办法湿润。 但即便是如此,这也是接下来几天他们对天明的期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吃的都是些树叶,明玥和孩子们几乎都已经不解手了,肚子胀胀的,肠子里就像是装了石头一般,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使得他们的脚步开始变得缓慢呆滞起来。 至于那些泥土,刚敷在身上的时候,大家除了有些痒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只有煌月起了些疹子。 但这点过敏针状在严重缺水和缺粮食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严重,反而最终消失了。 所以这些泥土,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黏在大家的身上,到了现在每日的风吹日晒,简直跟皮肤长在一起了一般,越发自然了。 靠着这些泥,他们也成功躲过了几波打他们这个弱势团体主意的流民们。 本来一开始那些流民见着他们简直像是看到了小肥羊一般,眼里冒着绿光,但随后发现他们皮肤上不对劲的那些东西,一个个惶恐地躲开,似乎生怕自己也会被染上这些脏东西一般。 大部份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本身已经到了绝境,还是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不然也不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了。 所以这些流民爱惜自己本身的性命,怕染上明玥他们身上的病症,所以反而躲得远远的。 可即便是不用去防备这些人了,几乎每天他们不是在找食物就是在赶路。 而且越往雍城的方向靠近,明玥就越发绝望。 不是说这里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么?可是这一路走来,只有一座座荒废了的村庄,或是村民齐心协力护好,他们这些外人无法踏足其中的小镇子。 地上也一样到处是灼日之下产生的龟裂,天空一样地沉闷,连带着那风也都像是卷着热气来的。 人能看到,但是地上躺着的比站着的要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经成了野狗秃鹫口中食,所留下的只是一副□□燥尘土所浅埋的尸骨。 明玥和孩子们从一开始看到的恐怖噁心,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的觉得自己脑子开始没有办法像是以前那样思考了,她和所有的饥民一样,看到草根树木后,就以一种原始的方式扑过去,就地啃食。 几个孩子和她相差无几,这个时候的他们除了食草之外,其实和那些没有思想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她不愿意又思想,而是长期食这些乱七八糟而没有营养的食物之下,大脑已经开始停歇下来,不再愿意思考问题了。 所以遇到食物也如此简单粗暴。 就在刚才,听说人说雍城半月前就被流民攻破了,里面如今也是空成一座,吃的喝的一样不剩,还有从那里来的饥民,打算要去往北上。 她瘫坐在半截干枯的老木下面,几个饿得脱相的孩子像是小猫小狗一样,小小的一团捲缩着身体围在她的身边。 一阵风吹过,远处饥民们的谈话声又传来过了,还有女人悽惨的哭声。 明玥抬着眼皮想要看过去,可是发现那五米开外,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又老又干,还脏兮兮的,仿若那在粪坑里挑挑拣拣寻找虫子几年的老鸡爪一般,指甲缝里都是泥屑。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和孩子们多半是熬不过去了吧?自打从桂花坪走来,大概是过了半个月,还是二十天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已经彻底忘记了真正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整个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变得昏昏沉沉的。 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倒下休息的时候数一下身边孩子的数量,走的时候再点一下;刨到草根发现带着水分的树皮,还记得要分成五份。 精神越来越稀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又听到有路过的饥民,嫌弃他们五人,避得远远的。 然后那些讨人厌烦的秃鹫又来了,似乎就在等着他们断气,然后尽情地大快朵颐。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只觉得这些秃鹫扑动翅膀的声音太吵了,顺手抓起一把泥土朝着那些秃鹫发出声音的方向扔去,应该是砸中了,因为那些秃鹫离得太近了,然后惊起一阵扑哧声音。 第45页 秃鹫被赶走了,去对面的山坡上,那里明玥记得有人歇气儿,然后就没再动了。 如今那些秃鹫就在那里停了下来,黑森森的一片,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许久没有冷意的明玥忽然觉得有些凉了,她猛地惊醒过来,就像是那昏迷中的人被凉水泼醒,这个时候尤为清醒。 明玥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些没走的秃鹫,抬眼望去,那里已经没人坐着了,但是一群兀鹫正在啄什么。 而且是一大群秃鹫,所以那里还是有人死了么? 她已经有些麻木,难过不起来了,伸展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麻的腿,忽然像是惊到了旁边的鹿哥儿。 鹿哥儿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清醒的明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带凉意,让人觉得陌生的风,他也像是清醒了,于是坐起身来,朝明玥看过去,“姨,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说?”明玥的喉咙里干干的,她觉得现在吞咽下去的不是口水,而是血。 因为味道怪怪的,带着些腥味。 鹿哥儿盘腿坐着,满是疲惫的目光望着弯山镇的方向,“以前有客人来家里买寿材,我听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回光返照,他们说人死之前,都会特别精神。”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后朝明玥抬头看过去,“你看,我现在这么精神。” 但是这份精神没有让他感觉到半分的喜悦,不过也没有多难过,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感,口气也轻松了许多,还与明玥说道:“吃了那些观音土,其实也挺好,最起码我已经两天不觉得饿了,肚子里现在都还觉得饱饱的,以后肯定不会做饿死鬼。” 抢不到草根树叶,他们只能学着别人吃土。 明玥听着他的这些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鹿哥儿这时候看朝天空,天生的星星很少,已经没有之前的多了,所以天空也显得格外的暗沉,“姨,下辈子我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为什么?”这孩子本来话不多,这一路上就更少,几乎是沉默寡言,所以明玥除了知道鹿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之外,对他没有半点了解。 所以很好奇,为什么他要做自己的哥哥? 然后就听到鹿哥儿好像笑了一声,“这样,我就能报恩,下辈子好好照顾你,一定不会让你和妹妹们吃一点点苦的。”他很清楚,虽然杜大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他把自己从棺材里救上岸的。 但如果这后来没有明玥,他也活不到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把自己交出去换取食物,从一开始的肉干到后来的油纸,再到草根树皮枯叶,不管吃什么总有自己的一份。 在这亲生父母为了一口吃的把孩子推出去的饥荒日子里,明玥的这份情,他觉得这辈子就算侥幸活下来,都很难报了。 至于杜大德的恩情,只能下一世了。 说完后,他突发奇感,“姨,你说人活着怎么这样艰难?我活了这一世,快乐无忧的日子不过才得了七八年,父母生养恩情没抱,反而因为这多活下来的这段日子,欠了杜二叔和你的救命之恩,我接下来几辈子,是不是都要再还恩情中度过呢?” 明玥听到后,忍不住笑起来,“你这真是孩子话,你要这样说的话,人是不是都在为别人而活?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了。” “可是,如果我不报恩,你们岂不是白救我了?”他大概是听到明玥的笑声,所以侧过头来。哪怕现在的明玥满脸污垢,廋得脱相可怕,深陷下去的眼窝让她整个头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骷髅,可鹿哥儿看在眼里,仍旧觉得她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不会啊,去救谁,不是抱着让对方报恩的态度去救的,只是单纯地希望那个人能活下来。除此之外,我们还希望,今天我帮了谁,来日我或是我的亲人朋友遇到危险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有人愿意这样无条件地伸出援手。”明玥简单地给他解释着。 想来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么?甲救了乙,可能乙因为甲的善良而被感染到,又出手救了丙,丙活了下来,可能哪一天又偶然救了丁,而丁他可能又因为某件事情,帮了甲。 这就是一个美丽的循环。 只是凡事又参差,光有明暗,这样的美丽循环中,也有少量的异类。 鹿哥儿也不晓得理解了没,听完这话后,认真地看了明玥一会儿,便抬头继续看天上的星星。 明玥的三个女儿也被凉醒来了,她伸出枯瘦的手臂试图把孩子们都搂在怀里,但是并不能达成,最后几个女儿也就紧依偎着她。 就像是鹿哥儿说的回光返照,孩子们竟然都颇有些精神,说起话来。 话题很多,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找到爹爹他们,麦芽和它的小伙伴是否还活着等等。 明玥也积极地参与着话题,心想就算真的是鹿哥儿所说的回光返照,倒是在这生命尽头,也要尽情地绽放。 所以她调理好了心态,和孩子们期望着下雨、找到平安无事的沈煜他们,还有麦芽和它的小伙伴还在桂花坪山上的竹林里等着大家。 这让孩子们对外来充满了希望,在天亮之前,闭上眼睛重新进入睡眠。 第46页 明玥也困了,她的精神在孩子们闭眼后,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取了一样,整个人很疲倦很累,眼皮重得让她没有办法继续支撑。 于是她也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这大抵是最后一次看世界了,今日的东方没有她熟悉烈日,她心里忍不住升起几丝奢侈的幻想来。 她也不希望老天爷落雨什么的,就希望不要再出这样灼人的烈日了。 哪怕阴天也行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吵醒了,还没睁开眼,整个人就觉得冷飕飕的。 原来是下雨了,而且是大雨。 这一次的大雨没有叫大家嫌弃,反而犹如获甘霖一般当做至宝。 她也是一样的,仰着头长大着嘴,一面还要喊孩子们起来,贪婪地用手用口接着这雨水。 雨下了半天,闷热的空气彻底变得凉爽起来,干燥飘满尘土的空气也清爽了,整个世界就像是焕然一新,处处散发着生机一般。 便是明玥一行人,也觉得四肢百骸又充满了精神。 但是再得到这雨水的洗涤后,却发现这天是不是有些凉得过份了?尤其是他们现在身上因为才淋了大雨而湿漉漉的。 好在明玥的大脑因为这场雨,又恢复了过来,捡起牛皮背着包袱,“走,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取暖。”这个时节算起来,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冷是正常的。 可是如果天气在这个时候恢复到正轨,中间没有半点缓冲的时间,对他们其实并没有好处。 洪灾后又发生近一个月的干旱,现在忽然就直接进入冬天,没有粮食的他们要怎么活? 正常人这个时候的反应都是先往大城池里涌去。 可是明玥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任何靠山,身边更无壮力,就算真能到城门口,也不见得能挤得进得去。 所以她还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带着孩子们点火烘烤身上的衣物后,就去寻找合适的村庄。 隔天便找到了一处在山里的村子。 这里虽是十分偏僻,但也算是雍城地界,并没有遭受洪灾,只遇到了干旱,老百姓们都走完了,粮食自然也带走了。 即便没有带完,也被这前仆后继路过此处饥民们给搜刮干净了,所以明玥一开始只想找个安全可以防御野兽和流民们的地方安生。 至于食物是在保证安全之下才能考虑的第二个因素。 不然就算有食物,没命吃也没有用啊。 但是没想到他们挨家挨户在这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户的小村庄里,竟然在他们墙上挂着的葫芦或是小袋子里,搜到了不少种子。 明玥没有马上将种子吃掉,而是当机立断把种子都撒下去。 然后和孩子们在村庄附近挖草根。 村子里的人逃荒的时候,农具也没全部带走,如今不用手,一锄头下去,挖草根的活儿也事半功倍。 明玥开始生火煮起草根汤,但是因为怕吃到有毒的,所以她只允孩子们挖蒿草根和茅草根一类。 辨别的方法也只有这些地面干枯的蒿草和茅草。 也是奇怪,这草根他们没少吃,可是如今用滚烫的热水熬煮过后,吃进肚子里,明明除了满嘴的草根味涩味,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味道,偏偏一个个吃了觉得犹如美味佳肴一般。 而且那腹胀像是肚子里装满了石头的感觉也消失了,几人开始如厕。 不过这样一来,肚子是舒服了,人又开始饿了。 于是又开始疯狂挖草根,以至于此后几年里,这些田埂上都干干净净不见半点杂草。 明玥觉得,孩子们多多少少是把其他的草根也挖了,只是自己也不大能辨别。 而她继续到处在村子里翻找,经过一番细緻的翻找,果然得了些像样的衣服,等她洗干净烘烤了一夜后,和孩子们洗了身上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污垢,换了干净衣裳。 那种浑身轻盈盈的感觉,让明玥一度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修仙文里那些吃了仙丹后修仙者们的轻松感觉。 不但如此,她还在一家灶台旁边的泥土灰里发现了主人家藏在里面的粮食。 那是真正的小米,煮成粥后金黄黏稠,香味引人垂涎,无人从小米下锅开始,就守在了火塘边上。 一直等那金黄的小米粥顺着喉咙进入腹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顿时将他们都大脑都给占据了。 “小米粥真好吃,以后我要种很多很多的小米,让大家都吃上小米粥。”耀光高兴地掐着小腰宣布着。 “好梦想。”明玥也高兴地揉了揉耀光的脑袋,整个人也是精气十足,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几人就这里住了下来,转眼就过了五天,地里的菜种子已经冒出两个小牙片了,明玥有些着急,要是那万物生长的夏季,只怕七八天就能吃上新鲜的菜叶子了。 不过这也急不得,而且不但有这五斤小米垫着,小村子四周的草根都是他们的,无人来哄抢。 这个时候她也开始回忆起当初下雨时候他们所在的地方,本来就十分偏离官道主道,后来大家都往官道去的时候,她反而往这深山里来,如此也难过这么多天了,没人来这村子里。 而且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明玥也不知道,朝廷是否发放灾粮?雍城里的人回来了没? 第47页 她动了去看的心思,但是鹿哥儿劝着她,“雍城已经空了,老百姓们要回来,还要过上正常的日子,少说也是要一年半载的,既然这里没有人来打扰,咱们先度过这段时间再说,要是天气逐渐正常了,咱们再去城里打探。” 明玥闻言,觉得鹿哥儿的考虑也不是不对,一座死城要恢复,谈何容易?而且就算朝廷赈灾,也不能全面将所有灾民安妥。 毕竟今年等于没有粮食,老百姓们要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得明年秋天呢!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带到明年秋天之前,都属于饥荒环境。 如此,她的确没有出去的必要,找沈煜他们固然是重要,可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不过她还是将女儿们喊来商议,最后大家都听她的,先养一阵子。 寻找亲人是重要,可逃荒的日子才过去,她们不想才安心睡了两天的床,又要重新过这样的日子。 而且在半路极其有性命之忧。 这天气是恢复了正常,是没有干旱了,但地里也一时间长不出粮食,朝廷不能面面俱到,将所有灾民的都照顾到,饿饭的人大有人在,他们这样的薄弱实力又没有壮力,没准雍城都走不到就没了呢! 一番权衡利弊后,一行人留在了村子里。 菜种下去了,粮食只有这些小米,所以草根还是他们的主食,明玥除了和孩子们挖草根之外,其实没有别的事情了。 于是她开始教孩子们认字,这才晓得鹿哥儿居然大字不识。 在此之前,她想着鹿哥儿家里到底是有些资本的,他又是独子,该送去念书才对。却不想他爹娘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捨不得送到学堂受苦。 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会一个子,也写得歪歪扭扭不像样儿。 明玥也才晓得,他鹿哥儿的鹿,是福禄寿的禄。 但因为她不知道,先教了鹿字,又提起了驯鹿梅花鹿,于是鹿哥儿自己决定,往后就叫这个鹿。 加上他们陈家这一代的字辈,叫作陈少鹿。 明玥觉得,这也不错,总比较陈少禄好吧? 又过了十几天,大家的身体机能应该是逐渐恢复了,肚子不在难受,正常如厕,昨天明玥还用簸箕做陷阱套了一只野鸡,没忍住当晚就给杀了。 以前杀鸡杀鱼都觉得血腥,可是经过这一段日子,如今杀鸡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但是没考虑到吃草根树皮太久了,这点点油浑进了肚子,大家第二天都一直跑茅房。 于是明玥哪里还敢直接让孩子们喝鸡汤?又往里面添草根,以及那些长得手掌大的菜叶子。 循序渐进,这么一小只野鸡,也吃了四天。 而且丝毫不夸张,他们连鸡骨头都给炖烂嚼碎吃了。 也亏得现在天冷了,若是在前段日子那烈日下,只怕半日就馊掉了。 她用簸箕得了这么一次手,就继续做陷阱,可接下来几天都没成功,于是吃了几天的菜叶子,也亏得现在这村子里就她们五人,她也把那些菜种子全撒了,不然拿这菜叶子当饭,哪里够? 隔了几天,露哥儿在河沟里抓到了鱼,足有小半斤,也不晓得干旱的时候,这些鱼是怎么活下来的。 于是鸡汤撤下去几天,又上了鱼汤。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鑑,鱼汤里也满是菜叶子,而且菜叶子占大部份。 大家虽然还廋得不像样,但好歹有些气色了,明玥也开始琢磨着,出去瞧一瞧外面。 算起来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已经待了快一个月,小米也吃完了,所以明玥这一趟出去,也主要想看看官府有没有发赈灾粮食? 也不知道这大灾后,各关卡的秩序是不是恢复了?女人出门还得拿本子?于是就找了男人衣裳,装着男人出村子。 几个孩子都担心不已,紧张兮兮地仿佛是最后一次见面一般,送到了村口还不捨得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皆有小红包掉落。感谢在2022-07-31 18:03:33~2022-08-07 22: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墨15瓶;楼荆10瓶;月半5瓶;草莓yyds 3瓶;今天也是想暴富的啊昭、krismile(微笑)、王、原语2瓶;﹏果果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合一◎ 明玥一回头发现四个孩子还站在那里,如今天冷了,她最怕的就是孩子们着凉生病,于是挥手驱赶,“鹿哥儿,云姐儿,快带妹妹们回屋子去烤火!” 几个孩子向后挪动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其实明玥也不放心留下他们,可是带出去又不现实,最后只能狠心掉头出了村子。 他们当初来这村子里的时候,本就花了一天的时间,而且当时也并非在主干道上,所以明玥寻到主干道的时候,已经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她身上带了菜饼子,在村子里的时候,对比起天干那会儿,已经算是美味佳肴了,每日吃几个也觉得清脆爽口。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赶路,又总挂记家里孩子们,还要分些心思去考虑,就算是朝廷没赈灾,那她能不能找到沈煜一行人的音讯等等。 这么多思绪缠绕在心头,身体又不停歇地赶路,这几个菜饼子吃下去,不但没有以往的饱腹感,还让她觉得又饿又软。 第48页 而且自打发了洪水后,她那月事一直就没来过,起先她还觉得这是好事情,省得了许多麻烦,可是连日来腰后那种坠痛感,让她不免担心起来。 尤其是此刻,连带着小腹都难受得厉害,仿佛那小腹两侧有千斤重的刀子一般,不但重,她这每走一步还觉得剜得肚子疼。 终是有些没忍住,在路边一丛正在寒冬里试图恢复生机的老松树下休息。 这些天一直飘着毛毛细雨,那些曾经在烈日灼晒之下龟裂的大抵已经癒合了所有的伤口,干旱飞扬的尘土也变成了泥泞铺满在路上,所以她一路走来不知沾了多少泥泞,她那双不怎么合脚的靴子上已经满是稀泥了。 不过她这深一脚浅一脚,一身女扮男装,倒是方便了不少。 又因为身体瘦弱干瘪,脸色蜡黄头发干枯,那几件从村里各家收刮来的男装又大小不一,长的短的都穿在身上,头上还戴着一顶破烂的瓦楞帽,实在是像极了那穷苦人家饿饭的小子。 一路上也没人拿她做女人来看待。 当然,这沿途上人也很少,而且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这会儿她歇下,城里那个竟然有个拄着竹竿的老翁走来了。 想是也累了,额上冒着细汗,往她这边上坐下来。“小后生要打哪里去?” 她用那还没恢复过来的粗哑嗓音回着,“进城瞧一瞧,打探亲人们的消息。” 老翁闻言,却是重重地嘆了口气,与她说起如今城中的状况。 因吴州最严重,朝廷如今赈灾工作主要在吴州,至于江州和她们澜州,暂时没听到什么消息。 不过听说澜州只有极小部分受灾,州府雍城的人也都没受到灾情影响,如今已经陆陆续续从汝州搬回来了。 所以也就是说,澜州和江州并不在赈灾范围之内,下面的官员们只往上报了吴州的灾情。 她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气得浑身发抖,“江州怎样我不知道,可是咱们澜州……难道就没有人逃上京去么?那些灾民难道还是假的么?”她看朝这四周山川,虽已经逐渐在恢复,但是依旧能看到旱灾时候留下的痕迹。 那告知她的老翁闻言,却也是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打量着她说道:“小后生,你这般光景,想来也是那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该晓得雍城以外的不少县府,几乎都被大水沖没了,哪里还有几个活人在哪里?便是有那侥幸躲过洪灾的,也没逃过后面的旱灾,咱们这澜州啊,如今除了这州府,哪里还有人哩!” 人都死了,外面自然是看不到澜州的灾民了。 反而是吴州,虽是洪灾时候最严重,可因为吴州官员提前做好了部署,大部份老百姓都得以在洪水决堤前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所以如今这上北往南,四处可以看到吴州的灾民们在逃难,却不见澜州。 至于江州,他们受灾是真没那么严重,老百姓们现在几乎都已经返回原籍正常生活了。 明玥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好久,等回过神来,老翁已经起身走了。 她收回目光,朝着雍城的方向看去,一时也不知到底还有没有必要进城去,只觉得浑身都冷,也不知是天气寒凉的缘故,还是因为老人家的那些话而绝望。 好半响她抬起脚步,决定还是进城去碰碰运气,只是小腹部传来的剧痛忽然使得她眼前一黑,整个脑子重重的,人就这样没知觉倒了下去。 明玥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那烂泥之中,而是一张狭小的床榻上,床的另一边堆满了杂物,一个包着蓝花头巾的妇人坐在床榻前。 “妹子你终于醒来了,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当家的还以为你救不活了。”妇人很是欢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喝水么?”说着就转身去提小炉子上的水壶。 明玥觉得浑身酸软得难受,头也特别沉,仿佛千金重一般,她挣了几下想抬起头来都没成功。最后只能老实地躺着,“这位嫂子,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手脚很麻利,已经倒好了热水,听到她问连忙回道:“这是城里,我和我们当家的出城去找我娘家人,人是没找着,倒是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着了你,便给带回来了。” 她语速很快,又与明玥说当时不知道她是女子,直接叫她当家的扛起来,冒犯了等等。 不过这些明玥倒不是在乎。 后来到城里请了大夫来,才晓得明玥是女人家,而且身体受损严重,没有个几年是养不回来的,以后多半也生不了孩子了。 不过这没法生养的事情她没和明玥说,怕明玥晓得了接受不了,只朝明玥安慰道:“但没事的,养一养就好了。” 明玥也没有多去想这一茬。毕竟这些比起当下要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什么。 只想着得赶紧起来,城里打探一圈,若真是指望不上朝廷,也没沈煜的消息,那就先回去。 时间久了,她担心孩子们。 晚些的时候,宋嫂嫂端了一碗饭进来给她,上面居然还有一块肉,明玥自是千恩万谢,哪怕饭里几乎都是粗粮,可人家也不宽裕,救了自己就算了,还要管食宿问题。 那饭到嘴里的时候,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宋嫂嫂见此,还以为她怎么了,慌忙问:“怎了?是不是吃不下?”她家手里如今也不宽裕,今儿有肉,还是因为当初的救命的恩公今日路过,当家的给请家里吃晚饭才有的。 第49页 明玥嘴里满是饭,只能摇着头含糊不清地回着,“没有,只是许久没有只这样好的饭菜了。”她这时候觉得自己命好,一路上其实遇着不少好人贵人。 宋嫂嫂听得这话,松了口气,又心疼她,“要是没出这些事儿,白米饭鱼肉管够的。” 她是个话多的人,不免是说起今日家里有客人才弄了这二两肉回来。 明玥听到有客,自是多问了两句,那宋嫂嫂便说道:“当时雍州一下乱了,我们夫妻俩没车没马跟着逃难队伍跑,又无族亲,才出城不过两日,就叫一伙流氓给抢了个干净。” 关键时候是那沈恩公出手相救,不但帮忙夺回了些许财物,还用他自己的车给一起送到了汝州。 不过她说到这里,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可是这好人着实是没好报,我们沈恩公当初那车上,除了他那年迈的老父亲,还有个伤了腿的侄儿,可听说他的妻女都远在乡下,他这些日子里到处再找,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瞧着啊他整个人……”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碗筷滚落的声音,吓得连忙朝明玥看去,“妹子你怎了?哪里不舒服?” 原本正吃着饭的明玥认真听着宋嫂嫂的话,也没想着她口里这位沈恩公和沈煜有什么关系,毕竟姓沈的人不少。 可是哪里晓得却忽然听得她说这位沈恩公车里有年迈老父亲和伤腿的侄儿……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样巧合,可又听到宋嫂嫂说这位沈恩公的妻女在乡下没音讯,她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这一激动便伸手抓宋嫂嫂,手里的碗筷自然是滚落到地上了。 “我,我……”明玥情绪激动,张着口连说了两个我,才连贯道:“这位沈恩公是不是平泸县人士?” 这下换做宋嫂嫂疑惑了,“妹子你如何知晓?莫不是你晓得他妻女在何……”那个处字没说完,忽然顿住,惊讶地打量着明玥,“莫不是你……” 明玥却不等她说完,已经连连点头,一面挣扎着要下床。 不过宋嫂嫂哪里能叫她下床,只忙安抚着,“妹子你冷静些,我马上去叫恩公。”说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忙掀起帘子出去。 他们夫妻是开绸缎铺子的,这灾后手里是没有什么钱财,但房屋铺面却还是在的,宽敞得很,只是有一部分都被路过的灾民毁坏了,所以明玥所趟的床铺上才堆满了杂物。 宋嫂嫂如今扯了帘子出去又是推门,然后明玥听到她路过穿堂咚咚的脚步声,没多会儿这脚步声又来了,还不止她一个人。 明玥听着心跳忽然加快,既满是期待,又满是紧张,就怕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她能在这大灾大难里和孩子们活下来,感觉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好运气,老天爷怎么可能还会垂怜自己呢? 就在她这样的紧张之中,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一股刺骨冷风就从帘子缝隙后面钻进来,随后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进来三人,一个是自己熟悉的宋嫂嫂,另外一个有些偏矮的忠厚方脸男人,应该就是她当家的,夫妻俩排在一处,也是满脸的紧张。 而最前面的,则是明玥熟悉的沈煜,这时候的沈煜和当初自己送上车来城里参加考试的沈煜不像,反而和自己刚穿越来时候见到的沈煜一模一样,俊美的脸庞削瘦得脱了相,深凹的双眼有些发红,眼睑更是一片青紫。 看起来,和好看一点不沾边了,反而有些凶恶,像是四处寻找崽子的头狼,浑身都充满了戾气。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看起来空荡荡的,仿佛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一样。明玥张着嘴,干裂的唇瓣却一直抖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在她的眼睛比嘴还要更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留下来。 原本同样是被她这副恐怖模样惊吓到的沈煜见此,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削瘦但却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也几近哽咽,“抱歉,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一别,竟险些成了生离死别,他细想起自己的前世和今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明玥母女几人了。 所以如果她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活在愧疚煎熬之中,哪怕这灾情不是他能预判能改变的。 可确实是明玥把所有能逃生的机会都给了他。 银钱,马车,蓑衣……这些东西,其实前世的时候不值一提,可是在今生,却是明玥和孩子们的所有。 而她一个女人家,却要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 因此把老爹和杜子规安顿好后,他就不顾着这边的灾情和疫病跑回来找明玥母女几人。 可是澜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州府县城间,又到处是积水。 好不容易那积水退了,病疫和旱灾又来了。他一个人尚且生存艰难,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像,明玥带着孩子们,要怎么活下去? 每每看着队伍那些忽然不见了的孩子和那些被活活折磨死的女人,他的内心就要受一次折磨,仿佛间他像是看到了明玥母女的结局一般。 “你还在就好。”明玥觉得是自己的眼泪太多了,所以看着此刻的沈煜有些模糊,但她是欢喜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担心了,就像是那在大海中漂泊了多日,忽然找到了海岸一样,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第50页 夫妻俩紧紧抱着,好一阵子才松开,沈煜拿袖子温柔细腻地给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却没有打算问孩子们的消息。 他在看到明玥这副样子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她能在难中活下来,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活下来的,自己已经不想知道,也不追究了。 但却没想到明玥先开口说道,“孩子们还在村子里等我,爹和子规呢?”明玥问着的时候,那双被眼泪洗涤过的眼珠十分明净,满怀期待地看着沈煜。 沈煜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却是一愣,瞬觉得心跳快了不少,那种失而复得再一次将心间不平处填满,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玥问,“孩子们还在?” 明玥点头,简单与他说着,“二哥从杜鹏那里得消息,晓得县里要放水,跑来通知我,我提前带着孩子们躲到了山上。”提起杜大德,她心头又一阵痛楚难过,忍不住哽咽起来,“后来旱灾,我带着孩子们逃会桂花坪,又遇着二哥带着鹿哥儿,可二哥为了救我们,没了。” 说罢,眼前不禁想起杜大德那堆挤满了昏鸦的骨头,顿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说逃难时有多艰险,又遇到什么,可偏偏越是这样,越是让沈煜心惊肉跳,对于杜大德的死,也是有些愣住。 好一会儿才轻轻拍着明玥的肩膀安慰,“子规的腿还好,如今有爹照顾着,等我们接了孩子,咱们就去汝州乡下找他们。” 老爹和杜子规都在,明玥一下抬起头止住了声音,“菩萨保佑。”不然如何对得起杜大德? 这一夜,夫妻俩挤在这小小的一张床上,这算是两人到这个世界后最亲密无间的一次了。说不上彼此都是心中挚爱,但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 反正是无人可替代。 而于明玥而言,此刻沈煜在身边,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盼头了,不是指望他中状元又或是什么探花,出人头地后自己也跟着沾光什么的。 就是单纯地因为他还在,给了自己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沈煜听说明玥也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进城来的,便琢磨着天亮后想办法弄些粮食带回去,给做成干粮到时候去汝州的路上也好敷嘴。 反正如今这城里也不大安定,所以打算到时候去汝州不经雍城了。 只是没想到他一早和宋鬍子去弄了二十来斤的小米,就得了消息,官府那里贴了告示,要各家各户重新报上名册户籍,然后要将土地分给他们。 一个人头最多能拿十亩,而且这一次女人也有资格分地。 宋鬍子觉得是好事情,欢天喜地和沈煜招呼着:“咱们先不急回去,把名字登记了在说,恩公你家人口多,这一下就是大地主了。” 大部份的老百姓都觉得很高兴,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啊!毕竟以往那田地都是乡绅地主们的,如今官府要分给他们,以后就不用再种别人的田地,直接就做了现成的地主。 可沈煜觉得没这么简单,“还是先回去吧,你看大家都这么高兴,只怕衙门那已经排满了人,等到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宋鬍子一听,也是这个理,今儿排队只怕到天黑都到不了自己,便琢磨着回去就睡觉,半夜后起来排队。 一面拿了粮食先回去,沈煜去给明玥抓药。 宋家夫妻已经把明玥现在的身体状况告知他了,路上受的苦难多了,她身体如今极不好,其实最好就是养个一年半载才远行最好。 所以沈煜甚至动了心思,实在不行就将老爹和杜子规接过来也行。 但这前提是,他能弄到更多的粮食。 不过当下也没顾着,就想抓了药再想办法。不想着抓药回去的路上,原本高高兴兴的老百姓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这才晓得,原来那地不是白拿的,地划分到老百姓头上,老百姓就要交税赋,而且这税赋比以往还要高出几倍来。 就算是普通的税赋,大家几乎都在城里,那些地却都是在城外各处的村镇里,这种地要翻山越岭走个几十里,谁疯了?僱人种吧?可是出了这雍城,十个村子十个空。 上哪里找人去? 他回到宋家,与还高高兴兴等着做地主的宋鬍子说了后,便去瞧明玥,自也同明玥提起此事,“这才过了大灾,若是减免税赋,老百姓们自然高兴拿到地,可是如今不但不减免,还要翻倍,这多半是官府要替明年做打算。” 澜州死了那么多人,官府却为了面子政绩好看没往上报,不给朝廷添麻烦。可是如此一来,没了人口,地慌了就算了,税赋还没了,明年他们拿什么交差? “这是哪个脑壳长在脚指头上的人想出来的法子,只怕迟早要出事。”明玥实在想不通,想出这法子的人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沈煜却是已经打算赶紧出城,不然再继续待下去,只怕官府要强行挨家挨户敲门登记分地,到时候地没种上,反而莫名其妙背上了天价税赋。“一步错步步皆错,如果来吴州赈灾的官员被瞒住了,咱们澜州离上京远,这里的事情要闹到上京,只怕已经是明半年的事情了。” 这大半年里,老百姓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明玥一听,想着因为灾情,沈煜也没如期考试,现在也是白身,如何纠缠得过官府?加上又忧心孩子们,便催促沈煜早些离开。 第51页 于是乎,第二天趁着城里老百姓们因为土地的事情堵在衙门口,城门处的人都给调去维护秩序,夫妻俩就连忙出了城。 可惜宋家夫妻不愿意走,他们还是相信只要老百姓团结一致,官府一定会取消税赋的,而且听说还有几个读书人组织着,要去吴州找那赈灾的钦差大臣主持公道。 沈煜和明玥是半点不敢把希望放在这种缥缈的事情上,无奈只能先行离开。 至于那二十斤小米,与宋家夫妻对半分,但因他们人口多,宋家夫妻只留五斤。 如今沈煜胸前挂着米,腰上绑着药,明玥则在他背上,感受到他快捷的步伐和那额间的细汗,很是担忧,生怕他这样瘦弱的日子撑不住,“咱们已经出了城,如今路上没什么人,慢些走也不要紧。”一面想要挣扎着下来自己走。 沈煜却是不应,“你安心趴在我背上就好。”大夫说明玥的身体拖不得了,可是城里的药也不齐全,要么他自己进山里试试看能不能碰运气弄些鹿茸,或是挖一些好药材,要么就想办法去汝州买。 反正再拖下去,只怕也就是一两年的活头了。 可是如今汝州一时半会怕是去不得了,明玥的身体也不能再多奔波,所以他如今只想快些到,一来孩子们能安心,二来他也能早些进山里碰运气。 进山不但能挖药,他还能狩猎,所以只有这十五斤小米也不要紧,那边明玥种了菜,到时候有肉有菜,不怕这个冬天熬不过去。 而且趁着这冬天,把孩子和明玥都养好,开春后就能启程去汝州和老爹汇合。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明玥说着,当然隐去了明玥身体的那一部分。 明玥一听,倒也可行,“那村子偏僻,进去要走好几个豁口呢!如今没人了,路几乎也没了,周边的村庄也空荡荡的,衙门的人应该找不到那里。”那应该是能安心过这个冬天的。 就是盐沈煜身上如今也带了一包,紧细些是能过冬的。 沈煜有武功,便是身体瘦弱但也不影响他步行,不过是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村里。 那会儿还是早上,天蒙蒙亮,山间到处都是浓郁的雾气,矮小的房屋也完全被淹没其中。 待走近了便能看清楚这房前屋后长得碧绿的菜畦,明玥心情好,少不得与沈煜炫耀,“怎样,我便说吧,菜是不愁吃的。” 她话音刚落,鹿哥儿就把从里反锁的门打开了,“明玥姨!” 这一声明玥姨也里屋睡觉的三个孩子惊醒了,几乎是房门一开,没顾得上穿外衣的女儿们就都涌了出来。 瞧见不但明玥在,还有沈煜,一个个欢天喜地不已。 沈煜也没想到,明明自己是第一次做父亲,还是半道才做爹的,可是看到孩子们欢喜的小脸,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即便是前世达成了国士无双,手握重权,也不曾拥有过的,只伸开臂膀将孩子们都全抱起来。 细心的明玥留意到鹿哥儿一个人失落地站在一旁,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道:“他们不嫌冷,咱们进屋去。” 那父女四人听罢,也笑着紧随其后,一行人打打闹闹,还不热闹,宁静的小屋子一下充满了生机。 不过这进了屋子也才晓得,原来自打明玥走后,孩子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还是过得小心翼翼的,晚上还轮流值夜班。 当然,鹿哥儿觉得自己是男子汉,所以他值班的时间更多些。 不过如今沈煜和明玥来了,孩子们的日子一下好过起来。当然明玥也享福,头一天沈煜就去树林里猎了一头鹿回来,一大碗鹿血粥就进了她的肚子。 接下来几日,沈煜每日进山打猎,还挖了不少药材回来。 她倒是清闲,反而是沈煜带着孩子们忙着腌制燻肉,择菜煮饭。她每次想要插手帮忙,几个孩子就如同小大人一般拦住她,“爹说/叔说您要养身子,不能叫您劳累。”然后几双小手硬是将她推回床上去躺着。 她挣扎几次,实在没法就认命了,而且这些天药啊肉汤什么的下了肚子,她发现小腹的坠痛感似乎减少了些许。 这个时候吃喝不愁了,也开始担忧自己的身体,于是也就安心养起来。 沈煜又去周边的村里搜刮能用的物品或是菜种子,顺道找了些书本回来,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就扔给她瞧,倒也能打发时间,还能教给孩子们。 他自己还找到了菜谱,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拿着锅铲煮饭,明玥每次瞧见都忍俊不禁,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转眼就腊月十五了,这段日子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那皮包骨头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饱满起来,一个个总算是有了些人样。 因大量囤积腊肉,他们的盐用完了,沈煜前天便进城去,顺道打探消息。 然昨儿半夜忽然下雪了,鹅毛大的雪,一大早上起来,地里的菜都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遭逢洪灾旱灾,明玥瞧见这鹅毛大雪就慌张起来,一早上就急忙招呼着和孩子们刨开白雪收菜。 这村里是有地窖的,地里的菜收割了也不怕没地存放。 忙活了一整天,孩子们都累得早早睡了过去,她却因那屋外不停歇的大雪担心沈煜的安危。 第52页 好在这一次沈煜没叫她多等,当晚半夜就回来了,除了将盐和些许调料带回来,还给明玥带了不少消息回来。 不过明玥最担心的还是那强行分地和缴税的事情,所以连忙问起此事。 “那几个书生还没出澜州地境就连遭噩耗,如此一来城里也不敢有人闹,直至腊月初,来了位贵人,主事的官员全被他拿下了,还砍了几个脑袋,只待他回上京,年后就会有好结果。”说罢此事,便与明玥说起这城里如今最是短缺柴火,如今又下了雪,这生意只会更好做。 所以他这一次回来只待一天就走,已经和宋鬍子商议好,他那边已经再僱人了,准备弄些柴火进城去贩卖。 明玥虽是担心,但他们也没什么钱财来路,当下如今是好机会,又不要什么本钱,只叮嘱沈煜仔细些。 毕竟银子当前,身体还是更重要些。 沈煜第二天便收拾着离开,这个时候宋鬍子已经雇了二十来个年轻小子,大家就挨着城最近的山砍柴,然后借着这满地的雪,在沈煜的指导下组了个简单的雪橇就把柴火拖进城里去,倒也方便。 头一天就赚了两大串钱,隔天加入队伍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候雪已经停下了,但天还是一样冷,不过出乎意料,明明城里最是短缺柴火,但这柴火的价格却没有上涨,一直被控制得死死的。 加上每日送进城里的柴火源源不断,这让原本还想捡便宜,藉机囤积再反手卖高价的人死了心。 沈煜这一待,便是十来日,每日进城多少柴火,他心中有数,算起来是足够城里的老百姓们过冬,因此便与宋鬍子告别。 这每日进项稳定,宋鬍子很是不解,“这好端端的,怎就不做了?” 沈煜只笑道:“快要过年了,明玥身子不好,我须得回去。” 宋鬍子一听,倒也没有再多劝,只是叫媳妇给他准备了不少年货,送他出城的时候又千恩万谢,“我在这城里做了许久的生意,头一次叫大家这么敬重,这一切都仰仗沈恩公您。” 其实作为一个商人,宋鬍子发现柴火好卖,第二天就要涨价的,但被沈煜拦住了。 当时沈煜说,若想在这城里真正立足,除了银子,还需要很多东西。 宋鬍子是外来人,娶了澜州的媳妇,然后在城里开了绸缎铺子,可在左右邻舍眼里,他仍旧是个外地奸商,总有种被人排斥在外的感觉。 那时候他不懂沈煜那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柴火没有涨价,其他眼红的商人见着利少也不插手,如此一来老百姓们几乎都能买得起柴火,简直认为他是雪中送炭。 不但如此,僱佣的那些小年轻们,也白赚了一笔过年的钱。 自然收纳了不少人心。别的不说,那一口口宋大哥,喊得他心口直热。 因此对沈煜感激不尽,因此到如今,也是管沈煜叫恩公。 沈煜告别了他,牵着牛往藏在那山里的村子去,却在半路被一辆马车给拦住。 车上下来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下车后便直接朝沈煜作了一揖,“先生才德兼备,不该藏匿于此深山野岭才是。” 沈煜认得这人,是那位贵人身边的谋士。而那位贵人忽然来这澜州,也是沈煜引来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位贵人也不简单,居然还查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前世位极人臣的他对于这样的招纳,很平静地拒绝了。 那中年男人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于是态度更加尊崇了,还是递上了一枚信物,“先生若是往后有机会到上京,定要龙渊阁饮一杯才是,我家主人愿为先生接风洗尘。” 沈煜没去接,那中年男人便给恭敬地塞到他牛背上的包裹中,尔后又朝他再做一揖,“我家主人替雍城老百姓谢谢先生。”然后告辞离去了。 沈煜望着远去的马车,淡淡地收回目光,他上一世杀了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所以有人给他立庙供奉香火,也有人将他当做那嗜血恶魔百般诅咒。 因此他哪里还有什么悲天悯人?他不过是想,在寻找明玥母女几人的时候,他有一日歇在一处破旧的庙里,求了那里供奉的菩萨,求他保佑自己的妻女平安。 他其实一向不信这些,但就求了这么一次,就灵验了,他觉得总是要做一些事情来回报菩萨吧? 不然下一次自己再向菩萨求什么,兴许就没这么灵验了。 他前世位极人臣,朝堂上的那些事他比谁都要明白,吴州赈灾,这样添功加绩的事儿,怎么可能没有皇子随同呢? 皇子们出来一趟,不会像是官员那样怕惹火上身,嫌弃麻烦。澜州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麻烦,而是天大的功绩。 甚至还能藉机除去异己。巧了,这澜州的官员还真不是这位殿下的人,当初来雍城参加考试的时候他早就打探好此处官员是何人门下了。 所以沈煜将人引来了。 至于柴火的问题,是真的想挣钱!但是他肯定不能争昧了良心的钱,毕竟明玥的身体还在恢复中呢! 他这应该是在积德吧?想到这个词,沈煜忽觉得有些好笑,他什么时候变了?伸手拉起缰绳,继续赶路。 家中,明玥应该正倚门望归。 想到此忽然心情甚好,步伐也轻快了不少。发现好像也不是真要位高权重,才会快乐。 第53页 不过他也清楚,不管什么世道,他都要站在顶端,不然如何保护妻女?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四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啦。感谢在2022-08-07 22:17:28~2022-08-09 01: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978415 30瓶;一碗白米饭、路乔泽10瓶;m15、楼荆、王、百百百5瓶;兮兮微风3瓶;﹏果果糖”、今天也是想暴富的啊昭、w0w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安家◎ 如同沈煜所期待的那样,腊月二十七那天中午他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果然看到脸上总算是有些正常血色的明玥坐在窗口。 窗轩半掩着,正好露出她一张小脸,在看到沈煜的时候,明玥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一面招呼着身后屋子里烤火的孩子们,“你们爹回来了。” 几个孩子鱼贯而出,转眼间就已经冲到沈煜跟前,将他团团围住。 女儿们围着沈煜撒娇,争相诉说着他不在这些日子她们是怎么认真照顾娘。鹿哥儿则扎紧了腰带,抬起手臂要去解牛背上的大小包袱。 从前的鹿哥儿是陈家的独,娇生惯养不比那些地主家的哥儿们差,但自打经历了这些艰苦日子,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他,整个人不管是心理还是性格,都忽然长了一大截。 沈煜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就仿佛是个小男子汉一般,承担了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 沈煜见此,忙放下怀里的耀光,朝鹿哥儿温和道:“我来就好,你带着妹妹们回屋里去。” 可鹿哥儿还是一定要留下来帮忙,沈煜无奈只得递给了他一个小包袱,“里头都是些给你们准备的玩意儿,拿去和妹妹们分了。” 当初他们家纸火铺子开起来,多得那鹿哥儿父母搭手帮忙,沈煜进城后他们夫妻俩也照料着明玥这头。 所以如今多一个鹿哥儿,沈煜也觉得多个儿子罢了,尽量与女儿们一视同仁。如今手里有了银钱,街上给孩子们头绳的时候,也给鹿哥儿买了个弹弓。 因此当鹿哥儿带着沈灼云她们姐妹进去,到明玥跟前的小桌上将包袱展开,看到里面的那支弹弓,眼睛里一下充满了闪闪的光芒。 果然还是个孩子,小小的弹弓就能让他拥有了幸福感。他在一旁欢喜地玩着弹弓,几个女儿怎拿着五颜六色的头绳到明玥跟前,要明玥帮忙编辫子。 明玥看着那些颜色过于鲜艷夸张的头绳,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直男审美?不过不得不说,孩子们生得可爱,这样的丑颜色也能驾驭得住。 沈煜进出几趟,将自己和宋家夫妻准备的年货都搬进来,鹿哥儿就眼疾手快收了弹弓,“叔,我牵牛去河边喝水。” 那牛走了这么久,自然是该是喝水餵食休息了,鹿哥儿从门口的草棚边解了牛绳去,沈煜这也进屋子将那个最大的包袱解开,“今年委屈你们了,明年定不会如此寒酸。” 他说话间,那包袱里的颜色同样灿烂鲜艷的袄子就展露了出来,几个女儿一眼就从大小上认出了属于自己的一件,纷纷甜甜地谢着爹爹,然后在身上比划,相□□评。 至于明玥那一件,沈煜亲自拿到她跟前,“掌柜的说,这是上京最流行的款式,只是可惜这个颜色有些素了。”说着,将那袄子往明玥肩上披上,然后退开两步看了看,“不过也挺好看的。” 一面还朝几个闺女求证。 孩子哪里有觉得娘丑的?自然是一个劲儿地夸赞。 明玥抿着嘴角,轻轻摩挲着料子,心里是欢喜的,但一想到可能花了不少钱,还是有些心疼。“是不错,只不过花了不少钱吧?你往后莫要再这样胡乱花钱了,得攒着,我又不是没有衣裳穿。年后咱们到汝州去,还不晓得要花多少呢!”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这件不管是料子还是款式,都是孩子们的那些不能比的。 当然,也只有这件像些样子,至于孩子们的那四件,坦白地说明玥觉得像极了是人家送的一样,太粗糙了。 于是等孩子们穿上新衣裳去找鹿哥儿的时候,明玥忍不住问,“你这不会是买一送四吧?” 沈煜一怔,似乎有些惊讶明玥怎么看出来的,回头望着她:“很明显么?” 明玥‘嗯’地轻点着头,心里忍不住想着沈煜是哪个筋搭错了?他忽然对自己这样例外做什么?万一以后自己真喜欢上他了?那得多难受? 沈煜已经回过头继续整理东西了,没有看到明玥眼底的疑惑和担忧,只不以为然地笑道:“没事他们还小,不懂的,再说小孩子穿好吃好的日子在后头呢!” 话是没有错,但明玥总觉得,是不是有点敷衍孩子们了?不过对于沈煜不知道为何给自己的这份偏爱,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孩子们一会儿就回来了,餵完了牛,鹿哥儿也被灼云几个劝着试了新衣裳,但他捨不得穿,马上就给脱了下来。 直至大年初一才给重新穿上。 明玥本来以为,这个年多少会有些清冷,毕竟这么一大片山里,唯独他们这样一户人家,连多余的炮竹声音都没听到。 哪料想年夜饭那日,她就觉得不对劲,沈煜什么都准备得太多了,还有酒。 第54页 她就有些纳闷了,沈煜虽然没和自己说,自己这副身体到底怎么了?但是这些日子里,那药和补气血的膳食都没有断过,如此沈煜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酒呢? 孩子们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大年三十,总是有那么多忙不完的,等她终于得了些空,想要问的时候,只听到外面传来煌月欢喜的惊叫声。 然后大声叫着爷爷,孩子们顿时放下手里的活儿,串子一般朝着远处那马车冲过去。 明玥惊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也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跑出门,果然看到了那驾车的不是别人,而是鬍子头发雪白一片的沈老爹。 她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忙叫了一声爹,然后也要迎上去。 但人还没出屋檐,就被身后的大手拉了回去,“你身体不好,少见冷风,回屋里等着。” 然后沈煜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 待沈老爹和装了木头假肢的杜子规从马车上下来,一行人进了屋子里围着火塘吃着干果瓜子,明玥才晓得沈煜前阵子就托人给了沈老爹消息。 原本是打算年后明玥身体合适远行了再去汝州和沈老爹团聚的。 但是沈老爹却因听到明玥身体不好,又觉得他年纪大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少,还能和家人们过几个年都不知道呢! 所以哪怕不清楚这澜州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还是带着杜子规一起赶来了。 沈煜也早就知晓,所以才给沈老爹备了酒。 这一顿年夜饭很是热闹,鹿哥儿多了杜子规这个伴儿,三个女儿玩在一起的时候,明玥不再担心他一个人产生失落感了。 又看着沈煜和沈老爹高兴地推杯换盏,忽觉得人生好幸福,亲人环绕,衣食无忧。 她以前给自己定的人生计划,稍微有了那么点动摇。 大年初一是孩子们最欢喜的,因为长了这么大,除了鹿哥儿,其他孩子都是第一年收到压岁钱。 灼云当天就找明玥要了针线,带着妹妹们自己缝制荷包。 明玥想帮忙,但她对于女红真的是不擅长,也就在旁边口头指导,哪料想这些孩子手艺居然比自己还要像样子。 如此,明玥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打算也自己做一个,不想沈煜瞧见了,将她的针线夺了过去,“这些事儿,往后你又不需要做,学来作甚?还不如多躺着休息休息才是要紧事情。” 骨头都要躺酥了,明玥拒绝,“我也想亲手给你们做件像样的衣裳。” 沈煜听到这话,有点迟疑,像是经过了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将针线还给明玥,“衣裳倒不必,做袜子就好,既简单旁人又看不到,你心意还到了。” “额……”明玥仰头愣愣地看着沈煜,心想他不会说话,大可不必说。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初五的时候,宋家夫妻来拜年,在这里歇了一夜,明玥听着宋鬍子的意思,是不继续做他的老本行了,打算正月十五过后,找人将铺子重新修葺一回,然后要做粮油铺子。 隔天沈煜送他们回城,带着鹿哥儿随行,回来的时候买了些小糖人,听说城里已经恢复了灾前的繁荣热闹,灶王庙门口更是热闹,城中几户大老爷出钱请了戏班子,从初一唱到上元佳节呢。 要将去年的霉运都给唱走,所以沈老爹琢磨着什么时候带孩子们去听。 至于那带来的糖人,明玥本来以为沈煜是专门给孩子们带的,没想到沈煜在没人的时候忽然递给了她一个。 当然这不是让明玥意外的。 让她惊讶的是沈郁晚上沈煜从袖笼里里拿出几双小袜子塞给她,“你分给孩子们,就说你做的。” 明玥有些迟疑,“我什么水平,他们都知道,这样骗他们不好吧?”那针脚漂亮又细腻。 不过明玥觉得,如今的沈煜对自己好像很体贴,话也多起来,不像是之前在弯山镇时,总是看书,便是在一处扎纸人做花圈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话。 而现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她其实想问沈煜,是不是喜欢自己? 但这种话,怎么好问出口?而且如果他真喜欢自己,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他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 要真喜欢,早就上手了。 于是明玥自己得了结论,大概是沈郁感激她在逃难途中没扔了孩子们,所以报答她罢了。 这样一想,沈郁对自己的那些温柔,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正月十二那天,举家进城,赶上了上元佳节这天晚上的大戏。 就属孩子们和沈老爹最高兴,从灶王庙回宋家的路上,还意犹未尽地聊着,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杜子规也参与了其中。 这让明玥忽然起了心思,晚上同沈煜商议,“要不,咱们想法子搬进城里来吧?这样孩子们也不必整日困在那山里,多长些见识。而且我听宋嫂嫂说,那书院二月中旬估摸是能重开,你也要读书。”有风声说,今年要补去年的试。 她在心里算了算,手里的银子,应该能在这城里买一处小院子落脚,就是这样一来,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成了问题,到时候只怕还得做点什么小生意才是。 却听沈煜说道:“宋大哥的铺子要改成杂货铺,我与他入了股,之前在他手底下砍柴的那些小兄弟们如今组了一支小商队,只等新任的知府大人到,手续办妥后,商队就开始上正轨。” 第55页 这是大事情,而且组商队这事儿,是明玥怎么都不敢想的事儿。“咱们那点钱,够么?”那可是组建商队啊! 沈煜一脸从善如流,“本来是不够的,但是有一日我捡了一块玉,我给换了银子,所以钱的事情你莫要担心,房子的事情我和爹商量了,这一方面他比咱们有经验,叫他去相看就是。” 他本来是没打算回这城里的,觉得那乡下宁静安逸,是挺合适明玥养身子的。但是如今城里逐渐恢复了秩序,药铺子里的药材也齐全了,而且明玥能和宋家嫂嫂作伴,也不用那般无聊,免得她又总想学什么针线。 但是只靠着手头卖柴火那点钱,莫说是买房子,就是跟宋家大哥合伙做生意,也是杯水车薪。 这不是碰巧那贵人的谋士,死活要给留点东西么?那东西放着也是无用,倒不如换些银子实在。 明玉没去追究他怎么捡到的宝玉,反而有些担心起来,“这合伙做生意,十个合伙有九个扯皮的,就是那亲兄弟间也没少因为生意合伙的事儿闹掰了。既然你手里有银钱,咱们自己做个小铺子不好么?那样也少操些心。” 沈煜没想到明玥竟然是担心这个,索性与她坦白道:“其实吧,是我自己要做这些,我雇了宋大哥做总管,他的铺子我给租金,所以你担心的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存在。”主要没敢告诉明玥自己做东家,是担心明玥细问银钱的来路。 也不得不说,他的担心是对的。这会儿明玥一听,惊得捂住小嘴,随后一脸防备地压低声音朝他凑近问,“那玉,真这么值钱?是古董么?” 不是古董,但比古董要值钱。“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足够大吧。” 这么蹩脚的藉口,明玥居然信了,还自言自语道,“难怪和氏璧能换城池。”于是她觉得沈煜可能亏了。 不过转头一想,吃亏是福,算了算了,不计较这个。但一想到原本紧巴巴的又忽然变得有钱,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爹知道么?” “嗯,知道。”沈煜看着明玥这短时间里连翻变化的表情,竟然觉得她比软萌萌的女儿们还要可爱,忍不住想要伸手掐了一把她才长了些肉的脸颊。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恰好女儿们又闯进来,一下将明玥给围了过去。 他们一家子就在这城里住下,买房子的事儿沈老爹十分上心,第二天寻到合适的,第三天就给谈下来,当天一手交钱一手拿地契房契,第四天明玥就带着孩子们搬了进去。 沈煜则带着鹿哥儿回乡下收拾行礼。 这一折腾,家里安顿好,竟然就要出正月了。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城里湖边还没冒芽的柳树上,几只早莺争相择址搭窝,便是明玥家这新房屋檐下,也有燕子来筑巢。 沈老爹看了十分喜欢,“这是好兆头,往后年年岁岁必然是平平安安的。” 明玥打算把这院子墙根下收整起来,趁着过两日第一道春雨落下,就种些菜。这会儿正买了锄头归来,听到沈老爹的话也抬头望去,“是呢。” 只是沈老爹转头见到她说里拿的锄头,顿时就虎着脸给抢了过去,“你这底子差,还没养回来就这般折腾,那药就这样好吃么?” 明玥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好了啊,虽然月事还没恢复,但身上没有一处疼了,而且脸也有了血色。不过她的身体差,这倒是不假,那逃难过程中大家吃喝一样,孩子们没事,很快就养得珠圆玉润,唯独是她这不对劲那不舒服的。 实在不敢想像,若是没进城遇着沈煜,只怕自己这会儿身子已经彻底垮了。 没准,不在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没去夺锄头,只是看着那空荡荡的墙根下,“可这地总不能闲着。” “那也不要叫你操心,阿煜那么大的个头闲着作甚,等他回来我叫他翻,每日挖一点,总能挖完的。”沈老爹说着是叫沈煜动手,但下午些他自己就在墙下翻地。 于是鹿哥儿和灼云煌月也加入,不知道何处借来的小锄头,跟着一起翻地,便是杜子规那脚不怎么方便,也跟着捡杂草什么的。 年纪最小的耀光则给他们倒水。 这样明玥反而成了活脱脱的一个闲人了。 二月二龙抬头,春雨如约而至,今年看起来果然是个好年头,明玥的菜种子挨着下地儿。 隔了几日就在春雨里冒芽,温暖的太阳冒出头,一眨眼柳条抽芽,明玥墙角的菜苗绿油油的,待吃上的自家种的菜时,竟然已经是二月下旬了。 街对面也私塾开了,温先生是个秀才公,只不过是去年旱灾逃难的时候,伤了腿,一瘸一拐的,是不能再继续考功名了。 于是就开了这私塾,专门收这城中稚子,替他们开蒙。 明玥正是听说了,便与同沈煜商议,“咱们这手里也算是有些余钱,不若把鹿哥儿和子规送去温先生那里吧?”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怕沈煜不同意。毕竟送两个孩子去私塾,少不得是要花些钱的,若是自家骨血就算了。 可是两家长辈对自己都是有恩情的,明玥觉得有条件,也不能叫两个孩子一辈子做睁眼瞎,自己是识字,但总不是个合格的先生。 她一面偷偷看沈煜,见他没表露出不满的表情,就继续说道:“总不能叫他们整日在家里闲混着,便是要送去宋大哥那里做学徒,年纪也小,而且多认识几个字,往后也能走远一些。” 第56页 沈煜是能看出明玥的小心翼翼的,越是长久相处,他就越是发现,明玥的每一次提议,都正好中了他的下怀,就是那种很默契的感觉。 甚至连这种担心对方不同意的心情,和自己都是一样的。 他本来今日也是要和明玥提起此事的,只是可惜这朝廷律例多少是有些毛病,对于女子限制诸多,以至于那私塾里不收女学生。 不然他也是打算让女儿们读书的。他可不觉得他沈煜的女儿们会比男孩儿差。 自家的女儿没机会,他却要送别人家的儿子去读书,他也怕明玥心中有想法,认为他重男轻女,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开口。 没想到明玥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当下便笑应道:“孩子本就该去上学,多长知识。只是城中无女学,得委屈咱们的女儿们,待我寻着合适的先生,再请家里来。” 女子是不能上学,但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还是会去请女道,或是那种识文断字人家的寡妇,再有条件好的,会请宫里出来的嬷嬷们。 而且沈煜不但是要教女儿们读书写字,还要给她们找那骑射的先生。 他沈煜的女儿们,一辈子就该像是她们本身的名字一样辉煌如光。 明玥一听,心中尽是欢喜,“那样再好不过了。” 当日晚饭后,沈煜本是要和鹿哥儿和杜子规说上私塾的事情,只是宋家那边找,他抽不开身,明玥只能把两个孩子喊到跟前来。“今日你们早些休息,明日将体面的衣裳都穿上,待中午你们叔叔回来了,领你们去拜见温先生。” 两人见明玥神情严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或者要将他们打发到何处去?哪里晓得竟然要他们去拜见温先生…… 这是要让他们读书么? 两人相视了一眼,皆是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最终还是杜子规垂头看着自己那裤腿下去的木头腿,“小婶,我,我这样,也可以去私塾么?”可是朝廷律例,身体不全之人,是不可参加科举的。 他读书,这不是浪费么? “怎么不能了?”明玥说罢,察觉出他的顾虑是什么,便道:“读书又不是只为了科举,而且出人头地有很多种方法。更何况读了书,丰富了你的内心和思想,开拓你的视野,于你总是有益无害的。” 她说罢,又朝鹿哥儿看去,“你也没什么意见吧?带子规早些休息,明日也精神些。” 杜子规虽然有了那么一条假腿,可终究是不合贴,走路一颠一跛的。 鹿哥儿哪里有什么意见?他是想报恩,但是他想过了,不识字一辈子只能打杂,这能给大家带来什么?那肯定还是得读书,出人头地,这样没准自己运气好,能挣来功名,往后给杜大德修大坟,给明玥讨诰命。 当然,也能给爹娘修大坟,讨诰命! 对了,还要给杜子规讨个媳妇。 他们俩是住在一个房间的,本来有多余的厢房,但鹿哥儿执意要和杜子规在一个房间,这样方便照应他。 后来明玥想,这样也好,杜子规那腿终究是被生生斩断了,天气变化之时,疼得他那张小脸都扭在一处,鹿哥儿和他住一间厢房,也方便些。 因此便多铺了一张床。 如今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都有些激动得睡不着。少不得也敞开心扉开始说些知心话,杜子规也是第一次和鹿哥儿提起他父亲杜大德。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杜子规眼里所认识的父亲,从来都是懦弱胆小没有主见的。 可是在鹿哥儿的眼里,杜大德就是个绝世英雄,两次救自己的性命,也和明玥一样,没有在那最短缺食物的时候把自己推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些恩情,哪怕他比杜子规年纪小,但他仍旧愿意做为一个兄长一样,来照顾着杜子规。 两人是聊到半夜被起夜的沈老爹发现,拿拐杖敲着窗户训斥后才睡着的。 翌日起来多少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又让沈老爹数落了一回,不过老头子虽是说他二人的不是,还是在他们跟着沈煜出门的时候,给整理衣裳又弄头发的,就指望他们俩看起来精神爽朗些,让先生多几分喜欢。 按理说,这也不是去白嫖,先生开设私塾就是为了赚取束脩养家,既然交了束脩,先生没有不收的道理。 但很奇怪,明玥和孩子们都很紧张地等着结果。 加上只隔了一条街,他们去了将近两个时辰,明玥就更担心了,忍不住想出门打探。 正巧这个时候沈煜带着孩子们回来了,鹿哥儿和杜子规看起来都十分兴奋,显然是先生那里收他们了。 可是明玥却总觉得沈煜不对劲,只趁着孩子们在沈老爹跟前说拜先生的事,便借着给沈煜递水的机会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瞧见杜鹏他们了。”沈煜还以为,这家人死绝了。 明玥一怔,也没想着他杜鹏居然还活着,不过旋即宽慰着沈煜,“既然还活着,没准往后能找人打听你的身世呢?”当初沈煜就在这雍城出生的,只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很难查了。 而且那位大人已经去世五六年了,当时那夫人的事儿他也有意瞒着,所以即便是寻到他府上去问旧仆们,也很难打听到。 更何况这些人如今都在上京呢!如此一来,还真的只能从杜家这里入手了。 第57页 不过沈煜对于他自己本身的身世没有那么大的期望,他更倾向于帮明玥找回明玥的家人呢!若是她被害,自己就替讨回公道。 至于当前,最担心的还是杜子规,那杜子宝等人对杜子规来说,仿佛恶梦一般,更何况那几个孩子是骨子里的坏。 但这事儿,沈煜并没有打算自己去处理,杜子宝几人是杜子规的梦魇,那就该他自己想办法拔出这梦魇才是。 转头又见明玥皱着眉头,显然是为此事担心,便转过话题,“听说朝廷的调令出来了,一个月后新任的知府大人就来了,是名声不错的卢之翰卢大人。” 这位卢大人明玥也是听说的,曾经好像是在益州做知府,任期满的时候,还有老百姓送万民伞。 于是也很期待,“若是如此,商队的事情倒是好办得多。”一心为老百姓办事的官员,自然会十分贊成有老百姓开拓市场。 两人的话声这会儿不小,沈老爹听到了,也起身走过来,“听说上京那方向的来人说,朝廷要将西北大沙漠里的人迁过来?” 澜州除了这雍城之外,吏下县城几乎无人烟,空荡荡的不说,那些个良田也无人种植,朝廷肯定是要从别处迁移老百姓来此。 但并未听说是西北大沙漠那头。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十小时留言小红包掉落啦,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么么哒。感谢在2022-08-09 01:16:04~2022-08-09 20:3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小白公主.10瓶;十二月未央、夜槿木兰星、兮兮微风5瓶;瓶;krismile(微笑)2瓶;草莓yyds、小柠、﹏果果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三合一◎ 孩子们对有老百姓要搬迁到这澜州的消息也抱着极大的热情,尤其是听沈老爹绘声绘色地说着那西北大沙漠里的人两个脸蛋子红扑扑的,由于总是长时间被风沙洗涤,那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像是二十岁的,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沙子。 明玥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好笑,“莫要听爷爷瞎说,人家西北那边风沙是有些大,但长年累月都是戴着帏帽纱巾的。”只是明玥说完这话,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自己那个世界的西北并非如此…… 而且这些话脱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伫立在沙漠绿洲的巍峨大城,戴着帏帽或是面纱的妇人或是年轻小姐。 大家还在专注这个西北人究竟来不来澜州的事儿,压根没有留意到明玥的不对劲。 明玥还想继续捕捉这些画面,可是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模糊了,脑袋里甚至有些胀痛感觉,不禁下意识伸手朝太阳穴按压去。 沈老爹和孩子们说了一会儿,孩子们就都跑到院子里去玩了,他这才瞧见明玥的脸色不好,有些担忧,“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么?” 明玥微微摇着头,“没事,想是刚才站久了。” 沈老爹听罢,看着如今逐渐养回来的明玥,身上穿着子姜色的春衫,使得她整个人仿若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一般,举手抬足间尽显着优雅贵气。 心想她流落到平泸县的之前,八成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只是命不好,叫人陷害,到了桂花坪,家中又实在贫苦,她既要操劳家务还要伺候庄稼。 那时候过得苦,这去年遭了大难,她这身体终究是没能撑住。此刻他看着明玥既是心疼又是后悔,“都怨我老头子没出息,叫你受了这几年的苦头。” “爹这是什么话,当初我那满脸的脓疮,谁见了我都避之三尺,如若不是您,哪里有现在的我?”更何况明玥心里是清楚的,沈老爹不是不愿意给自己好日子过,是当时那条件的确是一言难尽,还有当初的沈煜也不是现在的沈煜。 当然自己也不是自己,但一样感激沈老爹拿自己做亲女儿待。 沈老爹嘆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抬起头朝明玥看去,“家里如今人口多,子规和鹿哥儿要上学,往后要好好读书学功课,断是没有时间干这些杂活了,云儿她们又还小,不然明日咱上街找两个洗刷做饭的回来。” 其实自打明玥病了后,家里这洗洗刷刷的活儿,她是很少插手的,沈煜在的时候他煮饭,他不在的时候鹿哥儿会带着灼云她们做。 明玥有些心动,她看着不过如灶台高的孩子们烧火煮饭,也心疼得很,但同样也担心银子,“要不再等一等吧?商队的事情还没落实,我怕咱把手里这几个钱花了,这又没地,到时候吃什么?” 沈老爹却是大手一挥,“这银子的事情哪个要你来操心,阿煜如今又不吃闲饭,再不济我老头子还能上街继续摆摊测字,饿不着你们。” 沈老爹就这样决定了,逮着沈煜得了空就忙去与他告知。 沈煜闻言,环视了一眼家中这还算是宽敞的大院,每日便是里外打扫,也是把人累得够呛,当即就应了,“也是我的疏忽,爹和明玥看着办就是了。” 沈煜这阵子忙着大家的户籍,还有杂货铺那边各项进度,商队这头又要做准备,整个人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 唯一得的那点空闲时光,也是用来留意明玥的身体状况了。 第58页 晚上待他得空回了房,正巧见着明玥从露哥儿他们休息的厢房那边过来,便问道:“都睡了?” 明玥颔首,她自己针线不好,所以托人缝的书包,只是人家也有些忙,这晚上才叫家里的孩子送来,她这就赶紧给俩孩子送到屋子里去。 不曾想昨晚他们太过兴奋,没睡好,现在竟然已经睡着了,所以她就将那些原本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放进书包里。“睡了,我也不知道这私塾第一天教什么,我把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全都给他们装包里了,不知道可还差什么?” “无妨,欠了什么回头再补上。”沈煜示意她坐下,“爹今天和我说僱人的事情,我觉得甚好,只是他那性子你该晓得,年纪又大了,就喜欢别人油嘴滑舌,人家说两句好听的就信以为真,街上那么多闲人忙着找活计,别叫他给人骗了,招了两个好吃懒做的回来,所以这事儿还得你去操劳。” 虽然沈煜说的是实话,沈老爹确实是有这毛病,但明玥还是忍不住掩唇低笑,“你怎好这样说爹的不是?老人家嘛,喜欢听好听的,这挺正常的。” 沈煜见她笑,脸上也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容,“可那陌生人上来便是一阵夸赞,少不得是有什么企图。对了,商队那边有个工头的弟弟,今年不过十五岁,在商队里不合适,我叫他到咱们家里,往后就接送子规他们去私塾,闲时在家里,有什么重活叫他就是。” 明玥应了,又因这孩子年纪和当初小六子一般大小,不免是忆起往昔,心里有些难过,“这清明,我想给村里人烧些纸钱。” 沈煜自然是应了,他其实跟村里的人算不得多熟悉,只是他理性,明玥却是感性多一些。 夫妻俩照旧是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一开始的时候明玥还有紧张,可是在沈煜上床就仿若一副木偶人的样子,连睡着后翻身都没有,双手永远放在心脏前护着,硬生生是把她的那点紧张心思给磨没了。 而且起得还特别早,偏他还比自己看着精神。 这不,今日明玥醒来,沈煜已经出去练武了,也不知道练的什么武,不见他舞剑又不见打拳,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坐吐纳。 她今日起得比往日还要早呢!就想着鹿哥儿和子规要去私塾,得早些,哪料想沈煜还是比她起得早。 待她到厨房这头,只见沈老爹已经在了,老头子眼神不好,脸都快贴到锅里去了,明玥走上前接过铲子,“爹我来,您去洗漱吧。”瞧着沈老爹那样子,该是起来就忙着跑这边烧火煮饭的。 这时鹿哥儿和杜子规也来了,跟着搭手帮忙,很快早饭就出来了。 一锅小米粥和两道小菜。 沈煜有事,吃完就先出门去了,明玥则催促着几个孩子快些,就怕鹿哥儿和杜子规迟了,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正当时,外头就有人敲门,原是沈煜昨晚和明玥说的那孩子。 八角想和他哥一起去商队,虽说往后极有可能常年在外奔波,少不得要风餐露宿,但好歹每月有固定月钱拿,而且去年组织卖柴火的,就是这位沈东家,他不是那些扒皮掌柜,是个有仁义的,这样只要自己肯吃苦,跟着跑几年,没准就能攒钱回乡下盖房子说媳妇了。 但是没想到东家嫌弃他年纪小,正当他失落之际,东家又给了他一个轻松的活计,叫他到府上接送两位少爷上学,闲时就在府里,听夫人差遣。 这是个美差事,东家住的地方,离私塾不过一条街罢了。 而且在府里,能有什么活儿?不过都是些小事情罢了,这一个晚上他可谓激动得睡不着觉,就怕东家反悔了。 这会儿见着东家不在,到底是有些心慌,只朝明玥和沈老爹作了揖,便将目光落到鹿哥儿和杜子规身上,“是两位少爷吧,小的八角,往后有什么事情,差遣小的就是了。”说罢,见他们都吃完饭了,忙手脚勤快地去帮他们背书包。 两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都有些受宠若惊,而且明玥也还没来得及同他们说这事儿,这会儿惊吓其实更多。 至于明玥则觉得不必如此惯着,只忙阻拦着八角道:“他们自己背,你只管安全把人送到私塾就回来,到点去接,旁的不要管他们。” 说着,这才朝懵了的杜子规和鹿哥儿交代:“以后八角哥送你们上学,下学后他去接了,你们才能从私塾里出来。” 但是两人都觉得这大可不必,家里离私塾多近啊,跑两步就到了。鹿哥儿是下意识要反驳的,但是旋即一想,家里也还没大富大贵到给他们配书童,莫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是叔叔和明玥姨瞒着他们的? 如此一想,便连忙把张口要谢绝的杜子规打断,“谢谢明玥姨和叔叔。”说着,转头礼貌地朝八角回了礼,“以后就麻烦八角哥了。” 八角被他这一声八角哥吓得不轻,不安地连连摆手,“少爷莫要折煞小的,叫八角就好。”不过他听说,东家其实就三个女儿,这两位公子似乎都是故人之子。 心里不免是有些羡慕,自己的父母怎么没有这样的故人?不然自己如今也能做个少爷去上学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对现状也满意得不行,毕竟比起街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些人,自己算是过上安稳日子了。 第59页 于是高高兴兴地跟在鹿哥儿和杜子规身后,一同出了门。 俩孩子第一天上学,明玥难免是有些不放心,一直送到门口,不想这一回头,只见自家三个闺女满脸的羡慕,心头不由得有些难受,只出言安慰道:“你们还小呢,等过几年大了,爹爹会给你们请先生回来,到时候想学什么都可以。” 明玥想着不算画大饼吧?毕竟沈煜已经说出口了,而且基于他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每一样都实现了,这个应该也不是说着玩的。 将饭桌收拾过后,明玥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孩子们交给沈老爹看着,再三叮嘱不要带出门,这才出去。 说来也是可笑,那乡下的时候孩子们漫山遍野跑,天亮出门挖野菜到天黑,都不用担心走丢了。 可是这城里出了门,总担心叫拐子骗了去。 所以明玥压根不敢一次带着三个孩子出去,就怕顾不过来,尤其是听宋嫂嫂说,前几天灶王庙门口出现了一桩案子。 那些个人贩子就专门盯着带孩子的老人或是妇人。若是带孩子的是年轻方妇人,一群有男有女的人贩子上去就给那妇人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将孩子抢过去,不给妇人半点反驳的机会,就指着她骂说是红杏出墙,人贩子则自称是她的丈夫和婆家人。 如此一来,那被抢了孩子的妇人就算是怎么叫冤屈,也无人相信她,大家都认定了她就是红杏出墙,抢走她孩子的是丈夫和婆家人罢了。 前几天灶王庙门口那个妇人就是如此,明明灶王庙门口那么多人,可她嗓子都喊破了,硬是无人帮她一分,等她丈夫赶来好,还被那些人贩子当姘头一起打了,人贩子们抱着孩子走了,众人才晓得,原来那伙人是人贩子,压根不是妇人的丈夫和婆家人。 更要命的是现在知府大人还未到,这案子衙门暂时没有办法受理,所以那孩子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也正是这样,明玥不但自己不敢带,连沈老爹那里也不行。 而人贩子猖狂,这家里僱人的事儿,沈煜的意思,能去牙行尽量去牙行找,街上毛遂自荐的是不少,但来路总是不清不楚。 若是运气不好,僱到谁家私逃的,到时候只怕还要惹上官司。 所以明玥出了门,就直接朝着这雍城最大的来往牙行去。 刚到门口,就见此处围了不少人,除了里头的伙计,但凡是来此找活计的,几乎都带着自己的户籍单子。 长得圆润的掌柜正谈了一单,一户人家雇了个奶娘。那奶娘瞧着和自己一般年纪大,生得很清秀,眉是眉,眼是眼,皮肤又十分白皙,那男主人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顿时引得一旁的女主人不满,瞪着那年轻奶娘骂了几声。 可怜那奶娘声也不敢出一声,只低眉顺眼地跟在夫妻俩的身后。 明玥瞧见这一幕,心想那女主人骂奶娘作甚?明明是她自家男人的错。可就奇怪了,女人总是想着为难女人…… “这位夫人也是要挑个奶娘么?”明玥还未收回目光,就有伙计注意到她。 明玥转过身,只见是个和掌柜一样圆墩墩的伙计,可是伙计瞧见她那一瞬,脸上的热情就退了不少,阴阳怪气来了一句,“我们这来往牙行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要僱佣个奶娘可不便宜呢!” 明玥听着这话,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早上赶着给煮早饭,穿着的是旧衣裳,后来又洗刷碗筷,简单摘了袖套围裙就出来了,没再换衣裳。 加上自己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头上就两根铜簪子,怎么瞧都不像是来雇奶娘的,倒像是来找活计的。 她还没回话,那伙计却忽然又笑起来,十分热情,但并不是对她,而是从她身旁走过,朝她身后的客人笑脸迎去了。 一时明玥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正当她琢磨着要不换一家的时候,忽然走来一位文质彬彬的伙计,显然是个生手,看着明玥有些紧张,“夫人是?” 那个讨人厌的圆墩墩伙计又路过明玥身边了,仍旧是没等明玥回话,他就朝那文质彬彬的伙计笑道:“她这样,多半是来找活的,你领她进去,检查了户籍本子,登记一下就是了。” 后面还说了句,“模样好,以后没准能挣钱呢!” 明玥被那伙计气得不轻,“我想雇两个扫洒做饭的。”当然,这话是同这位文质彬彬的伙计说的。 好在这伙计没理会那圆墩墩的伙计,听到明玥的话,也没因她的简陋衣着去质疑,只领着她往里去,“夫人这边请。”一面自我介绍:“在下孙少卿,今日第一次来牙行,诸多怠慢处,望夫人见谅。” 随后将明玥带到一个房间,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有二十来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就坐在地上,年老年少的都有。 明玥进来的时候,大部份眼皮子都没抬,显然是将明玥当做和她们一样的竞争者了。 不过这时候却听孙少卿同明玥问:“不知道夫人是要签什么契?”牙行里又分死契和活契。 明玥当然想要活契,那死契应该要好大一笔钱,家里如今能节约的地方,还是要节约着。 而满屋子的女人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齐刷刷站起身来,有的还要挤到明玥身前。 不过都被孙少卿拦住了,将她们喝退后,才分别给明玥介绍,“这几位是签活契,都是本地人,家中父母兄弟尚在,八字也不差。” 第60页 有的僱主担心下人八字命硬,克爹克娘克全家,生怕到了自家还克主,所以很在乎这些的。 如此一来,牙行里如今也会多介绍这么一句。 明玥起先不知,这一次倒是开了眼。 后来孙少卿又与她介绍另外几个年纪大些的,成了婚家里有孩子,仍旧是本地人,这些希望每月能有一天回家看孩子的时间。 这倒是人之常情,明玥是能理解的。 最后那些是婆子了,大部份也是有儿有女的,这些不像是年轻那些脸皮子薄,只朝明玥争相喊道:“雇我!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不会?雇了我一个顶两个。” 你推我挤,踩脚吐唾沫。 明玥看着这一幕,已经断了雇她们去家里的心思。家里的孩子还小,大人们怎样,孩子就怎样,若是真僱佣了这些满口污言秽语,随口吐唾沫擤鼻涕的婆子,孩子多少是会学到些许。 从前在乡下那是没有条件,如今有能力创造一个好些的环境,明玥还是喜欢讲卫生些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见着那后面站着一个不说话的婆子,与这些推攘着的婆子格格不入。 孙少卿捕捉到她的目光,见她看的是孟婆子,连忙小声道:“听牙行里的人说,她年轻时候死了丈夫,儿子去年也死在了灾里,如今就她一个人。”正因如此,她连续来了大半个月,价钱也不高,死契活契也不挑,但就是没人雇她。 哪料想明玥却不在乎这些,而是上前问那孟婆子,“针线做饭都怎样?”她觉得这老妪仪态很好,站在这么一群老太太眼里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针线还好,煮饭次些。”老妪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悲惨身世而自怜自艾,也没有因大家嫌弃自己而自卑。 哪怕如今回话,在明玥面前也有种娴静之态。 明玥很是喜欢,当场就问,“我家大小五个孩子,不知道您可愿意到我家中?” 每天其实有不少人来问自己,但是最终他们在听到自己是个老寡妇后,都转身走了。所以当孟婆子听到明玥温柔的声音响起时,满是皱褶的脸上全是诧异,“夫人不嫌弃么?” “去年这天灾,家破人亡的多了去,若是个个都忌讳,那岂不是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了么?”明玥微微一笑,她在乎那些做什么?要这样说起来,他们这一家子大部份都是天煞孤星。 往老的说,沈老爹一生未娶,临老还瞎了眼睛。 小的那杜子规和鹿哥儿,哪个不是死了爹没了娘? 孟婆子听得她这话,心中是万般感慨,走上前朝明玥福身行了一礼,“承蒙夫人不嫌弃,老奴愿意签死契,一辈子伺候夫人跟前。” 明玥见她这行礼的姿势,很好看,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可见以前应该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的样子,如此倒是自己赚了。 当下那孙少卿便拟了契约,由着牙行作保,给明玥看了孟婆子的户籍资料,明玥交了该牙行的银子,便领着这孟婆子回家去了。 说是僱人,但长年累月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自己看得舒服的才是。 所以没有挑到合适的,明玥也没勉强,只想着过几日再来瞧。 那孙少卿大抵知道她需要什么样子的了,临送出门时只道:“这边有合适的,我便领过去给夫人瞧,也省得夫人再跑第二次。” 明玥谢过。 那之前嘲笑明玥的胖伙计见明玥雇了孟婆子,只觉得孙少卿白得了一个单,反而是自己接待的那客人,最终什么也没挑,白瞎忙活了。 如今还听孙少卿这样说,这不是意味着那美貌的年轻夫人还要僱人?不免是有些酸酸的,但又觉得明玥穿得不体面,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便朝孙少卿问道:“她还雇得起人么?” 这牙行里的,按理都说是人精,没有看错眼的,可偏偏这些个伙计总是狗眼看人低。孙少卿听到他这么说,只没好气地回道:“那是沈相公的夫人。” 这城里能有几个沈相公?去年冬天那柴火的事儿,不知叫多少人感激着呢!自此大家也晓得了有这么一个沈相公。 如今人家开了这城里最大的杂货铺,还要组建商队,往后不说是日进斗金,但也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胖伙计听罢,后悔不迭,只拍着大腿道:“原是如此,我就说着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标志,原来是沈相公的娘子。”一面凑过来同孙少卿打听,明玥还要什么样的人?他要要找几个送上门去给明玥挑。 而明玥这头,因去牙行里穿得寒酸了,叫胖伙计轻贱了一回,因此这回来后,便顺道去布坊里裁了一卷料子。 要说这孟婆子以前没在大户人家做过管事,明玥一点都不信,只觉得家里这小院和这几口人在她手里,简直是轻而易举,处处打理得妥帖。 不过沈煜看到一向节俭的明玥居然要做新衣裳,到底是有些意外,但更多是高兴,“早便跟你说,节约那几件衣裳是攒不出金山银山的,穿的戴的,喜欢什么就买。” 明玥是知道家里有多少钱,沈煜没瞒着自己,但她也没那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毕竟才脱离苦日子而已。 因此也就打算做身像样的出门穿罢了。 第61页 哪里晓得她傍晚时和孟婆子说,自己当时这副样子都被牙行里的伙计嫌弃了,孟婆子怎么相信自己,就跟自己来了? 然后让女儿们听了去,这会儿灼云便凑了过来,“爹不知道,娘做新衣裳那是因为今儿去牙行,人家瞧她穿得不好,不信她是僱人的,还以为她是去找活计的。” 沈煜一听,眉头微微拧起,朝明玥问:“还有这事儿?” “莫要听孩子胡说,我就是想你如今也算是有不少朋友,我虽不爱出门,这人来礼往的,我总不好意思总穿旧衣裳去做客。”沈煜如今做了生意,和各家掌柜们多来往,人家的夫人们也开始邀约自己,总不能每次都拒绝。 沈煜便没再说什么了,明玥也就没将这事儿当回事,只将裁回来的料子给孟婆子。 她本来是要找人做的,但孟婆子一再保证她女工不错,叫明玥莫要去花那冤枉钱。 明玥想着人如今在自己家,没道理骗自己,也就只裁了料子回来。 哪料想翌日城中周记成衣铺的裁缝就来家里挨个儿量身,只说沈相公在他们铺子里给家里人订了衣裳,每人一套春衫两套夏衣。 明玥听罢,心里琢磨着得多少银子?心惊胆颤地量了身,送人出去后便忍不住同沈老爹吐槽,“就算是大风颳来的银子也不带这样花的。何况孩子们都已经有足够的春衫了,这马上就要入夏,那春衫不该做的。要做也就给您老人家做得了,何必与我们浪费银子?” 沈老爹这新衣裳不断,自然是欢喜,听着明玥的话也只笑呵呵道:“你这丫头糊涂,那男人手里就不该有多余的钱,不然迟早会有旁人给他花掉。不过咱家阿煜还算是脑子好使,晓得这钱要花在咱们家里。” “……”明玥一时竟然说不上话,只觉得老头子好像说得也有些道理,便接受了这事儿。 没想到老头子话还没完,只一脸八卦地同她小声说道:“那宋鬍子听说要娶小老婆了。”然后说宋鬍子这手里才得了几个钱揣着,就按耐不住,所以坚决不让沈煜手里有余钱。 明玥这一阵子忙家里,没顾得上和宋嫂嫂来往,就见过一次面,也只说了几句话,根本不晓得她家中竟然要有小妾了。一时有些担心,“那宋嫂嫂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们夫妻几年了没孩子,纳妾是迟早的事情。”沈老爹说得理所应当。 不过也是了,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本就三妻四妾,那没娶的,大多不过是没那条件罢了。 即便是沈煜,往后不也会娶那高门大户的小姐么?更何况自己还只有三个女儿,没准沈煜过一阵子也会娶小妾回来生儿子呢! 所以有什么多想的?自己还是开始攒私房钱,为下半辈子做打算吧。 下午些那孙少卿领了个姑娘过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地抱着包袱,明玥瞧了一眼,是挺有眼缘的,只是看到姑娘那双粗糙的手,不免是有些意外。 这时候只听孙少卿介绍道:“这是盘县华记酒楼大厨的独女,也是能做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全家就她一个人逃了出来,我想夫人这府上,该是缺个厨娘,今日见了她便给领过来。” 盘县就在平泸县隔壁,那华记酒楼的名声明玥也听过。又见姑娘憨厚老实,便给留了下来。 当晚这巧袖便掌了勺,按理饭菜还是以往那些,但是换个人来做,却像是进了大馆子里一般,莫说是孩子们,就是明玥自己也多吃了半碗饭。 心想这果然是业有专攻,连做个饭也要专业的人来做,做出来也是另外一番样儿。 而且巧袖还勤快,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早上还能起来做些面点花卷什么的,很是得孩子们的喜欢。 家里有了巧袖和孟婆子,还有一个八角,明玥果真是过上了富贵人家夫人的日子,这样一来陪着女儿们的时间也多了。 虽然知道以后自己和沈煜的结局,但也不能因此就自怜自艾,这日子还是要过,女儿还是要好好抚养。 所以得空就去翻找沈煜的那些简单书籍,一边读给女儿们听,浅讲一二。 很快就到三月底,新任的知府大人来了,按照旧例,城里的商贾们是要凑钱给大老爷接风的。 沈煜也不例外,今日不回来吃饭,沈老爹认得了几个好友,去了茶楼听书,几个孩子吃完饭去休息,明玥则跟孟婆子学做衣裳。 孟婆子手艺好,那衣裳做出来了比成衣铺的不知道要精緻多少倍,明玥都捨不得穿,如今是打定了主意和孟婆子学。 只不过仍旧不大理想。 忽然这时候歇在门口小耳房的八角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府里的亲戚。”还有个老头自称是东家的爹。 八角就纳闷了,老爷子不是去跟那几个在桥边算命的老友去了茶馆听书么?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爹? 因此哪里敢随便开门?只是对方不但不走,还桌球砸着门,八角到底是有些害怕,急忙来找明玥拿主意。 而听到他这话,明玥一下停住了手里的活计,脸色倏然变得刷白。 一下就猜到了杜家那帮癞皮,可大半个月前,他们不就都离开雍城,去了汝州那边么? 也正是这样,这段时间她才敢把心放在肚子里。可是这怎地又回来了?如今老爹和沈煜都不在家,自己如何拦得住? 第62页 可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们就这样敲砸下去。 “我随你去看看。”明玥起身,一面同孟婆子道:“劳烦嬷嬷帮我看着孩子们,莫要叫他们出去。”尤其是杜子规,明玥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好再见这一家人的准备。 孟婆子没细问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只听了明玥的话,连忙收了针线筐,就去厢房那头。 明玥这里则叫了八角先去,自己随后来。 她扎紧了袖子,去了厨房摸了把菜刀。 也不是真要砍人,她也没那胆子,只是沈煜时常说,那些个无赖就是喜欢欺软怕硬,只要你比对方态度更强硬,他们就不敢拿你如何了。 这算是一场心理博弈吧? 明玥还没实践过,到底是有些心虚,也没留意到巧袖还在厨房里,拿了刀就直接出去。 吓得巧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也抽了砍刀跟着追去。 于是等杜老头带着杜大仁等凶恶地要挤进来时,就被那巧袖磨得澄亮的刀晃了眼皮子,一个个下意识就住了脚,没跨过大门槛。 但也只是一瞬,看到只有明玥和一个小姑娘,恶胆顿时又两边生,那杜大仁的媳妇刁氏一个箭步冲进来,嘴里骂着难听的字眼,作势就要去抢明玥手里的刀。 当然她没成功,傍晚才下了雨,跨过门口就是石板地,一天天多少双脚在上面来回走,早就磨得光亮。 明玥已经打算找个石匠在上面凿写纹痕,免得孩子和沈老爹滑倒。 只不过这还没落实而已。 哪里晓得自家人没滑倒,反而是这刁氏开了张。只听‘唉哟妈哟’的一声嚎叫,刁氏顿时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杜大仁见此骂了一句‘蠢妇’,上前急忙去扶,哪里晓得刁氏一抬头,满嘴血汪汪的。 明玥瞥见门口有路人和邻舍围观,脑子里忽地想起前阵子十分猖獗的人贩子,马上就朝外大喊道:“我家夫君不在,这些个人贩子怕是要来拐我家的孩子们,大家帮帮忙。” 那一阵子,那些个人贩子在城里猖狂得也只差是敲门抢孩子了,而且为了像样子,一堆一群的,有的人贩子里还有孩子。 反正他们拐孩子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直接冒充人家亲人上手抢的,也有小人贩子直接去哄骗小孩儿到隐蔽角落给他们用麻袋套走的。 当时也是闹得人心惶惶,但卢大人快就任这一段时间,便销声匿迹,大伙儿便都以为是怕卢大人,所以跑了。 可是如今听明玥这么一喊,众人恍然反应过来,加上刚才听他们这群人里的老头自称是沈相公的爹,可沈相公的爹大家都认识。 而且这群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和那些人贩子的阵容相差无几,一个个还面目可憎凶恶不已,长得和沈相公更是一点都不着边。 沈相公家里五个孩子,没准这些人贩子真踩了点,要不怎么挑沈相公不在家这天来砸门? 众人想到这里,不由分说就冲进来,一下将杜家人都扑倒在地,手边有什么就捡着什么捶打。 杜家人压根就来不及反应,更没有想到明玥不过是随口喊了这么一句胡话,那些人就没脑子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0:38:01~2022-08-11 20: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木子30瓶;娟娟15瓶;你会发光诶14瓶;败家子、王爷、柏川、词词10瓶;穆二三6瓶;十二月未央、空、我想暴富、wrx、啾啾啾、岑溪5瓶;飞鸟4瓶;绛河、兮兮微风、模拟人生3瓶;小凡、青烟茗、山抹微云、48080697 2瓶;37338302、带小饼干给你、遇见了吗、芳心纵火犯、慢慢慢、草莓yyds、烟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四合一◎ 那与杜老头他们离得远些的杜鹏见着这光景,想都没想就转身拔腿跑。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不管是真被当人贩子,还是怎样,这样大的阵仗已经远超了他所预想的范围,到时候没准要被请到衙门去。 他还要考秀才,可不能因此抹黑,给了卢大人留了不好的印象。 至于杜老头、杜大仁夫妻,以及他们家三个儿子,如今被众人团团围住,身上也都挂了彩。 但这还不算完,有人提议绑了送衙门里去。 明玥自然是没有意见,就算她心里清楚杜家一行人不是人贩子,但能进这么一次衙门,也能叫他们长记性。 于是忙让巧袖找了绳子来,大家你帮我忙,三下五除二连老带小一併给捆成了粽子。又有那古道热肠的帮着送衙门里去。 明玥也去了,叮嘱孟婆子看着孩子们,八角仍旧留下来看门。 八角虽是年纪还小,但多少是个小小男子汉,因此明月只带着巧袖一起去。 说词她心里已经有谱了,反正当初桂花坪被大水淹的时候,逃出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沈煜本身和杜家又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不提他们偷换孩子的事情,沈煜和他们姓氏相貌都不沾边,只要抵死不承认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今日上门抢孩子的事儿就落实了。 她是这样想的,一面在心里打腹稿,要如何和衙门里的官差说。 不想因为杜家这群人太过于嚣张,这会儿路上也引了不少人来围观,一听说他们是人贩子,就有那丢孩子的人家赶来,找他们要自家孩子。 第63页 杜大仁和刁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尤其是刁氏还自己摔磕了牙齿,这会儿早没了此前的嚣张气焰,眼下见众人气势汹汹围过来找自己要人,到底是有些害怕起来。 倒是杜老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骂骂咧咧的,听到有人还说他冒充沈相公的爹,便气得大声辩解道:“那沈瞎子连女人都没有,哪里来的儿?还不是老子心善送他的!” 但是他这话没人听,刚说出口就被那鼎沸人声给淹没了下去。 至于杜子宝三兄弟,也是杜家教育有问题,此时此刻叫这么多人围着,他们的爹娘都虚了,偏偏三兄弟昂首挺胸的,好似眼下经历的是什么风光的事情一般,嘴脸上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然就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妇人冲到杜子宝面前,一把死死地捏住杜子宝的喉咙不放手。 杜子宝是被反绑着双手的,那妇人又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他压根防备不及,这一瞬间脸就憋得一团青红交替,身子无力倒下,那妇人也与他一併倒下,但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完全不由任何人控制,最后还是有人反应过来,“快,快拉开,别出人命了!” 于是有几个人将那妇人拉开。 妇人挣扎着,但终究是抵不过众人的拉扯,无奈只能松开掐着杜子宝的双手。但手松开的同时,她悽厉的哭声也彻夜响起,“菩萨啊!您老总算开眼,叫这恶人得报应了!”然后痛声哭起来。 而地上的杜子宝这会儿出的气比进的多,浑身抽搐,情况并不算好,急得刁氏直大喊救命!杀人了! 但大家都被那妇人的哭声吸引过去,很快就从认识那妇人的百姓口中得知,大半月前这妇人的儿子在街头提着篮子卖零嘴,叫几个小孩围住抢了。 妇人母子相依为命,这城里比不得那乡下,规矩更多,她一个女人家压根不好出来抛头露面做这小本生意,所以她儿子当时是死命护住篮子不叫那几个孩子给抢去。 但结果是,篮子里的东西都被抢完了,她儿子也被打得半死,等她闻讯赶到的时候那几个打人抢东西的孩子已经跑远了,但跑在最后还回头给了她一个炫耀得意眼神的杜子宝,这模样却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里。 也正是这样,她如今见到杜子宝,如何能控制得住心中的愤怒和仇恨? “那她儿子呢?”巧袖也在一旁认真听,忍不住小声询问。 她身后的明玥看了地上还在抽气,如今脸色慢慢恢复的杜子宝,依照她对这几个坏胚子的了解,只怕这妇人的儿子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那知晓真相的压低声音告知道:“带回去治了两天,还是没撑过去。” 巧袖和周边头一次听说此事的人得了这话,一个个满脸惊吓,“这岂不是叫这混帐小子活活打死的?” 那人应着,“可不是嘛,幸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有了妇人这事儿,围观的老百姓正义热情高涨,当下有人见那杜子宝站不起来,还过去抬起他。 似乎就是死,也要将人给抬去衙门里。 浩浩荡荡的队伍越来越壮观,很快就到了衙门里。 那卢之翰上任澜州知府第一天,还在接风宴上就被迫下来接了案子。 明玥作为原告之一,一会儿也是要上堂的,这当头趁着等卢大人准备的时候,她见了一样从酒楼里赶来的沈煜一面,说了自己的打算。“这样的恶毒人家,咱们是半点关系也不要和他们扯上,一会儿上了堂,我就不承认和杜家有关系,反正桂花坪那头是无人给他们作证的,咱们顶多就是一个村里的罢了。” 就算是要查卷宗户籍,那又如何?就算这些东西没被大水沖走,可是由始至终,沈煜都是沈老爹的儿子。 和杜家一点牵扯都没有。 沈煜也不想与杜家有牵扯,如今有机会划清界限,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听你的,不过我也算是原告,我与你一同上堂去。” 明玥愣了一下,“不了吧,你如今也算小有脸面。”上衙门去算什么事儿。 但最终沈煜还是和明玥一起上堂了,按照明玥的意思,他坚决说是和杜家是一个村子的。 可把杜老头急得破口大骂,各种堂前失仪,可把卢大人气得惊堂木拍了几回。 很快卢大人那边就根据下属得了的证据,判了沈煜和杜家这群人没有什么关系。众人也觉得同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这杜家分明就是嫉妒沈家,才想着和人贩子们用同样的方法,差点就强占了沈家,简直是可恶至极。 明玥和杜家这案子结了,杜家一行人被判了打板子。 然后紧接着是那杜子宝三兄弟打死妇人儿子的案子。 这案子是隔了几天才得的结果,此时孩子们已经下学回来了,杜子规尤为紧张,等八角从衙门回来,嘴里激动地喊着:“判了判了!” 大家连忙围上去。 就连沈老爹都十分紧张,“怎么说?” 全家上下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八角,只听他回道:“那杜子宝兄弟三人杀人之事已经彻查属实,但因念年幼,父母亦有责,所以卢大人判了他们全家流放到汝州的採石场。” 明玥听到这判决,心里还是有些觉得轻了。 第64页 却听八角又说道:“十年呢!听说去那边石场的犯人,熬过三年的极少,这虽没杀头,但也比杀头要惨。”那杀头就是碗口大的疤,一了百了,可这去石场还是死路一条,而且还是被折磨而死。 “如此说,这倒算是重判了。那杜鹏怎么说?”昨晚杜鹏虽然没跨进自家的门槛,可是那妇人儿子被打死的时候,他也和杜子宝他们在一起吧? 明玥想这多少算个从犯吧。 八角摇头,“小的去太晚了,那杜鹏的事儿不知道,不过回来时问了旁人,听说要捉拿回来的。”他是知道鹿哥儿和杜子规的身世,还晓得杜子规这腿断了的缘故,此刻见杜子规神情不大好,便出言安慰道:“这公道虽迟了些,但总算是等到了,你往后也不用总担惊受怕,兴许这几恶人到石场里待不了多久就没了。” 杜子规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他想杜子宝他们要死,也该由自己来了结。 可是自己和他们一样姓杜,性质就不一样了,自己去衙门告,却是另外一番结果了。 这个结果,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明玥心里这块石头也放了下来,只拿了钱给八角,叫他上街买了些果子点心回来,自己带着三个女儿和孟婆子一起用红纸包了,叫着八角带鹿哥儿一起挨家挨户谢昨晚出手帮忙的众人。 此事翻了篇,过了没几天沈煜的商队批文很快也下了,杂货铺这个时候的生意也稳定了下来,所以沈煜打算这第一趟亲自出去,也好打通这商线沿途的各路英雄豪杰。 明玥极为担心,“这南货北卖是赚钱,可是这一路上黑白两道都要打交道,明枪暗箭的,如何让人放心?而且你这一趟去,来来回回少不得是几个月,今年的秋闱你还要不要参加了?”这复习的时间都没有。 要说这个朝代也是奇葩,对女人诸多要求,但是对读书人,尤其是朝廷官员却有极大的福利。 就拿这秀才来说,但凡一家出了个秀才,就可以百分之二十的税赋。 而且还不是单一指哪一类税赋。 所以沈煜要是中了秀才,那到时候铺子里和商队的税赋就能免去不少。 秀才尚且可以免税百分之二十,更不提说是官员们了。所以这做官的就没有清苦贫寒的,便是自己不做生意,亲戚朋友把生意挂在他名下,一样减税。 他帮人减税,亲戚朋友少不得孝敬他。 这个问题起先沈煜也和明玥说过,看似给读书人的好福利,其实不过就是朝廷给了官员们一个正大光明贪污的机会罢了。 说到底还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他有朝一日若是登上凌绝顶,必然将这一道律例废除。 那时候明玥听到他这般说,颇有些激动,觉得沈煜胸有大抱负。 所以这会儿想起此事,忍不住朝沈煜问:“你以前说做了大官要想法子废除此律例,可你咱们如今做了生意,往后你真中了秀才,也开始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了。” 沈煜没想到明玥竟然还记着这话,旋即笑道:“有句话还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减免的税赋,到时候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便是,他们也一样是老百姓。” 其实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沈煜才不会去在意这些,可是他重生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得了和前世不一样的生命体验,一场天灾让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上一辈子手握重权,国士无双受天下老百姓爱戴,却仍旧觉得人生里短缺了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缺的是什么了。 而现在恰恰自己全都拥有了。 心里有了在乎的人,要顾忌的地方多了,心也变得软了起来。 他有些觉得好笑,但又喜欢现状。 明玥听到他说这话,一双眼睛里不由自主还是生出了些敬佩之情,心里忍不住感慨,坦白地说沈煜还真是好男人,可惜自己只是本书的无名小配角。 自己能改变命运,让自己活下来,而不是像原主那样落那般悽惨下场已经算不错了,再去想那有的没的,多少是有些太贪心了。 想到此,眼里不免是有些落寞。 这让沈煜有些云里雾里的,实在不知道明玥心里在想什么?明明刚才那目光还如此灼灼如桃花,怎么眼下又好似那秋霜打过的野花,没了半点生气。 便以为明玥是担心自己,只朝她宽慰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也不会耽误考试。倒是你在家里,莫要累着自己,若是觉得人不够使唤,再雇两个也一样,就是孩子们这里,要劳你多费心思。”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找人雇的两个护院,“我托人雇了两个护院,原来是镖局里的,八角已经见过他们了,到时候你给安顿在外院就是。”说罢,将那两人的契约拿出来交给明玥。 明玥拿着契约看了看,瞧着那工钱有些肉疼,“竟要这么多银子。” “银子哪里有命重要?那杜鹏虽流窜到其他州府了,但过一阵子西北那边搬迁至此的老百姓断断续续就到了,说不准他就混在其中,我又不在,若是不找两个会真功夫的护院,我如何能放心出门?” “既如此,你怎么不教孩子们学武?”明玥觉得自己学可能没机会了,但孩子们正好年纪小,完全符合从娃娃抓起。 第65页 沈煜也是有这心思的,只是实在腾不出功夫,“等我这一次回来吧。”只要把这条商线安排好了,下一次自己就不用跟着出去,只等往后再开闢新的商线,自己亲自去,其余时间都可以留在家中。 那时候便有大把的时间。 明玥听了这话,也没当他糊弄自己,“那好,要不要先准备什么?比如梅花桩什么的?”沈煜向来言而有信。 “也行吧,给鹿哥儿用,咱家闺女们,学些轻盈的便是。”内家功夫合适鹿哥儿,至于杜子规自己想想,实在不行等往后找个机会,叫他学些奇门术数,能防身自保就好。 夫妻俩说了半宿的话,第二天明玥自然起晚了,沈煜已出了门去,她有些懊恼,只朝孟婆子嘆道:“嬷嬷也不叫我一声,他与商队第一处出行,我该去送一送才像样子的。” 孟婆子只笑道:“老奴是有心叫您,可是爷叮嘱莫要吵你休息,他自己都是轻脚轻手的,生怕把您吵醒。” 起晚了,露哥儿和杜子规已经上学去了,沈老头也拄着自己的新拐杖去桥边看自己的老友们给人测字写信。 转眼过了七八天,听说西北那边搬迁来的老百姓们,第一波今日就到,他又自带了一个小马扎去城门口看热闹。 至于三个女儿在院子里的鞦韆上玩耍,明玥在墙根下种的那些菜,大部份吃过一茬就已经被花给代替了。 她本来还想去后院开垦,但孟婆子把她劝住了,说节俭是一回事,可是如今沈煜生意做得宽广,有时候不免是要请了客人来家里,叫人家瞧见了满院子的菜,总不大好。 明玥一想,别人家院子开轩便是红梅古树,好不雅致,唯独自家开了窗是浇了大粪的蒜苗菜苗,的确不像一回事,于是就断了这心思。 转眼城中西北老百姓越来越多,沈老爹见天都去城门口看热闹,回来就绘声绘色给孩子们说。 这几天明玥其实也出去过几次,遇着了那些端在在城中歇息的西北人,大部份人都和自己脑子里出现过的影子一样,身上还未脱去他们在西北的服饰,许多女人都裹着头纱,或是背着帏帽。 这让她不免是开始怀疑,莫非原主是西北人被拐骗到此处的? 不过也是奇怪,她只要往这方面想,头就会疼。 如此她哪里敢再继续想? 这日天不错,莺飞草长,听说城外已经是花红柳绿一片了,正好宋嫂嫂来邀她明日去城南的石头庙烧香。 石头庙里供奉着一尊送子观音,听说很是灵验。 明玥猜想宋嫂嫂是想求子,于是便应了。 正巧下午那两位签了契约的护院到了,是兄弟俩,一个就庞龙一个叫庞虎,瞧着人高马大,一背着□□,一背着一柄重剑,刚到家就把家里五个孩子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尤其是鹿哥儿,看着庞龙庞虎兄弟的武器,眼睛都在发光,当天晚上就和明玥商量,“玥姨,我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材料,要靠读书光宗耀祖可能有些难,但如果学武的话,兴许有机会拿个武状元。” 其实鹿哥儿是有些害怕明玥责备自己的,毕竟只有读书才是正途,因此他当时是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 没想到明玥一点都不生气,“学武是该学,往后在外也不怕叫人欺负你们,不过得等你煜叔回来给你找师父。” 鹿哥儿听得这话,立即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欢喜,倏然站起身来求证,“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书依旧要读,不然给你一本武功秘籍你都参透不了。不过既然你更喜欢学武,那读书的压力也不用太大。”反正明玥觉得孩子的兴趣也重要。 这让杜子规一脸羡慕,只是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嘴,还是作罢了。 因这腿的事儿,读书他不能参加考功名,武功也学不了。要说心里不难过那是假的,不过命已如此,着实不该怨天尤人,当往前看。 隔天一早,宋嫂嫂就来了。 明玥想着三个女儿几乎天天都在家里,着实无趣,如今有庞龙庞虎,就都给带上。 许久未出门的几个姐妹上了马车,就迫不得已地将头朝窗口边挤,只是街头琳琅满目的店铺,如今都不及西北那些戴着头纱的人叫她们觉得新鲜有趣。 很快马车到了城门开,明玥将沈煜提前写好的本子递了上去,才放了行。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凭何女人出个城都要通行证?但是宋嫂嫂却是习以为常,反而宽慰道:“这样其实也好,那些个被拐骗的女人想出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明玥想提醒她,乔装打扮也好混出去,便是当初自己不也是女扮男装么?若不是看大夫,他们哪里晓得自己是女人?转头看着自家在马车里打闹玩耍的闺女们,“我自己到无妨,可是一想到女儿们往后若是不在一个城里,往后回趟娘家要进城出城的,还得夫家点头。” 想着就心烦气恼的。 宋嫂嫂没有孩子,自然是想不到这一层,如今叫明玥这么一说,也觉得这规矩不好。“可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能认命了,怪咱们是女人。”一面转过话题,与明玥说起自家那小妾。 宋鬍子纳妾的时候,出于礼节,明玥还备礼让八角送了过去,算起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第66页 此刻见宋嫂搜主动提起这小妾,不免是心中好奇,尤其是看到宋嫂嫂居然还一脸很高兴的样子。 然后只听宋嫂嫂欢喜地说着:“这琼娘倒是个争气的,这才进门就有了好消息,我算着该是大喜那晚上的。我们当家的可高兴了,让我赶紧上庙里求个带把的,我也希望生个大胖小子,往后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明玥看着宋嫂嫂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是没有办法感受她的快乐,哪怕这个小妾生了儿子会养在她名下,但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 这和自己跟沈煜收养鹿哥儿和杜子规是不一样的。鹿哥儿和杜子规但凡有爹娘在,她和沈煜都不会把孩子留在身边。 所以实在想不通。 但因为她不言语,又在看三个女儿玩耍,宋嫂嫂便以为明玥是因为膝下没有儿子担忧,便朝她靠近了些,低声耳语问道:“明玥妹子,你身体的事情,你可是知晓了?” “啊?”明玥一脸疑惑,什么自己身体的事情? 宋嫂嫂一见她这表情,立即就明白过来,“你家相公没和你说么?” 明玥摇着头,“说什么?”她身体有什么问题么?月事上月也开始恢复了,身上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再说家里如今里外有人,她也没什么可操劳的,反正吃得好睡得好。 哪料想竟听宋嫂嫂说道:“你这身子去年亏了,往后再要孩子怕是不可能。”她说到这里,也是一副真心实意为明玥做打算的样子,“现在你家相公越来越出息,我听我当家的说,他还要参加秋闱,要是真中了秀才可了不得了,你还是要早为自己做打算才是。” 明玥的脑回路没有跟上宋嫂嫂,一时有些懵,“做什么打算?”心里甚至想莫不是她晓得自己偷偷存私房钱的事情了? 正是疑惑着,宋嫂嫂就说道:“自然是想办法弄个儿子,那鹿哥儿和子规终究是和你相公没什么关系,养大了也不作数,照着我说你趁着现在他还没那心思,早些自己相一个好生养脾气又好的清白姑娘接家里来,生个儿子才算人生圆满。” 生儿子?生什么儿子?就算能生也不生!往后沈煜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大把的贵女给他生儿子,哪里轮得上自己替他操这传宗接代的心。一面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不用吧。” “什么不用?你难道要等你家相公像我当家的一样在外面自己找么?我跟你说,那是我运气好,这琼娘性子软好相处,要是到时候你相公挑着个歹毒又多算计的回来,有的是你和孩子们的苦头吃。”宋嫂嫂见明玥这样不放在心上,不免是有些着急起来,生怕她往后过上那宠妾灭妻的悽苦日子。 一面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明玥的手背,“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们做打算,常言说的好,母凭子贵母凭子贵,你要是没个儿子,便什么都不是,连带着闺女也外人,你相公便是挣那千千万万的家业,又和你什么关系呢?” 明玥看着颇有些激动的宋嫂嫂,虽然她说的是现下这个环境的事实,但是让自己给沈煜纳妾,还是算了吧。 “我知晓嫂嫂是好心意,但这事儿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明玥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见宋嫂嫂这阵仗,自己若是不答应,她多半是不会就这样作罢的,于是便敷衍着。 说完转头见原本在马车里打闹的三姐妹俩如今都坐直了身体,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和宋嫂嫂,显然方才的话她们是给听了进去。 这三个孩子早熟,这些话怕是已经听懂明了,一时叫明玥担心不已。 只是宋嫂嫂在,有些话她也不好说,一直挨到那石头庙里,她藉故带着孩子们去给在外的沈煜求平安,才和宋嫂嫂分开。 三个孩子早没了此前的雀跃,一个个跟那霜打了的鹌鹑一般无精打采的跟着明玥身后。 明玥见着这光景,只怕到菩萨跟前也是打不起精神来,所以见着前面有一座小静亭,便引了她们姐妹几个去坐着,一面将食盒拿出来,把里头巧袖给女儿们准备的小点心挨个放她们跟前:“宋婶婶的那些话,莫要当一回事,你们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几个女儿对这零食点心如今也不上心,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就是不放进嘴里。听到明玥这话,一贯最为早熟聪明的二老煌月不禁抬起头朝明玥看去,“我也觉得宋婶婶的话不全对,凭何姑娘家就比不得儿子金贵了,男孩子会的,我们也能学,兴许还比他们学得好,我们只是没有机会学罢了。” 明玥万万没有想到这话能从自家闺女口中说出来,这多好的觉悟啊!当即只差没兴奋地拍手叫好,“煌月你说的对,女儿家并不比男儿差,我们只是没有那个机会罢了,所以断不要因为旁人无关紧要的话就否定自己。” 明玥决定了,给女儿们请先生的事情不能再等了,反正必须在沈煜金榜题名之前巩固好女儿们自立自信的思想,千万不能叫那些旁门左道,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给腐蚀了。 这时候老三耀光也开口贊同,“对,我觉得儿子也不见得就好,你看杜子宝他们三个,一点都不学好。” 老大灼云也点着头,“嗯。”还朝明玥保证,“娘您放心,我们姐妹三人一定会好好努力,将来不会叫你丢脸,更不会让人说你没有儿子,只会让他们羡慕娘您有我们三个出息的女儿。” 第67页 这些个话和觉悟,明玥不知道三个只是平日听自己说些故事读读书的女儿们怎么悟出来的,反正此刻这些话叫她听得心花怒放的,那张经过这些时间养尊处优的脸已经恢复到了十八岁时候的明艷脸上,现在堆满了欢喜的笑容,“真是娘的心肝宝贝,你们能这样想,娘就放心了。” 这时候耀光问,“那宋婶婶要是在提这事的时候,我们能反驳么?” 明玥摇着头,“算了,左耳听右耳出吧,免得她又长篇大道理,苦口婆心说个不停。”若宋嫂嫂是故意戳人心窝子就算了,偏偏她又是真心实意的。 最怕就是这种没有任何私心的‘为了你好’。 待女儿们吃完点心,这好心情又恢复了,开始叽叽喳喳的,直至明玥带着到菩萨跟前跪下才安静下来,一个个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给菩萨磕头作揖。 明玥给了小沙弥些许香油钱,请了平安符,便去前面与宋嫂嫂碰头。 这石头庙门口有两棵五人合抱的老菩提树,伫立在石头庙大门外的左右,上面挂满了红丝带,树底下多的是买供果点心,或是纸火香烛一类。 当然,也少不得那测字算命的小摊儿。 沈老爹从前就干这一行的,都是哄人的把戏,不过是花银子听些叫人高兴的话罢了,所以明玥任凭左右的测字先生怎么招揽都纹丝不动。 又觉得有些烦,便走到边上的小廊下坐着,几个女儿也在跟前玩耍,一旁的边上,还有个好像在等人的小姐,穿着讲究,身后旁还有个小丫鬟。 明玥正收回目光,就对上了一个穿着缁衣的老尼姑,也不晓得是哪里冒出来的?肩上还挂了一页蓝白相间的袈裟,单手握着一串黑木手持,客气地走到明玥跟前,“阿弥陀佛,这位夫人有礼了。” 明玥起身朝她回礼,老尼姑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然后一脸颇为兴趣地端详着她。 明玥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师太这是?” “贫尼观女施主面相,只怕是前半生苦难良多,不过如今紫气东来,往后必然是大富大贵,只是……”她话到这里,环视扫了一旁好奇地偷偷打量她的灼云几个姐妹。 本来她前面的话明玥还是认真听了,但是这个‘只是’一出来,这味道就变了,明玥忽觉得有些意思,这骗子怎么骗到自己跟前了?一脸认真笑问:“只是什么?” “夫人膝下是否无子?”老尼姑一脸高深莫测地问。 身旁的几个女儿皆是一怔,只差没把那句‘你怎么知道’给问出口。但是明玥却先一步,“我三女一子,不知道师太有何指点?” 那原本准备好说词的老尼姑听到她这话后,原本一肚子的话没了用,有些敷衍地回了一句:“那夫人将来必定大富大贵,贫尼告辞。”然后这就走了。 灼云几人颇有些不解,小声嘀咕着:“娘,您怎么骗人?”家里哪里来的亲兄弟? 一旁本没在意她们这里的那姑娘闻言,也抬首望过来,似有些好奇。 明玥却没留意,只同几个女儿提醒着,“那一看就是骗子,正经的出家人都在庙里呢!何况这石头庙内外方圆几里,只有男僧并没有女尼,还有那位尼姑身上还有王记的香粉味。” 尼姑哪里会用这些,身上不该就檀香味道么? 灼云和煌月半知半解,可耀光还是不明白,“但她说对了,娘前半生都过不得不好,而且咱们家只有我和姐姐们。” 那位原本看热闹的小姐虽然觉得明玥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听到耀光这般说,也忍不住好奇都起身走过来,“夫人怎么就认定那位师太是骗子?” 明玥抬首看了对方一眼,警觉性就来了,生怕是和那老尼姑一起的,但还是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整个澜州人虽前半生不苦难?就去年洪灾瘟疫旱灾接踵而来,她那话就是碰运气罢了。” “至于猜中我只有三个女儿,只不过是这城中之人出门在外,极少带着姐儿出来,哪家不是带着哥儿。唯独我带了三个姐儿,她多半就想到了,我没有儿子。不过也有可能提前打听好的,但这都改变不了她是骗子的事实。”所以说那话,若是自己信了,那接下来指不定就是什么套路呢。 但自己不信,对于这骗子也不损失什么。 那小姐一听,仔细一想,还真是明玥说的这般,不管大户小户之家,出门在外的确极少有带女儿出门的,都是带着儿子。 一时觉得明玥有些意思,正要上来交谈,宋嫂嫂就来了,一脸的兴奋喜悦,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神秘兮兮地给明玥看了看手上的佛珠,“明玥妹子,观音娘娘显灵了。” “啊?”明玥看了她手上的佛珠,怎么觉得有些眼熟?感觉和刚才那老尼姑手里的手持差不多相近。 这时候宋嫂嫂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我方才从那门里出来,就遇着一个观音娘娘,她一眼就看出了我没有生养孩子,但只要我行好事,往后必然能有一文一武,将来还能给我讨诰命。” 明玥已经笃定她遇到了那老尼姑的同伙了,又见宋嫂嫂身上不见了半点首饰,又好笑又好气,“你拿银子行好事?” 宋嫂嫂忙解释,“是那位观音娘娘说她们庵里要给佛祖镀金身,做再多的好事,都及不过诚心诚意供奉佛祖,我如今要回去照顾琼娘,自然是不能亲自去她们庵里,所以只能拿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託付那位观音娘娘帮忙换成金粉。” 第68页 她说完,发现不管是明玥还是灼云几个姐妹,以及旁边这不知姓名的一仆一主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是大喜事,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煌月却已经从刚才明玥的话里摸出这些骗子骗人的规律了,“婶婶,那是个骗子,方才她的同伙还来骗我娘了,不过被我娘识破罢了。你说她知道你没有孩子,那是因为你去拜了送子观音,她瞧见了。” 灼云也在一旁问,“那个庵叫什么名字,你可问了?” 宋嫂嫂顿时愣住了,就像是才回过神来,有些担心起来:“不会真是骗子吧?我身上才打的那一套金首饰十二两银子呢!”全摘给她了。 还是因当家的觉得她照顾琴娘辛苦,才给她打的。 “八成是骗子,人应该还没走远。”明玥嘆了口气,实在没想到宋嫂嫂这样好骗,要去帮她找那骗子。但旋即回头看了看三个女儿,还是作罢,别到时候为了追骗子,把女儿们给丢了。 不过还是跟着宋嫂嫂在周边找了一圈,但那些骗子得了这么一大单,早就心虚地跑了。 还有人看到,总共四个穿着缁衣的女尼姑,走得急匆匆的。 难怪那主僕俩跟着一起找,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最后还是那菩提树下算卦的一个老头说,“叫你们来我们这里花个一两文不乐意,偏要将大把银子送给那些个骗子。”又说那些是惯犯,石头庙里驱赶过好几次,可是那些女骗子都不要脸,庙里的和尚一驱赶她们,她们马上就拉开自己的衣裳纠缠庙里的和尚,非得说和尚碰她犯了戒。 如此撒泼,这石头庙里也拿她们无法,只能提醒香客们莫要受骗。 宋嫂嫂得了这些话,气得蹲在地上捂脸大哭。 她方才全然在那尼姑给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但凡当时冷静些,仔细想一想,也能察觉出来是骗子。 因这桩事儿,听说宋嫂嫂回去被宋鬍子责备了一顿,明玥好几日都没见着她,到底是有些担心,这日雨后见着天边出了彩虹,便叫了孟婆子,一起去瞧。 却没遇着,倒是见了那小妾琼娘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地坐在廊下吃着新鲜的瓜果,旁边还有个小丫鬟伺候,至于宋嫂嫂则去找骗子去了。 听琼娘说,宋嫂嫂这几日都没闲着,天天去那石头庙附近找那些骗子。 明玥也就没多待,而且她发现孟婆子自打看到那琼娘后,就有些奇怪,这一出了门便忍不住问,“嬷嬷怎么了?” “夫人,老奴瞧那宋家的姨娘有些眼熟。”孟婆子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 只同明玥说起她在灾前,其实在汝州那边一大户人家做粗使婆子,但只干了几天,那户人主人家就没了钱,败落了。 她才回的澜州,哪料想就遇着了天灾,儿子也没了。 至于那户人家败落,只因是老爷经一位生意上的朋友介绍,纳了一个漂亮温柔的清白姑娘做妾。 “那美妾生得和这宋家的姨娘一般模样,不说是沉鱼落雁之貌,但也颇有天香之色,娶进门没一个月,这美妾就传了喜讯,老爷子一高兴,要什么给什么,等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叫她给搬空了,这时候人也不见了,却又因那美妾肚子里有他的血脉,没去报官。” 明玥有些好奇,“那怎么确定肚子里就是他的血脉?” “大喜之日落了元红,府上老爷又盯得紧,除了是他的血脉,还能是哪个的?”孟婆子回着。 也正是这样笃定,也没报官。 可明玥听了孟婆子这些话,撇开这琼娘和那大户人家捲走钱财的美妾相貌相似不说,这琼娘出现在宋家的情况与那位美妾吻合。 比如是生意上的朋友介绍给宋鬍子的,出生清白,相貌出挑又温柔多情,而且也才嫁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有孕了,宋嫂嫂夫妻俩都料定是宋家的。 想来这位美妾也是大喜之日有落红…… 那么这元红有待考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20:46:59~2022-08-12 19:3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好59瓶;喵可40瓶;临家30瓶;麋鹿闲啊闲来着、此生观海、攻了那个美人、阿文 10瓶;sa 8瓶;碧落@一鹤、浮生过5瓶;兮兮微风3瓶;王爷、烟笼画桥、慢慢慢、小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三合一◎ 因还在路上,也不好细说,“先回去。”明玥看了一眼因西北人的到来而显得略拥挤的街道,她们头上那些五颜六色又绚烂头纱让人觉得特别的熟悉。 孟婆子见她看,便笑道:“这些头纱倒是挺好看的,极有风情,听说咱们爷的杂货铺里如今也有的卖,夫人若是喜欢,要不老奴去取两块回来?” 明玥摇着头,也有些诧异,这杂货铺的动作也忒快了吧?可谓算得上是与时俱进了。只是想着沈煜不在,这该是宋鬍子自己的拿的主意吧?这样说来,他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怎就叫人给骗了去? 不禁嘆了口气,“宋家是否被骗这事儿,原是我们这外人插不得手的,可是如今相公不在,杂货铺里他手掌大权。”商队生意如何?明玥还不知晓,如今家里的吃穿用度和僱佣的这些人,支出全都要靠着杂货铺那边的利润,如此也真不能不去管宋鬍子。 第69页 免得他糊涂,把杂货铺一併给人骗了去。 两人说着,便到了家中,明玥只唤了庞龙过来,“你去那南城门看着些,若是见了宋嫂嫂,直接邀她来家里,就说我有要紧事情要与她相商。” 庞龙闻言,这就去了。 明玥又和八角叮嘱,“你是本地人,街头上的那些闲赋着的小子们你认识得多,你去打听打听,这城中可有女尼,又住在何处?” 八角虽不知道宋鬍子可能遇到杀猪盘的事儿,但却是晓得宋嫂嫂叫人骗了一身金首饰,而且那片街上的人都传遍了。 眼下听明玥这意思,是打算找那些骗子了?于是便回道:“那大海捞针,多少还能肯定这针在海里,可是这些女骗子听说是不进城的,反正城门开那检查条子的,不曾见过什么女尼姑进城,这早些时候小的就听人说了。” 明玥听得这话,一时有些犯了难,“如此说来,还真是无处寻觅她们的踪迹。”这银子怕是真追不回来了。 又提起报官,可偏偏这会儿正当那大波的西北人迁移来澜州,卢大人连带着手底下的人都忙着给人安家落户,分配到辖下各县镇。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要是那不牵扯人命的官司,这会儿都只能延后办理。 这倒不怪他们,原这衙门能用的人少之又少,安顿搬迁的老百姓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谁愿意来这里受这份气?朝廷就算派了人来,只怕这拖拖延延的,等他们到时,已经是两三个月后,西北迁移来的老百姓们也都安顿好了。 一时间叫明玥也认定,这银子多半是打水漂了。于是也就暂时放弃了,毕竟宋嫂嫂被骗的这点银子同宋家那美妾琼娘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没让八角去打听这些女尼姑的消息,转而叫他去打听那琼娘的事儿,又万般叮嘱,“你仔细些,别叫宋家那边发现。” 八角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门道,但也是应了,“夫人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小的自有章法。” “那是极好。”明玥听到他有自己的法子,只满怀期待等结果。 待人都打发出去了,和孟婆子一边吃茶一边又提起这美妾的事情。她说这些事情,并没有避开自己的三个女儿。 旁人家只怕觉得孩子还小,又是女儿家,不该听这些脏事儿,但明玥一想到往后沈煜发达了,运气好和离,运气不好自己被下堂,但孩子们沈煜不见得会给自己。 到时候孩子们和他与那新人后娘一起住,少不得要多些心思,如今早早看透了这世间千百万种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三个女儿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骗局,目不转睛的,显然不大相信怎么会有女人拿自己做引子骗人呢? 但这事儿还没得个结果,不好确定宋家这美妾琼娘和孟婆子原来的主人家是不是一个。于是这话题也没长久,转而又到了那几个女尼姑身上。 明玥见三个女儿这认真的态度,比自己给她们讲书的时候都要像样子,也就忍不住问,“你们听得这样认真,那女尼骗子的事情,也是亲身经历了,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你们若是那骗子,骗了这笔钱后会做什么打算?想要进城该怎样乔装?” 耀光十分积极地举着小手抢答,“爹说狡兔三窟,这里赚了银子,肯定要到别处去,过一段时间这风声没了再回来,如此三个地方轮流循环着,只要不出人命官司,就没事。” 明玥听得这话,心里很是贊同,“你只怕和那些女尼姑想到一处去了。”又看朝灼云煌月,“你们呢?” 却见煌月一脸沉思道:“我若是那些女尼姑,倒不必像是小妹说的这样麻烦。毕竟爹还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到这里,抬头看朝明玥,“去年遇到流民的时候,娘也这样实践过了,事实证明是对的,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更安全,所以我更倾向于这些女尼姑,应该就在城里躲着。” 灼云反驳,“话是如此,可是八角哥早就得了消息,并不曾见她们进城。” 煌月却微微一笑,一脸自信,“娘不是说了么?那些骗子怎么会那么傻,就光着脑袋进城了?” “那你说如何进城?她们可是光头呢!”耀光觉得二姐说的有道理,但她觉得骗子进不了城,除非她们是男人扮的女尼姑。 可这些骗子她们都见过了,就是实打实的女人。 明玥也好奇,煌月是认为这些女尼姑如何混进城又不被发现的。 然后便听煌月说道:“西北女子那头上的头纱真正的用法,是要连带着半张脸都给蒙住,以此来防御风沙。咱们这里虽没有风沙,但有一部分人已经习惯这样穿戴了,如此就只露一双眼睛出来。现在除了咱们家杂货铺,别的商贩货郎也有的卖,而且也不单只是城里能买到。”乡下多的是货郎拿本地的纱布裁剪出了那头纱的样子,往乡下去卖呢! 她才说到此,门外就传来了杜子规走路时脚步因为那条假腿而发出一轻一重的声音。 与之一起传进来的,还有他的声音,“二妹妹说得对,而且女子出入通行条子,只需父兄丈夫其中一人画押签字,若是以往那些个看条子的衙差兴许还能仔细辨别真假,但如今西北人大量迁移至此,每日进出的人流量之大,已经远超过了以往逢年过节的热闹,这般情况下,想要浑水摸鱼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70页 更何况大部份人是不识字的,只盖了个手印,都不知道这手印到底是她们父兄丈夫,还是她们自己按上去的。 杜子规的身后,跟着的自然是鹿哥儿,他俩该是来了一会儿,书包都已经摘下了,所以明玥她们这些话,也听了大半。 所以杜子规才能接过煌月的话。 不过让明玥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个小智囊团还真是出乎意料,自己竟然都没有想过,那些女尼姑想要进城,哪里用得上什么花招?直接冒充西北女人就万无一失了。 只是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她们进了城,还是以这西北女人的方式进城,那更不好找了。”如今这城中西北女人不下千余,客栈小店处处都住满了人,难道一家家去寻么? 报官吧,衙门又派不出人手。 所以最终这事儿也没得个结果。 不过让明玥简单地摸了一下孩子们的底,倒是没有一个傻的,这点很让她欣慰。 转眼暮色降临,庞龙却是一个人回来,只说那宋嫂嫂今日因认错了人,把一个因患病掉了头发的女香客认成了那骗子,与人撕扯动手了,如今人家要讨说法,她今日是来不得。 明玥听得这话,不免是嘆了口气,“何苦来哉。”只得想着明日再约了。 沈老爹是踩着饭点回来的,等用完了饭,孩子们孟婆子都带下去了,明玥才与沈老爹说起宋家美妾琼娘之事。 说罢朝他问,“爹在江湖上行走,这三教九流的人也见了不少,想是因听过类似的骗局吧?如今您看,这宋家的事情当如何处理才是?” 沈老爹眯着眼,想来也是没料到这种骗术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少不得感慨一回,“从前在乡里穷的时候,荷包比脸都干净,骗子看都不看咱,那时候到不必担心这些事儿。不过你说这宋家的事,从前我还真听过一桩颇有些相似的。” 沈老爹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盅,把手搭在身前直立的拐杖龙头上,“那得是阿煜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日我在街上摆摊,来了个面生的郎君,瞧着也是锦衣华服的,只是却披头散发一脸的落魄,跑来就给了我一个铜板,叫我给推算他的仇人在哪个方向?” 但其实他只会照着书本看些简单的风水,批八字这事儿从来都是胡来的,所以如何能推算出那郎君的仇人在何处? 加上看对方两眼通红,腰后又别着一把新买的斧头,也怕真闹出人命自己惹了官司,也就苦口婆心好生劝慰。 最后将那郎君给劝住了,也把他遇着的事情给挖了出来。 那郎君手里小有家业,一日见着一位外来官人携带着几位美妾,个个都美貌天仙,万种风情。不过最吸引这郎君的不是这位官人身边的美妾们,而是那位官人年纪轻轻就挥金如土,叫他好生羡慕,以为是上京来的什么大官子弟,也就找人搭了线,与之结交。 熟悉后才晓得那官人不是什么上京贵族,不过和他一般是商贾之家,只是手中却有那生钱之法,养钱之道。 那官人也正是掌握此法,所以手中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郎君一时心动,便与之深交,探了一二。 原来是那官人手里有一个大生意,只需入股十两银子,隔个两三天就能赚二十两回来。 这就是倒卖私盐,来钱也没这么快。那郎君就忍不住拿出十两银子来试,过了两天官人就叫了一美妾给他二十两银子。 郎君本是高兴,却被那美妾嘲笑他胆子小,又说若他们官人这一次投了一千,如今赚了两千,还一人给她们买了不少金首饰。 郎君听到羡慕不已,但又不敢多拿,就这样慢慢地加,从十两到五十两,再到最后的百两八百两。 每次都能拿回双倍的。 这叫他也越来越相信那一伙人,逐渐放下了防备之心,想要再多加银子,没想到官人却告诉他没这资格,想要一次投上万银子,须得找人入伙,越多越好。 这等赚钱的好法子,郎君也是不想错过,苦口婆心劝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和自己一起入股。 亲戚朋友们原是不信,但的确看到郎君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银子,多少有些心动,有的甚至都拿出了所有身家。 大家一起凑了个三万多两,全交给那人。 就等着翻倍变成六万的美梦,然而时间过了,却不见美妾来送银子,这时候才着急起来,郎君连忙去找,哪里还有什么人。 明玥听着,心说这不就是传销么?而且还如此简陋,怎么就会有人信了呢? 这时候沈老爹只说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十辈子也不见得能遇着一回,我说吧他也是活该。”又说那宋鬍子九成九是被骗了。“那个琼娘我也见过一次,生得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她出身清白又有这天生的本钱,怎么就想着跑来给宋鬍子做妾呢?这就不符合常理。” 不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正正规规地嫁了做正头娘子么?而且宋鬍子又非什么潘安之貌,她瞧中了宋鬍子什么? “那如今怎么应对才是?我约了宋嫂嫂来,她今日缠了些事儿也没来。”要说直接去报官,现在衙门上不了堂,而且又没什么证据,别到时候反而叫那琼娘告他们诬告罪呢! 不但如此,还坏了与宋家的关系。 一时着急,便道:“不如打发庞龙去汝州走一趟,孟嬷嬷原来那户主人家虽是落魄了,但总还是有人在的,找一个过来做认证,就什么都解决了。” 第71页 沈老爹算着这中间的路程,来来回回少不得要半个月的时间呢!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如此了。“也行,只是这段时间杂货铺那边,得盯得紧一些。”他觉得明玥有主见,又聪明,想叫明玥去盯着一些,但又怕叫人说闲话,只得道:“明日老头子我也不去瞧热闹了,得空就去铺子里坐一坐。” 这般商定,明玥当晚就与庞龙提起此事。 庞龙也是麻利,趁着这阵子西北人进出,城门关得晚,就直接收了包袱,往孟婆子给的地址去了。 隔日一早,八角送了鹿哥儿二人去私塾,就把宋嫂嫂给请上门来。 算起来明玥有五六天没见着她人了,哪里能想到上一次去石头庙时还精神抖擞的宋嫂嫂,如今一脸蜡黄,整个人像是被妖精吸食了精气神一般没有一点生气。 见了明玥眼眶就红了。 但到底给忍住了,这如今也不是天灾那会儿没诸多忌讳。所以是断然不敢在别人家门里掉眼泪的,就怕叫人家招晦气。 于是硬生生把那眼泪憋了回去,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昨日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叫人笑话了。” 明玥拉着她坐下,一旁的女儿忙倒茶递过去。 宋嫂嫂接了茶水,看着灼云姐妹三个,满脸地羡慕,“我若有自己的骨血,哪里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 是这样了,所以明玥也不好就她被女尼姑骗这事儿多说什么。只劝慰道:“也不怨你,换作我只怕也是一样被灌了这迷魂汤,只是有句话叫破财消灾,这事儿就罢了,莫要理会。” 宋嫂嫂垂头喝着茶,“是了,我当家的不许我再出城,连条子也不给我了,怕我继续给他丢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略有些委屈,口中的茶水一口接一口,想起这阵子宋鬍子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沖不下去这心中的委屈感。 终是没忍住,抬起头来时候眼角已经满是泪花了,“不是我不愿意生,实在是生不出,天晓得我那梦里都是自己做了娘。” 明玥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毕竟自己三个女儿在跟前呢!说任何与她感同身受的话,都太假了。 因此索性闭了嘴,待她情绪稳定了些,“其实我叫你来,是要与你说另外一桩事。” 宋嫂嫂也没好意思继续在哭,更何况还有三个小辈看着呢!因此擦干了眼睛,“何事?”昨日就叫庞龙去城门口等自己,莫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明玥只把孟婆子的那些话一一与她告知。 宋嫂嫂听完呆若木鸡,也不等明玥仔细问,就道:“你这样说得我心慌慌的,琼娘就是我当家的前阵子刚认识的一位商贾介绍的。” 然后有些害怕起来,“我不能生,但也不愿意外头那些没来路的野花野草进门,所以当家的与我说琼娘出身清白,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是十分欢喜的。可如今仔细想来,琼娘既是万般好,怎不去给人做正头娘子,偏要进宋家做小妾呢?” 便是自己不能生,可自己只要不犯七出,宋鬍子也就休不了自己,琼娘到死也只是个妾啊! “那你可晓得是何人做媒?”明玥昨日叫八角去打听,还没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宋嫂嫂就在跟前,自然是问她。 哪料想这宋嫂嫂一问三不知,“我不曾见过,便是琼娘的娘家人也不曾,我原本觉得她好好的姑娘家就这样进门略显寒酸,着实委屈了她,想去拜一拜她父母双亲,可她却说自己是妾,不该坏了这规矩。”当时宋嫂嫂还觉得琼娘心地善良,又为他人着想,好一阵感动。 可是现在综合明玥的那些话,她越发怀疑,大抵真是骗子,不然怎不叫自己去拜会她的家人?这可是叫她长脸面的事情。 但又亲自看过她的户籍,便又道:“可是户籍做不得假吧?” “这帮人有自己的门路,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我从前听人说一处衙门里的一个小主事,背着县父母给人批了改迁户籍的条子,做的都是那昧良心的勾当,叫人去骗了好人家的姑娘,又撺使姑娘和那野男人私逃。”野男人则从那小管事手里拿了条子,转头就将姑娘卖人。 买家见上头有官府的大红印,也没去多想姑娘是被骗的,直接就买了。 要不是后来案发,谁晓得这么一个小主事就偷了县老爷的大官印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宋嫂嫂听得目瞪口呆,急得要起身回家去同宋鬍子说,不过被明玥拦住了,“就晓得她是骗子又如何?如今你当家的都溺在那温柔乡里,你的话他如何听得进去?”若是沈煜在还好,他的话宋鬍子虽不说奉若圣旨,但也能听进七八分。 “那怎么办?总不能叫这贱人把我家给毁了啊!”不但如此,照着明玥这话,这骗子是冲着杂货铺来的。所以宋嫂嫂担心,这杂货铺可是沈煜一手操办起来的啊,他们本就欠了沈煜的救命之恩,如今又有提携之情,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恩将仇报。 明玥劝着她:“我让人去汝州了,只要找到那户人家来作证她们是同一个人,就好办了。” 可宋嫂嫂却等不及,那得多久?而且如今晓得琼娘是骗子,她看琼娘的那层滤镜也没了,只觉得厌恶。还有想到自己回家还要和那小丫头一併照顾她,心里更是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第72页 怀孕还是假的! 只摇着头,“不行,既是现在不能揭穿她,可我也不能与她在一个屋檐待下去了。”自己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只怕是忍不住的。 明玥一时也是发愁,本来以为宋嫂嫂这里线索多才把人请来,没想到她一问三不知就算了,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一时也是有些后悔。 最后也是找了个藉口,去庙里小住。 宋鬍子不许她再出城,她就到城里的地母庙,说是替琼娘肚子里的娃儿祈福。 这话在宋鬍子那里受用,自然是允了,还给她去的那地母庙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 隔了两日,八角也打听出了消息,那给做介绍的媒人是外地来的,如今已经离开澜州了。琼娘也不是什么本地人,但也不是汝州人,而是从小就叫人卖去风月场所,在河上的花船里长大的。 不过头几年就被一位商贾给买走了,再没了音讯。 她是河面的花船上长大,这迎来送往的人哪里都有,从小耳目濡染,哪里都话都给学了个样子出来。 也正是这样,她有着这澜州口音,当时大家也不疑她非这澜州人。 只是可惜八角打听的这些消息都算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全凭着一张嘴说来,谁愿意信?到底还是得等庞龙的消息。 明玥这时候也收到了沈煜送来的第一封信,和一卷合欢色的料子。 明玥本来是以为沈煜给女儿们买的,毕竟小姑娘就合适和粉色系,没料想那信的后头,沈煜说着料子裁广袖流仙裙好看,他瞧见别家的小姐穿了,觉得明玥合适。 所以这是特意与她买的。 然后明玥就发现一个问题,沈煜似乎他特别偏爱粉色系,给自己买的料子,先有子姜、报春、霞光、白芨,眼下又有了合欢,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整个粉色系都给凑齐,将那香叶、暮云等一一都给买回来? 哭笑不得的同时,其实这内心是很受用的,欢喜得很,高高兴兴地让孟婆子帮她做裙子。又逢着要端午了,街上到处是卖了香包和彩线的。 她也买了些许回来,孟婆子给她做衣裳,她便和女儿们一般用彩线缠绕在那用笋壳折出来的香包上面。 如此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沈煜会一次收到大小不一的四个香包。 为了区分,除了缠出来的花样不同,笋壳香包里放着的香料也不一样。 这个端午节过后,庞龙也终于回来了,只是因那户人家被骗后,搬到了乡下,他也是多番打听才将人找到,说明了原委。 可怜那人才觉得被骗了,彼时他原配夫人已经病故,又没一儿半女,就靠着以前的老管家生活。 得了庞龙那些话,他才相信自己是被骗了,便跟着来澜州。 沈老爹觉得他们来得真是及时雨,这一阵子他隔三差五去铺子里转悠,明显让宋鬍子有些不高兴了,而且就在前天那其中一个帐房偷偷找了自己,说是帐目对不上。 不但如此,宋鬍子还挪用了铺子里的银子。 要说这帐房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明玥在来往牙行里遇着的孙少卿,他在牙行里没做两日,因听说沈家这杂货铺子还要一个帐房,就过去应聘。 他本就是读书人,灾前也给人做过帐本子,自然就入聘了。 往日里宋鬍子在柜檯上支银子,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哪里晓得这一对帐,发现除了那些明面上拿走的银子,还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 这不是小数目,若是不赶紧同东家说清楚,只怕到时候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还不上可要吃官司的。但沈煜在外州府,所以见着沈老爹时常来铺子里,便找了沈老爹。 这可把沈老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也没想到宋鬍子胆子如此之大,明面上和帐目里贪墨的银子足有八百多两,回来就急忙与明玥说。 而且这许多银子拿了去,宋嫂嫂在地母庙里每日吃斋念佛,哪里用得上?只怕还根本不知情,多半是给了这琼娘。但明玥还是亲自去地母庙见了宋嫂嫂,与之询问。 宋嫂嫂果然不知情,听得这么一大笔数目,吓得眼皮一翻,人反而给气得晕了过去,好叫明玥和庙里的师父一通手忙脚乱,吓得不行。又是掐人中又是往她脸上泼凉茶水,这才把人弄醒过来。 可这醒来先是哭,后来是抱着膝盖呆呆坐在菩萨跟前,两眼呆滞,紧接着就喃喃自语,不晓得念叨着什么。 明玥见此光景,便以为她疯了,一时好不自责,忙上前蹲到她身前查看,又托庙里的师父帮忙找大夫。 这时候宋嫂嫂又像是好了,目光不呆滞了,猛地侧过身一把抓住明玥的手:“莫要花那冤枉钱,我好着呢!没得事,只是气不过。” 然后便痛声哭起来,哭诉着:“我与他吃苦受累这些年,除了没有给他生一儿半女,并没有哪里对不住他,就是纳妾我也高高兴兴忙前赶后张罗,没有一丝轻怠。可他怎么就为了那样一个妾做出这等混帐事?糊涂啊!” 此情此景,不禁让明玥感慨这大部份男人有钱就变坏还真是永恒定律,这夫妻间果然也只是能同吃苦不能同享乐。 宋嫂嫂与宋鬍子少年夫妻,一起经历过多少苦难好不容易有了这如今的好日子,可宋嫂嫂不过叫人骗了十两银子,宋鬍子就如此磋磨她,却往杂货铺里连拿带偷给那小妾。 第73页 一时间让明玥既是为宋嫂嫂不值得,心疼她又担心自己本身,毕竟沈煜发达了。不过想着沈煜目光没宋鬍子这么短浅,应该不会为了些没身份的女人犯糊涂,但晚上还是睡不好。 好在此刻,庞龙把人带回来了,孟婆子上前认,果然是以前的老爷,只是如今却像是老了个十来岁,又是破衣烂衫的,可见这些日子过得艰难了。 但这老爷却不认得孟婆子,毕竟当时孟婆子就是个粗使下人,不但他没见过孟婆子,连那琼娘也不知。 也正是这样,上一次明玥带着孟婆子去宋家,那琼娘见到孟婆子也没任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19:35:26~2022-08-13 20: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绵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宫格20瓶;兮兮微风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糊涂掌柜迷心窍,苦海无边难回头◎ 这厢人到了,明玥和沈老爹商议着,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决定想办法叫这原来被琼娘骗了的何大官人,也就是何德祥去看一眼才是。 只是将那琼娘请家里来,明玥是万般不愿意的,沈老爹也不答应,所以瞧见那何德祥早没了此前的风流倜傥,满脸的皱纹又是弯腰驼背的,便合计着给这何德祥乔装一回,让明玥带着去宋家那边。 不过宋嫂嫂不在家中,所以明玥便先去了地母庙一趟。 这会儿宋嫂嫂的状态好了许多,见着明玥来也不似此前那般总是控制不住抹眼泪,只拉着明玥的手说道:“这两日我想通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打算和他在一併过了,反正我不会生,今儿就算没琼娘,往后还会有媚娘娇娘,大不了w往后到这庙里来给人添油点香,也好过受这些个闲气。” 明玥听她这话是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心说这又是何必呢?便劝道:“庙里的日子偶尔来小住倒不打紧,可往后长年累月地待在这里,断绝红尘,哪里有那样简单?你也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今日来是要同你说,从前被琼娘骗的那人来了。” 宋嫂嫂一听,整个人一下坐直了身体,“千真万确?” “此事我还能哄你不是?只不过你须得先回家去,我领着那人到你们家,叫他瞧个一二。”明玥点头说着,另外又同她商议,“我叫八角去打听了,当初给琼娘号出喜脉的牛郎中,是拿了琼娘银子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到时候还要多找几个郎中过去。” 宋嫂嫂立马就要起身去收拾东西,如今她是不怕宋鬍子被骗什么?而是觉得对不住沈煜,这么大的家业可比从前自家那布坊大了不少,沈煜就这样交託在宋鬍子手中,哪里晓得宋鬍子这般不争气,她怕再拖下去,宋鬍子得把整个杂货铺都给搬空了。 明玥这里也回家做准备,正巧遇着沈老爹怒气沖沖回来,但这气倒不是对着自家人,屋子里又都是三个孙女,他满腹的怒气无处可说。 如今见了明玥立马迎上去,“这个天杀不知感恩的,看他死了下不下阿鼻地狱,实在是没有良心了!” 早上两人是一起出门的,自己去地母庙找宋嫂嫂,沈老爹则去杂货铺。所以自不用多说,怕是杂货铺那里有出了事。 但明玥明显是小看了一个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失去正常的判断和理智后,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只听沈老爹愤怒道:“往日他言语略有嫌弃我,只撺使铺子里的杂工不给我添茶就算了,今儿却直接将我从铺子里赶出来,还说我这整日到铺子里去,是不是不信他,还不要脸地搬出了阿煜压我老头子,你说着是个什么东西!” 沈老爹显然被气得不轻,有些语无伦次的。 明玥也黑了脸,心说这宋鬍子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一般安抚着沈老爹,“您别为这般人生气,气着了着实不值当,我这马上就将何德祥带过去,马上当众揭穿琼娘的身份,让庞龙将她押去衙门里。”看算衙门现在没空受理升堂,那也先给关着。 反正人证物证都有了,就待她将同伙都招出来。 灼云煌月也连忙递茶给沈老爹,耀光则搬了小马扎到他身后,踮着脚给他锤肩膀,奶声奶气地安慰,“爷爷不气哦,等爹回来让爹教训他,或者直接把他赶出去。” 煌月也道:“对,他若是敢拿当初救娘的事情做说辞,那也不怕他说咱们不知恩。反正当初宋嫂嫂也一起救娘了,更何况是爹救他们夫妻在先,又是给车送他们去汝州,又是给银子的,如今还带着他做生意,这是他自己不知道感恩。” 明玥其实也一直想着宋鬍子当初终究救了自己。而且不是因他和宋嫂嫂救自己,自己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遇着沈煜了。 没准就那样错过了。 不过按照煌月这逻辑,好似一切因果天註定,沈煜先救了他们种下这善果,才有了后面的相遇。 如此倒是什么恩不恩,情不情的就两清了。 这样一理清楚,这事儿似乎也好办了不少。沈老爹也听着孙女的话,十分贊成,“是这样了,撇开了这事,就是你爹带着他赚钱,他不知道感恩!还吃里扒外!”居然还想把自己赶出杂货铺子。 第74页 反正沈老爹是越想越气,只催促着赶紧吃饭,快去宋家。 巧袖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的,如今听到沈老爹催饭,只赶紧给摆了上来,对于明玥他们要去宋家的事情,也是十分积极,“夫人带着我一起去呗。”到时候真要动手,自己力气大也能帮帮忙。 这种事情其实不是看人多,又不是去打架,只讲究对错,但是明玥想了想,还是给答应了,“过去瞧一瞧好,权当是长见识,以后挑郎君的时候,可要檫亮眼睛。” 巧袖完全就是想去出出力,哪里晓得明玥扯到这上头去,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有些红了脸,不大好意思地嘟嚷着,“我才不要嫁人呢!孟嬷嬷说了,那些个大户人家里不嫁人往后做姑姑的多了去。”再说嫁人有什么好?还要防着像是遇着宋鬍子这样的男人。 说罢,凑到明玥身边似那小娃儿一般撒娇着,“夫人和爷努力努力,往后我就给你们煮一辈子的饭。” 巧袖初来时候瞧着老实模样,但这熟了,实际是跟个大孩子一般,又不像是孟嬷嬷那般大半辈子都在给人做奴婢,所以即便明玥让孟嬷嬷不必那样委屈自己,不必一口一个奴,但是孟嬷嬷就改不了。 巧袖就不一样,她从前家里没遭难时,也是爹娘宠爱的小女儿,所以明玥不要她自称奴婢,她就乖巧地应着。 沈老爹已经上了桌子,听得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胡说八道,姑娘家家的,总是要嫁人的。” 巧袖不怕沈老爹,嘻嘻一笑,“又不是谁都有夫人这般好的运气,能遇着您这样的公公和爷那般好的夫君。我想着往后嫁人,还得要给人煮饭,不但如此还要生娃养娃伺候老小,一年忙到头没得半日休息就罢了,还没得工钱,十分不划算呢!” 明玥听得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念头她曾经还没到这个世界时也想过。 的确很不划算! 灼云姐妹几个却是将这话给听了进去,皆转头朝明玥往来,“巧袖姐姐说的十分在理,娘以后我们也不要嫁人了,不然那样回来瞧您和爹一眼,若是不在一个城里,还要人家写条子。” 沈老爹原本是要训斥巧袖几句,觉得这女娃娃简直是一派胡言,可是转而听到孙女们这话,心头顿时就软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往后孙女们想要来看爹娘时,还要低声下气求丈夫给籤条子。 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去教训巧袖了,只好声好气地哄着孙女们,“好好,咱不嫁,就算要成亲,也要招那听话的上门女婿来。” 明玥见着沈老爹这态度转变得有些飞快,懒得再加入这个话题了,不过女儿的话的确叫她十分揪心。 做父母了就很奇怪,一样的苦头自己是能吃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会吃这个苦,这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灼云几个也是把沈老爹的话当回事了,家里饭桌上又没那大户人家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那煌月也不知道是哪里听说要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招上门女婿,便有些担心,“咱们家没有钱,又不算大户人家,怎么会有人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那有什么,叫你爹努力努力就行了。”沈老爹一筷子小炒肉夹进碗里,说得那叫一个轻轻松松。 而此时此刻正与一方山贼交涉的沈煜在这五红六月里,就忽然打了个喷嚏。 耀光却是听爷爷要爹努力,回头看了看一旁还站着不去吃饭,在这里听他们闲话的巧袖,“我爹可真可怜,为了巧袖姐姐能在咱家煮饭一辈子要努力,现在还要为我们以后有条件招上门女婿努力。”一面忍不住看朝明玥,“不会把爹给活活累死吧?”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沈老爹就十分迷信地放下手里的碗筷,连忙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地求着菩萨:“呸呸呸!小丫头说胡话,菩萨老爷们别当真啊!” 说着这些个闲话,倒是叫沈老爹忘记了被宋鬍子惹出来的气,这会儿吃完饭,只让庞龙带了何德祥,又叫八角去多请几个郎中,这就一前一后往那宋家去了。 且说宋家这头,琼娘正恰意地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乘凉,那宋鬍子对她可谓是掏心又掏肺,不但买了个小丫头专门来照顾她不说,这新鲜的瓜果只要她要,便是多少银子也不眨眼就马上买来。 说实在的,这宋鬍子虽然长得不俊俏,但比起以往那些肥羊要年轻不少,人又好骗,让琼娘有些动了留在他身边的打算。 毕竟常在河边走,她也怕有那湿鞋的一日。只是可惜那些人只怕不愿意就这样放了自己。 心里不免是有些可惜,往后怕是再难遇到这样傻的男人了。 想到此不免嘆了口气。 一旁伺候她的小丫头贝儿是琼娘进门后才买进来的,宋鬍子又只叫她专门伺候琼娘,因此是以琼娘为主子的。 又见宋鬍子见天给琼娘送金送银的,倒是那原配的宋杨氏不会生娃,因被骗了十两银子的首饰,还叫宋鬍子出言责备,这心里就有了计较,这个家里她想要混出头来,到底还是要跟着琼娘才是。 因此也是事事替琼娘打算谋划。 眼下见琼娘忽然嘆气,以为她是因宋嫂嫂回来心情不好,便朝着宋嫂嫂那屋子看了一眼,“姨娘不必因那人生气,爷如今眼里左右就只有你,更何况你这肚子里有着哥儿呢,怕个什么。” 第75页 琼娘苦笑,“你如何晓得我心里愁个什么?”那宋杨氏,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不值一提罢了。 一面收回心思,这条路只能一眼走到黑,那些人哪里能愿意放了她,让她从良呢?因此也不多想着事儿了,还不如想法子趁着这宋鬍子心在自己身上,再多骗些银子实在呢! 这些天里,宋鬍子里送自己的金银细软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两罢了,另外给自己这里放了四百多两的银票,算起来是不少了。 可是一想到宋鬍子手里掌管着那么大一个杂货铺,听说每日能赚几升子的铜板呢!那一升就足足一斤多呢。 这么赚钱,那姓沈的官人也不在,全都是由着宋鬍子把管,他却只给了自己这么点钱,没准其余的给了宋杨氏。 想到这里,忍不住朝宋嫂嫂那紧闭着的房门看去,只朝贝儿低声询问。“她不是在那庙里好好待着么?怎就想着回来了?” 贝儿如何知晓,只摇着头。但见琼娘不愿意宋嫂嫂回来,便主动出着注意,“姨娘不喜欢她,奴婢有的是法子赶她出门去。”说罢,便凑在琼娘耳边小声低语着什么。 琼娘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一面夸赞着贝儿,“你倒是个小机灵鬼。” 宋嫂嫂在屋子里,心急如焚地等着明玥带着那何德祥等人来,却不知晓门外院子里这琼娘主僕俩,却是商议着如何将她赶出去。 实在是急,也就坐在桌前干喝茶,转眼间那一壶满满当当的茶水就叫她填了肚子,这最后一口茶水咽下去,便有了如厕的意思。 只能起身开门出来,一眼就见着那桂花树下恰意的主僕,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往才茅厕那方向去。 但却叫贝儿给唤住了,“喂,姨娘叫你呢!” 宋嫂嫂才不想像是从前那样做个冤大头呢!“我要上茅房去,有什么事情再说。”不不耐烦回了一句,就走了。 贝儿见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只同琼娘说道:“奴就说吧,姨娘您还说她是个好人,待你十分好,那都是做样子的,您看这才没多久,她就不耐烦了。这一会儿回来,您再叫她,必然是会发脾气的。” 琼娘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一会儿就要过来了,你现在可以去把爷喊过来,好叫他瞧一瞧。” 原来方才两人合计,找个机会叫宋鬍子撞见宋嫂嫂对琼娘动手。 就算宋嫂嫂不动手,但只要她声音大,琼娘都会‘肚子不舒服’。只要事关肚子,那都是大事,宋鬍子自然不会轻饶宋嫂嫂,把她赶出去更是理所应当的事。 主僕俩说着,贝儿便去前面找宋鬍子,算着时间,一会儿贝儿和宋鬍子来时,正好会遇着宋嫂嫂对琼娘动手。 可是贝儿去了好一会儿,琼娘这里却久不见宋嫂嫂从茅房那头出来,不免是有些着急起来。 却不晓得宋嫂嫂在那地母庙里吃了这么多天的素,回到家后见琼娘不要的鸡汤还没坏,觉得倒掉太可惜,就给喝了。 不想这肚子没个缓冲的机会,一下进了许多油浑,自然是有些不耐受,她又回房一个劲儿地灌茶水,眼下就待在那茅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琼娘却已经急得从躺椅上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子,眼睛一直盯着茅房那个方向,心里已经把宋嫂嫂诅咒了个遍儿。 正是急得上火,偏已经听到贝儿添油加醋状告宋鬍子,宋杨氏是如何阳奉阴违苛责自己的声音。这一着急,有些头晕目眩的,摇摇欲坠,果然一副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恰好宋鬍子正掀起帘子,见着她娇娇弱弱地站在桂花树下,那叫一个心疼,一步作两步冲上前去,“琼娘你这是怎了?”一面伸手扶着心急如焚的琼娘,一面张口就责斥宋嫂嫂:“杨氏,你怎如此不知好歹,你……” 他责备的时候,还不忘去寻找宋嫂嫂的身影,却才发现这院子里除了琼娘和跟在自己身后的贝儿之外,哪里有什么宋嫂嫂。 不禁皱起眉头来,“她人呢?” “她……”琼娘张着口,不知如何说才好。本来算着时间,那宋杨氏早从茅房里出来,必然会和自己在这院子里撞见的,可那宋杨氏跟掉了茅坑一般,这么就都不见来。 贝儿也一脸疑惑,急急地看着琼娘。 偏正是这会儿,隔断铺子和后院的帘子后面,那穿堂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少说也是四五个人。 宋鬍子疑惑,只扭头瞧去,却见这帘子被打起的时候,明玥那张与当初灾时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脸出现在帘子后头。 宋鬍子怎么都想不到,当初瞧着干瘦得像是个野猴子一样的明玥,这养了不过半年的功夫,竟然是成了那画里的仙女一般。 早些时候没得琼娘的时候,没少叫他在心里羡慕沈煜命好,有这么个美娇娘,难怪当初沈煜愿意不要命地找。 他就想这若是自己的女人,自己也愿意像是沈煜那样去找。 “弟妹这是?”以前他唤沈煜恩公,叫明玥夫人,但做了这杂货铺的掌柜后,手底下管着帐房杂工等七八号人,自己又比沈煜年长,因此这一声弟妹很自然就叫出口了。 “听说嫂嫂回来了,我来瞧一瞧。”明玥回着,扫视了院子里一眼,最后目光落到宋嫂嫂的房门上,“嫂嫂在么?” 第76页 琼娘是处于正常反应,她也不知道为何,在明玥面前,总有种天生自惭形秽的感觉,脱口就回道:“她去茅房了。” 宋鬍子却盯着明玥身后的一行人,除了同自己板着脸的沈老爹之外,还有好几个老头,都是城里的郎中,一时间也是有些摸不清明玥的来意,“他们是?”还有沈家的几个下人都来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玥这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笑着答道:“嫂嫂这阵子在地母庙里日夜求着菩萨,就指望菩萨给赐个大胖小子,今儿回来之前,特意去和我说昨晚做了梦,见着菩萨说琼娘这肚子里是儿子,要我帮忙找几个大夫来确认。” 琼娘听着那些人是郎中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如今连忙扯出笑容回道:“这才一个月不到,如何晓得是男女?夫人莫不是开玩笑罢了。” 明玥见她那闪躲飘忽的眼神,心中已经有了数,这琼娘果然是怕大夫诊脉,“那也无妨,既然郎中都请来了,也是嫂嫂的一片心意,诊一诊脉,总是没有错的。” 宋鬍子虽然觉得宋嫂嫂多事,但既然郎中都请来了,把把脉也好。便扶着琼娘坐下,一面道:“既如此,叫他们诊诊脉,看看我儿子在你肚子里怎样了。” 琼娘有些着急,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外面的人都会提前安排好,可是这一次他们觉得宋鬍子这人蠢笨,宋杨氏又是个傻的,觉得是头肥羊,压根就没给自己做准备,都往吴州去套其他的羊了。 因此有些慌了神,只挣扎着,“我没事,不需要诊脉。” 不知情的贝儿却还跟着宋鬍子一起劝:“姨娘诊脉罢了,您怕什么?” 琼娘自然怕,这没提前打招呼,而且还是好几个郎中……她肚子里又没货。 哪料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个郎中已经挨个儿走了过来,她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了,心里只想着装晕。 可若是装晕,那郎中给自己诊脉就更顺理成章了,一时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愿意伸出手。 宋鬍子却只当她年纪小任性,还耐着性子哄道:“琼娘听话,叫他们摸一摸脉,回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般温软的口气,若不是亲耳听到,谁能相信是从宋鬍子这么个粗鲁的男人口里说出来? 宋嫂嫂不知何时来的,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成婚这么些年,他可从没这般同自己温柔过,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 只是宋鬍子这个时候一心都在不愿意诊脉的琼娘身上,哪里留意到宋嫂嫂那湿润的眼眶里满是失落失望。 琼娘到底是敌不过猪队友贝儿和宋鬍子,叫他二人按在躺椅上坐下,第一个大夫也开始诊脉了。 只是诊完了后,他没言语,只退开身让第二个大夫诊脉。 不想第二个诊完就看朝他,“不是说有孕了么?怎没诊出来?”然后一脸疑惑,又重新要诊。 第一个便开口了,“赵兄你没诊错,我也没诊出来。” 他二人这话说出口,不管是知道要出事的琼娘还是宋鬍子,脸上都变了。 尤其是宋鬍子立即就激动地跳起来,“胡说什么?上次王大夫明明诊出了喜脉,而且琼娘这一阵子喜酸,胃口又不好,怎就没有喜脉呢?我看你们都是庸医。”然后让还没诊脉的郎中继续。 但得的结果仍旧是没有。 他不甘心,让最后一个面生的郎中上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里作用,他怎觉得这最后这个面生的郎中,那眼神奇怪得很。 话说这最后一个面生的郎中,哪里是什么郎中,而是当初被琼娘一伙人骗了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何德祥。 如今他到琼娘跟前,没诊脉,反而一把恶狠狠地抓住琼娘那白嫩的手腕,怒气冲天地骂道:“你个贱人,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却将我骗得家破人亡,无处可庇!走,与我见官去!” 琼娘被这何德祥的粗暴举动吓着了,但随后何德祥这话一出口,她就认出来眼前老得不像话的何德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边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鬍子哥救我!” 宋鬍子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不过听到琼娘这娇滴滴呼叫声,就立即反应过来了,凭着自己年轻力壮,一把将垂老瘦弱的何德祥一把凶悍地推开,一面怒骂,“哪里来的疯子?” 宋嫂嫂这个时候却已经走过来了,“我看你才是疯子,色迷心窍了,难道还看不出来么?她是骗子!”一面指着此刻一脸娇弱惊恐躲在宋鬍子怀里的琼娘。 这个时候的琼娘已经十分慌张了,可怜地躲在宋鬍子怀中,浑身颤抖,又因有一副好容貌,越发娇弱可怜,叫宋鬍子看得好不心疼。再看宋嫂嫂,便觉得她又老又丑,连带着那心都是歹毒的,也不要琼娘开口,简直就是色令智昏,只朝宋嫂嫂骂道:“你个不下蛋的母鸡,这么些年我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却要我宋家断子绝孙,还伙同外人来害琼娘,我真是瞎了眼,去年该拿你去换粮食才是。” 宋嫂嫂是对宋鬍子绝望,但也没真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她以为夫妻间的情义总归还在。他骂自己生不了孩子,她是能忍的,只觉得他没说错。可他后面那句话,叫宋嫂嫂彻底地失望了,整个人只觉得像是被抽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软软地跌坐在地上,满目绝望地看着鼻孔朝天的宋鬍子,“这样说来,我倒也谢谢你当时没把我换了粮食。可你不想想你活到如今,能在这城中立身,没有我杨家帮扶,你一个外来人,如何安家立业?” 第77页 她家虽不是城中人,但兄弟亲人多,当初她嫁了这外来的孤家寡人宋鬍子,父兄见宋鬍子机灵又有头脑,就凑了钱给他做生意,没想到还真叫宋鬍子支棱起来了,方有了如今这铺面小院。 但宋鬍子却没理会她那话,只冷哼一声,骂了她一句不知感恩的贱人,便要驱赶明玥一行人。 明玥没料想到男人真会因美色而没了智商,气得只想要骂醒他,但那何德祥却见着曾经将自己哄骗得家破人亡的琼娘这副模样在宋鬍子怀里,干瘦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是头气急败坏的公羊一般,直径朝宋鬍子怀里撞过去,竟然生生地把宋鬍子连带着琼娘撞退了两步。 那琼娘也从宋鬍子怀里摔出来,然后叫何德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领子。 宋鬍子见着光景,哪里看得美妾受辱,要上前去厮打。 但被明玥示意庞龙给拦住了,他气得直骂明玥多管闲事,又说明玥见不得他家好,撺使宋嫂嫂和自己离心就算了,还要害琼娘。 这还不算,又朝沈老爹怒骂:“还有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见天跑这铺子里来,便是你儿子也没这般待过我,你算个什么?” 沈老爹是不能忍的,扬起拐杖直接朝他胳膊打去,“真是个没救了的混帐东西,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料想这样不成器,一个女人就将你迷得是非不分,你家里没镜子么,你要没往铺子里挪银子,这女人图你什么?” 明玥却让巧袖扶着沈老爹退后,见着老人家气得涨红了脸,生怕出事。自己则到那被挟制住的宋鬍子边上,“我们两家,那是过命的交情,我夫君救你们,你们又救了我,放眼这天底下,哪里还能寻到这样的缘份?也正如此,我夫君信任你,把这家业都交託到你的手中,可是你扪心自问,铺子里那些帐目怎么回事?” 明玥并没有骂宋鬍子,只觉得这样的人,如今骂他都是多费口舌。说罢转头看朝那何德祥,“你先与他说,你是怎样变成这般模样的。” 何德祥一肚子的怒火,瞪了同样红着眼睛挣扎的宋鬍子,又看看那吓得被八角抓住的琼娘,“我何家虽非大户,但于那镇子上也是有些钱财在手的,我去年认识一个朱相公,他是做那水产生意的,说亲戚家有个小娘子正要出阁,託付给别人不放心,只瞧中了我的人品相貌。” 说到此处,似想起了当时的场面,忍不住自嘲一笑,“也是我自己蠢笨,叫他一顿夸赞,自己几斤几两就不知晓了,又听他说愿意嫁给我做妾,只瞧中我家世清白为人正直,不求个什么,连着那彩礼也都不要,可笑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好事,我偏信了高高兴兴的雇了轿子吹吹打打迎着她进门,不想着却是引狼入室,将我家骗得家破人亡。” 何德祥说着说着,大哭起来,捂着脸跪倒在地上,直呼对不住祖宗。 而宋鬍子听着他这番话,脸色万般变化,似半信半疑了,看看地上的何德祥,又看看脸色不好的琼娘,一时竟然分不清楚谁真谁假了。 到底还是何德祥说的这些,和自己娶琼娘进门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明玥见他没言语,猜着多半是信了几分,也直接道清楚琼娘的来路,“她的身份,我们已经查了,原本是花船上的姑娘,前几年叫赎了,多半就是这姓朱的一伙人,四处就挑着你们这样的人作骗。” 又说因没人报官,正是因为她走的时候,还怀着孕,受害者都为了孩子忍气吞声。 可笑的是这孩子却由始至终都不存在。 宋鬍子转头看朝琼娘,如何也不敢相信明玥这些话,还在为琼娘说话,“可她是个清白姑娘,我能证明。” 但何德祥马上啐了一口:“呸!当初与我也是清白身,亏得我还信了,如今叫人提醒,才晓得那才不是什么元红,不过是些许鸡血罢了。”然后走朝琼娘,就要动手抽她。 不过让明玥给拦住了,“直接送衙门里便是。” 听到要把自己送衙门,琼娘到底是害怕,如今那姓朱的也不在,她没个依靠,怕这些个罪全撇到自己身上来,那可是要砍头的,于是慌了神连朝明玥求道:“夫人饶我,我也没得选择,我若是不替他们做事,他们便要我的命,何况这些个银子,我也没得半分。”都在那些人的手里。 其实这个时候宋鬍子还是不信自己被骗的,哪料想这琼娘如此没胆,一下就道了出来,他顿时就泄了气。可回头一想又十分不甘心,觉得琼娘是被明玥他们恐吓的,“你莫要被他们吓到,我会替你做主!” 琼娘见宋鬍子还在为自己着想,心头又软起来,哭道:“鬍子哥,这些人里,唯独你对我最好,我是真想和你过下去的,可是入了这一行,哪里有什么回头的路?我对不住你!”随后哭起来。 但还没放弃希望,继续朝明玥求道:“里面像是我这样替他们行骗的有五个姑娘,去年被人打死了一个,眼下他们觉得鬍子哥好骗,所以带着别的姑娘去了吴州,您若是愿意饶我,我可将他们都骗过来,只求您菩萨心肠,给我一条生路。” 说罢,就要朝明玥不停地磕头。 八角这个时候已经没挟制她了,但还是盯得紧紧的,至于那个本以琼娘马首是瞻的贝儿早就被这些个错综复杂的事儿吓得失了魂,呆若木鸡地站在树下捂着小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第78页 眼下见着琼娘哭哭啼啼朝明玥求情,还交代了团伙在吴州,方反映过来,被被当做同伙,连忙撇清关系,“我与她可没有什么关系,是牙行里正经出来的。”一面还要宋鬍子拿出契约来给她作证。 宋鬍子这才像是从那失魂落魄中反应过来,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琼娘,却只关心一个问题,“如此,你果然是没有身孕?” 琼娘却不敢看他,只哭着摇头。 于是宋鬍子彻底没了精神,倒在了地上。 这一场闹剧,最终以琼娘被送衙门,几位郎中与何德祥作为证人,宋嫂嫂为被告为结束。 至于案子,得延期审,不过这当头,正好等琼娘将那姓朱的一行人骗回澜州来。 铺子这一头,因宋鬍子拿给琼娘的钱财,因那姓朱的一行人没在,所以都给追回来了,明玥这里则拿出沈煜的亲笔信,给宋鬍子结了一笔情义钱,将他家后院和铺子砌砖隔开。 铺子是租给了沈煜的,租金已经付了三年,他是没多余的银子毁约,所以只能如此。 至于铺子里沈老爹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大好,自然不可能去做这掌柜的,明玥作为女人就更不方便,最后是沈老爹拿主意,推荐了那孙少卿。 明玥觉得这人也磊落,便暂时定了。 宋鬍子这头,琼娘是骗子的事情对他的打击竟然没有琼娘肚子里没孩子给他的打击大,杨氏也觉得没意思,与他和离,一分银子没拿,自己就收了包袱,从那铺子后院搬出来,暂居到地母庙里。 明玥知晓后,气得不行,“你怎如此软弱,我给他结那笔钱,我原本就是想正大光明给你,想着你肯定不愿意和他住在那院子,有那笔银子,也好有个安身之地,哪料想你竟然一个子儿不要。” 杨氏苦笑,“他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有数,我若要钱,他是不会与我和离的,正好我一根线也不要,好叫他再能娶一个进门生孩子,不然怎可放我走?” 要说还是多年夫妻了,杨氏真真说对了,和离不过几日,那琼娘给同伙的信只怕还没到吴州,宋鬍子就取了一个寡妇。 那寡妇的男人和三个儿子在去年灾里都没了。 宋鬍子就是瞧中她能生儿子,所以就以二十六两白银为聘,吹锣打鼓把她取进了门,就盼望着能早日抱上儿子,替他宋家传宗接代。 只是如今铺子租了沈煜开杂货铺,他自己反而是没了营生。本来以为自己做了几年的掌柜,生意这路子又熟悉,想着随便找个铺子做个掌柜是使得的,可却因在沈煜杂货铺里贪墨的事情,因琼娘被送官也没瞒住,如今哪个敢再用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20:17:13~2022-08-14 21:1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wdrop 10瓶;卿卿、浮生过5瓶;微雨连城、青烟茗2瓶;草莓yyds、yuanyuan的小屁屁、小柠、youran、烟笼画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杨氏偶然寻亲去,乡试堂前斗心角◎ 那新娶的媳妇又是个要讲究的,吃饭要三盘四碟,穿戴要绫罗金银,反正是一样不能少。 若是桌上稍微清淡了些,她那脸就立马拉了下来,嘴里说的都竟是些尖酸刻薄的话,有时候还砸点东西,前面的杂货铺哪怕砌了墙,但也依旧能听着,倒是给铺子里的人平添了不少饭后闲话。 便是明玥在家中也听到了些风声,不免是想着还在地母庙里的杨氏,有些替她气不过,又忍不住说了这宋鬍子两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早前嫂子那般待他,供得跟那神龛上的菩萨一样,现在倒好,他自己娶了尊罗剎进来。” 因已到了这盛夏,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巧袖在井里冰了西瓜,这会儿切成了两半,里头的瓜瓤都用勺子挖了出来,也不知道哪里弄了些冰垫在瓜皮里,又重新将挖出的瓜瓤堆在上头。 正端上来给明玥和孩子们解暑。 这西瓜虽甜又冰爽,只是可惜属于寒物,明玥并不敢吃,所以吃了几小块就和孟婆子说起这闲话。 孟婆子应着,又说起这琼娘的案子,宋鬍子运气还算好,及时止损了,可怜那何德祥的银钱,要追回来还不知什么年月,更何况银子拿回来了,家却是没了。 不过到底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皆是命中活该了。 围在小竹桌前吃西瓜的煌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倒是十分清醒,“还是我爷爷说的在理,什么锅就该配什么盖才对,偏他们自己看不清,但凡有些个自知之明,也该明白年轻漂亮的清白姑娘,怎么赶着趟儿要与他们做妾呢?总是要图他们个什么。” 明玥听得这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丫头才多大,怎么这口吻跟个大人似的。” 孟婆子却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二姑娘眼睛明镜儿一样,看得清是好事情。瞧这聪明劲儿,以后可了不得。”心里不免是有些可惜,倘若这三位小姐,哪怕有个是儿子的话也好。 所以她也是与那杨氏一般,早早替明玥忧心着,这没个儿子傍身,少不得家里是要纳妾的。 不过眼下这事儿没影子,她也不提,免得叫大家扫兴。 那吃完西瓜,明玥便拿了一本游记,与孩子们读一读。 第79页 过了几日,沈煜来了信,只说再有一个月就能归来,明玥掐着手指一算时间,心里不免是有些替他着急,只同沈老爹嘆道:“他倒是算得好,这一个月后回来刚好有两天准备的时间,就该进考场了,且不说这温书的时间半日抽不出来,怕是到时候准备行李也是匆匆忙忙的,如何能考出好成绩来?白瞎去里头吃那苦头,又是何必。” 沈老爹其实对于沈煜是否能挣回功名没有多大的期望,他由始至终都只希望一家子吃饱穿暖,不要再过以前那种吃了上顿要考虑下顿的苦日子。 所以倒也轻松,不似明玥这样担心,一脸无所谓道:“随他去吧,左右考不上,咱如今手里还小有家业,饿不着你们娘几个的。” 明玥心说老爹哪里知道沈煜在这个世界里的命运轨迹,这一次错过了,他这金榜题名又要晚一年了。 但是她担心着,忽然反应过来,若是沈煜不去参加科举,那以后的命运是不是与原着里就截然不同了?那这样就没有什么高门贵女要嫁他了。 自己也不用担心捧着这女主。 可是转头一想,这样的话,只怕家里的生意也不大好做,背后没有什么靠山,也没什么远亲贵戚,只能靠自己出头。 这科举还是要考,就算不为这生意,为了三个女儿将来起点高一些也不能不考。 商户的女儿,哪里比得过官家小姐尊贵?她可不愿意自己这三个女儿往后总要给人点头哈腰的。 中元节前,杨氏带了一大篮子新鲜的梨过来,明玥瞧她气色好,显然和离后的她过得还是不错的,只是觉得她一直在地母庙里住在,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便与她提议道:“要不来我家里吧。”她这里正打算再僱佣个人回来跟孟婆子搭把手。 杨氏指自己那一篮子梨笑道:“你以为我这梨子哪里来的?今儿正是要同你说,我要从庙里搬出去了。” “搬到何处?”明玥是知晓的,她没亲人在世了,不然宋鬍子哪里敢这样欺辱她?所以生怕她叫人骗了。 方听杨氏高兴地解释着:“也是巧,前天庙里来了个老人家点七星灯,竟是要替我外祖家那边的人点,我却又不认识她,自是好奇,上前攀谈,才晓得她是我那外祖母的么妹,十五岁就嫁到隔壁吴州去了,我爹娘都不曾见过她。”梨子正是人家给的。 去年吴州发大水虽是最严重,但老百姓却几乎都活了下来,反而是这澜州又隐瞒不报,延误了朝廷救援赈灾的时机,死了那么多人。 这位么姨婆家那里地势不好,去年洪水一冲,什么都没了。这不全家就迁移到澜州来,和那西北人也是一样的待遇,有房有地。 她到了这边,只差遣儿孙去打听亲戚故人,晓得早就不在,心里难受,路过这地母庙时想着恰逢要到中元节了,那地府门庭大开,就进来给点七星灯烧些纸钱,还叫他们在下头不用吃苦受罪,然后就遇着了杨氏。 明玥听到此事,也是替杨氏欢喜,但也提醒着她,“不是骗子吧?” 经过宋鬍子的事情,杨氏也是长了心眼,“我去衙门那边问过了,确实是,如今他们被安置到下面的大岚镇,我打算与他们一起住了。”对于明玥的好意也十分感激。 明玥听到她这打算,也没强留人,毕竟什么都比不过和自己亲人再一处,加上听杨氏说,她这么姨婆年纪不小了,正好下面各家都有孩子要照顾,还要顾着地里的庄稼,她去了正好陪在老人身边。 今日也是来同明玥告辞的。 明玥留她吃了晚饭,又送了些衣裳料子给她,“若是得了空,或是住得不快活,便来我这里。” 杨氏听得这话,心头一暖,忍不住回头抱了抱明玥,“你我虽非血亲,我却斗胆拿你做我亲妹子,你这话我记在心里了,只愿你和孩子爹一辈子顺顺噹噹和和睦睦的。” 她走后,明玥也少了个朋友,只能在家中看看书。 中元节后,今年的秋老虎也来了,这几日尤其热得厉害,院子里的知了吵得人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沈老爹都没了兴趣上街听书,也没去找自己天桥边的老友们吹牛,就躺在院子里那新置办的摇椅上,一手扇着蒲扇,一面与三个孙女摆他在外听的那些奇闻异事。 孩子嘛,最是喜欢听这种带着些神秘色彩的故事。 但唯独一样不好,三个孩子认得些字,听明玥读的故事也多,那思想也就开拓了,脑子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所以总是在沈老爹讲得最是尽兴的时候打断他,提出反驳。 就比如现在沈老爹讲那寒门子弟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又一表人才,所以叫皇帝看中,指给公主做驸马。 可这驸马在家中有妻儿,他却为了攀附权贵,隐瞒了此事,与公主成亲。 但他乡下的妻儿到京城找他,发现他做了驸马后就去衙门告状,刚好遇到一个刚正不阿的大青天。 也是可笑,竟然告成功了,公主成了强抢人夫的恶女,驸马和他原来的妻儿皆大欢喜。 便是最小的耀光听到这公主被贬成庶人的时候就十分不理解,有些生气道:“为什么要贬公主?婚是皇帝赐的,公主也一样不知道这状元家中有妻儿。”这个故事给了她一种谁弱谁有理的感觉。 第80页 一旁的沈老爹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下才挥着扇子说道:“这故事就是这样说的,我老头子哪里晓得?” 那一直沉默的煌月却忽然开口了,“因为天子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但是这件事情老百姓们都在为那状元的妻儿叫屈,为了平复舆论,免得牵扯到自身,皇帝只能叫自己的女儿吃罪。” “做皇帝的女儿真倒霉。”耀光听到二姐的话,气呼呼捏着两个小拳头。 她们声音太大,坐在屋檐廊下缝袜子的明玥都听到了,这个故事有些类似自己那个世界的秦香莲。 但她没给孩子们讲过,因此听到孩子们为公主叫屈,是十分意外的,对于煌月一言道破,更是震惊,心说自家这老二到底是个什么玲珑心思? 因此也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可这会儿沈老爹却是因煌月的话吓得从摇椅上跳起来了,“唉哟我的祖宗们呀,这些话哪里能在青天白日里说。” 煌月和耀光才不觉得她们哪里错的,倒是一旁的灼云见爷爷急得跳脚,耐着性子朝妹妹们劝:“爹娘都说,这个世道就是权力至上,所以大家挤破了脑袋也要去挣功名,求个一官半职,真正为民着想的少,想要光宗耀祖纵享荣华富贵的多,到时候还手握权力,也是掌握旁人生死。而皇权为至尊,所以更不要说是那最上头的皇帝了,这样的话以后咱们悄悄在屋子里说就是了。” 明玥顿住了脚步,看着三个女儿眼皮直跳,她发誓她才没和孩子们说过这些,她们哪里听来的?又或是沈煜什么时候在孩子们面前胡说八道了? 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听听这话该是从她们口中说出来的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该去扑蝶玩过家家么? 沈老爹就更觉得上火了,见着明玥过来,只朝她道:“你看看吧,我就说这些个丫头还小,说话没个轻重,你们两口子还总给她们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怕祸从口出不是?” 明玥扯了个敷衍的笑容,“爹别急,孩子童言无忌,没事没事,我会与她们叮嘱不要乱说。” 不过也意识到,这孩子教给她来管,就跟那脱缰了的野马一般,像是鹿哥儿和杜子规,他们俩有时候也听自己说些故事,但因在私塾有先生教,晓得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于是也下定决心,沈煜这一次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叫他把给女儿们找先生的事情落实。 这事儿过了几日,铺子那边孙少卿叫八角送了帐本过来,沈老爹眼睛不好,看了两页就觉得头昏眼花,只将明玥喊来,“你瞧吧,左右是你们自己的铺子,没道理叫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你们做牛做马。” 他这话像是万般嫌弃又不耐烦,只是待他走后,孟婆子却是高兴地同明玥说道:“老奴也是在不少人家待过,那贵的富的都有,却没有见哪家把外面的生意交给内宅娘子来管理的。” 明玥也知道沈老爹这是故意把铺子的帐本给自己,这都是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他虽和自己说过,不会让沈煜再纳妾,可是如果沈煜真有那心,他也是拦不住的。 所以才给自己创造了这机会,以后手里捏着铺子的事情,真有妾室上门,也不敢轻看了自己。 因此明玥这心中对沈老爹甚是感激。 她有了这铺子里的帐目在手,清闲的时间少了,给孩子们讲故事读书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于是这三个闺女无聊了,就跑到她桌前来。 也是聪明,明玥教过几次,居然就能看懂,只是可惜还是认识的字太少。 但却让明玥再一次震惊,觉得这三个孩子出乎意料地聪明,这要是放到自己那个世界,没准就是少年班的选手了。 这帐本对完了,也是到月底,沈煜的商队这个时候也回城了。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时常有书信来往,沈煜每次有货物运送来的时候,总给一家子夹带些礼物。 明玥最多的就是那些暖色系的首饰或是粉色系的料子,孩子们就五花八门,吃的玩的学习的都有,沈老爹的就比较单一,好酒与茶叶。 所以就给了一家子一个错觉,沈煜好像没离开多久。 但事实上他这一趟出去,也是好几个月了,从初夏到秋天。人是先去铺子里,在那头忙完了,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往日的晚饭时间。 只不过这一家子还齐刷刷地等着他。 沈煜作为一家之主也是忙,这一趟回来,饭桌上才坐下,便要先了解沈老爹的身体状况。 沈老爹端着大海碗,下面白米饭,上头堆满了菜,小山一般尖尖的,听到沈煜问自己,只举着碗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天三大碗,能吃能睡,好着呢!倒是你怎黑了不少?外头没什么事情吧?我听说你们还遇着山贼了。” 众人一听,目光都聚集到沈煜身上,担忧不已。 沈煜则是一脸风轻云淡,“灾情过后,各处流民都得到了安顿,山上那些也不能全然叫作山贼,绿林好汉还是有几个的,何况人家也不是那混不讲理的。”讲不过的,他们也打不过自己,反正沈煜办事讲究效率,擒贼先擒王。当然一般是先礼后兵。 所以这条商道是稳妥了,下次就能叫他们自个儿去。 他说得是轻松,可越是这样,沈老爹和明玥就越是担心,尤其是看到他整个人瘦了不少,便总觉得在外风餐露宿,必然是没有吃好喝好。 第81页 明玥这里就使劲儿给他添汤夹菜。 沈煜又转头看了三个闺女,只觉得果然是自家的骨血,越发长得聪明可爱,胖了许多还长高了不少,十分欢喜。 还问了鹿哥儿和杜子规的功课,如今咋咋呼呼的鹿哥儿聪明劲儿是有的,只是读书写字还是不大上心,因此成绩并不如性格看起来温顺的杜子规。 这吃完饭,孩子们还要缠着沈煜,听他说着一路的见闻,却叫沈老爹给轰走了,自己也唠叨着年纪大了熬不得,要早睡早起。 孟婆子见着光景,跟着巧秀将桌子收了,也去带三位姑娘休息。 小厅里便只剩下他夫妻二人。 明玥起先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这茶才捧起来,沈煜就细问她宋鬍子和杨氏的事情。 毕竟当时在信里,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 这事儿前因后果明玥是再清楚不过,话甲子一打开,便是滔滔不绝,又说了后来孙少卿做掌柜,把帐本送家里,是自己对的帐。 沈煜听她说对帐本子的事情,脸色有些不大好,这让明玥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他应该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插手外面铺子的事情啊?可他这表情是几个意思? 然后便见沈煜仍旧皱着眉头开口,“家里赚来的每一分银子,我都全给你,你莫要去看那些帐本子,实在不行再僱人就是了,你自己身体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数么?也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就不晓得爱惜自己。” 明玥顿时就愣住了,呆若木鸡一般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沈煜说前面那话的时候,明玥几乎以为他和宋鬍子等人一样,不让女人插手外面的事情,哪料想这后头话锋一转,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啊! 又见沈煜脸色没缓和下来,就蠕动着嘴唇低声嘟嚷了一句,“我这不是闲着也闲着嘛,整日坐在家里也无趣得很。”总出去吧,自家男人不在家里,很是担心叫外头的人说闲话。 这众口铄金,流言蜚语能淹死人的世界。 要说那乡里虽然种地下田,但天天出去,早出晚归,也极少有人说闲话,这城里就不得行了。 沈煜听得她这抱怨声,竟也没有生气,脸色反而缓缓恢复过来,“这都是我疏忽了,你如今在这城中没什么朋友,又不爱去听戏,的确是有些无聊。”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明玥嘆了口气,“罢了,不提此事。我觉得眼下迫在眉睫的,还是给孩子们请个先生回来才是正经,你不晓得你家这几个姑娘可出息,说出来的话好几次把爹吓得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 如此,少不得是要与沈煜说些孩子的趣事,这前几日关于驸马公主的话,也就提到了。 明玥本来以为沈煜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应也会觉得女儿们的那些话出格了。哪里晓得沈煜听了,反而一脸自豪地爽快笑起来,“不亏是我沈煜的女儿,这总结倒是精闢。她们说的对,这事儿不该叫那公主吃罪,不过这样的故事,少叫爹给她们说,这不都是些没出息的男人自己撰写出来的,一个个山观歪到了那城外石头庙去了。” 明玥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也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历史,就是些不得志的小人杜撰出来的,那真正的公主什么贵公子没见过,非得扒着一个穷书生不放,那到底是怎么没见过世面的公主啊。” 沈煜就是喜欢和明玥聊天,每次两人的观点都几乎是一致的。他就知道,明玥不会像是别家的女人那样,听到这样的话吓得呼天喊地或是动手打孩子。 果不其然,她不但没凶孩子们,反而也觉得姑娘们说得对极了。 因此越看明玥就越是心生欢喜,只是见她没戴自己买的那些首饰,身上虽然穿了自己送的料子裁剪的衣裳,可少了首饰头面,还是素得很。逐问道:“我送你的那些头面,不喜欢么?” 金银玉石,哪里有不喜欢的?这天底下明玥就没见着几个女人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只是她觉得有些贵重,更何况在家里穿金戴银作甚?她平日里也是要做些家务活的。于是摇着头,“正是喜欢,所以捨不得戴,就怕碰坏了,你看你还买了好些个玉簪,我就怕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砸了。” 到时候可不把自己给心疼死了? “有何捨不得的?砸了就再买便是,难不成我就只能赚这点钱了?不能再给你买了?”沈煜不高兴,他觉得他有这个能力让明玥在家里貌美如花,她就该相信自己,而不是仍旧像是乡下时候那样节约。 于是就苦口婆心给明玥讲道理,“这人生在世,算是那长寿到耋耄的,也就不过是活了个三万多天罢了。早些年吃的苦头已经足够了,只能勉强生存,现在日子好了,可以安逸生活,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就是,想要什么只管买,城里没有的,我就让人去外头买去上京买。” 明玥一脸认真地看着沈煜,这特么就是她没到这个世界时候,巴不得遇到的男人,就给自己买买买。 现在倒是遇着了,还长得神仙般俊美,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只是可惜了,她是个炮灰……而沈煜是女主角闺蜜以后的夫君。 想到这事儿,明玥忽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催促着沈煜,“我怎忘记了,这马上要考试,你还和我熬什么夜,快去休息,我马上去把巧袖叫起来,给你准备这几天在考场的干粮。” 第82页 说着就急匆匆要去喊巧袖,只是路过沈煜跟前的时候,让沈煜一把捉住了手。 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是要挣扎的,但是一回头正好对上已经起身的沈煜,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这时候只见沈煜一脸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明玥,我生活能自理,这些琐事我能安排。”他就想和她多说会儿话罢了,这好几个月不见了,她难道就没有旁的和自己说么? 要不一会儿回房,又怕惊扰了她休息。 明玥哪里晓得沈煜心头在想什么,只是听到他这话,一脸认真地反驳着,“我自然知道,可我是你娘子,你为了我们一家子在外吃苦受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如今也只能给你做些饭菜罢了。”实在想不通,别家的男人都在拼命薅自家女人的羊毛,恨不得给榨干才好。 他倒是奇怪了,反而把自己做那菩萨一般供起来。 沈煜没在说什么,但也没去休息,非得要和明玥去厨房,不让叫巧袖。 明玥有些哭笑不得,“怎的,你还怕我给你下毒不是?你这一路车马劳顿,该去休息了。” 于是推着沈煜去正房那边,但那沈煜比她高出许多,人虽瞧着瘦,可到底是练家子,明玥娇养了快一年,又伤了身子,哪里还是曾经那个能背着大背篓干农活的庄稼妇。 所以沈煜是纹丝不动,反而叫路过的巧袖瞧见,忍不住发出低笑声,一时间让明玥窘迫不已,见巧袖走了才有些气愤地捶打沈煜,“你看你,让人误会了。” 只是那柔软拳头落在沈煜的胸膛上,好似挠痒痒一般,反而叫他有些心猿意马,“误会什么?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要紧的。” 好吧,明玥又忘记了,他们是夫妻。 但明明更像是室友。 最终这厨房也没去成,夫妻还是一起回了正房去,熟练地各自躺到自己的位置。 沈煜也不过楚河,她就说吧,这就是室友。 沈煜一向早起练武,翌日明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反而是三个闺女坐在她的梳妆檯前,兴奋地看着沈煜这一次给明玥带来的首饰,粉色的玛瑙手鍊,是小姑娘们喜欢的颜色,一个个轮番在手上试了又试。 听到明玥醒来的动静,三小只都立马围了上来,有些自责,“是我们声音太大,吵着娘了。” 明玥摆摆手,打着哈欠从被子里爬出来,“没有的事儿,更何况我该起了。”说起来也是好命,老爹那头不需要晨昏定省。 一面问着姑娘们,“几时来的?” 耀光抢答,“我们可想爹了,昨晚爷爷非得让我们早睡,所以早上也醒来早,就过来了。”说到这里,忽然嘟着小嘴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爹如今不要我们和娘一起睡觉,是不是想单独霸占娘。” “啊?”什么意思,明玥揉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准备要下床。 然后就听到耀光继续说,语气有些小怨气:“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到爹抱着娘睡了,他之前还不叫我们抱娘,说会让娘热的,现在天也不冷,他怎么不怕娘热了?分明就是要和我们抢娘。” 明玥被这话吓得瞠目结舌,张着嘴也忘记下床穿鞋,直至耀光把这话说完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立马就否认,“瞎说什么。”她和沈煜明明都是各睡各的,就只是躺在一张床是,同盖一床被子罢了。 但是看着三个女儿那幽怨的小眼神,她又觉得耀光这话仿佛是真的一样。 可这绝对不可能的!每天沈煜都是在自己前面睡着,而且有时候自己半夜会起夜或是起来喝水,他也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那一边床铺上。 所以抱着自己这事儿,怎么可能嘛。 于是嘿嘿一笑,下床穿鞋,“你肯定看错了,这帐子青烟色的,容易叫人眼花。” 耀光不服气,觉得自己怎么可能眼花呢?正要辩解,但是被煌月拉住了。 明玥也没当回事,哪料想耀光跑去沈老爹那里告状。沈老爹听了只嘿嘿笑,“你爹不抱着你娘,难道去抱别的女人啊?” 明玥晓得后,窘迫之际,又觉得好像这才是这个年纪正常孩子该做的事儿。 沈煜早练回来后,也听闻了此事,见着明玥的时候一脸无辜的样子,“别听孩子们瞎说。” 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一整天都在忙着,只是沈煜没温书,反而去了商行,明玥这里则和巧袖给他准备进考场这几天的干粮。 晚上他回来也晚,那时候明玥都睡着了,第二天怕他还要出去,明玥特意将他留在了家里,“你便是不温书,但也好生休息,那考场里的考间听人说还不如咱门口那棚子半边大,白天热晚上冷,如何能休息得好?”关键这考试还伤脑子。 反正她是过来人,每次考完试都饿得特别快,又容易累。 看着虽然精神,但是有些瘦的沈煜是很担心的。 这好不容易强行叫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吧,三个姑娘又一直围着他转,问这问那的,待到下午些杜子规和鹿哥儿回来了,又有问不完的问题。 明玥最后总结,早之地还不如让他出去,在家里应付这些个孩子更累呢! 晚上早早催沈煜休息,这个感觉像是明玥中高考时候的那种紧张感,第二天也起得大早,再度把沈煜的行李都来回检查了两遍,确定该少的没少,不该多的也没多,就开始装篮装筐。 第83页 等沈煜收拾好,叫庞虎挑着行礼,就问那文曲街去。 明玥不放心,非得跟着一起去送,这会儿按理还早,但因今日要开考,大部份考生天不亮就来排队了,如今长长前面长长的一条长龙,明玥见着生怕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太晒,她戴着帏帽倒是不怕,可是怕晒着沈煜了,与是只往前瞧了瞧,见着设了好几个入口,每一个入口两个公差在检查行李,想来也会快,就断了让庞虎去拿伞的心思。 果然,这才没和沈煜说了几句话,队伍就向前移了不少。 “你怎如此紧张,好似进考场的是你一样。”沈煜见着明玥这站不是站,又是东眺西望的,忍不住开口打趣。 明玥太眺望着前面的队伍,“那又什么区别?说到底都怨你不好好休息,不然我如何这样紧张?”尤其是刚才听人说,每逢着这个时候,必然有考生晕倒在里头。 有紧张的,也有那营养不良的,反正每次考试少不得要抬出来好几个。 于是她就更担心了,觉得这考场设计得一点都不人性化,就不能叫人考完一科回家休息或是吃饭,然后再来继续考第二科么? 里面没有床铺,又不让多带东西,就这样的环境下,什么天才的成绩都要折损些。 正焦虑着,忽然见旁边那一排,几个像是一伙的考生,此前就说说笑笑,还对前面一位穿着补丁儒袍的考生指指点点的,说些不好听的话,但那考生没理会他们。 那时候因为他们是西北的口音,明玥多看了两眼。 不过这会儿明玥心思在前面的长队上,也没多关注,哪料想就这会而她转头的瞬间,看到那一伙考生,竟然朝着前面那补丁考生的考篮里扔了个纸团。 她虽然不知道那上头写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东西,不然那几个考生不该笑得这般邪恶。 她想要提醒那考生,却又怕那一伙人看到,继续变本加厉,正着急之际,沈煜却忽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后沈煜就走过去,像是没看到路一般,不小心踢了那考生的篮子,篮子顿时就侧翻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洒落出来。 沈煜腰都没弯一下,只淡淡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没看到。”然后就直迳往前面去看还有多长的队伍到自己。 那被踢了篮子的补丁考试心中略有些气,只觉得这人不讲理,无奈看沈煜穿着体面,也不敢去招惹,只能自己蹲下身收拾,然后便看到了篮子里那团纸。 一时吓得他背嵴骨发凉,也反应过来了沈煜方才那一脚多半是有意而为之。 至于那一伙往他篮子里扔纸团的考生,这会儿被庞虎引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压根没留意这边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4 21:11:21~2022-08-15 20: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卿5瓶;云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贵公子笑痴人梦,哪料市井夺榜首◎ 等他们回过头来,那穿着补丁衣裳的书生已将东西清理。 几人却是不知方才这一转头的功夫,还有这一变故,一个个还嬉皮笑脸地等着一会儿到门口检查的时候,这补丁书生会被查出舞弊,然后赶出考场,剥夺终身参加科举的机会。 于是也不闹腾了。 加上前面的队伍一直在往前移动,转眼间竟到了他们跟前。 沈煜这边也轮到他了,只让庞虎将东西挑上去例行检查,自己则与明玥说话:“快些回去吧,等着我的好消息。” 明玥看着沈煜如此自信的目光,一度怀疑莫不是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不然他连书本都没翻看一下,哪里来的底气十足叫自己等他的好消息?“好,信你信你,只是你在里面,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如何,身体第一位,那考试是其二。” 沈煜笑应着,还要说什么,前面的检查行李的官差已经在催促。 明玥这便与他挥手,只目送沈煜上前拿出帖子。 那官差瞧了一眼,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沈煜,“你是那沈记杂货铺的东家?”沈记杂货铺是这雍城最大的杂货铺,沈煜还组建了一支商队,当初出去的时候,将这城中滞销的不少物品都给一併带出去卖了,好叫上头的大人们夸赞了他一回,说是什么商业奇才。 只是这商业奇才,怎想着跑来参加乡试了?而且他记得这商队也才回来不过两日? 沈煜这边颔首应着,这官差就越是诧异了,将帖子递还给他,放了行。 另外一组,那补丁书生也顺利进去了,在他后头那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似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跟明玥站在外面目送沈煜进去的庞虎,显然是反应过来了,皱着眉头和同伴们低声说了什么 大家便晓得,是沈郁伙同他这僕从坏了他们的好事情。可是如今那补丁书生已经进去了,他们也奈何不得,只能将这气出在沈煜身上。 加上刚好听那官差说沈煜是一介商贾,所以哪怕晓得沈煜如今进去了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见着沈煜的娘子明玥还在这里,就呈那口舌之乐。 几人声音不低,满是嘲风之味,“这澜州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参加科举?莫不是真没人了,怕让我们西北来的考生比了下去,所以随便拉人来充面儿?” 第84页 明玥本已经早不关注这几个人的,虽然觉得他们说话的口音十分熟悉,甚至有种自己脱口也能说出类似口音的感觉,但因几人品德实在不好,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这都要走了,忽然听到他们这狗嘴里蹦出些屁话,竟然嘲风起沈煜和澜州。一向算得上是沉得住气的她竟然立即出口反驳:“各位说这话之前,当是先看看自己的户籍帖子再发言,一口一个西北,你要是西北人如今怎出现在澜州?是那西北不要你们了,还是你们自己在那边待不下去?”如此丧家犬,怎么好意思到处犬吠? 几人没想到明玥一个娘子,居然还敢当街出言不逊,当时就怒了,要上前。 只是那门口的官差虽非澜州本地人,但听到这几个西北迁移来的考生的确是不像话,也冷喝了一声,斥责着,“你们几个不进考场就让开道。” 那几人才不甘不愿地收敛了。 只是进去之时,还恶狠狠地朝明玥瞪了一瞪。 明玥没作理会,只叫了龙虎送自己回去,到了家中只让八角去打听这几人的身份。 八角就擅长这事儿,麻利地领了任务去,连晌午都没回来吃,直至下午些大抵是酉时一刻他回来了。 只同明玥回着:“那几人家底都不错,其中有一个在西北那头,也算得是上排名的世家。”不过八角实在是好生奇怪,只朝明玥疑惑道:“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在西北那边排名末尾,但在本地有着盘枝错结的复杂关系,怎么就愿意和那些普通老百姓们一起搬迁到这陌生又没有半点人脉的澜州来呢?” 明玥却一下心中有了数,“有句话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那人有句话没说错,咱们这澜州的确是没什么人了,是有那么几户大家族,可是都被去年的天灾影响得不小,要恢复少不得是需得花上几年的。” 而如今大量的西北人迁入澜州,他们虽来了此地,但心却还是一颗西北的心,那户世家只怕也正是瞧中了这一点,才做了决定迁移到西北。 这样的话,那西北人就下意识以他们这一家为马首是瞻。 本来澜州本地人不过剩下那么两层罢了,西北人如今却占了五层,这个世家一下就坐稳了澜州第一家的位置。 也不得不说,做这决策者的人倒非等闲之辈。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怎么厉害的人家,那养出来的晚辈也是参差不齐。又问起了补丁书生的身份。 八角机灵,不但打听出了这书生的身份,还晓得这身份为何叫那些人陷害。 原来这穿着补丁的穷书生姓李。 要说着李是在西北可是大姓,西北那五州中最大的世族可就是李氏一族,他们族长的弟弟还娶了临安长公主。 这临安长公主虽然只是当今圣上的堂妹,但却是先皇唯一的独女,若她是个男儿,这如今的九五之尊位,如何能轮得到当今的陛下? 也正是如此,当今圣上将那西北三州都拱手给了临安长公主作为封地。 原本盘踞西北五州的李氏一族,听说也是要看临安长公主的眉眼行事。 不过西北那边多沙丘,其实有一部分人的生存环境尤为艰难,几乎生在那戈壁滩上,也正如此,这一次才从那边迁了不少人过来。 “这个穷书生,听说和那李氏还有些关系,但因他父辈犯了李氏家规,被逐出了族,那边他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参加科举,因此这一次赶上了西北迁移到咱们澜州的东风,便过来了。” 所以那李烬在外人看来,就是李家的罪人,这些贵公子们少不得是为了讨好李家的人,因此故意刁难此人。 八角却是有些担心,“夫人您和爷是好心,可却因那个李烬惹了这么一帮二世祖,这可如何是好?”待他们出了考场,怕是要来闹事。 明玥也着实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广泛,但也没多担心,她觉得目前为止,叫她最害怕的便是去年干旱,自己吃了满肚子的土,以为要死的时候。 那时候离恐惧如此之近,都挺了过来,这个时候吃饱穿暖,难道还没多余的心思去处理此事? 只让八角放心,“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个公子哥儿,最多也就是呈口舌之快罢了。”更何况,他们的第一目标由始至终都是那个倒霉的李烬。 八角见主子不急,自己急也没用,便只盼着沈煜真高中,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一家子都耐心等着沈煜的消息。 只不过这些天城里城外各处道观庙堂就热闹了,都是那求神拜佛的,连带着杂货铺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但明玥没上街,也没亲眼看到这街上到底是怎么个热闹场面,只在家中听沈老爹说,倒是三个女儿十分感兴趣,想央着明玥带她们上街去。 可正是因为人多,明玥哪里敢?就怕转眼间女儿们不见了影子,就都给驳了回去。 总共是要考四天,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晚就几乎都出来了,明玥是掰着手指巴不得这时间过得快些。 心里盘算着沈煜的那些干粮,只怕也吃得他口干舌燥了,就指望带着的那些果子能解解渴。 至于水存放了两天,那考间不通气,也不敢给他多带,就怕喝坏了肚子,耽误考试不说,还伤身体。 她自己想到这里,又觉得这条件好了,人反而精细娇贵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便是喝那泥水都觉得解渴,哪里想着什么会不会喝坏肚子的事儿。 第85页 正是这个时候,八角高兴来禀,说是杨氏来了。 明玥听得这话,高兴地立即迎出去,却见杨氏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底碎花裙子,外罩着一件宝蓝色的,用同色的腰带扎着,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若不是那眉眼还是杨氏,从这气色精神上,明玥真当她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杨姐姐。” 自打杨氏和宋鬍子和离了,明玥就改口叫杨氏姐姐。 杨氏挽着小包袱快步走来,“好一阵子没见你了,前天下午才听人说乡试开了,我琢磨着你相公多半也要进考场的,正好家里的梨摘了不少,我便给你送来,来瞧一瞧。” 明玥这才看到,八角身后有一个筐子,里面是些绿皮梨子。 这种梨最脆甜,而且皮薄,算得上是澜州特产之一,只是可惜去年不是被大水沖断了,就是后来旱灾后活活干死,如今已经极少。 物以稀为贵,她这一大筐还不晓得可以换多少钱呢!明玥不免是觉得礼厚重了些,“你怎摘了这么多?拿几个哄孩子们就是了。”说着,只让八角捡了,余下的让杨氏拿回去。 杨氏连忙拦住八角,“莫要听你夫人的,这些全都留下。”一面又去拉着明玥往里去,“家里好几棵呢!另外正逢秋收,我们自己虽没种,但在集上另外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一会儿我那表兄弟就送来了。” 她这样客气,明玥反而不好意思,只忙斟了茶,叮嘱叫她那表兄弟来家里吃晚饭。 只不过杨氏给拒绝了,“庄稼人呢!这一次来他也有些土货要卖,没这闲工夫。” 两人聊了会儿,灼云姐妹几个也来了,挨个儿给杨氏行礼。 看着这些个越发生得漂亮的白玉娃娃,杨氏那叫一个喜欢,可惜自己不能生,所以眼里多到底是有遗憾色。 明玥察觉出来,忙转过了话题,哪料想杨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有一桩事要同你讲。” 见她那略带羞涩的表情,明玥有些疑惑,但也看出来了,孩子们在跟前她不好意思,就给打发去厨房那边找巧袖吃梨子。 这才问:“怎了?” 杨氏垂着头,没好意思看明玥,只低声说道:“我么姨婆给我配了一门亲,人是个西北来的杀猪户,带着个七岁的哥儿。” 看她情形,显然是欢喜的,所以明玥便细问,“人见过了?品性怎样,孩子可是乖巧?” 哪料想杨氏已经和这西北来的杀猪户成了亲事,所以她才这样不好意思,觉得难为情,毕竟还没和宋鬍子和离那会儿,她还信誓旦旦说要去庙里绞了头发做姑子呢! 因此那声音也是细弱蚊蚋,“见了,因前些时日有个极好的日子,就在家里帮衬下成了亲,他待我极好。” 这也太快了,明玥惊得张大着嘴,“所以你已经成婚了?”这也太草率了些吧? 杨氏头垂得越低了,“他那边给了我十二两银子做彩礼,我身无分文,么姨婆这边招呼着表亲们给我凑了些嫁妆。”因一个是再嫁,一个是再娶,所以婚事也是办得简简单单的。 但这不要紧,杨氏断然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手起刀落满身猪血的西北糙汉子,居然那样好,处处同自己考虑,那哥儿也听话。 她只觉得如今自己掉进了福窝窝里。 见明玥不说话,以为她是替自己担心,便连忙道:“我如今过得真的好,他手里有十文钱,愿意给我花八文,余下的两文他和娃儿一人一文。”这可比宋鬍子好多了。 当初自己娘家那样帮着宋鬍子在这城中安家立业,可是他赚了一百文,也不见得会给自己两文。 所以现在杨氏算是明白了,就算是嫁到了大户之家,若是不真心疼你爱你,那跟嫁了穷苦家夫妻一起吃糠咽菜又有什么区别呢? 明玥听到她这样为对方说好话,又是她亲人们帮忙牵线的,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责备,“既是成亲这样的大事,你该找人来知会一声才是,当初那么走得急,只说是在大岚镇,我又不知是哪个村,更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亲。” 杨氏那么姨婆一家老小都在村上,但如今她嫁了这西北的杀猪户,跟人住在镇子上,好在村子离镇子不远,她闲时没什么事儿,如今她男人早上杀猪,下午若是早些收摊,就和她一起去看么姨婆。 反正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她晚上在这里留了一宿,第二天才和她那表兄弟回去,明玥得了她的薄皮酥梨,又有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虽说这城里是能买到,但终究是人家一片情义,老远从那大岚镇带来的。 便让孟婆子和巧袖帮忙准备了些干货做回礼。 既然人家乡里有的,她便不重复拿,因此又喊八角去杂货铺里拿了些干虾鱼菌,想着那边杨氏亲戚朋友多,也给准备了些如今澜州也开始流行的头纱,孩子们的头绳等等。 另外送了她几匹料子,算是补了新婚的礼物。 杨氏只觉得自己拿来的都是自家地里摘的,便是买的瓜果蔬菜也没值几个钱,明玥却给了这许多东西,甚是过意不去,“这料子你拿回去,旁的我收了就是。” 第86页 明玥哪里答应,只将那料子硬放到她表兄弟的板车上,“这些料子的颜色花纹,也不见得都合适你,你且拿回去给你么姨婆裁衣裳或是送礼都使得。”最后又塞给她一个小包袱,“你不要嫌弃,里面都是鹿哥儿穿不得的衣裳,还半新,你改一改给你孩子。” 这个杨氏倒没有推脱,鹿哥儿上私塾,那衣裳都是成衣铺子里出来的,只再次谢了明玥,便上了板车,与她表兄弟回去了。 明玥站着门口挥手,只见着人消失在街头人群才收回目光,与孟婆子一併进去,“她一句没问那位,可见如今是真的过得好。”明玥口中‘那位’,正是宋鬍子。 宋鬍子如今在城里做苦力,给人背砖扛瓦,赚回来的工钱却不够那新娶的媳妇花销,两人见天吵架,骂声总是从杂货铺后面传过来。 不过大家已经觉得没有什么新鲜劲儿了,司空见惯了。 但沈煜回来后,宋鬍子找了沈煜一回,也不晓得沈煜同他说了什么,垂头丧气离开,然后再路过杂货铺的时候,便要往这头啐一口。 显然,沈煜是没给他什么好话了。 孟婆子对于杨氏忽然嫁人的事儿也挺意外的,不过却觉得是好事情,“她还年轻,又没有什么正经的依靠,总不好跟着亲戚家住一辈子,嫁人是正途。” 明玥倒不觉得单身女人就该嫁人,但也没同孟婆子争个一二。不想竟然听孟婆子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宋鬍子成亲也这么久,他不是瞧中了那寡妇能生儿子,可也没听着有什么动静?别是他自己不会生吧?” 这方面明玥也想过,可是别说是这个世界了,就是自己那个世界男人真有难言之隐,也是坚决不承认,都觉得是女方的过错。 所以想让宋鬍子去看大夫,确认到底是谁不会生,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如今听到孟婆子这样说,很是贊同地点着头,“没准真是这般。”但又有些担心,“杨姐姐这男人家里有孩子,又是个儿子,就怕娶她就是因她不会生,免得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待他儿子不好。” 孟婆子没想到这一层,一时也不知杨氏这桩婚事是好是坏了。 中午的时候,忽然听得街上热闹,隔着墙头都觉得人声鼎沸的。 灼云几个孩子激动不已,以为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晓得后院有巧袖放在那里上屋顶晒干货的楼梯,就到跑了过去,想偷爬楼梯。 不过叫巧袖逮了个正着。 正被揪着到前堂,就见八角从外急匆匆回来,与明玥说:“考场抓了几个作弊的,卢大人气得不行,将他们五花大绑在大街上游行呢!”说什么以儆效尤! 这都最后一天才抓着?明玥一下来了精神,“可晓得都是何处的考生?” 八角却忽然眉开眼笑的,“夫人怕是想不到,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情了,竟然是那天您叫我打探的那几个。除了那个世家子黄公子,旁的都在列。” 这果然是好事情,明玥团扇遮面,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果真是好事情,不过怎么这个时候才叫发现?”心想着卢大人到底是个厉害的角色,果然是严惩不贷,这一圈转下来,那些书生自己丢人就罢了,他们的家里怕是也要跟着蒙羞。 不过后来沈煜和明玥说,是那些人家仗着有些财势,并不怎么守这澜州的规矩,给卢大人的工作进度造成了不小的难度。 那卢大人虽是一心愿意给老百姓做事情,但他也不是活菩萨,任人欺辱,所以得了这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也算将那几户人家敲打一回。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只听八角一脸严重的兴奋,“料你们如何也猜不出来,这些人是如何作弊的?” 耀光急得不行,催着他:“哎呀,谁要猜了,八角哥哥快说。” 于是只听八角绘声绘色地说着,那几人藏的书,有一个绑在大腿内侧,至于被发现,是他如厕的时候书掉进恭桶里,那声音考官听着不对劲,上前一查看,果然有猫腻。 八角一边说一边学着那考官捏着鼻子去检查恭桶的样子,仿佛他当时也在场一般,可把灼云姐妹几个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其余的也是,胳肢窝,衣服夹缝里抄着书,或是薄毯夹层里干脆用布抄了整整一本。 如果不是这个如厕的率先被发现,后面那些个只怕也就这样躲过了。 也是闹了这一出,明玥与沈老爹带着庞虎去接沈煜的时候,发现那出来的考生衣裳几乎都没缝边,被子也都被拆了,管你是薄是厚的。 显然那几个舞弊的人被发现后,大家的东西都再次接受了粗暴的检查。 加上在里面几天几夜不梳洗,如今破衣烂被,真真是像极了从哪里逃难来的。 即便这是最后一天,可一个个本来在里头就难熬,如今还这副模样出来,如此不体面,害得大家丢人现眼,自然是恨透了那几个人。 原本被西北考生们拥簇着的那位黄公子如今也是形单影只,见着他家人来接,忙按着自己同样被剪破的衣裳上了马车,就走了,没敢多停留半刻。 明玥也没去关注这位黄公子,只忙在人群里找沈煜。 沈老爹垫着脚尖,一手撑着拐杖,本就眼神不好的他到处找,硬是没见着沈煜的银子,“这人海茫茫,一个个都跟那逃难似的,如何分得清楚哪个是阿煜?” 第87页 眼前的确是茫茫人海,有的还披头散发,可见这些读书人大部份生活是不能自理的,几天没人梳头,那头发散了就散了。加上衣裳被褥又都被拆被剪,的确是狼狈不已。 庞虎也是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也一样没找着沈煜在哪里。 反而是明玥个头最矮,按理还被前面高个当了视线,但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人群里的沈煜,激动得直接举起手朝他挥动着大喊,“相公,这里!” 她这一声欢喜的相公,引得无数人目光齐齐聚集过来。 同样,也包括沈煜的目光。 他一样没逃过,明玥特意给他挑选的新衣裳,袖口袍裾都绣着锦鲤,愿他好运连连,锦鲤附身,可是如今叫这考场给折腾得鲤鱼都没了尾巴。 庞虎急忙上去接了行李,沈煜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示意着明玥,“你先上车,我这几天没洗漱,身上脏得很,就不扶你了。” 可话音才落,就被明玥一把抓了手,拉着一起上车。 沈老爹在头乐呵呵地笑着,跑去要和庞虎分担行李。 不过庞虎哪里要他动手,只让老爷子快些上车。 只是沈老爹也不进车厢,就与庞虎一起坐在车板上。 考场与家里离得其实不算近,但因街上人多,这路口又满是来接自家考生的,所以显得拥挤,马车慢吞吞的,好半天才挤出去。 沈煜见和自己坐在马车里的明玥,生怕闷着她,抬手想要去将窗帘捲起,明玥却比他先一步,“我来,你休息。” 于是他又去取水,明玥又先一步。 一时叫沈煜哭笑不得,“我没那么娇弱,你歇着吧。” 明玥无奈,只好坐回原位,但一双美眸仍旧在他身上打转转,忍不住好奇地问起考场的事儿,但没问沈煜考得如何? 又说起那孙少卿,“我还以为他也要去参考呢,早就等着他开口请假,不想他居然没打算参加科举。”这点明玥很是好奇,那孙少卿,看着是有些才情的,字又写得好。 “你恐怕不知,他祖父原来是上州辖下一处知县,十年前因一桩案子被牵连,他们举家被流放到汝州石场,后又因大赦天下,活下来的得了除去罪身,但根据律例,这三代之内是不可参加科举。”不管文举还是武举。 明玥听得这话一脸震惊,“你如何知晓的?”对沈煜又有些崇拜,这是把人家祖上三代的消息都挖了出来? “若是不知晓底细,如何敢用?”沈煜最后留下孙少卿,也正是看中了他不可能去参加科举,求不得功名,想要得出路,只有行商这一条。 回了家,沈煜先喝了碗粥润腹,才去洗漱。 等出来一家人围着团圆吃了顿饭,老小都没敢问沈煜考得如何,只叫他早些休息。 也是了,沈煜这眼脸下有些青,可见这考场是没休息好。 哪里晓得第二日沈煜又一头扎进商行里,压根就没有作为一个考生的觉悟。 按理这个时候考生们该到处活动,拜访前辈大人们才是,即便是没考中,因此留个好些的印象也好。 可他倒好,压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扑在他的生意上。 从外带回来的货物一部份直接转给了别的商家,另外的进自家的杂货铺囤起来,然后便要开始备货,歇半个月后,商队就要启程。 反正左右就是赚个差价钱。 他今日又去了下面的县里看货,沈老爹见着光景,心想后日放榜,都不用做什么准备了,只与明玥说:“要真能中,他怎能如此安心到处在外跑?你也不必准备什么红包了。” 但明玥想着原着,应该还是会中的,“还是准备一些吧。” “还准备什么,你不出去,不晓得外面那些书生都在明里暗里笑你男人呢。”所以沈老爹这两日总是气鼓鼓的,本想逮着沈煜问一问他到底考得如何?若真有些希望,自己也也好去回嘴。 可如今人都见不着,叫沈老爹如何跟人吵? 反正沈老爹是一肚子的憋屈。 明玥听这般说,不免就想起了当初那黄公子一行人的话,心想没准和那行人有关,果然他们就只会这样的手段。就更不放在心上了,“爹何必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咱们又不认识他们,犯不着为了陌生人这话气恼。” 一面又同沈老爹说,“不管相公是否能上榜,咱们都照旧过日子,莫要因他没中,到时候说些冷言冷语伤人心。想他这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时间看书,一大家子的担子都在他身上呢!没考上也没什么。” 沈老爹本是有些被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给影响到,但眼下听明玥一说,倒是清醒了过来,忙不迭地拍着自己的脑壳懊恼道:“是了是了,他也不似那些书生有大把时间整日挑灯看书,他得养活咱们这一家子呢!” 又说还是明玥细心,险些自己就伤了儿子的心。 如此这般,他也不理会外面的那些话,管人如何冷热嘲讽,反正一律就当那些人嫉妒沈家发家快。 要说沈煜这生意,算是借着澜州恢复的这东风,若是换做寻常的话,不会这么好就起来的。 所以要说除了他自己的本事,这运势也占了几层的。 转眼到了这放榜日子,激动人心的一刻,各家没等天亮就打发人去等放榜。 第88页 明玥家这边沈煜反正也不在家,大家也觉得大概率中不了。至于明玥觉得就算中,也是在后面,报子会先去前面榜上的人家报喜,大概率下午才会到家里。 所以打算吃了早饭,在让八角去等放榜。 哪里晓得今年的榜单放得早,她这手里的饭碗还没放下,门就被敲响了。 八角也在吃饭,听得大门被敲得砰砰响,手里拿着筷子就去开门,一个胸前绑着大红花团的报子就闪了进来,马就扔在了门口,嘴里高唱着:“恭喜沈府老爷高中榜首第一名解元!” 声音不小,传到了后面吃饭的明玥一家子口中,这会儿鹿哥儿和杜子规都还没去上学呢!一个个瞠目结舌,以为都听错了,你看看我看看你。 于是外面又再度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恭喜沈府相公高中第一名!” 是第二个报子来了。 沈老爹还有些不相信,只朝旁边的鹿哥儿喊了一声,“掐我老头一下。” 鹿哥儿真上手,沈老爹疼得老脸扭成了一团,“你这小子还真掐啊!”不过此刻他满是欢喜,哪里顾得上去责备鹿哥儿,只难以置信地朝明玥激动地喊道:“中了,中了!第一名,你男人得了第一名,往后就是解元老爷了!快,快快,红包呢!” 他激动得推开椅子,只差没手舞足蹈,见着庞虎来了,指挥着,“炮仗呢?准备的炮仗呢?快给点起来啊!” 厅里一时叫他这样一张罗,竟是乱了一团,大家也不知到底该去作甚才好? 最后还是明玥回过神来,只吩咐着,“先把饭菜撤了,请人进来先喝杯茶,庞虎你去拿鞭炮,巧袖那里我叫你准备的茶点给端上来。” 亏得明玥觉得沈煜会上榜,所以到底还是做了些准备。 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榜首……这叫那帮挑灯夜读的读书人们如何接受得了? 不过此刻她也不多想这些了,几乎是饭菜才撤下,明玥和孟婆子才把厅里收拾好,那些报子就进来了,先是同沈老爹作揖道谢,“恭喜老太爷了!”然后说了许多吉祥的话。 沈老爹高兴得连说好,却没反应过来,人家那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说,是在等他的红包。 刚才明玥已经塞给他了,可嘆沈老爹太高兴太激动,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来,只乐呵呵地听着那些吉祥话。 于是只得同一旁的孟婆子使眼色。 孟婆子方上去把明玥另外准备的喜钱送了上去。 这些个报子才到明玥跟前道喜,仍旧是得了报喜钱才在院子里椅子上坐下。 眨眼间,院子里就有七八个报子了,明玥见着这一个个胸前扎着大图花的人,突然明白为何那些普通人家中了榜,有报子来时,需要邻里拼凑东西又借钱。 就凭着这些报喜钱,也是要花不少,另外还要喝茶,也不能叫人只干干喝茶,多少得配着些点心瓜果才像话。 另外还有那闻讯老沾喜气的人,如今院子里是坐满了人。 鞭炮这个时候已经在大门外响起了,好不热闹。 可明玥是女人家,哪怕是自家相公中了状元,但也不是她一直在外招呼的道理,更何况都是些男客。 但沈煜偏不在家,沈老爹又高兴坏了,这些招呼客人的章程他是行不来的。加上他那帮老友闻讯而来,他只顾着听人羡慕他,哪里有余空招呼旁的客人。 好在这个时候那孙少卿过来了,满头的汗,气喘吁吁的,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同明玥歉意道:“东家有事儿耽误,昨晚就给了信说今儿让帮忙过来。”只是他也没想到东家会中榜首,还先去了杂货铺里理事。 直至听人说沈相公中了榜首,才急匆匆地和铺子里的人打了招呼,撩着袍裾跑了过来。 “这里交给我便是,夫人怕要多安排几桌酒水才是。”孙少卿说着,环视了一下这满院子的人,少说也要五六桌,家里多半是做不出来了,也来不及啊! 明玥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连连点头,“你是及时雨,这里劳烦你辛苦些,酒水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我马上去办。”她本要去喊八角,却发现家里没有丫鬟,如今八角和庞虎都充当着那小厮的角色,正给客人们端茶递水,忙得脚不沾地。 庞龙在门口迎客。 孟婆子和巧袖那里又在给瓜果摆盘,还要忙着烧水沏茶。 这人太多了,小炉子都给点起来,不然茶水根本就续不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20:48:11~2022-08-16 20: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败家子10瓶;岑溪5瓶;烟笼画桥、王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榜上提名满堂彩,自此闲庭多热闹◎ 明玥见这光景,只能是自己去酒楼一趟了。 又见家里人多,大人们顾不过来,便让三个女儿到后院玩耍,一再叮嘱不许到前堂。 今日家里大喜,但凡来者皆是客,自然是没有去驱赶他人的道理,只是这些个道喜的客人里,三教九流都有,所以为了以防那有歹心的,明玥自然是要小心为上。 三个女儿虽是喜好热闹,但是也晓得这样的场面不该她们小孩子冒头,且不说有坏人混进来,便是这人来人往,不小心被茶水烫了,自己受罪就罢了,还给大人们添麻烦? 第89页 于是灼云和煌月都乖巧地应着,还朝明玥保证,“娘只管放心去,小妹这里我们看着,就在屋里看娘给的画本子,哪里也不去。” 明玥得了女儿们这番话,心中却是五味陈杂,按理是她们的爹中了榜首,该是阖家开怀才是。 可如今却要将女儿避之房中。 她在心中嘆了口气,只戴了帏帽赶紧出门去。 只是今日街上实在因这放榜的缘故过于热闹,她好不容易到了离家中近些的酒楼,不想因为桌数有些多,人家的食材压根就不够,若是只有一两桌还好说。 但那店家又不想错过这单生意,便劝着,“要不夫人就简简单单来几样小菜罢了,每一桌上一道大菜的话,后厨那里兴许勉强是能拼凑出来的。” 明玥没考虑就直接拒绝掉了,且有的人几辈子都不见得中一次,怎好如此寒酸?又不是这手头没有银子,若真像是掌柜这般言语,多半是要叫人笑话了。 于是她只能急急去了另外一家,不想得到的答案仍旧是如此。 再去远些的,且不说她这两条腿赶过去花费的时间不少,便是人家那边真做好送过来,只怕早就过了这吃饭的时辰。 从那最后一家馆子里出来,好生犯愁,心里有些后悔,早晓得自己提前做好准备,明明晓得沈煜会中,却才准备了两三桌。 正是发愁时候,忽然听得旁边有小贩叫卖,“卖鱼卖鱼,新鲜的小草鱼,才从华清河里捞上来的,一文钱一条,两文钱三条。” 明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里附近这几条街转,竟然已经到了华清河边上。 这个时辰,不该是卖鱼的时间,最新鲜的鱼是天刚亮那会儿,渔夫们都是半夜收网,等天亮的时候就开卖了。 但这些小贩们多是半大的男孩子,卖的鱼虾其实根本就不是华清河里捞的,而是从城外小分流里抓的。 他们是天亮后才敢下河,所以到城里贩卖鱼虾的时候,已是巳时左右,加上鱼比不得这华清河里的大,价格会更便宜些。 明玥却不嫌小,看着这些个五六两重一尾的鱼,脑子里不禁想起了前世的烤鱼,又见他们那简陋的鱼篓和框里都是些活蹦乱跳的虾或是蚌壳,顿时就有了主意。 何必去麻烦盘盘碟碟做席面,正逢这秋高气爽的,搭几个烤架子,铺上碳火,叫大家吃烧烤自助得了。 如此一来,这时间也能赶得上,反正来客人少不得要喝酒,这烧烤配酒更好。 这般一想,忙朝那些个小贩走了过去。 几个小贩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子,见着明玥这个穿得体面的娘子在这里站了片刻,几人几次想上前问是不是要买鱼虾。 但转头一想,这般的体面的娘子,怎么可能亲自来这种地方来买鱼?瞧她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没准是走错了路呢! 因此就没敢上前,怕把人冒犯了,回头被责备。 没想到明玥却走到了他们跟前,也不问鱼虾可否便宜或是要多少,竟然直接开口道:“几位小兄弟,这些鱼虾我都要了,不过你们给我送家里清理干净。” 后面的话,几个小子没怎么听清楚,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满脑子都是明玥那句‘全要了’的话,一个个都满脸震惊,一副听错了的表情。 还是那个看着机灵些的小个子壮着胆子问:“这位夫人,您是说您全要么?” 明玥才反应过来多半是自己这话吓着他们了,毕竟自己听巧袖说过,过了辰时左右,鱼虾就没人买,价格贱得很,大家都嫌弃不新鲜。 更不要说是他们这些从城外捞的小鱼了。 所以几个孩子方才没理会自己。 当下听到这小个子问,连忙应道:“嗯,全要了,你们快收起来,随我再去买些菜,也不叫你们白跑,回头我与你们多拿几个钱。” “好嘞。”几个小子听得欢喜,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鱼篓竹筐收好背起挑着,便随着明玥转到那卖菜的街上。 这些小鱼小虾,明玥为求新鲜,让这些个孩子跟着自己去家里清理,但这些用来烧烤的蔬菜,却是考虑到那巧袖那里也腾不出手来,所以仍旧在卖家这里让洗好切好,用干净油纸给包好,送家里去。 卖菜的也是头一次遇到明玥这种客人,虽是要求多还麻烦,但是价钱给的好,他也切洗得高兴,连忙收了订银。 反正在他看来这都是些轻巧的体力活,不要本钱的,简直是白得的银子。 接下来明玥又去了肉摊,连将几个摊上剩余的小肋排都给称了,让屠夫砍成拇指长短的小段,另还有那肥瘦适宜的五花肉,精瘦肉、牛羊肉各若干等等。 烧烤也少不得那鸡鸭,同样让卖家杀好砍好,送家中去。至于沿路买的那些作料和合适烧烤的工具,她则托几个小子帮忙拿。 点心铺子要了不少各色糕点,各类干果称了几袋,最后绕路去了杂货铺子,拿了这次沈煜从外带来的那种平板锅儿,叫了一个小伙计送家里。 这时候几个小子才晓得她竟然是那榜首沈相公的娘子,眼下要随着她去家里,那叫一个高兴,只嘟嚷着沾沾喜气。 正门口都这个时辰了,还有客人来放鞭炮,明玥是带着这几个小子走的后门。 她出去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久不见来,可怕巧袖和孟婆子都急得不行。 第90页 至于沈老爹如今已经完全沉溺与这份欢喜中,压根没去想到了饭点如何安置客人们,反而是孙少卿,也没料到这东家一朝上榜,凭空就多了这么些个朋友。 自己一个人竟然招呼不过来,只请了个要好的朋友来帮忙一起跟着招呼客人,看着那越来越多的客人,先是高兴,后是担心。 这么多客人,若不是提前一天预订,这全城哪家也马上做不出这么多席面来。 心中有自责,早晓得昨晚收到消息,就先去酒楼里打招呼,此刻也不用如此着急。 所以时不时让八角去后院看看,明玥回来了没?如此也好些做打算。 而这会儿后院这边,巧袖和孟婆子见到明玥回来,自然都欢喜,连忙上前询问:“夫人,可是订着席面了?只怕五六桌是不够了,这会儿还有客人来呢!” 只是话音才落,却见门后面还进来了几个挽着裤腿袖子的小子,满身的鱼腥味儿,身后的背篓里除了鱼虾之外,还背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夫人这是?”孟婆子不解,瞧着那还一蹦一跳的大河虾:“夫人不会是打算现做吧?”这哪里来得及?就算是一个最普通寻常的席面,这煎炸蒸煮,也各要一个才能凑成席。便是没有荤菜,那炸萝蔔蒸面饼也行啊。 可问题是这蒸煮哪里有时间?家里总共就俩灶火,不说时间来得及来不及,关键也不够使啊。 明玥比她们还着急呢!尤其是回来这会儿见门口还有客人源源不断来道喜,因此这会儿也顾不得和她们解释,只朝孟婆子吩咐了一声,“麻烦嬷嬷去我屋子里拿银子,我买的东西一会儿多半也陆续送到了,另外我还叫杂货铺那边送了碗碟过来,一会儿您看着安排。” 她说完,又让巧袖带这几个小子去厨房,“你给他们找个地儿,把鱼虾蚌壳全清理干净。”至于她自然是要将这些烧烤调料整理一回。 蔬菜倒是可以直接上烤架在刷烧烤汁,可是这些荤菜却要先腌一会儿。 所以这时间紧迫,她必须将这些腌肉的调料弄出来,这样等着那些烧烤架子搭好,刚好能上架子。 两人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也不敢去耽搁,孟婆子急忙去拿银子,巧袖把几个小子带着去厨房清理鱼虾。 八角也是来得巧,这个时候他脸上早没了此前的激动兴奋了,更多的是焦急,“夫人,现在客人太多了,这席面怕是哪家都接不起了,孙掌柜那头也急得很,不晓得要怎么打算才好,问您什么主意?”还有那长凳椅子都不够,现在好些客人都就地坐在院子里那台阶上。这会儿庞虎已经去左右邻舍借去了。 明玥听得这话就更着急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怎么这样喜欢凑热闹,家里有没这么多亲戚朋友啊。 八角的话却还没说完,“您原本准备来招待客人的瓜果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完了。”这还亏得是杨氏那里送了不少来 不然早就支撑不足了。 这正说着,那干果店和点心铺子的东西送来了,孟婆子是连走带跑赶过来的,付了银子明玥连让八角先扛一袋去前面。 这场面多少是有些乱糟糟的,不过明玥虽也是着急,但这心里好歹是有些谱。而随着她买的那些东西陆陆续续送到,杂货铺里送碗筷过来的几个小伙计留下帮忙搭烧烤的火架子,又生了几个小泥炉子,到时候那些平地锅儿放上去,权当是烙锅了。 忙活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这自助烧烤总算是有些样子了,那些个簸箕筛子里,底下铺满了香茅草或是芭蕉叶,都摆满了各种荤素菜,码得整齐又漂亮。 另外那些个碟子里盛满了各类点心跟水果,也是琳琅满目,而且样子也有了,地上走的山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这排场够了,分量还比那些大席面要足不少。 只是这都是生的,水果倒也还好,那些肉怎么说?客人们不免是好奇,正巧这会儿人反应过来,早前在院子里搭建的那架子上,铺上一层碳火。 便有人瞧了出来,好奇地围过去,“这是要一边烤一边吃?” 孙少卿方才抽空与明玥沟通了一会,眼下听到有人问,便连忙解释着,“多谢各位抬爱,百忙中抽空来,只是我们夫人也不知晓各位客人都是什么喜好,你们这天南地北的都有,所以索性也就不做席面了,摆了这烧烤架子,里头各类蔬菜荤菜都有,酸甜辣各位酱料也配齐全了,大家喜好什么只管招呼一声,差遣我们伙计烤就是。” 他这话音刚落,几个杂货铺里抓来的壮丁就分别开始动手。 至于桌椅也摆好了,碗筷上齐全,好酒也摆上桌,那几个卖鱼虾的小孩儿也留了下来。明玥另外给他们开工钱,做跑腿的小厮使唤。 如此一来,那原本乱糟糟的场面随着各位相熟的客人三三两两坐下来,竟然就稳定了。 加上大伙儿也觉得新鲜,想吃什么那筛子里放着的荤菜蔬菜一目了然,张口点了单,才吃了几个果子或是划了两拳,他们点的烧烤就上了桌。 也有那不喜欢烟燻味儿,直接搬了小凳子围着坐在小平底锅前烙着吃的。 这有吃有喝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孙少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瞧着明玥准备了那么多荤菜,不晓得花了多少银子呢? 第91页 又见着院子里那些街上的闲人多,好在他们如今坐下喝酒吃肉没闹事,但总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这些人就像是约好一般来了。 只是他还没顾得上和明玥说自己的疑虑,庞虎那里就发现了端倪,抽空去了后院,同明玥说道:“夫人虽不常出去,但想必也发现了这些客人里,有不少赖皮混子。” 明玥颔首,她还没去订席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才叮嘱女儿们待在屋子里的。眼下听庞虎这般说,便晓得他话里有话,忙问道:“怎么了?”难道闹起事来了? “属下方才听那个喝了不少的癞皮说,今日能吃得这么一顿丰盛大餐,多亏得那黄公子。”一听到这‘黄公子’,自然就想到了黄家那位少爷,他也在榜,只是排名三十多。 早前在进考场的时候,也算是因那李烬结了仇。所以今日街上这些癞皮混子是他喊来的,原意是想让沈煜家里闹笑话,招呼不起这么多客人。 毕竟那黄公子算准了,这城里的酒楼可马上订不到这么多席面。 明玥听了这话,心下担心起来,“原是如此,我就说怎么忽然这般多的人来道贺,这些人不会藉机喝多了闹事吧?” 这也正是庞虎眼下最担心的,但如今也不好将他们赶走。 好在这个时候,沈煜回来了。 见着家里塞满了这么多人,眉头不由自主皱在一处,只是聪明如他,那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就发现了端倪。 随后听庞虎一说,只让他去同明玥道一声不必担心,自己则举起酒杯各处答谢。便是那些流氓癞皮的桌子,也没有错过。 但不晓得他去同人道谢的时候说了什么,这些地痞流氓竟然老老实实地,就算是有个把喝醉的,也没闹事。 一顿烧烤,从中午吃到天黑,大家也是真正的酒足饭饱,一一告别而去。 明玥这才从后院出来,见着满院子的狼藉,一时只觉得这招呼客人实在是折腾人,好在这个时候有沈煜在,已经开始吩咐着大家收拾残局。 那几个卖鱼的小子还在跟着帮忙,一个个勤快不已,得了明玥一句夸赞,欢喜的笑容就更焊在了脸上一般。 明玥见了少不得同沈煜悄声说道:“这些个孩子真是淳朴,一两句好听的话就哄得这样高兴,这样劳心劳力的。” 沈煜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看了看明玥,才有些歉意道:“今日实在抱歉,没料想那姓黄的如此无聊,害得你这样劳累了。其实你不必理会。”主要沈煜也觉得最多一两桌相熟的朋友罢了,毕竟他还没顾得上和那些考生相交,又没有什么亲戚。 所以只让孙少卿过来帮忙招呼一下。 谁料想这一朝上榜遍地朋友。 今儿看着那满院子的人,明玥的确是慌得不行,但好在这有钱使鬼推磨,三下五除二把东西备齐全,大家吃好喝好,没哪个有半点被怠慢的样子,她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就是有些心疼银子,“那姓黄的真是不是东西,惯使这样的阴招,害得咱白花了好几十两雪花银子呢!” 不过其实除了那些黄公子找来的地痞流氓之外,正经客人也比自己预计的多,少说也是八桌的样子。所以也让明玥深刻地意识到,家里果然变了,该雇的人还是得雇,不然真遇着事儿,压根就忙不过来。 今天算是运气好,得了这几个老实的小子使唤,又从杂货铺那头抓了壮丁,不然肯定要闹笑话的。 “银子倒是小事儿。”沈煜没在乎花多少钱,就是见着明玥满脸的倦意,想着她这身体才好了些,今日因着自己的疏忽而操劳,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少不得是要将这怨气都撒在那黄公子的身上。 只不过如何去收拾那黄公子,这事儿自然是不会同明玥提的,“去屋子里休息,一会儿好好泡泡脚,早些休息。” 今天一家子都忙得脚不沾地,明玥这会儿的确觉得双腿发胀,“也是闲惯了,要是从前的话,再忙一天也没哪里不舒服的。” 她也没去休息,只去拿了银子来,见收拾得也差不多,天又黑了,便将几个小子喊过来,除了结给他们买鱼虾的钱,还另外给了些赏钱。 其实今日对他们几个小子来说,算不得有多忙?往日里他们也要去做别的活儿呢!所以看到明玥给的钱,有些胆怯地不敢收,“夫人,这实在是太多了。”说着,便要把钱退回去。 明玥没想到还有人嫌给的钱多,只笑着劝道:“这是你们应得的,收着吧。” 几个小子有些犹豫,恰是这时沈煜走了过来,几人见着他,仿若见到那大老爷一般,一下就垂了头不敢细看,钱捏在手里也不知道该收起来还是还回去,一个个忐忑不安的。 明玥见了,以为是沈郁吓着了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板着脸作甚,瞧把人吓得。” 沈煜无辜,他哪里板着脸了,只是没笑而已。听到明玥的这个话,微微扯了扯嘴角,“夫人给的,就收着吧。” 几个小子不敢拒绝他的话,紧张地将钱揣起来,便要告辞。 却叫沈郁唤住,“等一下。” 几个小子顿住脚步,“爷,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么?” 明玥也以为沈郁还要让他们跟着帮忙收拾完才让走,正要开口,就听沈郁说道:“天都黑了,你们也忙了一天,让庞虎赶车送你们回去。另外……”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我家里还需小厮和书童,你们若是愿意,回去和家里说好就过来。” 第92页 这几个孩子穷苦人家出生,老实又憨厚,当然也有个别机灵的,但就像是明玥说的那样,贵在淳朴。最重要的他们还是孩子,正是知事的年纪,只要要教,往后是能养出一两个忠僕的。 沈煜想着家里往后只会越来越好,需要的僕从越来越多,总是在外面买,哪里能次次运气好遇到合心合意的?于是就开了这口。 几个小子一听,自然是觉得天大的好事,且不说能不能做书童另说,就是在这里干活,沈相公又是这样的人才,往后若是真再金榜题名,那就是大官,他们也跟着沾光。 因此是一百个愿意,当下激动得也不害怕沈煜了,那个激灵的小个子马上就拜谢:“多谢沈爷,小的们家里想来没有不愿意的,小的们就先在这里个爷和夫人磕头了。” 说罢,就‘噗通’一声跪下,果然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明玥吓了一跳,拦都没拦住。 其他几人也如他一般。 眼见着他们还要磕第二个,忙给喊起来,“既要到我家,那这些规矩是没有的,你们今日也忙了一天,先回去好好休息,同父母商量好了,叫他们领着你们来,我们再拟契约。” 这厢,八角也过来了,只领了几个再三感谢的小子出去,上了马车给送家里去。 扫尾工作也差不多了,孙少卿与庞虎兄弟俩领着杂货铺的壮丁们还了隔壁邻舍的桌椅回来,这场面不免是让明玥想起乡下那红白喜事,也是要东家借桌子西家借板凳的场面。 更可笑的是早上她还想着若是寻常人家,需要邻舍凑桌椅瓜果酒菜。 哪里想得到,原来她家也需要。 沈老爹早就喝得醉醺醺的,好在有下学归来的杜子规和鹿哥儿照顾着,不然家里是真没人抽得出空照顾他了。 这会儿终于算是得闲了,明玥才去瞧老头子,只见自家三个闺女也在这里,也不嫌热,居然和鹿哥儿杜子规两个一起在沈老爹的这屋子里吃烙锅。 明玥有些哭笑不得,“我叫你们看着他,也不是要寸步不离,这般你们不热么?”于是忙招呼着,给搬到了院子里。 至于沈老爹那里,不过是因为太高兴,多喝了些,醉醺醺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唱那些在白喜或是道场上的曲儿。 孟婆子和巧袖十分嫌弃,“夫人要不把老爷子给弄醒吧,今儿大喜的日子,他唱的都是什么。”晦气啊。 明玥和沈煜却是浑不在意,“随他老人家高兴,咱当听不见就好了。” 沈煜就是沈老爹唱这些调调养活养大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说好的九点哈哈。感谢在2022-08-16 20:29:41~2022-08-17 22: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的鱼30瓶;26229975 18瓶;归尘5瓶;明瞳、krismile(微笑)2瓶;今天也是想暴富的啊昭、烟笼画桥、每天期待爆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十六苦主登门谢,李烬沈门认错人◎ 孩子们吃到戌时左右,才收起来,那时明玥已经困得快要睁开不开眼了,先沈煜一步回了房去,简单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但她这人并不是那种沾了枕头就能睡的,虽是困但到床上还是躺了会儿,才迷迷糊糊要睡去。 这时候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感觉到沈煜上床来了,只是她却闻着了一股的血腥味,在去年天灾时候的警惕性一下就觉醒了,整个人鲤鱼打挺一般连人带着被子都弹起来,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四处张望,小巧玲珑的瑶鼻则不停地嗅着,似要将那血腥味的源头给照着一般。 “怎了?”沈煜见她这般半碎半醒的样子,尤为可爱,忍不住伸手要去扶她肩膀,叫她躺下。 不想却反而被明玥一把抓了手臂,然后像是个小狗儿一般顺着他的手臂闻到他的肩膀,然后人也清醒了过来,明媚的眼睛顿时就完全睁开了,紧张地要去扒沈煜的衣领,“你受伤了?” 沈煜则也没料到明玥的鼻子这么厉害,他是受了些小伤,不足为虑,“皮外伤不妨事的,累了一天快些躺下吧。”说着,反手扶着明玥的肩膀,要她躺下来。 但明玥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怎能那样顺从听话?只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既然是不严重,你让我看一看。”然后嘴里又着急地念叨着:“你前些天跟着商队出外州府,连山贼都打了照面,也没伤一根头发丝,现在倒好,在咱们本府居然见了血光,别是那黄公子在背后捣乱吧?” 沈煜见她这光景,不叫她知晓真相怕是不会睡了,只得松了手,将衣襟拉开些,只见右边的肩膀上有一刀伤口,但已经简单包扎了,只是白色的纱布上渗着些殷红的鲜血,看得明玥触目惊心。 “这,找大夫看了么?可是严重?”明玥吓得小脸都白了,一时手足无措,想要再近一些查看又不敢,生怕自己弄疼了沈煜。 沈煜也趁着这机会将衣裳拉上,手臂不着痕迹地搭在了明玥那似一把就能握完的细腰上,搂着她就顺势躺下。“伤口很浅,只是伤我的那小子手里的匕首太钝,所以伤口不深,只是见血多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明玥其实是发现沈煜这个举动了,但是怕自己这挣扎,反而扯了他的伤口,就没去理会。而且她心思也在沈煜受伤这事儿上,“你别骗我,这事儿真和姓黄的没关系么?”心里又后悔,“八角说得对,早的时候就不该理会,这世道做好人还是要看场合。” 第93页 “当真与他没关系。”沈煜解释着,怕她不放心,只简单道:“从乡下收货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行人鬼鬼祟祟不对劲,便去看了一眼。也是我自己不长记性,明明晓得这坏人不分大小,却还是信了那个小人贩子,叫他扎了这么一下。”不过好在现在人都被拿下了,被拐的那些孩子应该衙门里应该也在安排人寻找他们的父母。 沈煜也是因着这遇着人贩子的事儿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不过黄晟那里,白叫那么些人来折腾,沈煜自然没放过他,只悄声与明玥说道:“那姓黄的这几日也不好过,你别担心了。” 明玥万幸只是个小伤口,只在沈煜耳边絮絮叨叨叮嘱着往后莫要这般善良,多长心眼等等,又加上白天里着实是累得够呛,说着说着那声音就越来越含糊不清,都还没顾得上那黄公子到底怎么了? 等沈煜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明玥已经枕在自己没受伤的左边的肩上睡着了。 沈煜垂眸看了一眼,左臂一收,将她整个人都完全带入自己怀中。 这事儿明玥没敢同沈老爹和孩子们说,就怕叫他们高兴,只是也一次两次趁着他们没留意的时候叮嘱沈煜仔细些身体。 可沈煜哪里得空在家里休息?隔日一早就有同榜考生的帖子送上来,今儿就有邀约。 如今大家都是一样的秀才,沈煜自然是应了邀约,更何况他最是晓得这人情上的来往是何等重要。 因此晚上也没回来吃晚饭。 明玥怕他喝酒,打发了八角去瞧几次,万般叮嘱,这一个晚上,这些个想与沈煜推杯换盏的秀才们都晓得了他家中有个河东狮,一场晚宴她使唤家中小厮来查了好几次。 少不得有人拿此事取笑,沈煜却也不恼,真真一副怕极了家中娘子的样儿。 同桌们见他们夫妻俩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没再拿此事说笑了,那想开口跟沈煜提纳妾一事的,也没吱声。 话说当朝这科举制度,其实早前时大家到各州府城大统考之前,还要在各自的县里考一次,得了个县老爷的资格批审,这才能上州府城里参加这乡试,方得秀才之身,然后可继续参加往后的会试。 会试与乡试不同,须得到上京参考,所以考虑到全国各地的考生路程遥远,因此这中间是隔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中了秀才的考生,下一次参加会试可以在明年这个时候。 若是会试高中,连带着出成绩的时间,总共有半个月的功夫,便是上那御前参加殿试,此刻的主考官便是天子了。 正是如此,那金榜题名者,有着天子门生一说。因此便有人提议,等将师长和本地的考官大人们拜访了后,就要直接启程去上京。 沈煜觉得未免是太早了些,从这澜州到上京,若是快些的话,一个半月是能到的,所以他预计着明年过了端午后在考虑此事。 即便是如此,到了上京,还有一个多月做准备呢。 但同桌的秀才们却觉得早些启程好,“不说这路上遇着个什么耽搁了赶考的时间,就是早些到京城,若是真运气不好水土不服,也早些解决,免得到时候影响考试。”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深得大家的贊同,于是有几个已经开始商议着,一同上京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而这一次的聚会,有一小部分考生并没有来,其中有包括那黄公子,也没见那叫李烬的。 这李烬比黄公子还要在榜前,今日来的秀才有的专门去拜访过了,只说他家中有一老母,又病在床榻,他是抽不开身来赴约,倒也能理解。 只是那黄公子没来,这些秀才里便有不高兴的,觉得那黄公子是自持身份高贵,不屑与他们这些穷酸人来往。 黄晟肯定不能来,这点只有沈煜心里有数。 如此,少不得就越发衬托沈煜的好,他如今也算是在城中小有名气的富贾之人,还是在第一名解元呢! 接连着第二天,仍旧是有场子,到第三天大家才相约去拜访本地父母官,按理这本地父母官,尤其是卢大人,如今算是他们的师长了。 那卢大人也是专门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府中设宴,招呼了各位门生,也是暗中偷偷打量这些个秀才,想要瞧一瞧哪一个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这卢大人身边有一位师爷,复姓公孙,而立之年的样子,穿着一身绛色镶边的圆领袍子,头上戴同色大方巾,整个人看起来其实像极了这些个秀才,脸上总是挂着与人好相处的笑容,说话也温和,很是得卢大人的器重。 如今这招呼秀才们的宴席散了,这卢大人便忍不住问他,“那沈秀才,你如何看的?” 他这一问,公孙师爷一把展开手中的摺扇,便笑起来,“大人这般问,不是自己心中有数了么?” 两人是主僕,也是知交,无人在场时,一贯都是平起平坐而聊。一个不自称本官,一个也不以学生或是下属口吻。 所以卢大人听到公孙师爷的话,笑了笑,十分满意地抚着下巴那才续起没多少的山羊须,“是了,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人才了,荣辱不惊便罢了,偏偏这些秀才们你是知道的,年轻人居多,少不得年少气盛,可是今日宴上你也瞧见了,一个个对他都皆是心服口服的样子。”这年轻人看来对于人心是十分擅长的。 第94页 这些考生对沈煜的亲近友好态度,不单单是沈郁第一名解元就能办到的,所以在卢大人看来,此人对于这人际来往,怕是八面玲珑,管他贵的寒门的,竟然都对他十分亲近,这般人才,若往后的科举路上也能上榜,必然是肱骨相才了。 而且这朝堂上能站住的,正是那最懂得这人心之术的,厉害的把他人玩弄鼓掌之间,还叫人察觉不出,对其感恩戴德。 卢大人也不晓得,这沈煜会不会是这般人物,但是相交了,目前为止是没有错的。 公孙师爷笑了笑,“正是了,而且这开考前他还在商队,风餐露宿的滋味咱俩年轻时候可体会过,所以我可不觉得他出门在外还有时间可温书,而且这考完后又马上投入那商行的事情上,还有空给大人您这政绩上添砖加瓦,不过听说他受了些小伤,今日瞧了看着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也不推了大家的酒,不晓得会不会伤了身体?”公孙师爷一想到这样的人才若因今日喝酒伤了身体,着实是惋惜。 卢大人却才想起沈煜受伤的事情,一时懊恼不已,“瞧我这糊涂脑子,你也真是,怎不提醒我?他是这般的人才,便是不可能三元及第,但少不得会金榜题名。”自己算是他的一个朝廷里的师长了,往后这脸上自然是有光。 公孙师爷便提议,明日自己亲自上门去探望,而且明日这案子最后一堂给审了,也要表彰沈煜才是。 只是隔日这公孙师爷还没跟着卢大人下堂,去往沈煜家中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沈家大门口。 八角来开门时惊了一下,“敢问阁下是找?”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一个个锦衣华服,满身贵气,身后还跟着一排护卫,他心头有些慌,生怕是那黄公子找来惹事的。 没料想人家却是满脸堆着感激的笑容,那贵公子更是上前客客气气地回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是特意来拜谢沈公子搭谢小儿之恩。” 沈煜因人贩子的事情耽搁回家,这事儿家里除了明玥之外,老小皆不知,因此八角听了一脸懵,“回禀这位爷,我家沈相公并不在家中。”不过他见了对方携着妻儿,便补了一句,“容小的去禀了夫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老太爷关键时候总不在。 不过想着放榜那日老太爷也不靠谱,在或是不在也不打紧了。 而明玥这厢正同那几个抓鱼小子等着拟契约。 也是巧,这些个小子今日约好,与父母长辈一同前来,如今明玥正让庞虎去杂货铺那边拟合约,这会儿还等着呢。 于是只招呼诸位在偏厅吃些点心果子,这会儿听到八角来禀,说有人带着小孩上门要作谢什么救命之恩。 明玥一下就想起了沈煜受伤的事情,便起身同几个小子和他们家人招呼,“劳烦各位在这里稍等些时间,容我过去瞧一瞧。”说罢,叫八角引人到前厅中,自己也则先过去。 然后便见着那秦道几一家三口。 原来这秦家是上京之人,因祖上小有薄产,所以置办了些田产,家中人丁又简单,没有什么可张罗的。于是这闲暇了,秦公子就带着夫人儿子四处游历,看着大江大河。 哪里曾想在吴州的时候,儿子因顽皮,在瓦市上叫人拿戏法给拐了去,夫妻俩可谓是急得险些白了头,一路追到澜州,却是忽然断了线索,正是绝望之际,秦夫人几次晕死过去,就得了这雍城衙门里的好消息。 如今儿子一到跟前,一家三口收拾好,便忙上门搭谢沈煜的这救命之恩。 明玥只忙招呼,夫妻俩也是那实在人,尤其是那秦公子,“听闻沈公子得了榜首解元,那明年只怕是要去上京参加科举。”他说到此处,只转头与他娘子商议起来,“既如此,咱们不如就在这雍城住下,等到沈公子要启程去上京,咱们一併好了,到时候只请沈公子住在咱们家里,好安心备考。” 那秦夫人自然是愿意,“这实在好。”夫妻俩就做了决定,也不问当时人怎么想的。那秦夫人生得很是美艷,属于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耀眼美人,怎么也不像是那么一个小公子的母亲,而且说话也爽朗,与明玥此前见到的那些妇人完全不一样,似乎是被这些个规矩束缚在外。 不过明玥很快就从夫妻俩相处中察觉出来,秦夫人不在乎那些规矩,到底还是因为有这秦公子宠溺着。而且她还是个自来熟的,说得高兴了,起身就上前抓起明玥的手,“我在上京二十多年,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合心的手帕交,原来还小有遗憾,觉得老天爷苛责了我。不过今日遇着妹妹,才发现原来是这缘份晚了些罢了,等我家夫君把隔壁的院子买了,到时候咱们做邻舍,做知己做姐妹。” 于是明玥就得了凭空多了这么个朋友。 正说着,外头却忽然传来哭声,明玥顿时惊得从椅子上倏然起身,快步出去。 无他,因为她发现那秦小公子不见了身影,而今日杜子规和鹿哥儿都在私塾里,但这哭声是个男娃儿。 所以别是这秦小公子摔了吧? 率先跨出门槛看到院子里一幕的她不免是有些傻了眼,只见自家三个有些顽皮的女儿这会儿是将那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按在地上摩擦。 她家里没多余的下人,都各自在忙活,巧袖在厨房,孟婆子在招呼那几个小子和他们家人。 第95页 这秦家倒是听说带了不少护卫来,但都留在了门口。 所以几个孩子身边完全是没有大人,因此怎么打起来的明玥也不知道缘故,正是担心着,毕竟人家的宝贝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们这样按在地上捶打…… 是个做母亲的心都该疼了吧?于是一面呵斥着女儿们把人放开,一面偷偷去探这秦家夫妻,心说只怕人家再也不想做邻居,更不想同她做姐妹了。 哪里晓得那秦夫人见儿子被打了,不但不像是正常母亲那般儿啊心肝地冲上前去抱着哭,反而拿着手绢掩唇哈哈大笑起来,还笑得十分夸张,腰都直不起来,全靠着她夫君秦公子给扶着。 明玥见着这一幕,着实是惊住了。这不是说丢了儿子吓得昏死过去好几次的秦夫人么?怎么…… 那秦公子也同他夫人一般,没好到哪里去,也是哈哈地笑着,嘴里还丝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小子,让你往日窝里横,这下总算踢到铁板叫人收拾了吧?不过儿子你真逊,叫那瓦市耍戏法的骗了去就算了,居然连三个小妹妹你都打不过,哈哈……” 明玥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对父母,心里开始有些怀疑可能这儿子不是他们亲生的。 因为看到儿子被打后,不但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嘲笑,还直接就当是没发生没事一般,只将孩子交给明玥,夫妻俩就要去买隔壁的院子。 心也是够大的。 明玥见了,心想这夫妻俩到底怎么想的,人家隔壁两舍住得好好的,干嘛要卖院子?而且他们八角不是说他们带了许多护卫么?怎么就把儿子丢家里了?好歹给带走啊! 而且儿子才丢了一次,他们就不怕再丢一次么?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做父母的? 明玥站在秋风里有些凌乱,回过神来时那秦家夫妻俩竟然真的已经走了,她看了看地上爬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拍打身上尘土的秦小公子,颇有些尴尬,“你没事吧?一会儿我揍她们几个。”揍肯定不能揍,毕竟是自家的闺女,哪里没点私心呢?但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灼云姐妹俩也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显然也吃定了明玥不会真打她们,但还是一个个做样子,像是鹌鹑一般吹着小脑袋,一副等着受罚的样儿。 但如今明玥哪里有功夫去教育孩子?隔壁偏厅那里还等着呢!于是只随便说了几句,让那秦小公子在厅里坐着。 而且看那秦家夫妻的架势,一会儿还要来吃晚饭的样子,只能又让巧袖多备些饭菜。 正逢杂货铺那边孙少卿写的契约送来了,还有保人也在,给各家读了契约,父母长辈签了字,五个小子便留了下来。 这几个小子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三岁,名字有些不大好分辨,不是狗蛋就是铁蛋或是狗剩。 虽说这取个贱名好养活,但是这重复率也太高了,于是明玥只同他们另外取了名字,取自那草药典,分别叫作三七、乌韭、贯众、南星、空青。 和八角也算是呼应吧。 因乌韭家中就他和一个寡母,明玥想着既然他们没别的亲人,便将他母亲余娘子一併雇了,留在家里跟着巧袖和孟婆子帮忙。 这对他们母子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家中各还有兄弟姐妹,他们不在家中父母倒不会思念过度,反倒是如今他们出来了,又赚了银子,还给家里节约了口粮,也是好事情。 明玥把三七几人连带乌韭母亲余娘子给安排好,到厅里却不见了那秦家小公子秦晚风,急匆匆去寻,却发现竟然又和自己的三个女儿玩在一起,而且还乐呵呵地给她们三推鞦韆。 鞦韆原本就一个,但女儿却又三个,于是沈煜抽空自己打了架子,让庞虎来善后,硬是给建了三个鞦韆挂在那里。 于是这会儿明玥寻着这欢声笑语过来的时候,只见这秦晚风满头的大汗,推了耀光又去推煌月,推完了煌月又轮到灼云。 然后再从耀光那里开始。 明玥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孩子,最起码眼前这秦公子确实缺心眼,不像是鹿哥儿和杜子规那样正常。 于是她不管了。 主要也没时间管,因为又有人领着孩子上门来道谢,又是送礼的,算着这秦家,总共是有十六家之多了。 另外还有那卢大人身边的公孙师爷也来了。 好大家也没多耽搁,留了礼物道谢后就离开,没像是秦家夫妻那般打算留下吃晚饭。 确切地说秦家夫妻何止是打算留下吃晚饭,他们还打算住在隔壁等着沈煜一起去上京。而且傍晚些时候,大把银子一撒出去,竟然劝得隔壁王家卖了院子给他们。 明玥也是服气了。也真切地见识了一回什么叫有钱可以使鬼推磨。 好在沈煜在晚饭前回来了,有他招待这秦公子,倒是好办了不少,明玥只管负责这秦夫人。 就是秦夫人话实在太多,仿佛不会累一般,整个人总是精神抖擞的,吃完了晚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劲儿地和明玥说要如何改造隔壁的院子,还想要将两家的墙给打通。 偏她又是个美艷的美人,看着总是赏心悦目的,家里如今使唤的人多了,明玥也就懒得动,捧着茶耐心听她说。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这长久以来自己除了杨姐姐之外,是没有别的朋友了,每日就对着家里这些个孩子,有时候还是有些无聊了。 第96页 毕竟她也想聊些成年人该聊的话题不是。 沈煜与那秦公子也聊得投机,转到了院子里,他把年纪大些的空青留在了身边做小随从,如今空青也就在身旁鞍前马后,跟着倒茶。 至于那秦晚风,如今和孩子们玩在一块,他似乎是继承了他娘秦夫人的自来熟,和杜子规鹿哥儿两个也能玩在一起。 那三七性子温和,个头虽小但是机灵,所以明玥让他给性格跳脱的鹿哥儿做书童。 杜子规那里,因他腿的问题,有时候重物总是不好使劲,因此个头最大的贯众跟着他。 剩下的乌韭和南星,暂时还没有别的打算,反正他们年纪又还小,留在家中先看看。 月上中天,这夫妻俩才一脸恋恋不捨地起身告辞去。 但是明日还来,因为他们要收拾隔壁院子,娃要放在明玥家里。 明玥问沈煜,“你真答应让他们把墙给打通了?” 哪料想沈煜竟然点头答应,旋即和明玥说道:“我瞧你一个人也闷,打通了墙,开个小门,她方便过来陪你。而且我不在家的时间居多,咱们这里就庞龙庞虎到底有些不够放心,这往后打通了小门,这头真遇到什么事儿,也能最快叫他们那头知晓,他们家那些个精锐护卫,可不就白使唤吗。怎么说也是咱们家占了便宜不是。” “噗。”明玥忍不住笑出声,“你是拿他们当大肥羊薅了?”不过明玥更担心,“可是他们可信么?” 却听得沈煜说道:“那秦道几是上京人不假,但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明玥有些好奇,莫非是什么大佬? 然后听沈煜解答:“他父亲是镇国公,曾经掌管西北四十万大军,是鼎鼎有名的战神将军,所以你莫要小看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武功极好,也颇有将帅之才。不过他更是个聪明之人,晓得那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他父亲的荣耀已经足够了,所以他承袭了爵位之后,便彻底脱离了朝廷,只带着妻儿四处游山玩水,乐得自在不说,也远离了朝廷那些纷争,这几年落了几个公爵,他却唯独没半点事儿。” 沈煜挺喜欢这种聪明人的,多来往也不是不行。 明玥听得一脸震惊,但她如今只关心一个问题,“如此说来,你女儿们今日把那小公爷按在地上摩擦就算了,还把人当小厮使唤了一个下午。” 沈煜听了,不但没觉得女儿们逾越了,反而一脸得意道:“能给咱家闺女们使唤,那是他的福气!” 正在客栈里躺下的小公爷秦晚风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娘秦夫人不但不担心,反而还一脸高兴地憧憬着往后与沈家做邻居的未来快乐时光,“儿子努力一把,你祖父的功名只够我跟爹嚯嚯,往后你想要继续荣华富贵,还得靠自己。不过儿子你也是有福气啊!你爹说了那沈公子是个了不得的人,你若是不想自己努力,往后给他家做上门女婿也使得,她家三个女儿娘都喜欢,他夫妻二人模样也摆在那里,可不比你爹娘差,所以往后那三个小闺女也是绝色美人。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了。” 秦晚风今日玩得是挺高兴的,但是也挺累的,听到他娘的话,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娘既然觉得是福气,那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然后转过身蒙头大睡!是亲娘么?竟然觉得人家看不上自家儿子! 秦夫人也不在意儿子这混话,转身就走,“哼,就你这破嘴,活该今日挨揍,明儿还叫沈家姑娘们揍你。” 又说沈煜放榜那天没在家,随着这案子贴了告示,大家才晓得那日他耽搁没回来,竟然是去救人了。 有人夸他英雄出少年,也有人夸他那娘子是个能干的,那么些个客人,便是城里的大酒楼,也来不及做出席面。 她却是聪明,摆了个什么烧烤,大叫大家吃得比那席面还要满意。 于是这街上这几日到了下午,就开始有类似的烧烤摊子摆起了,也如同她家那日一般,蔬菜荤菜都有,以及各种配置的蘸料。 别说这生意还不错。 李烬在街上听着旁人说,心中却是有数,那日他家为何这么多客人,还不是因他们那日帮自己,得罪了黄晟的缘故。 原本他出了考场就想去登门道谢的,但是又怕黄晟那边因此更为难人家,于是就作罢了。想着再寻机会,没想到沈煜竟然夺了榜首第一名,他便开始犹豫,这个时候去,怕被人误会了。 不然早的时候不去,人中了解元再去,仿佛是去巴结一样。 正逢着他母亲旧病又复发,他就只能一拖再拖。 直至今日才做了决定,偷偷上门道谢。 他母子手里没有什么余钱,但也不好空手上门去,听着沈煜家中有几个孩子,于是听着街上有卖那茯苓糕的,就拿点钱称了一斤多,提着去沈家。 仍旧是八角开的门。 早些时候八角觉得看门是件美差事,闲赋有又钱赚,但是如今他却想像是那空青一般,跟着沈煜身边才好呢!于是就盼着明玥早些将守门的大爷雇回来。 只是明玥提了还没落实,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见着是李烬,吃了一惊,但明玥和沈煜天天提耳命面,不管是何人上门,都不可轻待人家。所以还是客客气气地照旧问了来意姓名。 第97页 于是哪怕不喜欢这李烬,总觉得他是个麻烦精,但还是温和笑道:“公子稍候,容小的去禀了我家夫人。” 沈煜商行那么多事情,他白天自然是不在家里的。 所以这偶尔来客,只要不像是放榜那日,明玥都是能招待的。 李烬有些意外,“劳烦小哥。”他以为自己这一身满是补丁的穷酸样,兴许人家是不理会的。 哪里曾想,这小哥儿居然如此客气,可见这主人家是怎样好的人了。 心下就越发自责,因自己连累人家,幸好放榜那日没出什么事,不然自己如何对得住沈煜? 他在外面站了没多会,八角就来了,“公子请进。” 李烬又一次意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那一斤便宜的茯苓糕递给八角,与他身后一併进了门。 与自己所预想的不一样,沈煜虽然是满身富贵的商贾,但他家中却尤为雅致,不管是这院中景色,还是小到一株花草,都像是用了心一般。 他从前也在李家见过世面的,只是如今见了这沈家的小院子,仍旧觉得赏心悦目,一路上少不得是有些失了仪态,左顾右看的。 好在八角对于此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说昨日上门道谢的,就是放榜那日,大家哪个不是东瞧西看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这院子里哪里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这大概是他来了之后,在明玥吩咐下一点点改造的,所以才没有那种惊艷的感觉罢了。 很快李烬就被引到了前厅,他连忙收回目光。到底曾经也是那西北李氏大族的子弟,好整以暇上前朝厅里端坐着的年轻夫人见礼。 “今日上门实在是唐突打扰了,还请夫人莫要见……”他那个‘怪’字还没说出口,人就抬起头来。 但也正因为他抬起头来,看到明玥那一瞬,整个人都傻了眼,恍惚间竟然觉得见到了大小姐。 只是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脑子里不停地说服自己,这只是相似罢了,大小姐远在西北呢!而且算起来,自己也是七八年没见着大小姐了。 现在的大小姐,兴许不长这个样子呢! 所以眼下这位沈夫人,应该不是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晚了,今天更早点。 今天是个好日子呀,七八家喜酒,我要吃酒席去咯~~~~ 愿各位小可爱这一生都喜乐安康,爱你们哟。感谢在2022-08-17 22:00:13~2022-08-18 11: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西乡菇10瓶;穆二三、青烟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卢大人广揽学生,明玥茶馆遇狗血◎ 李烬从沈家回来后,脑子里却满是沈煜娘子的那张脸,他越想越觉得还是太像了. 父亲还没被陷害的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李宅里,他又是个李家这小辈里算是出类拔萃的,即便是旁支,但小时候也得机会进过主院,偶然见过大小姐两三次。 况且那时候他已经十二三岁了,难不成还能记错么?反正他如今想着,大小姐长大了,应该也是这般模样的。 他心中一直为此事伤脑筋,回了家中不免是心神不宁的。连煎药也忘记退小火,直至那药汁从药罐子里溢出来,溅入炉子里发出一声声滋滋声,烟燻夹杂碳灰飞得满屋子都是,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拿着蒲扇猛地一阵煽。 折腾了好一通,才收拾好,倒了药往里屋去。 母子俩住的这房屋并不算大,李烬早些年因他父亲还在时,颇有些娇生惯养,所以这动手能力并不强,因此房屋不通风,他也没考虑过把那窗户改一改。 所以这满屋子的药味,连带着他母亲的里屋也亦是如此。 他端着药进来,刚到窗边坐下,他母亲便问:“儿,你今日怎了?从那沈家回来就事事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叫人羞辱了?”李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无奈的,自从丈夫死后,这样的日子几乎是没有断过的。 但根据儿子所言,那沈家对他是有大恩的,他却这个时候才缓缓迟迟去道谢,免不了叫人家误会,说几句不好听的。 便觉得都是怨自己,若不是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体拖累了儿子,他早就去了。 正要自责,李烬就扯了个笑容,“没有的事,娘您别胡思乱想,人家挺好,上下待我都十分和气。” 李夫人却觉得是儿子为了宽慰自己,所以是不信的,只别过头去,“你不必瞒我了,若没有事情,你回来不该是这样的。” 李烬当然有事情瞒着他母亲,但这事儿也不好说,毕竟这沈夫人和大小姐,怎么也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更何况大小姐不是西北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疑惑,可又不好直接告诉母亲,于是便闲扯了几句,才将话题转到那大小姐身上,“娘,好像还不曾听大小姐议亲。”算起来,大小姐今年也是二十有一了吧。 这样的年纪,换做旁的姑娘家,怕是早就已经生儿育女。 李夫人没多想儿子怎么提起大小姐,只笑道:“傻孩子,大小姐那般尊贵的人,夫婿自然不是普通人,是不着急得的。” 不过叫儿子这么一提,掐着手指算了算,“唉哟,说起来大小姐今年也不小了,竟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不过殿下身体不好,大小姐在她身前多伺候也是应该的。” 第98页 李烬听到他娘的话,想了想觉得也对。是了,大小姐是临安长公主殿下唯一的骨血,婚事自然不是李家这边能做主的,只怕还要等上京那边点头呢! 只是这样拖着也不是法子,别是京城那边往后要打发个皇孙贵胄来上门吧?毕竟这西北整整五个州府,几乎都是在长公主的手里呢! 不过李烬没有去多想,毕竟这些事情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去考虑的,如今还是想着怎么治好娘的病才是。还有须得找份工作,不然就这样下去,家里能当的也不多了,到时候拿什么去上京参考? 沈家这边,明玥觉得这李烬有些奇奇怪怪的,而且还总是盯着自己的脸看。 偏偏吧,还不是那种意思,不然他但凡露出点猥琐,自己早就赶人了。 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家中琐事繁多,也没有去想。而且杂货铺那边有几桩事儿要马上得主人家点头,沈煜这会儿也没在,商行那边也寻不着人,来人只将目光放在了明玥身上。“不如夫人拿个主意吧。”时间不等人。 明玥听他说完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策孙少卿那边都有谱了,便做了主,给了准话。 那人方急忙去了。 晚上和沈煜提起给女儿们找先生的事情,“虽说孩子这个年纪该吃该玩,天真活泼才是,可我也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东西特别快,咱也不是见天要她们学,就边学边玩那种。” 这事儿沈煜其实是放在心上的,这一趟出去也探寻了几个,只是都不大满意。眼下听明玥提起,只回道:“这事也急不得,我已在找了,但并不中意。” 他比自己还要对孩子们上心,明玥对这话倒是不怀疑,就还是心急。 隔日那秦夫人过来串门,她便与其提起。 不想秦夫人一听,“我道是什么天大事情呢!能叫你一个美人如此愁眉不展。” 明玥一听她这意思,显然是有推荐人,但已经从沈煜那里知晓了秦夫人一家三口的身份,便想她推荐的人,只怕是瞧不起自家这门庭,但还是谢着人的好意,“我知晓你有心帮忙,可你推荐的人应该在上京吧,这山高水远的,怎好叫人家跑来这里。” 秦夫人却已经替那人做了主,“不妨事,她整日闷在家里我还怕她闷出什么病呢!”原来秦夫人要引荐的也不是旁人,是她娘家的嫂子。 说起她那嫂子,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才女,本来嫁了秦夫人的大哥,该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一生。可秦夫人大哥自小那体弱多病,成婚半年后,逢着夫妻俩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家里祖母又高兴,见他喜欢吃那五仁月饼,就劝着多吃了半个月饼,哪里晓得竟然就因这半个月斌把他那身体给吃坏了。 自此后在床榻上缠绵了小半月,终究是撒手人寰了。 他身体不好,与秦夫人那嫂子连房都没圆,秦家这边是愿意放了她那嫂子回家的,可是她这嫂子却誓死要为夫守节。 如今秦夫人怕明玥担心,便坦诚道:“我找的这人啊,不是别人,是我娘家那头的亲嫂子,只是我兄长去得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她也喜欢孩子,但又注重名节,恰好你家三个聪明丫头,没什么可忌讳的,我们又住在隔壁,到时候她白天这边授课,晚上回去与我们同住,岂不好?” 又怕明玥信不过她嫂子的才学,只数了一大堆,只差没说她嫂子那父亲是当朝有名的大学士,门下还有诸多数得上名的才子等。 她这般热忱,事事都考虑到了,明玥自然不好再拒绝,“若是人家愿意来,再好不过了,如此我就先同姐姐道谢。” “这都算什么事儿。”秦夫人那心中只想,没准她家这三个闺女里,有一个往后还是自己的儿媳妇呢!这给儿媳妇找个靠谱的女先生,分内事罢了。 先生的事情就此安排好,秦夫人当天就写信回上京。 沈煜那边照例是忙,尤其是接下来几天,商行又要启程了,沈煜这一次虽不同去,但也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好。 几乎是忙得整日不见人影。 秦夫人今日也没上门,明玥晓得她在为秦晚风读书的事情忙,也是和鹿哥儿他们在一个私塾里。 但秦夫人昨日坦白地说了,“那先生也就这样,我是不指望我家那混帐能学出什么样子,只求有个人拘束着他,这不比我整日看着轻松么。” 说白了,就是想图个轻松把儿子送出去罢了。 她是没来,但大岚镇那边,杨氏上次来接她的那个表兄来了。 人也没空着手来,带了十来斤洗得白净的羊毛,“那边山上放养的不少,这羊毛都是我妹子亲自洗的,让夫人拿去弹一床被子。” 明玥只让八角把人请进来喝茶,杨氏这表兄却就站在门口,“不了,还要趁着天黑前出城,得赶回去呢!” 他急得很,明玥也不好相留,只叫人包了些可在路上吃的点心果子,另给杨氏准备了些回礼,又与她这表兄家的孩子拿了些吃的零嘴。 明玥问起杨氏怎不来时,他那表兄笑着回了一句,“她如今有喜了,想要个闺女,我那妹婿父子俩都欢喜,不许她走远路,怕劳累了身体。” 这话叫明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时候杨氏表兄却已经走远了。 第99页 她仍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问孟婆子,“我没听错吧?” 孟婆子却是笑得乐呵呵的,“也不晓得那宋鬍子知道了,是个什么心情?可见这老天爷是睁眼睛的,杨氏是个好人,这福气来了呢!” 明玥倒不关心宋鬍子知道了是什么心情,反正知道宋鬍子那媳妇还没传来好消息,但也没打算去与宋鬍子说。 毕竟人都和离了,各过各的,又怕宋鬍子知道了偏激,若什么时候灌了两口马尿跑去大岚镇闹事,可如何是好? 与只叮嘱孟婆子,“这才有孕,咱们高兴,也悄悄闷在心里,便是要贺喜,也等娃儿落了地再说。” “那是自然的。”孟婆子也没打算告诉旁人,但她考虑的是才怀孕,娃还不稳,头三个月就不该大肆炫耀。 又欢喜地摸着这羊毛,“她倒是有心了,回头老奴就去铺子里找个好些的被面,抽空给夫人把被子缝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玥,马上入冬了,家里也该早些把碳火备齐全,另外大部份屋子里都要添棉被,窗户也要把窗纱换下去,重新糊油纸。 因此也是忙了几日,秦家那边正好也一併装修,敲得咚咚作响。 待忙好,沈煜那商队也启程了,他也得空在家里了,只是没在家里闲坐两日,卢大人那边就送来了书函。 原是这西北迁移来的老百姓们安家之事已经是承安落到,他又把这县学重新张罗起来,除了那些好苗子,沈煜他们这些个中了榜的,还在这澜州的就都要去上学。 沈煜听说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是强制上学?” 明玥也有些同情,这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要去上学,不过更好奇,“怎的,照着这么说,那些花甲之年的也要去?” 沈煜哪里晓得,但到底是卢大人亲自书函,总不能给拒绝了,这样多少有些不识抬举,于是隔天只能去报导。 因此也是结识了几个要好的同窗好友。 沈煜也请家里来吃过饭,只是明玥本就是女眷,没有同桌的道理,又刚好被秦夫人拉着去赏菊,也就没见过这同窗。 就是回来听孟婆子不高兴地说,“余娘子在厨房里和巧袖帮忙,老奴来添茶水好几次,听他说他妹妹煮茶是怎样好。” 明玥并未放在心上,“人家做兄长的夸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可气的?” “若只是如此就罢了,可后来上了菜,他又在咱爷跟前夸他妹妹煮饭怎样好?不是老奴不信他,就是咱巧袖这手艺,不说在这雍城,就是整个澜州,也没有几个能与之高下的,更何况巧袖这手艺那是祖辈传来的,他妹妹先是煮茶不得了,现在又十分擅长膳食,既是这般样样好,怎么没嫁个好夫郎。” 依着孟婆子的意思,这宁公子分明就是想让沈煜去做了他的妹婿。 明玥见孟婆子难得生气,可见这心中是真待自己的,不然哪里会这有这样强烈的危机感。当下只宽慰道:“我知道了,嬷嬷不必生气,也不怕你笑话我,这家中只要我还在,只有和离没有纳妾一说。” 孟婆子却只嘆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夫人没个儿子。 其实沈煜在这城中崭露头角之时,明玥就已经想到了,只怕多的是想将自家女儿妹子送来给沈煜做妾的,尤其是自己还没儿子。 所以只怕大部份人,不单只是想将女儿妹子送来做妾那样简单。 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按照原着,以后沈煜娶了贵女,自己能活着和他和离,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可是随着现在和女儿们相处越来越久,她就没有办法去接受自己的女儿们以后要去唤另外一个女人为娘亲,她一想到这胸口就堵得慌,难受得要死了。 虽然吧,自己没有体会过怀胎十月,但她就总觉得,这些女儿,真真切切就是自己的骨肉一样。而且她们还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些难道能随随便便就抹去的么? 更不能去接受,沈煜枕边躺着的是别的女人,她想她现在可能已经不仅仅是贪恋沈煜的出色外貌和他人格魅力那么简单了。 而且她和沈煜在大小事上,九成九是不谋而合的,这种男人就是自己那个世界都不见得能遇到,现在身边就有一个,还是原配,为什么自己就不去考虑好好抓住呢?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不能总被那原着带着跑。更何况去年大灾时,自己都撑下来了,难道就没有这勇气去搏一搏么? 这般下决心,那看沈煜的目光自然就不如从前了。 从前是那他当室友,和睦相处就是了。但现在是拿他当作终身伴侣,再加上发现自己对他的那份喜欢,这多看一会儿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 为了以防沈煜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明玥还拿了杂货铺的帐本挡在面前。 “你在做什么?” “看帐本啊。”明玥有些心虚,心想莫不是叫他发觉了?但觉得这不可能,他明明在看书呢,哪里有空理会自己。 沈煜没在说话,但脚步声却朝自己这里靠过来,这让明玥没由来紧张起来,忽然手里的帐本被夺了过去,沈煜的俊脸已经咫尺再近。 吓得明玥下意识朝椅子靠背上靠了去。 却只听得沈煜笑道:“夫人好本事,倒看帐本。” 第100页 “啊?”明玥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把帐本拿反了,一时窘迫不已,慌忙起身,“那什么,天色不早,相公明日要上学呢,早些休息吧。” “好。”沈煜答应得很爽快,转身就去吹了他桌上的油灯。 明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这一声‘好’里,好像憋着笑一样。便想,多半在嘲笑自己了。 蹬了鞋子就直接上床,一时莫名有些来气,将那孟婆子新缝的被子都捲起来,一副不打算给沈煜分享的样子。 沈煜走过来时,只见明玥把一条被子全裹在了她自己的身上,露出的小脸气鼓鼓的,仿佛是被触碰了的河豚一般,怪可爱的。当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天冷,一床铺子不够咱们俩,你再去重新拿一条吧。”她觉得自己已经控制好情绪了。 但那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沈煜没理会她,抬起手臂将那床榻边的烛火熄灭,直接就上床躺在明玥身边,“够的。”反正她基本每晚都睡在自己怀里,暖着呢!怎么可能不够。 灯火熄灭了,房间里一下暗了,明玥见沈煜不去拿被子,就这样躺在自己旁边,到底还是心软,怕他因此着凉了,所以松开了被子一角。 沈煜一察觉到,马上就带着一股冷风钻进被子里。 明玥冷得下意识想要躲,却被沈煜一把抓了腰,没等她反应过来挣扎,就已经被沈煜圈在怀里了,“干嘛?” “今天怎么了?我回来后你就怪怪的。”沈煜下学回来后,发现明玥就不对劲,一会儿偷偷打量自己,一会儿又发呆,脸上还时不时有为难又纠结的表情。 明玥一愣,心想我有那么明显么?但见沈煜已经提起了,索性就坦诚与他说算了,且不说别憋在心里难受,而且这说开了,也免得引发旁的误会,于是就直接道:“我听杨姐姐说了,我的身体很难在有孕,咱们就灼云姐妹三个,你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是想要个亲儿子的,对不对?” 沈煜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竟是因此事不对劲,一时是哭笑不得,又觉得十分冤屈,“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如何想?你这是欲加之罪!再说我要儿子作甚?要儿子现成的鹿哥儿和和子规不就是么?” 明玥听他这口气,倒也不像是糊弄自己的,甚至有几分委屈的感觉。但脑子里也铭记着一句话,男人的话不能全信。“你真不想要儿子?那爹呢?” “我不要,爹也不会想要什么亲孙子,这点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这点沈煜很笃定。 其实也对,沈煜和沈老爹毕竟也没血脉可言,所以沈煜生个亲儿子,跟养鹿哥儿他们对沈老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孝顺听话,比那亲儿子亲孙子都好。 沈煜的这些话,明玥听着的确很舒坦,也觉得是有些道理的,但脑子里想着宁公子那样卖力地在沈煜面前推销他妹妹,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宁姑娘漂亮么?” “什么宁姑娘?”沈煜还真想了想,自己可不认得什么宁姑娘,心下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你还装,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那同窗不是一个劲儿和你夸他妹妹么?”明玥有些气恼,觉得自己才信了他,他就开始糊弄自己。 这时却只听得沈煜恍然大悟的口气,“哦,你说宁兄啊?他那话你何必当一回事。你难道没看到孙少卿与人卖咱们从外州府订的货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么?他不也使劲夸那货怎样好么?其实也就那样。就拿那药酒来说,哪里有他们说的那样,好似灵丹妙药一般,喝了腰不疼腿不酸,我与你说那都是纯属喝多了些。” 有那么一点点瞬间,明玥想要将沈煜在脑袋掰开看一看,都装了些什么?一时就也忘记挣扎了,毕竟躺在这暖暖的怀里,感觉真的很好。 还听沈煜说,见天听到同窗们夸赞他们自家的妹妹等,已经早就麻木了。 似还听他说,“且不说他们是否属于虚假宣传,就算真的,我也非那看脸之人,真要看脸,也没几个能美得过你我的吧?” 那时候明玥已经犯困了,所以后来也不大确定这话到底是不是沈郁说的。 但总觉得这样的话不该从沈郁口里说出来,沈郁多正经的一个人啊! 翌日一大早,那秦夫人就从小门里过来,身后有丫鬟端着还热的养生汤。 一来就给明玥上了一碗,然后絮絮叨叨说起家中的杂事,又说自家丈夫出门去了,儿子上私塾中午也不回来,一个人在家无聊。 这意思,午饭是要在这里吃了。 天已经冷了,明玥和秦夫人两人卷在暖阁里,孟婆子抱着针线篓子进来,一脸神神秘秘地凑到明玥身边,低声说道:“听空青说,今儿那宁公子的妹妹送他上学去了。” “什么妹妹?”秦夫人一听这八卦气息,马上就来了精神,已经躺下的她一个鲤鱼打挺就爬起身来,也凑了过来,目光在明玥和孟婆子间来回转换。一面还不忘朝孟婆子催促,“你答应给我做的衣裳,什么时候动手呀?” “快了,给小姐们缝完了这冬衣就得空了。”孟婆子回答得也很敷衍,毕竟她的心思都在那宁公子的妹妹身上。“秦夫人你不知道,我们爷有个同窗,八成八想让他妹妹进沈家的门。” 第101页 孟婆子的手艺好,秦夫人初见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置信,竟然比那上京绣娘们的手艺还要精湛,给明玥裁剪的那裙子,叫一个巧夺天工。 所以早就让孟婆子帮她裁一套。不过现在她也对这什么宁妹妹更有兴趣,所以听到孟婆子的话,连忙问明玥:“你答应了?” 明玥摇头,“当然不可能。” “这事儿可不是夫人您说了算,就是爷和老爷说的也不算。”孟婆子不愧是过来人,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有了七八套那宁家姑娘上门的七八个途经。 秦夫人大概家里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心思,听到孟婆子的话,有些不可思议,“不要沈家人答应,她怎么进门?” 孟婆子一副你们太年轻的表情,然后娓娓道:“这还不简单,女人家最注重的是什么?当然名节了,谁也不相信一个姑娘家会为了跟一个男人拿名节来开玩笑,到时候舆论一压,她可不就进了门么?” 秦夫人一脸震惊,“嬷嬷的意思是?”她猜到了七七八八,毕竟这种事情,在上京朱门大户里,也是常见的。 比如好些人家的妾室通房,不就这样来的么?关键的是,还有的还因一举得子熬出了头,简直就成了这类人心中的典范模板。 想到这里,也担心起来,替明玥着急,“那不行,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又问孟婆子,“长得怎样?” “没见过,听那姓宁的说,好似天上仙女一般。”孟婆子回着。 秦夫人一听,顿时就不以为然了。那目光落到明玥身上,哈哈笑着:“算了吧,我至今也就见了一个明玥这么一个仙女,可不信这澜州还能再出一个仙女儿。” 于是无论如何要拉着明玥下午去县学门口,还不让明玥再戴帏帽,“她早上不是去送他兄长了么?分明就是想藉机见你家相公,这你能忍么?必须去杀杀她的威风,好叫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她和孟婆子就达成了共识,还没等下学,就拉着明玥去县学附近的茶馆子里等着。 茶馆这些地方,但凡有女客,都会给送来屏风隔出一个小间来。 但视线是挡住了,声音却是没有办法切断。 明玥和秦夫人刚坐下一会儿,孟婆子则站在窗前往外探,这窗口正好对着街对面那县学的大门口,若是那宁姑娘来了,她能一眼看到。 只是没想到刚坐下,隔壁又来了女客。 等着小二的给隔壁的女客也放了屏风,便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小姐,咱们今日来晚了,这里视线不如旁边好,公子下学了咱们怕是也看不到。” 隔壁的小姐似乎也些遗憾,“那算着时间,一会儿快下学,咱们就出去。” 她们三听到隔壁也是等对面下学的,相视了一眼,就不在言语,各自安静喝茶。 过了一会儿,听那小姐和丫鬟说,“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丫鬟一听,“那奴婢赶紧去买把伞。” 然后被那小姐拦住了,“多买一把,我看沈公子家里那小厮年纪小,冒冒失失的,只怕是不会想着给他带伞的。” 隔壁的明玥几人一听沈公子,还说小厮年纪小…… 秦夫人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一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兴奋感。 明玥与她比了个禁声动作,生怕她一兴奋就开口说话。 她们这里能把人家的话听了,隔壁自然也能听到她们说。 秦夫人一副我晓得的眼神回了,任何只差没把耳朵贴到屏风上。 而隔壁这小姐说起沈公子,那声音都温柔了几分,但也多了几分惆怅。 她那小丫鬟便在一旁安慰她,“姑娘啊,您怎么总是这样妄自菲薄呢!且不说咱们家业厚实,与沈公子是门当户对的,就您啊年轻美貌,也不是他那糟糠能比的。而且如今又有公子从中帮忙,哪里还有不成的?奴婢可没听说这会隔万重山!” 小丫头大抵是个不靠谱的狗头军师,不然怎么会撺使自家小姐去追一个已婚男人呢?她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奴婢还要小道消息,沈公子现在又只有三个姐儿,小姐您的大造化在后头呢!” 明玥本来是当笑话听的,但是一听到对方又说她三个女儿,脸色就沉了下来。 三个女儿怎么了?关他们是什么事情? 但那小姐似乎被说动了,有了几分自信,“你说的对,我比她年轻美貌,家世又好,兄长与沈公子又是好友,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又说了几句,茶都没怎么喝,主僕就要先去县学门口等着了。 秦夫人早就憋了半天,听见她们一走,气得马上起身,“不行,我得瞧一瞧这小妖精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还年轻美貌!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11:52:49~2022-08-19 20: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看看5瓶;krismile(微笑)、明瞳2瓶;睡着的精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宁氏兄妹不死心,李烬察觉惊天秘◎ 第102页 但外面漂了细雨,那位宁小姐还站在屋檐下,她那小丫鬟去街对面的铺子里买伞。 主僕俩得了伞拿着,这才满怀期待地朝着县学门口走去。 秦夫人性子有些急,早就等不及了,见对方起步离开屋檐下,就催促着明玥赶紧走,“快些,我的菩萨,人家都快要骑到你脖子上来了,你就一点不着急么?” 明玥到没有因为这位宁小姐的自信而生气,反正她心里有数,沈煜眼界没那么低。她生气是总有人拿她这三个女儿来说事。 她这女儿怎么了?一个个聪明伶俐的,那是没生在还时代,不然哪里比男儿郎差了?她是越想越气,撑伞的动作也用力了些,只听‘砰’地一声,那足矣两人撑的油纸伞就一下打开了。 秦夫人连忙挤到伞下去,嬷嬷拿着她俩路上给孩子们买的玩意跟在后头。 两人撑的伞足够大,这细雨并不会落在她们的肩头,可秦夫人却没有半点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糊涂了,咱应该拿小伞的,到时候你家相公出来,和你同撑着一把伞,你俩不得就挤在一起了么?” 明玥听罢,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只笑了笑:“这样不挺好。”说着,已经走到了那宁小姐主僕旁侧的大门边。 宁小姐和她那丫鬟目光正往大门里探,这一回头发型大门另外一边站着等满了各家公子的小厮旁边,多了两个年轻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嬷嬷,也不晓得是谁家来接兄长还是夫君的,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 可惜她们让人挡着了,也瞧不清模样长什么样儿。 但因方才从茶馆里出来,又要撑伞,再戴帏帽怪怪的,更何况今日秦夫人就想要来杀一杀这宁小姐的自信,也不许明玥再戴,如今都扔给了孟婆子身后背着。 也正是如此,两个异常美貌的女子,自然是引得了那些小厮忍不住偷偷打量。 要说明玥和秦夫人,秦夫人的美是那种张扬又明艷的美,绚丽得像是那五月火红的石榴花一样,热情但又高高挂在枝头,叫人觉得高不可攀。 而明玥的美,是那种明媚里带着高贵雅气,还丝毫不违和,像极了那天上被丝丝薄云挡住的明月一样,高贵典雅里,还有中似有非有的妩媚。 这样两个美人站在一处,如何不引人注目? 更何况这妇人与未婚女子间对于梳头绾发没有那么讲究,所以即便是有个别不惑之年的妇人,若非是那庄重大场合,个别的也喜欢半绾,脑后垂着一头如丝的乌发。 如此一来,其实只凭着背影的话,实在是难以判断到底是妇人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加上明玥和秦夫人那脸也是娇养的,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宁小姐主僕看不见她们俩的相貌,但却看到了那些小厮们打量的目光,宁小姐虽然是瞧不上那些小厮奴僕的,但他们却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因此这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悦的。 对于那未看到正面的秦夫人和明玥,也莫名就生出了不喜。 她那小丫头将她一切厌恶都看在眼里,只朝明玥她们那方轻啐了一小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指不定是那浓妆艷抹的贱人呢。”她这话只为取悦自家小姐,所以声音压得极小,到底还是怕对面的人听到,惹了是非上身。 然而这边和秦夫人收完伞,也借着这收伞的动作,十分自然地将那宁小姐的容貌尽收眼底。 明玥没有秦夫人那样好奇,看了也就看了,只觉得清秀可人罢了,这样的小菜小汤,合适那种在美人堆里见惯了各色美人们的男人偶尔浅尝一口,要娶回去做正室,这样的小清新是镇不住后宅的。 所以明玥觉得这宁小姐也是有几分眼光的,瞧中了沈煜,宅中人口简单,又没有婆媳纷争,就一个沈老爹,只要好酒好茶就能哄着,更何况人也是见天不在家。 但秦夫人却是抱着极大的好奇之心来的,因此看到宁小姐那略有些寡淡的脸,心中竟然是有些失望,“就这,她是如何做到这般自信的?” “大抵年轻吧。”明玥想,宁小姐要真觉得她比自己年轻美貌,那拿得出手的也只是这年轻了。可是人人都年轻过,却不见得所有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又见秦夫人气得不行,只忍不住低声笑道:“小姑娘家罢了,你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你这心态倒好。”秦夫人虽然不说一定要上去把那宁小姐如何,但觉得明玥这样也太过份冷静了吧?但转头一想,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是了,好好的姑娘专肖想着别人的夫君,这般不入流,的确是犯不着因她生一分闲气儿。” 她们俩说话,可不似大门另外一边的宁小姐主僕那样压低声音。本来就有不少人偷偷看她们二人,如今也把这话听了大概。 又见秦夫人看的方向是宁小姐那头,一个个不免是好奇起来。 要说这宁小姐在大门口接送她兄长宁公子,也不是一天半日了,每次他兄长和沈煜走出来的时候,她都要上前,不是带了点心便是带了些什么,总是要给沈煜备上一份。 这样明显,什么意思谁还不清楚? 只不过可惜,那沈煜却是从来都避得远远的,奈何这宁小姐就是不死心。 所以她到这县学门口,其实各家的小厮僕从都知道她到底来接谁的了。也有那好奇地猜测过这沈煜的娘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103页 听说是乡下女人,还生了三个孩子,那必然是满脸黄斑上不得台面的粗野村妇了。 如此也难怪这宁小姐如此胆大妄为,只怕那心里是想将那沈煜的娘子取而代之吧? 正当大家心中好奇之时,县学里传来了下学的钟声,很快便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从中出来。 宁小姐主僕连忙走到那正门口,一双皎目往里搜寻。 只是可惜下了雨,大家都撑着伞,让这雨伞一挡,不似往日那般一目了然。 秦夫人也打算凑过去,只是各家的小厮僕从都挤了过去,便顿住了脚步,和明玥继续站在这檐下。 很快,随着里面的学子们出来,各家接了人去,沈煜的身影也出现了在众人的视线中,他脚步极快,那宁公子跟在他身后,不知在说什么。 略有讨好之意。 “哥哥,沈公子!”宁小姐高兴地挥了挥手。 宁公子见到妹妹,却没有那般喜悦,表情反而有些无奈,就此和沈煜告辞:“沈兄,今日之事,明日咱们再接着讨论。” 沈煜颔首应着,这一侧头就见着了站在屋檐下的明玥,一身合欢色的衣裙,衬得仿若那烟雨后刚展开的芙蓉。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步伐加快了几分,朝着明玥这边走来。 秦夫人见此,只怕了拍明玥的手,“我和孟嬷嬷先走一步,你要支棱起来。”不但如此,还夺走了明玥手里给沈煜备的伞。 而那边,宁小姐正好要朝着她哥哥和沈煜迎过去,哪里晓得她哥哥竟然和沈煜没出大门就告别,急得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哥哥你做什么,我给沈公子备了伞呢。” 宁公子却一把拿到手中,“他家自然会与他准备,咱们先回家。”他现在有些后悔,不该听信了妹妹的那些鬼话,说什么沈煜对她也有几分意思。 害得他以为郎情妾意,昨日去他家做客,还提了好几次妹妹。就想着若是沈煜点头了,那便是一家人,至于沈煜那个乡下娘子,使些银钱叫她带着那三个孩子打发到乡下去就是了。 反正他宁家的姑娘,清清白白的,断然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昨日在沈家时候,大概是因为喝了些酒,所以没察觉出来不对劲,等今日到了学里,发现沈煜对自己冷淡了几分,回想起昨日场景,才意识到多半让妹妹骗了。 宁小姐不知道她哥哥怎么忽然变了,昨日不是还十分贊成自己与沈煜在一起的么?不甘心地挣扎着,这一回头,却见沈煜朝着那檐下的女子走了过去。 她的目光也就顺势望了过去,那里的女子已经走了一个,只剩下那穿着合欢色衣裙的女子,长得极其好看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得不像话。 而沈煜看她的目光,是自己所不曾见过的温润。 那一瞬间宁姑娘就反应了过来,这女子是专门来等沈煜的,但怎么也没有把她和三个孩子的娘联想到一起去。 宁公子见她不动,整个人的目光还那样呆滞地望着身后,便也不自觉扭头过去。 这时沈煜正好走到屋檐,“你怎来了?还穿这样少?”沈煜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地抓起明玥的手,觉得有些凉。眼里的担忧就更浓郁了几分,转而拉着她的手,“快回家。” 然后宁公子兄妹俩便见着沈煜从明玥手里拿了伞,一手牵着她,一手撑着伞,二人就这样离去了。 路边有人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窃窃私语,又说那宁小姐手里多余的那柄伞,多半是给沈公子准备的,哪里晓得沈公子有人接,还是个画中仙一般的美人。 还有人打听那姑娘是什么身份,瞧着像是谁家的小姐,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还生得那样美。 忽然人群里有人说,“那是沈公子的娘子,放榜那日我去得早,院里客人还不算太多,瞧见他娘子一面了。” 宁家兄妹听到有人议论明玥身份的时候,都默契地放满了脚步,就想听听那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哪里晓得如今却听得人说,此女竟是沈煜的娘子,那三个孩子的娘…… 一时间都有些不信,但谁也没言语,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 直至回了家里,大门一关,宁小姐把手里的东西扔给身后的丫鬟,一头冲进厅里,便趴在桌上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宁公子嘆了口气,跟着进了厅里,大抵知道妹妹为何哭了,只怕之前以为那沈煜的娘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那沈煜休了那村妇娶她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如今哪里晓得,沈煜那娘子不但生得异常美,瞧着和妹妹年纪还相差无几,作为女子,妹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是实属正常的。 他作为兄长,也在边上劝了几句,见着妹妹没反应,便有些没了耐性,“你昨日骗我,害得我到人家如此丢人,今儿那沈兄还险些不理会我了,我还没与你计较,你这会反而哭得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只是宁小姐还是继续哭,没回他的话。 他有些气不过,“你哭又有什么用?人家就是比你生得好看,又那般年轻,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我去拿刀架着沈兄的脖子,叫他休妻另娶你么?” 这话应该是触到了宁小姐的逆鳞,她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红着眼眶朝宁公子怒道:“你这般威风这般出息的男儿郎,当初叔伯们将爹娘留的家业抢过去的时候你怎么不吱声?人家将咱们从吴州赶到了这澜州,你怎么不去反驳?你这会儿倒是怪罪起我来了。你不想想,若是你这做兄长的但凡有些出息,我犯得着这样不顾脸面去倒贴人么?” 第104页 她越说越生气,眼泪也掉得越是凶了,“我若是不再赶紧找个人嫁出去,手里这点银钱迟早叫你给败完了,我连一分银子的嫁妆都没得。” 原本因她这些话而愤怒的宁公子听到这最后,忽然就软了下来,一副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宁小姐还在哭,“没了爹娘,这也不是吴州,我指望你给我找夫婿,还不如直接到那尼姑庵里去烧香罢了。无依无靠,上无父母,你又只知道埋头读书,不晓得人情来往,半点人脉没有,我能嫁个什么像样的人家?难不成你要我去嫁那些大字不识或是家里米缸不过一指深的穷书生?还是那满脑肥肠能做咱们爹的老乡绅?” “唯有这沈公子年轻,又和咱们差不多,算是门庭相近,他又上进不似你,擅理财通经商,还是这澜州的榜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若是不主动些,难不成将来还能遇到这样的人?你不帮我就罢了,还嫌我丢人,可我这样丢人,又是为了哪般?”说罢,委屈地痛声大哭起来。 宁公子被她这一通说,无言反驳,因为妹妹说得对,他不善理财,又不懂得人情来往,如今这手里是有些钱,但每日只见出不见进,总有那花光用光的一天,往后可怎么办才好? 所以其实妹妹若真跟了沈公子,往后自己也算是有个依靠,有沈公子在,不必再为这财米油盐的事情操劳,可安心读书。 只是那沈公子有如此绝美佳妻再侧,怎么会愿意娶妹妹?所以见妹妹还在哭,便起身上前轻声说道:“可如今他娘子不似我们所想那样上不得台面,他如何愿意休妻?”偏妹妹什么也比不过人家。 宁小姐心里难过,摊上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哥哥,她也绝望得很。但如今听到哥哥口气,那是愿意帮自己了。一时又有了精神和希望,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宁公子,“他不愿意休妻,那有什么要紧的?咱俩现在就是那没根的浮萍,如今是扎根要紧,什么脸面的还重要么?何况世人只笑贫不笑娼,往后咱们翻身了,有的是时间收拾这些不知好歹的人。” 宁公子有些不解妹妹是何意,只疑惑地看着她。但听她这样说,有些心动。 哪里晓得却听宁小姐说道:“那女人只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一个也四岁了吧,这中间四年之久呢!却不见动静,只怕是不能再生了,她只要没有儿子,我就有机会。” 宁公子被妹妹那疯狂的眼神吓了一跳,“你,你疯了,难不成要给他做妾不成?” 宁小姐多少听出宁公子这口气里的几分轻贱,不由得气急败坏道:“你以为我愿意给人做妾?我有那么下贱么?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有些本事,我用得着为咱们筹谋么?” 这话又把宁公子堵得哑口无言,最终还是接受了妹妹的意见,“那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想办法进门,只要我有了儿子,那女人任由她是个什么天仙也没用。”宁小姐说这话时,仿佛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沈煜的亲骨肉一般,那叫一个自信。 与沈煜一同撑伞回家的明玥压根不知道,宁家小姐的自信依然没有被打击到,只是疑惑得很,“那宁公子瞧着也不甚聪明,你瞧中他什么了?”走得近就算了,还给带家里去做客。 沈煜牵着她的手,夫妻俩这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而且还是明玥没有戴帏帽的情况之下。加上他如今在城中也小有名声,自然是引了不少目光投望过来。 当然,大部份人是看明玥的。如今的明玥早就养回来了,再不似当初刚进城时候那干瘦得像是个野小子的样子。 沈煜是一点没有吃醋的意思,看着路人们那羡慕的目光,他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给人炫耀的样子。听到明玥这话,只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每个人存在总是有他的价值。”就比如,他要是不带宁公子回家,让嬷嬷听到了宁公子那些话,只怕明玥一直都留意不到,这县学门口有别的女人在等她的夫君下学呢。 明玥明显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细问,却听得街边有人卖新鲜刚做的饴糖,脚下的步伐便快了几分,“耀光叨念几天了,你家这三个女儿,两个大的都太聪明了,唯独小的这个像是个正常小姑娘。”也唯独耀光让自己感觉到自己的确是个老母亲。 那灼云和耀光就不说了,学东西快,懂得多,理解能力还超前,更像是姐妹一样。 “那也不一样是你的女儿么?”沈煜回了一句,只见着那刚做的饴糖,旁边架着小炉子,有的刚从磨具里脱出来,除了十二生肖之外,还有些好看的蝴蝶,便挑了几个。 明玥还在看商贩往磨具里灌糖浆,一回头发现沈煜已经拿了一把,“你拿这么多作甚?”就算是加上鹿哥儿杜子规,再有是秦家小子,也吃不得这么多啊。 然她话音才落,沈煜就将一只蝴蝶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明玥怔了一下,心跳快了几分,伸手接了。 沈煜见她垂下头,耳畔微红,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来,心想真是好哄,不过他偏就喜欢看她这副高兴的样子,于是这一路上,又与明玥买了许多玩意儿。 贵的有几百两白银发簪,便宜的一个铜板几个的泥人。 如此这同一条路,硬是比孟婆子和秦夫人晚到了家中大半个时辰。 第105页 隔日满腹八卦的秦夫人来打听昨日她走后县学门口发生的事情,想着明玥和沈煜晚归,必然是后来和那宁家兄妹发生了什么。 还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应该留下来看看热闹再走的。 哪里晓得却听明玥说什么都没发生。 秦夫人不信,“那你们怎么来得那么晚?我在你家等了好一阵子呢。”不见人来她才回家去的。 明玥方解释昨日晚归的缘故。 然后秦夫人听了后,有些难以置信,“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家那如此板正严肃的沈相公,居然是这般个会来事的人?”然后又羡慕,“好想晚风他爹也能跟着你相公学几分。” “你可算了吧?你夫君哪里还要学?你让他走东他也不走西。”明玥压根没把秦夫人这话当回事。 秦夫人嘆气,“那不一样,我也想要我不开口,他就给我准备了,那才有意思了。”自己开口要的,即便是他买回来了,总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 煌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小的身子猫在毯子里面,只伸出一个小脑袋来,手中捧着一本话本子,听到秦夫人的嘆气,就插了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特色,秦婶婶您也不用一味要秦叔叔学我爹,那样就不像他自己了,反而可能因为不合适他做这样的事情,又或者因为太想要学来讨您高兴,结果却是东施效颦,反而叫你不喜,这又何必呢!” 她两人也是听到煌月这话,才发现小丫头在屋子里。“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 “是我先进来的,娘和婶婶后到,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没有说你们打扰到我,你们也不该说我偷听你们说话。”煌月头都没抬,翻阅着手里的话本子,没有打算从毯子里出来。 这话把明玥要责斥她偷听大人说话的话堵了回去。 秦夫人却是忽然掩唇哈哈笑起来,“煌月说的在理,你叔叔已经极好了,我自己就这样,不能要求他太好,太好了招人惦记,像是你爹一样。” 明玥扯了扯嘴角,怎又扯到沈煜的身上去了? 这天越来越冷,明玥就出去接沈煜这么一次,沈煜又牵着她在大街上走了一趟,全城的人都晓得了他的娘子是个美人,那些个想要给他塞美妾的,也是暂时歇了这心思。 沈煜也觉得太冷,不许明玥再出去,怕她身子单薄着凉了。 而那李烬,转转悠悠,最后竟然到了杂货铺里做帐房。 只不过他白日里要上学,因此下学后就直接去沈家的杂货铺,也从那孙少卿的口中知晓了明玥的些许消息。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沈煜的娘子叫明玥,只觉得太巧了,他们大小姐叫明月,这沈煜的娘子竟然和他们大小姐同音。 为此事震惊了几天,想要继续再打探关于明玥的事儿,却又怕太明显,惹人怀疑,一直等了小小半月,有一次沈老爹来铺子里,和孙少卿聊天,他在一旁才听说。 这沈夫人原来是沈老爹捡回家的,当时脸上满是脓疮,又不记得从前。 他知晓这些话的时候,整个脑壳都是懵的。 因为他在发现明玥和大小姐相似后,便从西北那边的旧友口中打听到了上官明月的消息,却听说她原来几年前病重了,这才一直养在深闺里,便是李家嫡系的那些小姐公子们都没在见过她。 这些事儿,以前在西北的时候,他们母子俩为了求生活,压根就没去留意过。 如今听说这沈老爹捡到沈夫人的时间,和大小姐病重的时间刚好对上。 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这就是同一个人了!不然世间怎么可能有两个如此相似之人?回了家中再也忍不住,只与他母亲全盘拖出,“娘可还记得,我前些时日打听了大小姐的事情?” 李夫人自然是记得的,当时她还责备儿子,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这不是他们这个身份该去做的。 “怎了?”如今见儿子问起此事,李夫人心中不免是有些好奇。 竟见儿子一脸激动道:“大小姐,只怕不是病了。还有爹的死,似乎也与之有些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儿子提起丈夫,李夫人也一下激动起来,几欲从病床上挣扎起来。 却只听李烬一字一句地说道:“爹当时被冤枉贪墨,这本是无中生有的,上面的爷们也不查,就直接将爹按照家法处决了。”那以往李家也不是没有贪墨的,但最多就是赶出李家罢了,可是他爹却直接被处决…… “你莫非有你爹被冤枉的证据了?”李夫人忙问。 李烬苦笑,“没有贪墨,哪里来的证据?更何况那证据就算真的有,又如何?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让爹活着的。”无他,就因为他爹此前因一些事宜,进过大小姐的院子。 时间还是大小姐‘病重’以后。 只怕他爹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比如那院子里已经没了大小姐…… 当下只将自己所怀疑的一切都告知了他母亲,其中自然提了明玥的身份。 李夫人听了后满脸不敢相信,只紧紧抓着李烬的手,“儿,你说但这一切都是真的么?这,这怎么可能呢?二爷就只有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他与公主又十分恩爱,怎么可能呢?” 第106页 “娘您若是见到沈夫人,必然就会相信我的这一切推测都是对的。”殿下和二爷恩爱?这不就是一个笑话么?如果不是这桩天子赐婚,二爷应该是李家的家主才是,却因被迫做了这驸马,从此与李家家主之位无缘。 叫那同父异母的大爷白捡了去。 这也就罢了,李烬还听说二爷原本是有挚爱之人的。 虽说是小时候听来的闲话,可没准就是真的呢?更何况二爷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想见自己的妻子不能马上见,还要等公主府的传召,更不要指望妻子能像是别家的夫人那般为夫洗脚捶腿。 所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再有大小姐自打五岁起,就从公主府里搬出来住在李家,每隔几日便去给公主殿下请安。 后来病重后,每次都是深居简出,每隔几个月由二爷亲自带去公主府。 这其中要说没有什么猫腻,哪个相信?他现在几乎就认定,那大小姐早就被人害,只是大难不死到了这西北,因缘巧合遇着了沈相公父子俩。 二爷那里找不着人,藉机说大小姐病重,多半是藉口罢了。 他如今反正已经认定了这沈夫人就是大小姐,只是李家那边只怕自己说了也没人信,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是大爷害的大小姐,还是二爷自己。 因此也不敢写信去李家那边,只是想着既然是大小姐,自己被嫡系公子们欺负时,她还帮过自己,这份情是记在心中的。 也正是如此,他对于明玥的身份十分放在心上。 如今自己推理出来了一个所谓的真相,便打算好好保护这沈夫人,在沈煜没有办法保护她之前,绝对不会把她的身份说出去。 这边也叮嘱了他娘。 只是心里多了这份秘密要守护,明玥又是将来替父亲报仇的契机,李烬整个人都精神了一般。用他同窗的话说,这李烬整个人一夕之间就像是变了个人,沉稳了也机灵了。 不似以前那般木讷老实。 孙少卿也发现了,这李烬近来对铺子里的事情极为上心,以前还对自己给客人们夸大推销物品嗤之以鼻,明里暗里说自己是骗人。 买卖的事情,哪里能说是骗人呢?那相亲的媒婆还把丑女夸成天仙呢!他这顶多就是美化了一下商品罢了。 可现在李烬却反而来帮着自己,借着他那一副老实的面孔,的确让更多的人跑来这铺子里买东西。 这太可疑了,孙少卿少不得要和来串门的沈老爹唠几句的,怕这小子有什么坏心思。 沈老爹回去呢,又同沈煜提了。 于是沈煜也就留心了这李烬,发现他居然暗地里打听自家娘子的消息,又找了他西北的朋友问李家大小姐的事情。 两件事情牛马不相及,沈煜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直至冬至的前两日,沈煜与明玥说那宁公子好久没同他来往,今日忽然邀约,要请所有同窗去他家提前过冬至。 所有的同窗和先生都去了,连那李烬都请了假,自己找了藉口拒绝了,不打算去宁家。 明玥正在和三个女儿打叶子牌,心思都在出牌上面,也就心不在焉随口回了一句,“大家都去,那你也去呗,难不成你还怕那宁小姐对你念念不忘?”她前些天和秦夫人听说,宁公子找了媒人,在给宁小姐说亲呢! 既然宁小姐都要说亲了,那对沈煜该是没有什么心思了?不过她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的话本子看多了,忽然就有些好奇,脱口说道:“莫非她还不死心,说亲就是个障眼法?叫她兄长设宴邀请所有同窗和先生,就是为了把你骗家里?”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背地里不少人都在拿自己只有三个女儿的事情说事儿,总有那幻想给沈煜生儿子将自己取代的人。 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引得父女四人都齐齐朝她看了,不过更叫他们震惊的是明玥这忽如其来的西北口音。 “娘,您怎么学西北人说话了?还这么像!”耀光好奇,只觉得怪怪的。 城里西北人不少,大部份人口音多多少少是有些带偏,但像是明玥这样纯正的口音,仿若西北人一样。 也正如此,沈煜压根没去留意她说的什么内容了,只在意了这口音。 然后连夜出去了一趟。 去的是那李烬家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20:58:53~2022-08-20 20:2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rx 5瓶;krismile(微笑)2瓶;森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沈煜夜探得真相,江南公子送财来◎ 李烬家中总共就两间屋子,他娘李夫人住在里间,他则在外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那些简单的家具之外,最显眼的便是他那简易木板床边上的书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书本。 他是晚上从杂货铺里回来后,才给他娘熬的药,眼下天冷了,捨不得浪费碳火,所以他没敢开窗户,屋子里还有一大股浓郁的药味。 隔着中间的门帘,里头他娘李夫人咳嗽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 因见他这头还亮着灯火,便催促着:“儿,你早些熄灯睡了吧,明日既要去学堂里,要要去铺子里,多珍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第107页 李烬手里捏着一卷书,整张脸都快贴到那火星子一般大小的灯苗上了。“娘您快睡,我再看一页也休息了。”因节约灯油,他捨不得剪去灯芯,所以那灯苗小小的一朵,跟那灶火里熄灭的火星子一般。 里面传来了几句絮絮叨叨的话语,过会儿就是熟睡的呼吸声。 李烬看完了那一页,又忍不住再继续翻下一页,灯火越来越暗,他将脸又凑近了些,忽闻到一阵烧焦的臭味,垂头一看原来是自己额前的发丝,顿时吓得连忙退开身,忙将那烧焦的头发绞断,然后才不甘心地收了书本,打算去洗漱休息。 水缸在外面的窗户下,他才拉开门,就被眼前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给吓了一跳,手里的盆险些落在地上,一手紧紧地扶着门框。然后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檐下的沈煜,“东……东东家,您,您有什么事么?” 虽说他和沈煜是同窗,但因自己在沈煜家的杂货铺里做事,所以在这学堂外,便称呼沈煜为东家。 沈煜瞥了一眼紧紧挨在一起的房间,这房屋除了是砖瓦的,其余的像极了当初在乡下时候他们一家子的那土墙房,所以十分清楚里面是什么布局。 又晓得李烬的母亲身体不好,所以为了以防惊动老人家,便朝李烬示意。 李烬放下手里的木盆,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七上八下地跟着沈煜出来。 城中宵禁很晚,这个时候街上的茶楼酒肆大都还开着,三三两两的客人那划拳斗茶声,时不时地从那半掩的窗户里传出来。 沈煜寻了一家临河的小茶楼,叫了一壶梅间银毫,几碟点心果子。随着小二用那滚烫的热水从水壶里倒出来,瞬间将那紧细圆直翠绿如毫的茶叶淹没,一叶一叶的银芽便错落有序地舒展开,飘浮在水面,浓郁的香气也随之散开。 李烬有些紧张,不知道沈煜这个时辰专程找自己到底是何意?他细想了铺子里的事情,并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便是一向最不喜欢自己的孙少卿最近也说自己做得极好。 所以李烬猜想,沈煜不是为了铺子里的事情找自己。那么只能是……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听孙少卿说,莫要看沈煜一副儒雅隽秀的样子,其实武功厉害得很,不然以为商队的高老大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臣服于沈煜呢? 想那高老大他们都是什么人,以前可是这附近几个州府赫赫有名的大镖头,那武功可了不得呢!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查他夫人的事情,若是误会了自己有什么企图之心,那如何是好?可真相自己又不能道出来,免得沈煜贪图富贵,就这样带着沈夫人去西北寻亲。 可那头到底是谁害的她,李烬连个头绪都没有,反正现在看着西北李家,还是那公主府,一个个都不像是好人。 “东家,您喝茶。”他颤抖着手,看着那清澈透明的茶色,颤颤巍巍地给倒了一杯递过去。 沈煜接了过去,见着四下客人稀少,而且都离得远,便开口道:“李兄近来来对我家夫人的事情,似十分感兴趣。” 李烬见着沈煜接了茶,自己也捧了一杯,可是嘴皮才沾到茶水,就听到沈煜这话,吓得顿时手一抖,茶水就洒了出来,“东家!”这举动叫他想要解释些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的样子。 但他又怕真引出误会,反而丢了杂货铺这工作。 坦白地说,杂货铺这工作轻松不说,而且还只要自己晚上去一个半时辰,那月钱就足够母子俩开销了。 他一度怀疑,极有可能是沈郁菩萨心肠,又顾及自己的面子,才给了这样一份工作。 若是因沈夫人的事情丢了这工作,他再从何处去找这样的美差? 所以他急了,急得忙脱口指天发誓:“东家您信我,我对夫人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至于是为何缘由打探夫人的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我可以指天发誓,我若是对夫人有半点歹心,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坐在他对面的沈煜显得就十分冷静了,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一般,可他说出口的话,每一句又都总让李烬心惊胆颤。 就如同此刻,他垂头抿着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家所以夫人没有那心思,你也不必太紧张,我如今来,只是想与你求证,她是不是上官明月?” 然而随着他这最后半句话说完,李烬手里的茶水这一次不只是撒了那么简单,连带着茶盅都滚落到了地上,发出乒桌球乓的声音,顿时引来了茶楼里其他客人的目光。 小二的也忙过来收拾。 李烬整个人全程都慌里慌张的,一直等那小二的收拾完走后,他才重新坐下,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查到夫人的身份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沈煜是如何知晓的? 他不安地偷偷探沈煜的神色,只见他仍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李烬心里清楚,这沈煜不是那种喜形于色之人,怎么可能叫人窥见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呢? 李烬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晓沈煜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压低声音否认:“我不明白东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直接相告,沈煜也没有半点恼怒,毕竟防人之心,谁多多少少还没有一些呢?只淡淡地说道:“你父亲还在世时,也是李家那数得上名字的小管事之一,应常出入那李家宅子,所以你要说你听不懂,或是不知道上官明月这个名字,你觉得我信么?” 第108页 “我反正不知道。”李烬还是死鸭子嘴硬,他这个时候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最多就是丢了这份差事,大不了他不去学里了,去码头边上做苦力。 沈煜闻言,没再继续逼问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小茶盘,“我爹捡到我夫人的时候,她满脸都是脓疮,记忆全失,正被街上的混小子们追着打,我爹向来心善,便将那群小孩赶走,把她领了家中来。” 那时候家里也艰难,面对明玥满脸恐怖噁心的脓疮,沈老爹也没钱带她去诊治看大夫,就在山上挖了些药草,又是敷又是熬来喝,没想到竟然治好了。 还是个画中仙一般的绝色美人。 这样的美人若是出生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自然是好事情,可出在他们这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家,那就是大灾大难。 所以沈老爹做主让从前的沈煜和明玥赶紧成亲。 从前的沈煜是贪图明玥的容貌所以答应了,而明玥纯属是为了报答沈老爹的救命之恩。 坦白地说沈煜有些憎恶原来的沈煜,恨他从前没有尽到一个作为儿子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更恨他,和明玥有着那些自己没有的经历。 也幸好,他给明玥留下的都是苦难的回忆,没有半点值得留在心里的价值。明玥应该也把那些经历忘记了。 沈煜慢慢地收回思绪,抬头看着李烬:“穷苦人家难出凤凰,我夫人不该是寻常老百姓家的女儿,她失去记忆毁掉容貌,流落到这澜州,究竟是何缘故,我终究会查到,也会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明明他的声音很平缓,目光也很寻常,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李烬还是紧张得不行,总觉得沈煜身上无形中有种强大的威压和气势,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后李烬就有些意动了,壮着胆子忍不住问道:“你哪怕知道,为她讨回这份公道,会得罪很多人,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也会查下去么?” 说实话,沈煜十分不满意李烬对自己的这种怀疑态度,“自然。” 李烬闻言,不知何时站起来的他又重新坐下身,像是做了是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终于还是回了沈煜方才的问题,“是,她就是上官明月,李家二爷与临安长公主的唯一的女儿。” 说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李烬竟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他抬头看沈煜,仿佛就像是有了并肩的战友一般。 “你还查到了什么?”沈煜是今晚才怀疑明玥身份的,所以其实手里对于此事的线索极少。 李烬想既然都已经道明了沈夫人的身份,旁的也无需再瞒着了,只一一将自己所知晓的告知。 其中连同自己父亲为何死,还被冤枉贪墨,只怕也是因为进了那院子里发现了什么。 只是可惜事发突然,父亲连半点线索都没给留下就被草草了结了性命。 想到此,他心中一股仇恨就油然而生,只朝沈煜坚定道:“不管是为了报答大小姐当年的恩情,还是为我父亲报仇,我都会尽一切可能查清楚这些事情。” 然竟听沉思了片刻的沈煜说道:“不管是李家的事情,还是我夫人的身份,你都不许再插手。” “为何?”李烬不解,十分不甘心!凭什么自己不能查? “马脚太多,你可以不要你的命,但我却不能任由你将我夫人置身于险境之中。”李烬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的势力,全靠他自己一张嘴四处打听,这期间还不晓得要惊动多少人。 李烬顿时怔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到沈煜说,不免也是有些着急起来,“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会收拾,只是你以后也不要再插手。”沈煜觉得李烬心虽是好的,但总办坏事,还是罢了。 又叮嘱了他,“此事先不要让我夫人知晓。”明玥现在仍旧没有半点关于从前的记忆,只是偶尔冒出些西北口音罢了,这并不无大碍。毕竟城中那么多西北人定居,大部份本地人多多少少都学了一些。 所以即便是她说西北话,应该也没人察觉什么。只是老爹那里,该去与他叮嘱,往后不可再提明玥被捡到之事了。 就说是那桂花坪本地的人,反正桂花坪活人所剩无几。 但是按照李烬的猜疑,害明玥的既有可能是李家的家主,也有可能是李家二爷,不过李烬都还没有实质的证据,那李家二爷在外是否有外室,也只是李烬自己猜测罢了。 还有,即便明玥不住在公主府,但每逢李家二爷带她去公主府给临安长公主请安时,又如何糊弄过去的? 这其中还有诸多的疑点,让沈煜想要亲自去西北一趟,可是最后想还是作罢了。 现在他顶多就是一个秀才的身份,就算是运气好查到了些什么?又能为明玥作甚?最起码也要有个朝廷命官的身份,不然拿什么与人抗衡? 现在去,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更何况,手里的银子还是太少了。 而且那李家的大族,自己若真查到了什么,只怕他们也早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发现明玥还活着,也不过是惹火上身。因此现在去西北的确十分不明智,但自己虽然不能亲自过去,现在也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就不代表放任此事不管。 第109页 可是找谁去查比较妥当些呢?沈煜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身边无人可用,上一次出州府,倒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只是交情还未到这一步,将此事託付给人家查,终究是有些不妥当。 所以最后也只能先去追名逐利了,只有两样他都有了,官居高位,手握财团,如此双管齐下,还怕什么李家? 这般打算好,沈煜就开始琢磨着如何从县学里请假,再组织一支商队年后出去的事宜。 不然就靠着这一支商队,什么时候才能攒钱买船呢?这河面如今打通了,还没有大船运货,他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明玥觉得沈煜上进是好事情,可这也太上进了些,更何况这就只有个把月要过年了,这本地他也寻不到合适的人,难道要去外州府么? 可人家不过年了么? 而这个时候那孙少卿还一脸兴奋来登门。 白天沈煜不在学里,就要去商行,只有晚上才家,那孙少卿也是踩点来的。 这个时候沈老爹和孩子们都刚去休息,只有明玥和沈煜还在厅里。 杂货铺的帐大部份是她在管,所以她在一旁看帐本,沈煜不知是作甚,在那纸上来来回回涂涂写写的,十分认真的样子。 孙少卿带着一股寒气进来,脱了外面的披风扔给身后的乌韭,有些敷衍地给沈煜和明玥见了礼,就急忙把胳肢窝里夹着的本子拿出来。 外面飘着细雨,他拿小半块牛皮裹着,“东家作甚?前头我与您说在下面县城开杂货铺的事情,您不是说叫我看着办么?”说罢,忙将自己的本子打开,上面写着他的详细计划。 因为明玥管着杂货铺的帐,所以他也不避讳,只扭头又喊明玥:“夫人您也来瞧一瞧,有什么意见我这里也好改了。” 沈煜却是对杂货铺没兴趣,那杂货铺一年才挣几个钱啊,还是想要再多创建几支商队。 所以示意他坐下后,听到他叫明玥,便索性道:“铺子的事情,你同夫人商议就好,拿去夫人那边吧。” 这就毫不留情地把孙少卿给赶过去了。 孙少卿愣了一愣,看到沈煜如此不上心,也没半点犹豫,便到明玥面前,“夫人先看看我的计划。” 明玥看了看他那本子,这还真有些像是计划书,有模有样的,好奇地拉起来翻看。 那孙少卿也不催促,一直等半住香的时间过后,明玥看完才一脸期待地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坦白地说,作为一个古代人能有这开连锁店超市的想法,已经十分不错了!但确实是有不少问题,虽然孙少卿预计是在下面某一个县城先开一家做实验,择址预计资金也算好了,所僱佣人的费用,甚至是第一个月的营业额他都预计了个大概。 但是明玥觉得他这还是太片面了,只直接开口道:“计划很好,无懈可击,就是……” 听到明玥的夸赞,得到认可的孙少卿嘴角就扬起来,只是笑容未达眼底,听到明玥说就是两字,笑容顿时僵住,“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我建议李公子哪天得空,你让他帮你代班几日,你亲自去这县城上看一看,地方老百姓的消费水平怎么样,又有哪一类物品在他们本县更容易销脱,还有所僱佣之人,也不能一味是这雍城的,我建议找些本地人。还有……”她其实也不大懂,毕竟前世就是个刚入职场的小菜鸟罢了。 只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所以提议让孙少卿先去做个市场调查。 孙少卿对于赚钱一事上,但凡有效的意见,他都虚心接受,所以如今明玥每说一句,他就快速地用炭笔在本子上记下,是一点不耐烦的心都没有。 末了还心满意足地发表感言,“夫人果然是心细,您这样一说,我心里对于此事就更加十拿九稳,到时候保证是能赚钱的。” 又与明玥商议着补充了些细节,见着时辰的确不早了,匆匆喝了碗热茶,才告辞回去。 沈煜早就忙完了,但一个人坐在桌前不知道思考什么?明玥和孙少卿的话也听了不少,如今见人走了才起身,催促着明玥一起回去休息,也不忘吐槽那孙少卿几句,“他倒是上进,回头少不得爹那边又要叫我给他添月钱了。” “这不应该么?他又不是东家,不过是个柜檯上的掌柜罢了,却一心一意为铺子谋划,给他加月钱那是应当的。”明玥琢磨着,这马上要过年了,若是铺子里不放假,除了给发新年红包之外,这年货也要给备着些,便转头问沈煜:“给他们备什么年货?除了孙掌柜这里,还有商行那边的几个管事,都不可轻怠了,你说拿什么才体面又实惠?” 哪里晓得沈煜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回道:“什么都不如银子实惠,吃的穿的,这过年只怕都准备妥当了,倒不如直接包些银子算了。” 其实明玥也觉得包银子简单,不用自己去伤脑筋,他们拿了银子,缺什么爱什么去买就是了。 于是笑道:“那咱们想一起去了,也给我省了许多事。”又有些后悔,“方才该和孙掌柜说一声,这几日柜檯的银子先不要存去钱庄了。”给自己拿过来,先提前准备好。 又说那秦夫人的嫂子年后就能过来,到时候也不晓得要做什么准备?好歹三个女儿,该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做她们的学堂才是。 第110页 沈煜想了想,“东厢那边不是有个小二层闲着么,就叫人收那里吧。一楼读书,摆放些书架,二楼弄个画室,再寻几把像样的琴回来。”虽不要她们样样学得出色,将来成个什么大家,但这琴棋书画,总是要略知皮毛。 明玥听罢,觉得这样甚好,德智美体都要发展,所以问沈煜:“鹿哥儿来我跟前问了好几次,你给找的师父呢?” 沈煜确实是忙,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信都还没给人写,当下只笑道:“都怨这卢大人,快过年了也不放假,我这一忙就给忘了,明日就去写信。” 沈煜第天果然一早就写了信,让人送去外州府,自己则去县学。 鹿哥儿和杜子规的私塾已经放假了,不过两人倒是大忙人,加上还有个秦晚风,又有自家三个闺女,整日这家里吵吵闹闹的。 有时候明玥看帐实在受不得,只找个藉口,让巧袖那里做些点心,让孩子们送去隔壁。 然后让他们顺理成章在隔壁闹腾一天。 但秦夫人也受不住,把一堆孩子扔给管家,又跑到明玥家这边来躲清净。 其实明玥很好奇,秦夫人见天也几乎都在家里,可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八卦。 就说那宁家公子冬至前设宴之事,请了学里的先生和同窗们,唯独沈煜没答应。 “听说这宁家设的宴好生敷衍,幸亏你相公没去,那酒还是兑了水的,你说请不起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如今倒好,名声彻底是毁了,我看那宁姑娘本来名声已经不大好,现在要崽找好些的人家,怕是难了。” 这事儿明玥是听到些风声,但与己无关就没放在心上。如今叫秦夫人一提,说是给客人喝了兑水的酒,也觉得惊奇,“这不该吧?” “什么不该?难道你没听说么?那帮同窗还以为那宁公子兄妹俩被酒楼骗了,还有那好心善意的去酒楼给讨公道,哪里晓得酒楼的掌柜也不吃素,硬是吆喝着送酒的小二一起到宁家,将还没开封的酒罈子打开,里头可都是实打实的酒。”所以那还用说,那些抱出来招待客人的,就是他们自己添的水。 最后叫那些帮忙的同窗好没趣味,再也没理会这宁公子了。 宁公子自己也没脸再去学里。 先生们喝了他兑水的酒,也不管他来不来学里。 “那后来怎么说的?”明玥觉得脑壳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宁家也不缺这点买酒的钱,实在犯不上。 秦夫人笑答道:“后来说是他们家丫鬟自作主张的,往里添水,匀了两坛出来给她在外的情郎。不过此事真假,哪个晓得,全凭着他们自家说的。反正宁家兄妹如今是再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她在这里,絮絮叨叨各家八卦见闻那是说个不停,明玥最终也没能做正经事。 隔日听说秦道几回来了,送了不少从江南水运来的橘子,两大一筐,有一筐还是绿皮的。 明玥吃了一个只觉得酸倒牙,但却觉得这东西孕妇该是喜欢,只忙喊了庞虎过来,“我叫余娘子挑半筐出来,再准备些礼物,你帮我送去大岚镇杨姐姐家里。” 庞虎自是应了,当即就去后院牵马套了车,待吃过午饭就直接拉着明玥给杨氏准备的东西往大岚镇去。 也是巧,出城的时候遇着那宋鬍子也要出城去,见着庞虎马车上那半框青皮橘子,只冷笑着道了一句:“你东家可真是抠门得紧,如今生意这样好,不添补我一些房钱就算了,送人还送这没熟的青皮橘子。” 话说宋鬍子那前面的铺子租给沈煜,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且价格也很好,只是宋鬍子如今见杂货铺里日进斗金,心中难免是生出嫉妒来。 就巴不得沈煜再多给自己些房钱,不然沈煜赶紧搬走,让自己在这铺子里继续开一家杂货铺。 宋鬍子如今混得不好,去年冬天卖碳火挣钱的貂皮袄子已经当掉了,如今穿着一身破袄子,戴了个瓦楞帽,庞虎硬是没认出他。 也是听到这声音扭头瞧去,才发现是他。见着宋鬍子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便没好气回了一句:“你知道些个什么?那是杨大姐有了身孕,她表兄前些天送些拐枣来给公子小姐们吃着玩,说她最近喜好酸食,我家夫人见这青皮橘子新鲜,方让给她送去些个解馋。” 说罢,也不理会宋鬍子,便赶着车走了。 宋鬍子骂骂咧咧几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庞虎说什么?说杨氏有了身孕? 杨氏再嫁的事情,早前他就从自家媳妇口里晓得了,听说杨氏给人做后娘的时候,对方还是个西北来的杀猪匠,他还讽刺了几句。 可是如今听到杨氏有了身孕,一时间有些接受不得,那不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么?怎么就会有喜呢?他急得倒回城,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出城帮人做工之事。 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样说来竟然是自己得了那断子绝孙的病,不会生娃的是自己!既是如此,自己为何还要每日三餐好生养着家里那女人?还要做牛做马给她穿金戴银,害得自己这手里的钱财都给她败了个干净。 若是能盼得一儿半女就算了,偏偏是生不出来的,那凭何让她还花自己的吃自己的? 他急匆匆到家中,一面大喊着那女人的名字,却不见反应,气急败地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媳妇躺在床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烘烘的,满地的瓜子壳儿。 第111页 这就算了,这个时辰了她居然只着了件小衣挂在胸前,遮着那几两肉,头发也有些凌乱。 “你,你怎这个时辰回来?不说天黑才回么?”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慌里慌张的,手还不停地抓盖在身上的被子。 宋鬍子只觉得怪怪的,哪里不对劲,他明明记得这女人早上送自己出去时,还穿戴整齐的,而且就算是上床躺着,也不至于脱成了这个样子吧? 而且作为一个过来人,这屋子里的气味实在是……又见着女人眼神飘忽,一时间目光就落到她那被子上,只觉得奇怪,那被子里鼓鼓的,她的腿能撑起这么一大个拱么? 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忽然就上了心头,这时候的脑子和动作是一致的,几乎是宋鬍子想到了自家女人偷人的那个瞬间,他的人已经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扯被子。 这个举动吓得他女人惊叫起来,“你作甚?我没穿裤子,冷,别动。”一边与他争抢被子。 当然,这女人如何拦得住宋鬍子?那被子终究是被扯开了。 前头铺子的孙少卿忽然听得后面用墙隔开的后院传来i一个陌生男人的求救声:“救命了杀人了~” 然后那噪杂中又有宋鬍子女人的尖叫声,然后还有宋鬍子的怒骂声。 声音很大,让早就习以为常听惯了他们争吵的小伙计们都凑到墙根下,一个个招呼客人的同时还不忘一脸八卦:“我就说,这大白天的,宋鬍子天天出去,却又男人说话声,必然是他女人偷人了,你们还不信,这肯定被发现了。” 此话一出,引得那些个客人满腹好奇,也不着急买东西了,只从铺子里搬了凳子,垫着往宋鬍子家的墙里看去。 果然看到了那精彩的一面,只是没多会儿,那男人就光着身子从狗洞里钻出来了,浑身脏兮兮地不说,这大冬天里冷得他直打哆嗦,见着墙外围观了这么多人,也顾不得丢人了,光脚拔腿就跑。 他是跑了,可是宋鬍子家里的打骂声还没止住。 只是一个两个时辰,这宋鬍子媳妇偷人被抓,姦夫光着身子爬狗洞逃跑的事儿就传遍了大半个雍城。 明玥在家里也听说了,巧袖和那余娘子好似亲眼看到了一般,和孟婆子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的。 时不时还有八角在门外听来的后续小道消息添补上。 明玥也没想到,宋鬍子会走到这一步去,只是一点也不值得同情,谁让他自己作呢?这会儿明玥还要感谢他放了杨姐姐,不然杨姐姐哪里有现在幸福,跟着他还要隔三差五要说落一回,一辈子被诟病不会生孩子。 八角又进来了,明玥以为他又听了什么消息,不想这一次他却开口道:“夫人,外头来了位公子,说是咱们当家的朋友,特意来拜访。”而且还带了个小闺女,瞧着水灵灵的,好生可爱。 明玥听罢,想着沈煜这会儿还在学里,便让八角把人请进来。 因听说是带着个小女孩儿,逐叫了余娘子将自家女儿们喊过来陪着小姑娘玩。 又因沈煜交代过,他的朋友们,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若是来了就劳烦她招呼一二,不必担心什么男女之防。 沈煜话既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明玥也就大大方方过来待客。 然她才进厅,身后的门还没关上,那人就起身,“在下江南元涣尘,见过嫂夫人。” 他身后那穿着一身菡萏红的小姑娘也跟着和明玥拱手行礼,“盼妹见过婶婶。” “元公子你们不必客气,快些上坐,我家相公大约要下午酉时三刻才能归来,只怕要你们多等一会儿了。”明玥回着,请人上坐,目光却忍不住落到那孩子身上,怎么这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个男娃儿一般。 而且这两人满身锦衣金玉,尤其是这叫盼妹的小姑娘,胸前戴着的那翡翠好似风油精瓶子一般大小。 就这等福贵人家,这名字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些? 那元公子是个八名玲珑长袖善舞之人,见着明玥打量小侄儿,当即就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小侄儿,我大哥的第十一个儿子,因家里盼着有个小女儿,所以给他娶了这名字。他上面的哥哥们,还有招妹来妹迎妹,只是兄嫂仍旧心愿未了,这一次好嫂子又有了身孕,因兄长想起沈兄家中有三位小姐,正巧又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商讨,便让我带着盼妹来,既能谈生意又能沾沾你们家的喜气。” 看着他一脸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只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句分开明玥是能懂的。 但连在一起,她还是有些云里雾里,最后总结了一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是人呢?人家就单纯想要个女儿,有点魔怔了,开始封建迷信而已。 又看着这元盼妹,一时该犹豫还要不要叫自家女儿们招呼?还是喊鹿哥儿把人领去呢? 她一面琢磨着,一面朝对方问,“早前听相公提过,在吴州之时,遇到两位江南船商,原是你兄弟二人。”但是沈煜说,那船商家大业大,不但是江南首富,便是这全国上下,只怕也没有几家能比得过他家富贵的。 可这样的人家,要和沈煜谈什么生意呢?她满腹的疑惑,也不好多问。这位元公子,看起来也不大像是做正事的人。 看他那恣意妄为的坐姿,明玥脑子里一下就生出了画面感,好似他在逛那花楼,就是身边少了几个美人餵酒递葡萄。 第112页 没料到这元公子实在过份健谈,不多会就说了个原委。 只说他家现在所造的船技术上出了些问题,整个就处于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本是听说吴州有关于船只建造的古籍,他兄弟二人特意来寻,却恰好遇着沈煜,竟然就叫沈煜把这千古难题给解决了。 不但如此,还提了不少好建议。 “沈兄说的那些话,于我们元家来说,便是金玉良言,得了他这些话,船只不但得到了改良,还比预计的更上一层楼,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谢才好,所以我兄弟二人思来想去,不如与沈兄合伙打通这一处的漕运。”他那意思,他们元家出船,沈煜出人。 去年那洪灾,把原本被山石截断的河流都给沖开了,如今河面多了不少小客船来往,但像样的运送货物的船只还是没有。 而元家名声摆在那里,要开闢这一条漕运,朝廷那边的批文很容易就能拿到,黑白两道的人也会给几分面子。 所以说起来是沈郁捡了大便宜。 不过这事不是明玥能做主的,而且她一向不大建议合伙做生意,只与这元公子说,待沈煜回来再说。 正巧三个女儿来了,朝着元涣尘行了礼,便热情地将那不知所措的元盼妹给拉了出去。 明玥刚要去阻止,就被元涣尘唤住,“对了,这一次来,还给家里的孩子带了些薄礼,应该叫人拿进来了,嫂夫人去瞧瞧,我出去转一圈,正巧叫人将我家院子收拾出来,盼妹就先放这里。”他说罢,摇着扇子就走了,大冷的天也不嫌冷。 当然,他没去他家此处的院子,而是先去打探这花街柳巷里,都有什么数得上名的莺莺燕燕。 几乎是他走后没多久,秦夫人就来了,见明玥家里多了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儿,一打听晓得了是元家的孩子,那元家二公子还来了。 立即就黑了脸,“哎呀,你家夫君怎么和这种花花公子来往?还叫他进了门,你不晓得这兄弟俩皆是奇葩,他那大哥你多半已经知道了,一心想要个女儿,早前闹得沸沸扬扬,还跑上京去叫钦天监给他求个女儿,你说荒唐不荒唐?” 至于这元涣尘,那简直就是花丛里走过,每走一处就折一朵花,不说江南,就他去上京那一年,就害得人家好些人家的姑娘患了相思病,非他不嫁! 关键你要说他不是,讨伐他吧?他又没拿人姑娘如何?最多也就是给姑娘送送东西,那送的也非俗物凡品。 反正那上好的羊脂玉手镯,他随意就给送了出去,只因瞧人家姑娘穿了件白梅的衣裳觉得相称。 那姑娘以为他这是对自己有意,自此患了相思,左等右等不见上门提亲,这打听人去问,元涣尘压根就已经不记得这姑娘了。 叫人提起那镯子的事儿,他只道了一句:“我就瞧她穿那一身衣裳好看,但是缺了点什么,正好我手里有那镯子和她的衣裳配,就给她了呗。”他就是想让美人更美而已,有什么错呢? 总不能叫他因为送了人家一对镯子,就要娶了人吧? 所以秦夫人很担心,“他有送你什么首饰没有?” 明玥摇头,“说带了些东西给孩子们,我这还没顾得上去看。”应该没有吧?人虽然看起来是不大靠谱,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知轻重吧?不然怎么和他兄长把持那样大的家业? 秦夫人闻言,拉着她就去瞧,最显眼的是几大筐江南橘子,“怎么也送橘子了?”自家相公带回来的,吃不完她还真打算再分给明玥他们一筐呢!这元公子又送,自己还怎么拿橘子过来? 明玥也看到了那橘子,不过另外那箱子里还有无数小玩意,只是玉雕的小算盘弹弓……明玥也没仔细去一一看,只瞧着那玉弹弓的成色也好,忍不住问秦夫人,“他家是有矿么?”这些个东西折成银子,不得把杂货铺再弄一间么?只怕还不止呢!这哪里是什么花花公子,分明是送财童子! 秦夫人动作快,把礼物都看了个遍,见着没什么出格的,松了一口气:“算他还识相没乱来。”送明玥的礼物都是中规中矩的。没有以往他送那些姑娘家的手绢手镯发簪一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20:24:07~2022-08-22 20:3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绛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弦知雅意70瓶;xunzhaoss968 50瓶;路尼尼20瓶;.*萍水相逢、揽月小兔10瓶;森木2瓶;王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欢欢喜喜新年到,哪料遇飞来横祸◎ 想是她这一番检查,着实累着了,这会儿掐着腰站在一旁大喘气,然后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些筐和箱子。 澜州去往江南的河道还没有彻底开通,这些橘子以前都是靠着陆运的,那哪里有水运快?所以到这边的时候已经不新鲜了,还有不少霉烂掉的。能卖上贵价钱的都是人家拿私船跟着带来的。 所以就那些橘子而言,也是值几个钱的。 但是,现在有了其他筐和箱子的对比,这些橘子就不值一提了。毕竟不说旁的,就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那些玉器小物件,拿出来也是值好些钱呢!于是秦夫人十分好奇,“虽说这元二公子见着个漂亮女人就喜欢给人送礼物,但还没见过他家这样大方的,送你家和是成箱成筐地送,要不是装箱这么不讲究又草率,还颇有那下聘之嫌。” 第113页 关键是那些小孩子玩的玉器把件,连个像样的盒子都没有,乱七八糟就堆在一处,仿佛是假的一样。 关键吧,东西又是真的。 明玥也好奇,尤其是看到那半米高的血红珊瑚树就这样躺在筐里,上下竟然就只是拿些稻草垫着。 就这没碰坏,也是大造化了。 秦夫人见明玥看那血红珊瑚树,也走了过去,发出啧啧的惊讶声,“这东西不说值多少钱,便是上京那头,有钱也难以买到这般大的血珊瑚树。”然后压低声音同明玥悄悄说道:“果然我听说他家把持着咱们国内大部份的船只,没少和那些跨海而来的商人们暗地里来往,好东西都叫他们元家先给留下了,只怕是真的了。不然这样的血珊瑚树,哪里拿得出来?” 这些礼品里,有不少玛瑙珍珠,甚至还有不少稀有的香料,明玥也猜想多半是那些外商们手里得来的。 不过朝廷虽是没禁海,允许海外商人登陆,可自己的船却因技术不行,不可远渡重洋,所以那港口也只能接待远来的外商们,自己的东西根本就拿不出去。 而这些东西过于贵重,除了那橘子别的明玥也不敢动,想等着沈煜来了后再做打算。 秦夫人在看过这些礼物后,又好奇地却看元家的小十一。 这元盼妹不但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整个人也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像是小姑娘,没曾想那性子更像,比明玥家的三个闺女都要娇气。 这不,孩子们一个个穿得跟包子一样,也不怕冷,在院子里玩鞦韆,那元盼妹怀抱着手炉,一脸胆怯地站在旁边看,煌月几个劝他上去玩一玩,他只温柔地摇头拒绝了。 秦夫人和明玥没小孩子那么好的体质,两人都在屋子里,挤在那窗户前,见着这光景,一边磕着瓜子的秦夫人忍不住吐槽道:“这元家不是把好好的孩子毁掉了么?一点阳刚之气都没,照着他们家这样养娃,元家迟早要完,富不过三代。” 明玥本来也觉得元家此举不妥的,要附和发言的,但随即听到秦夫人说这元家如此养娃,富不过三代,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有些怀疑,元家莫不是故意的? 毕竟已经富甲天下了,连掌握的造船技术也远在船舶司之上,还有这国内数条大小漕运线都捏在他们手里头。 如此庞然大物在枕边,那天子哪里能放心?所以才有了元家这一手骚操作? 不过这些都是明玥的猜测罢了,因此也没同秦夫人细说,只是觉得秦夫人对于元家,好像充满了些许的敌意。 于是忍不住旁敲侧击起来,“其实觉得元家还好,你怎如此不待见人家?别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果然,只见秦夫人立马就像是那被点燃的炮仗一般,马上就数落起来,“误会?那是误会么?你不知道元涣尘这混帐东西居然去招惹我嫂嫂,我嫂嫂那是什么人?名声岂是他能败坏的?” 当然,与元家的仇不止是这一点,还有元涣尘曾经和秦道几打了一架,秦道几肋骨都断了两根,养了大半年呢。 不过元涣尘也没讨着好,也躺在了好几个月。 明玥听着这过节,那是大了,都到动手的份上,不免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毕竟看那元涣尘的架势,是要在这雍城待一段时间了。 而秦家也是如此打算,还等着相公一起去上京呢!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哭的正是那元盼妹,此刻梨花带雨地坐倒在地上,手里的暖炉也滚了老远,推倒他的秦晚风一脸怒火,不知道还在骂元盼妹什么。 好叫沈家三姐妹看不过,拦的忙着拦秦晚风,扶的忙着扶元盼妹。顿时院子里那欢快的场面一片乱糟糟的。 秦夫人也不知自己就回头喝口茶,怎么就闹起来了,见着明玥看自己那目光,一时跳起来解释,“你别这样看我,我虽是不喜欢元家,但也犯不着叫自家孩子去打他们家的孩子,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的。” 说罢,忙和明玥一起出门去瞧。 “我没这般想。”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明玥不知道秦夫人怎么会觉得自己认为她是那样的人。 秦夫人不信,“那你怎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明玥恍然大悟,这才忙解释着:“你下嘴皮上有瓜子碎沫,我刚想提醒你来着。”没想到院子里打起来了,她才没顾得上的。 秦夫人闻言,立马抬手抹了一下嘴唇,果然是有些瓜子碎沫,这才嘿嘿笑道,“不早说。” 两人到院子里,那秦晚风不知道怎的,竟然负气跑了,瞧他那阵仗,仿佛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这样弄得秦夫人极为不好意思,只朝元盼妹道了一声,“元家小子,这实在对不住了,回头我抓他给你道歉。” 元盼妹那眼眶还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听到秦夫人的话抬头回道:“姨姨都是我太笨了,才惹哥哥生气的,您不要责怪哥哥。” 秦夫人听了,越发觉得自家儿子的错,瞧瞧人家孩子多大度,好个小可怜,让她都恨不得给搂在怀里好好哄一哄了。当下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儿子来给元盼妹道歉的。 然后和明玥招呼一声,就回了家去。 明玥看着被自家三个女儿围在一起闹的元盼妹,又看看一脸手足无措的鹿哥儿和杜子规,只让他们俩回去看书,这头喊了元盼妹和女儿们进屋子里去。 第114页 只是看着元盼妹团宠一般被女儿们围着,心情颇有些复杂,这特么像极了个小绿茶一样。 但是很快明玥就给元盼妹重新定义了,这哪里是什么小绿茶,这分明是小宝贝啊。 起先她把鹿哥儿俩人喊回去看书,让女儿们和这元盼妹一起带了屋子里来。 因女儿们在鞦韆架上疯玩,发鬓不免是有些散乱了,她正要拿起梳子打算给女儿们重新刷头,还红着眼眶的元盼妹就先了一步,“姨姨您休息,让我来给妹妹们梳头吧。” 明玥半信半疑,只见那元盼妹拿着梳的手和另外一只手在几个女儿的发间来回翻飞,一个个好看又精緻的发型就梳好了。 而且全程几个女儿不似从前那样鬼哭狼嚎,总抱怨扯到头发疼。 不但如此,几个如今逐渐被养得挑剔的女儿对这发鬓也十分满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将那元盼妹一顿好生夸奖。 元盼妹低头含笑,“妹妹们喜欢就好。” “那盼哥哥以后还给我们梳头好不好?”耀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发鬓,很是喜欢,只转头拉着元盼妹的手央求他在这里多住一阵子。 要说家里这几个女儿,不管是自己还是孟婆子,又或是余娘,哪个给她们三梳头都是一件大难事。 没想到在元盼妹这里居然就轻松解决了,明玥也想开口让孩子多在家里住一阵儿。 不但如此,元盼妹还会女红,打的络子连明玥都嘆为观止,孟婆子更是夸赞不已,如果不是元盼妹是元家的公子,她都恨不得将人收了做弟子,学自己那一手祖传的女红。 反正是将体贴入怀发挥到了极致,简直就是明玥梦中的女儿模板。 于是不过相处两个时辰不到,她也喜欢这元盼妹喜欢得紧了。 等着沈煜回来,她才从屋子里出来,叫孩子们玩会儿准备洗手吃晚饭,自己则去和沈煜说那元公子送礼一事。 空青去学里接沈煜的时候,便告知他家中来了一位从江南来的元公子,所以这会儿到家,听明玥说人送了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问要不要给人送回去,毕竟太贵重了。 沈煜跟着明玥去瞧了一眼,“既然是人家送的,收了就是,该给孩子们的就分下去,余下的你喜欢就摆在屋子里,不喜欢拿去换了银子,或是放库房都使得。” 坦白地说,明玥当时和秦夫人看到这些礼物的时候,内心是激动澎湃的,毕竟那么多值钱的玩意儿。 可为何沈煜看到了,内心毫无波澜呢?她就很疑惑,甚至是有些怀疑沈煜没弄清楚这些礼物的价值,强调道:“我问了秦嫂嫂,就这一个小玉器把件,也是要上千两银子的。” 沈煜瞥了一眼,并没在意,即便是那些血红的珊瑚树,或是珍珠玛瑙,他前世从海外带来太多了,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听到明玥的话,晓得她是觉得礼太重了,便道:“他既知晓我送他兄弟二人的是金玉良言,那他们送这些金银玉石作为回礼也是应当的,你不必觉得欠了人天大的情份。” 这个世界的造船技术如此落后,远不如自己那个世界,如今他们元家技术又停滞不前,自己替他们革新了技术,送些金银玉石做酬礼本就应该。 反正知识就是财富。 至于元涣尘说的那漕运之事,沈煜还要考虑,他太知道明玥不喜欢和人合伙做生意,若自己真同元家合伙,她多半要少睡几个好觉了。 因此明玥再度提起这生意之事时,他只宽慰道:“若是他们还是想要合伙,那我一定要占主权,且不让他们干涉我在这条漕运上的任何大小决策,若能答应,我再做考虑,若是不行,这钱咱们不赚也罢了。” 明玥听着沈煜这话和这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就好似元家求着他做这生意一般。不过心想人家出大头,怎么可能答应沈煜这样的要求?这白花花的银子多半是赚不得了。 坦白地说着心里是有些不舍的,但转头一想,钱多事多,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做就不做吧。 晚饭了,那元涣尘还没回来,从元盼妹口中问出元家在此处的别院地址,明玥让八角去找了,却得了结果,这元涣尘还没去过别院呢! 他人都没去那边晃一晃,更不要说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明玥只能将这元盼妹安排在家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才来,带着满身的脂粉味儿,可真叫秦夫人说中了,跑去那勾栏院厮混了一个晚上。 这个时候沈煜还没去学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沈煜便同他出了门去,叫了南星去学里给他请假。 明玥很想提醒这元涣尘一句,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那元盼妹他是不打算管了么?就把孩子这样扔在自己家。 然而很快明玥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孩子不但不用管,还能帮忙管自家的大小五个孩子,早上起得还早,听巧袖说早饭是元盼妹同她一起做的,他们夸了的那小水晶包子就是元盼妹亲自调的馅儿擀的皮。 五个孩子的头发还都是他梳的,不但如此吃早饭后还带着五个孩子读书,朗朗书声将隔壁的秦夫人都给引了过来,听明玥满嘴夸赞这元盼妹的各样好,秦夫人不免是有些遗憾,“可惜不是个真闺女,不然我死活也还要再生个儿子,将他给娶进门来做儿媳妇。” 第115页 后来又听元盼妹弹琴,琴是沈煜为了女儿们年后上课寻来的,才得了一把,不算什么好琴,但音质还是不错的,宛若流水一般,赏心悦目。 也是这一次看到他弹琴,让煌月喜欢上了古琴。 下午做小茶点,精緻又可口,又会茶道,让明玥好生好奇,这孩子都是怎么学的。 又有些心疼,这孩子才多大,就学了这么多本事? 却只听元盼妹回道:“兄长和爹爹都忙,娘又喜欢听戏,我只能自己找事情做,刚巧这些我都喜欢,很是有兴趣,并不觉得枯燥无味,更何况我做的点心大家喜欢吃,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仰头看着明玥的,携着笑容的眼里像是带着星光一般。似像是为了给明玥证明,他做这些只是完全因为自己喜欢,并不是想要去讨好谁而专程去学的一样。 于是明玥更喜欢元盼妹了,他爹娘不靠谱,将他当做女娃儿来养了,他内心还如此积极向上健康,一点都没长歪,这是个什么神仙娃娃? 因此也不提元涣尘什么时候接他回去了。 又临近了年关,家里忙起来,她要准备过年事宜,家里人本来就少,几个孩子的看管本是大问题,如今有元盼妹,明玥倒是省事了许多。 近日都在打发家里的小厮们挨个儿给商行的管事送年礼红包,还有已经随着商队出远门了的各家,留了媳妇老娘在家的,也要打发人去送些年礼。 所以这些天家里的大人们,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秦晚风过来了两次,都不知道是不是和元盼妹磁场不合,每次都不欢而散,不但如此,家里的孩子们都拥护着元盼妹,让那秦晚风好生气愤,觉得自己的小伙伴们全部被元盼妹给蛊惑了,还赌气地叫家里的下人把两家中间那扇小门给封掉,再也不来往了。 只不过隔天就被他娘秦夫人给打开了。 秦夫人看着明玥这样忙,少不得感慨道:“幸好我们没留在上京,不然那亲戚朋友间礼尚往来,可要把人累得半死。”不过见明玥连普通工人家中也要让人去送年礼,只觉得大可不必,“我说你怎么这样忙?原是没事找事,除了那些管事,旁的你完全不用理会。” 话是这样说,那做东家的怎么可能下面每一个人都能照顾到呢?可明玥因听沈煜说,这商队出门,也是那命去换钱,路上遇个天灾人祸,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想着人家是那命给自家挣钱。 都说将心比心,她这里多几分心,那些人们也能多用几分心,做事不敷衍,效率高少出错,到底说来都是自家赚了。 更何况如今沈煜有这身份,税赋减半,所以就拿这些银钱来备礼,或是直接给人银子。 说到底他们家也没亏损什么。 秦夫人见她这样忙,说得好像又有道理,就打算回去不打扰明玥了,只不过临走时候有些担心,“那元涣尘虽然没来你家里,可他也没打算回去,这年后我嫂嫂就要来了,他不会上门来骚扰我嫂嫂吧?” 元涣尘这人吧,要说他是个浪荡公子,可他也做正事的。但是他逛花楼是真的,喜欢漂亮姑娘也是真的,就是不碰人家,见天在那花楼里睡,陪同他的姑娘要么跟他下一夜棋,要么给他弹一夜的琴,反正对于花楼的妈妈来说,他简直就是各种折磨姑娘们。 害得姑娘们一宿一宿地熬,熬到第二天一个个大黑眼圈,都没办法再接客了。 这还不如叫姑娘陪他睡觉的好。 但是元涣尘出手又大方,花楼里一边嫌弃他,一边又巴不得他日日夜夜宿在那里。 眼下听到秦夫人担心,明玥不以为然道:“咱们这雍城花楼不少,听说他要将这些姑娘的才艺都挨过赏阅一遍,应该是没工夫打扰你嫂嫂,不必担心。” 得了这话,秦夫人放心了几分。 而这越来越靠近大年三十,县学那里,卢大人总算松口让放假了。 沈煜却打算年后就去开闢商队,而且这一次还要走漕运,船元涣尘已经打发人去江南调了。 有些让明玥匪夷所思,沈煜又拿几句关于造船的话让元涣尘同意了,甚至将船送了沈煜,不但如此还要全力协助沈煜将这条漕运线开通。 明玥心想这沈煜口中吐出来的果然是金玉良言,又怀疑沈煜有金手指,而且是特别粗的那一种。 就是年后沈煜要去县学里,这可如何是好? 哪料想沈煜已经想好了,“我先请个几天病假。” “那往后呢?”这一去江南,少不得要两三个月吧?这就算是保守地算。明玥觉得请假请几个月那卢大人肯定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他还指望着沈煜能三元及第,给争口气呢! 沈煜眼皮子都没抬,“往后管他作甚?我人都不在雍城了,他大不了气一回罢了,难道还能迁怒你们不是?”沈煜一点都不愿意去那学里,不夸张地说,朝廷的考题要出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数的,翻来覆去不就那样,换汤不换药,主题仍旧不变。 所以就算不用看此类书,闭着眼睛他也能写出能上榜的好文章。 明玥听了他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打算再与他说此事,只提起沈老爹想要请他那几个孤身老友来家里过年的事宜,“爹在天桥下摆摊的那几个朋友,过年没地儿去,他瞧见人清苦又孤独,不似他儿孙环绕,所以这过年想将人请家里来吃年夜饭,我想着也行,左右人家也不歇在咱们家,就来吃一顿年夜饭罢了。” 第116页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那几个朋友沈煜也都见过,“他怎么高兴怎么办,实在不行将家里那空房子收拾出来,叫人安心在这里过完年也使得。”这种好事情,沈煜上辈子是半点没碰过的,也不知如今是怎了?就很自然地会为家里人考虑起来。 此事能叫老爹高兴,他便顺从老爹的意思。 明玥听了,“也好,就当是行好事。”多积德兴许自己的结局会变得更好呢!又想起前几天叫南星和八角去成衣铺里取过年的新袄子时,瞧见好些裁剪好的成衣,都十分合适老人家,便多道了一句:“既要留人在家中,那也不怕多花这几个钱,各给置一身衣裳吧。” 这等小事,沈煜只叫她自己拿主意就是,反正现在家里有元涣尘这个送财童子,这些钱是不缺的。 明玥和他商量好,果然下午就让余娘子母子俩去收拾屋子,沈老爹晓得了,嘴巴都合不拢,“可惜了,那些个老乡亲们看不到了,叫他们早些时候笑话我替人白养儿子,如今谁有我享福呢!”不但如此,自己那几个老光棍朋友也沾光。 不过他得意之际,还是忍不住将明玥给拉到那屋子里说悄悄话,“丫头,你可晓得爹为何和他们深交不?” “不是志同道合么?”都是一个行业的,每天靠耍嘴皮子赚钱,能聊到一处。怎的?难道还有别的缘故不? 沈老爹摇着头,“当然不是。”一脸神秘兮兮地,“我与他们深交,自有我的大道理,往后没准能帮你们俩呢。” 明玥不解,都是些老神仙了,又无亲戚朋友,怎么帮? 就听沈老爹压低声音说道:“那鲁老头藏得深,但叫我发现了,他医术好得很呢!连那死了的兔子在他手里都救活了。”没准以后能让他帮忙给明玥看看这身子呢! 明玥听罢,却只当是闲话,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与他问,“爹你这几位朋友何时来?我在成衣铺那边买了几身衣裳,虽不如量身裁定的要好,但总归是能保暖的,我叫余娘子拿你屋子里来,到时候你给他们吧。” 沈老爹听了,高兴不已,“你倒是周到,处处与我长面子。”但回头又心疼钱,与明玥问:“花了多少,贵么?他们都穿不了什么好的,你随便置办就行了。” “没几个钱,爹不用担心,另外他们这头还缺什么,您只管和孟嬷嬷那头说,好早些添补上,免得怠慢了人家。”既然是打算招待了,就当尽心尽力才是。 又想起这几日有汝州那边的传言过来,说什么妖怪吃人,还要抓童男童女的事儿,如今已经转移到了这澜州,弄得这雍城也是人心惶惶的。虽然知道这世间不可能有什么妖怪,这背后必然是有那丧心病狂的不法分子,所以便与沈老爹叮嘱道:“您整日在外头,什么消息都比我在这家里灵通,既然打算请了人来家里过年,就早些邀过来,如今那外头也不安全,像是他们这样的孤身老人家,更是要仔细些。” 沈老爹听罢,深以为然,“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一会儿乌韭他娘收拾差不多,我就叫八角和三七跟着我去请人过来。” 这事儿安排好,明玥自去忙别的,反正孩子们有元盼妹招呼着,她也不必操心。 转眼这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天上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细如绒花,街上每隔几步就是那书春的小摊,或是门神财神摊,处处都透着年味。 本是该欢欢喜喜过大年的,不想北城门外中午的时候,一个樵夫打柴回来,在那薄薄的一层雪下面,看到了草垛下露出的半截手,当时给人吓得不轻,柴火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到城门口将那守城卫们喊了过去。 拨开那草垛一看,竟然是尸体。 这么大一个城池,每年哪里没有几个命案?按理这尸体大家也不是没见过,但半具尸体,还是将这些个人给吓得不轻。 而且那尸体断口处,没有什么牲口的牙印,反而是整整齐齐的刀切,这不就是人为么? 丧心病狂的人比那不懂人伦的畜生要恐怖多了。 等着衙门这边派了官差过去,边上已经围满了人。 这凶案的消息也飞快传遍了城中大小角落。 明玥也惊得不行,尤其是八角的表姐夫如今在衙门里干差,所以得了小道消息,说另外半具尸体也找到了,只是那心肝都没下落,像是叫人给掏了去。 这不就联想到了汝州那边前阵子传过来的流言。 明玥也取消了年三十带孩子们出去湖边看衙门放烟火的事儿,家里内外让庞虎庞龙兄弟俩四处检查。 其实这是在城里,那凶手就算是要杀人,也要挑那些个落单的,她多少是有些过份小心了。 大抵是酉时左右,杨氏的男人白屠夫带着儿子进城来,是专程给明玥家送年货的。 明玥是第一次见到他,身材很高大的一个人,典型的西北汉子,说话也是大嗓门,身上套着一张皮袄子,身后跟着个有些胆怯的小男孩,便是他儿子白阿杰。 八角见着白屠夫凶神恶煞的,外头才传了那样的风声,说那凶手就直接杀了取内脏,孩子就带走,不知道给关在什么地方,反正刚才衙门那里说,最近丢的三个小娃儿,多半和这案子有关系。 至于那具尸体,是其中一个丢失孩童的祖父。 第117页 所以八角是不敢把白屠夫放进来的,幸好庞虎去过大岚镇送东西,见过父子俩,这才给引进了门。 “这些都是前阵子猎的一些兔子和野鹿,我家女人给腌了好一阵子,昨日跟着那半只猪做成了燻肉,今儿便要我给赶紧送来,好叫你们今年过年这饭桌上能吃着。”白屠夫带着孩子和明玥行了礼,便忙要从板车上把麻袋里的燻肉搬下来。 他儿子白阿杰也忙着去拿那些新鲜的蔬菜瓜果。 庞虎赶紧去帮忙,明玥将白阿杰喊过来,抓了些糖给他,让他去同鹿哥儿几个玩着。 应该是明玥和杨氏总是来回给对方送东西,这白阿杰虽是第一次见明玥,但此刻也不害怕,道了谢便去同鹿哥儿几个说话。 鹿哥儿他们原本在乡下小地方长大的,自然是能找到话题的。 如此一来,那元盼妹和秦晚风就插不上嘴。 只是两人相看生厌,谁也不理谁,一个回家,一个去找灼云她们。 而这边,明玥与白屠夫说了些话,又问了杨氏的状况,晓得一切都好放心了许多。 本来的打算留他们在这里吃晚饭过夜,明日一早再回,是来得及赶回去过年的。 可白屠夫不放心杨氏在家里,又不愿意在别人家夜宿,所以明玥不敢多耽搁,只简单招呼他们吃了饭,将回的年货礼给放到车上,便送了出门去。 只是眼见着快要天黑了,这父子俩又是拖着板车来的,只怕三更半夜才到家呢!因此便叫了庞虎,“要不你驾着马车去追他们,现在应该才出城,你让他们赶着车回去,那板车你找个地方存放着,待过完年得空再取。” 她本意是怕人走夜路,又带着孩子,这大冬天的,雪倒是停了,但难免是叫家里的杨氏多担忧。 所以让庞虎把车给白屠夫父子俩赶去,早些到杨氏也能安心。 可没想到庞虎这一去,居然天黑也不见回来,转眼看着晚饭都摆上了,明玥问了八角几回,人还是没回来,便着急起来。 恰好沈煜从外头回来,她连忙迎上去。 “怎了?”他见明玥神色不对劲,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下意识地抓起明玥的手就要切脉。 “方才杨姐姐那当家的带着孩子来送礼,他走的时候天还没黑,我怕赶夜路,所以叫庞虎驾车去借他们,可是这么久了庞虎还不见回来了。”别是出了什么事吧?尤其是这天黑后,她听到孩子们讨论那凶案,这心里慌慌的。 沈煜听了,沉吟片刻,“别担心,我去商行那边牵匹马去看看,兴许庞虎直接送他们去大岚镇了。” 可庞虎不是那种马虎的人,他若真打算送人,必然会想办法请人捎个消息回来的。 但明玥也盼着他这一次马虎一次。 眼见着沈煜去了,她又开始担心,晚饭一点都没吃下,一边看着那沙漏。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孩子们她哄去睡了,就只有沈老爹几个老人和她还在厅里等着。 八角没敢睡,天色晚了又不敢出门打听消息,只眼巴巴地等在门边。 夜越来越深,明玥已经慌得来回在厅里转悠了。 那鲁老头见了,只朝话少的老刀使眼色,“你去瞧一瞧,这也太晚了。” “他腿脚不好,瞧什么,再等会儿,不见消息我去衙门里。”沈老爹看了老刀一眼,没把鲁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但老刀却站起身来,“行吧。”不过他瞧那沈煜也不知是练了什么奇功,就算真遇到什么事情,要伤他的人也少。 不过既然沈瞎子这样着急,他便走一趟也行,反正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然就在他起身那一刻,大门就被拍响了,咚咚咚的怪吓人。 明玥急忙推门出去,几个老头也跟在她身后朝着大门去,只见八角已经开了门,秦道几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进来,见了明玥和她身后那几个老头,目光就落在几个老头身上来回扫:“沈兄说家中有位神医,不知是哪一位,快些看看这孩子。”血流得太多,再拖下去怕撑不了。 那孩子纵然是满身的血,可明玥还是认出来了,是白天自己抓糖给他的白阿杰,当下只觉得整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但好歹还是冷静了下来,急忙朝秦道几问:“相公他们人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20:33:39~2022-08-23 20: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短作业10瓶;绛河5瓶;青烟茗、素素、森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落兰巫师活人祭,沈家夫妻初坦诚◎ 她这话问出口的时候,那鲁老头已经上前扒拉开了白阿杰紧闭着的双眼,再无往日那不着调的样子,整个人认真谨慎,“快些放到桌上去,拖不得了。”一面朝着老刀喊,“把我针包拿来。” 老刀见他如此神色,晓得这孩子果然是处于凶险之际,也没同他扯闲话,颠簸着那残腿转眼竟然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明玥见此光景,也不敢再追问秦道几,生怕他一个分心,白阿杰会摔倒在地上。 只一路提心弔胆地跟着到了厅里,这时候沈老爹和另外一个老友已经将两张方桌拼在厅里,秦道几小心翼翼地将那满身血的白阿杰放上去。 第118页 听得鲁老头喊,“把灯都拿过来。” 明玥急忙去将那角落里没点的烛台都给点了抬过来,恰是此刻巧袖等人被那敲门声惊到,这会儿也赶了过来。 看到白阿杰这副样子,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听着鲁老头要酒要热水,谁也不敢耽搁。 这乱中似又有序,很快老刀就回来了,怀里正抱着鲁老头那个看起来破烂又脏兮兮的包。 这包他们搬进来那日,余娘子想给他拿去洗了,叫他当做宝贝一般,死活不给。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见里面倒是干净的,有个乌色的古朴长盒,跟那书画专用的镇纸一般大小。 待他打开,只见里头数根大小不一的金针整齐排列,他热水净手,又已烧酒擦拭过后,指尖夹起金针,看了围在旁边的众人一眼,“老刀留下,其余人暂时出去。” 大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终究是孩子的命要紧,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法子,都连忙退出了厅。 明玥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但是她并不冷,就是单纯地害怕,害怕的事情很多,怕沈煜出事,也怕白阿杰撑不下去,更不晓得那白屠夫生死怎样? 她看朝同样紧张的秦道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道几一颗心都还在那山里,听到明玥问,只觉得一言半语是说不清楚的,只道了一句:“那些疯子在山里摆了个祭坛,抓了许多童男童女,又要成年人的心脏,白家父子运气不好,正巧叫他们撞上,好在你喊了庞虎追去,才厮打起来耽搁了些时间。” 也留了些痕迹,所以自己和沈煜找去的时候,刚好雪停了,那皑皑白雪上的血痕,便只是零星半点也扎眼得很,他们寻着这血痕,竟是找到了那帮疯子的大本营。 至于他和沈煜一起出城,完全是个意外。 他原本是有事情要找沈煜,可白天也瞧不见沈煜的人影,太晚了又不好意思上门打搅,就专门让家里的小厮盯着明玥家这大门口。 晓得沈煜回来,他正要过来,便见着沈煜急色匆匆的要出去。 就想着那一路走一路说也行,反正现在沈煜是大忙人,就叫自己这个闲人来将就他吧。 “我知晓的便是这些,来时和衙门那头打了招呼,只是仍旧不放心,这里你顾着些,我得去瞧一瞧。”说罢,也来不及去换身衣裳,出去后马上敲开自家的大门,叫了一队护卫,快马继续往城外山里去。 他这样来去匆匆,还叫了不少人,加上明玥家这边动静又大,那已经睡下的秦夫人也被惊扰了,胡乱穿了衣裳,裹着披风就急忙过来。 见着明玥一干人等都守在厅外,大雪天的也不见抱着个手炉取暖,而且一个个神色凝重,一时也有些担心起来,“出事了?”目光不住地朝紧闭着的厅门里看去。 明玥脑子里都是乱的,毕竟又是童男童女又是挖心脏,如今厅里还有个濒临死亡的孩子。 但看着大家都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后头的孩子们必然是被吵醒了,只同秦夫人说道:“白天那案子有了眉目,你先到隔壁小厅里坐会儿。”又让余娘子把炉子生起来,劝着沈老爹和另外一位老神仙马四九去休息。 孟婆子和巧袖去厨房里,准备些羹汤饭菜备着,自己则去后院一趟。 果不其然,这会儿孩子们都起来了,见了明玥像是那小鸡仔见着老母鸡一般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一个个满脸担心。 “是有些事儿,只不过你们还小,这大晚上的也帮不了什么忙,现在好好去休息就算是帮忙了。”明玥摸了摸耀光的脑袋,随即牵着她去房间。 几个孩子张着嘴还想问些什么,但听明玥说的那话,也是有道理的,他们还小,现在去就是添乱,不帮忙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所以哪怕每人心中都满是好奇,但也只能忍住,老实回去休息。 明玥这个时候其实很欣慰,孩子们没哭没闹,又愿意听话,只将女儿们房间的灯吹了,轻脚轻手关门出来。 便急匆匆到前厅,这边沈老爹等人也还未去休息,与秦夫人一起在偏厅里等着。 大约是过了个把时辰,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明玥一行人急忙起身过来,只见鲁老头满脸的汗,双手也沾满了血,看似劳累得很,大口地喘着气。 明玥见此景,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多问,目光顺着他背后瞧去,只见屋子里那老刀在收拾。便道:“鲁老爹您先休息,我进去瞧一瞧。”她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秦道几把白阿杰抱进来的时候,除了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之外,那白阿杰手脚软塌塌的,一点儿的生机都没了。 所以若是鲁老头没把人救回来,也怨不得他,只嘆孩子命苦。 鲁老头轻声应了一句,转身到偏厅里去,余娘子尾他身后进去,给倒了茶水。 而正厅这边,明玥刚跨进去,就听老刀吩咐道:“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得养些日子,庞龙那小子在不在?叫他过来把孩子抱去屋里,这厅里终究是冷。”又吩咐近孩子身,孩子要休息的地方,需要各项注意等。 明玥听到这话,惊喜不已,只觉得人生大悲大喜原来是转折是这样地快,她脸上不觉就扬起了笑容,也顾不上答应老刀,就朝着外头喊,“乌韭,快些叫庞龙过来帮忙。” 第119页 家里除了沈煜这个成年男子之外,也就是庞龙庞虎兄弟了。 庞虎又在外,眼下不晓得生死如何。 而其余的小厮,不管是八角还是三七南星空青,这些都还是小少年郎,如果能一把将白阿杰稳当抱起? 很快庞龙就来了,明玥打着灯笼走在前头,直接给送去了鹿哥儿和杜子规的屋子里。 杜子规连忙将自己的床腾出来,那厢明玥又让南星去鲁老头那里拿了药方子,连夜出门去敲药铺子的门。 这一来回折腾,等那药熬出来给白阿杰灌下去,竟然已经快到子时左右了。 白阿杰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沈煜他们仍旧没消息,明玥这个时候怕自己胡思乱想,所以坚持认定原剧情,沈煜将来会金榜题名,肯定不会出事的。 一面暗地里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又打发八角去衙门那边打探消息。 只说衙门那边在秦道几回来传话之时,卢大人和公孙师爷就亲自领了两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的。 就是如今也没消息。 不单是他们急,衙门里急,听闻了些风声的老百姓们也急。 偏这等待的时间就过得特别的慢,所有人都心悬一线,便是那往日里话多的秦夫人如今也凝着眉头。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那桌上的茶水换了几回,反正明玥都听到了鸡鸣声,靠在椅子上处于一种混沌状态的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倏然站起身来。 这举动把一旁的秦夫人吓了一跳,慌忙问:“怎了?” 明玥摇头,她方才迷迷糊糊的,仿佛听到沈煜他们来了一般,所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厅。 沈老爹本来已经招呼他那几个老友去休息,但他自己又爬起来。那沈煜虽非他亲儿子,但到底是一把米一口水亲手养大的,如今在外没个消息,他如何能安心休息? 所以也一併跟着明玥他们在这里候着。 眼下见明玥起身出去,捡起拐杖,脚步也随即紧跟。 一路到了大门口,八角还坐在这里,到底是没这样熬过,如今有些撑不住。见了明玥,“夫人,这已经丑时三刻,再等会就天亮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那雪可不似昨儿白日那样敷衍,这雪花大小足有那宿苜草的花骨朵一般,很快就堆了厚厚一层。 八角起先没这么困的时候,那拿了扫帚将门口清扫了一回,但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又铺了这么些。 眼下过来扶着沈老爹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坐下,又探出身来。 只听明玥说道:“是啊,都快天亮了,衙门那边不该没有一点消息,我想亲自过去看一眼。” 秦夫人正要说自己同她一併去,便听得一声犬吠,随后这全城的狗都像是被惊扰了一般,忽然狂叫起来。 这让刚坐下的沈老爹也一下站起身来,急道:“怕是回来了!” 八角得了这话,马上开门,“我去瞧一瞧。” 也是他才出门,约莫就跑出巷子到大街上,明玥他们就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然后是八角欢喜雀跃的声音夹杂着传过来:“来了,回来了!” 后面他又喊了什么,大家没听到,因为马已经进巷子里来了,借着大门口上悬挂着的灯笼,明玥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沈煜。 只是他穿着那一身月白的锦鼠毛镶边袍子,如今不管是那袍子还是那边缘上的锦鼠毛,如今都满是血渍,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明玥连深吸了两口气,脚步略有些慌乱地迎过去,沈煜正好从那马背上翻身下来,专门用雪擦干净的大掌反握住明玥冰凉发抖的手,“一帮宵小鼠辈,伤不得我,都是他们的血。”又见沈老爹在身后,“爹快去休息,阿杰那孩子没事吧?他爹这会儿在衙门那边,伤了腿安顿着。” “没有,亏得有鲁老爹出手,如今有子规和鹿哥儿看着,你别担心,快先去换衣裳,我马上让巧袖把饭菜热一热。”明玥回着,一面拉着他要进去。晓得那白屠夫还活着,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沈煜却道:“衙门那边诸多事宜,我与秦兄换身衣服,也要过去。”他们虽不是衙门公职,今日之事却有着莫大关系,卢大人那边还要等他们俩的口供。 他这么一说,明玥才发现自己身后的秦夫人早走了。 这会儿也只见秦道几的马拴在门口那石墩上。 于是也不敢耽搁沈煜,只叫他去换衣裳,自己则忙去厨房里,见灶上的蒸笼里温着包子,捡几个拿油纸包了。 出来正好遇着沈煜换好衣裳打算去衙门,只将那热烘烘的包子塞他怀里,“路上吃。” 沈煜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替公家办事,那里还能短缺了他们的饭不是?不过既然是明玥的心意,也是领了。 走到马旁见她还尾随在身后,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言细语地劝着:“这一宿你也累了,快些去休息,天亮我就回来了。”这口气,又仿佛像是哄孩子一般。 明玥也不知怎的,刚才一直没他消息的时候没哭,这会儿眼角反而挂了眼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好。” 这让沈煜见了极为不舍,只催促着她:“快回去。” 明玥不甘不愿地进了大门,沈煜这才翻身上马离开。 第120页 按理沈煜已经完好归来,那白家父子又都还活着,明玥该放心才是,可她如何也睡不着,这个时候才想起没叫人去大岚镇通知杨氏,她一晚上不见人回去,怕急得要命。 但再过会儿也天亮了,便想着等天亮再从隔壁秦家那边借个人去传话。 只是她却一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躺了会儿,还是起来了。才洗了个澡,人清醒了几分,天就亮了。 院子里白茫茫的一大片,屋檐外一脚踩下去,那雪能把整个厚底靴都给全部淹了去。 孟婆子也起来了,“夫人怎起这样早?想不到昨夜这雪如此大,等会我叫乌韭他们几个给清扫一下。” 明玥应了,便越过小门去秦家借人往大岚镇送信。 等回家来,大伙儿都起来了,简单吃了早饭,那鲁老爹去看白阿杰,见情况还稳定,只让按时餵药,换药一天一次,晚些他亲自动手。 八角这里呢!早就等不及去衙门那边了。 听说衙门昨晚一宿灯火都亮堂堂的,加上大队人马点这火把来回在城里跑,所以早上就有不少人往衙门那边挤过去。 这会儿没等八角打探消息回来,明玥他们就从街上得了消息。 昨日发现的这残尸案本来以为是个什么天大的悬案,除了知晓被害人的身份,旁的线索一点都没有,该是要年后才有点眉目。 哪里晓得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帮疯子昨日撞到了刀口上。 至于这刀,便是沈煜了。 明玥七七八八是听了不少,还跟自家有关,而且沈煜和秦道几这名字也一下在城中传遍了,好似那盖世英雄一般的存在。 但这些都暂且不论,那帮疯子一般凶残的凶手到底是什么来路,竟是没有一个人提一句。 昨日发现的那个老翁的半具尸体自己是没看到,但白阿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是瞧见了。 胸口上好大一个大口,直击胸腔,像是要把人活生生直接噼开,将他那滚烫的心脏给取出来一般。 也正是如此,昨日秦道几把人抱着进来的时候,两手摊平,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鲁老头也不敢耽搁,只让直接在厅里拼了桌子来做床铺,把孩子放下赶紧救治。 而这一伙人,早前就在汝州作案,近来才到这澜州的,还就在这州府雍城外扎了营地。 这盼啊盼的,家里院子或是屋檐瓦上那雪都清理干净了,八角才气喘吁吁跑回来。 三七给他递了水,等他咕噜噜仰头一口全部喝完,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就在大家的期待中开口说道:“那伙人是西域来落兰国的,这一路上抓了许多人,还害了那么多性命,就是要复活他们的公主殿下。” 落兰国只是西域诸国中小小一亩三分地,弹丸之国。 前年的时候,因他们干旱,死了不少老百姓,所以便向夏王朝求组,还专门派了落兰国王最疼爱的公主伽罗楼来夏王朝和亲。 万安帝对其十分宠爱,听说还在宫里给她仿造了一座她在落兰国的宫殿。 只是可惜,天妒红颜,这位落兰公主因思念家乡成疾,于去年年初终是销香玉殒了。 因她终究是外邦人,所以并未入皇陵,可万安帝还是斥巨资与她建了一座极其豪华的陵墓。 但是今年二月的时候就传言这位外邦娘娘的陵墓被盗了。 这些事情与明玥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时候他们家还在努力于这雍城扎根呢! 自然没有将此闲事放在心上。 不过她倒是记得原着里,这位伽罗楼并没有死,而且和女主角有着匪浅的关系,好像她还有一位的情郎,临近大结局的时候得到女主的帮助,重新恢复了落兰公主的身份,与这位青梅竹马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明玥看这本书的时候是也没觉得好看,就是在地铁上打发时间罢了,所以好多小情节她都不大记得。 就如同这落兰公主伽罗楼,如果不是这案子与她有关,明玥险些都忘记了往后她还活蹦乱跳和她的官配名正言顺组cp。 但既然这伽罗楼和女主扯上关系,怎会同这样的案子有关?于是连忙问:“那位公主呢?” 八角摇着头,“那巫师也不知道,只晓得这公主的尸体被盗了,他们觉得公主的灵魂还在咱们这里,就要用咱们夏人做活人祭,让他们公主的灵魂找到被偷走的尸体,就能活过来了。” “谬论,人死了那么久,那尸体就算不变成白骨一堆,也是腐烂不堪了,真有灵魂也不愿意回去。”沈老爹闻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但是小孩子们对这种带着奇幻的故事总是充满了兴趣,也不去管这是否符合逻辑,只急忙追问着八角,“那现在呢?”要是叫他们成功了,那被他们抓的人岂不是都被害了? 八角闻言,一脸自豪:“现在遇着咱们东家,自然是没成,也是他们运气不好,偏要抓白家父子,夫人这里又喊了庞虎去。” 虽然庞虎也被抓了,但庞虎留下了痕迹,沈煜和秦道几一路追过去,将他们祭祀给打断了。 沈煜以一人之力拖住那三十多个落兰人,秦道几将被开膛险些被剥心的白阿杰送回来后,又通知了衙门。 卢大人果断带着人马出击,将这一群落兰人全部给端了。 第121页 眼下总共救了活着的成年人五个,童男童女汝州加上澜州的,有四十三个。 他们总共要七个成年人和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心脏。 沈煜去的时候,正巧轮到白阿杰,至于他前面那几个可怜孩子,那会儿已经没气了,心脏早就被取出,用碳火在上面刻了些奇怪的符号,高高地用彩线挂成一串。 这就是八角打探来的消息,不少还是从他表姐夫那里得的内幕,外头的老百姓们都还不知道呢。 虽是可怜那些丢了性命的,但好在这还算是去得及时,救下了绝大部分。 晓得了个结果,大家昨晚都几乎没睡好,明天又要过年,明玥只让各自都去小息一回。 她则去看了一下白阿杰,孩子还没醒过来,屋子用屏风给隔开了,他这边拿了个大些的香炉,里头放满了药草,就让那烟燻一直填满这小半个房间。 听鲁老头说,这样对他那伤口有宜。 而这时候,杨氏也来了。 白屠夫是不在外过夜的,这更何况还带着孩子,在人家哪里方便?所以她见着人一夜没回来,起先以为是下雪的缘故。 但是丈夫孩子在外,哪里能不担心?夜晚做梦又不大好,所以她天亮就叫她表兄带着她来城里,正好半路就遇到了明玥从秦家借过去传信给她的人。 因此就一起来了。 想来路上也知晓了个前因后果,见了明玥便急问,“孩子怎样了?”虽不似自己亲生,可这娃儿他亲娘不在了,他是拿自己做亲生母亲孝顺的,杨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母亲,也是从因为这孩子。 “你放心,伤虽有些重,但只要熬过这几日醒来就好了。”明玥才从那屋子里出来,因孩子伤口严重,所以她进去的时候还专门换了衣裳套了头发,又是净手用药烟燻过等等。 见着杨氏如今有身子,又一路赶来车马劳顿,如何经得起那般折腾?所以见杨氏还想进去,便放了狠话:“他现在那屋子里全是药,且不说里头有没有不利你这身体的,便是你不在乎进去了,可是他眼下要静养,那屋子里也要干净,进去十分麻烦,换衣裳熏药,你若疏忽一下,便会要了他的命。” 杨氏这样一听,既害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又怕自己带了什么不干净的进去叫白阿杰伤口感染,终究是忍住了。又问起她男人,晓得在衙门那边,伤不算重,就是腿上叫那些疯子那西域弯刀砍了一下,如今包扎着,等着养两日就能回来。 杨氏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一半,“菩萨保佑。”好歹这父子俩都还活着,不然她这家就不成家,就算有了这孩子,她也高兴不起来了。 明玥怕她过于着急,影响腹中胎儿,只让余娘子扶她去休息。 沈煜是晚上才回来的,那时候已经过了晚饭,家里人已经休息了,明玥也不确定他到底回不回来,只叫八角看着些,自己也准备睡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沈煜回来了。 “可用了饭?”明玥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作势要下床去厨房。 不过被沈煜先一步拦住了,他只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衣裳都没换就走过去一把将明玥抱住,头埋进她的颈肩里,随着他带着热气的呼吸,略有些沙哑的疲惫声音在明玥耳边响起来,“我从前经历过很多生死,哪怕是那西域诸国,也都全都臣服在我的铁骑之下,我几次也险些死在他们的刀下,可我不曾怕过。唯有昨晚,我忽然有些害怕自己死了。” 他说到这里,也不管明玥此刻是如何震惊的表情,抬起头来扶着她的肩膀,与她视线相对,“我怕我死了,旁人欺负你们。” “你,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还好好活着么?”明玥很早就猜到他不是从前的沈煜,毕竟从前的沈煜一颗心都在杜家那上头,而且就算从前的沈煜小有才华,但也没有现在这个沈煜的本事,更不可能忽然就学会了奇功。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沈煜会坦白告诉自己。 这一刻她心中既然是震撼又惊喜,他愿意告诉自己这些,是不是就是在他这里,自己是不同的。 又或者是唯一的。 她抬起手温柔地捧起沈煜的脸庞,“相公,幸好是你,也幸好有你。”千言万语,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述清楚,她就是很庆幸,她到这里的时机刚刚好,遇到的是这个沈煜。 经过漫长的担忧过后,如今又得到沈煜的这些话,明玥觉得他告诉自己这样的秘密,比他给自己许什么山盟海誓都要真实得多。 所以她捧着沈煜的脸吻了上去。 他们同床共枕也是这么久了,终究是盖被子聊天的室友。 以前可以说是自己身体不好,但是现在她身体也还不错了,沈煜仍旧只是抱她罢了。 她便想,多半沈煜可能有些难言之隐,但也无所谓,他的人格魅力和这俊美容貌之前,夫妻生活算什么? 但人有时候情绪状态到了顶峰,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了,因此只能换一种方式。 可没有想到她的唇才落下,沈煜就慌忙地把她推开。 明玥到没有失望,只是满脸的不解。 就算真不行,亲一下怎么了嘛? 沈煜大概也晓得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伤害到了明玥,十分窘迫地回了一句,“我不会。” 第122页 明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这个能上天入地的沈煜,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见沈煜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开玩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事,我也不会。”但她理论好啊。 毕竟就算没吃过猪肉,那肯定见过猪跑。 但沈煜明显比她紧张,“要不,我先去沐浴?” “额,好吧。”明玥见他那神情,仿佛自己是强迫娘家妇女的恶霸一般,终究还是松了手放他去。 很快听着沈煜沐浴的水声从隔间传来,她想起方才沈煜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极了,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哈哈笑起来。 沈煜沐浴很快,但是可能人有些紧张,走过床边来的时候,挥手把灯火都灭了,就这样拉开被子上床来,一把将明玥抱在怀里。 明玥觉得他的心跳异常的快,抱着自己的手也有些发抖,更不要说那带着些粗喘的呼吸声。 这果然是不会…… 所以一个初学者和一个理论者花了一个晚上总算在下半夜实践成功。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明玥就很好奇,为什么沈煜可以两个晚上连续不睡,且都在高密度的活动着,现在仍旧可以那样精神抖擞地抱着自己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是原来的明玥?” 明玥这个时候又困又酸软,眼皮都无力抬起,哪里有脑子去思考他为何忽然这样问,只敷衍地回着:“什么明玥不明玥?我就是明玥啊。”她那个世界,也叫明玥啊。但嘴里却回了一句:“我叫上官明月。” 沈煜有点懵了,她和自己一样来自另外的世界,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明玥?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反正以后是他的明玥。 下意识将怀中已经熟睡的女人紧紧搂住,“不管你到底是谁,以后都是我沈煜的妻子。” 明玥是天亮才睡的,她可没有沈煜那体力和精神,所以哪里能起得来?倒是沈煜十分贴心,只同孟婆子交代:“她前天晚上担惊受怕,没能休息好,今日就不必叫她。” 然后亲自准备这过年事宜。 这事儿对他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的,毕竟去年明玥卧病在床,也是他一手张罗的。 见着杜子规和鹿哥儿,只将二人招到跟前来,“你们明玥姨在庙里给你们父母供奉了牌位,今日既是年三十,且去上一炷香烧些纸去。” 过年孩子们没有不欢喜的,但也是这个团圆佳节,让鹿哥儿和杜子规这样的孩子越发思念自己已故去的父母。 偏那时候大灾,大家可谓是尸骨无存,也就杜子规的父亲杜大德留了一副白骨,沈煜三月清明的时候,就找人去了弯山镇那桂花坪,将他尸骨重新收殓厚葬。 但到底太远了些,杜子规就算是腿脚好,这年三十去给上坟送年饭,也是难以实现。 眼下两人得了沈煜的话,眼睛顿时就亮了不少。“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这事儿哪里还有哄你们玩的?”沈煜给了二人些许银钱,让去纸火铺买些香烛元宝一类,又让去厨房拿篮子装了些供奉的点心酒水。 然后吩咐着,“早些回来,等你们贴春联。” 两人欢喜结伴去了。家里除了那余娘子乌韭母子,余下的都放假回去过年,所以自然也没带贯众他们。 沈煜见着这会儿厨房里有孟婆子着,外又有老爹,就趁机去看明玥。 明玥这个时候才昏昏沉沉起来,见着浑身的红痕脸一下就红了,心想也亏得是大冬天,这捂得严实,不然哪里有脸面见人? 正想着,沈煜推门进来了。 她想起昨晚的光景,难免是有些后怕,下意识地就要躲。 沈煜见她这举动,有些哭笑不得,“娘子你这是作甚?我是个正经人,白日宣淫这种事我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但是晚上不想守岁了。 好好的春宵一刻,去守那些看不见的先人作甚? 明玥听得他这话,一时没好气地坐回妆檯前,说起了正事,“阿杰今日怎样,鲁老爹怎样说的?”白家父子各自在一处养伤,今年杨氏必然是要在这里过年的。 至于她那表兄,已经昨儿赶回去了。 又问起这案子的始末。 本来昨天她就想问的,哪里晓得后来失态发展没控制住。 如今问起,沈煜也直言道:“事关那伽罗楼,她到底是陛下从前的宠妃,这案子有些棘手,也不知卢大人要如何上报朝廷,不过那些落兰人已经全部斩杀,一个没留。” 明玥一听,只觉得有些草率了,“就不问个始末,便如此将人杀了?” “问了,幕后人是落兰一位叫拿多的贵族公子,听那巫师说,原本和这伽罗楼两情相悦,是他们大王活活将两人拆散,这拿多本来已经认命出家为僧,后来听说伽罗楼思乡成疾而去,又不甘心,想用秘法将伽罗楼复活。”沈煜觉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让那伽罗楼像是自己一样,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活下来还有可能。 指望伽罗楼在她那具白骨上活过来,不是异想天开么? 梳头的明玥动作却是怔住了,这拿多的确是伽罗楼的青梅竹马,两人最后在女主的帮助下也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连万安帝都祝福了他们的爱情。 第123页 但是如果此事真如那巫师所言,是拿多主使,他有什么资格拥有这爱情?不过随着明玥脑子里涌现过更多的情节和台词。 似乎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原着就是以爱情至上贯通全文,任何事不管对错,只要以爱情为出发点,那就是对的,值得被尊重被原谅。 所以就算是拿多主使了这件案子又如何?他是为了复活他心爱的女人! 他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出家为僧,又为了复活他心爱的女人还俗,哪怕手里染上了鲜血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为了爱情,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啊!这该是一份多么真挚又纯洁的爱情…… 明玥想到这些情节和台词,忽然有些噁心反胃。 使得因她停滞住动作从她手里拿了梳子给她梳头的沈煜吓了一跳,“怎么了?” 明玥听到沈煜的声音,仿佛才从那情节中走出来一般,摇着头,“没事,哎呀你轻点,扯疼我的头发了。”梳头还得元盼妹啊。 沈煜被她这一喊,有些紧张了,“这种事情,果然是要看天赋的,但你放心,熟能生巧,总有一日不会再扯到你头发。” 明玥想还是不要那一天了,那时候她多半已经被沈煜给薅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20:45:05~2022-08-24 19: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一、krismile(微笑)、259117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25瓶;麋鹿闲啊闲来着20瓶;绛攸攸8瓶;我想做个好人5瓶;海登3瓶;塘朱ano、烟笼画桥、素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新年阖家齐欢聚,元三来城信天缘◎ 又说鹿哥儿和杜子规从沈煜那里得了钱,往厨房备了些酒水蔬菜糕点,邀着就一起去了纸火铺里,买了香火蜡烛元宝等。 昨日那些落兰人虽然都被斩杀了,但到开膛挖心的事儿,终究是吓人,加上今日又是大年三十,所以白天这街上行人也少,大部份的商铺也都关门了。 像是商行那头,早在前天就已经放了假,只是杂货铺里今日还有那马虎客人备货不齐全,所以还开着,估摸得到下午些才能关。 两人各自提着篮子,买的香火蜡烛和元宝有些多,所以向店家借了个背篓,杜子规腿脚不好,鹿哥儿就背着。 从杂货铺门口路过的时候,见着李烬在门口贴对联,“烬叔叔还不回去过年么?我听煜叔说,早叫你今日不必再来,家里陪着奶奶就是了。” 沈煜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也是怜他们寡母儿子,母亲身体又不好,所以让他今日在家好好陪着他母亲便是。 可他们受人恩惠,他母亲又因沈煜给的这份好差事,买药时候不必再精打细算,如今身体逐渐有些好起来的样子。 心里高兴,自然是要让李烬好好尽心尽力才是,莫要丢了这份好差事,往后就难遇到这样的东家了。 李烬想着他母亲也能下床做些简单的事情,因此知道这边铺子里好几个伙计都放假回了家,就剩下那孙少卿和一个老伙计,便特意过来帮忙。 眼下见着俩小子问,站在凳子上刷面糊的他转头笑道:“又耽搁不了什么,我这里一会儿收拾好也要回去了。”又见二人这架势,像是要去送年饭,便道:“你俩也快些去吧,早去早回。” 不过料想他们两个小子,怎么可能给各自的父母亲立牌位,多半还是大小姐夫妻俩帮忙张罗的。 一时只觉得这两个小子运气着实好。 不过自己也不太差,似乎自从父亲去世后的一切悲惨命运,在考试前遇到大小姐夫妻俩后,都出现了转折。 尤其是那总是隔三差五找机会羞辱自己的黄晟,放榜后他一场病到现在,都没露过面儿,更不要说是去学堂了。 没有了他,其他人也不会起闹为难自己,自己这世界倒是清净了不少。 供奉牌位的庙就在城东那老菩提庙,很小的一个寺庙。因为那地势狭窄又不占优势,得穿过好几条巷子才能在那最角落里寻得到。 所以也是十分简陋,里头的和尚也只有两个,一老一小,往日里也没什么香客上门,更没有像是城外石头庙那样灵的送子观音,于是就给那些个外乡人们供奉牌位,赚取些香油钱。 说起来,也算是小祠堂了。 鹿哥儿和杜子规从杂货铺路过后,穿了两条街,就直走小巷子,这七拐八弯的,便到了老菩提庙门口。 旁的寺庙那是逢着三六九,或是初一十五人声鼎沸,香客满堂。此处却因给外乡人们供奉牌位,所以刚好相反,只有这清明中元寒食,还有过年这一天热闹。 各家都来给亲人们上香烧纸。 所以小和尚和老和尚分工也十分明确,小和尚就在外迎客,老和尚在里头招呼。 鹿哥儿和杜子规这里上来,问了各自父母的牌位供奉何处,寻了个地址便直接过去。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牌位,可是等鹿哥儿和杜子规瞧见后,就好似仿佛父母亲又在跟前一般,那眼眶一下就红了,忙跪下来磕头叫问爹娘安。 上了香摆了酒菜,又一面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怎样,一面往身前的火盆里烧纸扔元宝。 第124页 后来两人都眼泪汪汪的,就是不知道是真难过或是思念父母亲哭了,还是因为被这里头浓郁的香菸纸灰熏的。 相互掺扶着出来的时候,两人将背篓放在那罗汉树下,坐在那花坛边上还是结结实实哭了一回,后又相互取笑,才擦了眼泪去见老主持,递了些香油钱,方从老菩提庙里出来。 看着各自泛红的双眼,又忍不住好笑,那杜子规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陈旧老朽的小庙,“亏得有这样一个地方,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样告诉我爹娘,如今我过得甚好,好叫他们在那边不要担心我。” 鹿哥儿也十分感慨,“是呢,谁能想到那天灾里逃生出来已经是万幸了,偏我们还遇到这样好的长辈。”又抬手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锦面袄子,边上还镶着一圈狐狸毛。 这狐狸皮毛是上一次沈煜去外州府带回来的,好的没有杂色的就那么几匹,明玥一匹,余下的都给孩子们分了。 鹿哥儿和杜子规这里也分到了。 所以他看着自己这衣裳,“我家虽然当时在镇上还算是有些银钱,但这样的衣裳是想也不敢想的,更不要说现在跟做少爷一般,去学堂还有书童伺候笔墨,家里又不用干活。”说罢,扭头很认真地看朝杜子规,“子规,你说我们要怎样才能报答煜叔他们一家的再造之恩呢?还有我也欠了你爹两次救命之恩,不行我以后要好好学武保护你。” 杜子规也没想到,被杜子宝他们三兄弟斩断腿后,会是他人生的大转折,不但躲过了所有天灾,还因父亲而留在了沈家当了个小少爷。他想着这大抵便是先生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是看了看自己那条藏在棉裤里的木腿,“科举之路我是走不了,但我想只要我好好读书,就像是明玥姨说的那样,即便是我的腿断了,只要我的心还在,我也能走很远,做很多很多的事。”再不济,读好书往后到杂货铺里去,也不用去做那些苦力,只需坐在柜檯前面算帐就好了。 但杜子规想,自己怎么能仅仅如此呢?科举之路已经随着腿而被一起折断,那他就在经商处事上,尽自己的全力帮煜叔。 这就是他现在所追求的梦想了,也是他活着的价值。 当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情,并没有说是为了报恩才去努力做好这些。而是他自己本身也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条件与机会,想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些。 而且也只有现在好好努力,将来有了能力,既然能报恩,也能让下面的父母放心。 至于鹿哥儿说的要保护他,只拍着鹿哥儿的肩膀笑道:“那大可不必,煜叔说等过段时间,让我学些旁的,将来若真遇到危险,也能自保。你啊,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自己的事情上吧。” “那不行,必须报恩,不然如何对得起你爹。”鹿哥儿不应,见杜子规起身走,一把将那空篮子一併扔进自己身后的背篓里,然后追上杜子规的脚步叫嚷着。 两人一前一后,一闹一笑,虽是眼眶还红着,但此刻再无刚才在庙里的悲伤。 到了家门口时,正好见沈煜带着元盼妹拿着对联出来,两人便自告奋勇帮忙。 那元涣尘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他家那宅子他一天没去住过,也没叫人收拾,更没打算把元盼妹接走。 这就算了,早上还差了那花楼里的小龟公来传话,说晚上他要过来吃年夜饭。 这是个什么神仙大爷?但是看在元盼妹的份上,还是算了。 “你们来得正巧。”元盼妹上前打招呼,将面糊递给鹿哥儿,“你去刷这边,我和子规给你扶着凳子。” 另外一头,沈煜已经直接平地飞起。 这让鹿哥儿和杜子规看得一脸的羡慕,忍不住朝沈煜询问,“煜叔,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呗。”这样哪里还用爬上凳子啊? 沈煜只贴横幅,上下联就留给他们几个孩子了,毕竟满这过年贴春联也是大事一桩,总要叫他们体验体验的。 恰好灼云姐妹三也出来了,她们贴另外一边,灼云最高,爬上去贴,两个妹妹在一旁扶着小梯子。 明玥有些担心,正出来看,见着沈煜就站一旁环手抱胸指点,歪了斜了,高了低了,忍不住嗔怨了一声,“你自己轻松就完成的,非要折腾孩子们。” 沈煜笑了笑,很自然地拉过明玥的手退开,继续指点孩子们贴春联,一面同明玥说道:“总要给孩子们一些机会体验一下。” 然后明玥也加入了沈煜的口头指导中。 站在上面的灼云和鹿哥儿脖子都仰麻了,手也酸了,这才算是贴好,下来少不得感慨这原来也不是一桩小事情,这瞧着简单,操作却如此之难。 于是让沈煜趁机教育了一下,“那是,许多事情只单看表面,是十分简单,所以自己若是没有切身体会经历,人家若是做得不好不完美,还是不要随意发言提要求,多夸人两句才是要紧。” 六个孩子点头应着,见沈煜和明玥将那福字贴上,一行人也进了屋去。 家里的年夜饭有巧袖在,已经张罗好了,大厅里烧了火炉,只开着小窗户,所以暖烘烘的,几张大方桌拼成了大长桌,所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摆了上来。 今日过年,不讲究那些主僕一说,家里佣人本来也就少,还不如他们主人家多,所以就凑在一起热热闹闹。 第125页 沈老爹早就已经给先人供奉完,烧完纸沈煜这边带着庞龙庞虎兄弟点了鞭炮,随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大家一起涌进厅里来。 沈老爹和他三个老友坐在最上方,紧挨着的便是沈郁庞龙庞虎兄弟,然后就是乌韭鹿哥儿等小男娃儿。 而明玥坐在沈煜对面,既能与他和长辈们说话聊天,又能与女眷没招呼着。 所以这一排也是余娘子孟婆子巧袖还有明玥家的三个闺女,以及杨氏。 家里老人多孩子多,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今年的年也註定是热闹非凡了。 这刚说了些吉祥话开了席,元涣尘总算是来了。 什么都很好,沈煜唯独不满意守岁。关键四个老头还是臭棋篓子,四个人摆了两盘,又不好好玩,四个加起来几百岁的人了,居然还因悔棋拌嘴吵架,最后砸了棋盘。 这些本来和沈煜无关,他就听一听觉得吵闹而已,可沈老爹非得要拉他去评理。 评理?他怎么评?哪个没悔棋没赖棋? 好不容易到了半夜,他还是找个机会熘了,任由四个糟老头继续在大厅里吵。 新年伊始,便是家中条件如今变得好了,但是对于孩子来说那压岁钱的诱惑力还是极大的。 所以一个个起得大早,挨个给长辈们拜年。 明玥也拿出早就准备的红包一一分发下去,张罗着吃早饭。 老头子们折腾一晚上,白天倒是都焉了。 沈煜这里却是要忙着与朋友同窗师长间拜年。 反正过年孩子欢喜大人忙,就是这样的。 转眼到了初五,白屠夫也从衙门的安置点来了,这时候的白阿杰已经醒过来,但因为胸膛上的伤口太大,所以呼吸喘气都疼,吃喝也只是些流食。 好在杨氏这个做后娘的耐心体贴,硬是撑着身子一丁点地餵着。 所以孩子不但不见瘦,反而好像是胖了一些。 这总算是白屠夫瞧见了希望,又感恩沈煜他们的救命之恩,只是这手是还能提得动杀猪刀,腿却上了伤不能再下大力,不免是为了往后的生计发愁。 杨氏与他商议将那肉摊盘了出去,那边的房子也卖了,凑了些钱在这城里买了个小角落,前面差不多有一米宽的门脸,她打算过阵子卖些炒货。 恰好已经是正月十一,白阿杰只吃药,胸口上的伤已经不用在换药,就给接了新家去,只觉得不好一直麻烦明玥家。 至于白屠夫这里,也没想着找明玥,而是打算等过了这上元节后,去找些轻巧活计做着。 钱少不要紧,只要有活干,好歹能顾着白阿杰的药钱就好。 只是明玥哪里能叫杨氏活得这般辛苦,更何况还有着身孕,但也清楚杨氏的性子,晓得她平生最不愿意麻烦人,于是就让八角去同她说。 八角进了屋子里,只觉得这位置虽然还好,那门脸却好似过道一样大小,实在狭窄得很,而且杨氏往后大了肚子,这进来进去的,若是遇着个人,还让不开身,便劝道:“商行那边人多,每日吃饭好几十个人,厨房里实在是忙不过来,夫人就想找个切菜工,白大哥这里砍肉切菜只有一手,这刀工没人能比,何不让他去做这份工,既是轻松又不用担心什么。” 杨氏是心动的,但又怕是明玥专程为自家腾出的位置,所以很是不放心,再三朝八角问,“真的是现在才缺的么?我是晓得你夫人什么心肠,你可不要骗我。” “我骗您作甚?商行最近从梧州江州雇了些人来,不是练家子就是那水面的一把好手,吃饭就是要大碗肉大碗菜,原来厨房里的人自然也就不够了,而且除了雇这切菜工,还要好几个杂工呢。可不是专程为了您家腾出的位置,您就放心叫白大哥去吧。”八角是真没骗她,毕竟沈煜那漕运线权已经拿下来了,到正月初五六左右,那亲戚朋友间走完了,就开始办货,如今只等那江南元家的船过来。 杨氏这才答应了,只叫八角转达,帮忙道谢明玥夫妻,她这里实在走不开,得看着白阿杰一些。 白屠夫就这样在商行的厨房里待下来,过了那上元节,衙门给这桩案子的伤者家里各发了些银钱。 白屠夫便做主拿这钱,去买了些薄利,与杨氏一同上门道谢。 而沈煜那边,与秦道几因这桩案子有功,那秦道几是侯爷身份,终究是吃着天家的饭,论功行赏不要卢大人来操劳。 所以这卢大人就只询问沈煜要什么赏赐。 沈煜既不要什么金银财宝又不要什么特权,他只是不想去上学,可把卢大人给气了个半死。 但因此前许了话,只说沈煜提出的要求,能力范围能办到的都满足。 哪里晓得沈煜如此不着调呢? 明玥家这边,沈煜不上学了,除了去商行去办货,时间多了,也教孩子们些轻功。 至于老刀几个,过完正月十五就各自搬回了自己的小窝里去,还是见天到天桥边去摆摊。 沈老爹没事,也同他们一般支了个摊在那里。 沈煜和明玥也不觉得丢人,反正老爷子高兴最重要。 这日元涣尘来了一趟,只说他江南那边,他大哥打发了老三元招妹过来,想来这一两日就要到了,他则要去办些事,到时候叫沈煜同老三交接就是。 明玥晓得了,忍不住吐槽,“他能办什么事?不过是杨姐姐过来时,说他们那大岚镇上有个煮豆腐的姑娘生得美貌,故而客人们管人叫豆腐西施,他这绝对是跑去瞧人了。” 第126页 又问沈煜,“卢大人的家眷已到了两日,这也差不多安顿好了,早上来了帖子,请过去一聚。”明玥想着沈煜虽然把卢大人气得病了一回,但终究是卢大人眼里的爱徒,所以想问他到时候去不去? “你去吧,衙门里最近听说忙着那春耕事宜,这是西南人迁移过来后第一年正式耕种,大人那里多半是没得空闲的,想来就是师母备的席面,请的都是女眷,我去了也不合适。”更何况沈煜想着既然那元家的船要来了,那这两日只怕也要忙起来了。 明玥听罢,倒也觉得有理,便去打听了那卢夫人和小姐们的喜好,各自准备了相应的礼物。 隔天便问女儿们,随愿意同她去?可孩子们这会儿才学了轻功,又刚摸到些门槛,正是聚精会神练着,于是这去知府大人家上门做客的机会,谁也不要。 可自己一个人去,明玥怕到时候都是些面生的夫人小姐们,自己一个人坐着无聊,带个孩子应该不至于那样尴尬。 于是也是威逼利诱,将最小的耀光给哄了跟着去。 孟婆子是大户人家里做了十几年的,贵人官人都见了不少,规矩也熟悉,所以明玥携着她一併去,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也好提醒着。 这厢庞虎赶了马车过来,明玥将穿戴整齐的小女儿沈耀光一起牵着上了马车,便往知府大人家去。 卢夫人是兰陵人,听说性格是个极其爽快的,当然明玥是从秦夫人那里得来的情报,但是秦夫人自己也不爱去这些聚会,更不喜欢和这些贵夫人们打交道,她这也是道听途说。 因此明玥还是仔细着些。 到了卢家这里,递了帖子,便有人来邀请入院。 去年也就是年前下了一场像样大雪,年后过了这正月十五后天气就开始逐渐暖和起来。 这些天还出了太阳,暖烘烘的,以至于她家这后院里的柳枝已经抽了芽儿。 正好这时间又是午后,院子里不算冷,卢夫人就把宴设在这院子里,摆了些从暖房里搬出来的花,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明玥来时,已经有不少大小官员或是城中名流夫人已到此了,她家相公其实就是个解元罢了,又是商贾之家,按理她是没在列的。 可偏那卢大人认了死理,与秦道几一般盲目地相信这沈煜将来会有大造化,所以就算是被沈煜气了个半死,还是要做他的老师。 不过这一点明玥倒是觉得这两人其实是有眼光,能发现沈煜这潜力股。 因此明玥今日也可以说是专程替沈煜来拜见师母的。 那卢夫人想来也是晓得卢大人对沈煜的偏爱程度,因此也十分重视明玥,听到明玥携着幼女来了,便让人请。 她才初来这城里,不晓得沈煜夫妻俩是怎样的俊公子和俏美人,所以家中婆子将明玥领到跟前来,她硬是愣了一回,“你,你便是沈郁的媳妇?这是你家小闺女?生得好俊的女娃娃,快到我这里来。” 说罢,忙招手想将那穿着一身粉嘟嘟的耀光抱进怀里。但眼睛却仍旧忍不住打量明玥,怎也想不出来,那样的小地方,怎么养得出这样的绝色美人?嘴里也直称赞:“真真是叫我开了眼,天底下竟然还有你这般美人儿,只怕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也没你这样好看。” 明玥今日的妆容仔细得很,看起来整个人很是柔和,那种美是没有半点攻击性的,自然是很容易招长辈的喜欢。 她行了礼,秦夫人便忙让坐下,一手拉着她,一面搂着沈耀光。 卢夫人是真的欢喜,怎么看都觉得这母女俩好看,瞧着也赏心悦目,心情莫名地好。 这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己提议将那无依无靠寄居在家中的表侄女许给沈煜做妾时,丈夫不答应了。 家里有着这样的美人,什么花草还能再入眼? 更何况这沈娘子说话有度,言语温柔,举止还优雅,与她所预想的那种商妇是一点不沾边的,倒像是那有着底蕴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一般。 耀光那小嘴儿也是抹了蜜,说的都是卢夫人爱听的话,就越发欢喜,临走时候还有些不舍,只让明玥得空多带着孩子们来家里陪她。 明玥原本以为无聊的聚会,竟然就这样充实地结束了,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卢夫人的抬爱。 也第一次发现美貌带来的优势。 最起码人见了你都是和颜悦色的。 又说她还没回到家中这会儿,灼云练轻功累了,就随着元盼妹去厨房里学做新的糕点,煌月自己在后院那鞦韆架子上玩,借着那鞦韆的力道,让自己飞得更高些。 反正就是一次次地试探自己的潜力。 试了好几次,待那鞦韆飞起时,她就壮着胆子撒了手,然后想着她爹说的话,脚底凌空踩过,如果一切都按照她预想顺利的话,预计是会落到对面巷子那屋顶上的。 但就在她刚越过自家的墙头,加上第一次这么高也有些害怕,步伐也就慢了两分。 这样一来,只怕要想法子才能落到对面的屋檐上了。 她全心全意都在对面那屋檐上,压根没留意下头有人突然走过,想是见着她这颤颤巍巍难以保持平衡的身影,也就误会了,那人顷刻间飞檐走壁,竟然就跳了上来,一把将她给揽住,然后一脸惊喜,“算得可真准,果然是天降媳妇,不过这也太小了吧?” 第127页 煌月这马上就要成功了,谁知道跳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还是个胡言乱语的登徒子,一落地就气得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只见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但身形比寻常少年要高大些,额前绑着一根皮革抹额,一头乌墨般的飘逸长发散在脑后,五官很俊美,但轮廓不大像是中原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颜色很奇怪,但不得不说,是很好看。 不过他身后那一把重剑,煌月更喜欢。 但是,不能因为他和他的重剑好看就能说那些胡话。 于是煌月踮着脚跳起来一巴掌就往对方那俊脸上扇了过去,“哪里来的混帐小子,不要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就欺凌人。” 她虽年纪小,个头也远不及这少年,但那气势上却生生把少年压了一头。 少年捂着脸有些懵了,“不是,我说什么了?是那个……” 但是煌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说完呢?这会儿早就转身往侧门方向去了。 少年又气又急,但也记着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办,便想着反正她是这墙头里出来的,肯定跑不了,等自己把事情办妥了,就托二叔帮自己先把这娃娃亲订下。 这般想着,少年便背着剑,一手捂着那有些火辣辣的疼的脸,朝着沈家大门寻去。 二叔说了,就这巷子里,他虽然不是从二叔说的那个巷口进,但也不至于找不到吧? 但初来乍到,还是多走了几圈冤枉路,最起码把这整个沈家和秦家四周都给转了一圈,这最后才找到大门,便高兴地去敲门。 恰好这个时候明玥才回来,前脚刚进去,正在厅里喝茶,和孟婆子讨论在卢家做客之事,就闻得八角来禀,“夫人,外头来了个小公子,说是元家的三公子元招。” 不是叫元招妹么?不过这齣入也不大。明玥想着那元涣尘也说着一两日到,便让八角去请,又让南星把在厨房里的元盼妹喊来。 元盼妹还没到,这元招就先到厅里了,见了明玥就直接见礼,“小子元家老三元招,见过婶娘。”说罢,目光就朝着厅外寻去,“沈叔叔不在家中么?” 虽然这孩子不像是个中原人,但这行事风格颇有元家风范……“他在商行那边,这会儿天色已不早,也该回来了,你稍在这里等会。”听元盼妹说过,家中好几个娘。 毕竟嘛,那么多儿子就一位夫人,连着生个十几年也不见得能生出来,所以明玥早就猜到了这位元家大爷应该有不少女人。 但是听元盼妹提起都是叫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显然是没有妾室之分。 所以看着眼前这元招的相貌,明玥怀疑这元招的母亲,应该不是夏王朝的人。 正想着,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就听得元盼妹的高兴的声音从外传来,“三哥!” 刚坐下的元招也倏然起身,长腿大步跨出厅迎出去去,见着果然是自己的小十一弟弟,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几分,那目光就显得更为深邃了,“阿盼,你似长高了不少。” 他拍着元盼妹的肩膀,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包递给他,“这是你上次要的香料,我从码头找到就直接给你带来雍城了。” 元盼妹拿着香料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是随即一看到他三哥这身装扮,不知为何忽然面露担心。一面往厅里探了一眼,见明玥正看着这边,便回了个笑,随后拉着元招走偏了些,“哥,你好像惹事了。” 这话好叫元招不解,“什么?我一下船就按照二叔给的地址找来了。”何曾惹事? 元盼妹好心提醒,“你方才在外头,是不是碰见了一个特别漂亮又霸气的小姑娘?” 其实元盼妹听到煌月气急败坏地骂那个登徒子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装扮和长相,和他三哥比较符合。 但三哥还没来,所以是抱着些侥幸之心的。 元招还不知自己惹了事,还一脸兴奋道:“莫非你也知道我族预言?” 元盼妹摇着头,“我不知道你们族里什么预言,我就知道你惹了煌月不高兴。”还说往后学了武功,必然要砍掉这登徒子的手。煌月说那话时候,咬牙切齿的,显然是十分生气的,不像是随便说说。 “咦?你不知道么?今年我生辰的时候,族里给我预言,我的妻子会在今年从天而降。”前面挺准的,就是没说是个小娃娃,不知道还要等十几年呢! 不过不要紧。 元盼妹看着满脸兴奋的大哥,觉得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封建迷信了,这样的鬼话,沈爷爷和他朋友们在天桥边上见天地说呢!不过想着到底是亲兄长,便劝阻着:“那种虚无缥缈的话,三哥万不要相信,更何况煌月妹妹还这样小,你大人家差不多八九岁呢!别想了。” 但是元招压根没有把年纪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反而不以为然道:“七娘也比爹小十几岁呢,那又什么关系?何况我又不是不能等她及笄。” 是及笄的问题么?元盼妹想上去捂住三哥的嘴巴,但奈何身高也不够,最后只能嘆气,“三哥,听我一句劝,不该咱想的,咱还是别想。” 但到底感觉是有些鸡同鸭讲,也懒得再论了,“算了,和你说不通,我还发着面呢!先去厨房了,灼云她们还等我呢。”然后就去了。 第128页 主要还是他觉得,三哥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沈家叔叔和婶婶只有灼云她们姐妹三个亲女儿,但是这女儿的宝贵性质和没有女儿的元家是一样的。 可三哥想干嘛?就因听了他族里那些老人家的鬼话,居然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妹妹起了这种心思!这是人干的么?这简直就是畜牲不如! 不行,他在沈家待得多快活,妹妹们香香软软的,不像是家里那些哥哥们一样,一个个浑身的臭汗味,每次练武回来还要抱自己,沾自己一身臭味,在这里妹妹们又能同自己学针线,绣了花朵儿还能相互分享,在家啥也没有。 他可不能因为被三哥牵连,叫沈家赶出门去,所以决定最近还是少和三哥打交道。 明玥以为这兄弟俩久不见,有些悄悄话要背地里说也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就说完了。 而且只有这元招一个人回来。便问:“你十一弟呢?” “厨房里去了。”元招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无聊,拿起自己那重剑就开始擦。 重剑无锋,所以并没有剑鞘,明玥见着是挺酷的,但是这重剑大约六七十斤吧,可刚才这元招进来的时候,像是背一根茅草一般的感觉,轻飘飘的。 莫非这小子天生神力能抗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19:18:20~2022-08-25 20: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临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临210瓶;29073350 30瓶;krismile(微笑)、牛牛2021 2瓶;何哉、王爷、素素、烟笼画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沈煜怒揍元三少,明玥商行遇刺头◎ 一边看着元招擦拭剑,一边想着自己所知道那力大无穷的,似乎脑子都不是那样精明。于是四捨五入,这元招也许也不大聪明,而且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 但是容貌也和五大三粗不搭调,这孩子虽然个头比同龄人高,但相貌却精緻俊俏。 所以这元招究竟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是个傻大个呢?明玥想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管他是个什么人……又不是自己的儿子,聪明不聪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收回思绪,与他说了几句闲话,这孩子也是讲礼貌的,马上就停下手里的动作,与明玥说话,进退有度。 正聊着,八角来禀,说沈煜回来了。 那元招一下兴奋地起身,单手将剑提起,就迎了出去。 沈煜也没想到这元招今日就来了,所以进家里也就是喝了一杯茶,便与元招去那渡口。 后打发了空青来传话,说晚上不回来吃晚饭了。 当夜回来得极晚,那时候明玥都睡熟了,沈煜就没惊动她,翌日又一早出去,到了中午的时候,明玥听说商行码头上的仓库,已经在往船上搬运货物了。 明玥这一听,那沈煜这不就要远行了么? 果不其然,晚上沈煜回来便同她商量,等过几日一切妥当就启程,早去早回,也不会耽搁了去上京赶考之时。 时间是的确很紧凑,明玥也不好开口让沈煜多留下来陪自己和孩子们,毕竟家里的前程还要靠他奋斗。 只是明玥自那日后就没再见过元招,着实奇怪,他们元家那宅子一直都没收拾,他住哪里去?莫不是和他那二叔一样不像话,去花楼了歇息了? 正是好奇,没顾得上问早出晚归的沈煜,那元涣尘却是一脸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了。 “沈煜这混帐呢?”他一进门,就四处搜寻沈煜的身影。 阵仗那叫一个大,连家里的孩子们都给惊动过来了,见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真要杀人一般。 只让灼云担心不已,小声同元盼妹问:“你二叔怎么了?不会真要动手吧?” 小孩儿们没有不怕的,唯独那元盼妹一脸冷静,听到灼云担心只安慰道:“谁不知道你爹忙得不着家,这个时候不在码头就在商行,他要真想跟你爹动手,该去商行或是码头找,而不是那家里叫唤!” 这话很是了,莫名让煌月想起了一句老话,问着元盼妹,“所以,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敢咬?”就晓得虚张声势? 元盼妹虽然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建议,“下次换个比喻,毕竟是我亲二叔。” “亲二叔你还这样拆他的台?你看他把厅里的椅子都踢翻了,看起来真像样子,把婶婶吓得脸都白了。”鹿哥儿他们私塾还有几天才开学,这几日都是扎堆在家里的。 明玥确实是有些被元涣尘这癫狂的举动吓着了,眼见着他把椅子都踢翻了,皱着眉头不悦地问道:“你要找他,你拿椅子发什么脾气?更何况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跑来就这样闹,我便有心想帮你们解决问题,做这和事老也无从下手。” 元涣尘就是有些气极了,也像是元盼妹说的那样,他哪里敢跟沈煜动手,但是打不过,却不能就这样算了,这口气还是要出的。 听得明玥的话,才不甘愿地坐下身,“这混帐东西,好端端的,把元招打得下不得床,要不是我发现及时,这孩子指不定就这样死在船上了。”孩子就这样躺在那船上,手底下那些人也是废物,请个大夫来看有什么用?得送医馆去才保险。 第129页 “?”明玥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沈煜怎么可能动手打孩子呢?而且那天一起去的时候,不是一大一小挺高兴的么?而且沈煜也不是那种话不投机就要动手的人,更无半点暴力倾向。 因此还是觉得这中间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的,“是不是弄错了?相公怎么可能随便动手,而且怎么就打了元招呢?你看阿盼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手指头都没动他一下。” 元涣尘听着明玥这话,分明就是有心偏袒沈煜,有些不高兴,“你这意思是,就算是元招挨打,也是他活该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当然明玥是不可能直接把那话说出来的,只是转移过话题,“那元招如今怎样?你请了大夫没?” 元涣尘也知道,动手的是沈煜,自己是没道理拿明玥发脾气的,更何况小十一还在这里呢!于是就收敛了些许,“我自然是叫人给送到医馆里,只是没个两三天,怕是下不来床,你说沈煜这厮,也着实下手重了些,孩子不听话可以打,但不能给打到下不得床啊!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呢?” 他在这里坐了会儿,先是一番吐槽沈煜,后来大概是觉得怒气发泄完了,才走了。 走时只喊了元盼妹到跟前,明玥还以为他是要把元盼妹接走了,哪里晓得他就拍了拍元盼妹的肩膀,“小十一,好好待在这里听话,等你七娘生了小妹妹,就接你回家。” 这话仿佛好像说,没生小妹妹,就不接他回家一样。 但是元盼妹才不在乎,反正这里玩得高兴住得舒服。但出于对元涣尘的尊重,还是一脸依依不捨地送元涣尘到大门外,只是元涣尘人一上马车,他那拉拢着苦兮兮的小脸立马就露出笑容,好生兴奋地回头问明玥,“婶婶刚才怎不问我三哥在哪个医馆?一家子兄弟就他武功最好,往日里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这一次被煜叔揍了,想来回去能收敛一些呢!” 明玥的确是有些懊恼,竟然忘记问了在哪个医馆,但是看着这元盼妹高兴的样子,心想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我让人去问问。”当然,也不忘叫人去打听,好好的沈煜怎么把一个孩子打成那样了? 这时候大家心里虽好奇沈煜为何朝元招动手,但大部份都担心元招的状况,唯独那煌月觉得打得好,以后等自己能动手了,还要卸了他的手,小小年纪就耍流氓,长大了还得了。 免他去害良家女子。 很快,一贯消息最灵通的八角就回来了。 先是回了明玥元招在哪家医馆,随后目光落到明玥身后煌月的身上,“听说元三公子惹怒咱东家,是因二小姐的缘故。” 八角一说这话,元盼妹立即就想到了什么,一切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煌月也有猜到了些许,没准那元招真跑去和爹说那些胡话,那揍他不得是理所应当的么? 果不其然,只听八角在众人好奇中解释道:“元三公子说他族里在他今年生辰算了一卦,他的妻子今年会从天而降。”说到这里,朝煌月看去,“然后他说他就接到了从天而降的二小姐,因此他便要同东家求亲,想和二小姐现在就把亲事订了呢。” 明玥只觉得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果然封建迷信害人呀!一面转头朝煌月问:“有这事儿?” 提起这事儿,煌月就一肚子的气,事实上如今小脸也气得鼓鼓的,好似那被碰到的河豚一般,“我好好地在后院的鞦韆上练轻功,好不容易有点成效飞起来,他忽然横空出现把我拦下!”自己没打他一顿就算了,他居然还真跑去爹跟前说那些话! 应该打他十天半月下的不床才是。 案子破了,明玥看着自家不过这七岁还不到的煌月,再想想那元招,他大了女儿差不多整整八岁,他在想屁吃吧?就算不说两人之间这年纪差距,自己的女儿才多大啊!他就敢打主意,于是她这一次觉得沈煜动手算是轻的,和煌月也想到一起去了,“那活该。” 不过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打发鹿哥儿和杜子规做代表,和元盼妹一起去看了。 等着沈煜回来,夫妻二人提起此事,又将元招讨伐了一回。 要起航的头一天,元涣尘再度出现,一脸的不好意思,鬼鬼祟祟的样子,见着了明玥满脸的尴尬笑容,“呵呵,那什么,那孩子就是太皮,欠揍,在家我大哥早就想动手了,但这孩子一看苗头不对就跑,我大哥也追不上,这一次还要谢谢沈兄出手帮忙教育那混帐啊。” 他这态度,和那天来摔椅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也是了,他后来晓得了原委,也觉得元招多多少少是有些痴人说梦了!旁的不论,就说人家女儿才多大,他怎么有脸开这口呢? 所以元涣尘最后也觉得打得活该,去看元招的时候顺便教育了元招一回,没想到元招一点都没死心,反而一脸得意,“我觉得我未来岳父已经认可我这个女婿了。” 元涣尘听到他这话的时候,觉得大概是沈煜失手把这孩子的脑子一併打坏了。 没想到却听元招说,他气血停滞,功力已经许久没有半点进度,如今叫沈煜这一打,奇经八脉好像都打通了一般。 所以元招觉得这是老丈人已经同意了的表现。 但元涣尘觉得这一定是个巧合,元家男儿的名声吧,都被自己和大哥毁得所剩无几了,正常人家怎么可能还会把女儿嫁到元家来? 第130页 此刻元涣尘同明玥道着歉,然后交託了元盼妹些话,也不好意思多留,就忙走了。 至于那元招,虽然还没能下床,但还是被沈煜打发人抬到了船上去。 就他这心思,沈煜哪里敢留他在雍城啊?自然是要给带回江南交给他爹。 只是这一次沈煜要出江南,说是水路在路程上不似旱路那样耽搁,但到江南那边,多半会待一阵子,尤其是元家造船厂那里,需要他自己亲自过去瞧。 因此抱着明玥很是不舍,又有些愧疚,“我这一去,家里要多劳烦你。高夫人来后你先观望,若觉得太过于古板,就不要把孩子们给她教。” 他口中的高夫人,正是秦夫人娘子的寡嫂,当初秦夫人力推的。 虽然这夏王朝的闺中小姐们一般的女夫子,也几乎是这样的身份,但沈煜还是担心,这样的女夫子过于恪守妇道,别把自己的女儿们教得见了男人就低眉顺眼,一味去遵守那些封建礼教,失去了本性。 别家的女儿如何他是管不得,但他沈煜的女儿,是不用朝任何人臣服的。 这个明玥也考虑过,“我晓得,这事你不必担心,反观是你这一路去,千万要小心。”虽然确认过这沈煜是自带光环的,但明玥还是免不得担忧。 她担忧沈煜出门在外的安危,沈煜却有些担心商行,“孙少卿和李烬都可信,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他们两人。不过杂货铺之事,我全权交託给孙少卿了,到时候商行这边,只怕他也是无暇顾及,你叫李烬帮忙便是。” 本来是想让沈老爹帮忙看着商行些,毕竟自己走后没多久,去外州府的高老大他们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需得有个主持大局的人。 但老爹给拒绝了,说什么一把老骨头了,操不得那心。 后来他一想,老爹年岁大了,眼神不好,记性也大不如从前,的确不该再劳累老爹。 所以没法他只能让明玥多劳累几分。 杂货铺的事情,明玥觉得自己还能帮忙张罗一二,但商行那样大,里面的人自己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几个管事也就见过那么几次,都不熟悉,所以极为担心。 尤其许多商家都最不愿意女人掌事,觉得不吉利,尤其是商行这一种,长年累月要出门在外的。 若他们在外真有个一二,到时候怪罪到自己的身上,她可不愿意背这锅。 因此是想拒绝的,但转头一想,自己拒绝了,沈煜叫谁去?鹿哥儿和杜子规又还小,难道叫他们俩去主事吗?而且沈煜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自己整日就在家里吃喝玩乐,却因怕麻烦,让沈煜在外还牵挂那商行之事,不得安心。于是便应了,“好,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没问题的。” 想着沈煜明日还要早起远行,也就没拉着他再说话,本意是想让他好好休息。 但沈煜却把她累了个半死,以至于第二天她都没办法起来送行。 等勉强扶着床栏爬起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外头黄莺叫个不停,她起身推开窗,却见今日天气甚好,这春日里的阳光没有半点灼热之感,反而明媚和煦,墙角根下的花儿已经打了花骨朵,沟渠边上那水曲柳叶芽也长了不少。 这烟花时月下江南,倒是好极了。 这时候整个澜州都在忙今年农耕示意,卢大人对此十分重视,还因此召集了不少农耕人才。 听八角说他祖父也去报名了,一天有两文的工钱,还管一日三餐,也不用亲自下地,就在田埂边上坐着教那些西北来的老百姓们如何垒田埂。 当然,也不止是这样简单,还要教他们泡发谷种,下苗。 下苗后要看随时帮忙水田深浅、防虫害,等着这秧苗长起来能分插到田里,得端午前后。 这也就是意味着,这番差事能做到五月份左右,可以拿好几个月的轻松银子。 于是十分高兴,给买了一头驴子代步。 但是这驴花了三两银子,还是头老驴,家里到底是觉得贵了,说老头子这几个月总共不过赚一百文,却花了三文买头老驴回来。 而且那成年驴子价格也不过就如此罢了,这样的老驴二两就能轻松买来,人卖家还欢喜呢! 为此和八角父亲吵了一回,气病了。 老人家说自己晓得贵,但看着那头老驴就像是瞧着自己一般,现在自己也算享福了,因此也想让那老驴和自己享几天福,不用再日夜拉磨驮货了。 八角也就请假回去瞧了,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补上,这事儿才算完。 回来后就觉得自己一直做这样的杂活,一辈子出息不得,也挣不了多少钱。往后老了,是不是也要靠小辈生活?可是谁都会有老太爷这好命么?所以他想赚钱,赚许多的养老钱,以后不用看晚辈的脸色过日子。 于是同明玥商讨,“夫人,今年我也大了,叫我去那商行里吧,我是能吃苦的。” 明玥还是觉得他年纪太小,而且又不会点武功,若他识文断字,那还能给他找个活儿。可如今里面就只缺那下力气的工人,他这小个头去,不是要他的半条命么? 只是见他又下定决心想去商行,便道:“你若实在想去,得空的时候你到杂货铺那边,跟着李先生和孙掌柜多学一些,便是能简单认识几个字,会记帐,我便叫你去商行。” 第131页 八角也是这个时候才有些后悔,自己白白浪费了一年时间,在这里大部份时间都坐这门口,都是闲着的,若是早用来读书写字,早就会了。 当下答应了明玥,“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学,往后多赚银子,不求像是老太爷一般命好,有当家和夫人你们这样的孝顺晚辈,但求攒许多养老钱,以后自己干不得活了,想买什么,自己掏钱,不用让小辈们指手画脚。” 明玥这才晓得他祖父是为何气病的。 只是旁人家事,她如何指点得了?便多孝顺沈老爹,给他买了新衣裳,有好茶好酒就去买回来,随他自己喝还是拿去请他那帮老神仙。 如此一来,那几个老友也是沾了他的光,不缺这好吃好喝,有时候摆摊觉得乏了,还有沈老爹这里请着去大酒楼,又或者去那茶楼里喝茶听书,好不逍遥。 沈老爹以前是捨不得花这份钱的,但是这一次过年,这几个糟老头在家中,他是亲眼看到了各人的不凡之处,便觉得这钱是花得值了。 自己大方些,有什么事情找他们帮忙,也好开口。 这不,那当初被开膛剥心的白阿杰如都下床了,不说能活蹦乱跳,但好歹健健康康的。 可见那鲁老头的医术有多了不得了。 又说这都二月底了,白阿杰身体好起来,能下床了,心中十分感恩杨氏这后娘的悉心照顾,又见杨氏身体逐渐有了孕相,便要跟着插手家里的琐事。 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他却觉得他有了这后娘,爹反而也多关心自己几分了,不然以前只晓得要去杀猪赚钱。 所以拿杨氏做亲娘待,也满怀期待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杨氏却始终惦记着叫他去私塾读书的事情,如今眼见着明玥家那边鹿哥儿几个都去学堂了,所以眼看着白阿杰能下床,便也和白屠夫张罗,送孩子去读书。 “书一定要去读的,咱不求将来做什么状元光宗耀祖,但也不能做这睁眼瞎。” 白屠夫也想送儿子读书,可如今杨氏肚子里有娃儿,到时候家里的开销就大了,因此有些犹豫,“要不,再过两年吧?” “吃饭不怕晚,读书却是要赶早的,为何要推迟两年?明玥说了阿杰这个年纪,就该待在学堂里,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你若捨不得钱,大不了我丢下这张脸,去找明玥借。”杨氏见白屠夫犹豫,不免是有些着急起来。 白屠夫知道她最不愿意欠明玥的情份,更不愿意有银钱牵扯,所以听到这话连忙应道:“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这话白阿杰在屋子里听到了,他知道父亲的难处,但更想去读书,所以心中对杨氏又多了几分感激。 也就越发孝顺了。 他孝顺懂事,杨氏日子也好过,丈夫孩子都愿意听自己的话,那心情一好,孕期的什么毛病都没了,隔三差五还能去找明玥坐一坐。 听一听秦夫人说在外的那些趣事。 只不过随着商行高老大他们回来,明玥就开始忙起来了。 虽然沈煜早前与高老大等几个大管事是通了气的,这些人信服他,也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可竹竿有长短,这商行里也有那么一两个刺头。 明玥所担心的事情第一天她去商行就出现了。 那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长脸卫长腾就拉着个脸,使得原本就很长的脸更长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他对于明玥一个女人来商行主事,还要压在这么多大老爷头上是十分不满的。 其他人呢,只要有银子拿,倒没那么多想的。 明玥也瞧见了,但实在忙就没理会,也因对方那样子,明玥也不使唤他。 于是这卫长腾就坐不住了,倏地起身,连带脚下的凳子都带翻了,怒道:“这自古以来,没有听说女人还能在商行掌事的。” 因八角想来商行,这些天也确实是下了苦功夫,连带鹿哥儿等人都是他的小先生。 他有这份决心,明玥就把他给带来了。 如今见着卫长腾的阵仗,难免是担心起来,怕他煽动商行其他人,急得只朝明玥看去,刚想开口。 就见明玥扭头朝那卫长腾淡淡瞟了一眼,“那是你自己没见识。” 他自己没见过,就代表没有了? 众人本来以为,明玥这样一个娇养的小娘子,必然是会被这卫长腾吓哭的,没想到她却丝毫不畏惧对方,面对这卫长腾的挑衅,就轻飘飘回了这么一句。 好像也不生气。 一时把那卫长腾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因为卫长腾起来时候把凳子掀翻了,惊得许多人的目光都朝这里聚集而来,他也不愿意因此丢了这面子。憋了一口气,竟然直接朝其他几个管事,尤其是朝高老大走过去两步,“这里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女人来指东点西?你们难不成愿意受这份侮辱?” 高老大是吴州人,以前也是这一片道上鼎鼎有名的镖头,见过大风经过大浪,不是这卫长腾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能煽动的。再有沈煜一再交託,要像是敬他一般敬着他夫人。 高老大当时是答应了,但其实内心也不算服,只觉得这明玥多半是凭着那美貌哄得沈煜糊涂罢了。 也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毕竟都晓得沈煜那夫人是个美人。 第132页 但自打明玥来了这一个多时辰,不管是哪句话,都没有出入,商行里外正常运行,并没有自己所担心的乱子。 所以既然能主事,男女又何妨?更何况这还是东家的夫人,也是他们的东家。 本来卫长腾坐在那里自己发脾气就算了,可现在卫长腾跳出来了,还试图拉自己,便冷笑一句:“怎的?难不成你是石头里崩出来的?” 卫长腾起先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发现高老大居然拥护明玥这女人,气得脸色发青。“你别不信这个邪,女人当家,招祸事,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就是明玥最担心的,果然还是会被提起,所以立马就反驳卫长腾,“这锅我不背,商行给你们提供的是最好的武器和马匹,黑白两道上也尽量做了周全,你要是在外出事,那是你自己问题,本事不够,莫要怪到我的头上来。” 八角果然还是有些年纪小,这个时候见明玥还没被吓到,反而头脑清晰,面色从容,方反映过来跟着附和,“对,就最是瞧不起你这种人,自己本事不够,便要把一切都怨到女人的身上来。你这样了不得,那你还是女人生的呢!” 商行里的人,其实大部份都是以高老大为首的。 他那话里外意思也清楚,如今也都跟着出声。 一时间让那还在观望的众人也立即做出了决定,站在高老大这一方,以至于那卫长腾竟然就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大家都以为明玥会因此息事宁人之际,明玥却忽然朝卫长腾开口,“你不满意我来主事,你大可直接指出我何处做得不对,若是有那真办得不好的,我愿意改,或是回家,但你不该拿我是女子而说事。” 卫长腾张了张口,想挑明玥的毛病,可这环视了一圈,似乎一切都在正常运行,叫他如何挑刺? 最后气得只捡起自己的外裳,冷哼一声就走了。 他这一走,明玥也没开口留,众人也就默认他是不愿意干了。 坦白地说,在这沈家的商行是辛苦,但工钱给得丰厚,伙食上东家也没有半点斤斤计较,都是以他们吃好吃饱为主,并没有像是别家那样,每日供一两餐,还是特定的菜。 而这沈家,大鱼大肉,水果蔬菜,从未短缺过。 不但如此,东家也是体恤人的,过年时候那年礼多好啊,直接都是真金白银,可不像是他们原来的东家,总那些过时的便宜货来糊弄人。 八角也这样认为,因为接下来明玥都没再提这卫长腾。 只是傍晚回去之时,明玥却没有直接回家,反而带着八角去买了些东西,然后往一处小巷子里去。 八角此前来送过年礼,认出是那卫长腾的家,不免是有些气愤,“夫人,他那般瞧不起您,您怎还要到他家送礼?” “虽然是不建议以德报怨,但这卫长腾真本事是有的,就是脑子有些毛病,可人际间来往就如此,能做朋友就尽量不要恶交。”这卫长腾与自己,也没到不死不休那地步,更何况他自己也是有本事的,自己来一趟也无妨,这也好过往后防着他报复好吧? 更何况,今日他这一闹,自己其实还要感谢他的,不然如何借势立威呢? 不过这最该谢的,还是那高老大。 随着主僕几句言语,便已到了这卫长腾家中,不出明玥所料,这卫长腾那时负气而去,这会儿还未归家。 就是他的老母亲和孩子在。 他女人灾时被大水沖走了。 老太太是见过八角的,却没见过明玥,只是瞧见明玥穿戴气度,她就算再糊涂也反应过来了,忙招呼明玥坐,然后叫孩子们倒水。 卫长腾家这两个孩子都是小子,应该是从外头才玩回来,花脸猫一般,浑身都脏兮兮的,见着明玥很是侷促紧张,倒完水就躲屋子里去了。 “夫人莫要笑话,都是些土猫儿见不得大世面。”老太太本来还想喊两个孩子到明玥跟前磕头的,没想到两个孩子跑得那样快,一时很是不好意思。 “小孩子都这样,我家的孩子们也怕生,见了客人也是如此。”明玥笑回着,只将和八角准备的礼物都给放到这石桌上,“今日去了商行,见着卫管事,便想起过年时八角与我提了你家中的状况,便顺路来看看。” 一面朝老太太的腿脚看去,“如今可是能走了?”老太太去年冬天滑到,有些伤了腿。 老太太见着那些礼物,少说也是值几个钱的,又听明玥问起自己的腿,很是感动,“商行那么些人,难为夫人能想起老身。托您和东家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叫您破费,实在不该。” “这是应该的,卫管事因商行之事,今年也没与你们祖孙一起过年,这一次他回来,就好好叫他休息,也陪您和孩子们些时间,备货的事情就不劳他操劳,待商队启程的时候,我再唤人通知他。” 儿子能留在身边,老太太自然是高兴,可是没去商行,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月钱?于是连忙道:“商行的事情要紧,我个老太婆不要他陪,孩子们也自己玩儿,他在家还嫌他管着人呢。” 说罢,要起身去做饭,“夫人第一次来,定要吃了晚饭再走。” 明玥自然是拒绝了,怎好麻烦老人家操劳?没想到老太太急了,“夫人放心,我老太太虽是老眼昏花,但保证做得干干净净的。” 第133页 这真是误会了,明玥没有嫌她脏的意思。 如今见此,也只能留下来,一面叫八角去帮忙。 老人家多半也晓得儿子今天回来,所以早就备了些荤菜,是滷菜馆里买回来的现成滷鸭,如今炒了两个小菜就一併端上来。 只是见儿子还没回来,气得骂了说了几句,便先招呼明玥吃晚饭。 又说那卫长腾因在商行得了气,也就四处转悠,喝了点小酒,这会儿见天黑了,怕家里老娘担心才回来。 没想到一推门,却见明玥在自家坐着,和自己的老娘跟孩子在一个桌上,还其乐融融的。 他愣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那八角早得了明玥的提点,连忙起身,“卫管事,你可总算回来了,伯母念叨了你好一阵子呢,快坐下吃饭。”那热情得好像卫长腾是来做客的一般,然后起身熟门熟路去厨房给他拿碗筷。 卫长腾满心不安地过来要坐,却被他母亲拦住,“你这混帐好不知规矩,夫人在这里呢,你厨房里吃去。” 卫长腾有些不服气,朝拿着碗筷出来的八角指过去,“他也是男子,怎就能同桌了?” “人还是孩子,你是孩子么?”又叫他老娘拿筷子打了一下,在明玥面前算是半点白天的威风都没了去。 卫长腾也不敢如何,只能拿着碗筷回厨房去。 回去的路上,八角很是不解,“夫人,他明日真会老实去商行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若是不来,那就算了,任君去寻前途。”明玥不是沈煜,如果是沈煜早就大刀阔斧直接打到卫长腾服气,但自己不行,只能用自己的法子。 却不知此刻卫长腾已经被他母亲提耳命面,“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什么驴脾气我还不知?必然是跟你那死鬼爹一样,又瞧不起女人这样那样。还有上次你带回来家里的那几个,也不是好的,句句都觉得女人这不好那不好,你少同他们来往!” 说着气得掐了卫长腾一把,又骂道:“你要死啊,你瞧不起,那有本事你当初死在老娘的肚子里别出来啊!” 卫长腾瞧不上女人,是有些被他爹影响到的,但今日之事,还真叫他娘猜中了,自己手底下那几个兄弟一直在耳边叨叨。 不过卫长腾怕他娘敬他娘,尤其是那大水来时,他娘不要命地把一切能求生的机会都给他。 他不是个没良心的,如今自然是十分孝顺他娘的。 所以老太太训话,他也不敢吱声,只将头垂着。 “你过年不在家,人家来送年礼,见我腿脚不好,给咱们把年货都备齐了不说,又是帮忙请大夫来瞧。这样的东家,你上哪里去找?今日夫人还亲自上门来,分明是你的过错,人却不提一句,反而万般孝敬我这老不死的,咱家这破屋烂院,粗茶淡饭,也没有一点的嫌弃,这样的主人家,你得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才遇着的,还不知晓珍惜,你是要把我气死了才如意不是?” 老太太说罢,就忍不住抹眼泪,像是发过了脾气,这心又软了一样,与语气缓和了不少:“儿,都说你这脾气要改,在外也少吃亏,不要因为别人几句话吹捧,你就拿自己做英雄去出头,你不为我想,也要你的两个崽想,这样的好差事你若是丢了,以后孩子们怎么办?又是没娘的娃。” 卫长腾知晓过年东家打发人各家送年礼,还几乎都送银子,但真不知东家会这样仔细。而且听说着备年礼的事情,是夫人一手准备的,东家并无空闲来操劳这等琐事,所以如今说来是欠了明玥这诸多恩情,因此这一时间不免是有些后悔今日之举。 还真不应该听那几人的话。今日自己倒是站出来了,他们却一言不发。只不过当时他是对那几个兄弟失望,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样的人,往后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 但是现在叫他一个大男人去低头,又觉得丢不下这脸面,何况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可见着门槛上坐着的两儿子,自己还想挣钱送他们去读书呢!只有读书才能大出息,像是自己这样做体力活,难不成能做一辈子不是? 但要是不继续在这沈家的商行,自己上哪里去找这样的美差?娘说的没错,到时候别说是读书钱,就是这敷嘴都是问题。 更何况他母亲这腿,算是承了明玥的恩情,这头还真得低了,而且不冤枉。于是便在老太太的注视下给了准话,“娘我错了,明日便去同夫人道歉,以后断然不会再犯这样的糊涂,也不叫旁人起闹就犯糊涂。” “你也莫要都推给别人,自己也要长些脑子,人家几句大哥就把你喊得不知东南西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5 20:01:42~2022-08-26 20:3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要上国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九50瓶;明瞳、小柠、浮生过5瓶;烟笼画桥、音森森09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商行危机方解去,当街拦路遭祸来◎ 翌日,这卫长腾一早就来商行里了,底下那几个他自以为好得和亲手足一般的兄弟见了,连忙围上来,“卫哥,我们就知道你是个真汉子,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那女人。” 第134页 另外一个也跟着起闹,“卫哥你不知昨天你走后,她好生嚣张,老子就见不得她那副样子,一会儿就等卫哥收拾她。”还一脸的满怀期待。 卫长腾昨晚想了许多,自己处处贬低女人,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摸着良心说,他娘是女人,他家的两个崽也是女人给生的。 这样想,倒是他不地道,就像是端着碗骂娘。 既如此他怎么还有脸去说女人的不是呢?再有这夫人对自己家里有恩,这商行里的事情她做得也不差。可为何昨日自己听着这几个人一口一个卫哥,脑子就抽了呢? 往日听着他们喊卫哥,只觉得好生威风,好似自己是他们的带头大哥一般,可眼下听着,却只觉得吵闹又让人厌恶,一个个居心不良。 于是冷冷扫视了几人一眼,“你们这样不待见她,自己去说。”昨日他们也是这样起闹让自己去的,可自己开了口,他们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卫长腾对这些人就十分恼怒。 那几人也没想到等了半天,卫长腾没去找明玥的麻烦,反而竟然让他们自己去! 几人愣了愣,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赔着笑道:“卫哥是在怨咱们昨日没帮你说话么?其实这怨不得咱们,我们来这商行晚,不像是卫哥你一样,既然是元老又是管事,咱说话也没个什么份量。” 这解释倒是有理有据,若是昨日不叫他老娘教训,这高帽现在卫长腾肯定戴下了。 但现在却没说什么,只听说明玥来了,便起身走过去。 这几人见此,一副看好戏般的样子,就等着卫长腾上去挑衅明玥,他们就不信明玥今日还能忍,还不把卫长腾这脑子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帽给赶走了。 几人虽口中一个卫哥卫哥地喊着,但实际上却十分瞧不上卫长腾,只觉得他脑子简单又老实好骗,这种人怎么有资格做他们的管事呢?只觉得卫长腾不过是来商行早,胜在资历上,于是早就合计着想办法将人弄走。 他走了,这一组,他们兄弟任由哪个上去,往后都有掏不玩的油水,货物到时候在他们手里,随便拿一两样,也是吃喝不愁。 不似那卫长腾一般,守着金山却喝米汤。 如今明玥来商行,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不会错过。 然而在他们的满怀期待中,卫长腾走过去却是‘噗通’一声朝明玥跪下,“夫人,从前是我糊涂,实在对不住夫人和东家,还望夫人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样的混帐计较,给我一个机会。” 明玥其实看到卫长腾的时候,就知道昨日那一趟卫家是没有白去的,而且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并没有打算为难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起来吧,昨日你那耽搁的事,今日晚饭前须得安排妥当,不然拿你是问。” 卫长腾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以为明玥一介妇人,应该多少是有些小肚鸡肠,肯定要为难自己一二,哪里晓得她居然这般大方既往不咎,一时反而叫卫长腾越发觉得对不起明玥,脸颊火辣辣地。 但又不是个善于表达的,就‘咚咚’地给明玥磕了几个响头,拦也拦不住,“多谢夫人宽宏大量,往后我卫长腾这命,就给商行了。” “要你命作甚?赶紧起来去做事。”明玥皱着眉头,让他快些去自己的岗位,至于他手底下那几个人,他自己应该会想办法收拾吧。 这些个管事,既然是顶着管事的头衔,多少是有些权力的,那几个人要去要留,全看他自己做主。 只是明玥瞧着那几人实在不面善,也不知道当初卫长腾怎么招进来的,可现在若是卫长腾就这样将几人打发走,多半是要起报复之心的。 于是背地里只同高老大那里叮嘱,“卫长腾底下那几个人,须得高总管这里帮忙看着些。” 高老大既是总管,自然也管这商行的所有,他只是没有那大些的决策执行力罢了。 他自是应了,有些意外,没想到明玥一招以柔克刚,硬是让这卫长腾心服口服了。 可见这人也不见得就必然是要出类拔萃,只要擅用自己所长,一切皆可平。 也是亏得卫长腾这一折腾,商行接下来的管理工作就十分顺畅,待这一次从外州府带来的货物出仓完毕,各家商铺的所需单子也一一送到,明玥这里开始统计。 高老大这边也开始安排备货。 他们每一次备货都不一样,只看外州府需要什么,所以得等他们回来后才能做准备,因此这备货过程是十分漫长的,不过商行里的人也得了这段时间,多在本地陪陪家人。 明玥也在这时候抽空准备三月三祭拜。 但事实上清明已经过了,如今已经快到三月中旬了,不过晚了些天也不打紧,毕竟沈家也没多少先人,老家那么一两个坟头,半天就祭拜完了。 只是要去一趟老家,所以明玥和沈老爹商量,“如今那路重修过了,近了许多,车马虽也算是方便,但这来来去去,少不得是要耽搁大半个月的。但这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去一次,我已从私塾那边给子规他们请了假,好叫他们回去一趟。” 可孩子们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得有长辈来领着。 所以她和沈老爹,得去一个。 第135页 沈老爹听罢,没等明玥说完就连忙抬手道:“我去吧,我老头子闲人一个,正好回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老乡亲们,你要忙商行的事情,就安心留下来。” 又怕明玥不放心,毕竟这一去,要带着这么些个孩子,便道:“庞龙庞虎留给你,鲁老头他们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我把这几个老头子喊着一起过去,你该放心了吧?” 明玥其实想着,若是老爹不愿意去,自己就快马加鞭,哪里晓得老爹都已经打算好了,心里自然是感激,“那一次就麻烦爹您了,既如此你们也不用太赶,私塾那边,大不了再多请几天的假。” 老家那边,如今也是有人家落户了,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所以明玥也就给他们准备了些换洗的衣裳和干粮,这收拾好,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 不过三个女儿,就灼云跟着去了,煌月有些咳嗽,最近又是清明雨纷纷,明玥怕路上严重了,纵然是有鲁老头在,但她这做娘的还是不放心。 耀光那边年纪小,明玥也捨不得她去路上颠簸,所以最后也留了下来。 最后也就领了杜子规鹿哥儿和灼云三个。 没想到他们这刚走,隔天那秦夫人的娘家嫂子高夫人就来了。 高夫人穿着很素静,看起来文雅儒气,的确像是个做夫子的好料子,而且个儿还挺高的,感觉和秦夫人站一处,那秦夫人硬是比她要矮了大半个脑袋不止。 话说,这秦夫人在女人中本来也不算矮。 而且这高夫人还特别英气,说话的声音也偏中性些,让话本子看多的明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是个男人假扮的。 但是吧,人又有胸,耳洞也有,举手投足也的确是女人家的做派。 于是便想多半是自己见识少,毕竟有的女人就长得偏向中性呢! 更何况这夏王朝对于女人各种不公平的条条框框,谁脑子不好才会想男扮女装来受这份罪呢?应该都是削剪了脑袋想法子女扮男装才对。 于是就没多想这问题了。 本来想着高夫人一路车马劳顿,隔日再让孩子们来给她见礼,然后再试教。 没想到秦夫人却一把将人给拉着穿过小门,来了明玥家这边,只和明玥喊道:“你不是没空么?将这三个小的喊来交託给她,你该干嘛干嘛去。” 明玥有些过意不去,看着高夫人道:“要不今日夫人先休息吧?” 但高夫人没开口,秦夫人就替她答了,“她不累。”不但如此,还催促着孟婆子把孩子们喊来。 于是这高夫人就这样被秦夫人架着去给孩子们授课。 自家的两个闺女,外加一个不愿意去私塾的元盼妹,三个孩子齐齐坐在早就改好的小楼里上课。 明玥在外看了一下,觉得讲得还好,目前为止也没有自己和沈煜所担心的那些,正好商行那边有事,她便忙戴了帏帽先去了。 去的时候只同家里闲赋的小厮说,叫他们也去听一听。 自打八角开始刻苦读书后,家里的小厮们都被影响到了,一得了空闲就抱着书本,不会的就跑去问鹿哥儿他们。 反正一个个好生刻苦,如此一来余娘子和孟婆子那边,也愿意多揽些活去,好叫孩子们多得时间学习。家里的事情也没耽搁,明玥自然是乐成其见,还愿意给他们提供些学习的机会。 商行这边,有别的掌柜来,她都是坐在屏风后面,前面有高老大招呼,倒是没人说个什么闲话。 忙完了便带着八角回去,庞虎将车赶来商行门口,这才上车走了没几步,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明玥心中疑惑,心想这个时候街上人并不多,该不会堵了路才是,刚要伸手去拉开车帘探寻一二,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姑娘家愤怒的质问声:“沈夫人是吧?好大的本事,竟然如此害我兄长。” 这是祸从何来?明玥一脸懵。 而四下行人因闻得此话,也就停住下来瞧个热闹。 八角已经从外探了个头进来,“夫人,是黄家小姐。”生怕明玥不知道是哪家,又强调了一句:“就是那个西北那的黄家,黄晟是她兄长。” 明玥这才想起来,当初总是带头起闹,为难李烬的那个黄晟?自己和沈煜当初还说,他们这黄家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特意迁移来这澜州了,应该是意气风发,要做出一番天地来。 但这么久了,那黄晟放榜后就一直病到如今,黄家的生意也不咸不淡的,竟然还不如沈煜这白手起家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卢大人刻意打压的成分在。 所以也就没有过多的关注。 只是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这黄小姐像是个泼妇当街拦车。她自己要疯不要脸,自己却是不能奉陪,便同八角道:“你问她,我是怎么害她兄长的,我与他兄长不过去年秋闱在考场外见过一面,中间也隔了数人。” 八角应了声,原话照搬。 那黄小姐一怔,没想到这个沈夫人如此沉得住气,心里十分不甘,“不是你会有谁?你必然还记恨他在你家夫君放榜那日,打发了许多闲人去你家蹭饭一事。” 这事儿吧,本来没什么人知晓的,大家虽然当时也好奇,怎么这几乎全城的混子闲散人都跑沈家去了,如今叫黄小姐一说,一个个恍然大悟。 第136页 原来竟然是那黄公子使坏,晓得沈煜不在家,想叫沈家摆不出席面丢人。 八角机灵了,也不要明玥开口,就一脸震惊地捂着嘴,“天了,居然是黄公子找来的人,我家夫人直至今日都还还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那日会如此热闹,本来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多少个亲朋友好,却一下来了那么多人,全城硬是没有一家能接酒席的。” 黄小姐听到这话,沉了沉眉,“不可能,你们肯定知道,才故意害我兄长,不然他打小身体就好,怎么因此事后,反而一病不起?”虽也没要他的命,但这病却也不能叫他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家里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仍旧没有什么效果,直至前几日她偶然从伺候兄长的通房口中得知,兄长夜间梦魇时,嘴里似乎喊着什么沈家不共戴天一类的话。 黄小姐当是本来不信的,所以白日里得空尽量到黄晟房间中,今日总算是她运气好,黄晟今天早上吃药睡下后,做了恶梦。 然后也喊出了这句话。 黄小姐一想到兄长病榻在卧将近快半年了,竟然是沈家使的手段,如何沉得住气?便直接来兴师问罪。 但明玥不在家,沈煜也去了江南,于是直接找到这商行,将明玥拦在这大街上。 只是如今她这些看似证明了明玥夫妻俩害她兄长的话说出口,却不等明玥那里自我辩解,就有听了前因后果的热心老百姓开口道:“那不就是遭报应了么?明明晓得那时候沈公子不在家中,还要叫了那些闲人去人家,不就是明摆着欺负沈夫人是女流么?他这样不病都没天理!” 黄小姐似乎没有料到这些老百姓们会帮明玥,明明现在生病的是她的兄长,当下气得一跺脚,冲着明玥的马车喊了一句:“你们迟早遭报应!”然后气得上了自家马车,走了。 她倒是走了,可是她留下的这信息够老百姓们这茶余饭后空闲时候谈好一阵子了。 明玥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黄小姐的操作有些迷惑。 但凡是脑子稍微正常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不过心里挂记家里头一天上课的女儿们,见着黄家马车走了,便也让庞虎赶紧回家。 只是让这黄小姐一耽搁,她回来已经散了课,那高夫人也已经从小门回秦家那边了。 明玥也是十分过意不去,让孟婆子备了些礼送过去,自己则问起孩子们今日高夫人所授之课。 “我觉得高夫子讲得挺好。”煌月首先发言。 居然能让自己这挑剔的女儿满意,明玥有些意外,朝元盼妹和耀光看去:“你们两觉得如何呢?” 元盼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讲课是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那样偏执恪守礼教,但是高夫子看起来真不像是个女夫子。”他实在想不通,当初二叔怎么会给高夫子送礼物呢? 他这关注点明显是偏了,明玥问的是授课问题,他扯到外形问题上去。不过这一点倒是和自己不谋而合。 但这个问题却千万不能提,可能人家本身就长这样,心里没准还自卑,若是提,岂不是叫人心中难过么? 而且此举也十分没有教养。 于是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只略过了元盼妹,“耀光你觉得高夫子好么?” “好,二姐问了高夫人那公主和驸马的故事,高夫子也觉得公主没有错,是驸马和皇帝的错。”耀光手里拿着点心,嘴里也塞满了桃花酥,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 不过亲女儿嘛,放屁明玥都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更不要说已经说成这样了。 煌月也顺势接过妹妹的话,“不错!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那基本上是能长处的。高夫子既然能和我们看法一样,那想来往后遇到问题,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分歧。” 明玥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课堂提问,你就问这?” “那不然呢?莫不是问她人之初性本善是何意么?娘,这不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么?我觉得提那样的问题,才能在最短暂的时间得到最有效的答案,若是三观不合,也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各自安好。”煌月那小嘴一张,是振振有词。 还言之有理。 明玥忍不住扶了扶额头,这娃娃的脑壳里装了什么?但问题已经问出口,孩子和高夫子也相互得了各自满意的结论,她再多说无益了。 只叮嘱着,“往后不可再如此无理取闹。” “哦。晓得了,娘放心。”煌月答应得很爽快,目光蠢蠢欲动地望着外面那细雨里随风飞舞的柳条,“娘,都上了大半天的课,我可以出去练功么?” “去吧去吧。”明玥觉得老二的头上是可以贴个学霸的标籤了。抬起头来,却见元盼妹和耀光还坐在原地,“你俩不抓紧玩么?” 元盼妹有些嫌弃地看着此刻直接从窗户飞出去,踩滑摔倒在廊下的煌月,“下着毛毛雨呢,地上那么脏。”天气还好差不多。 耀光也点着头,一面起身拉着元盼妹,“阿盼哥哥,咱们再去厨房做点桃花酥,真好吃。” 说起桃花酥,明玥才想起,本来和城南云掌柜说好,左右他家那城外的桃花林子每年也需要给桃树梳花,到时候自己去摘些桃花回来酿酒。 第137页 可是因商行的事情耽搁,接下来几日倒是得了些空闲,但天气又不好,一时有些发愁,便问起余娘子,“街上可有卖桃花的?” “有的,前几日没雨的时候,街上还有不少叫卖的呢!巧袖买了三斤,本来是打算给晒干留着中秋做月饼,但小姐们喜欢吃桃花酥,显然是不够了。”余娘子说着,朝窗外那薄纱一般的雨幕瞧去,“这清明雨下不得几日了,想来过几天放晴了,还有的卖,夫人若有用,我与巧袖那头说一声,到时候多买些。” 明玥点了头,“老太爷那里就好这一口,我是想自己酿些桃花酒,叫他尝个新鲜。” 余娘子听罢,便推荐她到时候也酿些梨花酒,说城外石头庙那左边的斜坡上,全是梨树,过几日开起来,那千树万树,好似洒满了雪糰子一般,美得很。 明玥听了,自然是记在心里。 隔日不用去商行,在外听了孩子们上一会儿的课,见着这高夫子果然是靠谱的,便喊了八角陪她去杨氏家。 杨氏这个时候的肚子已经隆起了,特别显怀。 见了明玥很是高兴,“我去庙里算了,说是老君身边的女仙童要下凡来我们家里。而且我隔壁的婶也说了,我这肚子一看就是个闺女,她当初怀她家闺女时候,也是这样显怀;还有我做梦,梦里见的是大蛇。” 所有的迹象都证明,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个闺女,也朝明玥问,“你当初是不是也这般?” 明玥哪里晓得,那时候又不是她,只是见杨氏如此开心,便顺着她的话,“好像也是吧。” 于是杨氏更高兴了,留着明玥陪自己吃午饭,说起她那么姨婆打发了个表嫂子来看自己,劝自己还是要生男娃儿的话,便笑道:“其实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女我都心满意足了。而且家中已经有阿杰,我想着还是生一个女儿凑一个好就是。” 明玥知道她的顾及是什么。心里只愿她这样善良的人,将来白阿杰能像是现在一样,一直孝顺她,莫要辜负了杨姐姐对他的一片疼爱之心。 也不知说了什么,提起那杨氏的前夫宋鬍子。 宋鬍子自打知道是自己不能生,加上发现他女人偷人,然后也就破罐子破摔,自己在家里做起了那暗娼的生意。 他就算坐在门槛外收钱,他那女人陪客人睡觉,如此一来他也不用去外做苦力挣钱了。 他那女人呢,偷人叫他抓了个正着,怕真被浸猪笼,只能忍气吞声,听他的安排。 只是如此一来,什么人都进那院子,难免是弄得有些乌烟瘴气的。 这时候明玥不免是庆幸,“好在我相公当初有先见之明,将那里砌了墙,不然整日这杂货铺里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对于宋鬍子如今的生活,杨氏也是略有所闻的,到底曾经夫妻一场,心里还是有些替他难过,只嘆道:“那些年没有孩子,我们也是能过的,也不知他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莫去可怜他,你要这样说,没有生儿育女的人多了去,人家过得难道不好?不说别的,我爹你总归知道吧?”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杨氏却是晓得,沈老爹一辈子未娶妻,沈煜这儿子是捡来的。 如今叫明玥这一提醒,恍然道:“是了,只是可惜如今谁劝他只怕都听不进去。”按理他既然不能生,就该和那女人好好过日子,而非这样糟蹋人。 而且如今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大有人在,捡一个过继,难道不一样么? 只是宋鬍子若能这样想,当初也不会与杨氏和离了。 明玥吃过午饭,又与杨氏坐了一会儿,见她困意来了方告辞回去。 两家离得其实不算很远,她是走路来的,也让八角先回去了,就怕耽误这孩子看书,于是戴了帏帽,杨氏送到门口,便自己回家去。 这条路她来来回回的,不说走了有上百遍,但几十次还是有的,闭着眼睛也能走,街上两边新开了什么铺子,也是一眼看得出来。 所以当瞧见那新挂着牌匾的‘胭脂阁’,不禁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女主的连锁店么?只是自己记得她当初研制的快速美白霜里,添了些铅粉,配合上其他的药物,的确效果显着,但到底是超标了,以至于后来出了人命。 但她是世家小姐,又非有意,文中还说是那妇人用量过多,所以也怪不得她,但她还是心地善良地将那妇人的儿女收养了,从此留在身边做了丫头和小厮。 也因为这一桩案子,和男配之一,大名鼎鼎的少年神探结识。 只是可惜那小厮后来为了救她,中箭身亡。 丫头也因替她尝菜被毒死了。 女主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小小的黑化了一下,觉得对方害了自己身边的人,于是开始反击有了一段小高潮。 当时看起来是挺爽的,可是如今明玥自己也作为本书中的反派,忽觉得悲凉不已。那兄妹俩的死,似乎就是为了推动这小高潮而设定的,在执笔人手中,他们一家三口兴许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可是于这世界里,却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她忍不住抬头朝天空看过去,心里有些害怕起来,她的命运究竟有没有改变成功? 就在她准备启步离开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悦耳动人的少女声音:“这位姐姐,有没有兴趣试一试我们店里最新研发的美白霜,效果很好哦,而且不用钱的。” 第138页 明玥浑身一僵,又想起原着里,女主这个时候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但在生意上已经天资卓越,就她美妆这一块的店铺,已经开了不少连锁店。 而且每次新店开张,她都要亲自到门店来一趟,顺道游玩这夏王朝的山山水水。 虽然不确定现在朝自己开口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但明玥还是下意识抽身离开了。 只是那小姑娘却一脸俏皮地跳到她跟前,拉开了她的帏帽,指尖上沾着的美白霜就往明玥脸上抹去,娇俏可人的小脸上满是笑容,撒着娇:“姐姐就试一下嘛。” 但很快她的动作就僵住了,尴尬一笑,“姐姐好美,好像也用不上这个。”不是说这澜州戴帏帽的女人,基本都是从西北那边迁移过来的么?那边的那女人常年被黄沙刀风侵蚀,又黄又粗糙。 也正是冲着这个理由,她才选择先在雍城开分店的,而非江南。 “谢谢。”明玥拿手绢将脸上冰凉凉的美白霜擦去,将帏帽戴好,并不打算多待,转身就要走。 可这小姑娘又把她拉住,“姐姐你别急,这款美白霜你虽然用不上,但是我们家还有别的产品,你就进去看看嘛,看看又不要银子,而且是本店最聪明最可爱的小掌柜替你做导购哦!” 苏洛璃自信满满地仰头看着明玥,双手已经抱着她的手臂不放了,每次她在家这样朝长辈们撒娇,没有人能拒绝的。 然而她的话和她这标志性的动作,一下让本来不确定她身份的明玥确定了她女主的身份,自然就抽开手臂,“真的不用了。” 根据明玥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得了个永恒定律,炮灰见着主角最好躲远些,不然容易成为剧情推波助澜服务的工具人。 所以她现在不但想走,恨不得赶紧拔腿就跑。 因此,手上就用力了几分。 不想着苏洛璃居然那般娇弱,竟然唉哟地叫了一声,顿时引得她的同伴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围过来,朝明玥质问道:“你干什么?你不买就不买,你伤她做什么?她还是个小姑娘。” 明玥懵了,怕什么来什么?又见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看着身份也不像是寻常人,多半就是女主的守护男神之一了。 她惹不得,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想息事宁人拔腿就走。 但是少年已经把苏洛璃的袖子拉高了,将那既没有泛红又没有泛青手腕露出来,心疼不已,“怎么样,没事吧?” 当然,这话是问苏洛璃的。 苏洛璃瘪着小嘴,一副颓丧的样子,“我没事,不怪这位姐姐的。” 这表情让那少年越发肯定,明玥是伤了苏洛璃的,当即也不细问苏洛璃了,直接朝明玥质问,“有你这样的人么?快些给她道歉。” 如此一喧譁,殿门口人不少,一下聚集了不少。 明玥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样子,但女主角都找上门来了,她要是忍气吞声,可能都等不到几年后,这条命今天就没了。 于是不甘示弱地拉起自己的袖子,拿刚才那少年的话堵回去:“我不买就不买,她抓着我往里拖还不准我挣扎了不是?手都给我抓成了这样,还比我先委屈上了。”这时候明玥无比感谢那年天灾,害她伤了身子,如今这身子稍微一碰,就容易起印子。 往昔和沈煜床榻间时,少不得埋怨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总是留下痕迹。 现在却发现这好像也还不错。 此刻明玥手腕晚上,那苏洛璃刚才挽着,确切地说她像是在家里一样,大部份力量都挂在明玥手臂上撒娇,以至于此刻明玥被她拉住的地方,几个大红印子。 少年哑然了,苏洛璃也傻眼了,自己明明就拉了她一下啊……她这一着急,眼珠子里就开始泛泪珠,急得朝一旁的少年喊道:“晨哥哥,我就是轻轻拉了她一下,不是我。” 明玥听到她叫少年晨哥哥,脑子里冒出一个人物,司礼晨。 苏洛璃的青梅竹马,头号守护神。 司礼晨闻言,自然是选择相信苏洛璃,“你少冤枉洛璃,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劲?快给她道歉。”一副明玥不道歉,就不放明玥走的意思。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又有人因为声音认出明玥,便道:“你们这上京来的就了不起欺负人不是?知道沈夫人家里有钱,便要拉她去你们店里做冤大头不是?人不去,还给赖上了。” 有人出声,就有附言贊同的,“是啊,真真是不讲理,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为所欲为,乱冤枉人。” “也是沈夫人脾气好,不然拉你们去见官。” 这是苏洛璃活了将近快十五年的时间,第一次被人所不喜欢,而且还是一大群。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不管自己错没有错,大家都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一着急哭得更凶了。 她哭的凶,那司礼晨就越是心疼,不甘不愿地放开了拦住明玥的手臂,放下狠话:“沈夫人是吧?咱们再会。”说罢,扶着哭唧唧的苏洛璃回店里去。 再会个鬼啊!明玥只朝众人道谢,叫大家散了去,自己也回家,只是平白无故的,就招惹了这些人。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回家走在路上,就天降横祸了。 第139页 难道真的是老天爷看她这个小炮灰过得太好,要提前灭了她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6 20:36:21~2022-08-27 18: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鹤20瓶;靖西乡菇10瓶;乐观5瓶;王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煮茶闲暇忘忧愁,黄家似有故时人。◎ 明玥也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看这种歪门邪道的古早文。 要是没看,兴许就不会到这个世界了。 可是不到这个世界,又遇不到沈煜和孩子们。 她嘆了口气,抬手敲门。 八角就在门后坐着看书,开门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一时担心起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明玥的确是有事,可这些事情,似乎除了和沈煜说,跟谁说都没有用,他们也不会懂。 于是扯了个笑容出来,“没事。”又想着门口有马车扎痕,甚是好奇,“谁出去了?” 八角这才想起了那黄家打发人来道歉,送了些礼物,“没人出去,是黄家的人替他们家小姐道歉。那黄三少夫人还在厅里等着呢。” 又说送来的礼,因主子不在家,他们也不敢收,也一併放在自己这里。说着去推门,只见里头八角那桌上床上,果然都堆满了礼盒。 明玥瞧了一眼,问了八角,晓得人来了好一阵子,便道:“我先去厅里看一看。” 厅里,那黄家三少夫人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左右了,几乎是明玥才去杨家没多久,她就来了。 而明玥在那头还陪杨氏吃了午饭,路上又叫那苏洛璃给耽搁了。 所以这会儿见人还在这里等着,只怕也是有心道歉的,可见这一个家里,总归是有那么一两个正常人。 这会儿天气已经暖和了,厅门是大开着的。 明玥走过去的时候,那里头的黄三少夫人就看到了明玥,连忙站起身来见礼。 明玥回了礼,请人坐下,让重新上了茶。 那黄三少夫人已经在这里喝了那么的茶水,哪里还能喝下去?但也只能捧起沾了沾唇角,然后便连忙进入正题,“夫人晓得的,我们才搬迁过来,家里人多事多,对于那小妹,到底是有些疏于管教,还望您大人大量,莫要和她一般计较。” 明玥本来也没和那黄小姐生气,更何况有苏洛璃做比较,黄小姐昨日之举算得了什么?又见人家嫂子这般诚恳,便道:“三少夫人多虑了,还请回去告知家中长辈,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黄三少夫人在这里等了许久,已经料想到多半是故意为难自己。却没想到明玥是真没在家,而且这一回就来见自己,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一时间还是觉得有些意外,连带着那神情也有些错愕,“夫人当真不责怪?” 怪黄小姐做什么?怪她当街揭穿她兄长曾经故意刁难自己的事么?明玥点点头,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表示:“我不怪她,只是她所言那黄晟少爷的事情,实在与我夫妻二人无关。” “这是自然的,家中小叔也就是染了些风寒病症,一直不见好罢了。”这怎么可能扯到人家身上去,难道人家还能叫他染上风寒不是? 不过染了这些病症也好,最起码小妹那日子是好过了些。 一面也打算起身告辞,毕竟她来得已经够久了。“既如此,那便先告辞,今日实在打扰太久。” “我的不是,家里都是些小孩子,没做主的人,所以并未唤人去叫我,你也莫要放在心上。”这叫明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做错事情的是那黄晟和黄小姐,断然没有连罪一说。 已经莫名其妙叫那司礼晨记恨上了,没道理再去和黄家结仇,既然他们家有意和好,那也挺好。 更何况这黄三少夫人又是个和善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玥觉得她哪里都好,就是那眉眼间仿佛满含苦。 还有,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总觉得她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强忍着的感觉。 明玥送了人出去,这少不得是要责怪八角等人,“往后不可这样,错的又非是她,何必把人晾在厅里,实在不像话。” 又觉得这事儿八角他们这些年轻人起闹就算了,怎么孟婆子也跟着胡来?这一问才晓得因天放晴了,余娘子见孩子们有高夫子看着,就把孟婆子喊着去摘桃花了。 这时候也还没回来。 明玥这才去看孩子们,今日高夫子教了古琴课,但都是理论知识,没有什么实际操作,也就是耀光一个人听。 元盼妹已经会弹些简单的曲子,便是泛音也会。 煌月已经看过琴谱了,所以高夫子去讲授那七弦琴的由来,原来是五根弦,代表那水火木金土,后又添了两根为阴阳。 当然,还有文武一说。 更不要说各种指法。 所以现在煌月在院子里练轻功,元盼妹在一旁摆着小瓦炉煮茶…… 楼上就只有那高夫子和耀光。 明玥见着这两人在外倒是悠闲,高夫子那里似又不恼,也是奇怪。 倒是元盼妹自己说道:“先生今日所讲的课,我们都能答上来,就准许我们出来了。” 第140页 这倒也行吧。既然是高夫子准许,明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元盼妹的热情邀请下,尝他煮的桃花茶。 明玥听着桃花两字,往那滚烫翻腾的茶壶里看去,果然见着几朵桃花飘浮在那绿汤嫩芽间。“哪里来的桃花?”家里的桃花还是前些天巧袖买的,早就晒干了。 可他这壶里的桃花,分明才像是摘的。 “哦,就是煜叔书房前摘的,挺好看的,居然是重瓣,也不晓得结出来的桃子是什么味道的。”元盼妹顺口回着。 那桃花沈煜喜欢得紧,没启程之前就眼巴巴地等着开花。 可惜了,眼下花开了,他又看不着,明玥便想摘就摘了吧,只不过还是叮嘱着,“往后你煜叔在,莫提此事,那花他宝贝得很。” 元盼妹还笑盈盈的脸上顿时露出危机感,一时觉得那手里的茶树烫了,忙放回茶盘上,紧张兮兮地看着明玥:“我就看着好看……”他真不是有意的。 明玥自然信他,毕竟这孩子又不是那种调皮的,更何况这桃花配那绿芽,也是有些滋味的。 正好听得楼上高夫子授课声音止住,便将人请下来喝茶,又让巧袖那边拿了些点心过来。 一边喝茶,一边与高夫子聊天,偶尔看一眼煌月穿梭在墙头花间的小小身影,如此恰意,倒是让明玥把街上的不快给忘记了。 那秦夫人见高夫子下课时间到了,没回去,便穿过小门过来,正好余娘子和孟婆子摘了桃花来,分了一些回去。 两人除了摘,还和人家买了不少,如今几个大筛子都晾不过来。 明玥也跟着忙了一下,晚饭就晚了些许。 吃完晚饭又坐了些时间,两个女儿不困,非得要看书,她就陪着看了些时间,见着耀光打了哈欠,才领着去休息。 那时候大概已经是亥时二刻左右了,院子里的小竹林被风吹得沙沙响个不停,她打着灯笼领两个女儿要回去休息,八角忽然跑来喊,“夫人,那黄家的三少夫人又来了。” 虽然这个时候来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已经这般晚了,但明玥还是觉得八角那表情夸张了些。“请人去厅里,我送煌月耀光上楼就来。”沈煜走后,女儿们又跑来和自己挤在一起。 八角却是没动,反而急道:“夫人,要不您先去看看那三少夫人吧。” “怎么了?”明玥这才意识到有异常,皱紧了眉头问,一面将手里的羊角灯递给煌月,想叫她先带耀光回去休息。 “您去看吧,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且人是从咱们侧门来的。”八角很着急,就差上手去拉明玥了。 明玥听得此话,只觉得更奇怪了,当下就和煌月交代了一声,忙和八角去见人。 也不是在厅里,而就是侧门边上那小院子。 这侧门还不是大家常走的那个,而是送夜香的专门走的,很偏很小,这里的小院子里也关着家里的鸡鸭猪,马棚也在这里。 明玥跟着八角过来,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心想人就算是从这里进来的,也不该一直把人留在这里,好歹要给招呼到偏厅里去才是。 然而下一瞬见着八角举着那灯笼往侧门边上照去,明玥顿时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白日里看着还温柔和善,穿得体面的黄家三少夫人,如今浑身的血不说,发鬓凌乱,衣衫也不整,外裳就这样扎在一起,但那垮下来的小衣裳已经从衣襟里露了出来。 这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此前遭遇了什么。 “怎么会?”朗朗干坤的,明玥回过神来,急忙问八角,“还有谁晓得?” “就我和贯众,贯众刚才来给马餵夜草,觉得门外有声音,就开了门,她就一下蹿进来。”然后倒在哪里就走不动了。 贯众不管去触碰她,怕闹出什么误会了,便急匆匆去找人,刚好遇着八角来后厨这边找夜宵吃。 然后便将八角喊来。 “那贯众呢?”明玥忙问,且不说这黄三少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她这伤明玥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万一是黄家下套呢?一时有些纠结,是将人抬进屋子里去清洗身上的血迹,还是抬出门去呢? “他去叫孟嬷嬷了。”八角回着,又看朝明玥,“夫人,这怎么好?”要不要请大夫?还是报官? 也是八角这声音才落下,那原本看着只出气儿不见进气的黄三少夫人忽然抬起手臂来,那被撕烂的衣袖压根挡不住她满是伤痕的手臂。 灯火下,明玥发现她那手臂上的伤痕,似还有不少陈年旧疤。 “大小姐,救救我。”她虚弱的声音仿若蚊蚋,但因为她那抬起的手,把明玥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全放在了她的身上,也就听到了她的话。 “你叫我什么?”白天的时候,她还在称自己为沈夫人,这会儿叫自己大小姐?莫不是伤势过重,认错了人的缘故?明玥疑惑地看着她。 但那黄三夫人却仍抬着手,挣扎着身子,似乎想要过来拉明玥的裙摆,“大小姐……” 明玥有些懵,但让她更为震惊的是,这一声大小姐,她好像听过,而且特别的熟悉,好似曾经有人总这样叫她一般,但明明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啊。 倒像是自己的记忆。 第141页 又见黄三少夫人手上那些旧伤痕,原本犹豫不决的明玥终是下定了决心,走了上前去:“你身上的伤,可以碰着骨头了?” “没有,是孩子,孩子没了。”她看着明玥,无光彩的两眼有些像是那濒临死亡的鱼目,拼命地闪动着最后的余光。 听着她没伤骨头,明玥方上前去将她扶着躺平了些,“你等着,我和八角两人扶你,只怕反而拉扯你身上的伤。”说罢,只让八角去喊贯众过来。 她话音刚落,那今晚值夜,四处游走的庞龙闻着血腥味来了,见着这一幕顿时防备起来,不知此处什么状况的他是条件反射地挡到明玥面前,手里的刀也□□了。 明玥见状连忙道:“你来得正好,快些将她抱进屋子里去。” 庞龙有些懵,但听到明玥的话,还是收了刀起身上前,将那浑身血腥的黄三少夫人抱起。 与明玥一起送入这就近的房间中。 很快孟婆子那里来了,只拿厨房里原本明玥要沐浴的现成水给黄三少夫人清理了一回,八角往隔壁秦家大夫就来了。 那大夫是个年轻女医,是高夫子的大夫,因高夫子身体也不好,所以便一併来这雍城了。 只不过明玥不止一次怀疑,高夫子那样子,人高马大的,说话也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倒是她这随身的大夫,个头小小的一个,明玥见过几次,都觉得她像极了个受气包一样。 她背着药箱过来,想是已经在来的路上听八角简单阐述了一下状况,到了这里直接和明玥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里去。 很快秦夫人就闻讯来了,见着明玥好端端的,甚是好奇,“八角过去急火急燎的,我还以为你怎了?”一面往那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看去,“怎么回事?” 明玥只简单讲了一遍,秦夫人一听,顿时急得跳起来,“你疯了呀,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领,本来他们这黄家小辈就和你们不对付,别是人家害你!”说罢,连忙叫八角:“你去我家,喊几个去盯着黄家那边。” 是,明玥也觉得此举不明智,但听着黄三少夫人喊自己大小姐的时候,她脑子里冒出了许多记忆碎片,很模糊,但又那样真实,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18:36:01~2022-08-28 19: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素、王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说黄家秘闻丑事,姐妹同心为知己◎ 她是能分辨自己和原主的记忆。 所以当那些记忆碎片冒出来的时候,她除了惊讶那些细碎又熟悉的画面之外,其实更震惊的是,为什么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而非是原主的?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只有被沈老爹捡到那日开始的,而且也都很粗糙,并没有很细緻。 给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写日记的人,但又怕自己的记性不好,所以胡乱记了几笔。 不过虽是寥寥几笔,却也都记在了中心上面了。 如今听着秦夫人的担忧责备,明玥才像是缓过神来一般,连忙朝她道谢,“多谢,只是人已经到跟前,我却是不能不管。”脑子里那些记忆自然是不能明说的,所以她只能胡乱找了个藉口。 秦夫人也不是真的要责怪她,嘆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难不成我现在还能让你把人赶出去不是?”一面拉着明玥的手,她是真心喜欢明玥这个妹妹的,自然也喜欢她能好好的,将来还能一辈子做邻里,没准自己那儿子出息些,还能做亲家。 所以那些掏心刮肚的话,也是道了出来,“只是你心善虽好,却不晓得这些朱门大户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好似暗箭一样,不知道何时就从哪里朝你射出来了,可不像是寻常老百姓这样直接,他们若是有心要害你,必然是一击致命。” 说着,见明玥怔怔地看着自己,方止住了话,“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主要现在说了也没用,一面往屋子里看过去,“听着人还挺严重的,若一会儿人真没了,你可想好了怎样处理?” 明玥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其实加起来也就活了二十多年罢了,以前从未接触到任何刑事案件,到了这里后,天灾那年倒是见惯了尸体,但要说到如何处理尸体,她还真不知道。 一时有些懵了,只扭头朝那紧闭着的房门里看过去,若有所思道:“我想,她还能同我说话,高夫子说莫姑娘医术又好,兴许是能活下来的。” 秦夫人不由得又嘆了口气。 四下众人也不敢言语,这一安静,明玥脑子里那些记忆碎片逐渐消散,她整个也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去对面坐一坐吧。” 对面的小屋子里虽然没住,但余娘子是个闲不住的人,隔三差五总要打扫一回。 不说窗明几净,但也是整洁干净。 孟婆子端了茶过来,顺道与明玥禀道:“巧袖在那后头,都被吵醒了,只怕大家都晓得了,我让他们都仔细些,莫要把今晚的事情透露出去。” 明玥颔首,“该是这样的。” 在这里干坐了小半个时辰,对面房门动了,孟婆子急忙出去,只见那瞧着小巧玲珑的莫大夫不知道同余娘子说了什么,余娘子就进去了,她则朝明玥她们这里走来。 第142页 明玥和秦夫人一併迎出去,几乎是同时张口问,“怎样?” “进去再说。”莫大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但性子有些老成,也不大擅言辞,也正是如此往日里被那高夫子说什么,只能鼓着脸生闷气。 进了屋子里,孟婆子急忙把茶水给她递上去,等她喝完坐下,才抬起头来,目光在明玥和秦夫人脸上扫了一圈,“这屋子里也没男人,我就直说了,这位病人有两月不到的身孕,身上有不致命伤害数处,最早的应该是八年前就有,而且左腿骨折过,但是养得不错。”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变得黯淡了几分,声音里似蕴含着些怒气,“她此前应该还有掉过孩子,今日硬是被迫同房,才致使小产。而且,而且对她不轨之人,应该不止一个。” 其实黄三少夫人那副样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才叫人□□过,只是如今真切地从莫大夫口中说出来,且又不止一个,明玥袖子的里拳头不觉握得紧紧的。 那秦夫人更是猛地一拍桌子,倏然起身,“这黄家的下人,都死绝了么?”怎么叫他们家的人如此受辱? 但是她这话音才落,就听着那莫大夫说道:“也有可能,是黄家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明玥和秦夫人同时将目光投递过来。 莫大夫其实也有些不敢相信,“我方才与她清理身子的时候,她喊了一句‘老爷饶了她’。” 黄三少夫人自然是不会这般叫她的夫君,但应该也不会称呼黄家的家主叫做老爷吧?不是该称作爹么? 也是这时候,门外响起八角的声音,“夫人,秦家那边打探消息的人传话回来了。” “进来。”明玥回了一声。 随后孟婆子去开门,八角进来,朝着秦夫人和莫大夫各自见了礼,便回道:“黄家那边放了鞭炮,换了白灯笼,说三少夫人急病去了。不过此前,黄家内院着了大火,听说烧去了几处楼阁。”八角怀疑,三少夫人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 听了这话,心头一直悬着的明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秦夫人也觉得多半是秦家认为这三少夫人死在那大火里了,不过好歹应该留个尸骨才是,若是不见着尸骨,只怕他们还是会找来的。 因此也不敢大意,又好在莫大夫那里都有女人家常用的药,剩下那些的普通药材,去哪个药铺子里补,都不会叫人生疑。 当晚莫大夫把药配出来,余娘子那里煎了,拿竹管清洗干净,餵给了还在昏迷中的黄三少夫人,又与她身上的各处伤痕擦了药,等着收拾完,已经是三更天了。 明玥也是这个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已经辰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她简单吃了早饭,听孟婆子说那黄三少夫人醒来了,本是要去探她的,却没想到李烬这个时候来了。 “你今日怎没去学堂?”明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想莫不是他娘病发了? 哪料想李烬却说道:“前些日子,黄家说家里房屋有虫蚁,便在杂货铺里订了一大批桐油,大前天商行那边送过来,我们就马上给送他家里去的,按理那院子里里外外是够刷了,哪里晓得今儿一早,他们家管事又来订桐油。” 说到这里,又小声添了一句,“听说,昨晚他们家几处阁楼着了火,烧得什么都不剩,还死了些下人,连那三少夫人也因一时着急,得了急症去了。所以夫人,我怀疑这桐油,只怕是昨日大火给烧了,咱们可还要订给他们?” 明玥昨晚和秦夫人还在想,黄家虽然少了几处阁楼,但也不至于把人烧成灰烬,他们怎么就料定黄三少夫人是了呢?可是如今有了李烬这些话,倒是说得通了。 毕竟那么多桐油,的确是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 “订吧,开门做生意,哪里有不接单的道理,只是我记得商行那边也没多少存货,他们若是能等,就等。”商行那边她也有打理,自然是清楚都还有些什么存货没有清出去的。 李烬应了,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明玥有些疑惑,她还着急去看那黄三少夫人,想问问她昨日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便问李烬,“可还有什么事情?” “我听说,昨日黄三少夫人来家里了。”李烬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这个问题引起明玥的不满,声音也低了几分。 明玥不知他这是何意,只点了点头,“嗯,我去了杨姐姐那头,还叫她等了不少时间,不过当时看着人倒像是好的,不像是那有病在身的。” 李烬听到明玥这话,方抬起头来解释,“夫人别怪我多管闲事,只是这黄三少夫人才走,我是有些担心黄家那边生事。” 沈煜走的时候,说着李烬和孙少卿都是可信的,但明玥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让他牵连到此事中了,因此也不提黄三少夫人还活着,且就在自己家的事。只是见他为此事担忧,便宽慰着:“这倒不必担心,她昨日好端端从咱家出去,路人街邻都看到了,他们家要怪,也该怪怎忽然起火,如何怪得到我的头上来?” 李烬像是被明玥这话说服了,放心了许多,方告辞离去。 第143页 明玥这才去看那黄三少夫人。 人早上就醒来了,并没有余娘子所担心那种,她会因为失去了孩子难过,反而一脸的轻松和庆幸。 这叫作为一个母亲的余娘子甚是不解。但转头想起那莫大夫的话,便想着这黄三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娃儿都没了那么几个,只怕眼泪都流干了吧? 然而没想到等明玥进了屋子里来,原本躺在床上的她忽然挣扎起身,“大小姐。”喊了这么一声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时间,不管是她这一声大小姐,还是那眼泪,都让余娘子颇为吃惊。 明玥走过去,示意她先躺下,“你身子不好,躺着吧。”又递了手绢给她,然后让余娘子先出去,方问黄三少夫人:“你认识我?” 可那黄三少夫人不但没听她的话躺下,反而藉机明玥给她递手绢的功夫,一把将明玥给紧紧抱住,哭道:“大小姐,我是旻川,我是旻川,您还活着太好了,奴婢昨日见着您的时候,还以为是梦。” 她说吧,便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明玥想掰开她的手,但又怕力道掌握不好,牵扯她那身上的伤口,如此只能任由她这样抱着,但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还是好言劝道:“你如今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保重自己才是,别再哭了。”一面试着去给她抚眼泪。 旻川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熟悉,但明玥又想不起来,总觉得这个名字的面前,总隔了厚厚的一层云雾,自己是如何也探不过去的。 旻川哭了一阵,似感觉到明玥给她擦拭眼泪,才缓缓收住了眼泪,不捨得地松开了明玥。 她虽满脸的苦楚和眼泪,但那眼睛里,却又似带着些异常的光,一双有些狭长的美目直直地看着明玥,痴痴说道:“奴婢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仿佛是梦,大小姐您还活着,奴婢也从黄家逃出来了。” 只是说到这里,她不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难过起来,“也不知英娥怎样了。”随后朝明玥急切地解释道:“大小姐,您不要责备英娥,她只是太想离开黄家了。” 她这些话,却是越来越叫明玥不明白了,不免是疑惑地看着她,“你说的是那黄家小姐?”她并不大清楚,那位在街上拦住自己的黄小姐闺名唤什么。 旻川眼泪含着泪花,不住地点着头,“嗯,年初时候小二嫂不知怎么惹怒了老爷,被打发到庙里去,她便想效仿,所以那日在街上遇到你,便闹了这么一出。”只是她没有那好运气,被打发到庙里,反而被锁在了老爷的房间里。 明玥听她提起老爷,想着余娘子的话,又看了看她这副残破身躯,“你口中的老爷,是何人?” 她问起,那旻川又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呢?只是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垂下眼帘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起那黄家丑事。 那黄家老爷对于这闺房乐事之上,尤为喜爱重视,年轻的时候就有许多房妾室,后又在外养外室。 但这些都算是正常,可后来他看上了他弟弟的媳妇,此后就像是打开了一扇变态大门,他专好人家妻子。 为此还逼死了那黄家二爷。 黄家二爷死了后,没有人再能约束他,就越发出格,家中丫鬟没有一个逃脱过他的魔爪。 再到后来,旻川他们这些儿媳妇,没有一个没遭他的□□,而他那些儿子们,为了掌管家权,竟也十分愿意父子同乐。 也是有其父便有其子,上樑不正下樑歪。 “但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鞋的道理,那老东西一日在别人家做客喝醉,强了人家的儿媳妇,那儿媳妇当场就自缢而亡,为此他是赔了不少钱财,可是这种牵扯到人命的事情哪里是钱财能消的?”说到这里,旻川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那家人在西北也非寻常人家,家中长辈倒是愿意顾及名声,又拿了黄家的赔偿,本是想就此掀过不提。 可那死了儿媳妇的少爷却是个痴情种子,想要亲自杀了黄老爷为自己的女人报仇,所以也是一番乔装打扮,摸到了黄家,准备寻个机会手刃仇人。 却看到了黄家那父子同乐的场面。 “说起来,那荆少爷算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既想着替他夫人报仇,又想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但无奈势单力薄,于是便将黄家这些丑事告知他家中长辈,想藉助长辈之手拆开黄家这遮羞布。” 只是可惜,荆家长辈眼中只有利益,不但没有像是荆少爷所预想的那样,反而拿此事要挟黄老爷。 黄家为此也是元气大伤,还被迫家手中产业都给了荆家,然后随着西北老百姓一起迁移到这澜州,在雍城扎根。 但是黄家迁移到此,又将那边的产业几乎都给了荆家,总是需要一个由头,于是荆家将一个庶出的女儿嫁了过来。 便是那如今在庙里的小二嫂。 旻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可是每一句话都让明玥那样惊心动魄,愤怒不已!她曾经以为,这种事情,当是只有那种文里作者杜撰出来的。 却忘记了,故事里的桥段,大部份其实都是来自生活。 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有这样邪恶的人家。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昨晚旻川逃出来之时,都经历了什么非人的痛苦折磨,这些年他们黄家人过的又都是什么日子。 第144页 她浑身发抖,头一次这样去深刻地憎恨,也第一次产生了让那些畜生不要活着的念头。 旻川的话还没说完,“我本来以为大小姐您已经不在了,活着只因英娥,我到黄家的时候她才那么高一点点。”她说着,抬手比了比,眼眶里又溢满了泪珠儿,止也止不住。 “可是那些畜生,都等不得她及笄,那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啊!”旻川到黄家的时候,一直吃在念佛的黄夫人终究是承受不住内心的折磨,选择把自己自焚在菩萨跟前。 她以为,自己能一起烧去黄家的一切丑恶骯脏,但事实上那大火就只带走了她的性命而已。 黄家一切照常。 没了娘的黄英娥才九岁而已,旻川那时候正处于绝望之中,两个相互失去了最重要亲人的姑娘就相互安慰着,宛如亲姐妹一般。 可是一转眼,过了那么多年,她们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反而在那深渊里越陷越深。 “我们想过很多办法,也逃过,可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折磨。”旻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的绝望还是不由自主地浮出来。“但这一次小二嫂成功了,又让英娥看到了希望,所以她借着黄晟生病的事情,想要闹一出,但她还是失败了。” 旻川抬头看明玥,还挂着泪的她露出一丝苦笑,“我想,若是英娥心狠一点,朝大小姐您动手的话,兴许她会成功,可是她还是太善良了,她与您说完那些话后,回去害怕,害怕会因此毁掉您的名声。” 明玥本来以为,那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刁蛮大小姐,却怎么也没有想过,那小姑娘原本只是想用这样的蠢办法自救而已。 她想若是当时她但凡下马车,与那小姑娘理论,也许结局又不是现在这样了。 又想起李烬说的桐油,便问旻川,“所以,你看到她失败,你们俩都不想活了,正好黄家买了那么多桐油,你们也想像是黄夫人那样自焚?” 旻川并没有反驳,垂了垂头,“嗯,尤其是我这肚子里,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的孽种。只是他们让我来赔礼道歉,我想着既然都要死了,那就在临死前出来看看这雍城,呼吸这外面的空气。” 她不愿意在黄家多待一分,所以哪怕明玥昨日不在,她也愿意在这里等着。 好像多等一分,都是她赚来的。 “但是奴婢没有想到,大小姐您竟然就是沈夫人!所以奴婢又想活下来了。”所以旻川回去后,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因为家中主人尚且如此,那地下的小厮奴僕们,自然也不在话下,许多丫鬟都受不得折磨,打算与她们一起赴死。 但得知旻川想逃,大家还是愿意帮她,所以她们点火,不止是点了一处,旻川的房间也着火了。 那时候她才被那父子几人折磨,状况已经不好了,那些人料想她是逃不出去的,也就懒得管她。 谁知道,旻川的求生意识太强了,她还是拖着这副残躯从黄家逃了出来。 只是慌乱之中,她小腹又疼,她根本找不到黄英娥。 所以此刻抓着明玥的手求道:“夫人,帮我打听英娥的消息好不好?”便是死了,自己也要得她的消息。 明玥整个人此刻都是浑身抖着的,一面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现在黄家没有她的消息,倒是你,他们说你得了急症去了,还挂了白灯笼。”所以那黄英娥,大抵还活着吧? 只是不知道是在黄家,又或是在何处? 听得这话,旻川方有了些希望,这又才开始高兴明玥还活着,“大小姐您还在,真好。”扑在明玥怀里又哭起来。 明玥其实早就想问她,为什么唤自己为大小姐的,直至此刻她说完黄家那些事,才得空问起,“你以前是我的什么人?又怎么会到黄家?” 旻川猛地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大小姐您都忘记了么?您是真的失忆了么?” 明玥点头,“不记得了,我当初流落到那小镇的时候,没了以前的记忆,满脸的脓疮,被几个小孩子拿石头追打的时候,我爹将我捡了回去。” 其实她说的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的记忆,而是原主留下的这短暂几年中,算是比较深刻的回忆之一。 旻川听到这话,哭得就更伤心了,好似明玥这遭遇,比她自己还要悲惨一般。哭了好一会儿,才用那已经虚弱又疲倦的声音说道:“大小姐您失踪后,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杀了,人太多他们又懒得再埋,便把我们都拖到了山里。” 但说来可笑,那来执行的人几乎都是给他们所有人一剑穿心,可恰好旻川是传说中的镜像人,她的所有五脏和正常人是反着长的。 所以她没死。 从那死人堆里爬出来,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所救,但无奈他们的儿子经商不善,欠了黄家不少银钱。 黄三爷上门讨要银钱的时候,就看上了旻川。 “我那时候想着他们救我性命,便想报恩,又想着那黄三少爷愿意聘奴婢为妻,往后奴婢也好借他的势,找到大小姐。”可旻川却没有想到,这条路却是通往地狱的。 所以旻川这些年过的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有一半的缘由是自己。 不过明玥还是理智的,又或者说,她清楚自己如今有多少能力?说现在去替旻川报仇,那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145页 她又不是个年少意气风发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家,有孩子,她现在若是听了这些话,就一味想着去报仇,那样不计后果,那就是带着全家人一起下葬。 所以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天大的事情,都比不过你把身体养好要重要,那黄英娥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找人去探一探。” 说罢想起身,自己自打来了后,这旻川的眼泪就没怎么停下过,可旻川这个时候该好好休息才对。 因此她是要打算出去。 却被旻川一把拉住,“大小姐,您就不想知道,您的从前么?” 明玥脚步一顿,却是露出一个苦笑,“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只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因我失踪死了那么多人,可见我的家族应该不会太平静,亲人们也不会太友善。”兴许大把的人不愿意自己活着呢! 这些年一直这样安宁地活着,想来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所以知道了,她能如何?即便是那边有牵挂自己的人,现在她也不敢去,不然的话,只怕反而会害了对方。 更何况,她现在更希望旻川把身体养好,至于她的这些话,自己还会再考究。 所以轻轻将她的手拿下来,扶她躺下,按了按被角,“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便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大小姐了,也许你叫夫人,我能活得更长一些。”便出了门去。 余娘子一直在外头,见明玥出来,上前见礼,一面往里探去,“她没事吧?” 明玥摇着头,“嗯,这几日就要劳烦余嫂子你多辛苦些。”怎么可能没有事呢?不管她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但她身上的伤,却是真的。 “夫人放心,这有什么麻烦的。”少歇会儿的事罢了,余娘子倒是怕屋子里那黄三少夫人想不通。 这时候只听明玥说道:“她叫旻川,往后莫要叫什么黄三少夫人。”黄三少夫人已经死了。 从小屋子里出来,明玥也没去商行,而是往秦家去。 高夫子如今在她家这边授课,所以那莫大夫和秦夫人在家里的花园里喝茶。 秦夫人喜欢山茶花,秦道几硬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花苗,将这院子里给到处种满,如今这三月的暖春里,各类的山茶花大部份已经打了花苞,想来过一阵子开了,必然是十分惊艷的。 “没事了吧?”秦夫人抬首看着她问,一面招手示意她在旁边的空位坐下,自己亲手斟茶。 明玥坐下身,接了茶道了谢,心里装着旻川的那些话,哪里有心思品茶,垂眸看了看那清澈透明的茶水,“你们觉得,一个人能坏到什么地步?” 这突如其来,又没头没脑的话题,让莫大夫和秦夫人都一脸疑惑。 “她与你说什么了?”秦夫人好生好奇,相处了这么久,她晓得明玥善良,但也是个乐观积极向上的人,很少见到明玥露出现在这样一副愁容。 明玥沉思着,想着怎么措词才好,毕竟还有莫大夫这个小姑娘,但是转头又想,旻川那伤还是莫大夫的给看的,那应该没关系吧?于是便将那黄家之事简易地与两人说了。 秦夫人眼睛都瞪圆了,人也是没等明玥说完,就站起来了,一副要去将那黄家给一把火烧了的架势。 但好在被莫大夫给拉住了,于是她又重新坐下来,听明玥继续说。 可真等明玥说完,她又久久不能言语,一时间院中一片寂静,直至不晓得过了多久,捲起了风,吹得那墙外的桃花越过墙头飞了过来,散落在几人围着的这石桌上。 莫大夫便开口,“叫我去一把药撒他们水井里,得了个干净吧。” “对!”秦夫人很是贊成,但随后又改了口,“死了那么多人,衙门里肯定要查。” 莫大夫却道:“我就随口一说,像是旻川那样的可怜人大有人在,凭什么要她们一起陪着黄家的人死?” 这时候明玥嘆了口气,“咱们身为女子,昨日又亲眼看到了旻川的伤,听到她说起这黄家的事情,的确是有种想将黄家人手刃杀个片甲不留的冲动。只是这不是小事情,真想救她们,替她们这些可怜女人报仇,也是要从长计议的。” “你有好法子?”秦夫人现在满腔的怒火,听到明玥这话,连忙追问。 明玥却摇着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有办法就悄悄动手了,何必在这里叫你们一起烦忧呢。”她倒是有个想法,但也没打算把莫大夫和秦夫人一起拉进来。 黄家在城外葫芦山那山腰修建祖祠,听说还要将西北老家祖辈都迁移过来,到时候这样的大事,黄家的男丁们,想来都会整整齐齐出现在那里。 那才是最好报仇的时机呢!而且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安排。 明玥听沈老爹之前提过,说是黄家老祖辈们的骨灰,大概会在六月左右到。 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么?又见着莫大夫和秦夫人都沉着眉头,便道:“我同你们俩说这些,只是想请你们帮我打听那黄英娥的下落。” 秦夫人闻言,当即也是拍着胸脯爽朗地答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家这头人手管够。” 第146页 “谢谢。”明玥心中感激,只端起此前秦夫人给她的茶水,朝其敬了。 秦夫人愣了一下,随后不解地笑道:“你这是何意?” 却迎上明玥满脸的真挚:“我庆幸遇着你们,这样的事情,若是我说给旁人听,他们兴许会可怜旻川她们,但更多的却是歧视看不起她们。” 其实在开口之前,明玥是有些犹豫的。 秦夫人这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悲凉,“是了,大部份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怕还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风凉话。”就像是她怀着晚风那一年,同族一个远房表妹投湖自尽了。 秦夫人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表妹因父母双亡,寄住在一个亲戚家,明明她被那亲戚家的表兄轻薄,却反而被那表兄的妻子指骂她勾引表兄。 表妹受不得这气,一头扎进了那冰凉凉的湖水里以示清白。 表妹是死了,有相信她的,又有觉得她好手段,玩苦肉计,运气不好把命玩脱了的。 可相信她的人又如何呢?不过是说了表兄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话罢了。 表妹却是真的死了。 所以秦夫人特别理解此刻明玥现在的心情,她也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回敬明玥,“我也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加我一个!这个世道对我们女子太不公允了,我们更要团结起来。”莫大夫也倒了杯茶水,起身道。 三人相视一笑,一口将那茶水全部喝下,竟也是喝出了烈酒的感觉来。 明玥本来是因为旻川的事情难过的,可是却又因为遇到志同道合的姐妹们而欢喜。 她原本觉得那黯淡又绝望的世界,好像又亮了起来,对于那苏洛璃早早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甚至因此扯了些仇恨,也不是那样担心了。 因为她这一世,不是故事里那样,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了,她有夫君有女儿,还有这些朋友,再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回来听着女儿们带着稚气的读书声,忽觉得心情那样的平静,她抬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轩,微微扬起嘴角来。 这样的日子,不该让沈煜一个人去付出,自己来享乐的。 所以决定不像是从前那样,随遇而安,坐等命运安排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时间晚上六点。 感谢在2022-08-28 19:40:12~2022-08-29 16: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喻姽婳扣镜年华20瓶;浮生过5瓶;素素、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未雨绸缪引天雷,威武霸气卢夫人◎ 她是考虑了几天,才将李烬请来的。 那日正逢着学里沐休半日,李烬见他娘身体也逐渐好,天气也不错,正好手里也攒了些银钱,所以准备领着去老菩提庙里,给他父亲供奉个牌位的。 正要出门,却见八角蹲在他门口看书,便晓得是东家那边有事情,连问:“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八角起身,将那书卷塞进袖子里,见着母子俩手里的篮子里都是些香火纸烛,虽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但见李烬都领着他老娘要出门的样子,便道:“我就是来传个话,李管事你先去忙你的,只要晚饭前到府里去,夫人有事情想问你。”说罢,也不打扰李烬母子俩出门,自己又忙着回去看那本算经,就告辞了。 李夫人看着八角转出巷子的背影,有些担心怕明玥那边有什么要紧事,就同李烬说道:“我听说那庙里头什么都现成的,庙外面那巷子边上,就有专门刻章子的店铺,平日也接这给人雕刻牌位的活。” 扒拉了篮子里李烬自己已经写好的字,“这你也写好了,我自己去便好,你先去忙要紧事情。” 李烬有些犹豫,“给爹供奉牌位,也是头等的大事。”纠结了半响,到底是个孝子,想着八角既然说了晚饭前赶到就好,这才晌午呢。 便挽着他娘,往老菩提庙去了。 那里的确样样都现成,他们还没到门口,就在那刻章子的小铺子里刻好了他父亲的牌位,拿着往庙里去,老和尚领着小和尚,一切香火蜡烛备齐,钹、铙、木鱼一切敲得叮咚作响,念了一套不知道什么名目的经文,又是烧香烧纸,牌位就供上了。 比李烬所预想的时间还要短不少。 李夫人在牌位前烧了几炷香,叨念着这到澜州后的日子,又说如今承蒙大小姐夫妻俩,这日子过得逐渐像了样子。 说着这话的时候,回头瞧见儿子还在院子里那罗汉树下发呆,便转身出了堂里,同李烬说道:“你先去忙要紧事吧,左右就一个空篮子,我是拿得了的。” 李烬这才进来拜了他爹一回,叮嘱着他娘回去时候小心一些,然后才先从老菩提庙里离去了。 一路就直径抄了小道往沈家这边来。 这当头明玥才将杂货铺的帐目整理好,打发了乌韭给送去孙少卿那头,就听着李烬来了,立即就叫人给引进小厅来。 李烬进来的时候,茶水已经上来了,孟婆子便退了下去,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影,小子们得闲都在看书,倒也是清清静静的。 这就是李烬觉得神奇的地方,明明这个家里,只说那公子小姐们,凑在一处那该是多少孩子,应是最吵闹才是。 第147页 可如今却安静不已,最大的声音,反而是远处隔了两条街那边闹市传来的叫卖声。 叫这声音一衬托,此处便更加宁静了。 仿若那隐于闹市中的世外桃源一般清净。 那些个半大小子们也不少,自己来了好几次,却都不见人,便是那门口的八角,也总是捧着一本书,实在是稀奇。 “夫人。”李烬上来见礼,心中有些好奇明玥找自己所为何事? 明玥抬着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后才问道:“说起来,黄三少夫人明日该要出殡了,这几日你们这些西北旧故,因是有不少上门弔唁的。” 当然,那三少夫人不是死前还来她家替那黄英娥道歉么?所以她也打发人去弔唁了。 李烬应了一声,“虽与黄晟那里是有些误会,但终究是西北同乡,昨日去过了。”但他不认为,明玥专程让八角去家里喊他,不该是就问这样一句话的。 果然,只听明玥又问道:“你对黄家,可是熟悉?” “夫人这是?”李烬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明玥这个时候已经收回目光,没在看他了,单手搭在旁边的高几上,微微捲起的手掌半托着左脸颊,略施粉黛的绝美脸上,浮着几丝疑惑,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妩媚。“我听说你家也曾显赫过,你常出入那李家大宅,想来也是见过里面的主子吧?” 可是李烬此刻却全然注意不到她的美,反而因她这慢条斯理说出的话,惊得浑身一怔。 心里想着,沈煜不是说,不许与明玥提起那西北之事,她身世的事情更是不准提一字。 可现在明玥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明玥等了半响,不见李烬回话,这才将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去,果不其然和自己预想的那样,李烬的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于是她乘胜追击,“你以前,见过我的吧?”那日她没问旻川,自己从前究竟是谁,但是这几日去看她,偶尔的言谈中,明玥已经猜到自己从前的身份了。 上官明月,那个夏王朝最尊贵的临安长公主的独女。 但是并不曾听说,这位上官明月失踪或是病故,而是一直在病中。 而且那病了的时间,和自己到这澜州相差无几。 李烬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冷静了,叫明玥这么一问,整个人倏然起身,然后‘噗通’的一下,便朝明玥跪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问着她:“大小姐,您是恢复记忆了么?” 明玥摇头,“没有。”只是那些碎片一般的记忆一闪而过,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时候,总是头疼欲裂得难受。 但她没有恢复记忆,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啊。沈煜说李烬可信,为何可信?他如果说孙少卿可信,明玥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孙少卿就满脑子都想着赚钱赚钱,怎么赚更多的钱! 可孙少卿是从前到底是有案底在身,不可行那科举之路,想要行商自己当家做主,也不大现实,他想要赚钱,只能是靠着沈家这棵树。 所以孙少卿可信。 那李烬呢?难道就因为当初在考场前自己和沈煜帮过他么? 明玥觉得这样,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所以这几日在从旻川那里得了些许信息后,就联想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明玥甚至怀疑,沈煜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所以他才那样拼命地忽然要开闢其他的商线,与元家合作。 因为只有足够变得强大,他们才有资格去查那些过往旧事。 不然,就这世道,一无所有的他们就仿佛那蝼蚁一般,配也不配去提此事。 “那大小姐您怎么?”此刻李烬心中的疑惑太多了,以至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今完全将心中的疑惑和震惊,都展现在了脸上,一脸瞠目结舌地看着明玥。 明玥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烬,大抵是能猜出那李家的规矩到底是怎样的森严了,能叫一个秀才动不动就跪下来,也难怪当初自己失踪后,那满院子的人都跟着陪葬了。 又或者,可以称之为杀人灭口吧。 “你先起来,读了那许多圣贤书,怎还动不动就下跪了?何况这里不是西北,也非李家,我如今也不是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 李烬觉得自己这个心情都是澎湃的,那种激动无法言喻,只听到明玥的话,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来,却又没坐下,一副欢喜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大小姐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明玥的确要问,但并非是问李家,而是黄家。 所以当她这问题问出口时,李烬有些意外,“大小姐莫非怀疑当初您的事情,与黄家有关?” 但明玥又摇着头,“无关,只是因旁的事情罢了。” 然而李烬对于黄家也并不是十分了解,他虽是李家旁支,但因当初他父亲大小也是个管事,所以那时候也就像是明玥说的那样,还算是显赫的,他又一心读书,自然是没有同黄家有什么接触。 真正了解黄家,是他父亲去世后,他们母子俩被驱逐李家,叫那黄晟带着一帮人羞辱践踏时。 所以对于黄家的,了解少之又少。 明玥见问不出什么,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了,只是说道:“你既然说欠我一个情,那你帮我一个忙,便两清。” 第148页 “大小姐只管说。”李烬想莫说一个忙,就是十个也可,毕竟他现在前大小姐和沈煜的,何止是当年生的恩情?不说那考场前之事,便是当下他母子俩的衣食,不都依仗着大小姐么? 他是经过那因少一文钱也会死人的苦日子,所以对于此刻的衣食无忧,是十分的感恩。 这时听明玥说道:“黄家在葫芦山相中了一处风水好地,但此前那里是别家的祖坟地,叫他们给强买了过来,如今已经在那半山腰开始建造宗祠,又差遣了那黄大公子返回西北,意欲把他们祖上都给迁移过来。” 此事李烬自然是听说的,去年因这坟茔地的事情,还闹了官司,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原主人家就同意卖了,还主动撤了案子。 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猫腻,谁会相信? 但李烬有些不解,明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只听明玥说道:“你想法子去找那户人家,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但绝对不能叫人察觉,更不可留下一点线索。还有黄家建那宗祠,所需的木材,你也留意些,那尤其是雷公柱所用的材料。” 明玥起先想,将黄家这帮牲畜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祭祖之时。也是老天开眼,他们订下的时间目前是六月中旬,虽然还没确切的日子,但那时候正逢着雨季到来。 夏季的雨,怎么可能少得了雷鸣闪电呢?这每年因被雷噼死的人命案件也不少。 所以明玥抹去了此前的办法,早前她是打算在那地下埋炸药,她是不会,但她有钱,那鞭炮坊里,是有人私下制作这些东西的。 威力不算大,炸不了山轰不了城墙,但人命还是能要的。 不过后来一想,若是到时候真成功了,衙门里必然是能查到火药,毕竟这东西,怎么都会留下些痕迹。 但是天雷不会啊。 可他们建造祠堂,必然会留有雷公柱,那样就算是真老天帮忙,雷落下来,也不会伤他们半分。 因此明玥想将那建材给换了。 到时候天雷落下,将那祠堂炸开,天火燃起来,将所有木材烧掉,便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但前提是,自己要得到黄家女眷们的帮忙。 那时候男人女人在祠堂会分开,所以得想办法在男人们所在的这一边放下些容易引火的东西。 比如桐油烈酒等。 这样火才能足够旺,那雨不会在他们没断气之前就把火熄灭。 如果一切都如同自己所预计的顺利,那黄家那些畜生将一网打尽,他们的罪恶虽然没有叫世人知晓,但却保住了黄家女眷们的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明玥不屑,但又不得不在这个世道低头。 更何况,那些女人们是在乎的。 但这件事情容错率很大,任何一个环节上出错,都将会功亏一篑,可是明玥想了这么些天,除了这么个办法,可以让黄家男子们的死成为意外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李烬这个时候已经认定,明玥是恢复了记忆的,她当初的事情必然是跟黄家脱不了干系,不然她为何要自己去做这些?她这明显就是要对付黄家。 但他也没有提出异议,自然是遵循,“大小姐放心,烬将一切照办,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明玥也没有去留意,李烬已经不自称我了,反而自称‘烬’,这明显是那他自己当成明玥的自己人心腹了。 因为她只注意到了李烬一直称呼自己为大小姐,所以像是当初纠正旻川那般,纠正了一下。 李烬自是应了,“多谢夫人如此信任,定不辱使命!” 明玥不是信李烬,而是信沈煜。 是沈煜说,李烬可信。 还有三个月呢!明玥想着现在就开始布置,若是哪个环节错了,应该是来得及纠正的。 若是没有办法纠正,那就终止,换另外一个办法。 总之,救人可能不容易,但杀人难道还艰难么?只是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也要杀人了。 常言说,那人的气质变化或是模样,多少会随着各人的心境转变而有所变化。 正是这样的,以前的明玥只想安于现状,唯一的愿望只是自己将来在沈煜金榜题名后仍旧还能活着,仅此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黄家的事情,她自己身世,以及那错乱的记忆,让她越来越开始怀疑,上官明月本来就是自己,反而是丢失后,被老爹捡回来,同原来的沈煜在一起的那个,是另外一个人。 她产生这样的念头,倒也绝非是因为她被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扰得乱了心神,而是那些记忆太过于真切,入骨髓一般,想起来的时候能切身体会。 可反倒是丢失后到自己出现在这里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陌生,便是想起,也没有办法共情。 因为那本身就不是她。 所以她的心境变了,原来看着娴静温婉的她,那身上多了几分凌厉威严。 当然,这只是她在商行里之时,回到家中在孩子们的跟前,还是个温柔娴静的娘亲。 转眼到了四月,池塘里的荷叶已经钻了出来,有那舒展开的荷叶铺满水面,清明雨彻底没了,这个时候的春光才最好。 卢夫人打发人送了帖子来,邀着明玥领着孩子们去城外踏青。 第149页 明玥也想着这整个三月几乎都在忙,没有好好陪着女儿们,正巧沈老爹他们也回来了。 所以便领着三个女儿一同去赴约。 这雍城外远比雍城里好玩地方多了去,奇山丽水更不在少数,不过她们也没有去远处,就在石头庙附近。 明玥也看到了那片梨树林,只是终究来得晚了些,那梨花早就凋零,如今那小孩儿巴掌大小的梨树叶下,藏着一个个同样嫩绿的小梨子。 沿着梨树林往下,那里有一片湖,碧绿的湖面如今全是从北归来的各类鸟雀,小孩儿们才下马车,那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开,顿时惊得那湖边的鸟儿们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上百只鸟雀齐齐朝着天边飞起,那景象到底是让人震惊,明玥仰头望过去,目光一直追随着鸟儿们落到湖对面那也才抽出嫩芽的芦苇里。 卢夫人并未邀旁人,只叫了明玥一家四口,她自己则领着女儿和那表侄女。 卢小姐是许了人家的,未婚夫是京城礼部一位大人家的公子,虽也是嫡系,但非长子,卢夫人是这样同明玥说的,“你看我家这丫头这么大一个人了,疯疯癫癫的,半个心眼也没有,真叫她高嫁了,往后怕不是享福,所以我和她爹一想,次子也好,不用操那么多心,一辈子安安乐乐的,左右有那老辈的余荫庇佑,饿不死他们。” 明玥闻言,顺着自家女儿们的笑声望过去,只见那表小姐娴静地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倒是这卢小姐果然像是卢夫人说的那样,跟个疯丫头一般,竟然与自家三个女儿玩什么老鹰捉小鸡。 便笑道:“那是小姐的福气,有大人和夫人捧在手心里,我还巴不得我家这三个惹人嫌往后也能像是小姐这样呢。”若是没有父母爱护,处处便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也是累。 明玥这话让卢夫人不自觉地往那表侄女身上看去,嘆了口气,“是了,有爹娘护着的,总归是不一样。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若华自小没了爹娘,早前跟着她伯父一家,她那伯娘性子有些泼辣,偏她又比那几个堂姐妹长得要端正又聪明些,叫她那伯娘很是不喜,那几年她是没少吃苦日子,我将她接到家中时,话都不敢与我们说一句,好在这时间久了,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说到此处,她便想起早前自己还打算把这迟若华许给沈煜之事,忍不住笑起来,“她性子这样软绵,很是叫人担心她往后的日子,我早前听我家老爷总提起你夫君,还意欲将她许给你夫君,想着往后真过得不如意,也好叫老爷拿捏你夫君。” 她把这话说出来,明玥倒是有些意外,随即笑着回道,“可是你没料想,我竟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我家夫君那边又是个倔的。” 卢夫人叫明玥说中,老脸不禁一红,有些尴尬道:“这原也不怪我,人人都传你一介农妇,我就没瞧见过你这样的农妇。” 明玥倒没有生气,若是她要为这样的事情生气,那早早就被气死了去。正要说着什么,忽然卢家小厮来禀,“夫人,咱们原先租好的船,叫人给抢了去。” 这湖附近有个酒庄子,还做那租船给城里人泛舟游湖的营生,但今儿天气好,城里来这湖边玩耍的人多,船早就不够了。 好在卢夫人有那先见之明,早便定好了一艘小画舫。只是走到这里,叫那鸟雀一吸引,孩子们停了下来。 不然早就到那酒庄子里了。 卢夫人一听这话,自然是不高兴,不提她这知府大人夫人的身份,就是那船她也是真金白银付了钱的,什么人就这样不讲道理给抢了去?更何况今日是她待客,那抢了船的人,不是下她的面么? 当下气得一下站起身来,“到底是谁家这样蛮不讲理?酒庄子里那边怎么说?” 小厮也一脸的无奈,“酒庄的掌柜说,那是两个穿着华贵的少年少女,瞧着甚是面生,该不是这雍城的人,上来也不问一二,直接扔了他一个银元宝,解了绳子就把画舫划走了,连他们酒庄里的船手都没要,拦也拦不住。” 这可把卢夫人气得不行,明玥见着,便连忙劝道:“罢了,咱们也不见得一定要去湖面,这四处看看也好,更何况我看小姐们和我家那三个捣蛋鬼也玩得欢喜。” 话是这样,可卢夫人不是卢大人那样的温和性子,她一辈子是要强的,从来就只有旁人受她的气,何时还要她受旁人的气?琅琊女子的彪悍也瞬间展现出来了,当即扒拉起那大长袖,“我便不信了,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早定好的船只,凭何要叫他们占了便宜去?这样没有规矩,我就不如他们的意,便是上了船,也要给我划回来!” 她愤怒地说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有些吓着明玥,便干咳了一声,“你也不必介怀,我平日里还是很温和的,就是现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而已!你就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玩耍,等我去瞧一瞧。” “噗,夫人这样甚好,真性情呢。只不过既是一起来的,怎么能叫夫人一个人独自前去?”明玥忍不住笑了一声,倒是没想着卢夫人原本是这样有趣的人,自己还以为她就是那种端庄大气的贵妇人呢! 当下说着,朝着自家三个闺女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来。 那迟若华和卢晴玉见此,也朝这边看来,明显发现卢夫人表情不对,也赶紧过来,连忙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第150页 晓得提前定好的船叫人给截胡了,那卢晴玉和她母亲卢夫人一般,顿时也捏起了拳头,“娘别气,等我去把他们都给拽下来。” 三个小的明显已经刚才的游戏,已经拜了卢晴玉做大姐头,马上就毛遂自荐,“晴玉姐姐,我们帮你。” 卢夫人见着三个小丫头围着自家女儿举着那小手要帮忙,一时间心都融了,“我的个小心肝们,哪里能叫你们去?放心这船奶奶今儿一定给抢回来。”然后招呼着自家女儿和灼云姐妹三个,竟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明玥和那迟若华相视一眼,忍不住好笑起来,明玥只忙抬脚追过去,一面与迟若华说道:“咱们快跟上,瞧她这么这阵仗跟那上战场一般。” 小厮丫鬟们见了,连忙也收拾东西紧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这酒庄子停放船只的码头,那掌柜的已经在这里候着了,见了卢夫人满脸为难之色,“夫人,这也不怨我,他们像是会些功夫的,还带了人,柜檯那边扔了我银子,我还没问话,人就已经跳到这船上,解了绳子走了。” 卢夫人倒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抬手一挥,“这事儿不怨你,你打发人划着名筏子去追,喊他们给我把画舫划回来,这事儿就罢了。”既然都是些少年人,她可以权当是孩子不懂事,不与他们计较。 掌柜却嘆着气,“喊了,早在他们把画舫划走,我这就叫人划了筏子去追,却说已经付了钱,再没有马上退回来的道理,少说也要玩一两个时辰,还说我再闹,要告官去,说我这里开黑店。” 所以此刻掌柜既委屈,又担心卢夫人这里问罪。 卢夫人得了这话,瞧见那岸边还有竹筏,二话不说,直接就跳到竹筏上去,一把抓起那竹竿,“老娘亲自去追!” 这一幕看得明玥两眼圆凳,这卢夫人居然是个会武功的。 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卢小姐已经追着她娘去了。“娘我跟您去,人多气势壮!” 当然,这还没完,接二连三明玥又见着自家那三小团追了去。 一个个像是小野鹅一般,稳稳噹噹地落在那竹筏上面,“晴玉姐姐,我们一起!” 明玥自己不会水,看着自家三个姑娘没半点防范措施就站在竹筏上,哪怕晓得她们会轻功,甚至都不错,但一颗心还是顿时升到了嗓子眼里,急得大喊:“快下来,你们跟着瞎糊弄什么?”这不是给人去添乱么? 但是卢夫人母女没这么觉得,反而随着卢夫人那竹竿戳进水里,竹筏就这样划走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在竹筏上说这话,可能要去打架,这又兴奋又激动,明玥那话就仿若耳边风,吹过就没了,一个也没放在心上。 迟若华虽然知道这表舅母的本性,但这样的架势还是头一次看到,又见她们把人家三个小女娃娃一併带了去,也很着急,连忙跟着喊。 可这会儿湖面吹着风,她们那声音才出口,就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般,一个字也没传到竹筏上。 两人就只能眼睁睁地这样看着灼云姐妹三被卢氏母女给带走了。 掌柜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是懵的,这会儿听着明玥和迟若华的担忧声,才回过神来,“这,这可怎么办?也没多余的筏子了。”不说那上头卢夫人母女出不得事,便是沈相公家那三位小姐,但凡有一个沾了水,他今日也要惹大事。 所以这个时候,他是比明玥还要着急的,又是挥手又是大喊。 当然,于事无补。 眼见着竹筏越来越小,明玥不免是着急起来,好在这个时候庞虎不知从哪里得跟竹竿,踩着那竹竿,一手又拿着一根长竹竿,追了上去,“夫人莫要担心,属下这马上就把小姐们带回来。” 迟若华也很紧张,但一面还是安慰着明玥,“沈夫人也别太担心,表舅母和表妹水性都极好的,听说表舅母七岁就能自己划船穿过整片琅琊湖。”而这湖,不过琅琊湖小小一角罢了。 话是如此,明玥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可这人吧,越是焦急就觉得时间越是过得缓慢,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一旁的掌柜激动地扬手大喊,“回来了,画舫回来了!快看!”一面指着明玥和迟若华朝湖面看去。 果然见着那湖面有艘画舫正朝着这渡口而来。 但明玥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一艘,“是这个么?” “是是是。”掌柜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但明玥仍旧不敢大喘气,一直等着那画舫越来越近,叫她看到了上面自家三个姑娘还活蹦乱跳,庞虎也在上面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她这缓过神来了,发现船上的卢夫人母女,像是在和对方吵架。 确切地说,是卢夫人一个人在输出。 她目光落到那两个抢了画舫的少年少女身上,这个时候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真真是冤家路窄,竟然遇着这苏洛璃一行人了。 世界这样大?她为何就要在这雍城开分店?开分店就算了,都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回上京?还非得以这样的方式见第二面。 很快,画舫靠近渡口了,那卢夫人先跳下来,朝掌柜地伸了伸手。 掌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把那银元宝拿出来。 第151页 卢夫人一把夺了去,然后扔到那已经红着眼眶的苏洛璃脚下,“说得谁没有银子一样?老娘这还是先交了定钱的,亏得你爹还是礼部的侍郎,教的什么女儿?捡起你们的银子赶紧滚!” 坦白地说,虽然是自家三个闺女追上去,非得和卢夫人母女一起去追画舫的,但明玥心里稍微还是有些责备卢夫人不靠谱。 但是此刻,明玥觉得卢夫人就是自己的偶像!她居然敢对这个世界的女主这样!自己不能不崇拜她啊! 还有那日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的司礼晨,如今也像是个鹌鹑一般垂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下。 不过她也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苏洛璃年纪还小,她父亲也不是什么礼部尚书,还只是礼部一个四品侍郎罢了。 那司礼晨就更不必多说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没金榜题名,便是在上京小有名声,但在琅琊王氏卢夫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至于他们俩身后那些人,就更够不上。 而苏洛璃,自然是没有去捡那银元宝,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一下船就扑倒在司礼晨的肩膀上痛声哭起来,“晨哥哥,呜呜呜!” 司礼晨目喊怒火,但他始终隐忍着,袖笼里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看着肩膀上哭得伤心欲绝的苏洛璃,终究是没忍住,朝那卢夫人含恨望去,“卢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要这般欺人太甚!” 卢夫人听得这话,却是冷笑一声,不过却没回那司礼晨的话,反而是看朝那哭得伤心欲绝的苏洛璃,“你爹每日在朝堂上弹劾这弹劾那,说谁谁家女儿又不守礼,犯了什么规矩,他晓不晓得他自己的亲闺女这样好不要脸,我要是没记错,司家这小子是与许家女儿订了婚的,你这样算什么?” 她这话,似乎才提醒了司礼晨,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不已,拉着苏洛璃就要走。 但卢夫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了呢?她的气还没出完呢!“小丫头,什么货色老娘没见过?自己有错在先,还好意思掉两泼马尿,怎的?你掉马尿就你有理了不是?” 卢夫人的声音是在苏洛璃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时才结束的。 她把那苏洛璃一行人骂得,让他们都没留意到明玥在现场。 但明玥对于世族小姐的理解,也不似从前那样偏颇了,毕竟卢夫人叫她大开眼界了一回。 到底是自己狭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16:59:33~2022-08-30 17: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c1303 10瓶;茉欸烧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年轻气盛要出气,放火报仇惹官司◎ 这算是明玥带着孩子们第一次踏青,所以也不知道是第一次去,还是因为近日发生的那些曲折,所以几个孩子回到家都仍旧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当时与卢夫人临别的时候,三个娃儿还眼巴巴地看着卢夫人,“奶奶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出来玩?” 卢夫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又瞧见三个小丫头那样粉雕玉琢,聪明玲珑,今儿还与自己‘并肩作战’,那叫一个喜欢。 好似自家的骨肉一般,万分亲近。 听得她们的话,只笑道:“不要什么时候,你们想玩了,只叫你们娘打发人来知会一声,奶奶带你们出去玩儿。” 明玥觉得,这是不是有些惯着孩子了?但卢夫人这样喜爱自家的孩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今日湖边的事情,也让明玥越发深刻地体会到,卢夫人那样威武霸气,一部份是因她那不愿意低三下四受气的性子,但绝大部分还是因为她有那个底气。 若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夫人,叫贵族小姐们截胡了画舫,只怕声音也不敢多出一下。 所以,还是因为卢夫人身后有琅琊王氏,这是一个连夏王朝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世族啊。 她看着院子里们玩耍的女儿,心想她是不指望以后沈家能与那琅琊王氏相提并论,但求往后能作为女儿们的靠山,叫她们在外便是受了欺负,也不用忍气吞声,就像是今日卢夫人一般。 又见都这个时辰了,今日是上不得课了,便同女儿们道:“今儿就放心玩,明日把心收一收,好好听高夫子的话。” 灼云那里是应了,但煌月和耀光,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她也没多管,左右是不会出这大院墙的。 只去瞧一瞧旻川。 说来也是可怜,不晓得这些年旻川是遭了多少罪,明玥本来以为她伤势那样严重,想来是要好一段时间才恢复的。 可是没想到,她那伤受多了,这身体反而耐受能力和癒合能力又强了几分,这才没几天,已经可下床与余娘子分担些事务了。 只是她还在这小月子里,明玥是不许她胡来的,因此已经交代过了家里人,什么活儿都不许叫她沾手。 这会儿明玥到她这里,才推开房间,便见着盘腿坐在床上的她不知道往枕头底下塞什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拿出来。”明玥瞥了一眼。 旻川到底是怕明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藏在枕头底下那还没做完的绣活给拿出来了,是在绣鞋面。“我只是听孟嬷嬷说,给小姐做了一身新衣裳,还缺那搭配的鞋子,便想着这左右也是闲着,不如就给小姐做个鞋面。” 第152页 她看着明玥不悦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明玥将那鞋面给收了去,“我不是不叫你做,你给我做我还欢喜,只是你到底爱护着自己一些,好好养着,往后年纪大了,少些病症。”又问她何处得来的针线和料子? 旻川抿着嘴,却是死活不说。 其实她不说明玥心里也有数,除了余娘子和孟婆子,还能有哪个?最后也只嘆了口气,“罢了,这次就算了。”又与她说起那黄英娥暂时没有消息。 当初借着弔唁之事,孟婆子打探了一翻,可是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秦家那边也暂时没查到什么。 说完,见旻川满脸的担心,便安慰道:“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最起码,没有传来那黄英娥的尸体出现在何处吧? 事到如今,旻川也只能往好的这方面想了。只是自己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怕是不能待在这澜州了,到时候总不可能每日都在这府上吧? 而且如今身份名碟也没了。 这个事情明玥倒是想好了,“就在这里先待着,身份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等到六七月份,也许黄家那边就得了个结果。 到时候要给旻川安排个什么身份都方便。 隔天她去商行那边点货,高老大安排去备货的第一波人已经回来了,好次已经分了出来,但还得由她这做东家的再检查一次,免得往后出差错。 那卫长腾如今也十分卖力,手底下那几个小刺头,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居然将人劝去了别家,如今又重新找了几个老实肯干的,所以事半功倍。 见着明玥连忙陪着笑上前,“夫人。” “这次倒是快了许多,既如此也不必专门等到酉时,叫大家都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养好了精神,还有许多活儿呢。”明玥是不主张加班的,所以商行这边比不得杂货铺,是可以弹性工作的。 像是卫长腾他们这支队伍,如今既然已经没有什么活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完全没有必要全都守在这商行里。 卫长腾高兴地应着,“好嘞,谢谢夫人。”说罢,朝着不远处那货旁的兄弟们挥着手,“夫人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吧?今儿就这样,散了吧。” 那些人自然是高兴,哪个不想早些回家多陪媳妇孩子的?不然过些日子,又要启程去外州府了。 他们这些人走了,商行里倒是一下清净了下来,明玥和高老大几人商议着旁的事情,这还正说着,杂货铺那边就有人找来了。 说是出事了。 两个小年轻好端端的,要往杂货铺里纵火,可是不知道怎的,点燃的却是后头宋鬍子家的柴堆,宋鬍子的女人今儿没生意,冲出来一下把那点火的人抓住。 厮打起来,那两人大抵是过于用力了些,把宋鬍子的女人推到在墙根旁的石头上撞没了。 明玥一听,倒像是自家的仇家来寻仇,然后放错了火,还闹出了人命,一时间也傻了眼。“现在怎么说?” 来人只朝明玥担忧道:“衙门里已经拿了人,只是终究出了人命,须得叫杂货铺这边的主人家去衙门一趟。”沈煜不在,这自然是只能来找明玥了。 高老大听罢,有些担心,“我叫几个兄弟陪着夫人过去吧。”他这里又腾不开身。 明玥摆摆手,“不必,你这里先忙,我过去瞧一瞧。”又打发人去家里说一声,叫沈老爹带着孩子们吃晚饭,不必等自己。 毕竟这个时候也快要日落西山了,去那衙门里一耽搁,没有个把时辰,怕是走不脱的。 而且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 但自己和沈煜行事,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凡事给人留一线,所以也是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憎恨自家,都等不得天黑,就跑到纵火。 还有这纵火犯到底是如何想的?且不说是青天白日就算了,那里又是闹市街区,要是真燃起大火,这四月风一吹,只怕整条街都逃脱不了? 撇去各家财产不说,怕是也要闹出不少人命官司的。 她带着八角匆匆赶到衙门这头,早就有八角的表姐夫在这里等着,见了他们就连忙告知,“纵火的主犯是个少年郎,上京来的,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姑娘,还在咱们这里开了什么胭脂铺,生意还不错。”还说八角的表姐也去她店里买了什么美白霜。 明玥没仔细去听后面的话,因为在听到八角的表姐夫说纵火的人是上京来的少年,她一下就想到了是那司礼晨。 但司礼晨虽还是年少,可脑子总体来说,是正常的,他难道不晓得当街纵火是什么后果么?而且又是那样的地理环境。 因此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只怕他这个主犯,其实是从犯罢了。 至于那主犯,该是苏洛璃才是,这事儿像是那种受不得气的小姑娘在赌气之下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他们谁也没料想到,居然惹上了人命官司。 可这件事情是原着里没有提过的,明玥心中有些好奇,是因为沈煜,还是因为卢夫人,又或是自己,所以原剧情已经改变了呢? 朝八角的表姐夫招呼了一声,便由着他领了去堂里。 说起来,沈煜是卢大人的得意门生,那四捨五入,明玥也是他的半个儿媳了。 第153页 不过现在见了明玥,还是按照规矩问,“堂下何人?” 明玥也是连忙行礼回话。也看到了如今吓得不轻的苏洛璃,以及脸色极其难看的司礼晨。 那苏洛璃见着明玥,都等不得她那里把卢大人的话回完,就朝明玥哭得梨花带雨,“都怨你,要不是你,那宋吴氏怎么会死?” 这话好莫名其妙,明玥实在不知道这苏洛璃是什么逻辑,怎么那宋鬍子女人的死,会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也没理会她,只朝卢大人回着自己与这苏洛璃二人何时认得,又如何产生的过节。 说起来可笑,那又算得了什么过节呢?不过是她路过苏洛璃新开的胭脂铺,苏洛璃拉她进去,她不愿意,然后惹得苏洛璃落泪罢了。 她说完,只朝卢大人道:“民妇句句属实,当时街上还有不少行人都看到,大人只管差遣人去打听,便知真假。至于这第二次见面,是在昨日。”然后将昨日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可苏洛璃听了却越发委屈了,“明明是你这毒妇故意刁难。” 明玥看着朝自己指骂的苏洛璃,这和书里那个天真善良的女主角真的是一个人么?还有她这些强盗逻辑……“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应当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才是,昨日卢夫人邀我带孩子们一起去踏青,并不知道卢夫人已经提前租了画舫,至于你们觉得自己财大气粗,扔了店家银子,就非得要将画舫划走后,这些事情都绝非我能控制左右的,如今你怨起我,何不检讨一下自己,当时但凡多问一句,也不会出现后来的误会。” 最起码,不会被卢夫人教训吧? 昨日卢夫人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卢大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明玥说的这些话,他也是相信的。 见着这苏侍郎家的姑娘如此顽劣不堪,一时间也是皱着眉头,但他没去看那苏洛璃,而是朝还在地上跪着,却一直伸手拉苏洛璃,示意她别说话的司礼晨看去,“堂下嫌犯,本官再问你一句,当街纵火,可是你的主意?那宋吴氏也是你推到的?” 他这一问,苏洛璃连忙绷紧了身体,扭头朝司礼晨看过去,紧紧地咬着唇。 司礼晨头垂得很低,几乎都已经要俯面朝地了,但却迟迟没有答。 那卢大人见此,又问:“是又不是?”说罢,拍了一回惊堂木。 堂中左右衙差威武地唱着,那苏洛璃有些着急了,轻轻叫了一声,“晨哥哥。” 司礼晨听罢,终究还是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司礼晨,“是。” 卢大人听罢,却没有马上定他的罪,而是让明玥退到一旁,然后传证人,又道:“本官不会无故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放一个歹人!” 明玥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宋鬍子也在,只是整个人看着颓废无精神,两眼无光,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宋鬍子察觉到明玥的目光,撇过来看了一眼,又朝堂上那苏洛璃和司礼晨看过去。 而随着卢大人喊传证人,苏洛璃就吓得紧紧地抓住了司礼晨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掉。 证人是两个从杂货铺里买货出来的客人,以及四个路人。 都一致指着苏洛璃,“是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这样歹毒,还说烧那柴堆好,火大起来才吓人呢!” “是呢,我亲眼瞧见她吹的火摺子,没想到柴堆才燃起来,杂货铺那头忙着没留意,倒是宋吴氏开门出来。” “对,宋吴氏一把抓住她,别瞧这小姑娘年纪小,力气可不小呢!把宋吴氏一推,就砸在那墙根下的石头上,溅了好些血,我们当时看着人怕是就不行了,杂货铺那头的孙掌柜闻讯也连忙拿了药来救人,打发人去请大夫。” 证人们的证词一个接着一个说不停,每说一句,那苏洛璃就摇着头坚决否认,一时间那哭声竟然把证人们的声音都给盖了下去。 最后还是卢大人惊堂木再度砸响,吓得她瘫倒在地上,堂中才短暂安定下来。 而如今证据当前,这苏洛璃是主犯,如何也是逃脱不了的,至于那司礼晨,除了是个从犯不说,还目无王法公正,企图替主犯遮掩。 但两人身份问题,加上愿意赔偿那宋鬍子无数金银,所以暂时收押,未审判。 可即便如此,明玥从衙门里出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的。 “怎样了?”孙少卿和李烬都等在这里,见着明玥从中出来,连忙迎上去问因果。 “没什么事情,只是没想到那小姑娘心胸如此狭隘。”坦白地说,要是会知道今日发生这些事情,那时候明玥无论如何也进她铺子去买些东西。 那就不会引发后面的一切事。昨日自己还以为他们顾着去生气,没看到自己呢!原来却是看到了,只是当时没顾得上自己罢了。 这不,没有胆子去找卢夫人的茬儿,便来拿自家出气,可是哪个能想到,偏出了人命官司呢。 但她放火那事儿,说是想吓唬吓唬自己,给自己一些颜色瞧一瞧,没真想放火烧铺子。 可是柴堆却真的点燃了,那宋吴氏如今也是真的断气了。 所以不管她的出发点如何,现在后果都不是她一句‘不小心’就能改变的。 但终究是朝廷命官家的小姐,又愿意给那宋鬍子赔无数金银,她还有女主光环,自然不会是被砍头,一命抵一命的。 第154页 可那司礼晨,一个男配,怕是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李烬和孙少卿听罢,晓得明玥这里没什么事情,都松了口气,只是少不得是将那苏洛璃和司礼晨责骂了一顿。 这时候衙门口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还有那些个人证的家属,如今出来个个都络绎纷纷,只说往后莫要再去那苏洛璃的胭脂铺里买东西了。 免得哪一日又叫她这个掌柜的不如意了,她自己是被下了大牢,但她一个四品大员家的小姐,有权有势的,还是能打发人去放火恐吓呢? 明玥见大家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便朝孙少卿和李烬道了谢,叫他二人早些回去,“今日叫你们担心了。” 自己也和八角庞虎急忙回家去。 听八角的表姐夫说,家里那边鹿哥儿和杜子规来了好几次,两人虽是把那书童伴儿带着的,但他总觉得晚上了,怕小孩儿们还在外头不安全,所以给打发回去了。 因此明玥也不想多耽搁,早些回去,免得叫大家担忧。 她和八角庞虎才到家附近这巷子口,就见着卫长腾和他老娘提着一个篮子在这门口。 愣了一下,“这么晚了,怎在这里?” 卫老娘却拄着拐杖上来忙问,“怎样了?听说闹了官司,我是胆小的,不敢去衙门口去,只叫这混帐和我在这里等着。”说罢,上下将明玥扫了一圈,见着明玥身上没伤,才松了口气,“我就晓得这卢大人是个在世的青天老爷,是断然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说着,将篮子里的鱼干给递了上了,“这是那俩小子在城外河里抓的鱼,我给燻烤成了鱼干,给夫人送来尝一尝鲜。” 本来人在这里等着,明玥心中就十分过意不去,哪料想人家还要送东西,心中更是自责,“怎不去屋里坐着?” 卫老娘闻言,连笑道:“喊了,公子小姐们可客气呢,只不过我是个坐不住的,好不容易这混帐东西今儿回来得早,又喊他带着我在这四下转了转。” 原是如此。明玥接了鱼干,无论如何也要让这母子俩进去吃一顿夜饭,只是卫老娘只拿家里还有那俩孙子,怕再去晚些了,叫他们担心。 这样一说,明玥反而不好再留人了,只是终究不放心,喊了庞虎送他们母子回去。 那八角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少不得感慨,“这卫家奶奶倒是个实在的人,那放火的侍郎家小姐要是有她这万分之一,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了。那身份的高贵不能代表他们的品质一样高;身份贫贱之人,也不见得都是凶恶之辈。”正像是八角的话一样,那苏洛璃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今日若是不起这那邪念,如何有眼下的官司呢? 进了门去,果然一家老小都在等着,一面忙让明玥他们吃饭,一面听八角囫囵吞枣地吃着,然后在那里说了个全程。 少不得是要将那苏洛璃二人骂一回,尤其是灼云姐妹三个,昨日才见过她们呢! 那耀光还说那苏洛璃,“卢家奶奶说了,她这种人别的本事没有,做错了事情就晓得装可怜哭唧唧,偏偏那些个瞎眼的男人就喜欢吃这一套,还说以后我们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若是打不过没法揭穿她,就要比她会哭。” 额,明玥记得昨日她几乎也是全程跟着的,卢夫人什么时候与孩子们教这些的,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坦白地说,这教的不错。 魔法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遇到白莲花,就是要比她们还要柔弱可怜。 因此当下也没说孩子们的不是,只见时辰不早了,就催促大家去休息。 秦夫人一家出门去郊游了,那秦晚风还在私塾里请了两天假,是过了两日回来。 一从高夫子口中听到这官司,马上就来找明玥问,“此事千真万确?” “我都去衙门里了,你说这还能有假?”明玥还听说,那苏洛璃和司礼晨两人也是有家里的老奴僕跟着来的,到底那几十年的饭不白吃,这几日四处替他们俩张罗案子。 又因那宋吴氏的死,苏洛璃那边把胭脂铺子都赔给宋鬍子了,不但如此,还给了几百两银子呢。 所以这两日那宋鬍子又精神起来了,死了一个媳妇,自己做了掌柜不说,摇身一变还成了个大官人。 如今手里钱财宽裕,还给宋吴氏请了和尚来念经做法,倒是给办个体面的丧事。 只是这宋吴氏还没下葬,就好几个媒婆踏上门槛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17:55:37~2022-08-31 18: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rryt 60瓶;仙人球啤酒、熊迷迷20瓶;3390173 10瓶;森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高夫子男扮女装,着红妆做苦衷人◎ 少不得是替那宋吴氏唏嘘嘆几声。 只是自从宋鬍子知道是自己不能生后,宋吴氏还叫他发现偷了人,此后就没得半天的好日子过,反而还要叫宋鬍子糟蹋,做起了那暗娼。 外头也都说是她自己的命,兴许本就该死在当初那天灾里的,毕竟她三个儿子都死了,男人也没了,就她一个人活下来。 不免是有人拿那易子而食来说事。 第155页 这些明玥也听到了,只觉得不过是大家随口杜撰罢了,如何当得真?但这宋吴氏是真的可怜。 丢的是她的命,却只得了一场丧事和一副棺材,余下的银钱铺子,倒是白白便宜了宋鬍子。 和秦夫人感慨一回,那秦夫人是怎么也想不起那礼部苏侍郎到底是谁?最后只道:“我们离京好些年了,即便是回去,也是逢年过节去热闹一下罢了,过完就走,兴许是哪里上调入京的。” 明玥见她纠结这个时候,甚是好奇,“怎的,你还想认识他作甚?莫不是也觉得他家这女儿年纪还小,年少无知,不过是不小心失手杀人罢了,算不得什么大罪?” 秦夫人撇了撇嘴巴,“我是那样的人么?只是在上京到底还有那三亲六戚,打听清楚了,也好叫他们仔细些,莫要同这样的人家结亲,免得到时候害了一家子。” 又说那苏洛璃虽还没及笄,但也快了,是个大姑娘。她若是寻常穷苦人家的姑娘,那也就罢了。但她是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啊,她爹每日在朝堂上把那礼仪是挂在嘴里的,难不成还没教过她如何明白是非?如何行事? 所以照着秦夫人来说,这苏洛璃该是罪加一等罢了。 然而接下来明玥忙着商行的事情,等闲赋下来,已经是四月下旬了,上京那边苏家和司家都来了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周转的,硬是将这两个小孩儿的罪名活生生改了。 那苏洛璃流放到西南的茶园里去摘茶叶,说是三年。 至于那司礼晨,家中明显不如苏家这般势大活络,被流放到了那西南边上的沙漠军营。 而且是十年。 这天差地别啊!不过他能不能待满十年明玥不知道,只是他肯定不能按照原着里那样顺利进行科考了,即便真的会金榜题名,也得等他在军中戴罪立功,所以这上榜的时间该是会晚几年。 那时候和苏洛璃只怕也成了末路人,那么这苏洛璃身边,就少了他这样一个护花使者。 而且,细数起苏洛璃身边那些护花使者,没有一个出身平凡的,若是司礼晨这些年不能挣得军工,怕是也没资格站在苏洛璃身边。 毕竟那终究是女主,身边的男人怎么能是寻常人? 两人是直接从这雍城里分别押往各处的,只是说是流放,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不但枷锁没上,也不要自己走,各家安排了马车,只出了城立刻就上马车去,跟那郊游玩耍一般。 明玥听来家里的卢晴玉说起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卢晴玉却气得不轻,“我爹一世的清明,到这里可算是彻底给毁掉了,以往那官家公子世家子弟的案子难道办得还少了么?只是哪一个敢这样嚣张?可偏偏这苏家真是了不得。” 而她这一次来明玥家里,是远在琅琊的舅舅们打发人送了不少端午节礼货物,有不少都是那琅琊的特产。 原本是她娘卢夫人要一起送来的,但因她爹为这件案子被气着,她娘也就留在家里陪着她爹。 于是她便把迟若华给一起喊了来明玥家。 明玥见她气得嘴巴都要歪了,递给她一个刚从秦家那边摘来的杏子,“不恼了,再恼也没法子不是?白气着自己了。” 那卢晴玉还在愤怒中,接了杏子也没仔细瞧,就往嘴巴里塞,顿时酸得她眉眼都挤在了一处,唉哟妈呀地喊着,匆忙扔了那杏子,急忙捧起面前明玥用牛奶乳和清明菜煮的奶茶,一口灌了下去,那甜丝奶香,带着些青团味儿的奶茶入喉,才将杏子的酸味给沖了下去。 一旁的迟若华和明玥早就笑得歪来倒去的。 卢晴玉本是要报复明玥的,居然趁着她没主意,拿个酸杏子来祸害她,但是没想到这饮品如此好喝,一时也给忘记了,只朝明玥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还有奶?莫不是从西北人那里学的么?听说他们也喜欢拿奶来煮茶?我以往想着这简直就是两个不搭调的味儿,合在一起该是怎样难喝,没想到竟然这样美味。” “就是他们的奶茶啊,不过我在里面添了些东西。”明玥说着,只递了她一个精巧的小勺子,“里面的青团还是蒿草香的,尝一尝。” 众所皆知,蒿类别居多,那清明掐来做青团的是一种,端午与菖蒲挂在屋檐门头上的又是另外一种。 还有什么甜蒿苦蒿,尤其是那甜蒿,当初还在乡下的时候,明玥和家里的几个小丫头都特别喜欢摘那嫩的来吃茎,甜丝丝的。除了带着些蒿草特有的香味之外,便和那刚冒头的嫩芽蔷薇条儿是一个味道。 卢晴玉连吃了几颗,“往日也吃青团,不想外面裹上了这样一层奶茶香,竟然又是别是的滋味。”一面同明玥问,“还有么?我娘也喜欢这种甜丝丝的,给她带些回去。” 明玥早前第一次去卢夫人家做客时候,她那喜好早就摸清楚了。自然晓得这卢夫人喜好甜食,听得卢晴玉的话,只笑道:“这东西现做最好吃,刚才煮出来,我就叫庞虎给送了些过去,这会儿你娘该是吃到了。” 卢晴玉听罢,“难怪我娘总说我爹总算做对了一件叫她觉得称心如意的事儿,那就是强把你家相公收了做门生,不然我们哪里有现在这样的便宜占着。”说着,只见迟若华只在一旁含笑不言语,便放下勺子起身拉着她,“你这样傻坐着好生无聊,咱们去看看灼云她们是不是要下学了。” 第156页 迟若华喜静,小妹妹们虽然可爱,但几个人一起说话的时候吵得脑壳疼,自是拒绝了,“我才不要去,你自己去,我在这里陪着明玥姐姐便是。” 卢晴玉也不管她,果然跟个猫儿一样,吃完喝好就去撒丫子玩。 明玥见了两人这一静一动的强烈对比,又怕迟若华无聊,只拿了几个话本子给她看,“你整日在那府里,又不像是晴玉这样活泼爱结交朋友,怕是没看过这些话本子。” 迟若华的确是没有看过,尤其是明玥这些话本子,都是那民间里淘来的,其中除了那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又有什么神仙鬼怪,简直就是刷新了以往只看诗词歌赋的迟若华的三观。 她那新世界的大门就一下打开了。 然那高夫子今日还没下课,卢晴玉又折身回来了,正巧莫大夫和秦夫人过来,便吆喝着让人搬了桌子过来,四人打起了雀牌。 也是偷得半日闲。 到了日落西山,那卢晴玉才和迟若华回去,走的时候迟若华将那没看完的话本子都给借了去。 明玥只叮嘱着,“莫要叫你表舅瞧见。”卢大人只怕是十分不喜这些玩意儿的,在他瞧来,多半是歪门邪道。 迟若华只应了,引得卢晴玉好奇,到底是什么她爹瞧不得的,所以回去的马车上拿了一本来看,正好看着一本仙凡恋,男女主却因误会每一世都没能在一起,可把她气得不轻,决定自己执笔写一个。 迟若华只将她是气极了,说这话也是三分热度,哪料想卢晴玉这回去后,还真自己执笔开始写,写一点就让迟若华给她看。 然后再传给明玥和秦夫人她们瞧。 一时间明玥家这边的女眷们,都在追卢晴玉的话本子了。 这对于不能出门,总在后院里待着的旻川更是精神粮食,时不时地让明玥去找卢晴玉催更。 只是快活日子没才过几天,那卢晴玉一改反常那上蹿下跳的性子,开始在书房里做文章,自然是引起了卢大人的疑惑。 她那话本子自然就叫卢大人发现了,少不得是引发了一阵鸡飞狗跳。 但好在经过卢晴玉和迟若华的不懈努力,卢夫人也开始追起她女儿的话本子,于是卢大人那里就没吱声了,只是背地里唉声嘆气。 也是在这样的快乐时光里,端午前商队出发了。 这是商队在明玥的主持之下,第一次远行,不免是让明玥有些紧张,还特意邀了秦夫人去石头庙里拜菩萨。 大着肚子的杨氏晓得了,一定要跟着去,“我当初虽然在那石头庙里叫那些女骗子给骗了,但里面的送子观音可没有骗我。”然后满怀慈爱地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她要带着孩子去还愿。 因此一行人也改坐着秦家的大马车,往那城外去了。 这城里如今什么都好,就是她们这些女眷们出城,仍旧还要放行条子,也亏得沈煜留下的多,沈老爹那里也能写。 到了石头庙那边,秦夫人也跟杨氏去拜那送子观音,她见天看着明玥家的三个女儿,也巴不得有一件小棉袄。 至于明玥,则领着八角熟门熟路地去求平安。 这一次倒是没遇到女骗子,回来也十分顺利,只是明玥回到家后,明显觉得不对劲,几个丫头这个时候不是该在读书么?怎么在院子里疯玩? “高夫子呢?”她们出去的时候,高夫子不是过来授课了么?明玥只朝廊下做绣活的旻川问着。 旻川这才发现她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迎上去,一脸神秘兮兮地,“夫人,高夫子和莫大夫,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吵起来,高夫子去找莫大夫了。”然后又添了一句:“夫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嗯?”明玥听着只是闹矛盾,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又听旻川来了这样一句,便扭头看朝她,“怎么了?” “奴婢瞧着高夫子和莫大夫吵架,好似那小情侣间打闹一样,可两人又都是女子,感觉怪怪的。”旻川低声说着。 明玥听着这番话,忽然恍然大悟起来,自己平日里就总觉得高夫子和莫大夫两人间不像是普通的医患关系,甚至感觉是有些超脱了知己朋友。 如今让旻川这样一说,忽然也觉得,好像还真是那样一回事。 这时候又听旻川说道:“前几日不知道为何又吵了一回,莫大夫来找我时,眼睛肿得跟那核桃一样,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于是明玥觉得越发玄乎了,但这事儿又不好去问秦夫人晓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便是心中百般好奇,也只能忍着了,“不管她二人什么情份,也轮不着咱们说,莫要多管。” 又见自家三个姑娘都上了屋顶,生怕她们脚滑掉下来,急得连忙喊。 好不容易将女儿们喊下来,教育了一回,杜子规和鹿哥儿也回来了,嫌屋子里太闷,搬了桌椅到院子里做功课。 灼云几个也围过去,明玥见着安静下来了,准备去忙自己的事情,没想到秦晚风提着书包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喊明玥,“明玥姨,出大事了,我娘和大舅妈打起来了!” 明玥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了仍旧是有些懵的,“她们俩动手?” 秦晚风脑袋犹如捣蒜一般点着,“嗯,我听她们提了莫姑姑几句,然后就打起来了,我娘明显打不过我大舅妈,我爹要是在就好了。” 第157页 明玥嘴角不住地抽搐,心说这儿子是白生了,他娘打不过他不去帮忙,还跑来给自己传话。 而且瞧着他提书包那样子,打算是在这里做功课了? 果然,明玥还真是猜对了,秦晚风和她说完,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朝着贯众喊,“贯众哥,帮我搬个椅子,今天先生说了,谁明日不交作业,是要去刷马桶的。” 所以他是不想刷马桶,才没去劝架的么? 真是秦夫人的好大儿。 明玥嘆了口气,只叫旻川看着这些孩子,自己急忙过去瞧。 想着那高夫子身材虽然比秦夫人高大,但她不是身体不好么?应该能打个平手,不至于谁太吃亏。 但等明玥到秦家这边时,并没有看到秦晚风口中的场景,反而只见着秦夫人坐在院子里的桌前大哭,地面茶水杯盏洒了一地,十几个护卫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 明玥心说着是个什么情况?真打得这样厉害么?正要上前询问,那还在自顾哭的秦夫人没发现她,只朝着院子里那一堆护卫怒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去找人啊!” 护卫们显然也可能被刚才这院子里的场景震惊到了,叫秦夫人这一吼,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顿时做鸟兽散。 “华芝?”她叫了秦夫人一声。 秦夫人这才发现她来了,扭头朝明玥看了一眼,随即起身朝明玥扑过去,靠在她肩膀上就嚎嚎大哭起来,好不委屈。 这阵仗,好似那秦道几负了她一般。 但今天发生的事儿吧,好像和秦道几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做生意,秦道几眼下在外呢! 明玥见她哭得难过,也不好马上追问,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冷静些,就算是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儿撑着呢!” 秦夫人一直哭她,哭了好一会儿,又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声音越大了,一时间竟然将明玥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又只听她嘴里骂道:“云翎这个混帐东西,他居然骗了我们大家!” 云翎是高夫子的原名,因她是嫁到高家,是秦夫人的大嫂,此前叫她高夫人,后来叫着叫着,大家又唤她做高夫子。 但这个时候明玥已经很懵了,云翎和莫大夫吵架,为什么最后会和秦夫人打起来?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秦夫人此刻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再也没了下文。 直至明玥见她哭得喉咙都有些哑了,才拉着去厅里,叫她家的下人上了茶水来,给她递了一杯,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来。 秦夫人喝了茶水,仍旧是委屈得直抽啼。 这会儿外面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山后霞光万丈了,那锦缎一般的软云就好似要落在这人间一般,煞是好看。 秦夫人一边抹眼睛一边看,心情似得缓和了一些,但因哭得太厉害了,说话这会儿也有些磕磕绊绊的,“云翎,他是个骗子,不但骗了我们大家,还骗我爹娘。” 说着,又忍不住哭,一边哭一边说,“我自小和他认识,怎么也没想着他会是个男子,小时候老子还和他睡一个被窝。”然后一把拉着明玥的手,“明玥你明白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么?我二十几年的好姐妹,居然是个男人!” 秦夫人不知道她这些话,没有一句不像是惊雷一般砸下来。把明玥给砸懵了! 也难怪秦夫人哭得这样委屈又难过,便是自己这个才和云翎认识没多久的人也傻眼了。 虽然一开始自己也怀疑过云翎是个男人,但有秦夫人作保,于是再也没有怀疑过。 但是真没想到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反正吃瓜的趣味是比较多一些。“那,那你是今日才知道的?” 明玥这样一问,秦夫人才像是想起什么,就更愤怒了,“这个混帐东西,他骗了我几十年就算了,他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桑海的肚子弄大了。”要不是桑海有孕,自己带球跑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云翎是个男人啊! 想到这里,秦夫人就更生气了! 明玥也愤怒了,看他平日总欺负莫大夫,怎么还……“他人呢?” “找桑海去了。”秦夫人哽咽着回道,“也是我粗心,前几日桑海早膳的时候干呕,我还笑话她一个大夫,竟然能吃错东西,我真傻,我怎么就没想到她会是有孕了呢!” 明玥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别气了,这事儿我也没想到。”她忽然觉得,现在自己是能体会到秦夫人的愤怒了。 又想起听旻川说,此前还看着云翎和莫大夫吵架,便想走不远的。“别担心,应该在城里,更何况桑海一个小姑娘,要出城也不容易。” 只是说完明玥觉得好像莫大夫要出城,也不算难,毕竟她有那女医的身份。 女医极少,总叫人与那三姑六婆里的产婆联想到一处去,算不得世人眼里的正经人,出城也不用像是寻常女子那般严格。 因此也担心起来,“我去喊庞龙庞虎一起跟着找。” 但她刚要去,就被秦夫人拉住了,“不必了,家里我已经差遣人去找了,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真不愿意露面,要躲起来,咱们也没法子。”她当下还有更担心的事情呢! 明玥听罢,不由得嘆了口气,“云翎到底如何想的?” 第158页 秦夫人冷笑了一声,“他要是真像个男人一样有担当,我还真敬他像是条汉子,可你说他男扮女装这么多年,算个什么事儿,还嫁到我家去。”要不是她大哥一直身体不好,她都怀疑是被云翎暗地里打死的。 又说高家和云家这婚事,是自小订下的,她爹娘只怕这会儿都不知道从小看着长大的云翎,其实是个男人。 少不得是将云家那头骂了好一回。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情,明玥也没回家,只在这里陪着秦夫人,天黑后她家的护卫来禀,各城门口都叫人看着了,既不见莫大夫,也不见云翎的身影。 而且眼见着这就要关城门了,所以这两人要么就早出城了去,要么就还在这城里。 可是不管在哪里,如今要找都仿若那大海捞针一般。 秦夫人这会儿心态调整了一些,见着明玥和自己守在这里许久,有些过意不去,“叫你看笑话了,只是此事还望你帮忙瞒着些。”到底高云两家,在上京也是那有头有脸的事情,若这样的事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叫人笑话呢! “这个你放心,我知晓轻重,只不过旻川已经发现了些苗头,怕是瞒不过。”明玥自然是应了。 秦夫人听到她提起旻川,便道:“回去后,劳烦你在问一问旻川,桑海爱去找她,说不定透露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若是莫大夫曾经给旻川透露过什么消息,那再好不过了,明玥安慰了几句,方告辞。 秦夫人的话又从身后传来,“我家那小子,在你家住几天,他爹不在,我这几日也没心情管他。” 这对于秦晚风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所以当明玥与他说,这几日在家里住着,跟杜子规他们一同上下学,他一蹦三尺高。 好在也还是有些良心,高兴过后有些担心地问明玥,“我娘和我舅妈没事吧?” “没,不过你娘要忙着找莫大夫,这两日没空管你。”明玥心想怕是不能喊舅妈了。 只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云翎去找莫大夫了,就算是找回来了,他一个男人也不能再随意进自家后院教女儿们读书了。 看来还要给孩子们重新找夫子。 要是能送去私塾该多好啊!不过明玥觉得这简直就是春秋大梦。 晚饭后,把孩子们教给孟婆子,明玥便去找旻川。 要问她那莫大夫平日找她都聊些什么,自然也就瞒不住她高夫子是男子的身份。 旻川听了后,原本那宛若樱桃般的小嘴仿佛能塞下一个大桃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明玥确认,“那高夫子真是男子?” 明玥颔首,“是呢,不怨华芝要骂他是混帐东西,我都想骂,居然跑咱家后院来这么久,幸亏没把孩子们教坏。” 旻川连连咂舌,只嘆这世界无奇不有,又朝明玥问,“秦夫人真的一点都不知他是男儿身?” “我看那个样子不是假的,认识这么久,见她哭得这么难过,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明玥现在都替他们发愁,就算云翎真把莫大夫找回来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娶了她不是? 拿什么身份去娶?一面仔细问旻川,“桑海就没有和你透露过什么?” 旻川想了想,说了些没用的线索,最后在明玥的催促下,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她当时说,想家了。没准是回了老家去,可她老家挨着苗疆部落,这要回去得走十万重山呢,她如今有了身孕,到时候没有个男人跟着,就算是有这医女的身份,出城进城都麻烦呢。” 是了,明玥此前只想着她是医女,要出城不麻烦,可若是大了肚子呢?除非她不要这孩子。 可若不要,应该也不会上演这么一出带球跑的戏码了,自己悄咪咪流了就是了,反正她是个大夫,有的是法子。 不过明玥觉得她也是极有可能回老家去,便去同秦夫人说了。 只是这连续找了几日,也是没有半点线索,明玥猜想多半那天就离城了吧?见秦夫人还肿着眼睛,事到如今也只能劝她看开些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能把云翎杀了不是?叫他骗了这么多老老小小的。 隔日明玥又去秦家,秦夫人像是才哭过,整个人满脸的倦意,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明玥见了也是心疼,“你这又何必呢?再管他们作甚?” 却听秦夫人说,“云翎那混蛋昨晚回来了,他说,就当他这个人死了。” 额,这留下一堆烂摊子,就这样走了?明玥一时有些替秦夫人生气,难怪她的状态这样差。 这时候秦夫人的声音又响起,“我与他吵了半宿,最后也只能这样,当他死了吧!等过一阵子我写信回上京去,就说他染了急病没了。”然后再买几十斤后腿肉烧成灰烬,给装了罈子做云翎的骨灰带着回上京,跟她大哥埋一起。 反正他大哥是知情的,晓得云翎是男子之事,却和云翎一起瞒着大家,自己如今给他买他生前最喜欢吃的猪后腿和他一起埋着,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又说那云翎男扮女装,倒也不是他有意,而是他出生那年,年岁不好,钦天监那边又说什么灾星降世,须得灭之。 “这事儿我小时候也听说过,钦天监的人拿着罗盘到处在城里转,听说还定了灾星落下的位置,就在云家那一片,但是他们那一片,那一年出生的都是姑娘家,没有儿子,这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云翎就是那年出生的,他娘没法子,怕他真被烧了,硬是和他祖母一起瞒住了所有的人,其中也包括他爹。 第159页 所以他爹不知情,还和高家订了亲。 秦夫人说着,嘆了口气,“这事儿,我也不该怨他,他也是个可怜人,明明是个男儿郎,却被迫和女孩儿家们一起混玩在一处。又想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被别家的孩子推进水潭里,还是他不要命地救我,大冬天的上来后他冻得瑟瑟发抖,怎么也不肯在我家换衣服,那时候我们只当他不好意思脸皮子薄。” 原来云翎是怕露了馅儿,那可是抄家砍头的欺君之罪了。 明玥此前顾着去生气,倒没有仔细去想云翎女扮男装的缘由,哪料想这其中居然还牵扯了欺君之罪一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想云翎就这样死在了雍城,对他来说也算是个解脱了,往后不用再这样女扮男装,找个合适的身份,也可以娶了桑海。 便劝着秦夫人:“既如此,这样说来,对云家对他和桑海,都算是好事情,你也不必再难过了。” 秦夫人也是这样宽慰自己的,可是想着到底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一面与明玥说,“他打算先去和当初认识桑海的地方找,要是找不到,就去桑海的老家,若是桑海不在,他就在那里等。” 其实明玥至今都不清楚他到底和桑海吵了什么,桑海才决定走的,所以听到这些话,也没觉得云翎有多深情。 倒是有几分认定了他是活该,迟来是深情比草都要贱,反正往日里没少见他和桑海对着干。 这事儿随着云翎假死,也就尘埃落定了,秦夫人将家中护卫喊回来,一个仔细叮嘱,然后开始往上京写第一封信,说云翎得了急病。 过了三日,又写第二封,所云翎已经走了。 她这里也是正儿八经买了不少后腿肉回来,放在棺材里叫人光明正大地给抬到老菩提庙去点火给烧了。 那时候她也哭,毕竟是真哭,连卢夫人一行人都给骗了过去,真当高夫子患了急病去了。 然后卢夫人张罗着要帮忙给灼云姐妹三找夫子。 这自然是好事情。 匆匆忙忙过完了端午,黄家居然又遭了大火,而且这一次是比上次严重许多,听说那黄晟还因此受了伤。 李烬着急来禀,“还没来得及同夫人说,那二少夫人金燕北从庙里回来了。”哪料想这黄家就突然起火了,而且损失惨重。 这是李烬和金燕北谈好了条件,她回黄家帮忙,此间事了,到时候同为西北同乡的李烬帮她找一个新的身份,她要回西北。 至于她回西北,自然是找金家报仇,当初金家拿了黄家的一切,却拿她来掩人耳目,害得她在黄家过得生不如死。 但那是她和金家的事情,李烬不管,他目前的任务是听明玥的话,将黄家解决了。 所以可以肯定这火和金燕北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可惜黄家这种地方,他们想安排个把僕从进去,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好在隔了两日,那金燕北用风筝传出消息,说黄家觉得连续起火两次,是祖先们没安顿好,所以打算提前将祖先没安葬。 这样一来,原本定好的日子便没什么用了。 明玥的计划,也得跟着改变,可现在她在黄家祠堂上面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少不得是要心疼一番了,又与那李烬想旁的办法。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们这还没得到金燕北的消息,五月十六这日,黄家男女老少,却都已经去往城外的葫芦山了。 几乎是他们出了城,金燕北的消息才迟迟送来。 明玥抬头看着那万里晴空,怕是要往后再找机会了,虽然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也算是万事俱备,可是天公不作美。 而且又还没想到别的办法,只怕要等下一次了。 只是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她不免是有些神魂失落,本来还以为,能将这些畜生都给杀了的,早些得个清净。 她也没再去商行,这个时候李烬又在学里,这些气无处可发泄,便回了家中,却是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和孟婆子说了一声,便进屋躺到床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头也晕乎乎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屋檐外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听到孟婆子喊乌韭,“快别管这些被褥了,我来收,你去后院看看鸡进窝了没,马棚上的油布要拉一下。” 然后明玥似又听到她在那里惊嘆,“老天爷嘞,这好好的,不说今年端午水已经过了么?怎么就要下大雨了?” 明玥难受得厉害,有些分不清楚是梦里还是现实,但她好像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惊雷,又觉得冷,好像是狂风从那敞开的窗户里灌了进来,叫她手脚冰凉,一夕间仿佛让她以为又回到了那年大灾时候。 干旱刚结束,雨落下来就进入了冬季,那时候她也这样难受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1 18:03:05~2022-09-01 16:2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为什么总和别人撞名20瓶;lily、22020815 10瓶;hd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梦魇缠身无眠夜,前尘往事排山来◎ 这种难受持续了很久,屋外的雨声和雷声逐渐远去,她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感觉喉咙里被人强行灌入了什么东西,那人速度很快,又稳又准,都没她反应挣扎的空隙,那东西就被关进口里了,顿时将喉咙灼烧得疼痛难忍。 第160页 紧接着五脏六腑也是那般的感觉,好似被架在火塘里用大火焚烧一般,疼得她难受不已,想要叫出声,可是这个时候喉咙似乎已经粘连在一起了,声音一点也发不出来。 明玥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样的痛苦生不如死,以她这耐受能力,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候,耳边又传来了脚步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梦魇了,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喊来人把自己弄醒。 可人的意识是清醒的,那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无论她怎么用力,手脚依旧动弹不得半分。 事实上,她也睁开眼睛了,但看见的不是孟婆子,也不是余娘子,更不是旻川,而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妇,一双勾魂的丹凤眼里,盛满了狠毒的光芒。 但她那涂着像是熟透了的杨梅的那种暗红色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娇弱可怜,甚至充满了委屈无助,“梅郎,我不想看到她这张脸,你看她都这样了,她还瞪我,像是要杀了我一样,呜呜,我好害怕!”然后她拿水红色的袖子沾了并没有眼泪的嘴角,好像真的因为自己这张脸而伤心难过地哭起来了一般。 明玥这个时候才从那模糊的光线中看到这女人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他沉着眉走上来,似乎也不想看到自己一样,眼里闪过厌恶之色,喊了一声:“阿甲!”然后轻而温柔地将那女人搂在怀中哄着,“好了好了。” 这时候,明玥发现自己的床前又出现了第三个人,是个面无表情青年,他走上来打开一个瓶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明玥只看到里面流出了绿色的液体。 可能是因为五脏六腑过份的疼痛,让她并没有感觉到那液体滴到脸上有多疼,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脸上又痒又疼,好似有无数的虫子在上面蛮横地撕咬一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拉扯撕裂。 于是,她终于没有撑过去,疼得晕死了过去。 只是没有过多久,她又醒过来了,却不在那间看似装潢华丽,可以称之为宫殿的房间了。 她竟然在医院,但她不是原来的她,而是个小小的婴儿,有疼爱自己的父母。 父母温暖的陪伴爱护之下,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 可惜好景不长,父母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社区的阿姨将她领到了孤儿院,她在那里长大。 那些年的回忆,仿佛走马观花一般从她的眼前抚过,最后她的记忆里多出了一个她。 但可以确认,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儿。 和现代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她有些不高兴:“还说你是公主命,却害得我白受了这几年的苦,咱们还是换回去,快点快点!” 还听她不知道跟谁在嘟嚷,自己以后再也不换了,她就要做自己算了,不想再做什么公主,平平凡凡也好。 然后像是谁挤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明玥被挤了出来,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那大海里的孤舟一般,在那无边的大海上晃呀晃的。 抬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脚下也是无边无际的深渊,不管她走哪边,似乎都没有岸可上。 也不知道这样在这个孤独又黑暗广阔的地方飘浮了多久,明玥听到有人在哭,像是小女孩儿的哭声,而且不止是一个。 还听到有个男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明玥就寻着那声音飘呀飘,那声音就越来越近,那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裂缝,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但对于明玥来说,仍旧像是那太阳一样耀眼灼目,害怕孤独黑暗的她拼了命地往前去挤,终于那裂缝越来越大,足够她通过,只是头却疼得厉害,大量的记忆涌入而来,仿佛那决堤的滔滔洪水一般,也不管她似乎能承受,就这样疯狂争先恐后地挤入她的脑子里。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但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身前围了好多人,然后听到有人松了一口气,“好了,再养一养,醒来就没事了。” 这个声音,她是记得的,这是鲁老头的声音,他医术极好,在这样简陋的医疗环境下,他还能凭着几根针便将被开膛,险些被人娶了心脏的白阿杰救活。 有他在,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明玥这样想,终于觉得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会儿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昏迷了五天。 五月十六那天,她本来是去商行的,可不知道为何半路就回来了,当时孟婆子回忆人是挺正常的,只说进屋休息一下。 孟婆子也就没多想,后来忽然下了大雨,大家也就没顾得上她,等着这七脚八手把家里内外该收的收好,大雨又来了。 雷鸣闪电的,恐怖得要命,那会儿天都黑了,像是深夜一样,只有闪电的时候,天才会亮一下。 孟婆子和余娘子都怕孩子们吓着,忙去看孩子们。 哪里晓得这雨来得凶,下得更大,但却只下了半个时辰不到,天又忽然放晴了,原本那坑洼处的积水,一下就被晒干了。 孟婆子一行人看太阳这样好,又急忙把没晒干的衣裳和菜干都拿出来。 这又一番忙活。 等忙完,却听说城外有人被雷噼死了,衙门里去了好多人呢!还召集了不少老百姓拿着水桶脸盆去救火。 于是大家忙着去打听,到底是谁这样倒霉,叫雷噼了。 试想当时那雷多恐怖啊!好像要将这天都撕成碎片一样,所以大家便围在一起,议论着觉得那被雷噼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161页 然后这个时候才发现明玥没起来,孟婆子去看了一眼,见明玥还在睡,就是脸色有些不好,以为她发了梦魇,就喊了几声,但却没有反应,上前试了明玥的额头,觉得烫得厉害。 当下以孟婆子的经验,以为是刚才下大雨,自己先去收衣裳,没给她关窗户,叫邪风入体了。 于是忙让人去请大夫来。 只是大夫来瞧了,也是和孟婆子一样的说法,就是着了凉,等醒来吃两顿药就好。 可是城外那被雷噼死的消息传来了,明玥还是没见醒,沈老爹也觉得不对劲,忙让庞虎去接了鲁老头来。 鲁老头对自己医术的自信在明玥这里也受到了打击,好在她到这第五天,终于见着效果了。 只是这期间里,鲁老头已经被沈老爹提着拐杖威胁了好些次,骂了无数声的庸医。 沈煜是在明玥昏迷后的第三天到的,他这一次从江南归来,给明玥带了不少这雍城买不到的头面首饰和衣料,除此之外,还有那边流行的话本子若干,反正就专门给明玥的这些玩意儿,他就装了满满的两大箱。 他是满怀欢喜回来的,却不想得了这样一个噩耗。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才短短几个月,归来明玥就忽然处于那弥留之地了。 也顾不得一路车马劳顿风尘僕僕,他就这样和守在床榻前。 当然孩子们也担心明玥,只是明玥的处境,鲁老头不建议房间里太过于吵闹,而且人多房间也太闷,所以只许留一个人。 直至今天下午,孩子们照例得了探望的时间,看着床上已经几天不睁眼的她,到底是害怕没了娘,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没想到她的手指却动了。 心一直悬在刀尖尖上的鲁老头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明玥半夜里,终于醒来了,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但是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以往的记忆,却叫她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只是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的沈煜,又觉得心生欢喜。 她没有被所有的人放弃,这个世间还是有人在乎着她的。 几天几夜没能好好休息的沈煜在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察觉了,却没想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明玥。 心疼不已。 他不知道明玥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只是温柔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声音也很温柔,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别怕,凡事有我,你一定要好起来,孩子们不能没有娘亲。” 明玥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很疼,就像是被车来回碾压过一样。 不过沈煜先发现了她的动作,先一步伸手握住了她满是被鲁老头扎得全是针眼的手,“想不想吃点东西?”她昏迷的时候,一直给灌着参汤和水。 所以倒不担心明玥会口渴。 明玥的确是有些饿,会饿是不就代表她的那些恶梦都结束了?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发现喉咙里并没有自己所担忧的那种干哑感觉。 更没有一开始那种被灌下毒药的灼痛。 “想喝点粥。” 听到她还能有想吃的东西,沈煜也很高兴,激动地朝外大喊,“旻川,快些去盛粥过来。” 明玥看着沈煜这副鬍子拉碴又失态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好笑,她自打认识这个沈煜一来,不管是任何时候,他都是风度翩翩从容不变的。 沈煜却以为明玥笑他如今蓬头垢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想来都是你喜欢的,便想快马加鞭,赶在商队前回来,没顾着旁的。” 只是回来没有给明玥惊喜,倒是明玥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吓,命都吓去了半条。 明玥听得这些话,脑子里那些让她痛苦的记忆,似乎又没有那么让她伤心难过了,她反手紧紧握着沈煜的手,“我忽然觉得,那些苦难若是没有发生,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你,那样就算一辈子顺顺噹噹,又没这样有意义了。” “我也一样,到这里我一点都不后悔。”哪怕他这个世界起点那样低,但是遇到了明玥,努力就变得有意义了。 巧袖和元盼妹就好像时刻在厨房里待命一样,旻川很快就把粥给端来了,沈煜扶着明玥起来,一勺一勺地亲自喂,等着明月吃完了一大碗粥,旻川又把药给送进来了。 到底是曾经大户人家的丫鬟,最是会行事,晓得主人家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多待一分,东西送到就出去在外候着。 沈煜是等明玥喝完了药后,才与她一起躺在床上的,但连续这么多天不眠不休的他,并不觉得困,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一闭眼,再度醒来不见了明玥这活生生的样子。 可见这一次明玥还是吓着他了,这心里到底还是怕。 而明玥纯粹是昏迷了那么久,现在醒来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也不想睡,捨不得闭上眼睛,所以她见枕边的沈煜睁着眼,便与他问道:“你早早就晓得我的身世了吧?” 沈煜并没有否认,倒是回了她一句:“如你所愿,五月十六那日的雷,把黄家的男丁都给带走了。” “金燕北早早就在那里放满了烈酒,天公作美,雷电落下后将那一整座祠堂都噼了,当场就砸死了不少,后来又引发了大火,雨停得早,衙门的人赶到的时候,什么都烧得不剩下了。”沈煜知道这些,还是因李烬来找过明玥,可明玥却在昏迷中,他自然是与沈煜全盘脱出了这些事情。 第162页 本来那黄晟还没死的,听李烬说,他在最边上,那祠堂坍塌后既没砸到他,火一开始也没烧着他,可他病了,身体缓慢得很,走得没有那火舌快,他一直朝着对面的女眷们喊救命,可就是没有一个女眷上去救他。 明玥听到这消息,是震惊的。那日她正是因为发现下不了雨,让黄家这些畜生逃过了一劫,心情有些郁结,才回房休息的。 却没想到自己这郁结却引发了那么多旧症,还将她原来的记忆都全部找回来了。 而黄家那里,竟然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不差,她这个时候是有些错愕的,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响,才听到沈煜有些不高兴的声音响起,“以后这样的事情,让我来做就好。” 明玥没言语,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次险些没了命,怕就是因为策划一次杀了那么多人呢! 遭到了报应呢! 所以她怎么可能答应沈煜?万一沈煜没有自己这样好的运气,能醒过来呢?自然是没有答应沈煜的话,而是反问:“知道这件事情的,还有谁?” “旻川。”沈煜觉得,明玥杀黄家的人,完全是为了替她报仇,自然是要让她知道。 虽不建议炫耀,但也不建议锦衣夜行,做了好事自然是要留名。 明玥闻言,松了一口气,侧过身朝沈煜怀里贴近了些,“我很害怕,孩子们知道我是这样恶毒的人。”黄家男丁们,主子加上僕从护卫,怕是将近一百人了。 “于黄家女眷们来说,你是那救世的神女。”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一件事情如果益处大于害处,还是要做的。 这就是为什么水库会选择开闸,而放弃下游的老百姓一个道理。 因为不开闸,上游就会被湮没,损失会更大。 明玥不大想在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是更想早些将这个问题给遗忘掉,所以朝沈煜问:“衙门那边,没查出什么吧?” “这样短的时间,李烬连蛛丝马迹都还没来得及留,就结束了。更何况那祠堂烧成了灰烬,什么也没留下,衙门已经判为意外,你也不必再担心什么。”沈煜安慰着。 但其实他更好奇,明玥恢复了多少记忆?听她刚才醒来的那话,还有她到澜州的经历,从前似乎真的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因此他尤为担心,又十分地心疼,只将明玥抱在怀里,“以前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一切都有我。” 听他提起以前,明玥脑子里又浮现了父亲和那个女人如何给自己下毒的画面。 说不难过是假的,那是她叫了十五年的父亲,他在世人眼里,自己的面前都仿若谪仙一般,不过问世事,过得好生逍遥又自在,对自己也是爱护有加,处处显慈父之恩。 可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对一切权势和名利都没有他所表现的那样淡泊,他恨母亲,也恨自己这个女儿。 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心爱的女人不高兴了。 而且是母亲截断了他的前途,他原本可以执掌李家,大展宏图的,可成为母亲的驸马,却让他一辈子只能屈身女人之下,这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所以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个女儿。 因为自己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也一样是他的仇人。 可明玥想,他应该去憎恨自己那个堂舅万安帝才是,这婚事是他定的啊!不是母亲自己选择的。 她的脑子里又浮现母亲上官无忧的模样,世人都觉得她是这夏王朝有史以来最为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父亲是圣贤先皇文景帝。 她的父皇一辈子只娶了她的母后一个女人,也只有她这样一个独女。 她没有经历过皇室的勾心斗角党派之争,前半生过得那样幸福。 当今的万安帝是她的堂兄,继承皇位后,给她赏赐了连嫡亲兄弟们都没有的广阔封地,还给她挑了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做驸马。 一切都看起来这样美好。 可是万安帝的皇位,终究是别人给的,而非他本来就该得的,所以其实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堂妹。 这位堂妹的活着,让他时时刻刻都被提醒着,这皇位是别人施捨给他的,但他又不能杀了上官无忧。 不但如此,他还要表现得对这位堂妹比自己的亲妹妹都还要好,不然担心那些旧臣们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不知感恩。 所以,哪怕他知道上官无忧在西北那里过得不好,他也从来没有过问一声。 反而暗地里在心中高兴。 他的不过问,让聪明的李梦梅一下就明白了万安帝的意思,所以他从未搬进过公主府。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还会逢着初一十五去一趟,到后来有了明玥,他敷衍都难得再敷衍了。 但又顾及自己的名声,于是拿那闲云野鹤来做幌子。 实则他在外游历,身边还带着那女人呢!他们还有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儿,叫李相思,小名红豆。 只是可惜自己从未见过,算起来,那年纪和苏洛璃一般,快要及笄了吧?李梦梅手腕上那条红豆珠,该就是为她们母女而戴的。 明玥可怜母亲,她不知道从小就被宠着长大,不知人性黑暗的母亲在知道被自己的堂兄放弃,丈夫背叛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163页 她只知道,每次她终于得了父亲的准许去探望母亲,走的时候,母亲眼里都没了光。 她应该是母亲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吧。 而这些年,母亲可还好?李家那个还在大小姐上官明月又是谁?她担心,恨不得现在就到了中州,她想见母亲。 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提,这样会耽搁沈煜去上京。 沈煜如今的努力,不是因为他贪图荣华富贵,而是想给自己和孩子更好的未来。 所以她不能拖这个后腿。 而且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去西北,去中州,就是等于把命交给那些人。 那些人还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于是她忍住了,只在沈煜怀里轻轻颔首,“嗯,有你我什么都不怕。”又好奇地抬起头问沈煜,“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若是点评别人,沈煜信手捏来,但发现提起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最后只简单道:“也就那样吧,反正我那个世界与这里差不多,不过我出生稍微比这里好一些,官运也还不错,所以做过宰相,当过将军,征战过西域,也下过南洋,还做了帝师,就是死得太早了,而立之年病逝在东海上。” 他说完这些,发现明玥仰着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没赶上好年头,老皇帝託孤,小皇帝又不算聪明,我一心操劳国事,压根没顾得上娶亲,我发誓想都没有想过!”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父子俩活活累死的。 不过后来一想,累死了也好,不然怎么到这里成为这里的沈煜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明玥那样震惊,不是因为怀疑他妻妾成群,而是发现这沈煜的前世,好像是那某点男主角,就只是少了收后宫这个环节而已。 但是见沈煜这样忙不迭地发誓,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幸福,连忙将他的誓言拦住,“好了好了,我信你。” 不过沈煜刚才说起他前世那措词和口气,多少是有些凡尔赛了…… 他那些个功绩和官职,任由是其中一件放在谁的身上,也是可垂名青史。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好运气,遇到了这样一个神仙男人?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原女主气运,怕是敌不过沈煜,所以剧情才发生了改变。 不然,女主怎么可能被流放去摘茶叶呢? 按理就算她杀了人,也会有个极其好的藉口脱罪才是。 后来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夫妻二人都有了困意,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睁眼,床边就站满了一排小人。 明明其实就昏迷了那么几天罢了,可是现在看到孩子们,明玥只觉得好像个个都长高了,还变得懂事了。 只是见杜子规和鹿哥儿这个时辰还在这里,便催促着:“我已经好了,听你们煜叔说,你们这几日都没去上学,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去,莫要担心我。” 好说歹说,两人是再三确认明玥不会再昏迷,还把鲁老头拉了问了又问,灼云姐妹几个也保证会好好照顾着自家娘亲,两人才依依不捨地去了。 这个时候,明玥自然是觉得平日里对这两个孩子的好,是没有白费的,最起码他们是拿自己做亲人长辈来待。 打发走了这两,屋子里就没清净过,先是秦夫人来探,后又是卢夫人带着卢晴玉和迟若华过来。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以为能清净些可以安心休息,杨氏又来了。 她挺着大肚子跑得飞快,一见了明玥就忍不住抹眼泪,“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个个都瞒着我,若不是阿杰那里说漏了嘴,说鹿哥儿他们没去私塾,我还不晓得你病了。”说罢,一面哭一边上下检查明玥。 明玥觉得自己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一切都很好。 可惜鲁老头给她扎了不少银针,如今那手上满是痕迹,杨氏看了还是觉得难过。 明玥看她那大得有些夸张的肚子,生怕她哭出个好歹来,心想大家瞒着她是应该的。一面只劝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如今已经好了,一顿还能吃几大碗呢!” 话是这样的,可杨氏还是一脸的后怕,反而要明玥来安慰她。 好在天黑之前,不放心她大着肚子往外跑的白屠夫来给接了回去,走时候一脸歉意,“实在打扰了。”他看着自家女人那红着的眼睛,就晓得她在人家哭了一个下午。 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明玥那病来如山倒,但这好得也快,下午就起床活蹦乱跳,还亲自送杨氏夫妻俩到中门。 见着白屠夫细心掺扶着杨氏,过门槛的时候还要弯下腰给她扶着腿,便觉得杨氏这一次果然是嫁对了人。 不想一回头,就瞧见鲁老头跟个门神一般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鲁叔你走路怎不吱声?怪吓人呢!” 鲁老头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进厅去,“过来我看看。” 明玥紧随其后进了厅,坐下便让他诊脉。 鲁老头摸着那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明玥,显然是没有想到明玥竟然恢复得这样快,随后又得意道:“看来老头子我宝刀未老啊,这么快就好了,回头该说你爹了,还敢挑三拣四嫌弃,也不看看上哪里去找我这样的好大夫。” 明玥听说过一些,自己昏迷的时候爹把鲁老头问候了好几遍,一时有些过意不去,“您老莫要和我爹一般见识,他也是看着我病了,心里急罢了。” 第164页 又想着是捡了自己的爹,却能这样掏心挖肺地为自己好,可是自己的亲爹呢?想起来就觉得讽刺又可笑。 感情有时候这血缘关系,还真是不能代表什么。 今日商队才到,所以沈煜不得不出去,毕竟码头上停着那么一大艘货物。但因为担心明玥,回来得也早。 不过早上一起带出去的元盼妹却没有回来,明玥见此便问:“元家也来人了?他家那七夫人生了没?”主要她好奇,生了个什么? “那元招来了。”死皮赖脸来的,还妄想和元盼妹一起住在自家,所以为了断绝元招那点心思,沈煜把元盼妹一併赶走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和明玥这般说,只道:“他家宅子收拾出来了,他一个人嫌住得清冷,把小十一喊了过去作伴。” 明玥一听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更何况人家亲兄弟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也就没去多想,其实元盼妹是被沈煜强行送走的。 不但如此,为了以防后患,他中午差人来把元盼妹的东西都收拾好送过去了。 好在自己虽然过一阵子备好货就去上京,但那元招也要跟着船一起走,所以就算自己不在,也不用担心什么。 不然他必然是拖家带口,也要把明玥他们带去上京。 就是有些担心,京城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们,只怕对与临安长公主都有些印象的,所以其实这心里暂时也不想明玥去上京。 最起码,也要等他能保证明玥的安危后。 夫妻俩说了些闲话,便是晚饭了,饭桌上不但少了元盼妹,还少了元盼妹往日贡献的那一两道菜,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 喜欢和元盼妹一起学做江南点心的灼云甚至提出了想去找元盼妹的话。 这让沈煜顿时又感觉到了危机感,但是又不忍心拒绝女儿的要求,尤其是看到女儿一双钟灵毓秀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 老大去了,新夫子也还没到,所以老二老三自然会一起去。 因此为了杜绝元招和自家的女儿们碰面,沈煜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接下来的日子让那元招起早贪黑,完美错过了每一次女儿们去元家的时间段。 偏偏那元招是个缺心眼,一点没看出沈煜故意而为之,整日背着自己那几十斤重的重剑风里雨里来回跑,凡事都是尽心尽力。甚至还觉得沈煜是信任自己,磨砺自己,所以才对自己如此委以重任的。 看得他身后那随从兼管事的元亦忧心忡忡,觉得自家二少爷哪里就好,就是缺了点心眼子,于是好意提醒,“二公子,您好歹歇一歇呀,这样累坏了可好?”而且吧,二公子做自家的事情时候,似都没有这样贴心过。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修书回去一封同大爷说一声才是,沈煜这样不做人,迟早会把二公子给累坏的。 但他好心好意却得了元招义正言词的拒绝,“怎么能有一丝松懈呢?我岳丈这是看得起我,才给我分派了这么多事务?你看那船队里谁,还能有我这殊荣?”所以他必须得做好了。 元亦听得这话,当即就石化了。实在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怎么想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沈煜一点都不乐意结这门亲的,分明就是拿他做免费的骡子,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于是苦口婆心劝:“二公子啊,那沈掌柜家的二小姐年纪还小,你们也没订亲,不好这样叫沈掌柜做岳父,免得让人笑话。” “年纪小又不是不会长大。”元招白了元亦一眼,仿佛元亦白痴一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要说元招缺心眼吧?他又能同元亦吐槽,“我这么辛苦为了什么?还不是我爹跟我二叔,他俩但凡要正经一点,我岳父怎么能这样不待见我呢?” 所以他是知道沈煜故意为难他?这话将元亦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看着他这样辛苦,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娃儿,如何不心疼?只去同那总在暗中保护元招的阿苦达商议,“你去劝一劝你家少主吧,是个人再这样累下去,都会出事的。” 阿苦达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只摸了摸腰间那两柄弯刀,“在部落里成长的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像是鹰崽子一样,不能有一刻的松懈!”所以他觉得那沈掌柜肯定也是相中了自家少主,才肯这样磨砺自家的少主。 起初阿苦达是不满意的,觉得未来的女主人年纪太小,又过于泼辣,第一次见面就敢对少主动手,那以后还了得啊? 但是后来发现这沈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似乎什么都会。于是就想,若是少主有这样的岳父,那未来的女主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所以他十分贊成这门亲事,虽然现在看来对方不乐意,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来将来少主也是能如心如意的。 元亦觉得自己还是和大爷说吧。这阿苦达脑子和少主一样一根筋!再说二公子有老爷有元家,将来是用不着那样辛苦的。 第54章 ◎三合一◎ 又说明玥家这几个丫头去找元盼妹玩,少不得是要听元盼妹说起元招每日都早出晚归,甚至是有时候几天几夜不见归来,他一个人好生无聊。 姐妹几个听了这话,回去的路上年纪最小的耀光便道:“元家二哥哥也还是小孩子呢!和贯众哥哥们一般的年纪,爹爹每日叫他去做那许多的事,会不会把他给累死了?” 第165页 而且耀光还觉得,元盼妹一个人在家里也可怜,便提议道:“要不和娘说吧,爹一定会听娘的话,这样阿盼哥哥就不用整日一个人在家里了。” 灼云听了觉得有一番道理,又因喜欢烹饪,所以和元盼妹感情也十分要好,听到这话也是贊同地点头了。 煌月却笑了一声,“不要理会,你们忘记了么?阿盼哥哥明明不喜欢和他哥哥们在一起玩耍的,他哥哥不在家里,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他应该好生快活才是。” 灼云和摇光听煌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元盼妹不止一次说过,与其和哥哥们整日厮混在一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要作画要烹饪,要绣花都没人指指点点。 所以就很疑惑,“那阿盼哥哥如今为何说这些话?” 灼云反应也算快的,“不会是元二哥教他的吧?” 煌月十分贊成,“肯定是的,不然阿盼哥哥怎么会这样说?指不定他二哥还威胁他,咱们姊妹几个又心软,到时候没准真如了他的意,去和娘说,他不就得了清闲么。” 她这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让灼云和耀光一时都认定了那元招不是个好胚子,居然这样利用自己的弟弟,就是为了偷懒耍闲。 然这一次她们姐妹几个着实是误会了元招。 那元招如今已经投身到沈煜的事业之中了,哪里顾得上和元盼妹说这些话?不过是元盼妹自己确实无聊了。 以前总见着哥哥们的时候,觉得他们每日吵吵闹闹的,做梦都巴不得自己住一个大院子呢! 但现在真正实现了,前两日他觉得还挺好的,可是这时间长了,那么大院一个院子,就他一个主子,下人们又都不活泼,他就觉得无聊透顶,开始怀念和兄长们在一起玩耍的日子了。 因此才和灼云姐妹几个说了那些话,就指望着他们到明玥面前叨念几句,到时候二哥就得了清闲,能陪自己,说不定还能带自己去城外刷船骑马呢! 只是可惜他没想到,自己却因这点小小的私心,给元招身上抹了黑。 这使得原本就不喜欢元招的煌月更觉得那元招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了。 连带着灼云和耀光也那般认为。 回家自然跟明玥自然是一字不提。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那天气越发炎热起来了,卢夫人帮忙介绍了的钟夫子也来了。 她家夫君是上京玉玑书院的一位古琴先生,但原籍是这澜州雍城人,父母双亲年迈了,便想归这故里,钟夫子作为儿媳,便带着儿女们一併来此。 只是家中僕从数人,侍奉老人的事情,也不要她事事亲力亲为,自己又闲不住,得知卢夫人在找女夫子,便毛遂自荐。 她在京中之时,也是做过许多大户人家小姐夫子,为此也是结识了不少权贵。 所以那公婆自然是愿意她出门授课的,如此多结识些朋友,往后给小辈们也算的多开拓一条路。 她这样一个给小姐们授课多年的女夫子,明玥是没有哪里可挑剔的,这厢说好,每日打发庞虎去接送,护她安全。 倒也是简单。 所以那阁楼里又重新开了课,几个孩子被管束起来,家里也就清净了不少。 沈煜也趁着这个机会,带着明玥去了澜州其他县府,等到那下旬左右,给鹿哥儿的师父也终于姗姗来迟。 虎背熊腰的高大个儿,满脸的络腮鬍子,说话声音又如同洪钟一般,他跟着沈煜不知道谈什么,几个孩子趴在拱形门外看,只觉得这熊七师父一口可以吃下十屉包子。 后说得越来越离谱,说着熊七师父一顿能吃三个小孩子。 正是激烈地讨论着,那厅里忽然飞出来一个茶碟,顿时惊得孩子们一闹而散,除了那杜子规腿脚慢些,其他的连飞带跳,全都躲开了。 好在那茶碟也没真打在杜子规身上,但因那茶碟飞来时候带着一股肃杀劲风,还是将他吓得不轻。 鹿哥儿事后有些后悔,“怨我,还说以后保护你,可这真有危险,我跑得比谁都快。额,下不为例了,你也别生气。” 杜子规白了他一眼,“我才从未指望过你,何况你也没什么错,人之常情罢了。”他也没有指望过别人,煜叔没有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先生,所以给了自己一本术数杂说。 他看了两夜,虽只是入门杂说,但他也觉得生涩难懂,不过杜子规知道,自己要是学好后,便是什么也不怕了。 鹿哥儿以为他这生气了,接下来几日去私塾都替他背书包写作业。 只是却被先生发现,两人都被罚了一回,还叫明玥这里晓得了,少不给训斥了一顿。 如果不是孙少卿张罗的杂货铺在别处开了分店,明玥有些忙,该是要揍他们俩一顿的。 而这个时候,秦道几也回来了,他这手里的生意头谈稳妥了,开始准备张罗着去往上京。 明玥也没料想到,沈煜回来后,这时间过得这般飞快,明明觉得才六月,可是今儿一看日子,居然已经快要七月。 如此,是该准备着上京了。 便开始跟沈煜准备行李,沈煜那头呢,也忙着在码头装货。 这一次下江南他是不去了,让元招自己张罗。反正元招那身边还有元亦等人,到了那头又有元家人接洽,沈煜是一点不担心这货出什么问题的。 第166页 只要叫他们与那边的外商正常交易便是。 沈煜要进京,这李烬自然也是要去的,如此一来,杂货铺这里人手便不够,又重新聘用了两个管事进来。 等着熟练了,李烬那边也忙收拾行李。只是有些不放心他母亲一个人在家中,明玥本想将李母接家里来,也好叫李烬放心考试,但李烬给拒绝了。 不过却搬到了杨氏家隔壁。 明玥见此也行,到时候自己去瞧杨氏的时候,也方便照应些。 他们是七月初六启程的,那日明玥带着孩子们一路送到了城门口,依依不捨地挥别,直至秦家的车队不见了踪影,才回家的。 想是沈煜以往也跟着商队出门,一趟便是几个月,所以大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那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沈煜走之前,去找了沈老爹那几个老友,几个老人家便都搬到家中来了。 用沈煜的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家里若真出什么事情,老爹一个人只会急得上火,叫上他这些朋友,好歹是有个能出主意的。 明玥知道,他是被上次自己忽然生病的事情吓着了。 也是沈煜他们走了几日,那金燕北也来府上告辞了,明玥没有去见她,去送别她的是旻川。 分开的时候,她递给了旻川一封拆过的信。 旻川打开一看,竟然是黄英娥写来的,一时间又惊又喜。 原来黄英娥早在当初那场大火时就趁乱逃了,其他还好,只是那姣好的容貌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幸得叫一个好心的樵夫收留了,如今她嫁了那樵夫,夫妻二人砍柴为生。 虽是贫苦,但也过得平静安乐。 黄家的一切她都不要,也不希望任何人再联繫她,她如今改名换姓,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曾经,哪怕她的丈夫。 而这封信写给金燕北,还是因为听说黄家男丁全都被雷噼了,她心里惦记着旻川,才写信给金燕北,让金燕北帮忙替她给旻川上一炷香。 金燕北看了信后,便直接给了旻川。 旻川见了信中内容,又哭又笑,“寻了这么久,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我几乎还以为她已经不在了,幸好还活着。”只是可惜,信没留地址,不然旻川是想告诉黄英娥,自己还活着一事。 不过后来一想,黄英娥如今虽是毁了容,但过得平静,便不去打扰她了。 明玥不是旻川,但也晓得旻川和黄英娥姐妹之情,当下见她哭,只安慰道:“看她来信,可见如今是过得极好,你当为她高兴才是。” 旻川收了信,整整齐齐叠着揣进衣袖里,擦了擦眼泪,“是了,我该替她高兴才是。”但仍旧是有些不放心:“她一千金小姐,怎么过得了那日日打柴为生的苦日子?怎也不留个地址,便是不要黄家的银钱,那我的总可以了吧?” 明玥想那黄英娥大概是太想忘记从前了,所以想和从前的那些痛苦记忆彻底斩断,这其中也包括着旻川。 所以就算是旻川的银子,她大概也不要的。 不然,怎么可能写信给金燕北,让帮忙给旻川上香呢?难道她那汝州就不可以随便找个庵上么? 到底还是不愿意和从前再有任何牵扯,可惜旻川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明玥也没直接道明,怕旻川自己难过。 毕竟旻川这样惦记着黄英娥,黄英娥却是打算将她和以往前尘旧梦一起给斩断。 但这也不怨黄英娥。 她也只是想忘记从前的恶梦罢了。 于是怕旻川为黄英娥的事情担心难过,便给她找了些事情来做。 旻川是识字的,正巧杂货铺那边帐本自己看不过来,便叫她去处理,自己只在她看完的那一叠中抽一二本来瞧,看看有没有差错。 这样一来,旻川也就没旁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了。 日子这样平静地过着,等那中元节过后,一日夜里,下着雨白阿杰来敲门。 八角一开门,看着淋得湿漉漉的白阿杰,忙将他拉到自己的屋子里,拿了毛巾给他擦着身上的雨水,“怎么不打伞,这半夜三更的,可是你娘要生了?” 白阿杰原本是带伞的,可是因为跑得太急,又有风,他嫌弃那伞碍事,就扔了快些跑来,如今叫八角一问,只着急地回道:“我来借车。 原来果然是杨氏提前发动了,可算着日子还没到,提前说好的产婆自然是去给别人接生去了,这会儿只能去城里别处找产婆,但是下着雨,怕人家不愿意来,便来明玥家这头借车。 也是幸亏离得不远。 八角一听,也不敢耽搁,“你这里等着,我马上去叫夫人。” 白阿杰应着,一面脱下自己的外裳,将那雨水都拧掉。也就这么点功夫,八角就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拿来的蓑衣,往白阿杰身上一罩,拉着他冲进雨帘,推门出去,只见外面庞虎已经把马车赶过来了。 “你先回去,这个时候在你娘跟前,别叫她担心,产婆我们夫人亲自去接。”八角正说着,只见孟婆子抱着还没来得及穿的外裳,一手撑着伞追来,“等我。” 八角连忙喊了庞虎一声,等孟婆子跟着上了马车,他才进门。 随后明玥也让大个头的贯众架着车,去了城东那边请产婆。 第167页 这城里的产婆大约有二十来个,几乎都是扎堆住在城东那边,所以去那边应该能找到的,总不能今夜全都出去接生了吧? 等着她和贯众快马加鞭到了这城东,却已经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这还亏得是大晚上的,路上没人,这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运气还真有些差,连续敲了两个产婆家的门,都叫人接走了。 后来寻到一处深巷子里,找了个稍微年轻些的产婆,是个寡妇,男人死得早,和她婆婆学的手艺,只是她婆婆也叫人家接走了。 如今就她在家中。 坦白地说,看着她这样年轻,明玥是有些担心那技术问题的,但如今也找不到别的,只能先叫她收拾上马车。 又一路往杨氏家中赶去,路上还遇着了宵禁的巡逻队伍,又耽搁了些许的时间,好叫明玥一颗心都快急得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等到了杨氏家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明玥和那年轻的产婆刚进大门,便听着屋子里传来杨氏痛苦的惨叫声。 那声音听着只叫人头皮发麻,李烬的母亲也闻讯过来了,只是她身体不好,也帮不得什么忙,这会儿里头就是孟婆子在。 白屠夫和儿子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外。 见着了明玥也是松了口气,只是随后看到明玥身旁跟着的年轻妇人,白屠夫有些担心,“她……” 这年轻的骆寡妇也知道自己年轻,人家不信自己是正常的,但还是当即表态,“爷放心,我虽年轻,这一行却是做了十年有余了,何况我年轻眼神好,手脚麻利,必然叫夫人和孩子顺顺噹噹的。” 也是全凭着她和婆婆有这门手艺,不然家里四五个孩子,她们两个寡妇人家怎么可能养得活? 白屠夫听了她这话,似觉得也是有些道理的,更何况这紧要关头,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只忙请她进去,自己又怕热水不够,急忙去厨房里烧火。 李母见了明玥,只叫她先到隔壁坐一坐,“这样的事情,咱们也帮不得忙,站在这里倒是挡门拦路的。” 白屠夫家这房子是最寻常的厢房,不似自家大院那般,还有延升出来的屋檐,院子里有雨,只能站在这屋檐下,的确是挡路得很,耽误白屠夫他们往里送热水。 于是也就和李母到隔壁去等着。 可是才坐下,耳边又传来杨氏悽厉的叫声,好似杨氏整个人被撕裂开了一般,明玥是再也坐不住,和李母说了一声,当即找了头巾来包着头发,洗了手便进去瞧。 屋子里,已经闻到些血腥味了,这让明玥的呼吸一下紧促起来,“怎样了?” 孟婆子此刻已经是满头的汗水了,“她年纪不小,又才是第一胎,孩子个儿还大,是要吃苦头的了。” 明玥走过去,旁的忙她是帮不上,只能替她们三人擦汗。 杨氏虽是叫得苦,但那精神却是有的,只是见了明玥便开始说胡话,“你来了,我要是不得行了,往后阿杰他爹再另娶,你便帮我把孩子送我么姨婆那去,不然你留在家中做个丫鬟小厮也使得。” 她是怕了,以前她也觉得宋鬍子好,可是后来宋鬍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她怕自己真不在了,到时候白屠夫又重新说了个媳妇进门,亏待自己的孩子。 “莫要说胡话,我瞧你精神这样好,只是往日说了你不愿意听,总担心把肚子里的孩子饿瘦了,使劲儿吃,这如今倒好,你没胖,孩子倒是如你所愿,胖乎乎的,忍着吧。”明玥又好笑又好气,早些时候看着杨氏肚子特别大,她就提过了,少叫她吃些,不饿就别吃。 偏杨氏胃口好,什么都能吃。即便是不饿了也吃,觉得是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吃。 孟婆子在一旁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我们夫人说的是正理,让你不愿意听,这会儿有苦头吃了。” 骆寡妇也在这个时候开口安慰,“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是孩子个儿大,胎位是好的,你这会儿别说话了,节省些力气,一会儿我叫你用力,一下就好。” 杨氏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心里是有些委屈的,但这会儿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是愿意听的。 又听到骆寡妇说胎位正,没什么要紧的,也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过了一会儿,她那宫口开了大约四指左右,羊水也流了不少,骆寡妇看她家也宽裕,便道:“有吃的没,给她弄两口,一会儿好用力气。” 得了这话,明玥便赶紧喊白屠夫拿吃的来。 片刻后,白屠夫就端了一大碗红糖鸡蛋,还有一碗老母鸡汤。 明玥看着那大海碗,好似一口小锅一般,“怎吃得了这么多?”尤其是那红糖鸡蛋,少不得有八九个呢! “我能吃。”杨氏回着,一面想要挣扎起来自己抱着碗吃。 不过她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能这样爬起来?明玥连忙扶着,往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餵给她。 不料她却嫌明玥太慢,“我自己来。”生怕耽误了孩子出生。 于是自己拿了碗过去,风捲残云一般,片刻之后,两个大海碗都空了去,也是把明玥看得瞠目结舌。 她知道杨氏近来胃口好,但是这么多,她肚子只有那样大,装哪里? 第168页 吃完鸡蛋喝完鸡汤,杨氏刚才那些才挥霍掉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还催促着骆寡妇,“可以生了么?” 骆寡妇接了那么多孩子,哪个产妇不是叫得死去活来的?就杨氏刚才还喊得悽苦,这会儿却又精神抖擞的,也是惊呆了。 听到她催促自己,连忙检查宫口,瞧着竟然已经五指有余了,便问杨氏,“你没什么感觉么?” 她这一问,杨氏却是满脸的尴尬,“我,我好像想如厕。” 骆寡妇一听,“那就生吧,你就当你要如厕,使劲儿用力。” 杨氏却有些不敢,一时间又后悔刚才不该吃那么多,这若是一下拉在铺上,可怎么好?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如此一来,任由骆寡妇怎么催促她用力,她都无动于衷,跟个死鱼一般躺在那床上就是不动,连腿都分得有些敷衍。 这可把一旁的明玥给急得不行,“你倒是用力啊!”这精神不是挺好的么? 杨氏觉得自己在憋着,也很难受,“我不敢。” 孟婆子也急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快些用力,娃儿该出来这会儿,就跟你要上厕所一样,不然以为总有人说生娃好似拉了一泡屎。” 杨氏半信半疑,看朝明玥,“是么?” 明玥哪里知道?生三个孩子的那会儿,是现代那个明玥,而不是自己。但见孟婆子如此斩钉截铁,骆寡妇也这样认为,就点了点头,“嗯,你就使劲儿吧,别怕!” 杨氏犹豫了一下,“那,那我用力了。”然后一闭眼,就使劲儿,也不管什么后果了,心里想着实在拉了就拉了,毕竟现在自己的确是憋不住了。 那将近十个鸡蛋和一大碗鸡汤不白进肚子,她这才说一用力,大约也就是盏茶的时间,明玥在给她擦拭额间汗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就刚巧看着被子滑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从里稳稳噹噹地落在骆寡妇的手里。 孟婆子见了,马上递了用酒消过毒的剪刀,只见那骆寡妇一番娴熟操作,提着娃儿的胖脚丫子拍了两回那胖乎乎的大屁股,洪亮的婴儿啼声就在耳边炸开了,还听得骆寡妇的声音:“恭喜恭喜,是个戴花儿的千金!” 明玥忙望过去,又见骆寡妇给扎了脐带,涂了些独家秘方的白药粉,白纱布一包扎,浑身又简单擦了一下,拿了襁褓包好,递给明玥。 便开始给杨氏收拾,孟婆子在一旁搭手。 杨氏听着是个女儿,欢喜不已,口里直呼那石头庙里的送子观音显灵了,待好了还要去拜一回! 只是众所皆知,那刚生产完,肚子里还是看着鼓鼓的,这让杨氏总担心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所以看了一眼自己这白胖胖的大闺女,便一直让骆寡妇给她摸,“我肚子里是不是还有一个?” 肚子里哪里还有?不过是些脏东西罢了。 一直等收拾完了,她才甘心,相信果然只有一个女儿。 外头,白屠夫晓得果然生了个女儿,也是万分欢喜的,忙去告慰祖宗,白阿杰也守在外头等着瞧自己的妹妹。 待把娃儿放秤里称过后,瞧着那八斤七两重,少不得是要将杨氏说了一回,只道她那些饭菜倒是真没有白吃。 只是可惜她也因此受够了苦头,孩子大,下身给撕裂了,骆寡妇也不是女医,哪里敢给她缝?就只能这样上点药,让她自己慢慢癒合。 所以告知她,“你身上有伤,这些天自己能不下床就不要下床,最好等伤口长好了再动,不然你要出个什么事情,不要赖我。” 又说,“我是没见过这么胖的娃娃,不过这口子比我预计的其实还要小些,你好生养着,看你男人也是个面善的,就叫他这些天辛苦辛苦。” 杨氏这会儿才生产完没多久,卸了货浑身轻松,没觉得疼。 等孟婆子领了骆寡妇出去招呼人家吃夜饭,她才开始疼,又不敢动,生怕一动牵动伤口。 明玥守在她跟前,孩子这个时候已经抱给白屠夫父子瞧过了,如今就躺在杨氏的身边。 杨氏扭头瞧着,怎么看怎么欢喜,但又担心,“我这个样子,如何餵奶?” “哪里有马上生孩子就有奶的?就算有,也是少数,一会儿她若是饿了,餵些温水就好,等过两三个时辰,你抱过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吸些出来。”明玥瞥了她那不算汹涌的胸前,十分担心,别到时候没奶水吧? 那白瞎这孩子在肚子里打了这么好的底子。 又说那骆寡妇吃了饭,白屠夫抓了只鸡给她,又给了些银钱做报酬,便托庞虎送回去。 贯众这里则送明玥和孟婆子回去。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寅时三刻了。 雨早就停下来了,天上虽没月亮,但乌云早就散尽,到处的星星,瞧着白日里只怕是个好天气了。 想着明日有个好天气,孟婆子打算将贯众空青他们家里送来的小杂鱼都晒成鱼干,也没有什么瞌睡,想着杨氏那胖乎乎的闺女,只同明玥说着:“她总算是求仁得仁,那丫头生得白白胖胖的,瞧着像她爹多些,女儿像爹,往后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明玥也是头一次看到刚生出的娃娃可以这样漂亮,以往在她的记忆里,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还大部份浑身通红,反正她看来全都长一个样儿。 第169页 也是真心替杨氏欢喜,“是了,她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话音刚落,却听得前面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疑惑地掀起车里看过去,竟然是一大队衙差,后面还有穿着甲衣的。 只见他们高举着火把,疾驰而去,还留了两人停下来检查明玥他们的马车,见着就他们三人,才放了行。 孟婆子却是有些惊魂未定,瞧着那一大队人马,有些心慌慌的,“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上一次见着这么多人,还是黄家被雷噼的时候呢! 明玥也有些担心,只朝贯众喊了一声,“咱们先回家,一会儿天就亮了,让八角去问问。” 路上遇着这么一桩事儿,回了家也没按照计划去休息。 其实也就洗漱好,吃了点东西,那东方就翻了鱼肚白,后院里那鸡鸭接二连三叫嚷起来,家里老小也起床了。 明玥只让八角吃些东西,就去衙门里打探。 又叫庞龙去接钟夫子。 不想庞龙才去一会儿,就折身回来了,与明玥禀道:“重阳街那边戒严,任何马车都不得随意出入,想来钟夫子那边今儿也是来不得了。” 那钟夫子家,便是住在重阳街。 明玥听罢,就更忧心了,心想多半真是出了人命,不然那一条街都戒严了? 这左等右等的,等了个把时辰,八角才慢吞吞回来,一边跑一边抹汗,满脸害怕:“城里进山贼了,昨儿重阳街那姜大官人家,一门二十多口,一个不剩,钱财也抢得干干净净的。” 说罢,也来不及喝口水,又忙道:“我要走的时候,后头来了人,是卢夫人给传的话,叫这些天仔细些,别乱出去了,那些个贼人不像是寻仇,说杀人夺财只怕是个幌子,还留下了挑衅书文,衙门是怕引起恐慌才给瞒着,今儿晚上他们还要动手。好生猖狂的!眼下都在城里各地藏匿着,叫咱们小心。” 明玥一听,也是吓得不轻,忙和庞龙说道:“你先去杂货铺,叫他们小心些,实在不行早些关门,再有私塾下学后,得去接鹿哥儿他们。”那银子哪里比得过性命重要? 庞龙自是应了话,但接鹿哥儿放学这事儿,他师父熊七给揽了过去。 如此一来,庞虎就蹲在家里。 这样一大桩案子,城里又四处添了不少巡逻队伍,使得老百姓们到底是有些人心惶惶的。 沈老爹他们也不出去了,就在家里下棋打发时间。 到中午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初步查清楚,那些贼人是从重阳河里进城的。 重阳街因叫这名字,就是因为有条重阳河。 那年灾情的时候,本来这四下城门都关好了,那些流民是进不来的,但因有这重阳河,不少水性极好的人顺着河水逆游进来,才乱了套儿。 为此,这卢大人来了后,专程在河水穿过城墙的地方设置了一个水闸,是可阻拦人的。 但昨儿叫他们拿铁钳子给打开了,硬是从那水里游过来,然后听更夫说,半夜的时候的确是看这些黑影从水里钻出来。 他但时候以为是自己点背遇着了水鬼,还吓得不轻,哪料想竟然是这些贼人。 若是那时候他胆子大些,早点发现不对劲,去报了官,兴许那姜就不会被灭门了。 因此这城中老百姓,总有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竟怪七怪八,怪起这打更的更夫。 好似他就把姜家那二十多口人害死的凶手一样。 明玥也听说了,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键盘侠这个时候就有了,这些话真是张嘴就来,给她气得不轻,还藉此机会教育家中孩子们。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熊七出门去把鹿哥儿他们接回来,就听说那更夫受不得大家的流言蜚语,上吊自尽了。 他是死了,流言却没有结束。竟然还有人说他肯定是畏罪自杀,没准跟那些歹徒就是一伙的,不然他心虚什么? 肯定是怕查到自己的身上,所以选择了自尽。 人言可畏!那更夫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想到死后还是不得安生。 那姜家的远亲们得知后,还找到他家去闹一场,要叫他们家拿那姜家的安埋费出来,说到底就是要钱。 也是了,姜家人不但死了,连钱财都被一扫而光,他们这些远亲什么也没捞到,便打起了这更夫家的主意来。 也是不要脸,不想想着更夫家又是什么家庭?能拿得出来么?他们那是要人家的命!最后还是衙门里去了人,那更夫才得草草出殡。 明玥本来,这更夫的事情,该就尘埃落定了。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家被举报了,说有人晚上起夜,看着她家出去两辆马车,鬼鬼祟祟的,没准是去接应那些歹徒。 也幸好,当时来去都遇着街上的巡逻队伍了盘查了,不然真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只是这个时候明玥也忽然意识到,这些歹徒的身份只怕不简单,而且不管白天逼死更夫的流言蜚语,还是晚上举报自己的人,应该都是有人幕后指使的。 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要挑起这城中纷争,由此分散官府的精力一样。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明玥也不清楚衙门那边卢大人他们似乎已经想到了,但还是让庞虎带着八角去一趟,同八角那表姐夫说一声。 也好叫他把话递上去。 第170页 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些歹徒是真有什么大动作的。 白天的时候还好,除了那重阳街一片,到处都正常的,可是这天才擦黑,街上就没了半个人影,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街面上更是安安静静的,全城上下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庞虎和八角回来后,只说卢大人那边已经料到了,就是还不知道眼下这些歹徒到底是图个什么。 而今晚还会随机挑一家子动手。 这让明玥哪里还敢休息?哪怕昨晚一宿没睡,现在也没半点困意,给吓得背嵴骨凉,只将家里人都给聚集到一个小院子里。 她也是没法子,家里宽敞,大家分布住在各处,可就庞虎庞龙兄弟俩,还有就是一个熊七师父,若是真运气不好,叫那些歹徒挑中了自家,他们便是能敌得过那些人,可有三头六臂也跑不过来啊? 只是如此,未免是有些让家中气氛更加紧张。好在大家都觉得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毕竟家中的人大部份都是经过那年的天灾,自是更加真爱性命。 都住到楼上,打了大通铺,男女各一间,也不管什么老少,或是嫌弃谁脚臭鼾声大。 庞龙兄弟和熊七师父轮流值夜。 只要熬过了今晚,白天大家再好好休息。 孩子们本来也怕,到底是熬不住,戌时一过几乎都睡了,明玥坐到了子时左右,也有些困了,刚想去睡,好像是听到了自家后院的鸡鸭传来叫声。 按理这个时候,鸡鸭都是歇下了,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 所以明玥瞌睡立即就醒了,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想出去瞧,又怕自己过份小心产生的幻觉,反而因为自己开门吵醒了刚睡下的其他人。 就在她这纠结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庞龙的声音,“阿虎,小心些。” 明玥急忙去开门,只见庞龙神色凝重,“夫人,咱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过了这一劫,得空还是去庙里拜一拜吧!” 明玥本来是被吓得不轻的,但是因他后面这半句话,一时又哭笑不得,“好好,到时候指定去拜,给菩萨塑金身都使得!” 她没有发现,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了。 因为她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对面瓦上,有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来了。随后只听到‘砰’地一声,房门被外面的庞龙给关上了。 也亏得她反应快,不然指定碰到鼻子。 也是门关上那瞬间,外面就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屋子里的孩子们也被惊醒了,孟婆子几人吓得脸色发青,抱作一团。 明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说些安慰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家里的女人们到底是胆小,只想着那蒋家二十多口一个不剩,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而且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激烈。 倒是这个时候,她家煌月站起身来,温暖的小手握着她的手掌,“娘,别怕!” 明玥回头,刚好对上煌月冷静的目光,一时间心里那慌张也退却了些,忙蹲下身来抱着煌月,“娘不怕的。” 灼云和耀光也赶紧围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做核酸,又赶上崩溃,更晚了。 可是核酸还没做上,再去! 第55章 ◎三合一◎ 明玥怎么会不怕呢?她怕孩子们受伤,怕这一家子老小丢了性命。 但是看着目光如此平静的煌月,自己这个时候就更不能乱了分寸,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家别怕,只要庞虎他们能坚持盏茶的时间,咱们就安全。”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队伍,这里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会惊动衙门那边的。 大家听到她的话,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可就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对面人多势众,明玥也不愿意庞虎他们受伤,这样等巡逻队伍发现,到底是有些被动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正月十五还剩下不少烟花,一直放在那偏园那边。 当下不免是有些后悔,该早些拿过来做准备的,这个时候还能做个信号通知衙门呢! 朝着窗外那晃来晃去的人影看去,隔着窗户也不知道哪个是庞虎他们,一时有些着急,若是谁能抽身去那边点燃烟花就好办了。 “娘,怎么了?”见她目光一直追随着外面的影子,煌月担心地问着。 “我才想起咱家还有烟花,若是拿来,这会儿点燃,必能做信号通知衙门。”她说着,有些想要出去。 没料想煌月听了这话,同她身边走开,到了抽屉里取出火摺子,“娘,我知道烟花放在哪里,我去点。” 明玥自然不同意,“不行。”她虽然知道三个女儿里,煌月轻功最好,平时也最刻苦,但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但是煌月压根就没等明玥把话说完,如今取了火摺子,直接就从那窗户里滑出去了。 孟婆子等人又是一副惊魂未定,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着条件反射要去拦的时候,人都已经出去了。 而明玥也被女儿这举动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急得要追出去,但被大家给拉住了:“夫人,您这个时候追出去,有什么用呢?”她连翻窗都费劲,出去就等于送死。 灼云也没想到这紧要关头,二妹妹如此冷静果断,当下也劝道:“娘,且信煌月一回,更何况她个头小,那些歹徒兴许以为她就是只猫儿,顾不上管她呢!” 第171页 但事实上,外面二十七八个黑衣人,凭着庞虎兄弟和熊七,是拦不住的,毕竟那双拳难敌四手。 好在那关键时候,沈老爹那三个老友都从隔壁的房间里冲出去了。 鲁老头一手毒用得极其精妙,既能防身,又能替大家解围。 那老刀别瞧一瘸一拐的,可是那武功却出神入化,自打他加入战场后,哪怕早就看出他是个练家子的庞龙等人竟然压根就捉不住他那快得可怕的身影。 马四九也非闲人,平日看他就最是低调,哪里晓得这会儿轻若惊鸿,竟是凌空而立,那洗得发白的道袍袖笼里,就像是藏着无数之镖一般,源源不绝地飞向那些歹徒。 三人的出现,将原本处于弱势的庞龙他们一下就趁机占了上风,战局扭转,斩杀了第一个歹徒。 也正是三人的加入,使得那些黑衣人哪怕看着煌月这个梳着两个小鬓的小姑娘从窗户里滚出来,也顾不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个小丫头仿若一只小松鼠一般,飞快敏捷地跳上楼栏,扑到对面的树上,然后又藉机落到墙上,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于是也就懒得去追,心想逃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反正他们的目标还在这里。 却不知道,就是他们压根没放在眼里的这小丫头坏了他们的大事。 不过就当前而言,那三个古怪老头的加入,使得他们原本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个时候那人已经死了,甚至这满门也该像是那姜家一般,清理干净的。 所以这为首之人心中也十分焦急,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除了伤了其中一个护卫,自己反而已经折了两人,而且其余的人都受了伤,还中了毒。 在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事。 但就这样放弃,空手而回,命只怕也难保,所以只能咬牙继续沖最后一波,只举起手中的长刀:“兄弟们,一起与我杀进去!” 不得不说,这位首领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 他那一声高呼,将其他被绊住的歹徒都聚集而来,大家正要往那楼上房间涌去,忽然这夜空一片明亮,只见头顶斜上方忽然燃起一朵绚烂的烟花。 他们是先看到这烟花,才听到声音的。 “该死!”那首领看着那烟花被点燃的地方,刚好是方才那个小姑娘跑过去的方向,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心中懊恼不已。又见自己的前锋队伍已经被拦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进该退! 他不知道,此刻他作为一个决策者,是不该有一点点的犹豫的,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浪费一息的时间,也是将他们的生命至于危险中多一分。 毕竟那烟花炸开,就这样的日子,家家闭门闭户都来不及,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弄这些东西。 可见此处自然是有问题! 所以街上巡逻的人立即就朝着这方向赶来,而且还不止是一队。 “走!”首领心里开始慌了,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官差,哪怕晓得这回去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但他也不愿意死在这里! 哪怕多活一分一秒也行。 人就是这样贪生! “这里岂是你们想走就走,想来就能来的么?”那马四九一声冷笑,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长剑,脱手飞出,直击那首领眉心。 那首领看着沖自己飞来的剑,背嵴骨寒凉,脑子里想出一个早前在江湖听过的名字,只是可惜那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脑后脖子上忽然一阵剧痛,只见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支箭,从他的脑后将他整个脖子贯穿。 马四九脸色大变,猛地收回剑,急忙朝那飞箭处寻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加上这会儿数队官差已经破门而入,处处都是马蹄脚步声,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追踪,反而对方在这噪杂吵闹中,更方便逃走。 余下的黑衣人,逃了七八个,被困下来的,竟然都选择咬舌自尽。 也是老刀反应快,先一步拦下了一个打算自尽的黑衣人,但那人也是重伤,短时间里怕是醒不过来了。 衙门的人来了,地上将近二十具尸体,明玥一行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还算是冷静。 毕竟当初那天灾,比这样血腥恐怖的场面她们都见多了。 明玥急忙让旻川和巧秀给庞虎包扎伤口,一面急忙去找煌月。 好在煌月点完那烟花后,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如今明玥将她找到,难免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紧紧将煌月搂在怀中,“以后,不许再这样吓娘了,知不知道?”她不敢想,若是煌月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就算不死,也会疯掉的。 “嗯,以后不会了。”煌月心里却想,以后要先把一切都给准备好,就不会像这一次一样,临时抱佛脚,叫娘担心了。 待缓过神后,明玥才牵着煌月返回那院子里,又朝马四九几人道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黑衣人并非一般的歹人,就凭着庞虎兄弟和熊七,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只怕这一屋子的人早就横尸遍地了。 沈老爹也没想到,自己这几个朋友会如此厉害,他一开始只觉得他们多少是有些保命的本事,也算是志同道合,好好结交总是有好处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哪一个拎出来,竟然都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但这个时候他没顾得上去谢这几人出手相助,反而是有些后怕地扫视着三人,“往后,咱下棋要是有什么不愉快,你们不会沖我动手吧?” 第172页 大家都是臭棋篓子,又菜又爱玩。几乎悔棋赖棋都是各人的拿手好戏! 几人被沈老爹这话哄得哈哈大笑,“真要动手,你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那我就放心了。”沈老爹松了一口气,这才一脸羡慕地看着几人,自己要有他们这些本事就好了。 然而几人见着他投递来的羡慕眼神,却摆摆手道:“大可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还羡慕你有个好儿子呢!” 也不知道沈瞎子什么运气,随便捡个儿子来养都这样厉害,他们几个停滞不前多年,要不是跟着他那儿子一席话,也不会豁然开朗。 就如同今日马四九那剑,以前他怎么都没有办法突破这最后一层,但是得了沈煜的提醒,方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 所以留下来,他们心甘情愿,本就是无家无业之人,摊儿摆到哪里就住在哪里,如今留在沈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说着,卢大人与公孙师爷也来了。 早在来的路上就接到消息,听说这家中那么多老老小小,竟然只有一个护卫受了伤,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歹徒压根就没能靠近,全叫这护卫们给拦住了。 但是明玥家里几个护卫,卢大人是有数的,不免是有些震惊。 而且还听说那跑去点燃烟花的,还是那五六岁的煌月,大为震撼!小丫头他是见过的,水玉玲珑一般娇俏可爱,软绵绵的。 免不得也是有些可惜了,忍不住同公孙师爷感慨起来,“这小姑娘如此年纪,敏而好学又沉着冷静,遇事没有半点慌张,很是有她那父亲的样子,只是可惜了,若是为个男儿多好呢!”将来必然也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公孙师爷也觉得有些惋惜。 不过更多的还是羡慕,这小姑娘竟如此出息。倘若是自家的,便是女儿他也欢喜呢! 如今到了这现场,果然见着所有人都在这里,还真就一个护卫受了伤,余下的除了有些被惊吓到,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又听说明玥今晚把所有人都集中歇息在这楼上,男女各一间,护卫和那熊七师父在外值夜。 她也不是提前就知道这些歹徒来家里,却有这样的防范意识,如此说来今夜大家逃过这一劫,也是她提前做了准备。 若是各家都有这觉悟就好了。 不过眼下卢大人看和满地的尸体,虽听说是逃了七八个,另外在暗处还有他们的人,但想来短时间里,那些神秘人是不敢再出来了。 不过还是马上吩咐人搜查! 而且听手下的人说,这沈家里寄住的那几个老头子竟然都是一等一的高人,那些逃走的身上都中了毒带了伤,想来这排查起来只怕也容易不少。 所以卢大人和公孙师爷听说后,只朝那几个老人看去,一时也是傻了眼,这不是总在天桥边上摆摊坑人银钱的几个老傢伙么?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去追究他们的时候,更何况那算卦测字向来如此,你情我愿罢了。而且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院子死了这么些人,明玥他们天灾那年见惯了尸体,倒不会觉得害怕,但短时间里也不能住人了,仵作和衙差们一一将这些尸体做了检查,除了死在老刀他们手里的那几人,余下的都全是咬碎口中毒囊自尽的。 由此可见,这并非是一般的歹徒,而且这幕后还不知道藏了什么阴谋呢! 于是卢大人也不敢大意,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上报朝廷去。 这样一收拾,忙到半夜明玥才带着众人去旁的院子休息。 至于那满是尸体的小院,一直到天亮后,衙差们还在那里,这个时候才有城外义庄的人来搬运尸体。 不过这半夜里,卢大人就趁热打铁,开始挨家挨户搜查那些逃掉的歹人,只是没想到天亮之时,这些个逃走的歹人的尸体,就在一条巷子里全部寻到了。 如此,这线索仿佛就这样断了一般。 他们死了这么多人,留了如此多的破绽,短时间里是不会再作案了。 最起码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城里老百姓的恐慌担忧也方少了些。 只是明玥家这头是一点都不敢大意,哪怕是有那三位老神仙在家里。 过了几日,这风声逐渐小了,城中的确没任何案子,衙门那边也没什么风声,明玥这才赶紧去落实,当初说要给菩萨塑金身的事情。 城外石头庙太远,来去也不方便,路途遥远更不安全,她就不打算去了,所以选了这老菩提庙。 可将那里头的老和尚高兴坏了,只觉得属于老菩提庙的鼎盛时期又要来了,可要知道,那给佛祖塑金身,得多少金子呢! 到时候塑了金身,旁的哪里有配得上这佛祖,必然也是要换新的,便也是明里暗里同明玥提了。 明玥想着金身都塑了,那边再花些也无所谓了。 反正大家死里逃生,虽说是大家共同努力的功劳,但没准真有菩萨暗中保佑呢!于是也爽快拿了银子。 好在这老和尚倒没有一点贪墨的意思,那每一分银子用在何处,便是给工人们买个饼,他也记得清清楚楚的,叫小和尚给明玥送来。 这倒是叫明玥有些出乎意料,本来想着当初他给自己开口要钱的那嘴脸,还以为他是个贪心的。 没想到真是把银子花在了刀刃上,因此也就大方些,再多给了些银两。 第173页 老和尚就更高兴了,只是可惜,此处地势环境就这样,不然老和尚恨不得将这菩提庙扩宽扩大呢! 此事大约忙了半月犹豫,银两到位,那工程进度也很快,老菩提庙很快就里外都焕然一新了。 这样一来,懒得出城去城外石头庙的,也索性在这里拜一拜。 反正左右供奉的都是一样的菩萨。 至于那姜家被灭门,明玥家也遭殃的事情,早就被大家抛到了脑后。 但这种事情,旁人很快就抛之脑后,但当事人就算是几十年后回忆起来,仍旧还会记忆深刻。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明玥家里由马四九做主,围墙四周做了些改进。 只是如此一来,小孩儿们想要翻墙偷偷出去玩,便有些难了。 又说那元盼妹,没随着元招回江南,明玥家这边出事后,就搬了过来,说是一个人住更危险,于是元家那些个护卫,也过来保护他。 明玥想着多添几口人吃饭是小事情,主要是白得了这么多护卫,若是再出那样的事情,也多几分保险。 而且事后听鲁老头说,那些人不像是专门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要真想将沈家像是姜家那样灭门,当时大家几乎都在这个院子里,完全是可以用火的。 但他们却要亲自动手,这就极有可能是他们想亲手杀了谁。 必须亲眼看着谁死。 因为放火,总觉得不保险,到时候烧焦了,谁也认不出谁,哪个晓得他们想要杀的人在不在里面?又或是逃了。 所以那时候明玥心里就有些害怕,担心是不是自己还是被发现了,所以李梦梅派人来杀自己了? 不然除了杀自己,这家里他们还能杀谁呢? 但是这事儿明玥也没个谱,偏偏李烬和沈煜又不在,只能暗地里和旻川说自己的担忧。各样行事也小心了许多,即便是去往商行,也时常戴着帏帽。 她虽然以往也这样小心,也是时常戴着帏帽的,但这件案子后,明显就更为注意这方面了。 却不知她这有些反常的举动,旁人倒是没察觉出来,却反而先被卢大人发现了。 当初那个活口医治几日后醒过来了,但却什么都还没得及问,没想到他除了那口腔中藏有毒囊,别处还有。 他这一死,让卢大人更加意识到这不是件普通的案子,因此看似已经随着这二十多具尸体结案,但事实上他暗地里还一直在查。 而且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用了自己一个从上京来此的世侄。 他这位世侄今年不过十六罢了,年纪还小,并未在哪个衙门当差,即便是有出众的外表,但任由谁也难将他与捕头联繫到一起去。 明玥也见着了这少年郎两三次,只是每次似乎都是碰巧看到,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又见着是个小少年,看着温文尔雅的,自然是没有多想。 只是这一日,卢夫人忽然有情。 卢夫人的帖子时常送家里来,卢小姐和迟姑娘也经常过来玩耍,但每一次必然都少不得家里的三个女儿的。 但这一次明玥觉得奇怪,因为卢夫人只请她。 觉得不对劲,但帖子和送帖子的人又都不假,她还是去了。 一路上便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就这样进了府中。 果然,一进厅门看到卢大人,明玥就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了。这个时辰,卢大人该在前堂办差才是。 而且自己来过他家那许多次,几乎是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遇着人。 她便想,莫非是那件案子,他们又发现了什么?所以特意唤自己来?但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该让卢夫人下帖子,而是直接让衙差传自己到衙门就好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地行了礼,在卢夫人的招呼中坐下,也察觉出了卢夫人今日似乎有些不高兴。 但这份不悦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卢大人。 于是她也索性朝卢大人看过去,问道:“不知道大人找民妇,可有什么事?” 卢大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利用自家夫人把明玥请来有些不妥,但他也着实没办法。 如今见明玥主动问起,也只能坦诚道:“我怀疑当初那伙人,因是奔着你而来的。”因不在堂上,卢大人也没自称本官。 口气也不似堂上那样威严,反而像是个慈祥长辈。 明玥早就这样怀疑的,所以这段时间出入才如此小心的,因此听到卢大人的话,虽然表现得很冷静,可心里其实已经紧张起来。“大人如何认定?”她这个时候难免是有些担心,卢大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比如,那日自己虽然叫旻川别出来,但到底叫一两个衙差看到了。 按理那位衙差也没见过什么黄家三少夫人,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 她正想着,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听卢大人说道:“你家里那个丫鬟,原是黄家那个当初死在大火里的三少夫人吧?” 听得这话,明玥晓得否认是没什么用了,索性就承认了,“她当日逃到我家中,因白日里才见过,我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现在她就祈祷,卢大人没有将旻川和黄家被雷噼的事情联繫到一起去。 虽然现在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而且旻川自打那日到家中后,除了当初送金燕北之外,也没有外出过。 只是也害怕卢大人问,为何旻川要逃到她家,而非别人家,为何又不送旻川回去?在那黄家她是个主人,在沈家却是个丫鬟。 第174页 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便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选择回黄家才是。 果不其然,只听卢大人问道:“那你为何不送她回家?” 卢大人这话问出口,就被卢夫人瞪了一眼,“你好好说,这可不是你那堂上。”转头又朝明玥温言细语道:“你便如实说了,他不敢拿了能如何?” 明玥倒是不担心卢大人给自己定个私拐良家媳妇的罪。 听到卢夫人温柔的声音,也冷静了不少,但脑子也仍旧飞快地转动着,“她那时候浑身的伤,我也吓得不轻,忙着救她,我家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大人也是知道的,根本就腾不出来人手。更何况又是大晚上,等第二天听到消息时候,黄家都说她烧死了,她那时候又还没醒来,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便想着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说到这里,她自己似乎也觉得这藉口可行,因此也就越说越是顺口,“不怕老爷去查,她逃到我家的时候,将近两个月的孩子才落了,大夫还说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身上那看不见的地方,新旧伤无数处,就这样的光景,我就算抽得出人来,也不敢贸然去黄家通知人接她啊,天晓得她在黄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事儿倒是卢大人没有查到的,听到明玥这样一说,想着这样的事情她应该不会胡口乱说,毕竟一查就能查到的。 而且那旻川的来路,听说是一户普通商家的姑娘,因兄长做生意欠了黄家的银钱,黄家见她美貌,那三少爷就娶了她做少夫人。 到了这边,黄家也不与外人来往,她常在那深宅大院,也就是黄家着火那晚前,替黄英娥朝明玥道歉,去过沈家。 这样说,这偌大的雍城,她也就认得明玥,要是真如同明玥所说,她在黄家所受非人待遇,趁着大火逃到沈家求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切好像也能说得通,但卢大人想着,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夫人也得罪了,索性就查到底,提出想见旻川一面。 明玥自然不能拒绝,这个时候越是要沉着冷静,“好,大人只管打发人去喊她来便是。” 卢夫人这个时候已经十分不满了,说了卢大人两句,便要让明玥回去。 但卢大人却道:“夫人,我这也是为了她好,那伙歹人,分明就是奔着她来的,而且也许现在他们还没走,就藏匿在城中某一处,伺机而动。” 卢夫人一听这话,见自家夫君也犯不着骗自己,一时间有些犹豫地看朝明玥,“你真的什么都没发现么?” 明玥不知道这卢大人到底查到了多少,他又是谁的人,当下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摇着头,坚决不承认自己知道,那伙人是奔着自己来的。 而卢夫人见明玥摇头,又朝卢大人看去,“那你说他们奔着明玥来,那姜家被灭门怎么说?”明玥与姜家,可从未有什么来往。 只听卢大人回道:“我江湖上的朋友查到,姜家那是有仇人发了帖子,取他们满门性命,然后被一个神秘人接了单。” “那也有人要杀明玥?”这又是为何?卢夫人不解,明玥在城中来往之人极少,而且为人也和善大方,谁会同她结仇,到了要杀她满门的地步? 卢大人也一脸犯难,“我若是知晓,哪里还有这会儿的事。”可章邯之那孩子不可能判断错的,他在这方面有着出色的天赋。那些人的目标就是明玥,只是他们暂时没有找到原因罢了。 也正是章邯之那里没了进展,他今日才将明玥喊来家里问的。 只是如今看来,这明玥像是也不知道的样子。 卢大人见着那旻川一时半会来不了,便去处理了些公务,只留了卢夫人陪着明玥说话。 大抵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旻川也来了,还没见着明玥就被领进了一间房,一个妇人将她身体上下检查了个遍儿。 然后才放了她出来。 不想一出门,见着的却是卢大人,顿时给她吓得不轻。 卢家这边传话的人跟她说,夫人喊她来时,她就晓得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但没想到卢大人亲自出面了,一时有些害怕起来。 这会儿那妇人正在卢大人耳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等听完卢大人面色复杂不已,有些怜悯地看了垂着头的旻川一眼,“你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旻川一听他说话,似乎吓得不轻,‘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上,“回大人的话,民妇夫君性子不好,一言不合便爱动手,民妇出生卑微,娘家无人敢帮忙做主,方有了这许多伤。” 如此说来,她将错就错,任由黄家那边当她死了,宁愿留在沈家做个侍女也不愿意回去做黄家少夫人,也是情有可原了。 但卢大人还是有疑惑:“那你夫君如今也不在了,你大可回到黄家去才是。”上头没有老夫人,她也可以当家做主,还能分到一份不少的财产。 旻川嘆了口气,“在黄家和世人看来,我都已经死了,我如今若是回去,谁会承认我的身份?只怕将我做那样貌相似的骗子,去骗黄家的财产呢!到时候扭我送到官府,反而要连累夫人。更何况我在沈家虽说做个侍女,然我这如今无身无份,也去不得哪里,就在内宅做些轻巧的活计罢了。这样有吃有穿,又无人对我动个手指头,我还有什么可图的?” 第175页 这话倒很是了,沈家又救了她的命,她的确是不该为了分黄家的财产出面,反而惹沈家因此招官司。 卢大人觉得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也没在问什么,只叫她起来,“既如此,一会儿你到前面衙门重新办个本地户籍吧,先与我去见你夫人。” 其实旻川已经有了另外的户籍,但因为这张脸的缘故,她还是不敢出去,整日在家里帮明玥看帐本,就已经很忙了。 所以没出去,那户籍也没用。 要真说出去,也就那么一次,去送金燕北罢了。 但听到卢大人亲自允了开金口,给自己重新办理户籍,这自然再好不过,谢了恩,连忙起身与他去见明玥。 却不晓得明玥久不见旻川来,心中着急不已,也猜到多半是被卢大人喊去单独问话了,因此也只求旻川和自己默契些,好歹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她的不安,卢夫人也看出来了,但什么都没多说,直至这会儿旻川跟着卢大人一前一后地来,她才笑道:“你可以放心了,你家这侍女好端端的呢!” 明玥不知道卢大人和旻川说了什么,但看旻川的神色,显然没出什么乱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旻川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暗地里与明玥交换了个眼神,叫她放心,便站到明玥身侧。 话说卢大人这半个月以来,让章邯之帮忙去查,除了怀疑那些人是奔着明玥而来之外,还有这旻川是黄家已故的三少夫人。 本来是打算以旻川为切入点,没想到什么都没问道。 但是那章邯之十分确定,明玥应该原籍是西北人,和这旻川是旧识才是。 因为他查了明玥的身份,明玥是几年前被沈老爹捡到的,而她那有时候的西北口音,绝对不是因为那些西北人迁移到此才有的。 最为重要的是,章邯之在自己姑母房中看到的一副画,上面听说画着的是那位先皇的独女临安长公主。 这明玥与那长公主,少说有五六分相似。 如果明玥相貌寻常,有些相似就罢了,他兴许还没往那方面想,但是明玥漂亮得过份,不说她那天生骨子里自带的典雅高贵,便是那张脸,就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出生什么样的世家。 寻常人家的姑娘这样绝美,活不到这个年纪,即便是活到了,此刻也困在哪里做那笼中鸟。 因此章邯之才大胆地将其往那临安长公主方向怀疑。 这样看似毫无根据,只凭着那有些相似的相貌,看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章邯之又查到明玥被沈老爹捡到的那一年,正是李家大小姐病重的那一年,也是那年后,就没人在见过那李大小姐了,听说她那病症怪异得很,见不得光,只能深居养着,即便是去同临安长公主请安,也是一年不过二三次罢了。 这也太诡异了,章邯之自认为从小阅览群书,还不知道有这样的病症,更何况这样大事情,陛下也从未派过太医去诊治,这就很奇怪。 对于他这种人,只要有一点线索,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也不管上面让不让查。 他都要去寻一个真相出来。 也正是他有这一份心,所以哪怕他年纪小,卢大人也相信他的判断。 只是可惜,这些零碎的证据,压根就不能证明什么。 如今卢大人也无法了,只能说些闲话,不再提此事。 但明玥告辞回去的时候,还是瞥见了那章邯之,她此刻还不晓得这位自己在街上瞥见了两三次的温润少年郎,就是那个同样喜欢女主苏洛璃的上京少年名捕,只是觉得他出现在这里。 那么自己在街上看到他,只怕就不是偶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卢大人请自己来,不是临时起意,他们手里极有可能有些证据了。 但应该也不算多,不然今日也不会是这局面。 心里终究是不安,和旻川回去的路上,仔细想着年少时候去母亲跟前,母亲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提过的那些事。 她中途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替那人成长,这里却只有几年而已。 可事实上对于明玥来说,这些与母亲的回忆,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便她记忆还清晰,可是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 反而是从那个女人和李梦梅口中听说,皇外祖父给母亲留的人,都被父亲用自己为藉口,要挟母亲交得差不多了。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已经被杀了,还是又被李梦梅蒙蔽,被他所利用。 所以她这个时候有些想要剑走偏锋,试图去寻找这些人。因为这个时候,她清楚地知道,靠自己是没有用的,她不会武功,即便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无人去执行。 而沈煜那里,还要参加科举,这个功名对他们一家来说,尤其重要,也许将来也能做护身符一枚。 但是明玥不知道,她想找的人,其实就有和她同处在一个城池的。 此刻在一处隐蔽的别院中,一位披着袈裟,大腹便便的和尚不解地朝那正襟跪坐在案前调香的美貌少女看去,十分不解,“相思小姐,既然目标就在这城中,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洒家亲自去便可。” 李相思的眉眼和她娘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印出来的,不笑的时候,也一样动人,但因她还年少,所以有一种她母亲没有的俏皮可爱。 第176页 她放下手里的器具,缓缓抬起头来,娇甜的声音回着:“沙师傅,杀鸡焉用宰牛刀,道理是一样的,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有时候李相思是真的不得不去信命。 当年上官明月都那样了,居然还活了下来。 不但如此,还有一个厉害的夫君,好不容易盼着她那夫君去了上京,这才开始策划让她死于一场意外。 可是没想到,第一次马车没撞上她,第二次高楼坠物她也刚好走过。 李相思一开始觉得有些意思,正好无聊再玩一玩,但又试过几次后,她没了耐心,于是借着姜家的事情,她又想顺便把上官明月除掉。 那是没想到,那女人家中,竟然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高手。 一开始的确把她吓得不轻,她还以为父亲还没找到的那些人,已经先找到上官明月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3 19:02:07~2022-09-04 18:3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素、森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三合一◎ 不过最后查清楚,那些不过是会点武功会点毒的老东西罢了,反正李相思并没有查到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因此也是没怎么把那几个老头子放在眼里。 只是听着沙和尚的话,面上对沙和尚虽是尊敬,实则那心中对其已经十分不满了,又不喜对方这沉不住气的性子,生怕他真趁着自己不注意,跑到那沈家去,叫他见着了明玥那贱人,这些年他们一家三口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于是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一边说这话,一边引了沙和尚到了茶室,抬手示意他坐下来,“方才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拜託沙师傅呢!” 随着侍女送上了清明前梨花瓣上的露水。 沙和尚见她要烹茶,也没有急着追问打扰,反正她已经说有任务要自己去了,因此也不差这会儿了,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双巧手煮茶。 片刻后,等着那翡翠小盅盛满了清凉的茶水递到面前,沙和尚道了一声谢,捧起茶水。 李相思也自己捧着一杯,凑到那红唇前轻轻浅抿了一口,笑问着:“沙师傅觉得,我这茶艺如何?” 沙和尚张着嘴,刚要赞嘆她茶艺出色,却觉得腹中犹如万刃绞过,顿时疼得他浑身抽搐,那夸赞的话自然也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在短暂的剧烈挣扎后,偏头倒在了茶桌上,嘴角溢出几滴黑色血丝,一双眼睛鼓得圆圆的,直瞪着那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温柔笑容的李相思,满是不解。 李相思见他倒了,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收去,然后满脸都是嫌恶,“可惜了我这套茶具,才用过一次呢!丢了吧。” 随着她这话说出口,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几个黑衣面具人,手脚麻利地给收拾着那一整套的茶具,更有两个人直接那还带着余温和呼吸,没有彻底气绝的沙和尚拖下去。 而那两人这一拖,沙和尚像是那垂死前最后的挣扎一般,竟是将一旁的椅子给带翻了,引得李相思的目光扫视而去,秀眉微微蹙起,显然对于这沙和尚没有被毒死,是有些意外的,道了一句:“果然太胖,影响药效了。”但随后又补了一句:“绑百斤石,坠入重阳河。”如此,任由他有多大的命,有什么佛祖保佑,这样了看他还怎么活? 没错,她这院子就在这重阳街,重阳河边上。 她吩咐完了这一切,那暗处才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脸尤其长得长,还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既像是那马厩里的马匹,又像是那丑陋的老狐狸。 “我们的小红豆长大了。”他夸赞了一句。 李相思回头瞧见是他,高兴地叫了一声狻猊叔叔,然后一脸得意地撒着娇道:“阿爹的话,我时刻谨记在心。即便是良才,若不由我掌控,便不能心软留下。”她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那上官无忧,这一辈子不就输在了她自以为是的善良上了么?所以李相思比谁都清楚,人必定要狠,不然极有可能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那狻猊对她的话十分满意,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感。但想起那上官明月还活着之事,仍旧是有些忧心,“拖不得了,必须想办法除掉她。” 道理李相思都懂,可是她试了那么多次,一次没有成功,总不能就这样大张旗鼓冲过去杀了她吧?这样的话自己怕是难摘身出来了。 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 又说那沙和尚,果然叫李相思手底下这些人绑了上百斤的大石头,一起沉入那重阳河中。 随着整个人连带着那些石头被沉入河中那一刻,整个身体和石头一起飞快地朝下坠,他这个时候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那脑子里越发清醒了,只条件反射地拼命挣扎着。 可绳子这东西就是,你越是挣扎,它便越是紧,所以他的挣扎不但没有一点效果,反而加速了他靠近死亡。 就在沙和尚几乎已经放弃之际,忽然觉得那绳子好像挂到了什么,加上河水的冲击,那绳子居然被绊断了。 绳子瞬间散开来,他胖乎乎的整个人便立即朝水面浮去。 按照他的预计,这个时候他离被沉入的地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只要不贸然出水面,应该是能逃过一劫的。 第177页 只是他身体里有毒,他浮到水面后,立即就试图用内力把毒都给逼出来,但效果甚小。 但是人的求生力就是那样强,他不敢从河里出来,所以在发现一条与河水相接的下水道后,便钻入其中。 那下水道不算狭窄,但却因他身体肥胖,爬得有些艰难,再加上已经受了伤,再他找到一个足够他钻出去的出口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这四下都静悄悄的,似偶尔还听到了敲木鱼的声音。 这时候沙和尚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听到佛祖的召唤呢?但是他看着天上的星星,这吹在身上的风,又都那样真实。 所以最后颤颤巍巍地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从出口里爬上来,顺着那并不算高的台阶爬去。 这里是老菩提庙。 自打沈家给塑金身后,庙里的香火一日胜过一日,老和尚连早课都没来得及做,这让他觉得对不起佛祖,于是这时候才来补。 他去补早课了,这关门收拾香炉打扫庭院的事情,便由着小和尚来做。 因此听到大门被拍响,小和尚有些奇怪,心想这么晚了,谁还来烧香呢?一面好奇地打开们,人没看到,却先闻到那迎面扑鼻而来的臭味,吓得他大喊了一声,几乎都要哭起来了,“师父有鬼!” 老和尚在里面,听着他似乎还摔倒了,到底这庙里就他两人相依为命,小和尚又不过八九岁,是十分疼爱他的,于是便跟佛祖告了一声假,起身寻出来。 便瞧见了浑身脏兮兮的沙和尚。 但这会儿沙和尚已经凭着自己的毅力爬过了那不算高的门槛,整个人翻进来时,那肥胖的身体折在了一起,仿佛就好似一个胖弥罗佛在此打坐一般。 老和尚见了,连忙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疾步走过来,一手扶起小和尚,一面说道:“傻孩子,哪里有什么鬼,这是佛祖降临了。” 小和尚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胖和尚,只是浑身脏兮兮的,好像是从那臭水沟里捞出来的一样。“可是,佛祖好像死了。”小和尚也是天真无邪,童言无忌啊。 然就在小和尚声音刚落,沙和尚张着口,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便栽倒在门槛边上。 师徒俩一瞧,虽有些嫌弃他身上脏兮兮的,但这齣家人慈悲为怀,更何况还是个佛门中人,于是自然是将他拖进去。 只是沙和尚太胖了,这师徒俩先是卖力地拖,见着纹丝不动,最后就跟搬木头一般,又是推又是翻,才将他给移动着往里走。 却不晓得那沙和尚先是在水底挣扎,后又一直在下水道里爬,这会儿被师徒俩如此颠簸,那肚子里硬是给颠得什么都不剩下不说,身上还平白无故多了不少口子。 好在师徒俩给他清洗后,见着没什么大碍,也没请大夫,便又忙着去收拾那一路被沙和尚弄得脏兮兮的地。 沙和尚整个人在昏迷中,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笨重的麻袋一般,被推来搬去的,终于受不住,挣扎着然后人就醒来了。 半开着窗轩外面,刚好能一眼看到那东方鱼肚白,一支罗汉松枝露在窗户边上,随着清晨的风吹来舞去。 他还活着!沙和尚有些难以置信,又环视这环境,竟然是一间禅房,脑子里也逐渐想起昨日自己爬出那下水道后发生的一切事。 身上很疼,好似叫人五马分尸了一般,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毒素居然就这样没了。 直至看到自己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小伤痕,才反应过来,只怕是那师徒俩搬运自己的途中,将自己给磕伤了,足够多的小伤口,让那已经融于血中的毒都流了出来。 而且他记得,当时他吐了好几次…… 只怕,腹部里还没吸收的毒,也是这样没了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忽然有了无尽的精神,翻身爬起来盘腿坐下,“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这洪亮的声音一下就惊动了外面的小和尚,急忙推门进来,看到沙和尚已经精神抖擞坐在这里,有些诧异,但是并未走进来,而是回头沖他师父大喊,“师父师父,弥罗佛活了!” 很快老和尚就过来了,自然是要问起这沙和尚的来路,这让沙和尚不免想起昨日,明明上一刻那李相思还客客气气喊着自己沙师傅,可是转眼间便一杯毒茶想将自己送走。 哪料想那毒没将自己毒死,她又如此恶毒,让人在自己身上绑了那上百斤的石头,让自己尸沉水底,即便是有人发现自己不在了,却连尸首都无处寻。 他不免也想起了以前那些同伴,他们也是这样忽然牺牲或是消失的。只是他们大概是没有自己这样幸运了。 他不知道李相思为何要如此做,但此刻也清楚,自此后哪里有什么沙和尚呢?于是回着老和尚,“贫僧是西南法正寺的和尚,法号弥勒,来此游历,不想途中叫歹人迫害,幸亏佛祖保佑,留的贫僧残躯一副。” 老和尚一听,那西南来的啊!便下意识以为他是和迁移的老百姓们一样的,如今没去处去,做个苦行僧,便主动开口道:“你若是不嫌弃,暂时在我们这老菩提庙里留下来。”自打沈家给佛祖塑金身后,庙里每日来拜香火的人多,他师徒俩也有些忙不过来。 第178页 沙和尚自然是愿意,改名叫弥勒,于老菩提庙里暂时留下来。 只是沙和尚见着老菩提庙虽然小,还大部份都供奉了外乡人的牌位,好似一座祠堂一般,但是处处崭新,佛像还塑了金身,怎么就没有多余的僧人?只有这师徒俩? 这心中好奇,自然得了老和尚的解惑,“此处地势不占优势,城外那石头庙又宽又大,还能接待居士长住,我们这里又小又破,自然是没有僧人愿意来,也亏得前阵子,沈家出资修葺,又替佛祖塑了金身,城里老百姓们图个新鲜,又开始来此。” 沙和尚才来这城中不过两三日罢了,并不清楚明玥当初出钱修建这老菩提庙的事情,只是听到他说沈家,便想起李相思这次的任务目标,似乎那家也姓沈。因此便多问了一句:“那个开商行的沈家?” 老和尚笑道:“正是呢,他们家的夫人真真是菩萨心肠吶。对了,下午她应该回来送中秋礼,你也好瞧一瞧,果然像极了那壁画里的菩萨娘娘。”其实好看面善的,在他们看来都是女菩萨。 如此沙和尚便满怀期待地等着,想要看看这个李相思几次策划刺杀不成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像这主持所言,是壁画里的女菩萨,所以有佛祖保佑。 因此一早上倒是勤快得很,只将老和尚吩咐的事情都做完,又和老和尚一起接待香客,果然到了那傍晚左右,外头就传来小和尚欢快的声音,“师父师父,沈家夫人来了。” 小和尚这样高兴,不但是因为沈家夫人来了,因为她还带着那杜子规和鹿哥儿,这两人每次来都给自己带了不少好玩的东西,所以小和尚自然是早早期待,这会儿也开心万分。 冲着里面喊的时候,已经迎出去了。 此番除了庞龙庞虎赶着马车送明玥他们来之外,那老刀也一起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他把沈煜这一家子保护好了,回头也好向沈煜张口不是。直觉告诉他,沈煜绝对还藏了旁的东西。 有老刀同行,明玥自然是放心地带着孩子们一起来。 这会儿见小和尚冲着自家孩子们去说话,想着他虽是出家人,但首先还是个孩子,也没多管,只与庞虎他们先拿着中秋礼进了庙里。 老和尚这会儿早就闻声迎出来了,顺便把沙和尚也喊来。 沙和尚是充满好奇心的,毕竟这是李相思第一次怎么也杀不掉的人。不想随着明玥的身影映入视线中,沙和尚忽然激动得不受控制,朝着明玥快步走过去,一声大小姐险些就要喊出口。 只是却忽然被老和尚喊住,“弥勒,不得无礼!” 沙和尚忽然回过神来,不过那双眼睛却怎么也没离开过明玥的身影。 这自然是被老刀发现了,又见他非那寻常普通的和尚,是个练家子,而且以前这庙里就没他这号人,也是当面就问老和尚,“寺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师父?” 明玥刚才因老和尚开口,也发现了这沙和尚,竟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如今见老刀问,再度望过去。 老和尚便道:“是西南法正寺的僧人,无处可去便在此挂单。” “哦。”老刀闻言,淡淡应了一声,但防备的目光却没少一分。 反而是明玥,听到西南两个字,就特别敏感,脑子里也想起了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和尚了。 那该是她十岁左右时候的事情了,是在公主府看到的。 但明玥又觉得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昨日她才想着要去找母亲留下的那些人,今日就遇着了一个?所以自然也是不敢贸然相认。 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就仿佛不认识一般,直径与老和尚进了佛堂。 老刀也十分尽心尽力,这齣门在外,与明玥也算是寸步不离了,戒备地看了那沙和尚一眼,随着进了佛堂去。 沙和尚抬了抬脚,想要跟过去,却被庞虎给拦住了,随后只见着一小串孩子随着小和尚一起跑来,大家一起从他面前穿过,也一一进了佛堂去。 他被拦在了外头,只站在佛堂外面,见着明玥带着那一串孩子,总共六个小孩,三男三女,跪在那里拜佛求平安。 后来其中两个小男孩又去了那供奉外乡人排位的佛堂。 他藉此机会过去,只朝那两个小男孩套话,想要多知道一些这沈夫人的消息,没想到两个小男孩看着年纪虽然不大,那嘴巴却像是被铁水封过一般,竟然是一句有用的话都问不出,反而叫他俩生疑。 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沙和尚有些急,他不知道这沈夫人到底是谁,但是肯定和长公主有关,甚至怀疑,是不是长公主除了大小姐之外的孩子,所以那李相思为了大小姐和长公主的名声,才要将其杀了去? 这是他暂时能想到的可能性。 可是他不解,为何又要杀自己呢?自己听大小姐的话,事事听从李相思的安排,简直将她当做大小姐一般来敬重,这些年还不知道暗地里帮她办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呢! 凭何要杀了自己? 沙和尚是个急性子,如今发现了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冷静?而且他若是真能沉着稳重些,那李相思也不会想将他给除掉了。 如今他如坐针毡一般,见着这天色越来越暗,天边那朵火烧云彻底消失后,明玥一行人从那佛堂里出来,他就这样直接迎面上去。 第179页 他是个没有脑子的人,也晓得自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也看得出来那个一瘸一拐的老头并非俗辈,他要是想直接将那沈夫人劫走再问是不可能的。 因此索性就这样拦上去。 这把老和尚吓得不轻,急忙呵斥:“弥勒,你在做什么?” 但沙和尚却站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玥,“你是何人?” “你糊涂了,她自然是沈夫人!八宝,快来把这疯子拉开!”老和尚有些着急,这老菩提庙可是因为沈夫人才有如今的辉煌,叫他在那石头庙前扬眉吐气。 是断然不能得罪的。 小和尚听到师父的声音,马上冲过去,只是他如何也拉不动沙和尚,此刻的沙和尚仿若一座山般,纹丝不动。 老刀见此蹙着眉头,走到了前面。 而明玥看着这沙和尚,其实也不确定他是否认识自己,毕竟见他的时候,不过十来岁罢了,这中间隔了十多年,自己相貌到底是有了些许的变化。 但她又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哪怕觉得这和尚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了。 可如今的她也仿若那病急乱投医者,因此朝老刀示意了一下,“刀叔,我同他说几句话。”说罢,转身进了佛堂。 那沙和尚没想到明玥居然主动邀请自己,一时间反而迷茫了,但在还是跟了进去。 老刀并不大放心,还是跟到了佛堂门口。 沙和尚一进佛堂,还是方才那句话,“你到底是谁?” 明玥刚才听他这话的时候,就有些怀疑,莫不是西北那边,果然有一个假的自己,所以沙和尚才会这样问。 她转过身,冷静地看着沙和尚,“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只不过第一次见你那年,是在我母亲的公主府,我那年十岁。” 明玥是如实说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说出口后那沙和尚竟然被骇得连退了两步,原本就大如铜铃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玥,“你说什么?” 沙和尚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时,那年大小姐十岁的生辰,特意来公主府与长公主一起过的。 第二次见大小姐,便是七年后了,那时候的大小姐已经长大很多,相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极有可能是因为她身上那怪病的缘故,而且此前还染了天花。 可是如今要沙和尚说,如果大小姐和眼前这沈夫人作对比,是这沈夫人更像是长公主的女儿一些。 不单是相貌的问题,还有身上那种气质,这是那位常年躺在病榻上的大小姐没有的。 他一时有些凌乱了,将心中那句疑惑问出口,“你也是长公主的女儿?”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明玥口吻坚定地回着。 沙和尚心中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他先是不解李相思杀一个沈夫人,如此大动干戈,又不懂李相思为何忽然要杀了自己?现在更不明白,眼前的沈夫人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明玥见沙和尚一副迷茫的状态,嘴角轻轻一扬,讥讽笑道:“澜州天灾后,西北迁移了那么多人来此,他们到底还是发现我还活着,所以来杀我了。不然,你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不过我刚才听主持说你昨晚到这庙里的样子,显然你也是发现了什么?” 沙和尚张着嘴,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李相思为何就要杀了自己,只是听着明玥的这话,忍不住问,“那,那西北李府那位大小姐是假的?” 他觉得应该这次是自己猜对了,如果不是假的,怎么把他们这些人都给李梦梅的干女儿驱使呢? 明玥其实更想知道,现在西北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她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可不可信?又或者是那些人派来探自己虚实的。 不过刚才老刀给自己比划了手势,若是这和尚真有问题,他也是能帮自己无声无息处理掉的。 所以此刻明玥也不怕自己泄露什么消息给他了,反正如果他真是心怀不轨之人,他知道了什么也传不出去。 于是便直接说道:“八年前,我捧月院中所有的下人都换了一遍,难道你们就谁也没发现么?”那年,她也才及笄。 她这话说出口,沙和尚只道:“那时候不是大小姐院中有下人感染了天花么?”大小姐也是那年才病重,虽是活了下来,躲过了天花,却得了一种怪病,浑然仿若软骨一般,只能长年累月躺在床上。 也正是如此,才听从驸马的话,认了李相思为干妹妹,让李相思代她掌管这些人和事。 “天花?真是个极好的理由。我还想呢,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大家就没什么反应。”想不到天花的理由都被李梦梅和那女人想出来了。“那我母亲如今怎样了?”明玥其实每逢看着卢夫人母女相处的时候,心中是十分羡慕的。 她想,若是她母亲有卢夫人半分,想来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那一对姦夫□□固然是可恶,但母亲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她过于天真单纯,就因为李梦梅是她的夫君,所以她天真地认为李梦梅和她就是一体,只将家底都给交代了给清楚。 一点点的防人之心都没有。可她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了自己她那些年也没少吃苦,这些年显然就过得更不好了。 第180页 自己是无论也不该去责怪她。 可是这场刺杀以后,明玥清楚地感觉到了刀刃就悬在脖子上的恐惧。 如果她是一个人就算了,可是她有孩子有亲人朋友,她怎么可能容许这些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呢? 所以她实在是无法理解,母亲早就知道李梦梅是什么居心,却从未告诉自己,她到底是有多天真?以为拿出手里那点势力,就能让李梦梅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还是她以为,虎毒不食子? 明玥想不通,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埋怨母亲。可有时候更多的时候又心疼她,是她年少时候过得太幸福,不知人心险恶,皇外祖父又去得突然,只怕都没来得及告诫她,该防着谁呢? 她就在万安帝登基后,被婚配给了李梦梅。 李梦梅那时候是名震西北的大才子,端方雅正的青年才俊,名声早就吹到了上京里。 明玥正想着这些时候,只听沙和尚回道:“长公主她身体不大好,我们这些人,大部份都是李相思在掌控。” 听到这话,明玥越发觉得讽刺了,“李相思?李红豆啊!我父亲的心尖尖眼中珠。” 沙和尚不知道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有传言说,她是驸马的亲生女儿。”可她的父亲不是那个长得怪模怪样的狻猊丑八怪么? “传言?你以为为何她要叫这个名字?”那是李梦梅和那女人因自己母亲而不能再像是从前时常见面,故而给李相思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便是小名,也唤红豆。 沙和尚觉得自己脑壳虽然大,但还是有些缓不过来,好半响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她真的是驸马的亲女儿?”一面又恍然大悟,“要真是这样,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就比如驸马爷待她如同亲女儿,连长公主手里的那点势力都给了她。 但沙和尚也有疑问,“那如果你真的是大小姐,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想过回去找殿下?” “失忆了。”明玥觉得,这说来有些可笑,他应该不信吧?但还是如实相告:“我那日被我父亲灌了毒药,那女人又一定要毁坏我的脸,我怎么死里逃生,到这澜州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也都忘记了,在街上被孩童欺负,是我爹将我捡了回去。” 不然哪里有此刻的自己? “前阵子,这城里出一件大事,从西北搬来的黄家男丁都被雷噼死了,我那时候也病了一场,什么都想起来了。只是我怎么回去?什么都没有弄清楚,我母亲又是怎样的人,你该清楚。只怕我就算真是命大活着见着了她,她也会想着我与李梦梅之间有血脉相连,他又是我父亲,我该摒弃前嫌,父女间哪里隔夜仇,该以和为贵才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明玥就觉得胸口堵得有些疼。 她记得自己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几个家长里短的电视,那里的圣母女主,已经不能用单纯善良这位几个字来形容了。 这对单纯善良,那多少是有些侮辱的意思。 那时候只看着那些女主角的圣母行为,她就觉得简直是自讨苦吃,她们自己活该,但是却连累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圣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种无奈又心疼她的感觉,不断在心中来回交替,折腾得人生不如死。 幸好,幸好自己的人生里不单只是她这个母亲,自己还有夫君和孩子。 明玥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断然不可能成为母亲那般的人。 她这些话,叫沙和尚有些接不上话来,顿了片刻才道:“先皇和先皇后只有长公主这样一个女儿,哪里捨得她见着世间丑恶,一心只叫她看这世间的美好。阿弥陀佛!” 只是世事难料,先皇后忽然病逝,先皇因思念过度,也忽然驾崩而去,慌乱中挑选了那么一个皇侄继承大统江山。 怎么可能会晓得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呢? 不过照着沙和尚这话,倒是不怪上官无忧了,该怪她先皇和先皇后。 可是哪个是明玥能怪的?她如今只长长的吐了口浊气,扭头朝一脸发愁的沙和尚看去:“我说的这些,你都信么?” 沙和尚倒也是坦诚,挠着那光熘熘的脑壳道:“本来也不信,但李相思莫名其妙要杀贫僧,以前的很多兄弟姐妹也忽然就人间蒸发了,而且你比西北李家那位大小姐更像是大小姐,贫僧觉得还是信你。” 这番话,明玥实在高兴不起来。因怎么看,这和尚都不像是个聪明的人,只没好气地问道:“你就真的一点不知道,李相思为何要杀你么?” 他真真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着,“贫僧哪里晓得,只是见她刺杀你这么多次,还大动干戈,一次没成功,说贫僧亲自去动手。”可能就是这句话吧?此前一直没觉得这话有问题,但是现在沙和尚看到了明玥,觉得那李相思可能是怕自己看到明玥的脸。 他终于觉得自己这脑子顿悟了一次,正高兴时,便听明玥疑惑的声音响起。 “刺杀我很多次?”不是就一次么? “是啊,在上次派人刺杀之前,就设计了很多次暗杀,不过就莫名其妙被你躲过了。”沙和尚那时候也没在,不晓得李相思到底是怎么设计的,但他自认为对李相思还是有些了解的,李相思这人虽是年纪小,有些玩心,但心思十分歹毒。 第181页 他们这些人都实在好奇,为何长公主和大小姐要将他们交给这样一个歹毒的小丫头呢?还要拿她做大小姐一般来敬着。 明玥看着沙和尚这表情,倒也不像是和自己开玩笑,又问了何时开始。 到了答案,那时候沈煜还没去上京。莫非是沈煜早就发现了,所以他去往上京参加科考之时,才将老刀他们几位叔叔都请了家里来。 可是这样大的事情,他却从未和自己提起,只怕多半是怕吓着自己吧。 而此刻的沙和尚已经认定了,眼前的明玥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想着那些兄弟姐妹们还被这李家父女玩弄手掌间,一时气愤不已,“大小姐,要不贫僧去联繫余下的其他人。” 他这样积极,反而叫明玥不大放心,更何况他这样不聪明的样子,明玥也没有多少找到小伙伴的欢喜,“先不急,你这一阵子先在这老菩提庙待着,有事我会让人来找你。”她也需要时间重新捋一捋。 她的母亲,比她预计的还要……唉。 她应该不能抱什么希望的,连沙和尚他们都被那个假的自己骗了,也许她也一样认为,那个是她的亲女儿呢!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人设就是田小草那种,莫喷我,没虐女主。感谢在2022-09-04 18:31:39~2022-09-05 21: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wdro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三合一◎ 当然,也是她不大相信这沙和尚。 所以是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她与沙和尚的这些话,两人是在佛堂里说的,这老菩提庙总共就这么大,佛堂也不似石头庙那般辉煌雄伟,所以空间也只有这么点。 因此两人的话,那就在佛堂门外的老刀就算是不想听,也不行。 明玥也没有想再瞒着老刀了,尤其如今从这沙和尚口中得知,那李相思早前就已经开始对自己动手,那么沈煜既然把老刀他们请家里来,显然也是可信的。 更何况这样瞒着,也非什么长久之计,索性便叫他们知道算了。 所以从中出来,看到老刀后,便问了一句:“相公请刀叔你们来府上之时,应该还未提起我身份一事吧?” 老刀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他晓得沈煜这个媳妇是当年沈瞎子捡回来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身份的确是超脱了他们的预想。 只是他却觉得明玥有些可怜,如今又见她那满脸的疲惫状态,便宽慰道:“你夫君很好,孩子们也聪明听话,从前那些不好的,若是能忘记,其实也是一种福气。” 本来是福气的,可是大概自己策划杀黄家男丁,所以遭报应,记忆恢复了。 她苦笑了一声,“多谢刀叔,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们了。”又回头看了看佛堂里还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么的沙和尚,希望这和尚能可信。 孩子们都在院子里和八宝玩着,这会儿见明玥出来了,和老刀说着话,便都一哄而来,说着闲话,上了马车去。 三个女儿是和明玥同乘的,所以那杜子规和鹿哥儿也没得空和明玥说那和尚找他们的事情,直至到了家中,才同明玥说道:“姨,那个胖和尚看着鬼鬼祟祟的,我们去祭拜爹娘的时候,他还跑过去和我们打探您的身份。” 明玥一听这话,越发觉得这沙和尚是靠不住了,连两个孩子他都拿不住。一面又见孩子们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安抚道:“没事,一个旧人罢了,今日看着我不大敢相认,所以特意找你们打探消息。” 不过两个孩子这防备之心是好的,明玥也夸赞了一回,“今日做得很好,这害人之心虽不可有,但这防人之心却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两人当然晓得,他们觉得一个人的运气那是有限的。而他们的好运气,大抵都用在了天灾那年。 再没有了父母双亲后,仍旧能活下来,还活得不错。 没了好运气,当然更要仔细些了。所以自然是格外地小心,当下点着头,“姨放心,我们也不是那傻子,晓得要怎么做,既能保护自己,又不会伤害别人。” 听着这话,明玥就越发想不通了,这是两个才十岁的孩子都能懂的道理,为什么母亲不明白呢? 算了,不想了。 这事儿她单方面想也没得用。 而且现在她也懒得去想这些事儿了,算着时间,现在秋闱已经要结束,沈煜已经出了考场吧。 反正那中秋之日,便是帝王钦点状元郎之时。 也正是这样,明玥才早早去老菩提庙送中秋礼,她不知道沈煜是否真能金榜题名成为这状元郎,但想来也应该是能考个好些的成绩。 因此这能提前安排的事情,都给提前安排好,免得中秋后,上京传来好消息,这反而忙不过来。 只是老刀这里得知了她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沈老爹。 明玥本来一直都担心爹知道后,与自己间会有生疏感,然而她到底是多想了,沈老爹晓得后,反而万分欣喜,“这样好极了,虽你那亲人不厚道黑心肠,但总归你这身份是有的,往后阿煜那里出息了,也免人拿你身份来说事。” 沈老爹一面巴不得沈煜出息有大本事,但一方面又担心他出息了,即便是待明玥如初,可是也担心明玥受委屈,因这来路不明之事,叫人指指点点。 第182页 此前不就有人拿明玥的身份说过事儿么?甚至还说她是谁家那私逃出来的妾。 想起来沈老爹就气。 所以如今反而是高兴的。 而明玥听着这番话,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爹还想到了这一层。忽然又觉得其实自己是幸运的,生父有多厌恶憎恨自己,那么这养父就对自己有多好多宝贝。 “谢谢爹,让爹担忧了。” 沈老爹现在的确是有担忧的事情,“我听老刀说,他们还要继续杀你,既然如此,要不你去上京吧?这商行的生意,商队的事情小高是能撑得起来的,下面的管事你也打点得差不多了,我瞧着也是全心全意的;至于那江南的船,咱就更不必担心,只怕还是元家的二小子来呢!他可比给他自己家做事情还要上心。” 为何上心?还不是因为惦记自家的闺女呗。明玥晓得元招惦记煌月,是最后才知晓的,当时也是气得不轻,但转头一想,自己气又能如何,沈煜把那小子打得下不了床都没用。 又拿他做骡子来使唤,也是任劳任怨的。 可就算是自己这张脸到那边能一直戴着帏帽,但去往上京不是一件小事情,难免是有些犹豫,“我走了,家里怎么办?孩子们还要上学,若都带过去了,只怕又要耽搁好几个月呢!”而且若是沈煜到时候要外放呢? “家里倒不必担心,孩子们又不是不听话的,再有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沈老爹是想,若是明玥去往上京,那里到底是天子脚下,明玥这张脸摆在那里,就算是那劳什子的皇帝见了,只怕也猜着她的身份,即便是顾着他自己的脸面,也不会让明玥出事的。 可是明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妥,自己倒是一走了之了,可若是那李相思报复家中亲人呢? 因此还是拒绝了。 老刀见他二人这不是,那也不是的,实在觉得麻烦了,“这有什么纠结的,人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把你歹毒的丫头给抓了过来,还有什么可惧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玥,“若是能将她绑到手中,自然是万事无忧。”可问题是,就是那沙和尚可信,能从他口中探到那李相思如今身处何地,但只怕李相思身边高手如林,想要将人绑来,怕是艰难。 然而她这个问题,在老刀眼里就不是什么问题。 只听老刀说道:“问那和尚个地址,叫老马跑一趟就是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再跟着去。” 明玥有些动心,但还犹豫了,“那沙和尚,我也不能确定是否可信。” “可不可信有什么要紧?难道他们还能拦住我们不是?”老刀倒是自信。 一度让明玥忍不住就要松口答应了,但转头一想,“罢了,还是再看看吧。”她让庞虎暗中监视那沙和尚,再观察两日做决定。 这两日倒也快,明玥也从庞虎的口中得知,那和尚每日就在老菩提庙里做些杂活,但好像有些笨拙,让老和尚生气了好几次,训斥了几回。 偏那沙和尚一点都不生气,似乎就不觉得惹了老和尚生气一般,该吃该喝,倒是恰意得很。 但是也得了个总结,“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像是那脑子里缺了一根弦。 他不聪明这个事儿,那日明玥就看出了,如今听庞虎这样说,但还是想冒险一试,“既如此,你再去一趟,问他那李相思如今住在何处?” 庞虎很快就回来了,“就在重阳街。”难怪那日那些黑衣人们杀了姜家,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声无息。 当下老刀和马四九傍晚吃过饭,两人就优哉游哉出门去了。 他俩当时闲庭散步一般,明玥这里却是一颗心都卡在喉咙里,一直等到那戌时二刻左右,只听窗外有声音,明玥忙开窗望去,只见庞虎迎面上楼梯,“来了。” 明玥一听这话,回头看了一眼睡熟的三个女儿,立即便从房间里出来,随后让庞虎守在这里,自己则往马四九他们的小院去。 待她到这边院子里的时候,只见四个老头在那井前围成了一团,探头探脑,还举着灯笼朝井里瞧。 “这是做什么?”明玥问着,一面走近过去。 而因为她这声音,那井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水声。 这时候明玥也走到了井边,凑过去一看,借着沈老爹手里的灯笼,却见是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少女,她被绑着掉在绳子上,半截脚刚淹入水中,嘴给堵着。 瞧着怪可怜的,可是随着她仰起头来,那一双与她母亲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眼睛,一时让明玥想起了当初自己被下毒之时的场景,一股控不住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但是对方看她,眼里也同样是滔天的怒意。 耳边响起沈老爹有些贼兮兮的声音,“我想关她在屋子里到底显眼,还白占着一间房,牛棚那边又远,不如就挂在这井里,反正这井水咱们就浇花用,不怕脏了。” “好主意。”明玥是由衷夸赞,然后朝老刀他们问,“可惊动旁人了?” “自然是没有,要是会惊动人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去这么久?”老刀和马四九正是为了蹲个好时机,才等了那么好几个时辰。 马四九也说道:“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应该以为她已经休息,明日才会发现人其实丢了。” 第183页 鲁老头也发言道:“为了以免她伤你,武功就给她费了,这里有些毒药,你看你怎么高兴怎么用?” 这些老头子你一言我一句,让明玥快要感动得哭了,事实上她的眼圈也红了,“谢谢爹,谢谢各位叔叔。” “好了,你在这里慢慢看,我们就先去休息了。”沈老爹知道,明玥心中必然是有许多话要问这李相思,所以拍了拍她的肩膀,招呼着几个老头一起去休息。 明玥看着井里的李相思,自己这其实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她呢!果然和她母亲长得很相似,心也是一样的。 因为听鲁老头说已经把李相思的武功废了,所以她拿起井边的火钳,就直接将李相思嘴里塞着的布条夹上来。 李相思立马就大口喘着气,当然也只是短短一瞬,随后便费力地仰着头,朝明玥怒骂:“贱人,你胆敢伤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也是奇怪了,明玥叫她这样骂,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不过想来也是了,人在用言语辱骂对方的时候,大部份情况都是因为落了下风,心中气不过,所以试图用言语扳回一局罢了。 她坐到井边,半弯着腰朝井里望去,这样主要是怕自己说话李相思听不到,毕竟她的声音传来上来,已经很小了。 自己声音传下去,显然也不大。 “你还是想想,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吧?”明玥轻轻一笑。 “你想干什么?”这李相思其实也不是有多聪明,只是身边的人太多了,自小又有她母亲和李梦梅替她将各条路都给铺得平坦,只要她会走路,就不会摔倒。 说起来,一定意义上,她和临安长公主上官无忧是有些相似的,只是两个人所生活的环境和方式刚好截然相反罢了。 所以李相思听到明玥这漫不经心的话语时,心里还是怕了,一下就慌起来。 “有很多想法,就是看你能撑到几时。方才鲁叔叔的话也不知道你在下面能否听到,他给了我很多毒药呢!”明玥不是随便说说的,她拿出一瓶药在手里把玩着。 灯笼就卡着井口边上,那李相思仰着头,是能看到明玥手里那明晃晃的毒药瓶子的,就更害怕了。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心想那上官无忧如此好骗,这上官明月是她的女儿,两人相貌都如此相似,只怕那性子也差不得多少了。 于是马上就挤出两滴眼泪来,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声音也不似此前那样嚣张跋扈,反而可怜兮兮的,“姐姐,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胡来了。” 说着,竟然就真哭了起来。 如果不是了解她本性的人,只怕见到她这副模样,必然是会就此沦陷,觉得自己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该是怎样十恶不赦的。 可是明玥听沙和尚亲口说,她一言不合给沙和尚下毒,没毒死还要让给沙和尚绑了上百斤的石头,将沙和尚沉河。 还有以往那些莫名其妙忽然失踪的人。 只怕也是她利用完了后,以各种手段剷除的吧。 所以明玥怎么可能被她这副样子所矇骗呢?更何况明玥记忆里,她母亲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毁掉自己的容貌。 所以她再怎么哭,哭得如何可怜,明玥都不会心软。 而且明玥也不是长公主。 但是李相思却见她没有说话,以为果然是奏效了,哭得就越发伤心了,也越发情真意切了:“姐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跟爹爹说让你回李家,什么都不同你争了,好不好?而且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妹妹,你真的忍心么?我现在武功也没有了,你拉我上去好不好,这水里好凉。” 到底是入秋了,夜里还是冷,更何况是那深井中呢! 然而明玥却没有在李相思所期待的目光中露出什么欢喜的表情,而是以一种很冷淡的态度看着她,这让李相思忽然又心生不妙,但伏低做小都到这一步了,她还是继续忍着,“姐姐,你相信我好不好,就当我还小,顽皮了些罢了。” 明玥听着这一口一个姐姐,只觉得刺耳无比,提醒着:“我姓上官!而且我也从未想过回李家,在李家你们又有什么?即便有,也不过是你母亲与李梦梅这对姦夫□□从我母亲手中骗过去的罢了。” 李相思听得明玥这番话,眼睛都瞪圆了,满是难以置信。但也认清了一个事实,明玥没有那样好骗,又听到她居然骂自己最爱的爹爹和娘亲,气得再也装不下去,“我娘亲和爹爹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你那贱人娘横插一脚,我爹就是李家的家主,我娘也是明媒正娶的李夫人,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无名无份,这都是因为你那贱人娘!” 她这一番怒骂,明玥却是笑了,“你是真的因为年纪小还是傻啊?” “你什么意思?”那笑容,让李相思觉得十分的刺眼,心里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祥。 “什么意思?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就没明白呢?李梦梅若是想娶你娘,他们既然都是青梅竹马,为何李梦梅弱冠之礼已行,却迟迟不与你娘提亲?那是因为,你说对了,这位李家二爷野心勃勃,那样细心地经营着自己的名声,就是想娶一个对自己有用的世家小姐,而不是对自己一点没有用的青梅竹马。他想做李家的家主!” 第184页 明玥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李相思的母亲,那个恶毒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罢了。 她这样的出身,在李梦梅那里,最多就仅仅只能是个宠妾罢了。 但是,她的这些话,李相思是坚决不信的,爹娘那么相爱,自己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见证,所以她摇着头,“不,不可能,你胡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信不信由你。不过你看,你比我小了七岁呢!更何况他若真对你娘那样痴情,这世间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呢?”所以,说歌颂那两人的爱情,真的是讽刺至极。 李二爷和那女人一直在一起,不过是一种对他被赐婚娶了个公主的不满罢了。 说起来,只怕她李二爷起初是想借着母亲干一番事业的,可惜他大概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是个那样的人。 所以,其实李二爷和那女人最后有这样的情意,其实还得感谢母亲的推动呢! 井里的李相思声音没那么响亮了,似乎明玥的那些话,对她还是有些影响到了。 她不相信明玥前面的话,可是明玥后面那句,如果是真爱,怎么会有明玥的存在呢?就算是真被下药,和长公主有了夫妻之实。但李相思想,只要父亲愿意,明玥是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对自己父亲的所有尊敬在这一刻,到底还是有了些许的裂痕。这让才被废了武功,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她,如今只觉得雪上加霜,有些接受不了。 到底是年纪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倒是有感而发,不似此前那样哭来哄骗明玥那般虚假。 可是明玥却同情不起她,因为自己身上所受的伤害太多了。不提父辈的伤害,便是那日来家中的歹人,真刀真剑就在眼前,如果没有老刀叔他们,明玥想他们这一家子,该是早就没了。 所以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哪怕她是个小姑娘,也不能因此抹去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拿着那毒药瓶子往灯笼前看了看,上面鲁老头写了标籤,是一味慢性毒药,不会马上要人的性命,甚至可以让中毒者活过三四十年,但每一日,中毒者每日都会遭受着毒素的折磨,甚至不能生活质量,大小便失禁。 李相思这样骄傲,被那对狗男女这样娇宠着,只怕这药,对她来说比砍了她的手脚羞辱性还大吧。 而且这毒药也比较贴心,都不用餵入腹中,直接液体的,透过皮肤就会中毒。 她拆了上面的蜂蜡,直接将毒药往李相思的头顶倒下去。 “你干什么?”还沉寖在怀疑李梦梅对她们母女俩究竟有几分真心中的李相思察觉到头皮上的凉意,顿时警惕起来,仰头朝明玥嘶吼。 但是没有用,明玥药都已经倒完了,“不用着急,你很快就知道我做了什么。”这个时候明玥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人想要报仇了。不单是想要替自己寻一个公平,更多的是这报仇后,心里的那些委屈都得到了释放,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 这种感觉会让你觉得,这报仇路上的所有艰险,似乎都是值得的。 不过明玥清楚地知道,靠自己哪里能这么容易报仇?到底还是自己命好,她兴许已经彻底把明玥改变了吧,不像是原着里那样,只是个倒霉的炮灰罢了。 她起身回去了,却不知道三小只在她出门后,立马就从床铺上爬起来,朝庞虎又是哄又是撒娇,那庞虎哪里遭得住这样的可爱暴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了一句:“别叫夫人发现。” 然后三小只就一路尾随到此处。 鲁老头等人自然是发现了,但也只瞥了一眼那屋顶,便没多管。 而这会儿她们见明玥要回去了,也是麻利地原来返回。 在明玥回到房中之时,已经一个个躺在了床上,看着睡得好似那样香甜。 明玥又不知情,还以为孩子们一直都在房中,瞧着她们额上有细汗,还拿蒲扇来给扇了好一会儿才吹灯睡下。 李相思在这里,那这伙人如今该是群龙无首才对,所以明玥暂时也不用担心家人的安危了,总算得了个好觉睡。 但是几个小丫头骗子却无法安眠了,她们才晓得原来娘亲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且还被人那样害,这怎么能不生气呢? 所以憋到第二天,就偷偷背着明玥摸到沈老爹他们那院子里,对着那井里的李相思就是一阵输出。 鲁老头见她们三,直接招手过去,把手里的粥递给她们,“来了正好,给她餵点吃的,别给饿没了。” 几个小丫头接了粥到手里,直拿了那被打通的竹竿就直接放到李相思小小的檀口里,便将粥倒下去。 又说那李相思,何等受过这样的折磨?自打明玥走后,她就想着怎么逃出生天,可奈何武功被废了,浑身软绵绵的,连想荡一下,晃到那井壁上,想借腿蹬那井壁的力道,能否能让自己往上一下。 可却连晃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到了半夜的时候,她觉得裆部湿漉漉的,可是淹在水里的只有小腿罢了。 直至快天亮的时候,身体难受得厉害,她闻到了一股股恶臭,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种天大的耻辱想让她放声大哭,可是她连哭得权力都没有,嘴巴被堵得死死的。 而且在正常的新陈代谢后,她还觉得腹中空荡荡的,饿的难受,这是她活了十几年,头一次感觉到飢饿是什么。 第185页 所以当嘴里的布条被拆掉,一根竹竿连结自己的嘴巴时候,她下意识就张口了,随后是顺着竹竿流淌而来的稀粥。 一口粥入了喉咙,她才意识到了什么,饿了许久的她也像是恢复了过来,听着上面那三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怎么折磨自己。 她想反抗,不想继续喝她们餵的粥,可是那嘴里的竹竿她都没有办法弄出去,只能被迫接受那些稀粥流入腹中。 好不容易这折磨才结束,上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欺负娘亲,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我们可没有娘那样善良哦。” 然后李相思的嘴巴又被堵住了。 如今她这张小嘴,似乎只有进食这样一个功能了。 那而响起的声音是灼云的,而且随着她的这声音响起,一只老鼠扔了下来,老鼠的尾巴上,还繫着一条线,由着上面的姐妹三人控制着。 李相思吓得面色苍白,不住地发抖,一双眼里满是恐惧。 这让姐妹几人看了,有些觉得无聊,“她好没出息,一只老鼠就吓成了这样。” 这种骯脏噁心的东西,从前下人们是不会让它出现在李相思的眼里的,她所处环境,不管是在何处,都是高雅华贵的装潢,日常也是精緻无比,便是那泡茶的水,最次也是秋露。 而她这样不禁吓,几姐妹玩了一会儿也回去了,一来怕明玥发现,二来也要准备吃饭上课了,只怕夫子已经来了。 但是下午下学后,不但三姐妹来玩,正巧明玥去了杂货铺,她们便将元盼妹鹿哥儿几人都给带了过来。 这些熊孩子的折磨之下,李相思忽然觉得,昨晚明玥对自己,竟然算是最温柔的。 现在她只希望明玥早些来看自己。 可是不巧,明玥没空,还要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毕竟这李相思忽然消失了,那些人肯定乱了一锅粥,到处寻她,必然是会留下些马脚的。 正好那章邯之还在查自己,所以她便将章邯之往上引。 果然,不过是三日,那章邯之便查到了姜家被灭门的那伙人的同伴,立马就从衙门里调遣队伍去重阳街。 狻猊这个时候已经快要疯了,李相思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消失了,好似那凭空蒸发一样。 让他急得有些失了分寸,所以在城中留下特有的记号,本是想让李相思看到后赶紧回,却不想反而因此露了马脚。 如今晓得被那章邯之给盯上了,无奈也只能立即带人撤出这雍城。 只是那章邯之比他来得还要快,他自己倒是带着那些精英走了,余下的小喽啰们,还没来得及服毒自尽的,被抓了十来个。 明玥听说的时候,倒也不担心,因为她此前见过了那沙和尚一面,听沙和尚说,那些小喽啰们,连李相思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平日也见不到李相思,更何况章邯之走的时候放火烧了李相思待过的地方,章邯之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什么。 这个时候,反正明玥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份被查到的。 不然以自己那个堂舅舅的心思,沈煜的仕途多半就此沉没了。 试想沈煜上一世是怎样一个出色的人,只怕他比万安帝都要清楚该怎么治理这夏王朝呢!明玥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折了他的抱负理想。 而且,沈家也需要这功名利禄。 不过,她让沙和尚也离开雍城,去帮自己联繫那些人。 就是有些担心,沙和尚这样傻里傻气的,会不会上当受骗。 因此开始考虑老爹此前的提议,但她不想一个人去上京,而是举家一起搬离澜州,只有一家人都在眼前,她才能放心。 当然,也不一定要去上京,可以等沈煜的消息,他若是高中有名,到时候他这样在上京没有门路的人,应该是要直接外放,最低也是个县令,他们可以举家跟着沈煜走。 所以中秋节那日,和沈老爹商议。 沈老爹自然是不反对的,“我自是可以,临老了能四处走一走,看看这大夏不一样的山山水水也挺好。”又转头问老刀他们,“你们呢?” “换个环境也行。”他们当然无所谓了,反正又不用担心吃喝拉撒。 别瞧他们武功这样高,但是说来惭愧,这江湖上被一个铜板难道的英雄好汉太多了。 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生计跑去天桥下摆摊测字。 明玥本来以为,老人家年纪大了,应该是不愿意跟着搬移的,毕竟都讲究个落叶归根,许多老人家都怕死在外乡,到时候会成为孤魂野鬼。 还以为老爹他们不愿意,没想到他们比自己都期待,搬到下一个城去。 这倒是让明玥有些哭笑不得,至于那李相思,她还活着,明玥自然还给带着。 本来想将她直接杀了算,但想着留下的话,没准哪一日会有用呢!而且她整日半死不活地挂在那井里,逃也逃不出去。 不过这些天怕她那双手被吊废了,所以明玥让庞虎在那井壁上搭了两块方板,让她得以坐在上面。 当然,也顺道去铁匠铺里买了锁链,毕竟她家刚买了一条看家狗,买狗链子理所应当。 但那链子却用在了李相思的身上。 李相思起先的时候哪怕被如何羞辱,她都想着忍,总会有人来救自己的,可是这等在等,她抬头看着那井口外面的一方小小天空,数着这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却是仍旧没有人来。 第186页 隔三差五,那堆小魔头还要来折磨她,她每次想放弃,他们又说,“别啊,外头有人在找你呢!那日都找到我家墙根外了,可是他们怎么就不进来呢?” 这让李相思绝望的目光里又有了生机,原来狻猊叔叔一直在找自己的。 所以她就想更不能死了,反正拉在裤子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丑态都被这些贱人看到了。 但无所谓,只要狻猊叔叔找来,将他们全都杀了,那就没有谁会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段不堪。 可事实上,狻猊虽然有找她,但却被明玥引得那章邯之发现了行踪,早就中秋节前就已经离开雍城了。 这断时间里,为了以防那猫一样的章邯之,应该也不会贸然进城。 除非,他们杀了章邯之。 中秋过后,高老大他们回来了,每次出去都刚好避开这佳节之日,让明玥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特意给他们大伙儿放了几日的假,这才开始清点货物。 如此一来,那时间就完全不够用,等着商队的货物清点完了,又要安排被备货,而这个时候,上京的好消息也传来了。 沈煜金榜题名,天子钦点状元郎! 李烬也不差,中了第五名传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5 21:06:06~2022-09-06 16: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三合一◎ 明玥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和上一次一样,虽然她觉得沈煜是能上榜,但没想到真如同他所言那样,真成了状元郎。 而且原着里,也只是探花郎,还是因为万安帝嫌弃那第二名太老,配不上当这探花的名号,于是从这后面几名里挑了他。 说起来,原着里的沈煜是捡了便宜,可这一次沈煜的天子钦点状元郎,那却是货真价实的。 不过想来也是了,他这样的人物,不拿状元,谁还能拿啊?明玥高兴,甚至说是喜极而涕。 这个时候自家的女儿们和元盼妹还在上课,鹿哥儿和杜子规也在私塾里,明玥得了这消息,缓过神来后,也是激动得眼眶微红,只向乌韭南星招呼着,“乌韭,去后院请老太爷他们,南星快去喊孟嬷嬷,把准备好的赏钱都给端出来,还有厨房那头,叫巧袖把火烧旺些,一会儿茶水可不能断了。” 按理来说,曾经沈煜也是中过头筹的,这些个流程她该是轻车熟路才是,但因为心里激动高兴,也是有些紧张急促起来。 吩咐完这两人,又想起李家那边,李烬也是高中了,他家中就独有他母亲一个人,便是有隔壁出了月子的杨氏能帮忙张罗,只怕也忙不过来,便喊了庞龙,“阿龙你去杂货铺跑一趟,请孙掌柜帮忙去李家那边招呼着。” 说起来上一次沈煜家这边是孙少卿帮忙张罗的,如今又去帮那李烬,他自己倒是没有参加一次科举,却是比谁都要熟悉这场面。 待庞龙去后,接二连三报喜的人也来了,除了要打赏钱,还有那些来沾喜气的友邻们也须得招呼。 明玥只像是原来那般,招呼着在院子里喝茶,眼见着这一批又一批涌进来道喜的人,既有那生意上来往的各家掌柜或是管事,还有城中不少世家的贺礼。 好在如今家里的小厮都是是识文断字,能写得几个字,不然那些个礼物,明玥哪里张罗得过来?只叫他们跟着鲁老头帮忙,一一上了礼薄。 自古这来而不往非礼也,人情来往上,万万是马虎不得的,拿了人家多少贺礼,是要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才是,到时候也好寻个机会去还了。 眼见着客人原来越多,远比上一次要多了许多客人,而且大部分还是有头有面的,总不可能再拿烧烤来招呼人。 孟嬷嬷不免是有些担忧,“不晓得夫人您订下的宴席,还能不能再加?”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下,八角就从人群里挤过来,递了她一张单子,上面是他那不算端正的字,歪歪斜斜写了好几个城中数得上名字的大酒楼的名字,“夫人,这些酒楼方才都来人了,愿意为咱们订制免费的状元席。” 上一次到处都说凑不出席面来,现在东家中了状元,就是免费他们也做得出来了,这让八角忽然明白了大家挤破脑袋要考状元了。 还有这一次来的,这院子里都是些有脸有面的,但是即便是这会儿桌椅不够,他们也都笑眯眯的,没有哪个脸上露出点不满。 于是他觉得中状元可真好,可惜自己起步太晚了,以后成家了,若是有娃儿,一定要他好好读书,将来也考状元。 他说完,环顾着这满园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心想这大概就是老人们常期盼着的光耀明楣吧。 明玥听了他的话,一时间也是感触良多,挑了两家相近些的酒楼,“就这两家吧,银子照付,叫他们只管往好了做。” 她明白那些酒楼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却不愿意因为这点银子欠了人家一个人情,着实不划算。 何况家里也不短缺这点银子。 八角应了,立马像是个小泥鳅一般穿过那些个客人,很快便去了。 这一次沈煜中了状元,除了这些酒楼的态度之外,还有就是以前明玥出来待客,那些客人言语中难免是有些不好听,如今却一口一个恭喜沈夫人,沈夫人好福气。 第187页 再也没有一个人说她一个女人家不该出来抛头露面了。 想着就着实讽刺。 很快商行那边,高老大担心她这里忙不过来,带了些人过来帮忙。 而这样吵闹,后院里读书声都被压了下去,又是那接二连三的鞭炮声,钟夫子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上课了,好奇地开门出来,却见院子里也不见往日在这外面听课小厮们。 甚是好奇,便让灼云他们自己在这里玩着,自己上去瞧一瞧,不想才出了这小院子,就遇着余娘子急匆匆的身影。 此刻的余娘子满脸的喜色,见着钟夫子,只见了礼,“今日怕是上不成课了,不过今日大喜,钟夫子您若是方便,留下来吃个饭。” “外头怎了?”并不曾听说今日是哪位老爷子的高寿啊?而且也不见他们提前做什么准备,因此钟夫子尤为好奇。 余娘子嘴巴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上京来的好消息,东家高中,还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这是何等的大喜之事啊,如今大家都在前面忙,钟夫子您这里若是茶水怠慢了,莫要放在心上,改日定然是给您补回来的。” 钟夫子惊呆了,地方上的头筹,那有什么稀奇的?这夏王朝那么多州府,每个州府都有一个第一。 一年几十个呢! 但是能成为全国第一,那便不是常人所能了。 因此钟夫子这心里也高兴,毕竟她是状元郎家小姐们的夫子,若是能长久替他家教小姐们再好不过,就算是不能,这往后同人说过,教过状元郎家的小姐们,也能叫人刮目相待。 所以脸上也马上堆满了笑容,还劝着余娘子,“快些别管我,咱也不是什么外人,去招呼客人要紧,我这里无妨无妨。” 余娘子也的确不敢耽搁,前头还等着呢!于是匆匆去了。 而钟夫子这里,这回去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只将这好消息连忙同自己这几个学生分享了。 灼云他们听了自然是高兴,唯独元盼妹有些替他二哥担忧,原来沈煜叔叔就看不上二哥,这下沈煜叔叔是状元了,只怕就更看不上二哥了。 暗地里嘆了口气,但一想到沈煜叔叔往后是状元郎,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在这个家里住得久了,他也是万分的高兴。 更何况,这沈煜叔叔中了状元,这两日家里如此热闹,怕是不用读书了。 于是更高兴了。 钟夫子只叫他们在在和里玩,莫要去前院,那边人多,怕是混进来拐子,自己也不要庞龙庞虎送了,自己走回家,得赶紧备贺礼道喜呢! 这四个小娃儿自然是不可能去前院了,他们个头矮,站在人群里除了那些客人的后背屁股,什么也看不见,还不如去爷爷的院子里呢。 沈老爹的院子里,最起码还有个李相思逗一逗呢! 只是他们也玩不了多久,实在是那李相思不禁逗。 可怜这点李相思,听着外面如此热闹,还以为是有人来救她了,不想却听几个小孩儿说是沈郁中了状元。 这让她原本对明玥就憎恨嫉妒的心里,又添了几分仇恨。 凭何明玥当年不但大难没死,还有这样的福气。 加上此前明玥在她心中种下的裂痕,如今甚至开始怀疑,肯定是她爹当年留了后手,给明玥下毒不过是哄自己母亲罢了。 说不定明玥这桩好婚事都是他暗地里安排的。而看似把从长公主那边得了的势力大部份都给了自己,但却让自己做牛做马,在外面他替杀人放火。 于是乎,李相思这样一想,越发觉得李梦梅爱他们母女都是假象,分明就是利用她们罢了。 自己这名字如今看来,也就更为讽刺了。 她越想越难过,甚至觉得自己忽然被明玥抓到,说不定就是李梦梅故意而为之,就是想让明玥出出气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难过,也绝望过。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放弃,她要活下来,有朝一日将李梦梅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杀了。 但李相思这一点,的确是错怪李梦梅了,此刻她失踪的消息,到底是没有瞒住,传到了她爹娘的耳中。 而这个时候的李梦梅正陪同李相思的母亲阿媛在别庄里,过着那神仙般的日子呢。 但因狻猊几次进城,甚至将明玥家这里都探寻过了,仍旧是没有李相思的消息,到底是害怕,只能飞鸽传书回了这西南。 此刻已经收到了消息的二人,那李相思的母亲吓得险些晕了过去,此刻正类泪眼连连地抱着李梦梅,“梅郎,怎么办?红豆会不会出事?” 李梦梅曾经很喜欢阿媛,她的美像是会勾人一般,总让自己放松了原本的警戒。但总是对着一味菜,怎么都会吃腻了的。 因此他像是明玥所言那样,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这阿媛为妻,更何况他以为阿媛这样的姿色,做个宠妃是使得的,但作为正宫,到底是难登大堂。 所以当初赐婚的时候,他的确是满腔的热血和抱负,想着既然错过了李家的家主之位,那这驸马爷他也不能白做,没准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呢。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临安长公主真真是个无趣的女人,无趣就罢了,她还一点点的野心都没有,甚至那样蠢笨,不过几句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她便将手中的势力几乎都交了出来。 第188页 就这样一个蠢笨的女人,彻底让李梦梅觉得这桩婚事让自己跌入了万丈深渊,他也是那个时候对上官无忧憎恨上的。 可是他不能杀了上官无忧,上京那边并不允许,好在也不介意他如何对上官无忧,只要能维持表面的体面就行。 所以有了上官无忧的对比,李梦梅又觉得阿媛好像也不是不行,最起码做为女人,她是完美的,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他爱阿媛那勾人的容貌,但又害怕和阿媛生下的儿子会长着阿媛这样的脸。 所以他犹豫了很多年,才决定让阿媛生孩子,他已经想好了,生了儿子就直接掐死,生个女儿就留下。 十月怀胎,阿媛终于生产了,有李梦梅盼望着的女儿。 虽然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但是他觉得那个女儿像是上官无忧多一些,将来只怕也是如此蠢笨,半点重要的话都不能与之说。 所以他不喜欢家中那个女儿,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上官无忧。 万幸,阿媛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但令人遗憾的是,也生了一个儿子。 此前李梦梅并不确定阿媛的肚子里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所以他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但让她在生产之时神志不清,还有如果真生了儿子,可让人直接抱走沉湖的准备。 所以当看到那个儿子的时候,他没有露出一点欢喜,尤其那儿子果然眉眼像是阿媛一样,所以脸上反而浮起了一层浓浓的阴沉,让人直接抱走,沉湖了。 他又有些不放心,所以给了那孩子天灵盖上补了一掌,才让人给抱去沉湖的。 后来他告诉清醒过来的阿媛,生了一个女儿,对于儿子的事情,只字不提,知晓的人也都杀了个干净。 他说会将女儿捧在手心,当做眼珠子一样来疼爱,大名李相思,小名红豆,处处都是表达着他对这母女俩的偏爱。 这话不假,这十几年里确实是这样的,所以阿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曾经生的到底是几个孩子。 所以如今以为只有一个女儿的她,是把李相思做命根子的,如今已是在李梦梅怀中哭得不能自己了。 大部份是哭李相思真的出事;另一方面是这几年,二爷身边的女人也不少,她虽然时时防备着,不让她们有机会怀上孩子,但看着镜子里逐渐人老珠黄的自己,她还是怕。 怕二爷抛弃自己。但二爷那样爱红豆,那自己只要有红豆在,自己的地位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不管那个女人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在二爷眼里,都等于无物。 所以也可以说,二爷就这么个女儿。 可是她不知道,李梦梅怎么可能不要一个儿子呢?不然他这样辛辛苦苦的谋算为了什么?为了死的时候给自己建大墓?棺材镶金镶玉么? 当然不是! 所以阿媛生下李相思后,又因为生产过程中用了药,根本没有可能再有孕。当然李梦梅也不允许她再有孕,他怕阿媛会生一个长着她那样脸的儿子。 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可魅惑勾人,长在男人身上算什么?想着就噁心晦气。 因此李梦梅又重新找了一个女人,就在阿媛幸福地坐着月子的时候。 在李相思一岁的时候,小她一岁的弟弟也出生了。 所以现在李梦梅听到阿媛哭,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小儿子,会不会是大哥发现什么,所以下手了?因此先对相思下手,然后再对自己的儿子呢? 他心里担心儿子,自然感受不到阿媛此刻的担忧和害怕,只觉得吵闹,将她无情推开,“哭什么哭?你怎么不如红豆呢?遇到事情先想办法解决,只是哭有什么用?”说罢,拂袖离去。 留下有些愣住的阿媛。 只是阿媛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梅郎发脾气,肯定是因为担心相思,他现在也是忙着去想办法找相思。 于是一点都不生气。 却不知道李梦梅如今是想立即去儿子隐居的地方看看,他是否安全。 只是才出别院就遇着了自己的心腹阿呆,也就是当年个诶明玥灌药那年轻人,他将上京最新的消息恭敬地递上,“二爷,这新科状元家中只有一个糟糠之妻,且又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如今满上京的世族都在极力拉拢他,咱们……”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看完消息的李梦梅打断,“先不要着急,陛下如此器重这位新科状元,显然有自己的打算。” 阿呆听了,想着那万安帝还有三位适婚的公主,只要皇帝愿意,这状元郎曾经可以没成过亲,也没有女儿。便猜疑道:“莫不是,想招为驸马?” 李梦梅摇着头,“不可能,此人出身贫寒,却偏有麒麟之才,而那朝中所能用的能才将帅,只有那么几个,且个个都位高权重,若是我没有猜错,万安帝有意将其扶持。”如此,怎么可能招为驸马? 除非这新科状元像是自己一样,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让万安帝忌惮,不然怎么可能将其招为驸马呢? 但是李梦梅想了想,还是吩咐阿呆道:“先看一阵子,若此人全将那些世族的招揽给拒绝了,可见他还有些脑子。到时候你再暗中与之接洽,若是他愿意为我所用,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李梦梅想,若是那沈煜拒绝了京城那些贵族们和各地世族,那显然也猜到了万安帝将来要如何用他。 第189页 那么一个位高权重的青年权贵,也即将诞生,这样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将来的大业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所以他愿意开出极好的条件。 这让阿呆有些吃惊,但同时也知道,二爷是真看上这年轻人了。 说来也可笑,他们并不知道明玥还活着的事情,那李相思本来想自己悄悄除掉明玥后,再到李梦梅面前邀功,好骄傲地告诉他,“你的女儿长大了,都会给你这做爹的收拾烂摊子了。” 所以消息狻猊一直瞒着。 而如今李相思丢了,狻猊更不敢多言了,就怕李梦梅晓得那个女儿还活着,想要先去除掉此人,所以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找李相思。 因此也是只字不提,还将知晓明玥还活着的那些人都杀了个干净。 也就导致了由始至终,李梦梅想要极力拉拢,对方要什么给什么的那人,其实是自己的女婿。 不过这是后话了。 如今他与阿呆安排完此事,亲自给上京那边的人亲笔信,然后才去看儿子隐居的地方。 至于寻找李相思,他其实压根没放在心上,觉得这丫头就算真的遇到事情,自己也不可能为了去找她而暴露自己的实力。 更何况也有可能这丫头被自己宠坏了,还在怨上一次想要的水晶球自己没给她,闹脾气呢! 但是他玺儿也喜欢那水晶球,他能怎么办?难道给一分为二么? 更何况玺儿还小,自然是给玺儿了。 又说与此同时,明玥家这边,卢大人一家与公孙师爷都亲自过来了。 卢大人并未着官服,是以沈煜师长的身份来此的,那卢夫人也跟着张罗,今日招待客人,自然是出不了什么错了。 又有各家大酒楼伸出橄榄枝,就是现养猪现种菜,他们也保证能做出像样的席面来。 所以明玥也轻松了不少,加上有卢大人作为长辈替远在上京的沈煜招呼客人,那些个客人自然是不敢乱来,只能浅喝一个尽兴罢了。 至于那不醉不归,没有几个人敢和卢大人提的。 也正是如此,这宴席也没像是明玥所预想的那般到三更半夜,不过戌时二刻左右就结束,各回各家。 待送完了所有的客人,明玥见卢大人他们还在,自是上前行礼道谢,却叫卢夫人先一把扶起来,“你与我客气什么?丫头们那一声奶奶又不是白叫的。” 一旁的卢晴玉也笑道:“是呢,说来是我爹捡了大便宜,叫我白得了这么一个状元师兄呢!” 卢大人那叫一个自豪,只说是自己慧眼独具,当初第一眼看到沈煜,就觉得他是做状元的料子,而且见此下也没什么外人,还压低声音透露道:“看陛下那意思,是有意扶持了,将来他要有大造化,只怕用不着我这个年纪,就早早到了高位上去。” 这话说出来,不管是卢夫人还是公孙师爷,都满脸的吃惊,唯独明玥一副平静。她今日想,沈煜此前的话都全部兑现了,前世他又是身居高位之人,且又是能文能武的,只要自己的身世能瞒住,凭着他自己的本事,自然是能一路扶摇直上的。 而且她也清楚自己这个堂舅舅最忌讳什么,沈煜这个寒门出身,既没有拜哪个皇子党派,又不是什么相爷太师的门生,只是卢大人的学生罢了。 卢大人又是个清廉公正之人,朝中那些党派谁他都没掺和。 所以自己那堂舅舅对于沈煜的身边环境,大概是十分喜欢的,这样的人他用起来放心无压力。 而大家见明玥没什么特别反应,以为她到底是乡间妇人,虽到这城里也算是八面玲珑,但到底没见过大世面,所以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也就没多管。 公孙师爷和卢大人却是就此激动地讨论起来。 仿佛被陛下垂青,将来要有大作为的是他们二人一般。 卢夫人却是忧心忡忡,将明玥拉到一边去,劝着,“既然这里的亲朋友好,这该招待的都招待好了,你商行铺子里的事情,找人安排着,快些进京去吧。” 明玥他们一家的确有搬离此处的想法,但至于去哪里,还要看沈煜在何处就任。 但见着卢夫人忽然这样着急地劝自己离开,觉得不对,按理卢夫人不是巴不得他们一直都在澜州,在这雍城么? 所以目露不解。 卢夫人见此,越发是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早前见你忙,没敢和你说,那上京流行一个榜下捉胥,也亏得你家这相公功夫好,见着有人来就跑了,那李烬叫一户尚书家里捉了去,没准过些日子喜讯就传到家里了呢。” 说到此处,卢夫人嘆了口气,“陛下如此器重你相公,他自个儿又是端方雅正的,还有一张姑娘们爱极了的俊脸,那榜下是没捉着他。但这些日子,只怕他住的那地方,门槛都要给踏破了去,不晓得多少权贵人家等着和他结亲呢!” 明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比如沈煜病了什么的,才叫卢夫人那样着急。没想到竟然是这事儿,一时便笑了,“您多虑了,我知道相公的为人,若是真有那心思,我家中如今已经是美妾环绕了。” 以前可能她还担心沈煜被原着左右,可是她现在明确地知道这个沈煜不是原来的沈煜,这个眼界高着呢!而且剧情也出现了大改变。 第190页 自己与沈煜又是心意相通,而且他那样的人,大抵这世间是看不上什么女人了。 要说什么美人迷惑他,可是沈煜自己也长得极其俊。 至于自己和他能有这份感情,大概是天时地利的缘故吧。 反正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卢夫人还是觉得明玥想得太简单了,“那上京是夏王朝最繁华的都城,那样的花花世界里,千万样的美人多的是,又都出生高贵,你就不怕他被迷了眼蒙了心?” 明玥却又笑了,“方才卢伯父说,陛下十分器重相公,将来会委以重任,所以您真的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相公若是真想将来青云直上,那么他的妻妾里,都不会有贵族之女。您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陛下器重相公,是因为他没有强大的世族,不管是他那边,还是我这头。” 这话把卢夫人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明玥,“你,你倒是通透。”一面连连贊同道:“是了是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于是随后又想道:“既如此,你们也不用去往上京了。我同你说,那上京一点都不好,空气干燥得要命,宴会又多,一家子想聚在一次吃顿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更别提那逢年过节了,不管宫里宫外,总有那推不掉的宴会。” “您方才还说那上京万般好,是花花世界呢!怎么又说不好,我该听您哪一句?”明玥见她变脸如此快,故而揶揄起她来。 一旁和迟若华说这话的卢晴玉见母亲和明玥这里笑起来,晓得她们谈话应该结束了,就拉着迟若华凑过来,“说什么,笑得这样高兴?” 明玥却敏锐地发现到,这一日里,此前还好,可是到了晚上,迟若华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便以为她是累着了,“若华脸色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卢夫人早就留意到了,只是没顾得上问,如今明玥提起,也担心起来,“要不回去让大夫瞧一瞧?” 迟若华摇着头,扯出个笑容来,“我没事,大概是今日人多,有些不适应罢了。” 但是话才说出口,就被卢晴玉拆穿了,“胡说,她明明是席间听说李烬叫人在榜下捉了去。” 这话说出口,明玥和卢夫人都齐齐朝迟若华望过去。 迟若华一脸窘迫地跺着脚,满是小女儿之态,急得否认,“晴玉,你莫要胡说,我就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但卢晴玉那嘴巴哪里饶得了她,“胡说,刚才你还说没有不舒服呢!现在又拿不舒服做藉口!”说着一脸不解道:“你与他既然是情投意合,就当争取一回。” 情投意合?什么时候的事情?明玥和卢夫人彻底懵了。 而且刚才卢夫人还说,李烬叫一位尚书郎家里抓了去,喜讯没准过一阵子就要传来了呢! 迟若华显然是忍不住了,叫卢晴玉这样一说,眼眶就红了起来,一面摇着头,“他若真能成尚书家的贵婿,也是极好的好事情,将来仕途上能多走两步。”真像是他所言那样,高中后回来娶自己,自己能给他什么? 明玥看着这已经掉了眼泪的迟若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两人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卢夫人也有些吃惊,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却是一巴掌往自家女儿身上打去,“你这死丫头,既然知晓这些大事情,为何不早说,如此也叫你爹早做打算。” 她打完女儿,并没有去责备迟若华没有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自与男子来往,而是拉着她的手,“这事儿你该叫我们这做长辈的知晓才是,我们是会替你做打算的。不过事已如此,如今他有更好的选择,若是此后一别两宽,那就罢了,往后我替你另寻良人。若是他能独自归来,那倒也是佳婿,我们风风光光给你们办婚礼。所以孩子现在你也别哭。” 说罢,将迟若华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哄起来。 那不满自己被打的卢晴玉先还想嘟嚷两句,但见此景便不敢再言语了。 明玥见着此情此景,却是好生羡慕,迟若华虽是没了爹娘,却有这么一个贴心表舅妈。 这样的事情,若是换做别家,只怕早就动手或是出言责斥了,卢夫人却是耐心宽慰她。 而且她也十分贊同卢夫人的话,也道:“这叫榜下捉了去,倒是一块极好的试金石了,你该庆幸才是。如果他还能独身归来,你们这婚事我也愿意出一份力。” 这些话对于原本担忧又难过的迟若华,到底是有些作用的,很快就抽啼着擦了眼泪,“我晓得了,谢谢舅妈,谢谢沈嫂嫂。” 又见时辰不早,明玥想着老爹今日高兴喝多了,所以也忙着要回家,便与之告辞。 回到家中,却见几个老头子还在院子里喝着,她想去劝,只是还没开口,沈老爹就抬起手阻拦道:“今日爹实在高兴,活了一辈子再也没有像是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过,那些大老爷们见了我都要笑眯眯喊一声世伯,现在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哪怕是那些人都死了,看不见了,但他还是想像那些人炫耀。 他这阿煜啊,没有白养,出息了,大出息呢! 鲁老头几人也附和着,“叫你爹喝吧,他这能养出状元来,有的人十几代都没出一个读书人呢。” 第191页 明玥有些哭笑不得,“爹,咱们眼界放宽一点,这才是个状元啊!可是这世间状元那样多,能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个呢?您还是保重身体,好好看着相公以后青云直上位极人臣,开拓这夏王朝现时代的到来,那可是要载入史册万古流芳的,您作为相公的爹,肯定也能在史书中留名,所以您啊,莫要说那些个胡话,今儿就到了这里。” 然后不客气地将他们的酒壶都给收了去,只朝各位长辈道:“都早些休息。” 几人属于那种半睡半醒间,都叫明玥这话给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酒全都被明玥拿走了。 只不过也顾不上去要回来,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半响,沈老爹忍不住开口,“玥丫头刚才说什么,你们听到了没?” “没聋呢,自然是听到了。”鲁老头没好气地说着,看着沈老爹就一脸羡慕,“没准真叫这玥丫头说中了。”然后开始琢磨,“我这医术是不错,但前有各位神医国手,想载入史册有点困难……” 老刀和马四九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起来,“怎的,你也要打阿煜的主意不是?”又看着沈老爹,“他可不缺爹。” 鲁老头却一脸得意的笑起来,“开始他媳妇缺啊!” “不要脸!”老刀和马四九几乎是同时骂出口的。 至于沈老爹,已经美滋滋地醉倒在桌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6 16:11:29~2022-09-07 21: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木、素素、王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三合一◎ 三人争吵一番,最终决定老刀其实最合适,因为老刀年轻时候是有个情投意合的妻子,他为此还隐居过一段时间。 只是可惜后来他那妻子染病去世了,他为此颓废了好些年,才开始钻研他的武功。 江湖知道他这号前辈人已经不多了,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孩子的就几乎没有了。 而且他们都知道明玥的身份,所以如今要是给明玥落实了一个像样的身份,以后不管去了哪里,若真叫人看到明玥想相貌,起了什么疑心,这也有个说头。 这做了决定,翌日等着沈老爹酒醒过来,自然是与之商议。 沈老爹皱着眉头看了三人一回,虽然不想叫他们捡了这大便宜,但只是转头一想,明玥这身份终究是要有个正统的来路,于是便点头答应了,“行吧,只是玥丫头那里如何想的,得看她愿不愿意?” 明玥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这三位老神仙拿命来救他们一家子,尤其是老刀,自己出门在外,也是寸步不离,虽然他自己说了,就是图着让沈煜欠人情。 但明玥晓得,那就是个玩笑话罢了,他是怕自己这里有心理负担。 这如今将他认作父亲,连带着自己如何失踪的,他这些年到处摆摊算卦,也是为了照寻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认识这么久才认出来。 反正编得也是像模像样的,然后还为此摆了个席面,请了几个人做见证,顺倒也认了那鲁老头跟马四九做干爹。 这样一来,三人那些个本事,倒也有了传承。 灼云对那鲁老头的医术感兴趣,自然是要同鲁老头学习医术;至于老刀跟马四九的这身武功,尤其是马四九那轻功,两人是见着既然大外孙女已经跟鲁老头学习医术了,那这小的两个,任由分一个吧? 没想到耀光什么都不愿意学,她对舞刀弄枪没有什么多大的兴趣,反而是想和元盼妹学习烹饪。 孩子没有兴趣,便是有多好的天赋,那也是学不好的。 倒是煌月,一向就喜欢武功,如今见耀光不愿意,便自告奋勇道:“她不愿意学武,都教我呗。” 明玥回头看着放学后变得忙起来的老大老二,忽然觉得好像还是自己赚了,白得了人家的绝世武功之外,以后他们保护自己一家几口,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此前对他们跟对沈老爹一样,只是称呼不一样罢了,所以也没什么进步的空间了,对于明玥来说,日子还是这样过。 不过她改口喊老刀爹,外面的人也很快晓得了他们父女相认的事情。 杨氏听说的时候,还专门抱着孩子上门来道喜,“这实在太好了,果然好人是有好报的,你看你们分别这么些年,最后还是阴差阳错遇着了。” 为了能让父女的身份显得真实些,老刀连他妻子忌日都给改了。 只说当年沉迷武功,冷落了妻女,惹得妻子抱着女儿离开,他四处寻找,却是找了十几年都没找着。 江湖上这种男人沉迷武功冷落妻儿的多了去,有的还做上了仇人呢。 而当初和沈老爹认识虽是偶然,但是搬进沈家是瞧着明玥的相貌有些像是他妻子,于是才住下来的。 又经过这些时间的打探,终于确定了身份,父女俩分别将近二十年,也终于相认了。 问的人多了,明玥如今和杨氏说起的时候,明玥自己都快信了,仿佛自己就真的是老刀的亲女儿一般。“经过鲁叔叔这一阵子给我扎针,记忆恢复了不少,就记得我娘常说我爹死了,我便当了真,只是她病故后,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叫村里人欺负,还想将我绑了卖给城里的老爷,我自然是不从,便毁了脸,没想到那伙人歹毒,叫人打伤了我头,害得我因此是去了记忆,也幸好命大,遇着了我爹将我捡回去。” 第192页 杨氏一向心软,听着她说这些过往,眼睛一下就红了,“幸好菩萨保佑,你遇着了沈老爹这好人,如今又因沈老爹,你爹找上门来。”还说沈老爹是明玥的贵人。 这身世是假的,但沈老爹是自己的贵人却是真的。 因这故事里,明玥自小离开老刀的,所以当明玥这身世传出去后,因为中间父女俩将近二十年没见面,所以给这个故事平添了许多曲折之处。 也叫人记忆深刻。 如此一来,她这个身世几乎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没有人半点质疑,都只当明玥相貌随了她娘。 因为这故事里,老刀也把自己的身份亮了出来,那年轻时候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方侠客。 美人爱英雄,所以哪怕他如今看起来可能与江湖大侠不搭调,但也没人去质疑。 只是老刀这身份瞒不住了,那高老大一行人借着与明玥商议商行之事为由,隔三差五藉机上门来见着老前辈。 家里为此是热闹了好一阵子。 而自打这中秋过后,天气逐渐凉了起来,几乎是明玥才将大家的秋装都安排好,上京来了信。 其实这段时间,明玥没担心沈煜那里真叫谁家给骗了去做女婿,她倒是忧心李烬。 私心说,她是希望李烬别去做什么尚书大人家的女婿,回来娶迟若华好一些,这个算是知根知底。 怎么说自己这个李家大小姐,那满西北这样大,也就是个李烬母子俩还记着自己的好,拿自己做主子。 因此一直挂记着,如今得了消息,李烬果然以老家订了亲为由,拒绝了那位尚书大人家的亲事。 但为此,原本是已经定了在翰林院里做编修助理的他,也叫人给顶替了去,他自己被打发到那偏远的岭南去做个小县令。 沈煜原本想从中调和,但那李烬不愿意,只觉得自己到底得罪了那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就算留在这上京,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更何况他在,只怕旁人见到他,也总是想起他拒绝了那位大人家的小姐,惹得小姐叫人笑话,如此倒不如远远去的好,如此眼不见心不烦,兴许要不了多久,那位小姐就能另寻良配。 沈煜听他这番说,觉得考虑得也是周到,更何况这就任时间是年底,李烬这段时间也可以回家成亲。 所以如今李烬已经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八角,快些去一趟李家那边,告诉李伯母李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还有卢府那边,也去说一声。”明玥吩咐着八角,又怕他说不清楚,只连忙提笔简单写了一下李烬归来之时,叫他到时候交给卢夫人就是。 她写清楚些,也好叫那迟若华早几日把心放在肚子里,不然卢晴玉昨日过来,还说迟若华这两日削瘦得厉害呢! 只怕都是因李烬发愁的。 沈煜信中除了提及此事,还要让明玥将这边的生意都打点好。和明玥此前所打算的一样,杂货铺全权交给孙少卿便是,至于商行那边,由着高老大主持。 至于船队的事情,他已经知会了元家那边,元家会打发人接手。 而明玥这里,则该收拾东西,沈煜拿了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去往紧靠着临安长公主封地旁的青丘州。 夏王朝的盐除了江南沿海一带,其余的来源便是这青丘州的天然盐田。 只是这青丘州隶属夏王朝边境之地,外域都是些零散的曜族土着部落,又被那宽广汹涌的布云河给隔开,所以那些生在山里的曜族对夏王朝的地境并没有什么威胁。 不过即便如此,那布云河边上还是常年驻扎着军队,为此还专门派了个正六品的骁骑将军镇守在那里。 此前这位正六品的骁骑将军没有去的时候,青丘州地方每年的盐仍旧是不尽人意,官府总是说这曜族人总是趁那风平浪静的时候划着名竹筏过来毁坏盐田。 但那位骁骑将军到了后,似乎也没有任何改变,每年能产出来的盐也还是那个份量,这其中要说是没有什么猫腻怎么可能呢? 也是了,这里紧靠着李氏家族,他们祖上本就是靠着这盐田更上一层楼的,如今虽说是朝廷把持盐井盐田,但其实李家的势力在这一块里也是根深蒂固,想要全部都移除,哪有如此容易? 所以青丘州的官员同李家勾结在一起,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偏谁都知晓这个问题所在,却无从下手。 凡事都要将就证据,不然强行下罪,只怕是适得其反。 因此这不管对于夏王朝还是万安帝,其实都是一个毒瘤,而且还是那种必须祛除掉的。 可是不管万安帝还是先皇,都是打发了好几任官员来的,要么病了要么就直接死在半途上,要么就是成了对方的人,反正都没能替夏王朝整顿清肃干净。 便是那骁骑将军来了也无济于事,他又是个武官,压根就插不上话,只能守在那布云河边上做个圈外人。 而万安帝却派了沈煜这个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为从五品盐运司副使,看起来的确是十分器重了,细数这夏王朝多少个状元郎,谁有这样的殊荣,刚入仕便是如此高阶的官位。 哪个不熬他个几年十几年,有的一辈子还到不了这个官阶呢。 只是可惜这高阶的官位之后,藏着的却是重重的危险杀机。 沈煜这一去青丘州,又是为盐运司副使,若是能活到青丘州算是他的命大。 第193页 反正这满朝的人,应该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好他能替万安帝解决这个千古难题的,所以即便是器重了他又如何?难道他还真能解决好这青丘州这烂摊子不是? 当然了,若他真有这本事,往后万安帝就算是连升他两级三级,满朝文武也是无话可说的。 明玥看到沈煜这信的时候,其实也是条件反射地怕了一下,但很快她便调理了心态。别人可以不相信沈煜的能力,去质疑沈煜,但自己却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沈煜的意思,也是要举家去往这青丘州,因此她也是先去沈老爹他们的院子,与几个长辈商议,也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毕竟这前有无数朝廷命官殉身,所以其中的危险系数是可以想像的。因此明玥也没想着大家能马上接受,或是愿意一同前去。 但她还是高估了这些老前辈。 “去呗,这夏王朝我老头子也算是走遍了大半个,恰好那青丘州没去过的,去一去也无妨,而且听说那曜族人酿造的果酒极为美味。”老刀一脸丝毫不介意,随即耸了耸肩膀又笑道:“没准我这女婿真有本事能将那差事办好了,到时候回去就一路升官,好得很,离垂名青史又进了一步!” 鲁老头和马四九也点头表示,去就去呗。 沈老爹见此,自然是不甘落后,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去,这三个老头子去那边了,下棋都不能开两盘,每次还要轮着来,多没趣味啊! 他们这里这样说通,小孩子们那边就不用考虑了,倒是家里的空青贯众他们。 他们家人都在此处,不见得能愿意跟着去那青丘州,而且听说那边的天气不如此处暖和,早晚气温极低,中午又热得下人。 不但如此,还有不少高地草原,吃的也是牛羊肉居多。 因此这日吃完晚饭,便将家里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明玥已经很少这样一次将大家喊来了,所以大伙儿都猜测到,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所以吃完晚饭都赶紧过来。 来早了的见着明玥还未到,便同灼云他们打听起来,可是这些小孩子哪里晓得?只摇着头,“我们也不曾听母亲说,不过今日母亲拿到了京城来的信,还去了祖父他们的院子,多半真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煌月这正回完,明玥便来了,大家的目光也都齐齐朝她聚集而去。 只听明玥说道:“再过十来天,我们举家要往青丘州迁移过去,所以今日特意通知大家,愿意一同前去的,可准备,不愿意的,我自放你们回家。” 她说完这话,也看朝孟婆子等人,“那边天气恶劣,早晚犹如寒冬,中午却似酷暑一般,你们若是不愿意,可继续留在这里,左右这宅子,我也要让孙掌柜那里搬过来。” 背井离乡,大部份人其实是不愿意的,一如是八角,尤其是祖父的事情发生以后。他还想着等自己以后出息后,给祖父买一副像样的好棺木呢! 所以听到明玥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了。 可是这样的主人家,若是错过了,上哪里去找第二个?且不说那月钱开得高,就是平时闲赋没事,别家的小厮都要偷偷摸摸地休息,生怕叫主人家发现扣月钱或是责骂,但这沈家却是不用。 只要手里的活做完了,要休息要玩耍要看书那是随意的。 更何况家里的先生授课,他们还能免费去蹭一蹭。 因此他很是犹豫。 也就是他犹豫这功夫,余娘子已经和她儿子乌韭商议好了,当即只表态道:“我们孤儿寡母,留在这本地无亲无戚,在哪里都是一样,自然是愿意同夫人您们一起走的。” 孟婆子和巧袖也连忙附和,她们本来就是孤家寡人,离了沈家,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主人家了。 就巧袖,她虽是忙一些,厨房里採买什么都是由着自己亲自动手,夫人几乎不过问。但这样的不过问,给了巧袖一定的尊重,这种感觉仿佛她就在自己家里一样,而不是在别人家做工。 所以她是一定要跟着走的,还道:“夫人可不能丢下我,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同大家一起去的,不过是个天气问题罢了,那有什么,大不了早些多穿点,中午脱了就是。” 他们这些人,在本地没有亲戚,可能同自家走,明玥想到了,可问题是空青他们,家人都在。 庞龙庞虎那里也开了口,“自然是跟着东家走,我们哪里都一样,去那青丘州见见世面也好,听说那边大片的草原和盐田呢!” 鹿哥儿却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师父熊七,急忙朝他师父看去。 他和杜子规肯定是不用想,当然是跟着走的,但是他怕他师父不愿意去,毕竟听玥姨说,那边的环境不是很好。 熊七见他投递来的目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师父肯定走,银子都已经收了你煜叔的,自然是没有这中途反悔的道理。” 鹿哥儿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好奇,忍不住悄悄问,“要是没收学费,师父还去么?” “当然去,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他所练的武功既不是马四九那样宛如剑仙一般的存在,也不是老刀那种凌厉厉害的武功,而是力量。 第194页 恰好鹿哥儿的天赋和自己刚好一样。 鹿哥儿听到他这话,彻底放心了。 只是元盼妹,有些发愁,见鹿哥儿笑,不免是羡慕起来,“我也想去那青丘州见见世面。”虽然盐田江南有,但早就看过了没意思。 他也想看看那种长在戈壁边上的盐田,就是不知道玥姨带不带自己,还是会差遣人送自己回江南去。 鹿哥儿听到他的话,也就撺使着,“想去你就同玥姨说啊,我们这么多小孩,多一个你也不怕多。” 于是元盼妹果然开口了,“玥姨,我也想去。”又怕明玥不答应,连忙补了一句:“那边去西域也很近的,您要是嫌弃我麻烦,那到时候我待一阵,看个新鲜,我就去三娘他们的王国。” 他口中的三娘,也就是元招的母亲,一位西域小国的女王。 但元盼妹是白担心了,沈煜在信里提了,直接带着元盼妹过去,元家那边等过几年再送他回去。 至于缘由沈煜没有多说,但肯定不是把元盼妹留下做为什么人质来威胁元家,而是元家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能让元盼妹回去。 但明玥并未直接说沈煜提过的话,要带他去,只道:“船还没来,把你这样放在这城里我也不放心,自然是要把你带在身边的” 得了这话,元盼妹那点小忧愁顿时烟消云散了,马上就兴高采烈地同灼云和耀光说道:“听说青丘州有几味羊奶糕特别出名,到时候咱们去找个本地师父教我们。” 两姐妹自然是说好。 剩余的人,也就是空青八角他们几个了,还要回家做商议。 明玥也不着急催促他们,毕竟还要收拾行李,与各家告辞呢! 当然,这告辞之前,是先去商行与高老大等人做了交代,正巧那卫长腾也在,听到明玥他们要去青丘州,急得连忙围过来,“几时走,怎么这样急,早前也没听到一点风声。” 明玥只笑道:“你们东家到那边上任,只怕一待就是好几年,总不好叫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那头。” 卫长腾一听,原来是东家在那头做官,那就没得说了。只是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露出那一口大白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道:“托东家和夫人的福,我娘找城北的赵嬢嬢给我说了一门亲,我娘怕过一阵子我又要出远门,所以已经给定了,就在半个月后,还想请夫人喝杯喜酒的。” “这是个好事情,只是可惜这杯喜酒我是无缘喝到了,不过提前恭喜你与夫人百年好合。”说罢,自是细问起卫长腾说的是谁家的女儿。 那卫长腾想来是十分中意对方的,大老爷们儿那笑容也腼腆起来了,“一个寡妇,大灾那年没了男人,有个儿子和我家老二同岁,还带着个老婆母。” 这倒是叫明玥十分意外,本来还以为卫长腾是说了个媳妇回来照看着他母亲,在帮忙管教孩子的,毕竟卫老娘那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 没曾想他却揽了这样一个大包袱,一时也是替他担忧,“人品如何?可是勤快?”一下多了三张嘴,要是再好吃懒做,卫长腾这不是捡了几个祖宗么? 卫长腾知道明玥是担心他家里的老母和孩子,“是个勤快的,婆母俩每日起早贪黑就在码头边上摆摊卖些杂粮吃食,我以前见过好几次,等成了亲,她婆婆和我娘在家作伴,孩子们一併送去私塾里,她到这商行厨房帮忙做些杂事。” “那样再好不过。”只是考虑到人家新婚,便要把卫长腾打发跟着出去,到底不好,而且留他媳妇在这商行,也是怕人闲话。 于是回头就同高老大商议,“你到时候要同商队走,这商行里大小事情却是不断的,实在不行叫老卫留下来,过个一两年,再叫他每年出去一趟,你觉得怎样?” 既然是商行大小事情已经交託给了高老大,明玥自然是要过问对方的意见。 高老大也是通透的,一下晓得了明玥考虑的是什么?又想那卫长腾也不容易,他那媳妇也不会拳脚,不然还能同商队一起走。 就比如自家的女人和大儿子,如今就跟着商队走,反正夫人开始掌管商行,他后来便让自家夫人跟着一起的。 一路也是顺顺噹噹的,没出什么事情。可见那些个什么女人插手商行的事情要招来祸事,都是狗屁! 于是便答应了,“是夫人考虑得周到,如此就留下他,正好我也在发愁他们这些个管事,我留哪一个好。” 明玥因还要去找孙少卿,又忙着要同各来往相熟的人家告辞,正好同高老大说完这些话,卫长腾已经去忙了,便先离开了。 晚些那高老大见卫长腾得空了,才把他喊跟前来,“夫人说了,你既是新婚,你新媳妇留在这商行,免得叫人闲话,正好眼下商行要留个管事,你往后就不用跟着我们出去,待过一两年再做考虑。”高老大只说是明玥的意思,好叫这卫长腾承了明玥的情,到时候在这商行里也更加贴心些。 卫长腾听到能留下来,自然是好,虽然工钱不如出去那样丰厚,但因他到底大小是个管事,加上他媳妇往后也能拿一份月钱,是足够家里的开销。 他是一万个高兴,但又觉得近来自己这运气再好不过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只忙着朝高老大求证:“当真?” 第195页 “这事情还有假的不是?不过你千万要记住,这样的好东家,你是几世也难修来的好福气,我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没有哪家愿意把咱们当自己人。” 高老大说着,一面拿拳头隔着卫长腾结实的身板戳了戳他的心脏处,“别家拿手底下的人做牛做马不说,作甚也是跟防个贼一样,所以你到时候断不要辜负了东家,好好守住自己的本心,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去杂货铺那边找孙掌柜,他读书多,主意也多,反正怎样,也不要叫东家吃了亏,不然咱们这心就白长了。” 这些个掏心掏肺的话,从一向在卫长腾眼里一言九鼎的高老大口中说出来,是有些叫他震撼的,他从未想过原来高老大是这样一个讲究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些感动,“高总管,您放心,我也不是从前那傻倔驴,我都懂,您放心,我既不会叫东家吃亏,也不会叫您担忧,这里必然是守得好好的。” 高老大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你既然要成亲了,这几日忙完了,你回家赶紧张罗去,到底是喜事,手头若是不够,叫兄弟大伙凑一凑,不要委屈了。” 成亲的钱,卫长腾自然是有的,更何况鳏夫寡妇结合,哪里要许多铺张?他自然是谢过高老大,只请他们到时候一併去喝杯喜酒。 而明玥这头,和孙少卿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她那点开连锁超市的理念孙少卿已经摸得透透的了,如今这杂货铺里也是管得有模有样。 所以她今日来,除了和孙少卿说要去青丘州的事情,还有就是要他搬去自家那院子。 “那么一大座院子,想着也是闲着,离铺子也不算远,你直接搬过去罢了,省得再花钱买,过几年要是你这边安排好,能去青丘州开分店,还要找人看房子呢!”主要是孙少卿不搬过去,房屋没人住,没几年只怕就要腐朽了。 而且还要专门找人看房子,正好这孙少卿有意向想要买院子,他自己又还没挑着合适的。 更何况他的目标是在上京最好的地段买大宅子,所以明玥就继续劝着,“你把那买房的钱存起来,以后上京那好地段的大宅子,你随便买。” 这话果然很是叫孙少卿动心,最后就笑纳了,“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夫人和东家的厚爱了。”只不过听说李烬要回来了,便问道:“那书呆子怎么说?” 他一向管李烬叫书呆子,叫习惯了,如今人家都金榜题名了,他还没改过来。 “他要去岭南那边上任,过几日就到家,接了他娘成了亲,只怕就要去那头。”明玥回着,心里有些惋惜,自己这要去青丘州,不但是卫长腾家的喜酒喝不上,便是李烬这边,也是顾不得了。 不过早前承诺的话,自是要做到的,该给那迟若华准备的添箱礼,断是不能少。 于是从这里告辞,去了李家那边,看过李母,也顺到在杨家吃了晚饭,这才回家去。 因回来有些晚了,第二日才给迟若华挑选添箱礼。 她思来想去,那李烬身家单薄,给迟若华的添箱,只怕那书画等雅物是不中用的,还不如来些金银细软要实在些,到时候也可补贴家用。 于是收了一小匣子有些重量的金银首饰装起来。这也不算是打水漂,将来沈煜仕途上,总是需要有人的,李烬是自己人,这银子该花得花。 本来要叫庞龙驾车送自己过去的,没想到李母那边过来了,还带了些礼物。 明玥有些疑惑,却听李母笑道:“孩子的信今早就到了,他也知晓您是要去青丘州的,所以托我请夫人帮忙做媒。” 明玥还没给人做过媒人,但是既然李烬开了口,自然是不好拒绝的,更何况李母已经带着礼物上门来。 于是她也是赶紧询问了孟婆子各种礼仪规矩,这里便去与找卢夫人。 至于李家的聘礼,是有些单薄了,但如今能拿出这些,已经是全部,所以明玥也给添了几样,凑出了六台来,面上好看些。 卢夫人那边自然是没有不欢喜的,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了,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李烬又愿意迟若华放弃上京繁华,眼下又请了明玥做媒,这三媒六聘虽然是有些急促了,但一样不少,将来迟若华自然是不会过得差。 最起码就算是李烬往后真要纳妾,那迟若华这个正妻也是谁也越不过的。 于是不过三天的时间,就将这些个流程都完了,就等李烬到了后再办婚礼。 而明玥也是这个时候才得空把自己此前承诺的添箱礼给带来。 卢夫人陪着她一起到这迟若华的秀楼。 这个时候迟若华已经在开始着手自己亲自绣嫁衣了,卢晴玉虽然闲不住,但一想到往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可能见不到迟若华,于是也是耐着性子陪她在秀楼里待着。 听到明玥和她母亲来了,急忙下楼来迎,见明玥身后的旻川空着手,反而是庞龙抱着一个小匣子,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奇怪了,竟然叫男人进这秀楼来。 卢夫人也早就好奇,只朝明玥道:“这会儿能给了吧?”说是给迟若华的,却不要叫丫鬟抱着,反而让庞虎拿着,是得多重? 明玥点头,卢晴玉急忙伸手去抱。 瞧着就是个不大的小匣子,她轻松去接,不想因为太重,险些砸在地上,亏得她和卢夫人一般是有功夫的,母女俩连忙合伙接住,顿时都一脸诧异地齐齐看朝明玥,“里头装了金子?”不然怎么这样重? 第196页 旻川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夫人都说了重,你们又偏不信。”不然早给她拿着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见明玥点着头,有些不敢相信抱着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楼,喊了迟若华就急忙打开看。 等明玥和旻川上楼的时候,已经叫她们三给打开了,只见里头果然叫这母女俩猜着了。 是一堆有着分量的金银细软。 “你疯了吧?”卢夫人先朝明玥叫起来。“你家那商行真这样赚钱?”银子仿佛大风颳来的一样。 迟若华早就被吓着了,那卢晴玉则一个个拿起来往嘴里咬。 不怪这出生琅琊王氏的卢夫人没见过世面,是在她的印象里,明玥家虽然做些生意,但也就是个小康之家罢了。 哪料想,明玥这样财大气粗。 却听明玥笑道:“自然是赚钱的,不赚钱开着做善堂么?”一面又看朝卢夫人几人,“那日的话是作数的,这些东西其实做工并不精巧,戴不出去的。”说到这里,只朝迟若华说道:“你表舅妈出生琅琊王氏,手里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价值千金的物件,又上得台面,她给的东西你就莫要动,我这些你随便怎么安排都使得。”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管是卢夫人还是迟若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7 21:56:24~2022-09-08 23: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145215 10瓶;森木、素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三合一◎ 卢夫人虽说只是迟若华的表舅妈,但既然从她家这里出阁,那嫁妆或多或少是要给备着些的。她是琅琊王氏女,卢大人又是朝廷命官,陪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街角王麻子打的小板凳或是王铁匠打的脸盆,给的都是些有市无价的珍品。 这些个物件,拿在身边放在家中,那是长脸撑门面的东西,但真遇着手头紧张的时候,哪里能拿去卖掉? 便是能卖,只怕也要亏了血本,还要丢脸面,叫人家背地里说这家怕是不行了,这样的传家之物都给拿出来变卖,果真是不成器的。 所以明玥给的这些个金银细软,自是给她留着解燃眉之急的。 迟若华是想要这些东西的,她爹娘没了,连带着那点家产也没了,虽说到了表舅家中后,这表舅妈给的月钱是丰厚,但总不好只进不出,所以其实也没攒下个什么私房。 而李烬那边,她也清楚,他娘病了许多年,若不是因着明玥家的缘故,只怕那买药的钱都没有,老人家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李烬也不可能安心读书,还能去上京参加科举高中。他的手里比自己还要拮据,往后两人成亲了,又要维持他做县老爷的体面,再不济丫鬟婆子要有一个,仅仅只靠着他那点俸禄,怕是多半是不够的。 但她更清楚,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是不小的一笔小数目,她不能收。但也十分感动,“谢谢玥姐姐的好意,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们也算得是自己人,你在自己人跟前,就不要有那么多顾忌,到时候你们去了那边,处处要用钱,又人生地不熟的,有了这些东西,免得到时候低三下四求别人去。”她这话是有些现实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不然那江湖上哪里来的一分钱难道英雄好汉呢? 说罢,看朝卢夫人,“你劝一劝她,李家那边我还要过去瞧一眼,老太太怕是一个人张罗不了。”她没打算多留,又同卢晴玉笑着打趣道:“你何时成婚,到时候我也同你添箱。” 卢晴玉比不得迟若华,她晓得明玥给的人情,她爹娘能还,不用自己一个人来背负,自然是答应得爽快,“好呀,到时候你就是搬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提前写信告知你。”一面主动送明玥出去。 待她二人走后,迟若华有些担心地看着卢夫人,“表舅妈,这怎可好?无端欠了沈家这样一个天大的情。” 卢夫人嘆了口气,“收了吧,你不拿她也不安心,李烬往后既然是要在官场上,少不得要有那能走动的地方,旁人什么心肝,终究是隔着肚皮如何知道?还不如一直就跟着沈煜罢了。别的咱们不知道,可是李烬还没中状元的时候,人家就一直帮扶着,那时候李烬没个什么,人家样样都有,能图他个什么?” 又说那李烬在考场门口差点被那黄家已经死了的少爷陷害作弊,也是人家夫妻帮的忙。 便是从那时候论起来,李烬就欠了人家的情的,更何况他们这婚事,明玥本来该忙着收拾行李的,却还这样贴心日日两边跑着张罗。 想到这里,卢夫人竟然是有些羡慕的,“你们也是好运气,遇着这样的一对好夫妻,早年你表舅若是能有这样的朋友愿意帮扶一把,也少走多少弯路呢!只是孩子你千万要记着,真待你好的人,不问你缺什么,就直接会给你什么,还会顾及你的脸面。那些个说得天花乱坠的,莫要当一回事,给放在心上了。” 到底在身边养了这么一阵,家里孩子也不算多,想着她这马上出嫁后就要跟着去岭南那样的艰苦地方,纵然卢夫人怎么要强,也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好孩子,你从这里出去,便是卢家的人了,那姓李的小子要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写信回来,表舅妈同你做主。” 第197页 迟若华知道欠了明玥家的人情,但正是因欠了太多,她才不好意思收这些东西。如今听了卢夫人的这些话,又觉得果然是前些年那日子太苦,如今是熬出头来了。 不然怎么能遇到表舅妈一家,又结识了沈家呢?于是含泪点着头,“我懂,我都记在心里的,谢谢表舅妈。”不管是表舅他们,还是沈家,她都记在心里了。 又说明玥从这里告辞,便去李家那边一趟,只见李夫人红光满面的正招呼着木匠给测量床铺。 到时候李烬来了,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往岭南去,所以这边的家具也不打那多余的,就找木匠打一张像样的床。 她见明玥来了,正过来招呼,木匠又把她喊过去,便叫抱着孩子的杨氏,“你帮我陪着夫人些,我马上就来。” 明玥见她那样忙,也没打算多耽搁的,只伸手从杨氏怀里将她女儿妞妞接了过来,瞧着娃儿仍旧白白胖胖的,十分喜欢,“这几日晚上还闹人么?” 前几天妞妞因那尿布不吸尿的问题,加上杨氏忙起来了没来得及换,这天冷了,秋风一吹,穿过襁褓,使得那尿布凉飕飕的,孩子便肚子疼。 所以到另晚间总是哭闹,害得杨氏以为是遇着什么脏东西了,又是立筷子又是请婆子跳大神,最后还是鲁老头一言道破。 如今杨氏听明玥问,有些自责道:“自打尿布换了后,乖得很,一个晚上就起来吃两吃,换尿布有她爹,一点都不闹我。也是怨我,害这宝贝白吃了不少苦头。” 明玥见她一脸的自责后悔,忙宽慰道:“头一次带娃娃,哪个不是这样的?你也不必太过于自责,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我也疑惑了,从前那宋鬍子开的布坊,你该是最清楚什么料子最吸水才是。”竟如此糊涂。 杨氏听罢,没好气道:“你倒是忘记了,他不叫我到前台去,货也不许我多碰,就怕不吉利,我如何晓得?”说起这些个旧事,如今不免是后悔,“从前也不知道我如何想的,竟然觉得他待我还不错,真真是那没吃过糖,人给一把苦荞也觉得甜得齁。” 明玥被她这话逗笑了,说了一回,也懒得去提如今过着那纸醉金迷日子的宋鬍子了,只言归正传,“只有几天要启程了,我这几日怕是忙,这边就不过来了,你到时候帮忙张罗着些。” “这还要你说,且不说邻里邻舍的该帮忙,便是李伯母给我带了闺女,冲着这人情,我也要叫这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是杨氏有些惋惜,明玥错过了这场喜宴。 但明玥也不是去玩耍,自是不好开口多留她耽搁几日。 两人又絮絮叨叨提了一些以前的旧事,明玥见着快到中午,便去同忙着的李母告辞。 正巧今儿下午,空青他们是去是留,该给答案了。 因此吃过午饭,她便在厅里等着。 八角先来的,“夫人,我和家里商量好了,和大家一起去青丘州。”他其实还有些不舍家里的,所以眼眶有些泛红。 家里都劝他,现在世道这个样子,他这样体格单薄的,去码头做体力活人家都不要,若是不跟着去,往后做个什么营生好?就是去谁家店里做个学徒,他年纪也有些大了,只怕人家还不要。 八角本来也是打算跟着去青丘州的,只是捨不得家人,眼下叫他们这样一说,也是下定了决心。 然后将自己偷偷攒的那些银钱都给了他祖父,叫他自己去寻个像样的好木头,将来找木匠打个好些的寿材。 他祖父自然是高兴,只觉得小时候不枉然带他在身边,于是祖孙俩抱着哭了一场。 为此他这眼眶现在还有些红红的。 而明玥见他这副样子,八成也是捨不得家里人,便道:“你行李左右也没多少,这两日你回家去好好陪你亲人,启程前一日你再来。” 八角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是祖父带大的,自是最捨不得祖父,如今得了明玥这话,当即是感激涕零,“谢夫人。”然后忙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便回了家去,陪着祖父一起乡下。 这个时候,祖父正在教西北来的老百姓们种菜。 地里的庄稼眼下是收得差不多了,但那旱地自然是不能闲赋着的,种白菜种萝蔔种麦子,水田里也能种茨菇等等。 所以他祖父每日骑着那老驴子早上出城,傍晚回来。 至于空青他们,这些天也和家里商议好,继续留在沈家,一起同去青丘州。 他们各家也是兄弟姐妹多,若是不在沈家了,他们这样不大不小的年纪,刚好是长身体,最是还能吃,家里本就已经撑不住了,再多他们如何是少? 更何况这个年纪,去哪里找好差事?见着别人家还要去外乡务工,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活儿干,他们这是现成的,上哪里找这样的美事? 因此也是家里的意思。 当然他们自己也是想同沈家一起走的,毕竟认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那眼界到底是和睁眼瞎是不一样的。 也愿意多出去见见世面。 只是他们各家担心明玥他们到了青丘州那边,孩子的契约到了不愿意在续,所以要改成死契。 这样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他们这做家长的,能多拿些银子在手里,反正孩子跟着去了,这一辈子不晓得是否还能见着不?总不能白养他们这么大,拿个卖身钱正是应该。 第198页 二来以后沈家就算不要空青他们了,肯定也会把他们转手卖给旁人家。 不然岂不是白白亏了今日的买他们死契的钱? 反正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就只是想要孩子有口饭吃,至于做什么工,吃什么苦,那是另话了。 但这一举动,多多少少是有些伤了空青他们的心。 他们虽然知道家里兄弟姐妹多,爹娘也很辛苦,只希望大家都活着,但是将他们卖给沈家,还是叫他们心里难受。 因此这契约签了后,空青他们几个也懒得去同爹娘告辞了,为此也是抑郁了好一阵子。 只是没想到当天傍晚,明玥就把他们几个喊到跟前来,当着他们的面将那卖身契扔了火盆子里去。 几人都傻了眼,不解明玥这是何意?莫不是不要他们了?可是银子都给家里了?“夫人,您这是?”三七抬头朝明玥看去,满脸的不解。 明玥当初让他们来家里,主要就是看着他们年纪小,可以慢慢培养,将来也好用得顺手,但只是用得顺手还不行,还要用得放心。 而这些个孩子这样的年纪,正处于青少年的叛逆期,又十分感性,他们因家里人把他们卖了,心里难过。 所以明玥也趁着机会,把卖身契当着他们的面烧了,还了他们自由之身。 眼下见他们都齐刷刷抬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说拿你们做自家孩子看待,这话到底是有些假了,但我也没把你们做奴才待,所以那契约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你们留下来我很高兴,愿往后咱们还能像是此前那般精诚合作,用不背叛彼此。” 几人难免是因为明玥的这些话震惊。 但明玥也真没拿他们做奴才,最起码没挨过打骂,做错事情后她和东家都耐心教,闲事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是没拿他们做自家孩子,但他们除了没去私塾上学之外,和做少爷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少爷小姐们,也要干活的,比如吃完晚饭,要跟着收拾桌子,有时候也要一起打扫卫生。 而他们,还能有月钱拿…… 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还是好哄的,一下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也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鬼话,一个个哭得稀里糊涂的喊着,“夫人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沈家的人。”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绝对不会背叛沈家。 鲁老头和老刀不知道是来找明玥作甚的,两人站在廊下刚好看到这一幕,鲁老头见那帮还在变声期的小子们感动得鬼哭狼嚎的声音,忍不住啧啧两声,“你这女儿好会攻心,简直就是趁虚而入,这些小子们还是太年轻了。” 老刀不苟同,“这话说的,什么叫趁虚而入?难不成我闺女对他们的好是假的么?你摸着良心说,一开始咱们打算留下,可不就是见着他们家的家风好么?”对着下面的这些人们,说是奴才,但其实更像是朋友多一些。 给予了一定的尊重,这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两人也是怕那些个小少年们脸皮薄,等他们哭完走了,才过去与明玥商议,“井里那个,怎么说?”是直接封在井底呢,还是留着往后用? “带过去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毕竟都这么久了,还没人来找她,让明玥都开始怀疑,这李梦梅到底有没有把李相思当眼珠子来疼了。 老刀闻言,直接给了建议:“我看巧袖丫头好几个大酱罈子,把她塞罈子里去?” 鲁老头觉得这样不好,“咱们如今有文书,沿途住的都是驿站,都是有公差的,不好不好。” “那你说如何?”老刀想,要不把她绑在那马车车底?或者弄个夹层? 却听鲁老头说道:“给她餵点药,叫她瘫个两三月,再封了哑穴,放她在马车里,就正大光明的,怕什么?”那些个当差的,难道还要一个个户籍名碟都要查么?这如今可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而且还是从五品的官员家眷。 明玥觉得这也好使,正好那马车的车板上可以开个洞口,方便她大小便,也不要叫人专门给她伺候,反正那沿途都在路上,随便赶着车到路边,叫她随便吃喝拉撒。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只是这样一来,她有些发愁,“可到时候怎么同孩子们说?” 她这话说出口,老刀鲁老头皆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明玥不解,满脸疑惑。 “井里那么一个人,你不会觉得你家丫头们过去,就单纯的学习,不会伸脑袋往井里看吧?还是你以为我们几个老东西有这么闲,还弄几个耗子在下面?”鲁老头嘴角抽搐,一面教育着明玥:“你只管操心外头,压根没留意自家的闺女们整日都在作甚?” 小丫头们可不像是明玥面前那样老实听话哦。 明玥愣了住了,但更这一时间更多的担心害怕,“她们怎么说?” “她们当然都知道了,不然那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们,怎么可能往下面扔耗子呢?”鲁老头又笑呵呵说道。 可是刚才心里想孩子们不老实的,也是他。 明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事后只想是自己疏忽了,孩子们本来就聪明,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嘛? 第199页 本想喊来问话的,不过想着今日是钟夫子最后一天授课,就没过去打扰。 他们家要迁移去青丘州,钟夫子要留在此地照顾她婆婆,自然是不能同去,不过明玥见着自家这几个孩子,也是东学西学,她这一忙别的事情,也没顾得上检查,也不知晓她们这最后到底都主要学了个什么。 至于那夫子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这如今只着手收拾打包行李。 最少不得的,除沿途错过驿站,露宿那山野的时候要的干粮,还有被褥棉衣等。别的可以不讲究,但是吃饱穿暖是必须的。 反正明玥如今也悟出来了,她这双手既然是可以去抚琴烹茶煮酒,也可种地施肥挖粪。高雅的日子她亦能过,尘埃里的粗俗她也能活。 只是自打恢复过记忆后,就抚过琴一次,想是因为到那个世界太久了,所以有些生疏了。不过明玥想,等彻底安定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应该还能重新抚琴听雪。 家里做商行生意的,出去回来,少不得要带的行李货物都不少,偏车马数量又有限,所以商行那边的众人们,这别的本事不敢说,但是这打包技巧,他们要是敢称第二,是谁也不敢自称第一的。 到了启程前的两天,那卫长腾正好商行里的事情也做完了,就招呼了几个兄弟伙来帮忙,原本明玥瞧着八成要七八个辆马车才能装下的,没想到竟然叫他们五车就能装好了。 又想着卫长腾婚期自己也是赶不上的,本来早些时候给准备的贺礼就要送过去的,只是她先忙着李烬那头的事情,家里这些个小厮们那时候去留也没确定,所以没有人手差遣。 他们决定留来后,这又忙了两天,这如今见卫长腾来了,只将那原本准备好的贺礼直接给他,“商行那里,你便辛苦些,这喜酒我虽是喝不上,但贺礼却是一定要到的,这是我们一家的些许心意,你断不可拒绝。” 她说完,是一点没有给卫长腾拒绝的意思,直接塞去了人怀中。 卫长腾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只觉得还挺沉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叫东家和夫人破费了。” “应该的,你拿着便是。”说罢,又朝着他招呼来的那几个兄弟道:“你们那有成家或是家中有什么喜事的,该请假就请假,去同高老大知会一声,商行那头该的贺礼也不会少你们半分。” 既是商行中人,自然是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当是一视同仁。 这些个人,都是未婚的青头小子居多,听了明玥这话自然是欢喜,也都是些开朗的性子,晓得明玥也不是那刁钻刻薄的,便也都哈哈笑着附和:“好呢,咱兄弟几个也抓紧说亲,必然要狠狠敲东家和夫人的竹槓一回。” 明玥只笑了,一时间脑子里想起这城中的朋友们,竟是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本要留他们吃晚饭,却都忙着要归家,明玥便各自送了些酒水茶点,只叫拿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尝一尝。 眼见着要走了,这也是万事俱备的,唯独是那老菩提庙里杜子规他们父母双亲的牌位。 到了那头,自然是可以再立,只不过这里终究是老家,所以和他们两个商量了一回,还是就设在这里,这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让八宝师徒俩帮忙上香供奉。 当然了,香油钱明玥这里也是提前给安排好。 叫了鹿哥儿和杜子规亲自送了过去。 想是要同父母告别,一去说是二三年打底的,因此两人也是多待了一会儿,直至天黑后才回来。 又说明玥自打当初自己把祸水东引,叫那章邯之盯上狻猊后,章邯之似乎就跟着狻猊一起离开了这雍城。 只是那狻猊,多半也去不得哪里,他寻不得李相思,必然是要回西南去的,,那章邯之没准也在那头。 因此明玥是有些担心,别到时候又在那头遇着这章邯之了。 坦白地说,虽然她不觉得现在原女主能影响到自己的生死问题,但是和苏洛璃有关的一切人物,她都不想有任何关系。 她自己的身世就乱成了一锅粥,自己都理不清楚,还要去防备那苏洛璃,她哪里忙得过来? 还有沈煜的身世,他不提,但终究是要问个来路才是,免得往后有遗憾,毕竟他当初是被杜老太她们恶意调换的。 而且如今他正值那风口浪尖上,那青丘州一帮官员,还有李家,只怕都不待见他,处处再想办法挑他的不是,若真身份真有什么问题,又比如是那罪人之后,叫他们先一步翻找出来了,到底是被动。 所以明玥对于探寻沈煜身世的问题上,一点也不敢马虎。 若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家,也不晓得他生父母如今是否发现含辛茹苦养大的是别家的孩子?又是否在找他? 只是杜家被发配了,那杜老头不晓得生死怎样?不过他口中多半是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明玥请了马四九帮忙寻找当年跟着杜老太一起换孩子的杜来姐。 也是这几日,马四九终于得了那杜大仁他大姑杜来姐的消息。 他们一家是今年才回这澜州的,但并没有住在雍城。明玥起先还以为他们又回了老家那儿,没曾想竟然就在杨氏娘家所在的大岚镇上。 杜来姐折了腿,如今一瘸一拐的,也因大灾那年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如今又驼又老,早没了明玥里记忆里的鲜光体面。 第200页 她年轻时候是在富贵人家做丫鬟,又是个会来事的,哄得主人家高兴,随便拔一根毛给她,都能攒好一笔。 加上又总是拿当年换孩子的事情来威胁杜老头和杜老太,每年不晓得要打多少次秋风。 因此那时候的杜来姐一家好不风光体面。 所以当这夜深后,杜来姐被马四九从后门带进来的时候,明玥看着她还以为是哪里要饭的疯婆子,没曾想她却先认出明玥来,条件反射地就要上前使唤明玥。 但可惜今非昔比,身处在这华贵温暖的厅里,让她一下觉得好似又到了那些年给人家做丫鬟的年头上。 因此自然是不敢再高声语,加上又想到自己大哥一家,全被这沈家送去了衙门,最后还被流放,也不敢乱来。 而且男人儿子都一再交代,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于是便扯了个笑,小心翼翼地说着,“那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大冷天地赶来,你也不能叫我白跑一趟不是。”一面露出个市侩的笑容,没有扶着拐杖那只手,拇指食指不断地磨搓着。 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明玥却露出一个冷笑,“你们当年将相公和杜家那孩子调换了,可是晓得这要是闹到官府去,是什么结果?” 杜老头家的下场历历在目,杜来姐一下就吓着了,身伛偻的身子哆嗦了两下,“是我那嫂子,你知道她是个怎么狠毒的人,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要将我嫁个村里的傻子。你是晓得的,那村子里我这也没爹娘的,兄嫂如父母,我怎么反抗得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她说得好生可怜,可是那个明玥留给自己的记忆里,杜来姐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她自然是不信,更何况就算是真这样,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和沈煜提起身世之事?便是到了如今,还妄想自己拿银子来换消息。 家里现在是不缺银子,她可以随手送给迟若华那么多金银细软,也可以大方替李烬的面子添上聘礼。 但这不代表她手里的银子是那么容易拿走的。 拿走的人,得有那个本事,有那个投资价值。 她与李烬和迟若华,是投资。尤其是给迟若华那一份,连带着无声无息让卢夫人卢大人脸上有光。 姑娘出嫁之前,总是要叫那添喜钱的夫人娘子们来看她的嫁妆,沾喜气儿。 自己那些金银细软是俗物不假,可是这世间人,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那点俗物么? 但给眼前这杜来姐,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准她得了一回甜头,以后隔三差五跑杂货铺或是商行里去撒泼。 反正自己清楚她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纵容姑息。 所以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送你去吃牢饭,让衙门的老爷们替我问,或者你现在直接告诉我,两条路你任由选一个,也不要说我不近人情。” 杜来姐听到她这话,一下就怕了,但也摸不准明玥是不是吓唬她的?还是想试探一二,一副随便你的摆烂样子,“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我都这样子了,进不进大牢也无所谓,家里儿孙不成器,也不指望他们是读书料子。” “好啊,那就去呗,不过进大牢之前,可还要先经过那夹子上手。”明玥说着,起身缓缓朝她走过来,一双美目落到杜来姐那双已经干枯,但却没有什么伤痕的手上。“不过也无妨,你如今也不靠这双手,夹断了就断了呗。” 杜来姐最看重这双手,她前半辈子就是靠这双手吃饭的,绣活不说是有孟嬷嬷的多少,但的确是出巧。也正是如此,当年凭着这双手给小姐们绣鞋面,嘴巴又会说,得了不少好处呢。 所以她骨子里其实是最真爱这双手的,哪怕如今已经老了,叫生活折磨得变了形,但听到明玥说要夹手,她还是下意识地恐惧了。“你,你怎么这样歹毒?当初真不应该让杜家同意你进村子,叫你在那镇上,让人砸死算了!” “你说这些话,除了激怒我多受皮肉之苦以外,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是以前个明玥,自然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恼怒害怕。 而来带着冷意的口气,反而吓得杜来姐一下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起来,“我命苦啊!那都是我那天杀的嫂子起了歹心,真的和我无关,我就晓得那位夫人是要往上京去找她男人,可是老爷不让我们知晓,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夫人。” “不知道是谁家的夫人,便敢斗胆把孩子换了,就不怕他家吃了官司或是皇罪吗?”明玥皱着眉头,觉得这杜来姐不可能就这样容易妥协的。 果然,她这话一说出口,扯着脖子干嚎的杜来姐愣了一下,见明玥不信,只得又道:“她穿着华贵,你想那堂堂的州府老爷待她又恭敬,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我们便想,就算是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的,老四换过去,怎么也比在乡下吃糠咽菜要好。” 明玥听了这话,没在言语,倒是那马四九抬起茶抿了一口,随即一条还未完全舒展开的茶叶从他盏中飞出,像是利刃一般从杜来姐那鬓边飞过。 杜来姐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只觉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要躲的时候已经晚了,鬓边一缕灰白头发已经被那茶叶斩断,落在了她脚边。 第201页 “妈呀!”她吓得不轻,喊了一声下意识向后缩。 “再不说实话,下次就是你的耳朵,而不只是这一缕头发了。”明玥见她被吓着,也是趁热打铁。 杜来姐此刻只后悔为什么要回这澜州啊?当初就该听她的,去上京找老四,没准还活着,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了呢!呜呜咽咽哭了一阵,“我就晓得她男人姓宫,别的就不晓得了,你不信我也没法子。” 然后瘫软在地上继续嚎。 明玥又问了些问题,只见她果然答不上来,便作罢了。想来杜来姐当时也就是这么一个丫鬟,能打探到的消息也不会太多,如今有个姓,总强过什么都没有的好。 把杜来姐打发走后,明玥这才同马四九议起来,“那上京里,能叫当时那位知府大人如此小心翼翼招待着的,能有几个宫家啊?” 她倒是知道一个宫家,是在萧家交出兵权后的后起之秀,但他的妻子是上京名门之后,从未离开过上京,而且夫妻和睦,育有两子。那长子如今就是镇守在布云河边上的那位骁骑将军。 而次子听说身体孱弱,并未习武。 所以应该不是了。 但马四九却觉得,“生出他这样一个怪物来的,显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没准就是这一家呢!”又说沈煜和明玥果然是天生的一对,两人身世都有问题。 又见明玥如初着急,便劝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那个人十万八千个心眼,只怕暗地里就偷偷查着,心里早就有数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8 23:06:32~2022-09-09 19: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rismile(微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麋鹿闲啊闲来着、此生观海20瓶;22020815 10瓶;krismile(微笑)6瓶;森木、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三合一◎ 双月州乌云台。 这是李梦梅十几年前专门花费巨资给自己修建的炼丹房。他一副我欲成仙飞去的世外闲人样子,不问这红尘之事。 想是当时也伪装得太像了,那总觉得他是个极大威胁,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李家家族,也就是他的兄长李梦山还特意为他出资,在这一处湖光山色极好的地方修建了这么一处宏伟的宫殿。 按理这宫殿,那是天王老子才能住的,但俗话又说得好,这山高水远,皇帝哪里管得着?他们自己做个土皇帝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何况,李梦山也认为那修建来炼丹的,里面供奉的三清祖师爷,那都是正儿八经的神仙,本来就要住宫殿。 修建好后,李梦梅自己提名乌云台。 自打这乌云台建城后,他若是不出去游历,这大部份时间都在乌云台,而且还需要净身。 当然他这个净身不是太监的那个净身,而是不沾女色,如此的话,就怕那丹药不成。 他做得有模有样的,连那阿媛和李相思都信了,所以母女俩从未踏足过这乌云台。 而李梦梅当然不可能真的炼丹又不近女色,此处虽是景色秀丽,他喜欢长住于此,但更要紧的是这乌云台下面有个淳朴的小山村。 村里有个相貌寻常的寡妇,带着个儿子。 这寡妇本是村子里的人,此前听说嫁到了别的州府去,但她男人死了后,族里欺压,她一怒之下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因手里宽裕,在这村子里修建了个像样的院子,还置办了几处良田,也算得是富贾一方的殷实人家。 加上父母兄弟都跟着她住在这院子里,村上也没人敢对她轻言轻语。 眼下李梦梅正趁着夜色从乌云台出来,要往山下的村里去,忽然狻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跪倒在地上,祈求道:“二爷,您就派人去找找小姐吧,夫人那里急得都快病垮了。” 李梦梅对于狻猊忽然跑到乌云台,是恼怒的,几乎是没有多想,就一脚狠狠地朝他踹去,“蠢货东西,你不会骗她已经找到了么?你仿造红豆写封信给她。”说罢,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一时戒备地环顾着四周,“那章邯之整日跟在你身后,谁叫你来此地,还不赶紧给我滚!” 狻猊当然知道章邯之跟着自己,犹如那跗骨之蛆一般,居然还跟到了双月州。 不过这些日子他正是为了甩掉章邯之,所以才迟迟没敢来见李梦梅。如今知道李梦梅是因为章邯之而恼怒,连忙解释道:“属下已经将他甩掉了。”只是可惜杀又不能杀。 但狻猊算不得李梦梅的真正心腹,所以他也以为李梦梅真在这里炼丹,因此就更着急了,“属下虽然能暂时瞒住夫人那边,但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二爷还是差遣人去寻吧!” 但是说完这话刚起来的他又被李梦梅踹了一脚,“狗东西,那么大一个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我还养你作甚?你又怎知我没有派人去寻?还不赶紧滚!” 狻猊闻言,又是一番自责,听到李梦梅说已经派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是可能自己最近被那章邯之缠得分身无术,所以没有留意到罢了。 当下也不敢再打扰李梦梅,连忙起身告辞去。 李梦梅原本的好心情因他一时变得躁怒起来,转回乌云台,一直待到了子夜时分,才下山去。 第202页 他本来是没心情了,又怕让狻猊发现端倪,因此是不打算下山的。 但想着昨日和玺儿约好了,怕这傻孩子又像是上次那样一般等着自己不睡觉,终究是不舍,还是起身下山。 山下这小村子里,这大院的正房里,果然还亮着一朵灯光。 李梦梅越墙进来的时候,心一下都变得柔和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俩忙朝着那房门走去。 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多大的人了,你慢些!” 几乎是女人温柔的声音落下,一个穿着华贵的十四岁少年从里面跑出来。 这孩子眉眼几乎是照着李梦梅镌刻出来的一样,他兴奋地走到李梦梅跟前,伸手就抱住李梦梅往他怀里撒娇,“爹怎么来得这么晚?玺儿和娘还在等着您一起吃晚膳呢!” 李梦梅爱极了这个儿子,连带着爱屋及乌,看着那相貌平平的珍娘都顺眼了几分。听到儿子这话,抬头朝缓缓走出来的珍娘问,“怎么?还没吃晚饭?” 珍娘苦笑,一点没有阿媛在李梦梅前面的各种揣测对方的心意,也没有一点的讨好,就好似那最寻常的夫妻一般,她以妻子的口气抱怨着:“这如何怪我?孩子非要等你,连带着我也一起挨饿,你也真是的,真有事情不能来,打发人来道一声,咱们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又说那菜凉了热,热了又凉,如今味道已经不好了。 李梦梅也没去恼,似乎也已经习惯珍娘这样同他说话,这种感觉让他一种内心平静的舒适感,“那叫人重新做。”又问着玺儿,“近日功课怎样了,爹上次教你的武功学会了么?” “自然是学会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那玺儿一脸自信,还要当即就给李梦梅耍上两招。 但是珍娘觉得夜深了,天又凉,只催促着这父子,“莫要闹了,快些进屋烤火,我早叫厨房重新做了,只怕已经快好。” 说罢,那父子俩就进了屋子里去,果然不多会,一家三口才和乐融融地说了些闲话,重新做好的饭菜就送上来了。 吃过晚饭,李梦梅又陪着儿子一会儿,待他休息了,才同珍娘一起躺下。 李梦梅觉得自己喜欢相貌平平的珍娘,一来可能是那些绝色的女人他看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二来是珍娘这娴静的气质吸引了自己。 而且她尤其的懂事,从来不问自己的那些事情,一点野心都没有。 这样的女人让他觉得十分安全,完全可以放心地躺在她的身边。 但是李梦梅却从未去想过,珍娘不争不抢的原因是什么?那是因为这些东西,将来都是她儿子的,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去抢儿子的东西呢? 再有,她一个相貌寻常的女人,当年从那么多绝美的女人里脱颖而出,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 只是可惜,李梦梅早早就已经给这珍娘定了人设。所以便是半点的疑心都没有生过。 他是快天亮的时候起身回乌云台的,而且近期怕是不能再来了。 前阵子阿古给了消息,那新科状元沈煜,还真的把那满上京的权贵都给拒绝了。而且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万安帝那蠢货竟然将他册为了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来这隔壁的青丘州。 自己还发愁,生怕上京与他接洽的人办不好这件事情,没想到万安帝居然把人给自己送来了。 盐田的事情,一直是李家把持着,虽说自己也是李家的人,但李家的权如今都在李梦山的手中,所以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照着万安帝那意思,要是沈煜真能解决这青丘州的难题,只怕将来位极人臣是不再话下了。 自己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结盟给出的诚意。 所以这段时间,他要回李家去。 李梦山,在这李家躺得安逸太久了,是该给他制造些风波。 十月初六,是个宜远行出门的好日子。 明玥一家便是今日从雍城西城门出发的,全家老小,除了那旻川她给留了下来,其余的都给带走了。 护送他们的是高老大帮忙找的镖局旧友。 留下旻川,是因旻川自己也不愿意去往那西北,二来旻川胆子小,生怕叫人认出她的样貌,到时候就算是沈家可以保她,但李家的那些杀手,她还是怕。 所以她自己在启程前的一天晚上主动找明玥开口留下,明玥也是尊重她的选择。 正好她留下,也能帮着李母和杨氏张罗那李烬和迟若华的婚事。 至于那李相思,和此前说好的一样,专门给她弄了一辆马车,车板中间留了个口子,管她方便解手。 解手是方便了,只是可惜那地下终究有个洞,这天凉了,不说马车走得快的时候,便是寻常的速度,她也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只是谁去管她这个?每日只管她吃饱就是,反正身上也给她盖了被子。她自己又不能言语,又不能动弹,只能生生挨着。 但这些个日子,什么苦她都吃尽了,那抗压能力也好了不少,见天这样吹着冷气,居然还没染上风寒。 车队自打出了雍城后,越过了几处县城,就彻底出了澜州,进入汝州地境。 但为此也是花了六天的时间,这还算是他们的速度够快了,路上也没敢耽搁。 第203页 也是好在如今有沈煜这朝廷命官的身份,所以路上可以歇息那些官府设的驿站。有时候错过了村镇,倒不必像是那些行商们一般风餐露宿。 可惜了,这时节不好,若是那阳春三月里出行,还不晓得要多看几处美景呢! 如今这秋霜已经来了,山上大部份地方都光秃秃的,加上越是往西北走,这那些个黄叶也不见几处,景色是越发的萧条。 孩子们也不感兴趣了,如今直接放下那帘子,坐在马车里看话本子解闷,又或是玩玩牌。 就这样走了八九天,也出了汝州,到了青丘州边上的陇州。 等过了陇州,便也就到了青丘州,不过要到州府莲城却也还要四五天的路程。 所以即便这陇州他们的车队也能像是汝州一般,八九天就能走完,但到目的地,加起来也要小半个月了。 而且已经走了半个月,路上虽说没风餐露宿,但吃的到底是不如家里,哪怕巧袖已经变着花样给大家煮饭了。 但大家还是十分怀念家中围着桌子吃饭的日子。 因为近日总是下着那绵绵细雨,大部份路段还是有些湿滑,所以马车打滑了两辆,花镖头带着他那几个壮实的徒弟折腾了个把时辰,才把车弄出来。 也正是如此,耽搁了些时间,所以等到了那三虎吖驿站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更不妙的是,那驿站里的前院停满了他们这样的马车,可见已经叫人住满了。 但明玥有些不死心,只让八角去探,又叮嘱他,“到底是晚些了,你小声点。”他们的车队,就停在驿站不远处。 八角自是和花镖头的一个弟子同去了,很快便回来,一脸为难,“果然住满了,不过驿站的小哥说,后院的坝子里还空着,咱们要是愿意,把车赶到那里,马车上睡一部份,余下的在大堂里休息,也好过这荒郊野外。” 明玥听罢,心想这自然是个好主意,出门在外就不好挑三拣四,到那小驿站里去,好歹有一堵墙围着,大家也能安心休息。 但又有些为难,“你可打听了,这住的是谁家?” 八角机灵,自然是问清楚了,“是那位镇守布云河的骁骑将军的家眷。” 明玥一听,竟是这样的巧事,心想若是人家愿意,那到时候也可结伴而行了。一面只叫传令下去,叫大家都仔细些,别弄出大动静来,吵着人家休息了。 众人也晓得这个道理,毕竟他们来得太晚,这个时辰驿站都熄灯了,怕是那宫将军的家眷早就歇下了,便都轻手轻脚的,马儿也招呼好。 等着一干人等进了驿站,拴好马匹放了草料,各人简单就着驿站给的热水吃着干粮,就准备在楼下大堂里将就一晚上。 至于明玥她们,则歇在马车里。 反正这启程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别的什么明玥没多准备,这被褥袄子的,一样不少,连那马车的车帘也是厚厚的,前面还安装了车门,所以关好里头也暖和,只有上面天花板处打开了换气夹板。 可这么些个人,除了她家的这二十来人,还有花镖头他们二十多人,这么些个大汉子就算是觉得放轻脚步了,但到了大堂里打地铺的时候,因为没有点灯,所以还是弄得乒铃乓啷的。 明玥在马车里都听着了,好生担心,只想着明日得给人家说声抱歉才是。 这正想着,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听着这哭声,孩子该是七八个月大小才是,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的,楼上的灯也一下全亮了。 明玥一惊,同自家三个女儿面面相觑,“不会是被咱们吵到的吧?” 而且那孩子自打一开始哭,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大堂里的灯也亮起来了。 起先花镖头他们去打地铺的时候,都没点灯,这会儿亮了灯,怕是楼上的人下来责备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明玥怕花镖头他们与之言语争锋,也不敢继续睡,忙起身披了氅子,打了灯笼过去。 煌月要同她一起去,明玥也没拒绝,这三个孩子的性子如今也算是都彻底显露出来了,虽然都是聪明,但灼云不大爱管俗事,耀光性子却是最软绵,倒是这煌月,对于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就像是有那用不完的精力一般。 因此明玥想,不都说凡事要从娃娃抓起么?那煌月有兴趣,带她去看看也可。 这厢也给她裹上了小披风,叫余娘子在这里陪着灼云和摇光,自己便领着煌月进了大堂。 只见着一个嬷嬷模样的老妪正在同驿站的小哥说话,“劳烦帮忙少些热水,越快越好。” 她说完,转头看到明玥,见她装束样貌,便料到了她的身份,一脸的歉意,“对不住了,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哥儿近日不知怎了,总是半夜里哭嚷,吵着大家了。” 原来他们在楼上,自然是听到了这么一大队人马的动静,本来还以为是要起来给人腾出一两间房屋的,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打算上来,而且不管人还是马匹,都轻脚轻手的。 这让那宫夫人也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自家老二哭起来了后,就越是担心吵了人家。 简直是同明玥想到一块儿去了,出门在外都怕麻烦了人。 所以明玥见老妪朝她道歉行礼,愣了一下,连忙笑着回道:“是我们吵到了你们才是。”又因那孩子哭声实在是叫人听得心疼,“既是小公子这样哭闹,此前可是找过大夫瞧了?” 第204页 嬷嬷也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也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听她关忧,只见着小哥还没拿热水来,就回答着:“前儿路过一处小镇子的时候,找了大夫抓了些药,吃了是能安睡半宿,只是醒来仍旧时不时这样哭闹,尤其是到了半夜更甚。” 她说到这里,也不知是心疼小公子还是心疼他们少夫人,掉了眼泪。 明玥一听这话,心想那样的小地方,就算真有什么好大夫,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又只是路过,多半刚巧是遇着了庸医呢! 于是便开口道:“我家有位老爷子,正好是这一科目的好手,你去问一问你们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去请老爷子起来瞧一瞧。” 那嬷嬷一听,只觉得再好不过了。他们如今既是心疼孩子,又被孩子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只恨不得马上有个懂行的来治一治。 而且明玥也不是那来路不明之人,能住进这驿站的,那都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于是没有半点迟疑,“不必知会我们夫人,老奴这就能做主,还劳烦夫人去请。” 煌月却按住明玥的手,“娘您在这里,别处去吹凉风了,我去叫而鲁爷爷。” 本来那鲁老头是认了明玥做干女儿,但孩子们已经叫惯了爷爷,也今儿没改口喊外祖父,而且觉得也不顺看,不似老刀那般,叫个外公就好。 嬷嬷这才看到,明玥还牵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劳烦小姐了。” “不客气。”煌月已经起身怕出去了,声音像是风一样从穿堂里传过来。 大堂里的花镖头等人也都没睡,实在是这孩子声音太吵闹了,也都巴不得鲁老头快来治好,大家好得安宁。 很快小哥送了热水来,嬷嬷要给送上去,明玥却道:“那药不忙先吃,等我家这位老爷子来看过后,再做决定。” 老妪听罢,心想也是,便应了话,“老奴上楼同夫人道一声,这下来多会儿了,怕她着急。” 很快,老妪提着裙摆上楼去,片刻就下来,“夫人说麻烦了老爷子这么夜深还要被打扰。” “不客气。”多结善缘,总是有用的。 须臾,鲁老头进来了,嘴里正是嘟嚷着,“你不去喊我,我也要起来的,不然这一宿甭好好睡觉了。” 说罢,朝明玥这里走了过来,“听这哭声,怕小儿邪风入体,没多大的事儿。”小孩子邪风入体,难免是肚子疼。 老妪见着鲁老头,忙招呼着一起上了楼去。 房间里已经乱了套,那宫夫人已经被孩子的哭声折腾得不成样子了,见了明玥一行人进来,只忙把孩子交给鲁老头。 她做母亲的,听着孩子这样哭,虽不知道孩子到底多难过,但是恨不得替孩子疼了。 鲁老头却叫她将孩子放到床上去,那孩子哭得手脚乱登乱抓,躺在床上挣扎,好叫那宫夫人担心,生怕孩子翻到床下来,正要过去扶着,好叫鲁老头诊脉。 没想到鲁老头压根不诊脉,反而是手指往那孩子肚子上的几个穴轻轻按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章程,只是忽然有些担心,怕又是什么来路不明的。 正要开口阻止,没想到原本痛苦哭啼的孩子忽然就止住了哭声,身体也不再挣扎了,只一脸安宁地眨巴着那满是泪水的眼睛,打量着鲁老头。 这可比那小镇子上大夫抓的药都神奇,宫夫人一行人也是愣住了。 而此刻鲁老头已经收了手,又捏着孩子的大拇指,不知道按了什么穴,便松开手,退开身。 几乎是同时,众人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孩子小屁股底下传出来,一股子恶臭也同时散开,顿时满房间的臭味儿。 煌月小姑娘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率先冲出房间,“我在外头等你们。” 鲁老头作为医者,却是十分尽责的,只将留下那原来的药来了瞧了,“莫要给孩子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今儿拉一泡,明儿一早再拉一回,肚子里的脏东西清完就好了。” 这时候那宫夫人已经和手底下的人七脚八手地给孩子收拾,听到鲁老头的话连忙应声。 等她们把孩子拉出来的那些黑色臭臭清理干净,看着孩子似乎气色也好了许多,还冲宫夫人咧嘴吧笑,宫夫人一行人才想起来道谢,却发现明玥和鲁老头都回去了。 一时间万分过意不去,“方才一忙,也没同人家谢一声,劳烦嬷嬷去帮我瞧一瞧,若是人没歇息,叫人上来休息,咱们这里马上腾出房间,大家去楼下大堂挤一挤。” 那宋嬷嬷急忙出去瞧,不想看着楼下灯火已经熄了,又跑到那长廊尽头,朝着后院瞧去,马车里也没什么灯火,便晓得人家已经睡了。 就回来与宫夫人道:“四处都熄了灯,都歇下了,我方才打听了,他们也是要去青丘州的,这一路上夫人可与之作伴,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谢。”只是还没打听出来是哪位大人家的家眷。 宫夫人听罢,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翌日起了个大早,只叫自己家的厨子早早去厨房,煮了全部人的早饭。 除了他们宫家四十多口人,再加上那明玥家的,总共有八十多了。 所以动静也是弄得不小,花镖头一行人被惊动,再没了睡意,也是跟着帮忙搭手。 第205页 等明玥她们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好了。 听说是宫夫人特意安排道谢的,想着叫人家多做了这么多早饭,实在是不好意思,因此又叫余娘子给送了些从巧袖早前做的干粮过去,叫他们吃着换个口味。 也是这个时候,宫夫人才晓得明玥是谁家的家眷,硬是愣了半响,才道:“想不到这沈夫人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难怪那沈大人谁家的小姐都瞧不上。” “可不是呢。”宋嬷嬷方才在楼下又见着了明玥,只瞧着不但是美,便是她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显得好尊贵优雅的。“这上京的人还暗地里笑话沈大人没眼界,放着那娇花不要独爱那乡下狗尾巴草,可也不想想,能做出那般锦绣文章的,岂是个没有眼界的。” 这话惹得宫夫人笑了一回,“是了。”她都没好意思同宋嬷嬷说,她娘家那头,父亲也是原本想把小妹许给这沈大人的,但是见沈大人连其他大人家都拒绝了,就断了这心思。 也亏得她爹不是别家那样高调,不然如今同沈夫人见了面,着实尴尬得很。 又问宋嬷嬷,“沈夫人他们几时启程,咱们同他们一道吧。” 宋嬷嬷笑道:“定了辰时二刻,沈夫人邀咱们一起了,老奴就是来回夫人的。那沈夫人还说了,咱们这里有奶娃娃,若是赶不及,可多等咱们一会儿。” “哪里好叫人家等的道理?你快让大家收拾。”今儿早上小儿子又拉了一泡,吃得也好,宫夫人虽不知道那老爷子是如何办到的。所以即便人家不同意同行,她也要死皮赖脸跟在后头。 这样孩子真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也好找人家帮忙不是。 如此这般,两家人也就一前一后地继续往青丘州去,这一路上明玥和这宫夫人也熟悉起来。 因宫夫人年纪比她大些,便唤对方一声嫂子。又因想起那杜来姐说对方姓宫,因此也是找机会打听这宫家的消息。 只是不尽人意,这宫夫人也说家里还有个弟弟,只是体弱多病,如今与宫大将军一起留在上京。 至于她这番起意带着孩子们来这青丘州,主要是因为她夫君也要在这边待个几年,后来一脸苦笑地同明玥说,“你家相公几时解决这青丘州的事情,我家夫君就几时能回上京去。”要是一直不能解决,就一直留在这里。 明玥听得这话,心里倒是安心了不少,毕竟按照这宫夫人的话,自己那疑心忒重的堂舅舅也没真叫沈煜一个人孤军奋战。 最起码还有这宫兰亭,他手里七八万的兵马呢! 若真有那万一发生,手里也能有人。 又因着这话,两家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毕竟这接下来几年,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同僚家眷了。 等到青丘州地境的时候,已经十分相熟。加上明玥家这边孩子特别多,那宫夫人家的长子宫染夜也时常凑到这边来耍,有时候连晚上都歇在这边的马车里。 宫夫人那边倒是打发人来喊,只是来几次实在没什么效果,也就懒得多管了。但把孩子扔在这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时常叫宋嬷嬷常常送些东西过来。 明玥其实很疑惑,她家这里就特别地招孩子喜欢,早前那秦晚风也很不得驻扎在她家不走了,明明两家人中间也就隔了一道墙罢了。 但是那孩子就喜欢在这头,不喜欢在家里。 后来又是这元盼妹,这个还是直接常驻。不过明玥如今有些心疼这孩子,上次到汝州的时候,得了沈煜的信。 当初那元涣尘把孩子带出来,其实是因这孩子的母亲病没了,是心疾走的,偏偏这孩子同他母亲一样有那天生的心疾,怕孩子难过,一时引发心疾。 所以元涣尘连他那位嫂子的葬礼也没敢参加,就急急忙忙把元盼妹带着来了澜州。 到了这边后,见着沈家这里还行,又拿那想要蹭沈家闺女多的好运的鬼话,把元盼妹留在这里。 直至沈煜这一次要来青丘州,去信给江南,让他们这一次来船,顺道把元盼妹接走,那头才说了实话,只说孩子的母亲去了,一直瞒着。 若是接了他回家,他去同他母亲请安,不见了人必然是生疑的,所以只能麻烦沈煜那里帮忙。 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反正家里孩子不少,也不怕他多他一个了。 因此沈煜就答应,让明玥直接带着去那青丘州算了。 明玥晓得了这些,当时也惊得不行,暗地里问了鲁老头,可是看得出来元盼妹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想鲁老头也直言,这孩子虽看着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但那天生的心疾,能活到而立之年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那元盼妹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明玥听到鲁老头这话的时候,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只是后来又想通了,这天生的心脏病,那个世界救治都不是百分百能治好,还要分病情。 更何况元盼妹就算不是严重那种,这里还动不了手术,纵然鲁老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但也没办法。于是就想既然元盼妹只能在这个世界活这些年,那就叫他快快乐乐的,因此平日里也多偏爱几分。 孩子们倒是察觉了,但也懒得多管,毕竟这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跳脱的,除了元盼妹。 所以觉得明玥偏爱他几分,也是理所应当的,再有元盼妹能弹琴给他们听,还能做各式各样好吃的。 第206页 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元盼妹呢? 而如今,明玥又收到了沈煜的来信,他再有个三五日,也要到青丘州了。 所以按照明玥他们这速度,他们到莲城的府邸,大约收拾安顿好,沈煜也到了。 沈老爹晓得了这消息,这日大家在野外吃午饭的时候,便道:“这自古以来,搬家最是折腾人,这阿煜莫不是故意的,不然怎么时间掐得这样准?三天,三天可不是刚收拾好嘛。” 明玥倒是不在乎沈煜似乎是掐着时间来的,只笑道:“他便是在,家里这些个琐事,他也摸不着头脑,更何况他这位置的前任,不过做了两个月就病故了,一大堆的烂摊子要等着他去收拾,他也没这闲工夫在家里听您老的使唤。” 沈老爹听了,见明玥是护着沈煜的,心里自然是高兴,但嘴上仍旧道:“这拿着你是胳膊往外拐,我也是你爹,你不帮我,还替他说起话来。” 只是这饭间瞧着大家聊得如此轻松,然而等启程上了马车,沈老爹却开始担忧起来,只朝马四九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个以往来此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好下场,那些人只怕也不会饶了阿煜的。” 马四九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你那个儿子可不需要人保护,倒是家里这头,我得看着我干女儿和外孙女们的安危呢!” 沈老爹听了这话,嘴角直抽搐,“他真那样有本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吧?三元及第就算了,年纪轻轻刚入朝为官就是从五品,你看着那些做官的,有的一辈子都没挣上个七品。”马四九没好气地说到,觉得这沈瞎子分明就是在同他炫耀儿子。 但那有什么要紧的,现在沈煜还不是自己的干女婿? 不过这一次他还真误会沈老爹了,沈老爹只是有些感概,他的儿子怎么这样有出息呢?他靠在马车上,一面仔细回想起自己这儿子媳妇就好像忽然醒悟勤奋起来,然后家里一下有了改善。 只是运气不好,家里才有些好转就遇着了天灾。 好在万幸,一家人都活了下来。 所以沈老爹才不会去追究那么多,反正现在的儿子和媳妇都孝敬自己。尤其是这阿煜,再也不像是从前那样糊涂了,一味讨好杜家。 醒悟得好啊! 看看醒悟后,不讨好杜家,这就好起来了。 因此一时间也不担心沈煜的安危了,想着这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大风小狼经过了不少,又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哪里还需要自己把心挂在他身上,叫他自己去解决吧,自己继续享享清福。 队伍进入青丘州后,这两日天气逐渐好起来,白天里都能看到太阳,尤其是中午炎热得仿佛到了酷夏一般,只是晚上冷得又如同凛冬。 好在早前明玥就给大家提过很多次,所以各人身边都备着衣裳,到没有因为这昼夜温差的问题,叫大家着凉。 但也让众人长了一回见识,原来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而且白天那太阳特别快吓人,八角他们那些个白脸蛋,到了下午些,脸颊上就两团红,晚上的时候还疼。 其实明玥早就叮嘱过了,这边海拔高紫外线强,到底戴着帏帽或是面巾好些,但他们这些男子都觉得太麻烦,又说那是女人家的东西。 这下好了,头一天晚上就喊脸疼,叫鲁老头说落了一回,第二天学乖了,到了那镇子上的时候,就急忙买了本地的帽子。 有些像是斗笠,但那帽檐一圈又没有斗笠大,能挡太阳不晒脸,也不耽误做事。 倒是十分方便的。 随着队伍越发深入青丘州,他们也终于到了这莲城。 沈煜还未到,那本地的官员也有意给些下马威,自然是没打发人来接,所以也就是那布云河边上的宫兰亭来接自家夫人。 因听宫夫人说这一路多得沈大人家佛照,便过来道谢。 那宫兰亭单看着相貌,就像是个性格冷冽的,又因为是沙场上下来的人,浑身带着一股杀气,不过相貌却是十分出众,明玥觉得他更像是江湖上形容的那些独行侠客。 他走过来,朝着明玥抱拳,“这一路上,麻烦沈夫人了。” 明玥也才马车上下来,几个女儿也跟着下来瞧将军的风采,她这还没回礼,三个女儿就一併从马车上跳下来。 三个漂亮的粉玉娃娃,到了哪里都夺人目光,宫兰亭也不意外,看了过去。 明玥见此,忙让三个小丫头行礼,“快见过宫叔叔。” “宫叔叔好!”三个女儿匆忙行礼,随后抬起头来,一双双精灵般的大眼睛恨不得将那宫兰亭上下打量个遍儿。 也不怪她们这样看,是这些日子总听那宫染夜说他爹怎么怎么厉害,在战场人一人打多少人来着。 说得更怪物一样,最后还会召唤神兽什么的,越来越没谱。但是小孩子的逻辑大人怎么可能猜得透?偏偏还唬住了一帮小孩子。 不过灼云姐妹几个自然是不服气,虽然觉得宫染夜他爹很厉害,但还是比不得自家的爹,也是一番没谱的吹嘘,说自家爹怎样了不得。 虽然不像是宫染夜的爹一样会召唤神兽打仗,但她们的爹会变成仙鹤上天,还会法术,会变很多金子银子。 第207页 两家娃儿各自离谱的吹嘘,给其留下的印象自然和正常人是不靠边了。 所以也是因为宫染夜对他爹的夸张描述,几个丫头早就已经把这宫兰亭想像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 所以现在她们打量宫兰亭,就想看看他其余的头和手臂藏在哪里了? 只是她们看宫兰亭,宫兰亭却也在看她们。 但不过那目光其实一直锁视着耀光一个人的身上罢了。 宫兰亭觉得太像了,方才刚看到这小丫头的时候,宫兰亭几乎以为是父亲那捲画里的人变小,从画里逃出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的弟弟不是母亲生的,是父亲书房那捲画里的女人生的。 也是因为难产,弟弟自小体弱多病,所以长得不高,都二十多岁了,个头还不过到自己的肩膀。 长得也不像是画里的女人,也不像是父亲。 大家觉得都可能是他身体不好的缘故,才造成了二弟又矮又丑。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今天早点更。感谢在2022-09-09 19:04:10~2022-09-10 14: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三合一◎ 但那女人的尸体是和二弟一起被送回上京的。 那是初冬,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办到的,将她镶嵌在一块巨大的冰晶中,仿佛一个漂亮的琥珀。 所以宫兰亭很清楚地知道,那个女人死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即便和她如何相像,应该与她也是没有关系的。 与那沈夫人一家告辞,他扶着妻儿上了马车,自己骑着马走在前面,可是思绪却如何也收不回来了,仿佛就像是已经落在了那沈家的小姑娘身上一样。 许多过往他以为已经彻底忘记了的记忆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父亲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时,痛苦地倒下了,是母亲将那孱弱瘦小的二弟抱回了房间,找了太医来帮忙诊治。 二弟才留下了一条命。 至于那女人的尸体,父亲一直守在她的身旁,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一样。 母亲看着怕出事,想要替那女人张罗丧事,却被父亲粗暴地推倒在地上。 这一幕永远印在了宫兰亭的脑子里,他知道父亲对母亲只有相敬如宾,两人的结合不过是两个家族老一辈订下的约定。 所以他给母亲的,再多的就没有了。但宫兰亭却没有想到,父亲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对母亲动手。 那一刻他就恨父亲了。 只是这一跤,母亲似乎也清醒了许多,眼里对父亲的那点期望也消失殆尽了,她抱着当时想要去质问父亲的自己,“兰亭,活人是争不过一个死人的,所以娘不管做什么,都没用的。” 那时候年幼的宫兰亭紧紧捏着拳头,最终也没为他母亲做什么。 父亲在沉寂一阵子后,将那女人的尸体安置在了他书房下面,在那里建造了一个冰墓,然后将二弟接了过去。 从此以后,那偌大的府邸里,仿佛是住着两家人一样。 再后来,父亲上了沙场,他信不过母亲,把二弟送到了他一个知己好友的家中,十年后他征战回来,已经彻底取代了秦老将军的位置。 但宫兰亭知道,父亲并不需要那军功,他只是想要替二弟挣一世荣华富贵罢了。至于自己这个长子,要什么,得拿命去战场自己换。 一匹红枣马朝他追来,只听‘吁’地一声,随后那个令他熟悉又能叫他心情平静的声音响起:“夫君,你有心事。” 宫兰亭转过头,他是不过极其不爱笑的人,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面对自己的妻子,那神情言语都明显是温和柔软了很多,“云绮,我想母亲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上京,可是会觉得孤独。” 这话让云绮忽然有些心生自责,“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宫兰亭只是性格偏冷,却不是人性冷漠,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你没有错,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是该与我在一处,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能陪在她身边,” 云绮听着他这话,心想当时自己不顾家中长辈阻拦,一定要嫁给宫兰亭这个在他们眼里冷漠的男人,正是因为知道,他和别的男人不同。 别的男人觉得,女人娶回家去,便是给自己生儿育女伺候家小的。 可宫兰亭不是的,他觉得娶自己回去,那就是自己的妻子,如果不愿意,不用整日去晨昏定省,毕竟他的母亲,也没有养过自己一日。 他这奇怪的言论,让云绮当时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有当真。 可当她真的去给婆婆晨昏定省后,婆婆给的话却是,“多陪陪你夫君,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老人家的身上。” 于是云绮大概就知道,为什么宫兰亭会说出那些话了。 “那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把母亲接过来,怎样?”云绮提议着。 这让宫兰亭有些心动,但是旋即又想起了沈家那个小女儿的脸,还是作罢。摇着头,“算了,路途遥远,母亲应该也不愿意来这样的寒苦之地。” 云绮便没在多言,只是隐约觉得,夫君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但他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而是转开了话题,提起两个孩子的趣事来。 第208页 而明玥这边在进入莲城与宫家队伍分别后,并没有直接去往那盐运司副使的府邸,反而在城中一处大客栈里安顿下来。 随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几个老爷子的建议下,买下城中一处大宅。 有些东西,老人家说还是要信一信的,他们都觉得那临着月牙池的大宅风水好,与一家人八字都和,搬进去肯定能让沈煜官运亨通,所以哪怕那卖家狮子大张口,他们也要。 于是明玥只能拿钱,当天下午就签了合约地契,然后拿着自己的户籍去衙门里办了过户。 这整个西北的女人们,不是戴着面纱便是帏帽,明玥去衙门里的时候,身边又只带有马四九跟着。 那负责此事的人,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只见着她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和一个老头,便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和老管家。 办理的时候,还一边和同僚说笑道:“听说那新来的盐运司副使家眷这几日就要到了,可我听说昨日那宅子里,还是叫那一堆花子们都住着呢!” 他的同僚接着话,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思,“是呢!我还听说,咱们这位新来的盐运司副使,是个澜州乡下人,澜州你知道吧?那头几年天灾死了好多人的那个州府,咱们这里还迁了好多人过去。这位大人家里可穷了,这从澜州到咱们这里,只怕盘缠早就不够使,还不这些花子们呢!曹大人他们那里也没打算打发人过去给清理宅子,到时候不晓得要惹多少笑话!” 明玥和马四九默默听完了个全程,拿着办好的房契地契从中出来,明玥就忍不住吐槽,“这些个人的消息,也不大灵通。”不过也不怪了,这又不是那个通讯发达的科技世界,这里一个消息要传到另外一个地方,还不知道要累死多少匹马呢? 而且人传人,传到后面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最后大家也只能仅靠着知晓的那点信息脑补出一个完整故事。 马四九觉得倒是有趣得很,“这些个昏庸东西哪里够你相公玩?” 两人回到客栈中,那鲁老头又亲自去找人订制沈府的牌匾,因听他说有个朋友就在这青丘州的莲城,虽然十几年没有联繫了,但人应该还活着。 他揽了这差事,明玥也就没多管,趁着天没黑,带着人过去清理宅子。 那宅子闲赋了小半年左右,以前是北方的皮毛大商贾修建的,那时候那位大商贾手里估计也是宽裕,所以耗费了不少银子,硬是在这莲城里建了一座类似江南水乡风格的大宅。 而且宅子便临着月牙池。 当然,整个月牙池也是属于府里的。 这月牙池虽然不大,但在上面泛舟玩耍,还是绰绰有余的,加上地理环境的缘故,那水远看仿佛是一块镶嵌在地面的蔚蓝月牙一般,美得梦幻。 当日去收拾宅子的人回来,就忍不住同大家夸赞起那月牙池的美。 小二的听了些许,好奇地凑过来问,“白日里听人说那月牙阁卖出去的,莫不是叫你们夫人给买了?” 但凡入驻客栈,那名碟是要拿出来的,掌柜的那里自是登记了,见着他们是澜州来的,到底是有些好奇。 心想这里头几年还要人迁去澜州,他们怎么从澜州跑过来?难道那澜州不如传说那样好么? 但也只是想,没好去问明玥他们这些客人,也是怎么也没将他们与那新来的盐运司副使沈大人联想到一起去。 直至如今见小二问,便也将耳朵凑了过去。 回话的是八角,“是呢,这么些个人,总不好一直住在客栈了,老爷子们都喜欢那月牙池,夫人就买了,改日收拾干净了就搬过去,所以今晚得在这客栈里叨扰。” 小二心想巴不得他们天天都住在这客栈呢!这么多人一天好些个房钱,就算是那房钱自己分不着一毫,但给烧些热水,送饭菜进屋,他们高兴了,给的赏钱也是好大一笔。 “哥们你客气了,这哪里有什么叨扰的。”一面回着八角的话,一面在心里头暗自算起来,要买下那月牙阁,得多少银子来着? 只是粗略算了一下,自己就给自己吓了一跳,实在是忍不住,又朝八角暗自打听,“你们主人家,是作甚的?” 又不犯法,八角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笑道:“在我们本地开了几个小杂货铺,还有个商行,嗯与江南元家也有些小生意来往而已。” 小二的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直抽搐,什么小生意,能那样大手笔就把月牙阁买了去?他也想做。 一时间不免觉得这八角为人不实诚,居然同自己开玩笑。 也觉得没趣味,加上后厨那头喊,就忙去了。 明玥倒是没去留意些,她家早就脱贫不缺银子了,她虽然觉得那宅子是有些贵了,但后来想着那月牙池这样美,大家都喜欢,那这银子也就花得值了。 这客栈里虽然一切都不错,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住着不安心,加上孩子多,把他们关在客房里也不是一回事,所以那宵禁之前,还在街上招呼着众人往宅子里添加铺盖等等。 碳火也买了不少,今晚就叫人把那些要住人的房间里都烧上了火盆。 有地龙的地方自然也暖起来,只叫明日搬进去,屋里别冷飕飕的。 所以这忙了大半天,当晚回来简单吃了饭就休息,翌日一早他们的行李也就陆陆续续往那边宅子送去了。 第209页 到了下午些,八角来结清了帐钱。 客栈的帐房和小二的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么一大家子,居然是个小子来结帐?也是够心大的,便忍不住问,“你们家管事的呢?” “我们家谁都能管事,不看年纪的。”八角一下看出他俩的好奇,只直言笑道。 这倒是叫小二和帐房觉得稀奇,又攀着八角聊了会儿。 八角也是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好像家里除了主子,就没个正儿八经的管事,回来也少不得是同明玥说起,“夫人,咱家这样事事都朝您禀报,您怎就忙得过来?我看别人家都有个总管呢!要不咱也雇一个去?” 这会儿家里老老小小的,才各自挑选好院子,明玥请了花总管他们帮糊着窗户纸,听到八角问,觉得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手底下就你们几个,你们自己和我说不行,还专门花钱找个传声筒?” 家里人不在多,而是在精。更何况这些小子们有的是执行能力,如此多养些人还多事儿呢! 就算是花管事他们走了,但是自家原来的人加上元盼妹那五个,也是足矣了。 而八角听了明玥的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果然那管事就是传声筒,多此一举。 他们有什么事情直接同夫人说,也方便。 也不纠结这事儿。 又忙了一日,家里都收拾妥当,这个时候那些个本地官员们,才后知后觉,当初和宫将军家眷一起进城的那是新来的沈大人的家眷。 只是人家并没有去那破烂宅子,而是直接住了客栈,然后当日就把月牙阁买了下来,如今都已经搬进去了。 而且样样地契房契,都是衙门里自己办的…… 如今那满脸横肉的曹大人正黑着脸朝底下几个官员训斥,“一堆没用的废物,那么多银子塞你们肚子里去,竟然办不成一件像样的事!”往那狗扔个肉包子,狗还晓得汪汪回应两声。 他越想越气愤,只将桌面的茶盅扔了下去,惊得几个官员连同那鹌鹑一般躲开,头也埋得更低了。 只听他骂着,“蠢货东西,那么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城,你们是瞎了么?” 底下的人是一个也不敢吱声,这时候房门打开,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走了进来劝慰着:“曹叔,您也不必气恼,也是咱们消息不全,不怪诸位大人。” 那消息只说这沈煜被圣上重用,那是因为他出身寒门,没有任何势力。而他那家眷又是直接从澜州过来,所以即便是李置也认为,多半就是一辆破小的马车罢了。 怎么想得到,这沈煜身家既然也不小。 而且还速度这样快,马上就安顿下来了,还将曹小姐看上的月牙阁给先一步买了。 这个时候李置只想,活该那皮毛商生意做不长久,这样没有脑子,明明晓得曹小姐喜欢这月牙阁,不但不赶紧双手奉上,反而还给卖了旁人去。 他如今发愁的不这帮官员,而是曹小姐那头晓得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哄呢! 他是李家那头的人,曹大人也不敢将他如何,这几分面子也是要给的。而且他没说错,也是消息不全,不然怎么可能出这等事儿? 当下也借着李置的话,让这帮吃闲饭的滚了下去。 待那些官员走了,曹大人这才嘆了口气,“这位新科状元郎,只怕不好对付了。”本来还要借着他这家眷进城,好好收拾一回。 可万万没有想到,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安顿下来,还样样手续都给办好了。 他到时候即便是想要拿着来为难,也没得机会了。 如此怎不闹心? 李置也没料想到,这位状元郎竟然有如此身家,那身后必然是有旁的势力暗中支持了,不然这些个钱财哪里来的? 那月牙阁价钱可不菲。 “曹叔也不必太忧心,他一个外来的人,势单力薄,便是有天大本事又如何?”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李置不承认自己是地头蛇,但那沈煜想生事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曹大人如今只后悔,“当时不该拿那些野人说事,倒让朝廷有了藉口派人来。”只怕圣上早就已经在布局,这宫兰亭是他的一个棋子罢了。 李置却是半点没有把宫兰亭放在眼里,“那庸人油盐不进,除了会打仗,那脑子里什么都不装,更何况他出生尊贵,自视清高,又听说十分厌恶读书人,不见得能听待见那沈煜,曹叔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 一味地数着对方的弱点和不足,的确是有效振奋我方士气。 这曹大人听得李置这些话语,觉得自己也太过于小心了些,那沈煜一个年轻人罢了,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他如今倒是担忧,女儿又嚷着要那月牙阁,怎么才好? 与明玥他们车马大队浩浩荡荡进城不一样,沈煜只有一人一马就进城来了。 而且还是跟着几个挑夫一起进来的,那守城卫只瞥了一眼就放进来了,压根没留意到他和那新来的盐运司副使是同名同姓。 他这里到了家中,又已经夜深人静,便没有去打扰各人,只在正房里洗漱吃饭。 夫妻俩也是将近半年没有见了,万般思念是说不尽的,任由那一夜烛火燃到了天明。 第二日几个小丫头醒来,发现娘没睡在她们的身边才觉得不对劲。 第210页 但很快又发现,是她们没睡在正房了,耀光只委屈巴巴起身要去找娘,就被灼云和煌月拽住,“别去了。” “为何?”耀光不解,她还是喜欢和又香又软的娘睡在一起。 “你这脑子,自然是爹回来了。”不然还有谁能从她们身边把娘给抢走?煌月没好气地戳了戳耀光的头,然后给她穿衣裳。 然后姐妹几个一起到那院中等着。 煌月想爹了,也想跟她爹过两招。 毕竟最近和两位爷爷学了不少本事。 也是破天荒头一回,沈煜今日起晚了些,没像是以往那样出去锻鍊身体,所以起来见着一字排开的三个闺女,也是挨个捏了捏脸,“爹不在这段时间,可有好好照顾娘?” “自然是有的。”照顾不照顾另说,最起码没惹祸吧?没给娘惹祸,那四捨五入也算是照顾了。 煌月回着这话,小身板却已经跃起来,折了一把梅花枝做剑,就朝着她爹刺了过去。 沈煜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耀光看得眼花缭乱,“二姐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原本想多休息会儿的明玥被外面的声音吵起来,开门出来的时候,自家三个闺女已经围着沈煜打起来了。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人家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这父女相见不该是依偎在怀里撒撒娇么? 就没见过这样的。 又见还打得咯咯笑,也就不管了,关上门回房洗漱。 等着余娘子来请吃饭的时候,见着沈煜也是惊了一回,“东家几时来的。”一面又是高兴,忙去通知几位老爷子。 于是这饭桌上,自然是没有清净的时候。几个老爷子你一言我一句,还有小辈们叽哩哇啦的,又是热闹又是吵闹。 明玥本来还以为沈煜今日会直接去衙门,没想到他却同老爷子们坐了会儿后,说是要去见那宫将军。 昨日两人也没顾得上说话了,那千言万语都化成了旁的默契。 如今明玥听到他要去见宫将军,便道:“我们从那陇州便同宫夫人同行作伴,你且等着,帮我带些东西给她。”说罢,叫巧袖那头装了些那宫家大儿子喜欢的糕点,又写了个帖子,邀宫夫人来她家这里做客。 沈煜应了声,见明玥写好了帖子才问,“那你们见过宫将军了?” 明玥不解这话是何意?一面点着头,“嗯,瞧着性子偏冷,也不晓得好不好相处。”所以她其实也有些担心沈煜去碰了个软钉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垂着头收拾笔墨。 不想竟然听沈煜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按理他是我的大哥。” 在明玥还没反应过来,抬头愣愣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是同父异母那种。” “……”明玥看着沈煜,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回,有些懵懵的,半响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脑子里又想着那杜来姐说那人家姓宫。 一时间也是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不过更惊讶的是,“所以你也一直在暗中查你身份?”亏得自己还担心他没顾得上,特意请了马老爷子帮忙,没想到沈煜自己早就查到了。 果然,她当初就该听老爷子们的,别去操心这闲事。 沈煜扶着她坐下,“就是很巧合的事情。”最一开始是杜大德提起的,说沈煜以前是被调换了。 为此沈煜当时第一次到雍城的时候,就查过当年那位知州大人。 不过那大人早回了老家,又已病故,家中老僕也是遣散,要么死了,线索就是那时候断了的。 谁晓得那元涣尘闲着没事,跑去给找了个旧人来。 沈煜自然是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生父的身份。 “我到上京头一天,我就去那将军府看了那二公子,别说和杜鹏长得七八分相似。”沈煜说这话的时候,那口气好生轻松。 害得提心弔胆,以为他认亲环节会很曲折的明玥忽然没兴趣了。再加上联想起宫夫人的那些话,显然沈煜是没认亲。 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去见宫将军了?” “自然是没有,他这等蠢货,是不是自己儿子都分不出来,我认他作甚?何况既然娶了聂夫人,还骗着阿音。”他是凭着自己的武功偷偷进的将军府,自然是没惊动旁人,那宫情甚至都不知道他去过将军府。 “我本来还担心,到时候朝堂上少不得要碰着面,没想到杜家那儿子因当初为了能同我调换,用要早产的,身体孱弱得厉害,科举那会儿更是病的严重,宫情日日沐休在府中照顾,我与他倒是错开了。” 明玥听得瞠目结舌:“话本子里都不敢这样演,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真相,你也没打算和他说?”可是明玥觉得,那宫将军对杜家的儿子如此偏爱,那也是因为以为是沈煜啊。 这时候却听沈煜说道:“着急什么,往后总是有碰见的时候。” 明玥一时间有些同情这宫将军,这么就遇着沈煜是他儿子了。本来以为沈煜不和他相认,是怕到时候让自己那堂舅舅猜疑他。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沈煜说道:“我后来查到很多事情,宫家与聂家定下了两姓之好,但却并未专门说定的是他和聂夫人,也可以那宫家小姐嫁到聂家去。” 第211页 而这宫情少年时候拜师到天幕山,有个情投意合的师妹,便是自己这身体的母亲阿音。 两人原本是等宫情回上京后就到天幕山下聘提亲的,但是没想到宫情回了上京,听闻宫聂两家要将婚事提前。 家中长辈也订下了将宫小姐嫁到聂家去,可因那宫小姐爱慕上了一位穷书生,宁愿与那书生私奔也不愿意嫁到聂家。 这宫情心疼妹妹,便主动提议自己娶聂小姐。 “那阿音呢?”明玥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同情宫情了,觉得沈煜对他还算是客气的。 她知道沈煜和自己不一样,沈煜不是原来的沈煜,但自己却是原来的上官明月,所以她会因为自己的那些亲人而痛苦难过。 但沈煜却不会,连带着称呼那宫将军和阿银,也是名字。 “我在上京的时候,知道了阿音的身份,所以启程来这青丘州的时候,绕道去了天幕山。”说到这里,他忽然嘆了口气,“虽然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听他说起阿音的时候,看到他老泪纵横,我竟然觉得有些难过,可怜起他。” 他只有那样一个女儿,见女儿钟意这宫情!那毕生的本事也都教给了宫情。 本来以为,他们两人两小无猜,将来也必然是佳侣一对,可是没想到宫情为了成全他的妹妹,却毁掉了两个女人的一生。 这阿音甚至是把性命都给搭了进去。 这时候沈煜忽然起身,从那书架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明玥,“他当初娶了聂夫人,又怕阿音发现后与他分开,便回天幕山骗了阿音。这是当初阿音知道聂夫人的存在后,他写给阿音写的信。”当然,这是自己那名义上的外祖父给的。 信里,那宫情觉得自己娶聂夫人,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还特意写信告诉阿音,等聂夫人一旦有孕,生下儿子,他就回天幕山和阿音双宿双飞。 明玥看过之后,只觉得这是什么渣男?聂夫人是撬了他家的祖坟么?但更好奇,“这信你哪里来的?怎还给留着?” “天幕山掌门给的,留着当然是以后给咱家孩子们看,免得遇着这样的蠢货东西给骗了。”沈煜见明玥看完,连忙给收了起来,继续夹到书里,继续说道:“可是阿音那时候已经有孕了,去往上京也只是想跟他一刀两断,顺便教训他一顿的,没曾想到半路就忽然临盆了。” 更要命的是,宫情那朋友把阿音的尸体连带着那杜家的小儿子一起送去上京给了宫情。 天幕山的老掌门收到噩耗后,连自己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不但如此,尸体还被这宫情藏了起来,外孙也没让见。 所以他自是将宫情给逐出了师门。 明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宫情,只觉得这人多半是有什么心理疾病,竟做些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事情,一点也不尊重对方的意愿。 这样自大的人,的确不配做爹。 于是越想越气,一是替那阿音不值得,二来又可怜那聂夫人。 但更担心,“那你如今去见那宫兰亭,是怎么打算的?” “我在天幕山看到了阿音的画像,咱家耀光同她有七八分相似,你们既然见过了宫兰亭,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沈煜说到这里,“我这个外祖父,可能过一阵子把门派之事安排好也会过来家里。” 这让明玥一下紧张起来,“他不会是想带走耀光吧?” “怎么可能?”沈煜自然是不会做那骨肉分离的蠢事,“他想要享这天伦之乐,我满足他老人家的心愿而已,更何况家里再多一尊大神,我到时候去盐田上的时候,也能安心些。” 明玥想这样也好,虽说可能有点可取所需的意思,但其实沈煜这个外孙也是真的。 反正比起那宫情养着杜家的小儿子做宝贝,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又唏嘘一回那阿音死得憋屈,明明是去跟渣男一刀两断,尸体还被人给藏了,坟冢在哪里她亲爹都不知道。 所以沈煜去见那宫兰亭的时候,明玥便道:“你既然和要他表面你的立场,那不如问问他,兴许他知晓阿音在何处呢?”到时候沈煜那外祖父来了,也好叫老人家知晓。 沈煜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见了那看起来冷冰冰沉着脸的宫兰亭,“听我夫人说,你见到我家小女儿了。” 宫兰亭自打那日见了耀光后,就再也没能安眠,总是在想这个问题。 今日来见沈煜,其实是有些不愿意的,他不觉得一个书生能有什么大本事?而且本质意义上他是不喜欢读书人的。 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姑姑执意要跟那书生私奔,也许他母亲就不会有这一辈子的悲惨日子。 而且那姑父一辈子不作为,如今秀才都还没考上,姑姑一家现在还是靠着宫家过日子。 但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又来了。 听到沈煜这话后,眉头顿时一振,一脸防备地看着沈煜:“你什么意思?”沈煜长得很俊,但脸上没有父亲的影子,与那女人倒是有三四分的样子。 所以他也是那女人的儿子? 沈煜其实很理解宫兰亭对自己的敌意,所以倒也不恼,一脸冷静地坐下身来,还示意宫兰亭坐下,“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第212页 宫兰亭不喜欢听什么故事,更厌恶那些短话长说的人,但因为太过于好奇沈煜的身份,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了。 于是见沈煜一边慢悠悠的烹茶,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从前有一对父女相依为命,后来这老人收了些弟子,他的女儿和其中一个弟子情投意合,加上那弟子没有婚约在身,老人也就认定了是自己的女婿,将毕生本事都传给了他。” 可是沈煜才说到这里,那宫兰亭就有些不耐烦,猛地一掌拍打在桌上,那茶水顿时溢满了桌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个自以为是男人为了所谓的家族和亲情,娶了别的女人,让师妹等着他,但已经有了身孕的师妹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是对方的夫人也没有错,所以便想要与她师兄一刀两断,但却魂断途中,儿子也被一农妇胆大包天调换。” 沈煜说到这里,抬眼看了宫兰亭一眼,只见对方神色里除了怀疑,更多的是惊诧。 然后宫兰亭开口,“你的意思,宫忆音是假的?”而眼前的沈煜,才是他的弟弟?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他甚至是带着些讽刺,“所以,你是想让我与你作证,去上京揭穿那宫忆音?” 没想到沈煜却摇着头,“揭穿这个作甚?他们父子相亲相爱不好么?我今日来此,是为了盐田的事情。顺便多问你一句,阿音坟冢在何处,我外祖父年事已高,想要去看一眼。” 宫兰亭没有听到沈煜后面的话,只觉得他那句‘让他们父子相亲相爱’在脑子里来回打转,然后他便想若是有一日,父亲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其实是个冒牌货,他是什么表情? 父亲自认为是个痴情种,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当初却不是来投奔他,而是来与他一刀两断,他的这个儿子,也没有认他的打算……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多年以来也在心头上的委屈和不甘心,忽然就散了去。看着沈煜也顺眼了几分,“你要做什么?” 沈煜要做的是什么?他要做的自然是升官,位极人臣,手握大权,将来还叫明玥和女儿们横行霸道,无人敢给她们一点委屈受。 这让宫兰亭很震撼,回到府中后,总觉得脚踩在云上一样,不真实。 见着了云绮,也没有像是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和她分享这个惊天消息,家中的二弟是冒牌货,反而是脱口说道:“那沈煜真有意思。” 云绮来这陌生地方,与那曹大人等官员的家眷是没法来往的,她和明玥又在途中结识,也觉得性格相投,愿意与之长久来往。 可是又清楚自己的夫君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因此今日夫君去赴约,她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此刻没想到他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一时也有些好奇,“他怎了?” 宫兰亭抱起小儿子,任由那小小的手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他说他是为了盐田的事情找我,我以为他有什么办法,就问他想做什么?”说到这里,抓着他衣襟的小儿子忽然咯咯笑起来,让宫兰亭忍不住停下口中的话,看了过去,眼神变得又多了几分慈爱。 片刻才抬起头看朝云绮,“他说想要位极人臣,手握大权,好叫他的妻女将来横行霸道……” 这让宫兰亭一下不知道,他入仕途是为了什么?反正不全是什么保家卫国……为了母亲,还是为了妻儿? 他思索之际,那云绮却忽然忍不住掩唇哈哈笑起来了。 她这一笑,小儿子也跟着她咯咯笑。 “怎了?”反而让宫兰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沈大人,倒是有趣。”云绮甚至是有些羡慕沈夫人,“可是我觉得沈夫人那样善良温柔的一个人,也不像是能上街横行霸道的。” 这时候只听宫兰亭说道:“还有一个更有趣的事。” 云绮这个时候也察觉出来了,夫君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显然他与那沈煜相谈甚欢,“什么趣事?” “沈煜才是我二弟,上京那个原来是假的。他是知晓了,却又不去认亲。”宫兰亭现在特别强烈地期待,父亲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会不会气得血脉倒流,攻心而亡? 一面也恨不得把这好消息分享给母亲,“就按照你此前所言,开春后就打发人去接母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0 14:01:17~2022-09-11 16: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改暱称80瓶;柠檬黄的酸柠檬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三合一◎ 他心情是舒畅了,却没有给云绮一个缓冲的时间,此时此刻的云绮还是满腹的震惊,听到他要接婆母来这青丘州,也只是条件反射地点着头答应,“好。”可是脑子里仍旧还是因为这巨大的冲击感有些没缓过来,怔怔地看着自家夫君,“你的意思是,沈大人才是父亲的儿子……” 宫兰亭见她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忽然忍不住露出笑来,“是了,上京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云绮惊得朝身后的凳子上坐下去,只喃喃说道:“我也瞧过那么多戏文的,也没有见着哪一出是这样唱的,这着实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是更多是高兴,“既是这般,我与沈夫人倒是成了妯娌?” 第213页 按理,宫兰亭也应该憎恨沈煜才对,因为沈煜母亲的存在,害了自己母亲一辈子。但是宫兰亭再知晓那沈煜的母亲原来也是被自己的父亲骗,还未婚先孕,即便是去往上京也不是要为难母亲,也就是气不过,想要当着父亲的面恩断义绝才是。 只是她命比母亲更不好,还没到这上京就临盆,她自己还没了性命,孩子也被那胆大包天的恶毒农妇给调换了。 也亏得是沈煜命大,活了下来,不然这一辈子,大家都将被这些真相所蒙蔽。 这些事情,让宫兰亭对沈煜也没有办法再充满敌意了,因为与他们母子比起来,沈煜母子似乎更悲惨,尤其是沈煜那外祖父,连自己亲女儿的坟冢在何处都不知晓。 而且他们的一切悲剧,都是来源于父亲。 这有一种好像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朋友的感觉。所以他很容易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沈煜对父亲的不满,是明晃晃表现出来的,一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 更叫他觉得有趣的是,沈煜在上京的时候,特意去了那将军府一趟,就专门看个真相,但也不去见父亲,更没有打算告诉父亲真相的意思。 所以宫兰亭觉得更有意思了,沈煜很和他的胃口,这个弟弟暂且便认了。 这时候,也才想想沈煜给带的东西,方指了指自己进门时放在桌上的礼盒,“他家夫人给小夜子送的糕点,还有给你一封帖子。”那糕点他不放心,路上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才放心地拿回家里来。 云绮一听,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还不知道找个什么名目上门去呢,她倒是先给我下了帖子。”又将那糕点盒打开,只朝着外面的丫鬟喊了一声,“去叫大少爷过来。”又扭头同宫兰亭说,“她家厨娘做的这糕点咱家老大尤为喜欢,那路上我也让咱家厨子跟着学了,偏偏做出来味道总是不对。” 宫兰亭看着因为这糕点和帖子而忽然变得开心的云绮,可见她是真喜欢和那沈煜的夫人来往,便道:“我过两日便要去河边了,约莫七八天回来一次,你若是在家里无趣,便带着孩子们过去。” 虽然沈煜也不见得能全信,但是比起曹大人,沈家好像是更安全一些。 更何况,如果沈煜真要彻底将这青丘州官场整顿清理,他手里无人,还要靠着自己,所以宫兰亭想,如此沈煜也不敢对自家妻儿如何。 得了他这话的云绮,再欢喜不过了。 只是沈煜怎么可能无人可用呢?他是孤身一人来这青丘州不假,可是他身后有着庞大的元家啊!元家的造船术停滞不前已多年,能破开桎梏全因他,所以他与元家结下的又岂只是那简单的合作之情?如果只是那样,元家怎么放心把儿子放在他家里呢? 而元家那里也不说旁人,便说那元大爷那么多妻子,哪一个是寻常身份了?再何况他又才认了天幕山外祖父。 这虽然是江湖门派,但也恰恰是江湖门派,行起事来就更方便了。此番看似他一个人来这青丘州,可身后其实暗中还跟着天幕山的人。 如今也正替他查着这青丘州庞大复杂的关系网。 就算是没有他们,家里那三为老傢伙,总不能白白喊他们这一声干爹义父,瞧着三人是混得穷困潦倒,管他们要钱肯定是没有,但这人脉必然是有的。 也正是如此,眼下老刀正同他吹鬍子瞪眼的,“果然是浑身的心眼,我老头子也就是年轻时候攒了这么点人情,如今要叫你拿出来败了。” 沈煜早就在明玥给的信里晓得如今这三位老人家都是正儿八经的长辈,尤其是这老刀,明玥现在更是他认了的‘亲女儿’,所以沈煜开起口来也是顺理成章了,“岳父大人息怒,我那里虽然有人可使,可终究不是这青丘州的人。” 老刀听到他喊的这一声岳父大人,心里以欢喜,忽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了,想着那人情不用也白不用,便摆着手,“行,行,你去吧,不过我已多年未与之来往,如今也就找他们刻了个门牌匾额,到底可不可信?你自己看着办,别到时候出了事情来赖我。” 沈煜自是会分辨,他来找老刀,不过就是要他点个头罢了。毕竟只有拿了他的名号去,人家才会相信自己的诚心,“多谢。” 只是听说老刀让人家帮忙雕刻匾额,到底是大材小用了。 待去见了那人家,晚上又晚了些,孩子们都睡下了,他只与明玥吐槽道:“岳父大人真是好意思开口,竟让人家雕匾额。”这整个青丘州大小的府邸,几乎都是由着骆家给建造的,即便是他们现在所住的月牙阁也是。 不然也不可能卖那么多钱。 沈煜也不要别的,就是将这些官员的府衙府宅图纸拿到手里罢了,倒时候另有作用。 只是他没白拿人家的。 这骆家替官府建造衙门,又替这些官员们修建府邸宅院,不是因为那些人完全信任他们,而是拿他们家的人扣留在手中,也以防骆家人将他们各自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沈煜拿了这些图纸,往后自然是要救那些人出来。也正是这样,骆家的人这扣留一个,那又关了一个,如今庞大的骆家只剩下骆夕照兄妹俩执掌。 至于这些人还没杀了他们,倒不是什么心地善良,而且是想留着骆家,最后再给他们建一处墓罢了。 第214页 如今骆家兄妹正在赶图纸。 这盐田里产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盐,分明就是那刺目的金子,生前花不完,死后自然是要一同带去。 所以骆家现在的处境自然是不好,可是老刀十几年前已经救过骆家一次了,他们也没好开口求老刀再帮忙一次。 更何况如今的老刀早不复年轻时候,他们也不敢为此连累老刀,因此老刀找上门的时候,问起家中人都去了何处,也是找了藉口。 因此沈煜的到来,其实就好似那久旱逢甘露,加上这沈煜又是老刀的女婿,于是兄妹俩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同意了。 等家里人团聚,他们就立即搬离青丘州,到一处无人知晓他们骆家是建筑师父的地方。 明玥听出来了,这骆家就好似那个世界的样式雷,虽然还没那么厉害,但本事也不小,那老刀让人家帮忙雕刻一个匾额,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也忍不住感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了,学点手艺,学好了小命不保,学不好饭都吃不饱,还是小命不保。” 于是更加坚定道:“不行,孩子们这文化课虽然不能落下,可是武功也一定要学好的,耀光不怎么爱动,明日你若是回来早些,好好说一说。”虽是能叫人保护,但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身边都有人吧? 到底是自己有武功方便些。 又想八角他们,虽是识字了,但一个个的小身板,也不妥,便又与沈煜提议:“要不给熊七师父的酬劳再高些,劳烦他在把贯众他们几个都带上。” 这些个小子以后都要跟着沈家走,不求他们飞檐走壁像是庞龙兄弟一样厉害,但到底是有些武功傍身好点,沈煜觉得这个提议好,只是熊七那里却是不合适,便道:“熊七师父那里,只怕就贯众合适学他的功夫,等过几日吧,外祖父那边来了,少不得是要带着几个人来的,他们若是愿意,便跟着天幕山学。” 这样商定好,想着沈煜明日就要去那衙门里,他原本也是车马劳顿的,因此催促着沈煜快些睡。 只是还不知道那帮人是个什么嘴脸?所以这翌日一早,自打沈煜着官服带着庞虎出去了,她就一直提心弔胆的。 不过人的注意力很容易就给转移了过去,先是孩子们动手打架,她被喊了过去,问过之后各方都有错,也都全罚了一回。 心想这么多孩子在家里闲赋着,总是有那言语摩擦的时候,吵吵闹闹的,虽然她是晓得吵不了多久就会和好,但问题是真的吵闹。 于是琢磨着,还是得给送去上学。 不过才到这莲城,私塾书院也都还没熟悉,又担心那些个学生欺负他们这些外来人。 她能考虑到这点,还是因为当初在澜州的时候,即便那么多西北人,完全已经把澜州本来的人数给超了过去,但那学堂里仍旧有本地人欺负外地人的事情。 因此她这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来想找几位老神仙,但是一个都没见着人,最后还是听孟婆子说,“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见着拿了招子,怕是要去街头租个桌子摆摊去了。” 明玥一听,倒也这个可能性,想着都在一处,也就懒得多管。至于这家里,有元盼妹家的护卫们守着,大白天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便去看了那李相思一回。 李相思老早就知道,她已经到西北了,到她熟悉从小长大的老家了,可是乡音就在耳侧,她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离开这方寸之地。 现在她还是被关在一处井里,可这西北之地,哪里比得了那相对温暖的澜州?更何况早晚温差之大,如今又是冬天,即便这是枯井没有水,她还是冻得受不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腿脚已经没了知觉,现在见了明玥,也没有半分硬气,狠话也说不出来,只楚楚可怜又狼狈地求着明玥:“我错了,求求你你放我走吧。”她的武功被废了这么久,想要恢复已经很难了,现在自己就是废人一个,还能做什么? “知晓错了,就好好留下来反省反省。对了,忘记同你说了,过几日沙和尚就来了,你曾经用同样的手段杀了多少人,也好同他们说个清楚。”叫他们知道,哪些人还活着,哪些人已经死了,也免得再像是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找。 李相思听到沙和尚的名字,硬是愣了好会儿,才不确定地朝明玥问:“你说什么,沙和尚?”这蠢和尚还活着? “是啊,要不是他,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抓到你。” 李相思却忽然挣扎着起来,满脸的狰狞,眼里皆是不甘心,嘴里嘶吼着咆哮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现在不好奇为什么沙和尚中了毒,也被绑了石头沉入重阳河为什么还活着?她是不甘心自己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蠢和尚落地这个地步呢?如果对方说个聪明些的,有点本事的,自己也栽得心服口服,可怎么是沙和尚呢? 这无疑是让李相思没有办法接受,只差没给气得昏死过去。 可这不是叫她最绝望的。 明玥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自从我们启程一路朝西北过来,便再也没有遇到找你的人了。你说他们是放弃寻找了,还是索性像是当初杀了我一样,弄一个假的出来?” “不,不可能的。”李相思摇着头,虽然现在她已经在明玥的那些话下,不怎么相信李梦梅了,可是也不愿意相信,母亲会放弃自己。 第215页 可是明玥今日的话,却像是蛇一般缠在了她的胸口,怎么也让她没有办法驱散,整个人一直处于那种被抛弃被放弃掉的恐惧之中。 这个时候她应该才算是真正的害怕了吧。 而且她也没有那样想死,哪怕她不止一次,十分硬气地让明玥动手杀了她。可事实上她是惜命的,她若是真不怕死,早就绝食而亡了,而不是整日吃着那扔下来的冰冷饭菜。 当然明玥也是看中了这点,所以从不担心李相思会自寻短见。 会自寻短见的人,是那种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贫困泥潭中一直苦苦挣扎,一眼就看到头的那种人,他们会在绝境之下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李相思这种生来就在富贵窝里,她已经体验过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不管是锦衣玉食,或是权力名利,她都拥有过。曾经可能她觉得理所应当,这些并没有多吸引她,所以她不断地做些突破下限的事情来寻求刺激。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跌入深渊里了,曾经那些鲜光体面的生活成了她活下去的所有期望,而且远超过了她对父母的亲情。 所以明玥将那枯井盖上,没有去理会她在底下的呜咽求饶声。 她刚从这院子里出来,八角就来禀,“宫夫人来了。” 昨日沈煜说,已经和那宫兰亭达成了协议,站在一条线上了。不管是这青丘州的事情,还是他们宫家的事情。 所以明玥约莫也猜到,多半这宫夫人也知晓了沈煜的身份,若真如此也好,往后相处起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当下整理了一下衣裙,已是迎了出去。 只不过孩子们没学习,比她跑得还要快,她到这暖厅里的时候,元盼妹和耀光已经围在那宫家小弟的身边了。 那宫琮儿穿着厚厚的虎头棉袄,这会儿坐在榻上拼命地挥舞着小手,想要去抢元盼妹手里的糕点,只是可惜穿得过于厚重了些,那小手臂有些不大活动得开,几次险些要碰到糕点都擦手而过,把孩子急得呜呜泱泱不知道嘴里念叨个什么。 但从那愤怒不耐烦的表情来判断,他该是在凶元盼妹了。 只是因为还小,便是做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也可爱得不行,把元盼妹这个罪魁祸首惹得哈哈大笑,最终将那糕点给他尝了一些,“这是糯米磨面做的,你不可多吃,浅尝一下就是了,免得积食。” 明玥进来正好听着,又见宫夫人被其余的孩子围着抽不开身,也就没忙着打招呼,而是朝元盼妹这里走过来,“他哪里听得懂?你给他一点点就是,怎全给他了,你瞧这恨不得都塞进那小嘴里。” 只是糕点比他那嘴巴都大,那宫琮儿似乎是怕元盼妹再给抢走,所以就想全部给吞进口里去。 而元盼妹听到明玥的话,连忙将糕点给拿了回来,“还真是,他想一口吞掉呢!”只是他这一动手,宫琮儿就嗷嗷大叫,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一旁的宋嬷嬷既然是心疼自家二少爷,又怕他真吃坏了肚子,便急忙捡起一旁的玩具去逗。 小孩子就是好哄,加上耀光又在一旁做花脸逗他,注意力一下就给吸引了过去。 只是他这哭声到底是把被那一帮孩子们围着的云绮引了过来,才发现明玥已经来了,只将手里的东西小玩意都给了孩子们,才朝明玥走来,“只怕再也没有我这样厚脸的人,你昨日才开口,我今儿就拖家带口来了,你不要嫌弃才好。” “这是什么话,你要多来才好呢。”不过明玥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那堆孩子中间的灼伤,摆放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除了一些她在这外面街市上看到的本地玩具之外,还有不少曜族人的物件,甚是好奇,“你从哪里弄来这许多东西。”尤其是那曜族的东西,街上极少。 云绮笑道:“你家里是什么都不缺,我也没有什么好物件取悦你的,只能从孩子们这里下手,正好想着你们这忙着搬家安顿,只怕也没来得及带孩子们上街,就买了些玩意儿。至于那些曜族的东西,是我家夫君从河边带来的。” 说到这里,见大小儿子都有人陪着,便兴奋地拉着明玥到一旁的榻上挨着坐下,“我家相公昨日和你家夫君见了面,你晓得他们聊了什么?”云绮其实觉得,沈煜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要手握重拳,叫明玥她们以后横着走,那他身份这么重要的消息,肯定是不会瞒着明玥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先试探一二。 明玥却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笑道:“宫将军同你说了?” 云绮连连点头,拉着明玥的手捨不得放,“你不知道,我们住在那府上里,分明是一个大门进去的,可却像是两家人一般,公公那样偏爱上京的二弟,我只担心往后的弟媳恃宠而骄不好相处,不过哪料想我今是白白担心了。”原来这明玥才是自己的弟媳。 明玥也没想到天降大哥大嫂,不过沈煜这身份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叫世人所知晓的,尤其是在这青丘州。“咱们也只能关了门,在家里说一说罢了,出门在外,万不可提。” 云绮连连点头,“我自然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如今府上也就我身边这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至于明玥这边,孩子们和长辈们都晓得了,毕竟过一阵子那天幕山的外祖父就要来了。所以她也没打算送孩子们出去读书,一来是不安全,怕他们叫人欺负了去,二来也怕说漏了嘴。 第216页 想到这读书的事情,只朝云绮问道:“你家小夜读书的事情,怎样安排的?” 不想云绮竟然道:“他爹想直接将他带去那河边的军营里呢,只是他才多大的孩子,我如何捨得?便与他说,你家这头孩子多,到时候肯定是要自己请夫子,我给送过来一起读书,总不会叫他闲着。” 好吧,这样说来明玥是指望不上她了。但还是嘆气道:“人生地不熟,纵然是听人说有那么一两个合适的,也暂且不敢请到家里来。”说不好就是那曹大人他们的细作,那不是引狼入室么? 这话一说出口,倒让云绮觉得果然是个大难题。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惋惜起来,“我早前听说镇国公夫人娘家的嫂子到澜州,就是给人做先生的,莫不是就在你家?” 明玥颔首,“正是了,只是可惜,唉。” 云绮也跟着嘆了口气,“都是苦命人。” 她并不知晓那高夫人云翎是男扮女装的,因此明玥也没有多提此事,两人一起惋惜了一会儿,那云绮又同她说起上京的事情。 而这去年最是让人惊掉下巴的,莫过于苏侍郎家那位原本大家以为惊才绝艷的女儿了,“你不晓得,那小姑娘可厉害了,比那些个后宅管着几十个铺子的夫人们都要厉害,小小年纪就开了许多胭脂铺子,替她家挣了许多钱,可是不知怎的,去年竟然在澜州闹了官司,也不知道你晓不晓得。” 那苏洛璃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怎么可能不厉害呢?“我自然是知晓,不怕叫你笑话,那官司和我还有些关系呢!”一面自然是将自己在胭脂铺门口,被苏洛璃拦住强行卖胭脂的事情说了起来。 但她才说胭脂铺门口结仇的事情,云绮就连忙道:“你没买是对的,为此结仇也不要紧,你是不知道后来她那铺子里的胭脂闹毒,死了好几个人呢!有一家尤为可怜,本来男人死了就剩下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可是这寡妇被毒死了,可怜那两个孩子从此后无父无母,也亏得衙门里没和稀泥,到底赔了人家不少银钱,不然两个孩子能有什么活路?” 明玥却是忽然想起那对最后把命都给了苏洛璃的兄妹俩,心想云绮口里的兄妹俩,莫非就是他们?一时自然是好奇,毕竟现在苏洛璃还在流放中採茶叶呢!也就没‘好心’收留他们,于是连忙问:“衙门如何判的?” 因云绮因她刚才说,和这苏洛璃在澜州的案子有些牵连,也就细细和明玥说:“因那苏家小姐在你们澜州的时候失手杀了人,所以她这胭脂铺里出了几桩命案,衙门里是一点不敢姑息,当日就将胭脂铺查抄,还给她铺子所在的给地方官员发了官文函贴,也是一间不能留。” 而那时候苏大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也是尽量多赔钱。 那对兄妹俩也像是当初宋鬍子一样,赔得了京城的那胭脂铺的铺面,他们自己给转手租了出去,拿租子生活,多出来的那儿郎还去私塾读书。 明玥一听,这少了苏洛璃,那章邯之也不在上京,倒是叫这对兄妹给错开了。 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炮灰是否能像是自己一样扭转命运,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们比原来还要好。 原来说是苏洛璃好心收留他们,可明明是苏洛璃铺子里的美白霜毒死了他们的母亲,还要把他们做奴才使唤,最后还丢了性命。 而现在,那原本该做小厮的少年去读书,她妹妹也没成为苏家的丫鬟。 一样是那种籍籍无名的炮灰,明玥是真心希望他们将来就这样顺顺畅畅的,不要再和苏洛璃有什么牵扯。 云绮说完此事,追问起她苏洛璃在澜州的官司细节,待明玥如实说完,她一脸的震惊,捂着嘴难以置信道:“我也是见过她许多次的,瞧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怎也没料到会如此心机歹毒?” 又替明玥庆幸,“亏得有那卢夫人在,不然你只怕是要被欺负透了。” 是呢!明玥心里也是拿卢夫人做长辈真心相待的,便是如今也十分感激她,当初在澜州的时候,全得她多照料,又时常邀自己去府上,不然就自己那身份,少不得叫城中人嚼舌诟病。 自己去商行掌管生意的事情,也免了许多口舌。 而大家敬畏卢夫人,除了卢大人,还因为卢夫人身后的琅琊王氏。所以明玥特别理解沈煜为何要努力往上走。 因为小辈们不见得有他们夫妻这样的运气,总遇着贵人相助,所以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自家足够的强大。 所以说,这做了爹娘的就是不一样,所考虑的问题,过半是围绕着孩子的。 因此这话题,最终又绕到了孩子们的夫子身上,最好还是要六艺都精通的那种。 云绮想了半天,“我夫君说过了年天气暖和些,便打发人去上京把我婆婆接过来,要不我顺便去信,请婆婆帮忙张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正说着,却发现孩子们一窝蜂朝着外面去,元盼妹和耀光也不逗琮儿玩了,跟着追了出去。 宋嬷嬷和孟婆子在一旁喊带上手炉戴围脖,一个理会的都没有。 明玥和云绮连忙起身追去,“他们这是作甚?” 只听孟婆子回着:“说了几句话沖一起,宫少爷要同咱们二姑娘比武。” 第217页 云绮听得这话,只叫宋妈妈看着琮儿一些,和明玥说道:“我家小夜子四岁多就开始扎马步了,这死小子真是混帐,他比煌月大这么几岁,怎好意思开这口的?” 她一副生怕儿子真动手打了煌月的慌张感,一边说着,一边就提着裙摆追了出去,也没顾得上拿披风。直把宋嬷嬷担心得不行,偏又要看着小少爷,一时只恨没多带几个侍女来。 相对起云绮的担忧,明玥却是比较冷静,毕竟自家这老二学武起点高,还天赋和他爹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那宫情天赋好,学得了天幕山真传,可沈煜他娘阿音也是个练武奇才啊。 所以沈煜和煌月有这天赋,理所应当的。 更何况她家这煌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几位老爷子过招,这经验怕不是四岁就开始连扎马步的宫染夜能相提并论的。 毕竟那宫情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天天陪儿子练武。 于是她慢吞吞地跟去,院子里这会儿孩子们的已经跟着天上的一白一红两个人影来回转动了,甚至还在那鹿哥儿的招呼下,大家掏出零花钱要开赌局。 小赌怡情,明玥也没多管,毕竟就一二文钱的生意罢了。她走到已经惊呆了的云绮身边,“孩子们开了赌局,你要试试手气么?” 云绮不会武功,但看自家夫君练武看得多了,到底是能瞧些门道的,“本来不想与孩子们闹,只是我家小夜子那边无人压,到底是有些可怜。”于是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总算得了个碎银子。 明玥见此,忍俊不禁,“果然这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亲娘,就是亏本也甘之如饴。” 云绮嘆气,“靠我也没用,我压了钱,也不见得能扭转他的命运。”然后忍不住好奇地问明玥,“你家煌月今年也不过七岁罢了,她何时开始学武的?”难道比自家小夜子还要早? 明玥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云绮,“我觉得你不知道应该心里会好受点。” 但事实上这话让云绮心里一点不好受,“怎的,难道也是四岁开始学武?” 明玥见她一定要知道,想了想,“应该五岁吧,其实也就比你家小夜子晚了一年而已。” “可是我家小夜子九岁了……”而煌月才七岁啊!云绮想着能一样么?只这是晚一年的问题么? 毋庸置疑,小夜子打不过,加上煌月让了他两招,下来的时候气呼呼的,心里那叫一个后悔,早的时候练武就不该偷袭,可是他明明在上京的时候,那些小伙伴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就很是不解,回去的时候在马车上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云绮给他解惑,“上京那些个世家公子们,几个像是你这样正经练武的?更何况你祖父如今是咱们这夏王朝的大将军,就算那有真本事的,他们哪里敢和你真动手?” “怎就不能真动手?难道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么?”宫染夜不解。 “我瞧你如今就是输不起,不然怎么都这么久了,还在纠结为何不是煌月的对手?你说是不是?”云绮没好气,只觉得自家这儿子一根筋。只是见他苦着脸,便又劝道:“你还好,能与煌月过这么几招,你不知道我听你婶婶说,那镇国公就的小世子两招都接不着,直接被妹妹们按在地上打,你今儿还算是得了个体面。” “真的?”宫染夜对这镇国公府里的小世子没什么印象,但他知道祖父之前,这大将军位置是镇国公府以前的,便想那这小世子应该也从小练武,竟然这么逊色。 如此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果然不算差,一时心情也好了起来。 云绮见了,心想果然是孩子心气,但今日见了煌月,着实叫人惊艷得很,便道:“以后看你还偷懒不。” 宫染夜心想可再也丢不起这样的人了,“等爹得空了,叫他再指点我几招,下次我不信还打不过。” 云绮想提醒儿子,大家都在进步,不是他一个人进步,对方停滞不前的。 第64章 ◎三合一◎ 又说沈煜这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这白日里是和那伙人怎么周旋的,回来也是满身疲惫的,还要看无数公文。 她这几日发现了,总有人出入那书房,不知道送些什么来,但元家那几个护卫不可能没有发现,毕竟自己都瞧见了,他们能放进来,显然是得了沈煜的意思。 而且老爷子们那边也没多管,她也就没去多过问。 只是这日她正好去书房给孩子们找书,便遇着了。 竟然是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没有半点饰品,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地束起,英姿飒爽的模样,连带着那张略显得娇气的脸也变得英气了几分。 沈煜也不知道从何处收刮来的这些书,加上原来他们从澜州带来的那几大箱,如今这书房里已经堆满了,她正扶着梯子在上面找那游记杂记一类的。 孩子们闲事就喜欢看这些,里面的记录是否真实明玥倒没有办法去考究,但整日叫他们背那些个策论理学,怕是要厌学的。 所以就拿这一类书来做他们的课外阅读。 阿酒从那并没有插锁的窗户里进来,刚站稳从怀中将一垒消息信函放到桌上,这才察觉到明玥的目光,吓得条件反射地防备起来。 第218页 那时候她们二人,一个居高临下站在那竹梯上,满目惊讶,一个则抬头仰望,浑身戒备。 最后还是明玥先开的口,“可以帮我扶一下梯子么?”她想伸手过去旁边拿那本有关曜族迁移的书籍,得把身子偏过去些才行,但这样一来,脚下自然是不稳了。 听到她的话,阿酒也才反应过来,收起浑身的戒备走过来与她扶着梯子,这个时候也猜到了明玥的身份。这书房外是有人专门看着的,这竹梯上的美貌女人多半是夫人了,不然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进来? 于是过去扶着梯子,见明玥有些艰难地斜着身子伸长了手臂,便问:“夫人要找什么书,属下替您取吧。” 明玥听得这话,立即收回身子,一手捡着已经挑选出来的三本书,一手扶着竹梯下来,“那再好不过,谢谢你了。” 她跳下来,连说了几个本书的名字。 阿酒闻言,一一取了下来,也瞥了一眼,发现都是些游记杂说,“夫人也喜欢看这一类书?” “嗯,顺便给孩子们看,整日闷在这院子里,怕给憋坏了。”明玥回着,逐问起她,“小妹妹是天幕山的人么?怎么称呼?” 阿酒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紧张起来,连忙后退了两步,抱着剑就行礼,“属下阿酒,见过夫人。” “不必这样客气,想来你到这府上也不是一两次了,应该是见着了,我们这府上不兴这一套,不然这主子比僕人还要多,整日僕人也不用做别的了,光是挨个见着我们行礼,大半天的功夫也去了。”明玥将那书叠在一起,晓得阿酒还忙,也没多耽搁她,“你不必这样拘束,忙你的去,若是寻常得空了,来家里吃饭。” 说罢,朝她微微一笑,便先去了。 “好,谢谢夫人。”阿酒见着她出了门的背影,不知怎的竟松了一口气,怎也没想到,原来夫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还这样美,难怪公子当初那满上京的贵女都不要。 要自己说,那些个贵女,不说性子有夫人这样好,只怕就是比这容貌,也是比不得的吧。 而明玥这里,抱着书从书房里出来,才穿过那九曲回廊,就见着空青怀里抱着好几件披风,跑得匆匆忙忙的,甚是好奇,“你作甚去?”又瞥了他怀里的披风一眼,见着鹿哥儿他们和自家几个丫头的披风也在,“都跑出去玩了?” 空青怀里抱着那么多披风,原本还算是高挑的他如今也只露出个脑袋。不过一点被奴役的表情都没有,满脸的兴奋,“夫人,月牙池那边下雪了,我先过去了,他们还等着我。” 说完,拔腿就跑。 明玥却是抬头看了看着天空,是有阴云,但也有蓝天,而且半朵雪花片也没瞧见,只当是空青说玩笑话。 不想她才将书送到暖阁里,只见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出来喊了两声,才见着巧袖一边解围裙,一边也是要朝月牙池那边走。 见了她直喊道:“夫人,月牙池那边有奇观呢!可快别在这里站着了。”说罢上去就拉着明玥往月牙池去。 听着她说奇观,明玥便想着莫非那边真下雪了? 没曾想她连走带跑到的时候,果然见着以那月牙池为界,那边果然吓着鹅毛大雪,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挤在那廊下,得了披风的孩子们这会儿已经在那堆积得薄薄一层的雪地上撒欢。 “早前只听说东边日出西边雨,这东边雪西边风月到底是头一次见,稀奇了。”可不是嘛,这会儿也快到暮色了,那没下雪的的天空上,是隐约看到一轮新月的。 众人早前是没发现,这会儿听到明玥说,又忙着扭头找月亮,果然瞧见了那新月,一个个激动得无比。 而随着这鹅毛大雪洒落下来,那月牙湖边的树枝上,如今东一团西一团挂满了雪绒花,瞧着甚是有一番境意。 大家在这边看了好一会儿,天色逐渐暗了起来,这才散了去。 明玥见大家看雪耽误了点灯,想着自家女儿们那轻功也不能学,一个个能上蹿下跳的,便叫跟着贯众他们一起点灯。 灯火一亮,这月牙池一片堆满了皑皑白雪的夜景便更是璀璨夺目了,与这没有雪的一边,泾渭分明。 沈煜今天只怕也是因为这雪,回来得比往日早一些,吃过晚饭后,叫孩子们缠着到这月牙池这边来舞剑。 他本来就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那原本看着僵硬的长剑到了他手中,仿佛是活了起来一般,变幻莫测,把一旁小孩儿都看得热血沸腾的,只恨不得那把剑在自己手中也是这般模样。 尤其是后来那剑携带着剑气,硬生生是将那漫天的鹅毛大雪给斩断开来,孩子们也在这一刻激动得尖叫起来。 明玥其实很少看到沈煜真正握剑,那种飘逸和行云流水美得不像话,身形穿越在这雪花中,有些半真半假,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楚,所看到的这一切是真是假。 直至沈煜将那雪花一剑斩开,她听着孩子们激动的尖叫声,才恍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梦境? 她见沈煜停下来,刚要催促他去早些休息,别一会儿又偷摸去了那书房,不想她这还没开口,沈煜就叫孩子们围住了。 等沈煜教了他们几招,把孩子们打发了,才朝着明玥走来。 第219页 巧袖在那铺满了白雪的池边亭里煮了热水,沈煜拉起明玥的手,“难得这样的美景,坐一坐。” 可不是嘛,那停子一边下着大雪,一边清风明月。 沈煜提起那烧得滚烫的热水,将茶具清洗干净,与明玥泡了一杯江南的晚风雪。 茶香飘来,明玥扭头看着那亭外的鹅毛大雪,“这倒也是应景。”只是有些担心,“还没来得及翻看此处地方志,不晓得往年似乎也是有这样的奇景?这边可有闹过雪灾?” 沈煜侧身朝着那被大雪遮挡了的墙外看去,只是此刻莫说是能看到那城外的雪山之巅,便是那万家灯火也忽明忽暗。 一切都像是被这大雪隔绝了一般,“这样的奇景,咱们看着倒是新鲜,但在这本地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那城外的山上,你看除了那六七月份,其余的时间都总是下着雪,只要爬到半山腰,日日是能见着也的奇观。” 说来这里也着实是奇怪,昼夜温差大就算了,又因为有这高海拔,又有盆地,所以那山上常年有雪,那山上是冻得要命,可是真山下的盆地里却又热得不行。 尤其是过了布云河,那边还有一片戈壁。 穿过那片戈壁,便是曜族老百姓所居住的山脉。 那里,也是常年有雪。 “对了,今日得了消息,在此处负责的李家人,与你是同辈的李置,可是见过?”沈煜为了避免明玥和那些官夫人们来往,防不过来,所以一开始便让明玥这里称身体孱弱,又不适应此处的天气,所以谁家的帖子都给拒绝了。 起先那些人不死心,接二连三来下帖子,后来见明玥好像也几乎是足不出户,才相信她是真的身体不好。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不去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宴席,她落了个轻松不说,也避免有那见过明玥的人瞧见她的脸。便是现在明玥有那名正言顺的身份,但沈煜总觉得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李置?”明玥歪着头想了想,“倒是有些印象,好似是大房那里庶出的。”也就是李梦山的庶子,排行第几她忘记了。 李梦山的儿女多,年纪大部份都在自己之上,但为了彰显李家对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女儿有多尊重,就只有她被称呼为大小姐,旁的都是叫什么名字,便唤什么小姐。 这大小姐三个字,仿佛是她一个人的殊荣一般。 只是明玥的记忆里,那李置是个又瘦又小的模样,还总被那一帮嫡出的兄弟们打,自己就遇到好几次。 他的处境,和当时出类拔萃的李烬可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没有想到,他如今竟然得了李梦山的重用,还将这青丘州的盐田盐井之事交给他。 有些让明玥意外。逐朝沈煜问:“你与他打了照面?” 沈煜颔首,那李置也并非是朝廷官员,却整日出入那衙门里,那些官阶低等些的,见了他还要行礼。 还真有些那土皇帝的意思了。 不过这不是最有趣的,最有趣的是沈煜收到了投名状,“不过,我还收到一封信函,你猜谁想见我?” 明玥见他那神情,应该不是这本地的官员,但他这样有兴致问自己,显然那人自己是认识的,于是思来想去,倒是挑了几个人。 但都不对,沈煜摇着头,见明玥还真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便索性告诉她,“李梦梅。” 刚捧起茶的明玥顿时就愣住了,“他?”明玥第一反应是李梦梅发现自己了,还是发现李相思藏在家中? 可就在她担忧之际,却见沈煜笑道:“他想与我合作。”沈煜已经答应了,很好奇这李梦梅想同自己合作什么,又能给自己什么。 “合作?”明玥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字,几乎已经猜到了李梦梅打的什么主意。那些年虽然不识他那风轻云淡外表下的勃勃野心,但那人终究是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有些了解,“他到还是忍不住了,这么多年了,他仍旧觉得这李家该是他的才对。”只是他得不到,他也不允许旁人握在手里。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兄长。 不过想到沈煜既然和自己说起此事,只怕已经应了,“他来这青丘州了?” 沈煜摇头,“在天水州见面,所以过一阵子,我会离开青丘州一段时间。” 明玥倒不担心他的安危,这青丘州满是明枪暗箭的官场他都没事,家里也有几位老前辈,只是想到那李梦梅长了一张最是会忽悠人的嘴,生怕沈煜叫他骗了去,只叮嘱着,“我是不能与你同去的,他许你什么话,你听一听便是,万不可当真。” 沈煜先是一怔,旋即忍俊不禁,伸手敲了明玥的头一下,没好气道:“你是整日跟这些小屁孩在一起,也是把我作他们一般看待了吧?” “哪有,你是不知道,我被骗了那么多年,这不是同叮嘱一声嘛。”主要那李梦梅从外形上看,的确是个仙风道骨不问世事的样子。 正说着,那帮舞剑舞累了的孩子们蜂拥而来,原本煮好的茶水,还不够他们解渴,好在余娘子正好来喊,“巧袖见大家今儿高兴,怕是得晚睡,一会儿多半是要饿,所以煮了些甜酒酿,要吃的都去厅里。” 听着有甜酒酿,大家也不要这茶了,只把沈煜和明玥撇在这里,一下就跑没了影子。 第220页 明玥看了看那空荡荡的茶壶,见沈煜还坐着不动,“怎的?茶都没了,你还要作甚?早些去歇着吧。”一面起身,拉起沈煜去休息。 她是真的想让沈煜去休息,就是想着沈煜每日早出晚归,还要和那帮人整日虚与蛇委周旋着,伤神得很,所以想让沈煜多休息。 只是沈煜大概误会了她的意思,一进房间便将那门闩别上,“你这样见天催我休息,是不是嫌我这几日回来得太晚?” 明玥是嫌他回来得太晚,但绝对不是因为…… 但沈煜不听她解释,此刻已经将帐子放了下来,不让她有半分挣扎的机会。 翌日一早她浑身酸软地爬起来,沈煜已是没了身影,她又躺回床上去,反正如今也没有要帐本要看,也不用出门去。 哪料想孩子们有来闹腾,非得叫她去月牙池边看雪人。 等她收拾好过去,只见那月牙池边整整齐齐十几个雪人,她想这是多闲啊!不然这么一大早的,就堆了这么些个雪人。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分辨那些个雪人有什么区别,八角急匆匆来找。 原来是那沙和尚来消息了。 明玥自然是先忙要紧事,还看什么雪人。 原来沙和尚已经将那些人带来了,在明玥早就准备好的别院里,这会儿都等着。 明玥很清楚明确地告诉过他,人他就算是找回来了,可是也不敢全相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并不让沙和尚告知他们,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也正是如此,让沙和尚把那些人都安排在了一处云绮帮忙买的别院里。 马四九和老刀随着她去,到了那别院,却不想除了那沙和尚,只有七八个人,个个装扮奇异,有男有女,但年纪几乎都是不惑之年以上。 母亲的人,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么?她扫视着众人,这些人也在看她。 脸上露出的神情大同小异,几乎是和当初沙和尚见到自己时候是一样的,还没容她开口,那沙和尚便扯着嗓子喊道:“看吧,我没骗你们吧!这个才是咱们真正的大小姐,那李家大宅里的就是个假货。” 那些个人交头接耳的,一番窃窃私语了一回,似乎才确认了明玥的身份,纷纷跪下朝她行礼。 明玥不知道当初沙和尚他们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毕竟他们是做隐卫一般存在的,藏匿于市井之中,有家有儿有女。 如果不是李相思以自己和母亲的名义找到他们,将他们召集到一起,沙和尚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同伴。 但明玥看着眼前这七八个人,觉得怎么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所以是自己的缘故,他们都死在了李相思的手里了么?一时间也满是愧疚,“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各位这些年受委屈了,至于那些被害的前辈们,各位也放心,我会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沙和尚却嘀咕了一声,“这同大小姐有什么关系?”都是长公主糊涂。 但后面那句话他也不敢说。 不过众人都从沙和尚口中得知明玥失忆的事,说起来明玥也是受害者,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因此倒也没有责怪明玥,更何况哪里有那下属责备主子的道理? 明玥当下只将他们都安置在这里,待各人休息后,才问一直暗中观察那些人的马四九和老刀,“没有问题吧?” “有也不怕,你以为鲁老头真是吃白饭的么?”老刀丝毫不担心。 明玥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你们给他们下了药?” “这些人你以前大部份没见过,谁知道是揣着什么心思来的?那和尚又笨,哪里能看出他们的真面目?”老刀可不能让明玥有个万一,这明玥如今可是他的女儿,虽然他现在有些不高兴,那天幕山的老头子一下变成了他的长辈,但是为了女儿和外孙女们,这口气他忍了。 药都下了明玥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现在跑去告诉他们么? 见她发愁,马四九这解释道:“我们晓得轻重,那药又不是地摊上买来的,他们是不会察觉出来的。若都真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悄悄给解了毒就是,无妨无妨。” 明玥扶着额,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多管了,左右比起那帮人,这几个老爹总不会害自己。最后也只道:“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我去问问沙和尚。” 那沙和尚这些日子为了四处奔波找人,又要苦口婆心告诉他们那些真相,所以磨破的不止是鞋底,还有他的嘴皮子。 眼下见了明玥喊自己来,以为是要嘉奖,便高兴道:“大小姐,贫僧这次算是立了大工吧?” “那信里你也没说清楚,这些人都是可信么?”明玥直接问他。 沙和尚沉思片刻,却是嘆了口气,“那些被李相思害了的人,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大小姐放心,贫僧也不是真那样糊涂,好歹贫僧是能分清楚的,不然您以为贫僧只找了他们几个来。” 明玥听到这话,倒是有些诧异,“那他们可知道李相思在我手里之事?” 沙和尚摇着头,“这样大的事情,贫僧怎敢随意走漏风声,自然是没告诉他们。”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一会儿你随着我回去,也好帮忙问那些人的下落,究竟是真不在了,还是叫他们关起来。”明玥早前是问过,但究竟是哪些人失踪了她也不知晓,如此只能是留着李相思等沙和尚来拷问。 第221页 沙和尚听得这话,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忙催促着明玥回去。 只是他这一问,便是一宿的事儿,第二天一早红着眼眶来见明玥,气色也极差,“大小姐,让贫僧杀了那李相思吧!贫僧不怕下地狱!” 明玥疑惑,不晓得他这一夜从李相思口中问到了什么,只是见他状态十分不好,不免是有些担心,尤其是这沙和尚说完,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时反而叫她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将沙和尚劝着了回去,才得以问昨日领他去那井边的贯众,“你可是知道他怎了?” 贯众如何知道?“昨日送他过去,我就练大字去了,不过马爷爷不放心,就在那边打坐一直看着。”想来是知晓些事情。 明玥又去问马四九,方从马四九口中得知,沙和尚为何忽然如此憎恨那李相思。 原来那沙和尚问到最后,不知怎的惹怒了李相思,那李相思便告诉沙和尚,曾经那个小乞儿是她亲手掐死的,还说那小乞儿是她用一块梨花糕给骗来的,小乞儿要断气的时候,还一直喊沙师傅救他。 这个乞儿是机缘巧合下与沙和尚认识,沙和尚见他也是无父无母,又聪明就给收了做徒弟,打算以后也可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 但却因身边带了这么个小乞儿,很多时候行事都不方便,所以沙和尚为此耽搁了李相思所吩咐的事情那么一两次。 也没办砸事情,不过是时间晚了些。 可即便是如此,向来凡事追求完美的李相思十分不满意,晓得沙和尚是因为那小乞儿,一次便趁着沙和尚外出,把小乞儿给骗了过来给杀了。 事后让擅长模仿字迹的狻猊,学着小乞儿歪歪斜斜的字迹地给沙和尚留了告别信,还说跟着沙和尚整日念经吃素又不自由。 沙和尚本来也不算聪明,还真就信了,却不知道当时那小乞儿的尸体还带着余温,就在他身后井里。 明玥知道李相思手里是沾满了鲜血的,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狠毒地对待一个小乞儿。她不满沙和尚带着小乞儿耽误事,完全可以让沙和尚将小乞儿找个寺庙安顿。 可她却残忍地将那小乞儿给杀了。 这一瞬间,明玥是不想留着李相思了,想将她也埋在那井里罢了。 只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以李相思现在的处境,杀了她反而叫她解脱。心底又有些担心那沙和尚,晚些得空便去看。 却见沙和尚一脸呆滞地坐在榻上,见了明玥来也,也不动,只红着眼眶念叨:“是贫僧害了他,贫僧还以为从此以后他跟了贫僧,不用风餐露宿,吃能过上好日子的。”不想却生生害了他的性命。 可恨的是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如果不是昨晚李相思自己说出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小乞儿已经死了,根本就不是嫌弃和自己没肉吃。 沙和尚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明玥见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嘆了口气,“我听说就在绛州,离这青丘州也不远,你要不要去将他尸骨掩埋了?” 原本在哭的沙和尚似乎才想起,小乞儿的尸体还躺在那冰凉的井水里呢!连忙擦了眼泪爬起来,“贫僧现在就去。” 还真是说风就是雨,马上就要去,但看着明玥似又想到了什么,“贫僧走之前,会先去与老江他们说清楚。”他昨晚问了一宿,老江他们要找的人,的确已经不在了。 那些失踪的,没有谁是侥幸真的失踪了,而是都死在李相思的手里了。 所以沙和尚要去告诉那些人,断了他们的念想,也好叫他们知道,曾经奉为主子的李相思到底是有多毒辣。 只是这些人知道了真相,最终还是同沙和尚一起走了。 沙和尚是要去个小乞儿收尸,他们则要去找自己亲朋好友的尸骨。 不过走之前,都在明玥面前发誓,安顿好自己的亲朋好友之后,便来效忠明玥。 其实这个时候,明玥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沈煜那边的人,已经完全够用了,而且她也没有那么想见母亲了。 所以听到他们的话时,便道:“你们若真当我是主子,那今日听我令。”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甚至是有些担心她不放人,会如同那李相思一般强制要求他们留下来为其效力。 不想竟然听明玥说道:“自今日起,隐卫就此解散,你们再也没有什么宿命缠身了,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吧!” 其实她这话有些来得晚了,老江抬头看着明玥还是很感激,只是可惜他那个傻乎乎的绣娘媳妇已经死了。 他还以为,她真像是邻里所言,因自己常年不在家,她耐不住寂寞和隔壁的那个麻子脸跑了。 他不信,可是流言蜚语日夜入耳,听得多了他甚至觉得像是真的一样。 如果不是沙和尚找到自己,他已经默认了媳妇跟人私奔的事。 可是沙和尚刚才却告诉他,他媳妇死了,他甚至知道尸体在哪里。 老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沙和尚这话的时候,抬起拳头就给了他一拳。 比起沙和尚的话,他似乎更愿意接受媳妇跟人私奔的事。 自己的确与她成婚后聚少离多,她跟人私奔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希望她活着的。 第222页 可是沙和尚说得那样真切,他也是头一次看到沙和尚哭成这个样子,所以他还是要去老家看一眼。 明玥送他们走了,心情却仿若那快要砸落下来的漫天乌云一般,低沉难受。 沈煜是那些人走后才来接她的,她上了马车后摘了那帏帽,眼里满是泪水,“阿煜,那么多条命啊。” 明玥从前只是单纯地以为,死的是些隐卫,像是沙和尚这样的。不想今日才晓得,原来他们也成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儿女,只是却因接到了所谓的命令,便不得不暂时放弃家庭,去为那些所谓的至高无上的命令效忠。 即便是沙和尚,曾经也捡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正经剃度,还没有法号的小乞儿。可还是被李相思觉得碍眼,耽误沙和尚帮她办事而杀了。 而老江他们的亲人朋友,也都是这样被李相思当做是绊脚石而一一清理了干净。 他们都是些无辜的性命。 却都是因为母亲自以为是的善良。“我一开始可怜她,可随着我记忆越来越完善,我就越来越不想见她了,只是现在我又想问一问她,她晓不晓得,她的这份善良究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沈煜见不得她掉眼泪,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我从绛州回来,会想办法解决这青丘州的事情,到时候我带你去双月州。”去见临安长公主。 明玥靠在沈煜的怀中,想着其实就算见了又如何?问了她又如何?只怕她也是一脸的无辜,说不知道李相思他们会这样做。 她几乎能想到母亲是什么样的表情,这一刻她是觉得有些窒息的,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一个母亲呢?也许母亲可以说不知道会有这个后果,没想到李相思会这么做。 可明玥不能像是她这样无知,那些个活生生的命都是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丢的,她又后悔,当初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发现道貌岸然的李梦梅是个怎样的人?还那样尊敬他!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当下因为这些事情一下郁结胸中,引得那旧症复发。直至鲁老头盯了几天才好起来,只不过这时候年关已经近了,家里老小都怕她再病着,所以过年的事情也不要她操劳。 沈煜也是为此担心了好些天,却在她病了后,忽然说要出一趟远门。 可这离过年,也不过是大半个月罢了,明玥怕他有要事耽搁,忙给收拾着行礼,让他去了。 他走后,天幕山那边来了信,老掌门要将掌门位置传出去,得年后再来了。 老刀见了信,便道:“这多半以后是打算在他这孙子身边颐养天年了。” 不过想来也是,那天幕山的规矩重,掌门怎可长久离开门派?他交託出去也可。家里只热火朝天地准备着过年事宜,因晓得那宫兰亭大年三十要在军中陪将士们一起过年,明玥就早早邀请了云绮母子三人来家里一起过年。 这时候难免是觉得那武将也难当,云绮这将军夫人也不好过。 就这忙起来,明玥倒是渐渐把那些堵得胸口难受的事儿忘了些,不想腊月二十八那天半夜里,房门忽然被人打开,明玥被惊醒过来,却见着竟然是沈煜。 只是他的整个人都不大好,鬍子拉碴不说,还满身风尘朴朴的。 明玥以为他是忙着赶回来过年,急忙起来要去厨房给他烧水沐浴,又给他找了些点心垫肚子,“你先吃着这些,我顺便煮碗面。”要过年了,巧袖是家里的厨娘,哪怕有人打帮手,可她还是忙得不行,所以明玥也没打算去喊巧袖起来。 是打算自己动手。 不想却被沈煜一把抓住,“我自己来就好,你去隔壁房间看看。” 明玥一脸疑惑,不晓得他叫自己去隔壁房间去看什么?但还是打着灯笼出门,进了隔壁那一直被她当做储物间的厢房。 推开房门,她便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打着灯笼走过去,便见着那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她手里的灯笼顿时脱手滑落到地上,灯光变得小了些,那个人的脸看不清楚了,明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急忙捡起灯笼。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去看那人的脸,而是先把桌上的蜡烛点燃,将这屋子里照得亮堂,才朝那人看去。 然后没像是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激动,声音也很平静冷淡,“母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2 19:57:47~2022-09-13 21: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瑜30瓶;蜜糖5瓶;明瞳、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三合一◎ 上官无忧是一个从来没有吃过任何苦的女人,哪怕她知道李梦梅不爱她,但她也不会像是别的女人那样难过失落。因为她觉得,李梦梅就算不爱自己,可是他也不能娶别的女人,这一辈子都只是自己的丈夫。 当然她的不难过,更多的是因为她觉得对不起李梦梅,如果他不做自己的驸马,那必然是李家的家主,以他的惊艷才华,一定会名震天下。 所以她理解李梦梅对自己的冷漠,她觉得自己是能体谅李梦梅的。因此李梦梅要父皇给自己留下的那些隐卫时,她没有半点犹豫就给了,心想权当是给他的补偿,毕竟他因为娶了自己,失去了更多,自己这点小小的势力若是给了他,能叫他开心些,也是很好的。 第223页 她这样一个没受过苦人,自来都养尊处优,所以哪怕这些天被沈煜关在那马车里,如今被绑在这椅子上,她仍旧是保持着一个皇室贵女该有的仪态。 明玥走进来的那会儿,上官无忧是愤怒的,不过她并没有认出眼前的明玥,反而见着明玥将那灯笼脱手落地后,心中还一阵冷笑,只觉得这女人上不得台面,被自己的威仪所吓着了。 但直至明玥将这房中的烛光点亮,她看清楚了明玥的脸,就怔住了。 仿佛就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一样,所以上官无忧满脸的惊愕,只是可惜她嘴里塞着手绢,发不出声音,不然她必定马上质问,眼前的明玥是何人。 好在明玥也没有让她多等,一声母亲就将她的疑惑都给解释清楚了。 只是上官无忧有些接受不了,她的女儿,她的月儿明明就在李家,在那捧月殿里养着病呢!那年的天花过后,月儿虽是逃过了一劫,却是染上了怪病,身体似软弱无骨一般,每逢那李梦梅领着她去看自己,都没有办法行礼,甚至是连开口说句话都艰难。 她为此心疼,难过得掉了好几次眼泪。 明玥搬了张椅子坐在她的对面,身旁桌上的烛光,让给明玥清楚地看清楚了她母亲脸上的每一抹神色变化。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女儿在李家,我是哪里来的冒牌货?不但绑了你,还胆敢冒充你的女儿。”明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已经不争气地闪了泪光。 上官无忧皱着眉头,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哪怕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和自己年轻时候是那样的相似,甚至还比自己都漂亮一两分。 但她明明前阵子才见过女儿,而且她的女儿也不长这个样子,所以听到明玥这话,一副你既然知道骗不了我,还不赶紧放了我的表情。 可上官无忧不知道的是,她此时此刻的表情,让明玥彻底地放弃了心里那点点期盼。她多么希望母亲这些年是被矇骗了,可是没有。现在自己就在她面前,她甚至都没有认出自己!对于那个假的女儿却是深信不疑。 自己是她的亲女儿啊!即便是没有日日夜夜养在她身边,但人家说那血浓于水,难道她是真的一点点的触动都没有么?自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明玥死心了,可要说不难过是假的的,她就在母亲的眼前,母亲却认为她是假冒的。明玥深深吸了一口气,劝着自己,就不该生出一点的期待。一面伸手将她母亲口中的手绢给取掉。 果然,上官无忧能说话了,马上就一脸正色地训斥着她,“大胆混帐,说是谁指使你们将本宫绑来此处?你又为何冒充我儿,到底有何居心?” 红着眼眶的明玥听到这番话,却是忍不住想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居心呢?”说罢,嘆了口气,一面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只是明玥说完后,上官无忧并没有相信明玥,反而觉得明玥是有备而来的,朝明玥问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明玥听得这话,终究是放弃了,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她,忍不住道了一句:“你真不配为人母!我被李梦梅和那女人毒杀毁容,你半点没有察觉,李梦梅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母亲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她是半点怀疑的心都没有,所以根本就没有去查。 不然自己被害的事情,她早就能知晓的。 上官无忧当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觉得明玥此时此刻所有的话都是在挑拨离间,一派胡言。但还是开口道:“不管你们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权,但只要你现在放了本宫,此事本宫不会再多追究。不然该知道本宫是什么身份,到时候诛灭你九族,也是不在话下的。” “诛灭九族好啊。”真要那样,母亲也活不了。可是明玥并不想理会她这些话,只调整了一下心态,“我其实一直只想问你一句,你知道那些隐卫交给了李相思,是什么后果么?” 但上官无忧却一脸悟了的表情,“你是为了那些隐卫来的?”随即冷笑道:“那是先皇留给本宫的,虽是隐卫,然和死士相差无几,如果不是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可能动用。更何况本宫已经将她给了红豆。”她在末尾补了这样一句。 “死士?”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明玥忽然觉得眼前的母亲是这样陌生,可是仔细回想起来,她和母亲接触又那样少,母亲在公主府里,她则在李家大院那捧月殿。 自己原来是一点都不了解母亲的。 但曾经她们之间也是有些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的小秘密,所以她给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上官无忧那端庄又高贵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一脸惊骇地看着明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你说我为什么知道?你不相信我这张脸,连我说的这些事你也不相信么?你觉得这世间还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么?”明玥一连几个反问。 上官无忧这个时候已是有些慌起来了,但仍旧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明玥就是她的月儿。她目光紧紧地打量着明玥,试图在明玥的脸上找出些许的破绽来。 可是越看,不但发现明玥脸像极了自己,甚至还有些驸马的影子,于是她有些害怕起来了,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的是月儿?可是,可是你不是应该在李家么?你的病都好了么?”还有这脸,不过一段时间没看到而已,怎么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第224页 明玥这个时候已经站起身来,垂目俯视着母亲脸上越来越密集的紧张,心里并没有所预想的那种相认的欢喜感觉。 想来是刚才,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吧。 她没有一点点的期待了,自然也就没有那预想中的重逢喜悦。 但她不是那没有感情的动物,眼泪还是控制不住,“那天我的捧月殿,没有什么天花,是那个女人容不下我了,李梦梅大概也觉得我活着实在碍事,也不像是母亲这样好哄,所以他们一起给我下毒,我亲眼看着他们就站在我的床前,商议着如何害我。” 这些记忆,刚想起来的时候叫她大病了一场,如今却是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当时她所受的一切苦楚,如今李相思都在承受着。 其实上官无忧又是个极其单纯的人,她此刻相信了眼前的明玥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对明玥也关心起来。只不过将明玥上下扫视了一圈,然后说了这样一句:“幸好你现在没事了。”就再也没有了。 见明玥抿着嘴不说话,反而不高兴地嘆着气,苦口婆心地劝着明玥,“其实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若不是我的身份,你爹应该会有大作为的,也能将那女人娶进门来。”不过确认了眼前明玥是她的女儿,也不不再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自称本宫了,一个‘我’也是尽显慈母温柔。 明玥虽然想到了她可能会说这些自以为体谅大度的话,但是此刻这些话真正入耳,明玥还是觉得讽刺。忍不住问:“所以呢?”她早就知道那对母女和李梦梅的关系! “所以是我欠了她,红豆那孩子其实我也挺喜欢的,终究也是你爹的亲女儿,是你的妹妹,你爹又只有你们两个女儿,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情,以为你真病了,红豆说要更好地保护你,我便将那些隐卫都给了她。” 上官无忧说着这些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甚至还有些不高兴明玥直呼驸马的名讳,“其实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你是堂堂李家的嫡小姐,怎可一口一个叫着自己父亲的名讳,叫外人知晓了,少不得要笑话公主府和李家。” 明玥这次是没忍住了,直接给气得笑出了声,“照着母亲这意思,我如今倒不该怪他们一分了?” 上官无忧认真地将明玥上下又打量了一遍,露出慈祥的温柔笑容,“我瞧你现在也挺好的,想来那毒也是解了的,既如此便不要再气恼,你权当是替母亲补偿你父亲和红豆她娘吧。”她说着,嘆了口气,完全没有察觉出明玥眼里的怒意,继续说道:“红豆也是个好孩子,你不在的这些年,她时常去看我。我想若不是我的缘故,她也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小姐,那孩子是受了不少委屈。” 听着这些话,明玥有些好奇,母亲若是知道她口里的红豆在自己手里关了小几个月,她会怎么想?是不是指着自己的脑袋质问,自己怎能这样对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呢?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是了,自己这样是残忍!母亲要自己原谅李梦梅和那女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只因为她现在看着自己没有那样糟糕,所以那些曾经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就等同于不存在。 她甚至还觉得李梦梅没把那人纳进门来,让李相思没有个像样的身份,是她的过错。 可明玥有些想不通了,她既然这样善良,那怎么就不能把这份善良对准自己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其实母亲这样,她心里反而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她想知道,母亲若是知道老江和沙和尚他们身边的那些人都死在了李相思的手里,会怎么想?所以她问了:“母亲可知道,那些隐卫们是有家室的,李相思将他们的妻儿相公都杀了。” 上官无忧闻言怔了一下,但旋即却说道:“我说过,他们虽是隐卫,便如同死士一般,那当要认命,更何况红豆是个好孩子,怎可无缘无故动他们的家人?必然是他们不服红豆,惹怒了红豆罢了。” 一口一个红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李相思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见着明玥如初纠结这个问题,神色认真地望着明玥,“月儿,你要记着,你是李家高高在上的嫡小姐,那些隐卫和咱们是不一样的,你是主子,不该去怜悯他们。” 所以他们的家人死了,也就活该么?明玥没有直接问出口,因为她几乎能想像得出答案来。母亲出生高贵,那些隐卫在她眼里就真的是死士,就该随时随地为主子赴死。 主子要他们的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谁叫他们生来就低人一等呢? 上官无忧见明玥不说话,反而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她对明玥这种目光尤为不喜,“母亲的话,难道你还要质疑么?” 明玥仍旧没有言语,上官无忧不免是有些恼怒,想要起身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么久了明玥还没有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气得花容满是愠怒,“怎么?你要忤逆母亲么?快些将这些绳索解开,天底下哪里有女儿这样对待母亲的?” 明玥朝她走了过去,但并没有像是上官无忧所预想的那样给她解开束缚,而是一双美目绝望地看着她,“可是,也没有谁的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连女儿被害,眼前那个是假的她都没有察觉出来。我想问长公主殿下,这天底下会有分辨不出女儿的母亲么?” 第225页 上官无忧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眼前的明玥,不再是从前那个听话乖巧的女儿了,以一种惊恐的目光盯着明玥看了半响,忽然叫起来:“你不是本宫的月儿,本宫的月儿不会这样同本宫说话的。”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的算,如果你说了能算,那真是谢天谢地,没有你这个娘,我该少吃多少苦。”这其实大概是明玥对上官无忧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了。她知道作为一个女儿不该这样忤逆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在那个世界做了那个明玥好些年,在那个男女平等的世界里,她经历过多年的教育,她的三观已经正确树立。生命就是生命,没有谁的高低贵贱,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谁也不可随意去剥夺。尤其像是李相思那种恶意的更不可原谅。她也接受不了自己母亲说出那些人身份卑贱就该死的话,她更没有办法去苟同母亲对李相思母女那些自以为是的大度。 她们母女的三观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也许这一面不该见。没见的话,也许她还会对母亲充满些期待,希望她不过是过于单纯,被矇骗了而已。 可是如今母亲却告诉她,老江沙和尚他们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们的生命不值一文;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所遭遇的一切迫害,也因为现在看起来没事,就可以原谅所有。 她做不到。 可是,如果没有见,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又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引发旧症。 她现在几乎能想得到沈煜是怎么快马加鞭去那双月州,又是怎么艰难地从公主府里将她给带出来的。 那公主府的防御足够,不是李家想真相保护母亲,而是怕母亲死了,上京那位堂舅舅藉机发作。 所以那公主府固如金汤,沈煜就算再怎么厉害,带着一个人从中出来,不受伤她是不信的。 而比起眼前这个不但对别人善良,而且还要自己跟她一起善良的母亲,明玥是一分也不想再多待下去了。将那手绢捡起,不管母亲怎么挣扎抗拒,还是冷漠地将那手绢重新塞进她的口中,然后吹灭了桌上的烛灯,提起灯笼离开了。 明玥把门锁了,她推门进入隔壁正房中的时候,隔着那中间的屏风,能看到床榻上坐着的人影正是包扎伤口。 她几乎是马上就放下了灯笼,大步跑过去。 “怎么了?” 比起她的紧张害怕,正在自己扯着绑带包扎伤口的沈煜却是一脸的轻松自然,似乎那肩上大片的伤都不过是蚊虫叮咬罢了,并无大碍。他口气也十分轻松,满不在乎:“没事,若不是忙着赶路,早就好了。” 明玥却是颤抖着手从接过那绑带的,给打了结,便坐在他身前,紧紧抱着他,“我其实没有那样想见她,你以后不要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冒险。” 沈煜听着明玥哽咽的声音,心里自是心疼万分,但更多的是害怕,“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任由是缺了谁,这个家都不像是家了,你每次因她而引起旧症,她已经成了你的心病。”上一次明玥险些没醒过来,这一次也忽然病倒。 这两次都是因为有鲁老头,可是鲁老头终究有一日会离开,沈煜不知道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他该去在找谁? 他不能没有明玥,孩子们也不能没有母亲,这个家她才是主心骨。 所以沈煜知道冒险,但他更不能让明玥冒险,只有明玥将心中那些疑问都一一解决了,她才会把长公主彻底放下。 沈煜不管做任何事情,其实自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绸缪的。去暗闯公主府,将上官无忧劫来,是他前世以及今生做得罪冲动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不后悔。 那些年明玥被下了毒,误打误撞是让老爹用草药治好了,可是终究留下了隐患,那年大灾,孩子们一个没事,就她病倒,正是因为当年这毒。 恢复记忆后,又有了心病。 “今日你见了她,想问的都问了,可是能放下了?”沈煜带着暖意的手掌轻轻地拍打在她的后背,温言细语地问着。 明玥在他怀中颔首,“我以后,不抱报任何希望了。”只不过有一样难,她终究是辛苦怀胎十月把自己生下来的,明玥眼下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才好。 还有公主府那边发现她不见了,又会做什么打算? 沈煜不知道明玥有没有彻底放下,但她既然能这样说,也算是个好的开始。不过听到她还在抽啼的声音,终究是不舍,温柔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 那带着药香的温暖怀抱,似带着安神的效果一般,让明玥逐渐冷静了下来,应着沈煜,“嗯。那她怎么办?你还要送回去么?”只怕这样是不行的,照着母亲那性子,只怕回到公主府,立即就会要让人告知父亲自己还活着的事情。 当然,也会自作主张替自己原谅了他们。 “送回去作甚?那公主府里都是李家的人,她在不在里面,李家也不在乎,只要上京不知道就好了。”这里是地势偏远的西南,离上京那样遥远,即便是有些消息走漏出去,传到上京已经不是原版了,他们又还要派人来核实,这前前后后折腾,只怕也是一年半载,自己早把青丘州的事情处理好了。 这青丘州的事情处理好了,李家将不存在了,这长公主也送回了府上,上京来人见着她好好的,她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第226页 “那?”明玥不解,难道沈煜想将她留在这府上?坦白地说,虽是有那生育之恩,可是明玥却不愿意同她待在一起,更不愿意让她见到自己的孩子们。 她怕,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被母亲洗脑了。 沈煜已经打算好了,“大嫂那边不是有闲赋的院子么?我叫阿酒过去,专门盯着她。”反正这长公主也没武功,不怕她跑了去。 只是他说完这话,有些担心地看着明玥,“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无情?如果你不愿意,留她在家中也行,只是仍旧要阿酒盯着些。”毕竟那是明玥的亲生母亲。 而且这又快过年了,自己却将上官无忧安排到那别院去,他到底是担心明玥心里难过。 但明玥却觉得这样好极了,既然能保证母亲的安危,自己也不用整日面对着她,至于过年?还是算了吧?她从小到大,就没同母亲过一次年。 想来母亲也不在乎这些,她要做个大度的女人,不会在过年的时候让李梦梅带自己陪她过年,而是让他们留在李家,以此向大家证明她的善解人意,而非嚣张跋扈。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她吧。 不过口中虽是说放下了,明玥其实还是想不通,母亲的善良,怎么不能分一点给自己呢?她的善良似乎都全部给了李梦梅他们。 这让明玥开始怀疑,母亲是真的善良?还是不过是想维持她那大度又善解人意的形象? 可是即便大家认可了她这个形象,又有什么用?李梦梅不爱她,她年轻的时候都不爱,难道会因为老了之后忽然被她的这种种牺牲自我的善良而感动么? 不会的。 明玥靠在沈煜的怀中,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可因昨天晚上眼泪流得太多,翌日起来那眼睛有些肿肿的。 孟婆子不知道那上官无忧的事情,只看到沈煜肩上换下来的那带血的绷带,便以为是沈煜这次出远门受了伤,惹了她担心难过哭。 又怕老爷子们见了担心,便给明玥拿那手绢包了些雪花糰子,给明玥冷敷。 但效果并不算明显,最后上妆的时候做了些调整,才勉强给挡了下去,瞒了老爷子们。 阿酒是天不亮就来将人带过去的,也没惊动家里的老爷子们。明玥觉得昨日该问的该哭的,都结束了,那从今以后,也不要因母亲而多掉一滴眼泪,着实不值得。 只要她活着就是,等着青丘州盐田的事情解决好了,再送她回那公主府便是。 反正这世间是没有什么上官明月了的,就当那年死了吧。 只是上官明月虽没有了,她曾经遭受的那些迫害却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是她没有囚禁李相思,李梦梅发现自己还活着,也不会饶了自己的。 所以已经註定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那些年的仇还是要报的。 不过当下,还是开开心心过好这个年。 宫兰亭在军营里,云绮今天下午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这边孩子多,琮儿一点都不像是在家里那样总是闹,哥哥姐姐们便是不去逗他玩,他就这样坐在榻上看他们玩耍也觉得有趣。 如此也不闹云绮,让云绮一下轻松了许多,只让宋嬷嬷看着些,便和明玥在一旁装红包。 家里下人是不多,但架不住孩子多,到时挨个管着长辈们要恭喜发财,总不能让他们白开口。 所以明玥不但要装他们夫妻俩的,还要连带着沈老爹他们的份额都给装好,明日大年三十,可没那闲空儿,装好了晚上就给送去。 今年家里人多,过年又多了几分热闹,和那些个官员又没有什么来往,这头也没生意,明玥也用不着那样操心了。 至于澜州那边的商行和杂货铺里,她早早就去信,让他们自己看着,反正只能比往昔多,不可比历年少。 只是今年不用走亲戚拜年,那时间过得飞快,明玥只觉得不过这样的时间,这新年就结束了。 年三十那晚,她让天幕山的观海过去陪阿酒过年,顺便给她母亲送了些年礼,只不过后来听阿酒说,仍旧都给砸了去。 不但如此,她还整日劝阿酒善良。 好在阿酒就一心练剑,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听,上官无忧见着便觉得无趣,只老实待在院子里。 安稳过了这个年,母亲那里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明玥便松了口气,以为她总算是接受了现实。 不想着正月十五才过,沈煜离开了青丘州去赴那李梦梅的约,她竟然开始绝食。 要见明玥,不然的话她就不吃不喝。 明玥没法,只能过去了。 这别院是不能和家里相提并论,但也是二进三出,还带了个花园,这会儿虽已经过了年,但还有这满园清香的梅花。 只是可惜被折得没了样子,自不必多说,肯定是出自她母亲的手笔。 阿酒见了她,有些担心,“夫人,殿下已经一天没用膳了。”晓得上官无忧的身份,阿酒到底是有些害怕她真饿死了。 “没事,我去看看。”明玥有些歉意,示意她去休息,自己推门进去。 原本按照母亲喜欢的装潢的华贵的房间,此刻乱成了一团,便是那些帘子也被她拿剪刀给剪得稀碎。 上官无忧看到明玥终于来了,似乎像是同明玥示威一般,直接将桌上才重新端来的饭菜给砸了,然后一脸傲然地抬着下巴看明玥。 第227页 明玥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忽然想她能一直砸,没有绝食的时候吃完了还要弄得一片狼藉,还不是因为阿酒一直给收拾,可阿酒那双手是用来练剑的,为何要做这些杂物? 若是不给母亲收拾了,也不再给母亲送饭来,那她会如何?她没有真正感受过飢饿,不晓得什么是食不果腹的感觉,也不知什么是衣不蔽体的寒冷。 她不晓得人间疾苦! 如今看着她那一副得意的表情,“你砸吧,既然不愿意吃,那我就让人不要再送了,衣裳你喜欢剪,那晚上就冷着。”养尊处优惯了,没有人再给她收拾这房间,也没有美味佳肴送上来,明玥想知道她还会不会这样随意糟蹋。 上官无忧不认为明玥真能这样做,会虐待自己。但是她还是怒骂道:“孽障,我是你的母亲,你敢如此待我,不怕死后下地狱么?” 生前已经在这地狱里走过一遍了,还会怕死后下地狱么?明玥冷冷一笑,“无所谓。”然后转身离开。 反正她现在是看出来了,母亲喊自己来,不过是想要谈条件,威胁自己罢了。 她是一点都不可能妥协的。 身后是母亲的怒骂声,但母亲终究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人,连骂人的词彙也那样短缺,翻来覆去只是诅咒着明玥不孝,要下地狱等等。 明玥也没理会,从房中出来,见着阿酒并没有走远,便道:“这些日子,还要继续麻烦你,只是她喜欢砸,就不必再给她换新的了。还有她既然执意要绝食,就让她好好饿几顿。”至于屋子里那些锋利的剪刀,明玥也没打算搜。 母亲不会那么容易就想自尽的,她是个怕疼的人,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怎么可能会拿剪刀瞄准自己呢? “她什么时候不闹了,再给她送饭菜进去,也不用再如此讲究,寻常人家的饭菜就好。”反正送什么山珍海味,在母亲的眼里也和那粗茶淡饭是一样的。 在母亲那里,她註定不是个孝顺女儿,也不似李相思那样讨她喜欢,那就不勉强。 阿酒一一应了,倒没觉得明玥亏待了上官无忧。 就这些日子上官无忧会毁掉的物件,只怕抵得上他们天幕山两个月的花销了。 天幕山那么多人,还要置办练武的器具。 这还不算她的吃喝,那茶是上等的好茶,没有年份的也不要,泡茶的水也要讲究,寻常的井水是不行的。所以阿酒这些日子,也没少叫她折腾,梅花上采雪,竹叶上取露。 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一盘鸭舌尖就不知道要杀多少鸭子才能凑出来,她又只是尝上一两口,余下的就直接倒在地上,弄得满地难以擦掉的油污就罢了,偏还糟蹋粮食。 她是吃不完的,留给路边的乞丐都不愿意。 不说那大灾之时,便是当下,那吃不饱饭的老百姓比比皆是,所以阿酒已经开始厌恶起上官无忧了。 哪怕知晓她身份尊贵,又是夫人的母亲。 又说那李梦梅启程到绛州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有人夜闯公主府之事。更要命的是上官无忧还失踪了,这让李梦梅心惊了一回。 但比起他,李梦山更担心,都没同李梦梅商议,就连忙找了个体型和上官无忧差不多女人易容,成为上官无忧待在那公主府里。 也将消息快速压了下去。 李梦梅虽是好奇何人所为,但关于上官无忧生死的问题,李梦山比他更担忧,他也就没把重心放在这上面,更何况那沈煜已经同意见面了。 因此这过完年,又分别陪了珍娘母子和阿媛几天,就启程到绛州。 阿古一直觉得二爷太过于看重这沈煜了,自己完全可以去见那沈煜,二爷不必如此冒险,可是李梦梅觉得,人就要胆子大些,不然的话一辈子都畏畏缩缩的,能有什么大出息? 更何况他也想看一看这沈煜到底如何?若真有雄才大略将相之才,等红豆回来了,自己将来也可以把红豆许给他。 是绝对不会让他白白帮自己的。 其实直到了现在,李梦梅还是认定李相思和自己闹脾气躲起来了,这大概是这伪装二十多年都十分顺利,从来没有遇到一点挫折,也没露出一点破绽,让他有了如今的自信。加上珍娘母子都安好,就一点没有怀疑李相思真遇到不测。 所以还能考虑到将来把李相思许给沈煜的事情。 而且在他看来,这是他给沈煜的恩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3 21:13:04~2022-09-14 19:2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素、明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三合一◎ 他启程得早,这会已经是到了绛州的鸡鸣城。 这里其实这离那双月州的乌云台并不算远,若是有宝马轮换的话,也就是四五天的路程罢了。 李梦梅原计划是来得早些,好做些部署,毕竟他也是拿不准那沈煜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打算来的。 他提前亲自做好准备,到时候若真是话不投机,也能悄无声息杀了沈煜,不留半点痕迹。 这鸡鸣城虽也是地处西北之地,但有那小江南之称,如今这还是正月末里,在这温暖的鸡鸣城,那漫山遍野的李花和杏花已经开了,吞霞吐雾一般,将那连绵不断的小山坡点缀得如梦境一般,又似天上的云缎落到了这人间,美得窒息。 第228页 山下还有这西北特有的碧蓝小池,一个个好似那仙境瑶池一样,莫要提有多绝色了。 他便想起了那珍娘自来不喜欢那些名贵的姚黄魏紫,亦不爱那高洁雅致的梅兰竹菊,偏就喜欢这最是寻常的水果花卉。所以见着这一片片的灿烂杏花,自是想起了珍娘来。 又因在这山中有一处半山别墅,便起了心思,同阿古说道:“想玺儿出生以来,就没离开那过村子,连乌云台他也没踏过一步。”说起来,李梦梅对这个儿子就满是愧疚,虽然这是为了他母子的安危。 玺儿也听话,从来不提要去哪里。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李梦梅心疼儿子。还有珍娘,她那样喜欢这些花儿,却因那乌云台下面的小村子却不宜种植这些桃树梨树的,只有些沙棘胡杨,她从生下玺儿搬到那村子里,就便再没有看过这些个花儿了。 他心中对妻儿有愧疚,自是想弥补。又想着此处僻静,也不见李家人来这里,于是吩咐着阿古,“找几个可靠的人,去接夫人和公子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吧。” 阿古闻言,倒也没有迟疑,马上就去安排了。他也觉得此处安全,四下都是自己的人,是不怕有什么危险的。 也是他安排的人将那珍娘母子接到这别墅里来的第二日,沈煜也到绛州了。只是离这鸡鸣城还有一天的路程罢了,他却不着急,在那一处小县城里歇下来。 只叫浮生和观海先一步去往鸡鸣城。 他那日去天幕山见他外祖父的时候,临走时候他外祖父南宫阙便给了他四个护卫,也就是这阿酒、双镜、浮生和观海。 阿酒留在了云绮家那别院里看着上官无忧,他便将余下的三人都给一起带了过来。 天幕山的人几乎不下山,江湖上也很少有天幕山的传奇了,所以双镜他们这些人到哪里,都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很是容易就能隐藏在那市井之中。 约过了三天的样子,观海先从鸡鸣城回来了,与沈煜回着话,“这李二爷准备得完善,那城中应该有他不少人,不过他却未住在城中,而是城外杏花山下的一处半山别墅里。”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浮生瞥见了他们那採买回去的物品中,有不少男孩子喜好的玩意儿,还有不少女人用的胭脂水粉。” 观海想,如果只是那别墅里女僕和年少的小厮们要买这种东西,断然用不着让他们管事的亲自来置办,而且还样样都是挑那最精最好的。 于是觉得不对劲,自然是禀给了沈煜。 沈煜知道李梦梅实则就是个大貌岸然的伪君子,面上无欲无求一心向道,实则他身边除了那李相思的母亲一直陪着之外,还是有不少女人的。 所以此番来这里,带个女眷陪着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竟然还有小儿郎喜欢的物件,这便有些让人忍不住考究了。 沈煜觉得有些意思,“看来,这李二爷可不止李相思这个女儿。” “是属下没用,并未查清楚此事。”观海想若是自己轻功像是公子一般,那必然是能无声无息进入那半山别墅的,到时候里面有什么,他也是一目了然了。 沈煜见他自责,只摆摆手,“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这些,已经很好。”旋即让双镜收拾着,准备启程去往鸡鸣城。 而此时鸡鸣城这边,李二爷正陪着妻儿在后山的草坪上放风筝,俨然是个顾家的相公和疼爱儿子的好父亲。 珍娘心满意足地坐在那已经绿意盎然的草地上,身后有护卫替她撑着伞,她正望着远处那草地上奔跑的儿子,以及在儿子身边指点的李梦梅。 她是个女人,时常听到阿媛那个女人总是陪着李梦梅到各处游玩,她这嘴上说不在乎是假的,其实那心里是燃烧着嫉妒呢! 只是她特别能忍,从来都表现得比李梦梅还无欲无求,一副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朴实梦想。 好在她终于等了这一天,李梦梅还是带着她和玺儿出来了,而且还是挑了这么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她可听说以往二爷带阿媛那女人去的地方,都是二爷想去的,而非是阿媛喜欢的。 虽然珍娘也知道,二爷这次来绛州也是有要事的,但他能挑这么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珍娘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所以当她来到这杏花山的时候,那种喜悦和感动是一点没有隐藏的,在李梦梅面前表现得淋漓致尽。 李梦梅也很满意珍娘的反应,加上沈煜又还没来,他这边也都部署好了,接下来这几日,便天天陪着珍娘母子。 珍娘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身份,但她更清楚一直以男人为中心,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她的目光没有总盯着李梦梅,这让李梦梅又一次觉得珍娘的与众不同。 以往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恨不得黏在自己的身上? 于是他对珍娘就更为喜爱了,反而抽出大半的时间来陪她。 这不,见着珍娘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便让儿子好好掌握着线,“我去与你母亲坐一坐。” 玺儿自然是应了,他也喜欢父亲多陪陪母亲。母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喜欢父亲常在身边的。 而珍娘这会儿看着李梦梅朝自己走来,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也没有起身卑微地迎接,反而朝走近来的李梦梅招着手,“二爷要来坐一坐么?” 第229页 李梦梅是个极其讲究的人,他即便是出门在外,也是十分讲究排场,这一点也完美地遗传给了李相思。 但是此刻李梦梅看着珍娘那满脸灿烂的笑容,却是不忍拒绝,伸手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却忽然被珍娘一拉,两人都仰倒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但李梦梅并没有生气,躺在这草地上,头顶便是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不知怎的,坐这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又重回少年时光的错觉。 索性让人拿走伞,莫要把这视线给挡住了。 那护卫也十分有眼色,退得远远的。 珍娘侧过身用手臂枕着头,一双并不算吸引人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李梦梅,“我与玺儿在家里的时候,夏夜里那天气好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躺在房顶上看星星。” 这话让李梦梅莫名生出一股愧疚感,若自己是那李家的家主,何至于让妻儿们受这样的苦楚?当下心疼得将珍娘一把抱住怀里,“以后,你们母子不止是能在屋顶上看星星,还能去真正的江南,也可以去往上京,这天下只要你们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去。” 这样的情话很动人,但珍娘知道,是不能当了真的,只能听个高兴罢了。不过脸上却满是感动,“嗯,我相信二爷。” 这句‘相信二爷’,莫名让李梦梅觉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的大业看来要成了。 到时候他要的不单是这李家,还有这天底下。 其实李梦梅一直想不通,先皇为什么要从他的子侄里挑一个人来继承大业呢?难道交给他的亲女儿上官无忧不行么?若真是这样,自己只怕也不用等这么多年了。 这几日,不但李梦梅高兴,珍娘母子也十分欢喜,他们又去周边景色不错的地方游玩了几次,李梦梅便得了消息,沈煜进城了。 他也是有些不舍地同这这娘母子俩短暂告别,然后去城里见沈煜。 第一眼看到沈煜,李梦梅就觉得自己这一趟并没有白来。 他来对了,这沈煜有一张谪仙般的脸能让他那满上京的贵女们对他痴痴不忘,想来以后红豆看到后,也会十分钟意的,不会同自己闹什么脾气了。 不过最让李梦梅震惊的是这样一个出生寒门的状元郎,这身上的气势却如此强大,就这样的人将来要说没有大作为,他是不信的。 这个时候李梦梅也十分理解为什么万安帝要扶持沈煜了。想来除了这沈煜身世干净清白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年轻人,就算是身居高位,也足以压得住那些不可一世、自以为是老臣子们了。 他是同那上京的权贵们一样,一眼就相中了沈煜做自己的女婿。又见沈煜在自己面前气势没有短了半分,这不吭不卑的样子,更显得沉稳了。 李梦梅是看这未来女婿越看越喜欢,直言道:“信中在下与沈大人已经说得极为清楚,想来沈大人愿意赴这绛州之约,也是考虑得差不多了。” 沈煜有些意外,毕竟这李梦梅早早来此做部署,此处里三层外三层,他还以为李梦梅会先做些试探,若是自己回得不如意,可能随即万箭齐发,将自己射杀成刺猬一般。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直入主题。不过心中虽是有疑惑,还是平静地看着李梦梅问:“那不知李二爷能给我什么?”就算没有李梦梅,就曹大人那帮草包,自己也能解决。 他不会像是以往那些官员一般墨守成规,非得拿到了证据才会拿人开堂。可是要从这些草包手中拿到证据,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花费漫长的时间不说,这过程中只怕还不知道多少艰险呢!毕竟越是曹大人他们这样的人,办事越是小心,半点痕迹不肯留下来。 所以沈煜是不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去找这所谓的证据,反而容易被对方带着走。因此他的打算就是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快刀斩乱麻!反正他能将这乱摊子收拾好。 根本就不担心这青丘州会乱。 如此一来,这李二爷愿不愿意出手,都一样,最多自己对付李家的时候,辛苦几分罢了。 李梦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并未因为他这充满傲然的口气恼怒,反而觉得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李家一切你想要的信息,我都能给你,甚至帮你解决一二。不过,你又能给我什么?” “自然是二爷想要的。”沈煜脸上露出笑容,这倒不是假的,而是真的高兴,这李梦梅是不是蠢?不过他愿意拿李家的一切来赌,自己为什么不照单全收呢? 至于给他的许诺,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本事接住了。 反正在沈煜眼里,万安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开了这个口,接下来两人也是聊得十分投机,那李梦梅越说越是激动,看着沈煜也越来越觉得顺眼,只忍不住开口道:“将来若是事成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对了,我有一女,国色天香,若是你愿意,将来我也可以将她许给你。” 沈煜是没做过皇帝,可是他做过皇帝的老师,对于这李梦梅想要的未来,他很是轻松就给李梦梅描绘了出来,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得不像是一个大饼,而且有理有据,一切问题他又分析得头头是道。 李梦梅这个从来没有实践过,只是在心里空想做百日梦的人听了沈煜的话,是半点疑虑都没有,甚至觉得沈煜足够的诚心,把所有一切的利弊都给自己分析了个透彻。 第230页 这简直就是迟来的忘年交啊!因此一定要邀沈煜共饮一杯。 沈煜也是十分给面子,只是没想到这席间李梦梅却忽然提起要将他的女儿许给自己。沈煜稍微怔了一下,“听闻大小姐身患奇症,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李梦梅摆摆手,“的确如此,不过你放心,我又不止她一女,我还有一心爱女儿,闺名唤作红豆,最是聪明伶俐,我自来是将那掌上明珠一般来宠爱的。而且她与旁的闺中女子也不一样,琴棋书画虽样样精通,但更擅长舞剑。” 说着,看了沈煜一眼,“我端你也是习过几天武术的样子,想来你们中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略学了一二,不足挂齿,自是不能同令千金相提并论的。”沈煜脸上是带着笑,回的话也让李梦梅十分满意。只是他的心中却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以为这李梦梅只有满腹的野心罢了,女儿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看来,他不是没有放在眼里,而只是把明玥没有放在眼里罢了。 一样是他的亲女儿,却是此薄彼厚。 不过想到李相思如今被囚禁了这么久,李梦梅不但没派人去找,甚至还一副李相思没事的样子,可见他这对李相思的喜爱真心也没有多到哪里去。 他有些后悔留下来喝这杯酒,也没再打算同李梦梅见第二面了。因此便以担心曹大人和李置等人察觉为由,告知李梦梅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偷偷回青丘州。 李梦梅也不疑有他,只是可惜没有带着画师,不然一定让画师画一副红豆的小像交给沈煜。 让他看看自己这个女儿是何等的优秀美貌。 不过李梦梅也没食言,第二天一早沈煜就接到了关于李家渗透那青丘州盐田的个股势力,大小都没放过。 李梦梅这样大方地把李家的消息给沈煜,主要还是有了万安帝这个前车之鑑。他虽然也是有儿子的,但他可不喜欢将来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大业,让这帮侄儿分了美羹去。而且难保那些侄儿都老实,若真起了歹心,那不是给玺儿留下后患么? 所以眼下有沈煜这把快刀给他将这些后患都斩断,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沈煜拿了消息,自然是满意,这一趟绛州他没有白来,不过对于那杏花山下半山别墅里的小儿郎尤为好奇。 因此离开鸡鸣城之时,让浮生留下来继续探查。 而沈煜离开青丘州后没几日,那天幕山的老掌门南宫阙便到了。 他浩浩荡荡地带着十几个弟子来,一个个劲装快步,也亏得是晚间来的,不然还不晓得也引了多少目光去。 也亏得这府邸足够大,他们这些人进来后,也不显得拥挤。 只是巧袖那里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南宫阙便打发了一个弟子去帮忙。 要说这南宫阙也是有备而来的,对于明玥家里有什么人也早就从阿酒那里晓得了,所以他此番带来的弟子里,不但是武功出挑,更重要的是各人都是有那擅长的本事。 一如被打发去跟着巧袖在厨房帮忙的这位年轻小哥,原本在那天幕山上煮饭,厨艺也是一等一的不错。 还有那擅长修房补瓦,绣花女工的弟子都有。 最重要的是他还给孩子们带来了学富五车,精通六艺的陵夫子。 陵夫子的到来,使得明玥的耳朵边一下清净了许多。 只是可惜也没安逸几日。小的是没空来吵她,可老的又来了。 无非不过是外祖父和老爹们争相要女儿们学他们的本事,从一开始夸自己,到最后诋毁对方。 但凡开始相互揭短诋毁彼此,然后吵起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沈老爹一个人看戏本来津津有味的,却不想他们打起来了,生怕殃及鱼池,这只能喊了明玥来做中间人。 明玥没法,只让孩子们自己挑选。 最后才将这风波给结束了去。 她也安逸地过了些日子。 只是南宫阙的到来,使得孩子们的日子越发充沛起来,女儿闲下来的时间几乎去学各种武艺去了,看得那宫染夜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所以每逢那宫兰亭从河边回来,他便要缠着他爹教他练武。 宫兰亭一开始觉得儿子一改从前那怠慢消极的态度,上进了是好事情。只是晓得了他原要同那煌月争高低,便没好气道:“你与她争这作甚?那是你自家妹妹,输了又不丢人。更何况她学的是什么?教她的人又是什么身份?你去跟她比,你心里是没有一点数?” 煌月天赋摆在那里,教她的又都是那武林上报个名字就能震三方的老前辈们。 这拿什么比啊? 不过到底是自家的亲儿子,宫兰亭见着儿子如此沮丧,也是十分心疼的,于是劝着他,“再说了,爹所能教授你的,多是那行军打仗的本事,布阵杀敌,号令千军。你想一想,这也不是你妹妹们能学的。” 宫染夜果然仔细想了半天,觉得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就好比自己拿着短刀去与煌月的剑比长短,自己肯定是比不过的,于是也放弃了。而且想着自己将来是要做将军的人,能冲锋杀敌,带领将士们成功就好了,不一定要武功盖世嘛。 他的心结算是打开了,于是去又住到了沈家去,天天与煌月他们跟着陵夫子学习。听着耀光他们说当初被按在地上打的秦晚风也要来了,一时也是期待起来。 第231页 话说秦道几那里生怕让万安帝发现他和沈煜之间的关系,硬是带着妻儿到别处去游玩了一回,没了风声这才敢带着妻儿来这青丘州。 只是这次沈家这大宅四周的院子却没有那样好置办,他们在离了两条街的地方安顿下来。 不过第一天到就把秦晚风送到沈家这边来。 如此陵夫子的课堂上又多了一只顽皮猴子。 等秦夫人将家里安顿好,来沈家时发现明玥和云绮关系那样亲近,不免是有些吃醋起来,那云绮走后就挽着明玥的手不放,“你果然是个喜新厌旧的,我才大半年你就变了心,你和那宫夫人才认识几个月啊?竟然就这样要好了。” 明玥看着秦夫人这一副小怨妇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鬼话,说得我好心那薄情郎一般,再说她与我一般,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我俩自然只能作伴。” 这解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秦夫人就是觉得明玥和云绮之间那种亲昵,好似自家人一般,让她有些羡慕。 后来也是明玥说了些好听的话才给哄得高兴起来,正好秦道几又打发人来接,她才回家去。 也是他们家安顿好的第三天,沈煜回了这青丘州,见过南宫阙后,少不得是要和明玥说起那李梦梅的春秋大梦。 又将那李梦梅给的李家关系网给明玥看,“这李置原来也不过是个靶子罢了,若是不出事他倒是风光无限,可若出了事,只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明玥想着李置在李家的处境,“他多半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不做这个活靶子,半日的风光都没有,还不如赌一把,若是真运气好,这青丘州不出事,他一辈子都风光无限,就算出了事,他也不亏。”反正不站出来做这活靶子,在李家一辈子都是被嫡系压着爬不起来的。 这样最起码他还能过一阵快活的日子。 说起来,若男人像是那个世界一般,只能娶一个妻子的话,哪里还有这些嫡庶之分高低贵贱惹出来的破事? 不过沈煜要告诉明玥的,还是发现李梦梅似乎还有一个儿子,只不过现在浮生还没更新的消息,所以不大确定那孩子有多大。 但却是证明了明玥此前的猜测,李梦梅除了她和李相思,绝对还有别的孩子。 所以明玥虽然有些吃惊,但也不算太意外,“他那种人,怎么捨得把他的东西留给女儿呢?”只是不知道李相思若是晓得了,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眼下明玥可管不得她了,因为那聂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过几日就要到这青丘州了。 他们两家走得如此密切,到时候自然是要见面的,所以人到了明玥也要去拜访。加上家里也是一堆堆杂事,澜州那边生意的信也一封封送来,沈煜如今要处理那些事儿,自然是分不出时间来管这些,只能她来处理。 于是既没去告诉李相思这个消息,也没去别院那边见她母亲上官无忧。 要说那上官无忧,还真叫明玥给猜中了,她果然只是假装绝食来威胁明玥罢了,不过是两天的时间,她就坚持不住。 这下好了,不挑食了不敢随意砸剪东西了,就怕阿酒不再给她收拾。 白天尚且还好,晚上冻得她瑟瑟发抖,难以入眠。只不过上官无忧想不通,她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还成全了李梦梅和阿媛,几乎是把李相思做自己的亲女儿来看待,可为什么她却遭到了报应,要过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亲生女儿这样虐待她,喝的是难以入喉粗茶,吃的是那没滋没味的饭菜,穿的也是那粗布的衣裳,扎得她浑身难受。 她让那阿酒给换回原来的绸缎,那胆大包天的阿酒反说她矫情。 她哪里矫情了,这种粗布是给人穿的么?便是给狗垫窝也不够格。为此她难过得哭了好日子,甚至有些巴不得,明玥就该像是李家那个假的明玥一样瘫痪在床上才好。 这样哪里会叫自己受这些苦楚? 明玥在忙,并不知道在自己母亲心中,已经因为一顿饭一件衣就将她怨恨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这个时候收到秦夫人的消息,叫她小心些,也莫要出门去。 其实明玥很少出门的,家里的採买如今都是巧秀跟着天幕山的柳师兄,但秦夫人却还让人来传这话,让明玥甚是疑惑? 加上秦夫人又几日不来家里,这有些不正常,于是便让人去打探。 她打发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来,反倒是沈煜告诉他,那苏洛璃来了,就在这莲城里,去年她所被流放的那茶山因为雪灾,冻死了不少人,她被路过的三殿下给救了。 三殿下,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出现是有些迟了些,和原着里与苏洛璃相识的场景也不一样,但不管他们中间有千难万险,两位主角还是遇到了。 但明玥更担心,这三殿下上官锦无出现在这莲城是什么缘故?而且还住在了秦家。 “是因这盐田之事来的么?”上官锦无本来就是自己这堂舅舅最喜欢的儿子,早早就暗中给他铺好了路,那储君位置就是留个给他的,明面上却宠着其他几个皇子,任由那几个皇子争来打去的。 实则就是为了保护这上官锦无。可上官锦无要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要让满朝的官员臣服,不止是帝王的偏爱就可行的,所以一直边缘化的他站出来,总是需要一些功绩的。 第232页 这一时间,不免是有些让明玥怀疑,沈煜现在的角色和李置是一样的。 冲锋陷阵得罪人的是沈煜,可这到头来所有的功劳都将是这上官锦无的。 果然,只见沈煜颔首,“我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拿走的,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沈煜对于上官锦无这种黄毛小儿,并没有放在眼里,这上官锦无如果除去了尊贵的身份加持和万安帝的偏爱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是将来真做个皇帝,那瞻前顾后的性子,也难以做出什么政绩来。 所以即便当时万安帝话里话外的提点,让他辅佐三殿下,他也只是听一听罢了。他那时候只想,前世那皇帝也不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因此他也知道,在万安帝眼里,最喜欢的还是这三皇子。 可明玥却是忍不住担心,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有了计划,比如先下手为强等等,反正她不能让沈煜白忙活一场,拿着性命挣来的功劳,却白给了那上官锦无。 一面问着沈煜,“那你有什么打算?” 沈煜当然有打算,明玥先绑了李相思来,他又去绑了上官无忧,再绑一个上官锦无也不打紧的。 反正上官锦无微服来此,他的人眼下不是该在上京么? 既然他都在上京,那他就算在这里失踪了,想来万安帝也不敢随意大肆张扬,不然这么多年三殿下刻意隐藏的野心和万安帝给他的偏爱,自是瞒不住了,那几个皇子岂能坐得住? 更何况他才到秦道几家中,还未把消息传出去,所以上京那边也还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抵达青丘州。 现在沈煜要解决的是秦道几。要如何说服他。 因此没忙着与明玥提起自己的打算,只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这里有的是法子。” 明玥相信他的能力,可也担心上官锦无这个男主自带的男主光环啊!所以还是同家里一帮老前辈说了。 最气不过的自然是南宫阙,当即愤怒地拍案而起,“我乖孙的功绩,凭何叫他拿了去?”然后就要去杀了这南宫阙。 这一次老刀他们与南宫阙倒是没有起分歧,一致达成了协议。 明玥见着他们这一副果然要趁着风高月夜去杀人的架势,连忙给拦住,“各位老神仙,我告知你们是想藉助你们多年的丰富阅历想个完美的好法子,而不是让你们去杀人的。” 那杀人多简单啊,哪里用得着他们亲自出马?沈煜自己都能动手了。 一番劝说,权衡利弊,几个老神仙才冷静下来,但办法却是没有一个像样的。 她还没想出个办法,当天双镜就给了她带了几个大箱子来,堆在院子里的梨树下。 “这是什么?”明玥当时打着灯笼过来,就瞧见了。又见双镜站在一旁守着,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别是那苏洛璃和上官锦无的尸体吧? 不想竟听双镜回道:“刚从各大钱庄取出来的银钱,公子叫夫人收起来。” 明玥疑惑:“取这么多银子作甚?”沈煜也没提过最近要花钱啊?而且这么几个大箱子,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双镜却已经开始把箱子一个个往台阶上移了,他自己一个人搬不动,还喊了庞虎庞龙来帮忙,一边回着明玥的话,“是公子管那李二爷要的。今日票据寄到了,公子就叫去娶了,除了银票,余下的银子过一阵子给门派里的几位师兄熔了,做成马车上的车板,赶去澜州那边处理。” 明玥闻言,心想这些银子是李梦梅给沈煜收买人心用的吧?比如收买那宫兰亭。可沈煜倒是好,直接给打算给偷偷运送到澜州去。 李梦梅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给气得半死?一时间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开了房门,让双镜他们给搬进去。 又好奇,“他一下要这么多银子,就不怕李梦梅不起疑心么?” “公子说他不要这么多,那李二爷才不会安心呢!他要了这么多,说明他这个人是有短板的,也让李二爷觉得又拿捏他的地方。”双镜把当时沈煜的原话改了一下。 明玥想了想,按照李梦梅那自负的性子,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只怕沈煜要得少了,他还警惕呢!如今沈煜要得多了,他才会觉得这沈煜也不是那样完美无缺,到底是寒门出来的,终究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19:22:01~2022-09-15 18:1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水、素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三合一◎ 其实沈煜是有弱点的。 他的弱点便是这一家子,只是那些人眼里看得见的只有那些个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所以也觉得所有的人都跟他们一样,也是最看重这些。 却不知晓原来他们最淡漠的亲情在别人眼里,远超过那些功名利禄了,是这世间的至宝。 所求这些功名利禄,也不过是想家人过得顺畅些,不会随意让人践踏欺负罢了。 只是那些人不懂啊! 待庞虎他们将那箱子都搬进房间离去后,明玥才打开了机关。 骆家建造的房屋,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两处暗室呢?除了告知那原来的主人之外,余下还有好几次暗室。 第233页 如今和沈煜结盟,自然是将这府邸的图纸全部交出来,就明玥如今居住的这正房,就有好几处暗室。 随着她打开机关,那些箱子便顺着那斜坡一个接着一个滑落到了最底层。 下面有些深,明玥下去过一次,冷飕飕的。所以也不担心箱子掉到下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会传上来惊动谁。 将箱子都放好,她也收拾洗漱。 只要沈煜在这城里,女儿们便不会来她这里挤,所以她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地方志,又翻看了云绮给带来的关于那要曜族的历史记册。 只是这曜族并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族中有人学了些汉文,便记了一二,因此并不完善。 而且这二月底山下的雪化了,他们会下山来贩卖去年猎的兽皮和鹿茸以及些珍稀的山货。 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不少熊胆。 其实冬天大雪封山,他们是不会打猎的,几乎都在山上的部落里闭门不出,直至这厚厚的大雪变得薄了,才会下山。 而这些山货都是去年攒积下来的,至于选择在年后大雪融了后才下山出货,只因担心年岁不好,大雪一直封山,若是下到三四月份,那到时候若原本储存的食物不够,这些山货也能保命。 久而久之,他们的也选择在这二月底和四月底下山开市。 因为他们相信他们信奉的山神,如果二月雪已经融化了的话,那就意味着漫长的冬日结束了。 如果二月雪还没融化,那肯定要等到三四月后,春天才会姗姗来迟。 但今年春天来得早,开市自然也选在了二月底。 所以这会儿城里已经有许多皮毛商人来此等着收购这些山货了。 明玥也有心插一脚,毕竟家里做的就是这南货北卖的事情,所以她也是要去长长见识的,如此云绮送来的这册子也就有了大作用。 只是可惜这些曜族人和来此收货的皮毛商人们都是长久交易的,她想要横插一脚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因此得先与那些部落的酋长们先来往熟悉,看看明年能否给自己分一些货物。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出价比那些商人高,这并不算扰乱市场不道义,而是她有小道消息,那些商人今年给的价格很低。 沈煜回来的时候,见她还捧着这曜族的册子研究,晓得她的打算,“大哥这几年在那布云河边上,也是认识几个曜族人,到时候找一个可靠的给你做嚮导。”只不过他看着明玥这一副娴静绝美的样子,“不过你这样去是不行的,到时候叫三师姐给你收拾一回。” 他口中的三师姐是南宫阙从天幕山带来的,武功练得不算好,但那一手妆容却是能将人改头换面。 听说她最成功的案例就是将一个鼻孔朝天大方脸的姑娘化成了个有着一张小巧玲珑的清秀佳人,并且让人顺利嫁出去。 明玥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多少觉得三师姐和这姑娘有些诈骗的意思,卸了妆那新郎怎么想? 但三师姐当时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那姑娘虽是面貌生得差了些,但仪态是极好的,又饱读诗书。只是奈何这外表实在不吸引人,空有一肚子真善美也难以叫人挖掘出来,我这给她化妆,不过是给了对方一块敲门砖罢了。” 所以新郎那时候已经被姑娘暂时美貌的容颜吸引了过去,了解了她美好丰富的内心,已经是不在乎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明玥收回思绪,朝解衣上床的沈煜靠近了一些,“我听说今年这些收货商给的价格并不算高,而且还比往年压低了不少,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一分美羹已经无人可分出去了,才如此肆意而为,到时候我若以原来的价格收购,算不算扰乱市场?成为全民公敌?” “不算,只要你不故意哄抬价格,就无妨。”沈煜还以为明玥这一次去,就是直接要收货的。为此他还专门管李梦梅要了那么多银子,除了一部份熔成车板装在马车上运到澜州去,其余的就是专门为明玥准备的。 所以听到明玥这话,晓得她的担忧顾虑,“这市场本就不正规,向来都是他们把持着,旁人插不进去罢了,可你不同,你是我沈煜的夫人,我这盐运司副使又不是假的。”那些商人看似都是外来的,其实还不是因为有曹大人一行人在上头撑着。 “你确定,我出手了,你能担得住?”明玥惊讶地抬眸望朝沈煜,“还是你打算,以此事向曹大人他们宣战?你都准备好了?李梦梅给的线索真这样完全?” 她是担心多于惊讶,所以才一连发出几个疑惑。 “这才多大点事,比起那盐田上的银钱,九牛一毛都比不得。”沈煜不过是想拿此事来试探一二罢了,看看他们都是什么反应。“此事过后,我会去一趟盐田亲自查看,家里这边又要你辛苦了。” “家里有什么辛苦,不过是张张嘴皮子使唤人罢了,倒是你出门在外的,当是小心些,免得叫我们这一屋子的人悬望。”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嘆了口气,“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她仔细扒着手指算起来,沈煜这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倒不是她有多贪心,巴不得沈煜天天在家里陪着她,而是她心疼沈煜啊。那出门在外,车马劳顿不说,吃不像吃的,休息也没个好地休息。 第234页 沈煜将她捞怀里抱着,“快了,等过两年一切平定下来,咱们就回了澜州去,在那城外寻一块好些的宅地,建个大院子,开垦些田地出来,给你种瓜种豆种果树,田里给你种藕养鱼蟹。” 这是明玥的梦想,但是她只和女儿们叨念过以后的打算,什么时候这话倒是传到了沈煜耳里去了。 当下就忍不住开心笑了,“好啊。”她不知道沈煜能不能做到,但是他能记在心里,明玥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沈煜一向是比她起得早的,所以第二天早上不见了沈煜,也是习以为常了。今儿陵夫子放假,三个丫头这会儿自然是没去上课,想是和沈煜早上练了吐纳,正往她院子里来。 不知道三姐妹在争论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户外传进来,引得她和三师姐都一起看了过去。 只听得耀光的那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我觉得晚风哥哥说的对,咱们将来完全用不着像是爹和秦叔叔那样辛苦赚钱。” “不赚钱喝西北风呀。”灼云头上的小辫子不知道怎打结了,她一边走一边自己整理,听着小妹的话回了一句。 耀光用一种很贊同的口吻说着:“晚风哥哥说,咱们养一条狗再养一只鸡就好了,这样人拉给狗吃,狗拉给鸡吃,鸡下蛋给人吃。” 然后明玥看到走在前面的煌月忽然顿住脚步,一脸嫌弃地扭头朝耀光问,“要那么多中间商干什么,他自己拉自己吃不就得了。” 紧接着就是灼云‘扑哧’的笑声,然后是耀光认真想了想后恍然大悟的声音,“也对,回头我和晚风哥哥说。” 屋子里的明玥和三师姐也忍不住笑起来,“这秦晚风一天天闹什么?一样是陵夫子再教,怎么这脑子里装的就不一样呢?” 明玥便想着,等秦夫人那头方便来家里了,定然要好好和她说一声,得好好抓一抓孩子的思维,这脑子里一天天想都是什么。 摆烂也不是这样摆烂的啊。 很快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三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去隔壁小间洗了手,便拿起桌上的点心吃,朝着明玥凑了过来,你推我我攘你的,分明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怎了?”明玥这会儿已经收了笑,从镜子里看着三个女儿那小摸样,直接问着。 灼云抿着嘴,煌月也没有要张口的意思,反而都齐齐看着耀光。 于是耀光又上前走了一步,一脸讨好地将那点心地给明玥,“娘,爹说你过几天要去布云河,我们也想去见见世面。” 明玥一听这话,觉得沈煜有些胡闹,怎么同孩子们说这事儿?他明明晓得孩子们知道了,必然是要追着去的。 若只有一个孩子还好,家里这么多孩子,她要是只带一两个,总说不过去,可是带多了吧!又觉得怪怪的,那哪里是去做生意? 而且身后跟着这么一串孩子,扎眼惹人注意不说,瞧着更像是人贩子多一些。 可沈煜既然提了,明显就是同意孩子们出去的。 “你爹怎么说的?”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朝镜子里的老大老二看去。 灼云看了煌月一眼,“爹说开市三天,前两天不做任何交易,谁都可以去看看,而且有宫叔叔的队伍在那里,是不会有人敢乱来的。” 这是夏王朝和曜族人之间的默契,那几天这市场上,谁便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可以乱来,不然是要吃大罪的。 明玥听了这话,只朝给自己挽着发鬓的三师姐看去,“看吧,他话都这样说了,还叫孩子们来问我的意见,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三师姐还没来得及回话,三姐妹却是高兴地连朝明玥道谢,“谢谢娘,那我们提前做完陵夫子给的功课,娘可不要食言了。” 似乎是怕明玥反悔一样,几姐妹说完话就连忙跑了。 只是她们高兴得太早了,明玥下午些见了陵夫子,便与陵夫子提起此事来,“我想了想前几天陵夫子您说得对,只一味在这宅中教他们,到底只是学到了表皮,不如真实体会那样深刻。” 陵夫子的确同明玥提过,想带孩子们出去山上,比如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是山水画,想是看得少了,又或是许久不曾出门,叫他们忘记了那山原有的灵气,那作出来的画有些不尽人意。 所以陵夫子提议想带着孩子们去城外山上写生。 明玥主要顾及孩子们的安危,自然是给拒绝了。 所以现在她旧事重提,还应允了。陵夫子是有些意外的,“夫人此话当真?” 明玥点头,“过几日我要去那布云河边上的市场,且带着他们一行去,待回来好好叫他们写几篇好文出来,夫子觉得如何?” 陵夫子想都没想就高兴答应了:“那再好不过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教学生了,自打被自己的学生诬陷陷害,受伤被天幕山所救,就再也没下山过,更没想过再教授学生。 若不是老掌门对他有救命之恩,要教的又是老掌门的晚辈,他是不会答应的。 只是没想到这些个学生虽不说个个惊艷才绝,但还是叫他有些意外。尤其是那煌月,几乎是什么都一点就通,有时候不免让陵夫子惋惜,若是为个男儿,将来只怕和她父亲一样大作为了。 第235页 孩子们还不知道这一趟出门不是纯玩,还有作业,白瞎高兴着。 明玥也没来得及同她们说,因为那宫兰亭的母亲聂夫人已经到这莲城了。 前日就到,她当时让八角送了些薄礼,想着这会儿人该休息得差不多,便去了宫家这府上。 聂夫人愿意来这西北贫寒之地,除了能和儿子团圆相聚,更重要的是她听说了沈煜的身份。 想着宫情把别人家的孩子做心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样子,觉得讽刺极了,心里也爽快。忽然就觉得解脱了一样,答应了来这西北。 又听云绮说过明玥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听说明玥来了,便请了进来。 虽是已经开春了,但是此处海拔过高,便是白天那风也是带着寒意的,聂夫人经不得冷,自然是还在暖阁里待着。 云绮和她说了许多这明玥的事,包括和她亲生父亲老刀的相认曲折,可是此刻她见到明玥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 这与年轻时候的临安长公主也太像了,不过因为云绮此前提过明玥的身份,她也没有往那边多想,毕竟明玥也是有爹有娘的,身世清白,所以也只是有些惊讶,天底下居然真的有那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相似。 想着自家大孙子几乎是在沈家寄宿读书,宛若将那一处当做书院一般,所以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夜儿他爹在家中时间少,这孩子着实是顽皮得很,我与他母亲都难以管教,如今是麻烦你了。” 明玥一直都觉得,不能把孩子当小孩子来看待,反正就要跟他们站在一个水平线上对话,不然就是鸡同鸭讲。你这里说的口干舌燥,他兴许一句没听进去。 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是没有什么沟通不了的。毕竟每一个孩子都是单纯至善的,像是杜大宝那种天生的坏胚子还是在少数,所以她也没觉得这宫染夜多么顽劣不堪。 “男孩子有些好胜心是好的,也没有那样顽皮,有时候多夸他几句,还会红脸。”明玥笑着回道。 云绮也觉得自家小夜子倒这西北之后,也不知道是跟爹见面的次数多了,还是因为有那么一帮能玩在一起的小伙伴,所以整个人是比从前开朗了不少。 听到明玥的话,也附和道:“是了,上一次放假回来,吃完饭还跟着收拾桌子,莫说是家里下人被吓着,便是我也惊了一回。” 聂夫人一听,想着自家那大孙子走的分明是纨绔路线,怎么还变得如此勤快起来,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云绮和聂夫人,“此话当真?” “母亲,这哪里能骗您,改日他放假回来,你自然是能看得出他的变化有多大。”也是如此,云绮也一点不担心大儿子在沈家过得好不好,连个小厮丫鬟也没给他送去。 这让聂夫人一时也有些期待起来。 明玥却是怕聂夫人误会,宫染夜在自家吃苦受累,解释着:“想来嫂子已经与夫人解释清楚了,我那家中人口尚多,只是外面的丫鬟小厮我也不敢买回来,就怕生事端。家里只有原来从澜州带来的这些个人,他们也不是七脚八手的,许多事情是忙不过来的,所以孩子们也没有小厮丫鬟伺候,一切都要自己料理。” 刚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有些磕磕碰碰的,那衣裳都理不清楚,但一两次后就学回来,如今随便一个扔到那野外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的。 聂夫人听后,觉得这样极好,十分贊成,“好得很,就该这样,往后在外头也不用样样都指望旁人。” 说着丫鬟送了茶果来,明玥陪着吃了一回茶,见着聂夫人有了困意,也是起身告辞。 云绮送出门来,问着明玥:“几时放假?”她也有些想儿子了。 明玥这才想起月底要带着他们这些孩子布云河之事,“忘记同你说了,那布云河便开市,我打算带着他们去瞧,怕是放假要延期了。” 云绮听罢,眼里满是羡慕,“二弟同意了?” “我去他自然没得说,孩子们去还是他主动提的,他那里允了话,我也只能点头,免得做了个坏人。不过也不能叫他们闲着疯玩,让陵夫子也一起去盯着些。”说起来这些个孩子就奇怪了,那陵夫子也没有三头六臂,偏偏陵夫子动个嘴皮子他们就害怕,一下老实起来。 可同样的话,自己说个几遍他们都没有听进去。 果然这学生怕先生,是自古以来的老传统了。 从宫家这边告辞回来,明玥便直接回了家去,这会儿吹了春风,换做是在澜州,这个时候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可是偏此处风里夹着沙子,怕是那风筝都飞不起来。 她坐在马车里,因掀起了车帘看街上,也就顺道将面纱给戴上了。 不想那过桥转弯的时候,只见着河对岸那茶坊窗前坐着一对璧人,男的她是不认识,但女的笑颜如花,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茶叶,似乎把原本的稚气都给彻底脱掉了一样,如今亭亭玉立,那张脸也是依旧是清纯白皙。 她笑得开心,显然是坐在她对面那陌生少年说了什么话,惹得她高兴。 不过除了他俩,明玥还看到了坐在斜对面那街旁的章邯之。 明玥知道章邯之就在这西北,自打去年他追着狻猊来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只是他怎么窜到这莲城来了,而且看他这样子,怎么还盯上了上官锦无和苏洛璃? 第236页 明玥有些好奇,但也将车帘放了下来。 实在是那章邯之的目光太锐利了,跟鹰隼的一样,她生怕叫他看到自己瞧见苏洛璃的眼神。 回到家中,见着双镜便给唤住,“那章邯之几时来莲城的?怎么今日我瞧见他跟在那上官锦无的身后?” “来了两天,他如今授命保护三殿下。”不然的话,公子早就将那上官锦无解决了,哪里还任由他明目张胆地在街上晃悠?不过也觉得那上官锦无真是胆大,这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居然为了那苏洛璃就不顾自身安危,带她到那街上乱跑。 不过公子说了,随他们去,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情,那是他命不好。 “就他一个人?”明玥承认章邯之作为这个世界的男配之一,武力值是有的,可他现在还是个小小少年啊,不过十七岁罢了。 “还有几个暗卫,不过其他几位殿下只怕已经收到消息,三殿下出现在这莲城。”又都不是傻子,肯定都明白了上官锦无到这青丘州所图什么了。 他们怎么可能让上官锦无捡了这个便宜?所以双镜很是不明白,这上官锦无老老实实待在秦家,等着公子这里收拾完了坐享其成不好么?非得要为了一个女人跑出去到处招摇,是生怕大家不知道他这三殿下来莲城了么? 不过自家公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劳,也不可能给上官锦无。 双镜说着,想起那秦家,有些同情起来:“镇国公这次是倒了大霉。” 是了,秦家果然倒了大霉,如果上官锦无不出门,不到这城中四处晃悠的话,没人确定他是否来了这莲城,就算是死在了秦家,秦家也可摘开,只道他由始至终没来过就好。 可是现在倒好,他陪着苏洛璃去逛街,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那章邯之也来了,就算是沈煜不动手,那别人呢?只怕到时候秦道几这个镇国公还要遭个护驾不力的罪过。 难怪秦夫人这几日都没来家中,只怕正是为此事发愁呢! 但这事儿她也帮不了,只嘆了口气,希望其他的殿下们等上官锦无离开秦家后再动手。 不过明玥这里前脚才为秦家担心这无妄之灾,后脚她就收到了帖子。 竟是那苏洛璃递上来的,还用了上官锦无的帖,邀她去秦家。 “夫人可要去?”双镜看着那帖子,有些担心,早就听说当初这苏小姐杀人的起因是为了报复夫人,点火烧杂货铺,还给点错了,引了那女主人家出来,方出的人命。 如今那苏洛璃傍上了这三殿下,只怕想要趁机报复。 明玥直接将那帖子烧了,“去作甚?这满城的帖子我一个没有应过,大家都知晓我身体孱弱,受不得这西北的风。” 她想那苏洛璃肯定是有大病的,不然才不会这样无聊。然后回了一封帖子只道身体不适给回绝了。 本来明玥以为这个事情就此过了,没想到第二日中午,才吃过午饭,孩子们刚歇下午睡,八角就来禀,那苏洛璃携着一器宇轩昂的少年来此。 明玥仍旧是避而不见,只叫八角回了,说自己去那庙里祈福起来。 她不想见苏洛璃,更不可能让上官锦无看到自己的脸。 没想到那苏洛璃就是不死心,非要等着,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找明玥。 明玥实在没法,见着这天都黑了下来,他们还不走,这才让人去请苏洛璃,只说才从寺庙里回来。着实累着了,已经在暖阁里躺下了。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上官锦无就算是身份再怎么尊贵,也断然不可能再随着苏洛璃去暖阁了。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明玥这个时候已经躺下了。 这让苏洛璃有些气不过,但又有什么法子?难道她还能让上官锦无不顾礼法,闯进暖阁里去么? “她明明就是假装的。”这才多久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病了呢?苏洛璃觉得明玥分明就是故意躲着自己。 上官锦无对于这沈家夫妻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父皇叫自己看着些,若是无法驾驭这沈煜,待此间事了,不必留他。 所以他也是做了些准备来的,不过他也看不上这沈煜,不过是寒门出来的罢了,若是没有父皇的抬举,那沈煜什么都不是。 后来途间认识了这苏洛璃,晓得她原来是被陷害的,仇人还是这沈家夫妻,一时间对沈家夫妻就更为厌恶了,若不是还要利用沈煜,他早就提前将这沈家夫妻杀了。 也是正因为父皇是他强大的后盾,所以上官锦无什么都不畏惧,为了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像是原计划的那样,一直藏在暗处。 他实在捨不得苏洛璃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反正他绝对不会像是父皇那样,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别哭,我在这里等你,她不敢拿你如何。”上官锦无温柔地安慰着满脸委屈,梨花带雨的少女,心疼得恨不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只是可惜,这里全是那惹人厌的奴僕,实在碍眼,所以他生生忍住了。 他这么一安慰,苏洛璃哭得越发委屈了,楚楚可怜地眨巴着带着泪水的眼睛,“我也不要她怎样,只想听她说一句对不起罢了,她凭何这样躲着我。” “去吧!凡事有我。”他轻轻地揉了揉苏洛璃那带着泪的清纯小脸,将那些泪珠儿也一併给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得像是呵护什么珍宝一般。 第237页 苏洛璃这才哽咽着擦了眼泪,跟着那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三师姐一同去了暖阁。 明玥还真躺在软塌上,只不过才看完澜州那边送来的帐本。这还是去年的帐本,年后他们就马不停蹄打发人送来,也是前些天才到明玥手里。 她忙了一堆杂事,得空略翻一二,如今才看到了末尾。 见着苏洛璃随着三师姐进来,便抬眼朝她看去,“你到底要如何?” 苏洛璃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睛还有些通红,“你当初为何要害我?” 这话着实把明玥问糊涂了,“苏小姐你是失忆了么?而且我记得你流放刑期未满,你就这样招摇地随着三殿下来这莲城,是视律法为无物么?”挑战天家权位? 好胆量啊!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如今来此只想问你一句,凭何如此害我?”她觉得一定是明玥在那卢夫人身边嚼了什么舌根,不然卢大人怎么会揪着这案子不放呢?京中那权贵公子小姐们一年打死的人不下百,旁人没事,凭何她不过是不小心失手推倒了个娼妇,就要自己遭这牢狱之灾。 而且明明是那娼妇自己命不好,撞到了头。 更何况自己当时也没怎么用力,是那娼妇自己没站稳,却要把这过错强加到自己的身上来。 还因此害了晨哥哥,如今也不知道晨哥哥在何处,心中有没有怨恨自己。 想到司礼晨,她忽然难过起来。觉得这一切都是明玥这个作蛹始者,也是越想越气,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么?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你把晨哥哥害得那么惨!也因为你,我的所有心血都被毁掉了。” 天晓得她那知道自己的那些胭脂铺全部被关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就仿佛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子没了一样。 那种痛苦如此刻骨铭心,她都不知道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明玥有些懵,当然更是不解,她实在想敲开这苏洛璃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到了她嘴里,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也是忍不住有些好笑,“是我让你去放火烧杂货铺的?还是我让你去推那胡夫人的?或是我叫你去让那司礼晨替你顶罪的?” 苏洛璃被她问住了,但也不甘示弱,“那也是你有错在先,我新店开张你便来砸场子,正常人都气不过了。” 明玥扯了扯嘴角,实在是不愿意与她继续争执,更何况自己就算是说破天去,这苏洛璃仍旧胡搅蛮缠。 她怎么不提,当初是她拉着自己不让走,自己不买她就泪眼汪汪,那司礼晨就出来要自己赔罪,平白无故给自己戴上一个欺负小姑娘的帽子,明玥自然是要反击的。 只是她觉得多说无益,这苏洛璃的脑子不好。“你若是流放这段时间伤了脑子,记不起始末,就去自己翻看卷宗,当初如何起的纷争,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这完全是来噁心人的。 苏洛璃此刻是掉着眼泪的,比起软塌上的被她惹得有些恼怒的明玥,果然像极了被欺负的样子。 一边委屈地抹着眼泪,一边也愤怒起来,“你怎如此歹毒?将我害到如此,名声尽毁,还牵连我苏家,却一样样撇得干干净净的,你晚上就能睡得着,那良心就过得去么?我本来也只想要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没想到你如此执迷不悟,既如此往后便不要怪我。” 亏得此前自己还想,既然如今她夫君好不容易熬处了头,入了仕途,又要替锦无办事,也不好做得太绝。 可没想到自己如此心软,将她害自己的事情都原谅了。只要她一句对不起,她竟然如此嚣张跋扈,执迷不悔,于是苏洛璃也是咬牙说出了狠话来。 她果然是太善良了,明珠姐姐说的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倘若狠心些,怎么可能受这些苦呢? 她恨恨地瞪了明玥一眼,“望你不要后悔,今日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 说罢,便出门去,还狠狠地将那门砸了一回。 神经病!此时此刻明玥也只能骂她一句解气。 三师姐在一旁听了个全须全尾,也忍不住道:“这人脑子是有病吧?”又有些不放心,“我瞧那三殿下宠她得很,说什么都信,放屁都觉得是香的,如今她这样哭着去,指不定以为你把这苏小姐怎么了呢!” 于是忙去了。 明玥按了按太阳穴,虽然她家生意顺利,沈煜仕途也算是平坦,但是身边奇葩也不少,而且自己又和原女主对上了,是不是真逃不脱这炮灰命运? 忧心忡忡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5 18:14:32~2022-09-16 20: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958789 30瓶;绵绵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三合一◎ 明玥觉得三师姐去了也是白去,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像的出来,那苏洛璃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挤下几滴眼泪出来,上官锦无就能凭着他那只装情情爱爱的脑袋想出无数个自己欺辱他心爱女人的场面。 她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去给孩子们检查一下今日的功课,但孩子那么多,也不可能个个都能检查,所以打算随便挑一两个幸运儿出来回答问题。 第238页 不曾想才弯腰穿鞋子,就听得外面传来三师姐的声音,“要出事了。” 三师姐的身影几乎是同她的声音一起冲进房间里来的,进来不等明玥开口就连忙说道:“耀光把那苏小姐打了。” 一般能动手尽量不动口的不是煌月么?怎么是耀光动手打人呢?明玥以为她听错了,不过当下也顾不上谁打的苏洛璃了,急匆匆要过去,“伤得重么?” “三丫头温温柔柔的,一掌都拍不下那树叶上的虫子,哪里伤得了那苏小姐。”她见明玥着急,连因靠在榻上有些凌乱了的发鬓也没顾得上整理,一个箭步追上去,“你也不用着急,老爷子在那头呢!说不要同孩子计较……” 明玥听着最后一句话,一时间就顿住了脚步。这魔法就得魔法才能打败,于是只应着三师姐的话,“是了,耀光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伤不得她。”也没那么着急了。 不过还是得过去看看。 这边的苏洛璃这会儿是真哭了,她是被疼哭的。 原本上官锦无正在那厅里焦急地等着苏洛璃,又是担心她被明玥欺负,久不见苏洛璃回来,心急如焚的他焦头烂额地从那厅里走出来,刚到那廊下拐角处,按例来找明玥汇报今日学习进度的一大串孩子就都蜂拥一般冲进来。 他所站的地方是死角,大家也没瞧见他,蜂拥一般冲进了厅里,七脚八手地倒茶,或是捡盘子里的糕点,也是眨眼间的功夫茶壶空了,那几个盛满了点心的盘子也空了。 活脱脱一帮小土匪一般。 那上官锦无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们吸引了过去,不自觉地转过身走到了厅门口,便瞧见了这番小土匪进村的场景。 他往那厅门口一站,廊下微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赫然把屋子里孩子们的目光都引过来。 这才发现竟然有客人,一个个立马像是换了个芯子一般,男女分开站着,男孩儿温文尔雅,即便是那腿脚有些不好的杜子规也亦是如此。 小姑娘们可爱乖巧。 大家都齐齐朝他见礼,但并不知道上官锦无的身份,只当是寻常客人,见礼过后说话的声音就小了许多,不似此前那样吵闹。 但也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或是站着。 虽然上官锦无来家里好久了,可是他们先是被陵夫子关着写文章,后来又去月牙池边上琴课,紧接着在那边吃了些小点心和奶茶,就直接练武。 一直天黑了才到这头来。一来是要吃晚饭了,二来也要给明玥汇报今天的学习进度。 因此并不晓得这上官锦无和苏洛璃之事。 又说这秦晚风,虽是那镇国公府里的世子,这上官锦无如今也是住在他家,可他一直在沈家这头读书,家都没回。以前在上京的时候,也住得少,这上官锦无又可以边缘化,自然是没见过。 宫染夜虽然没像是秦晚风一样长年累月跟着他爹娘到五湖四海到处游历,但也没见过上官锦无。 而上官锦无见证了这一群无法无天像是小土匪一般的孩子们冲进厅里顿时洗劫一空的场面,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却忽然又都变得温文有礼,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有趣。当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踏进厅里去。 但面对这么多满是天真的小脸,他也回以了个温和的笑容。 而就在他犹豫着进不进去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令他心头一紧的哭声,“锦无哥哥。” 那一尺来宽,两侧开满了不知名紫蓝色花丛的小道上,苏洛璃纤细柔弱的身影在灯光里正朝他这快步跑来。 “洛洛。”他的所有注意力瞬间都全部被苏洛璃吸引了过去,她含杂着委屈的哭声更是让上官锦无满心的愧疚。 跑过去没等站稳就双手扶住了苏洛璃的双肩,“洛洛怎么了?” 苏洛璃咬着唇,一副要哭又强忍不哭的娇弱模样,又委屈巴巴地喊了他一声:“锦无哥哥。”但就是不说她到底怎么了。 所以上官锦无一时间那身上的气势,好似要将这沈家满门诛灭了一般,眼里全是熊熊怒火,“洛洛别哭,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可就在他这话说完,才松开苏洛璃的手要去找那明玥的时候,耀光忽然从厅里跑出来,直接朝着苏洛璃撞来,“你这个坏女人,天天哭唧唧,见着个好看的哥哥就跑人家怀里哭,上次也是这样,现在也这样,是不是又要起什么坏心思害人了?” 耀光那软绵绵的声音里是无法压制的愤怒,她卖力地去撞那苏洛璃,苏洛璃向后仰去了,跌倒在那身后的花丛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因为惯性朝后摔。 但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还站着个才松开苏洛璃肩膀的上官锦无。 那上官锦无对他们这帮孩子的印象很好,在他们全部涌进大厅里那会儿,上官锦无心里满是羡慕。 这便是他小时候所幻想的场景,和皇兄他们一起玩累了,去殿里休息时候的样子。没有一点点的勾心斗角和算计,大家相亲相爱。 可是在宫里,这个愿望太过于奢侈了。 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在自己年有时候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今日竟然在沈家看到了。 第239页 也正是如此,耀光跑来的时候,他没有一点防备,他的护卫们也没动。 因为耀光只是小小的姑娘,软软绵绵的,像是一个糰子一样。 他不但没有去防备,甚至还在耀光要摔倒的时候,伸手去扶住了她。 只不过如此一来,自然就来不及去抓住朝着反方向,四脚朝天仰去的苏洛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洛璃摔在那花丛中。 就在他松开耀光的手,急得要上去的时候,耳后忽然听得耀光这满腔愤怒的话语,脚步不由得生生停住了,“小妹妹,你乱说什么?” 耀光掐着小腰,一点都不害怕这上官锦无,怒火冲天地指着花丛里此刻狼狈不已的苏洛璃,不过嘴上却先朝上官锦无道谢,“多谢好看的哥哥。所以我更要告诉你,这个人可坏了,不能让你给她骗了去。她在澜州的时候,抢卢奶奶订好的船,被卢奶奶要来后,她不敢惹卢家奶奶,就跑来放火烧我们家的铺子。” 苏洛璃武功并不算好,但那也是有武功的,可刚才没想到这耀光忽然撞出来,她没个反应的时间,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那花丛中。 花枝扎得她后背生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耀光跟上官锦无说的话,气得怒骂:“哪里来的死丫头,你胡说八道!” 也是奇怪了,明玥没把她如何,她哭得眼泪朦胧的,如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她竟然一滴眼泪没掉,反而如此中气十足地骂着耀光。 只不过马上就被随后走来的煌月反驳,“你白日里当街纵火,那么多老百姓看着呢!且不说你是不是只是恐吓,但那里是闹市街区,连我一小孩子都知道,真叫你把那杂货铺点燃了,只怕风一吹,整条街都瞬间燃起来,到时候半个雍城都逃不过。略掉各家财产不计,便是那些个人命,也不是一张纸能写完的。” “更何况你还仗着自己有武功就杀了人。”灼云的声音也响起来。 上官锦无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这些小孩子,加上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纯真声音,一时也忘记去扶苏洛璃起来。 而成为了众矢之的的苏洛璃,声音完全被这帮小孩子给压住了。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谁骂她一句歹毒,就是实事求是还原了她以往所做过的那些事情。 这让上官锦无听得头皮发麻,那刑部多少案子啊?他不可能每一个都听说过,对于苏洛璃被流放之事,也是认识苏洛璃之后,听苏洛璃所言。 并没有真实地去了解过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所以现在有些动摇了,到底谁说了谎话?他是爱苏洛璃,但他的脑子也没有完全昏庸。 不过也正因为和苏洛璃还没有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感情也没有那样坚不可摧,所以他听到这些话,自然是会动摇,而没有坚定地站在苏洛璃那一方。。 加上这些孩子几乎将原案口述了一回,还提起司礼晨。 可洛洛说对那司礼晨只是兄长之情,但他看了看耀光,觉得小孩子又不会撒谎,正常的兄妹,怎么可能在外搂搂抱抱的? 而且洛洛这样漂亮,那司礼晨怎么可能真拿她做妹妹呢?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恨,脑子里各种恶样的情绪交杂穿插,就那样站在原地,脸色在廊下那边撒过来的灯光下,晦暗不清。 他不知道的是,这帮孩子的确是天真无邪,但不代表他们蠢笨啊。 在那上官锦无朝着苏洛璃迎过去的时候,他们就从八角口中得知了上官锦无的身份,知道是那苏洛璃带着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按理他们有武功,打苏洛璃如今是很轻松的。 但还是没有用武功,而是让最小的耀光直接撞过去。 用煌月的话说,这苏洛璃就是戏本子里那种绿茶。 对付绿茶的办法,卢晴玉姐姐的话本子里可有各种方法呢!他们曾经在澜州的时候,也是卢晴玉的忠实粉丝。 所以对付这苏洛璃,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上官锦无这么久都没有去扶苏洛璃,显然卢晴玉这办法是奏效了,几双眼睛在上官锦无身后暗地里相互递了眼色。 南宫阙的加入,使得老神仙队伍强大了不少,只是他们今日说的都是江湖上的旧事,还说得慢吞吞的,沈老爹没兴趣听,就走在前头。 大家是一起到这头来吃饭的。 正好遇着八角把这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个遍儿,如今来了也是装傻充愣,假意不知道这上官锦无的身份,围上来就责备孩子们,“咦,怎么这样顽皮,还把客人推到了,还不赶紧扶着。” 一头又朝那上官锦无说,“孩子们还小,别放在心上。这姑娘没伤着吧?”然后要亲自去扶。 只不过走到了跟前,顿时吓得一脸防备地退了几步,“你,你怎么在这里?当初便是你带着那个什么谁家的公子一起在我家杂货铺纵火。” 苏洛璃后背被那花枝砸得火辣辣地疼,而且她顾着去和灼云他们争执,便还坐在那地上没爬起来。直至这会儿听到沈老爹的声音,才愕然反应过来,上官锦无居然无动于衷,自己都摔在这里了! 不过她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气头上和这些小屁孩争执,方才叫他们吵得不行,声音也大了几分。一时有些害怕起来,忙急忙挤出几滴眼泪,然后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朝上官锦无看去,“锦无哥哥,我好疼。” 第240页 上官锦无心情此刻却是复杂的,他知道这样忽然摔倒,肯定是疼的。但是刚才洛洛精神抖擞的样子,显然是没有那样弱。而且她与这些孩子反驳的时候,那表情甚至是有些凶恶狰狞,和眼下忽然变得温顺委屈可怜的样子,仿若是两个人一般。 他动了动嘴唇,但那以往关怀心疼她的话,硬是没说出口,声音也在毫无察觉中变得冷淡了不少:“你先起来吧。” 他自己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苏洛璃的态度一瞬间的天差地别。 但是苏洛璃作为当事人,却是切身感受,一下着急起来,哭得更是伤心难过,仿佛下一瞬就要疼得销香玉殒了一般,“锦无哥哥,我疼,呜呜。” 苏洛璃不知道,她固然生得清纯娇媚,但是在三个更可爱的小姑娘面前,她这副故意扮可爱可怜的样子,有些一言难尽。 偏偏煌月要不饶她,“你别装了,这花丛又厚又软,你那样好的武功,怎么可能摔得你了?” 这话让上官锦无看了看那花丛,果然是软软厚厚的,所以看着哭唧唧的苏洛璃,眼神又冷淡了几分,“你先起来,这样像什么话。” 苏洛璃实在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就按照往日的套路啊!怎么这一次她的眼泪不灵了?她急得忙呼唤脑子里那个声音,“到底怎么回事,我哭怎么没用了?还有上官锦无对我的好感一下降了这么多。” 白莲系统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谁知道你这个蠢货到底做了什么?害得我能量都没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关机了。” 没有了那个声音,苏洛璃彻底慌了神,一面还不死心地喊着,可是对方并没有反应,她也没办法,只能急忙自己爬起身来。 可是真的疼啊! 她自小脑子里就有一个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听这声音的指引,她确实成了苏家最得宠的小姐,而且父亲也在她的帮助下升官到了上京。 她也按照这个声音的提示,和司礼晨认识,成为了青梅竹马,还开设了胭脂铺,为苏家赚了很多钱。 按照这声音的计划,她要把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都认识,并且他们都会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尤其是这上官锦无,将来还会把皇位让给自己,让自己做女皇的。 一切也都很顺利,就比如司礼晨对她的好,已经远超过了司礼晨对他亲妹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在澜州雍城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没有了这声音的提示,她只能自己做决定。 所以她选择去放火,反正她运气好,不会有事的,上京那些纨绔们打死也没关系。 她只是烧把火罢了。 但是没想到出人命了,那声音却责怪自己自作主张,让自己劝司礼晨顶罪。 明明晨哥哥也答应顶罪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明玥她就倒霉。 此时此刻,风吹过使得苏洛璃觉得后背更疼了,这一切都是明玥的原因,自己开始倒霉,就是从遇到她那一刻开始的。 她恨明玥,但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那声音又没反应。也长期以来总是等那声音做决定的她,一时之间她是六神无主的。 这一次是正儿八经的委屈无助地咬住了唇。 只是可惜此刻上官锦无看着她,印象已经停在了刚才她和灼云们争执时候那面目扭狰狞的样子。 上官锦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很喜欢苏洛璃的,可是现在看着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涟漪。 但还是将苏洛璃给带走了。 走的时候脸色尤为难看,但并不是对沈家那一帮孩子和沈老爹,而是对苏洛璃。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他此前在上京的时候,即便是没有在权力中心,但什么样的国色天香燕瘦环肥没有见过,却唯独对这相貌顶多只是清秀可人的苏洛璃一下情根深种。 甚至为了她,打乱了自己和父皇原来的计划,似乎自己的整个意识都是被她牵着走的一样。 他越想越是觉得可怕,看着苏洛璃的目光也越来越充满着防备。 两人此刻在同一辆马车里面对面地坐着,苏洛璃抱着膝盖哭得委屈又伤心,而且后背真的疼。她吃不了苦,武功并没有多好,以往都是那个声音在帮自己罢了。 但现在她都哭得这样伤心了,上官锦无却没有来哄自己,还有在沈家的时候,那沈家小丫头推自己的时候,他也没有伸手扶住自己。 越想就越是生气,委屈得不已。再也等不下去,抬头朝上官锦无望过去,哭着质问:“锦无哥哥,你是不是不爱洛洛了?” 但是她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背嵴骨有些寒凉发毛的感觉。 此刻的上官锦无正用那种陌生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 她被吓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声音也不自觉颤抖起来,“锦无哥哥,你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但是却被上官锦无一把粗暴地抓了过去,一双满是怀疑的冷眼锁视着她,“你给我下了毒?”还是蛊?不然的话,自己怎么会为了她做出那么多蠢事呢?按照原计划,他要等沈煜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差不多才会出面的。 如果沈煜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货色,那自己到时候会直接杀了他,然后暗中取代。 第241页 但是现在却因这个蠢女人,自己早早地暴露不说,这些天还跟着她在这城中到处招摇,做了那么多蠢事! “锦无哥哥,你弄疼我了。”苏洛璃哭着叫出声来,眼泪迸流,一面拼命地挣扎着。 上官锦无却无动于衷,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温柔,应该都已经在这些天全部一次性用完了。如今又恢复了他如今粗暴冷漠的本性。 不过他一开始并不是要对苏洛璃如何,只是想看看她身上藏了毒没有,但是随着那手将对方的衣襟撕开,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的本性也就显露了出来。 更何况一个罪女罢了。 他要就要了,还要分什么时间和场合么? 外面赶车的暗卫不知道殿下和这苏小姐说了什么,但觉得现在的殿下应该才是正常的吧。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认识这苏小姐后,殿下仿佛跟变了个人一样。 马车因为苏洛璃的挣扎,变得摇摇晃晃的,那暗卫回头看了一眼,实在想不通这么个女人,殿下怎么耐性地陪到今日才动手。 只是里面的声音很快就结束了。 是以狠狠的巴掌声结束的,还夹着上官锦无愤怒的骂声,“贱人,你的元红呢?” 苏洛璃不但摔在花丛上的后背疼,下身也疼,像是活生生被撕裂开一般,她实在想不通原本温柔又体贴的锦无哥哥怎么忽然变了,变得这样粗暴,而且还对自己做这些事情。 这一巴掌落下后,她更是吓得不轻,“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也慌了,车板的毯子上,什么都没有。 嬷嬷们说的,女人第一次会留下来的红梅,她并没有看到。 可是她明明从前没有和男人又过亲密接触,怎么会没有呢?“锦无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 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上官锦无一把捏住了喉咙,“是那个司礼晨对不对?还是你还有别的哥哥,呢?” 苏洛璃觉得自己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就在意识要散涣之际,听到了那个期待的声音响起来。 但这个声音这一次并没有救它,反而怒道:“蠢货,闭着眼睛就能完成的任务你都能搞砸。”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苏洛璃只觉得自己的头被狠狠地按在车壁上撞了好几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家中的明玥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说这上官锦无走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和他陪着苏洛璃来府上时候的温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明玥不知道那苏洛璃是有系统一说,毕竟当初看这文的时候也没提。再有她如今的重心是放在孩子们的身上,挨个儿扫视了一遍:“谁的主意?” 虽然她也想说智斗白莲花干得漂亮。她本来不想管的,准备等着沈老爹和稀泥,但又担心起来,毕竟这上官锦无的身份摆在那里。 万一真惹怒了,到时候如何收藏? 于是急忙整理仪容赶紧过来。 只是紧赶慢赶,她终究是慢了一步,那上官锦无刚好带着苏洛璃离开。 这会儿吃完了饭,也把孩子们喊到身边来问。 一个个却都如同鹌鹑一般垂着脑袋,一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样子。 但随即明玥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到底都是有些害怕的,又整整齐齐抬起头来,然后异口同声地应着:“是我。” “好得很,这样齐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共用一个脑子呢!”明玥又好笑又好气。但其实更多的是欣慰,这些孩子们能如此团结,正是她最想看到的。 于是言语也放软了些,“今日就罢了,往后不许再这样胡闹,不见得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得了这话,孩子们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明玥这才抽查了功课,等检查过后催着他们回去睡觉,却又让余娘子把煌月喊了过来。 沈煜来得晚,这个时候也还没回来,所以她将煌月喊来了屋子里。 煌月一进门就直接往她怀里扑去,“娘都猜到了是我的主意,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问大家?” 明玥的确猜到了,这帮孩子都聪明,是没有傻的。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马上有对策,除了二丫头还能有哪个? 而她这样直接扑在自己怀里,明玥原本还想板着脸教育几句的,忽然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这孩子如此聪明,自己真生气假生气她是一目了然的。说那些个吓唬她的话毫无意义。 最终只能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娘知道你聪明,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们这些小孩子往后不许再插手了。” “恩恩,知道了,娘放心。”煌月答应得爽快,像是只小兔子一般朝着明玥怀里拱,一面嘀咕着,“可是她哭哭唧唧的样子好讨人厌。” “那也得忍着。这世间千万事,哪里有件件叫你喜欢,总有那让你不喜欢的。”明玥按了按太阳穴,这个理由真是叫她无言以对。 很直白很坦诚。 但是接下来煌月的话却叫她大吃一惊。 只见煌月仰着头看朝她,满脸的自信与认真,“人生苦短,为何要去忍让,而不是想办法将这些事情改变,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呢?当然了,也要不改纯良,不可心生歹意,如此便是填海移山也可,不让自己委屈。” 第242页 明玥扯了扯嘴角,“填海移山,好志向!”多她是夸不了,这孩子没法夸。 不过孩子太聪明了明玥也担心,太聪明的人意味着要承担的责任就更多。所谓能者多劳,正是这样了。 等沈煜深夜归来时候,她都还没睡着,絮絮叨叨和沈煜说着那上官锦无和苏洛璃来家中的事情,然后绕到了煌月身上。“煌月将来怎么办才好?” 沈煜却一点都不担心,“聪明是好事情,你该高兴才是,这样任何小子都骗不了咱们家煌月。”尤其是元家那个。 “话是这样。”这样想似乎也是好事情。 不想这时候听沈煜说:“煌月的志向大得很,希望我能给她一个更好的起点,让她将来可以走得更远。” 明玥咋一听这话,心说要让女儿走哪里去?正要吐槽,却忽然回过味来,“你什么意思?” 沈煜没有继续说下去,扯过被子把明玥锁在身下,“她聪明好,不然以后这家里的生意谁来管着?我也想早些休息,好好陪着你种菜养鸡呢,过那世外桃源的生活呢!” 于是明玥忽然就不担心往后家里这摊子谁来管着了。 隔日下起了第一场春雨。 但是匆匆就结束了,可即便如此余娘子巧秀她们还是很兴奋,马上就把后院那预留着准备种菜的花园给收拾出来了。 家里这些日子又陆陆续续养了鸡鸭,原本好似那神仙之境的月牙池边上,也有了几分人间烟火了。 明玥去瞧了一回,和大家商量着种什么蔬菜好,秦夫人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她十分欢喜,整个人心情好得满脸都写上了高兴两个字一般。 都等不到八角去请明玥,就自己朝后院来。 明玥见了她自然也高兴,毕竟自打那上官锦无带着苏洛璃住到她家后,她就没再过来了。 明玥也是为此担心了好些天。 只是还没等明玥开口,她就先一步拉着明玥朝月牙池边上的小亭走去,一边问着明玥,“昨日那苏家的小蹄子到你家,是怎么回事?回去后鬼哭狼嚎的。而且那三殿下昨夜就连夜收拾东西走了,把苏家那小蹄子却留了下来,还叫我家夫君送回原地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上官锦无整个人都变得阴恻恻的。 明玥满脸疑惑,这信息量也有些太大了吧?“没发生什么啊。” “那怎么回事?”秦夫人一副八卦的样子,旋即想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朝明玥靠近了几分,还拿那团扇挡着,“我听说,昨天从那家这回去那路上,三殿下就要了她,但是收拾马车的婆子说,没见着有落红,莫不是因为此事,那三殿下才怒了?” 但就算是因为这落红的问题,可是两人此前那如胶似漆,简直是妇唱夫随的样子,她是羡慕嫉妒恨,怎么忽然间那上官锦无就变得这样冷漠无情了? 明玥却是眼睛都瞪圆了,男女主中间可没有这样的剧情,一直都是无止境无底线地宠,只要苏洛璃掉一滴眼泪,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上官锦无和其他的男配也会摘给她的。 所以怎么可能因为没有落红……不对,以上官锦无对苏洛璃的偏爱,怎么可能在马车里? “你确定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别是天天被关在那府上,憋出病来了吧?明玥怀疑地打量着秦夫人。 秦夫人不高兴了,“你用这样质疑的眼神看着我作甚?若是假的,我如今怎么会在你家中?而且我特意去看了那苏家小蹄子,被折磨得真不像样。”可见那上官锦无对她再没那样温柔了。 这倒也是,不过明玥还是很好奇,这苏洛璃和上官锦无总不能因为昨天这边发生的那点事情就感情破裂了吧?一面只将昨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两人分析了半响,还是觉得肯定漏掉了什么,但是到头来什么也没理清楚,也就不管了。 而且按照秦夫人所言,没了那苏洛璃,这上官锦无更像是个正常皇子多一下,早前跟个没见过女人的痴汉子一样。那苏洛璃说什么要什么,他都去执行,好似不过脑子。 话说如此,可是忽然要一心搞事业不谈儿女私情的上官锦无对明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明玥很是担心,到时候沈煜落了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不过联想到秦夫人说上官锦无忽然变得像是个正常皇子了,不免是回忆起情节,好像不管是男主还是男配,都死心塌地地爱着苏洛璃。 任由怎么惊艷才绝的青年才俊,只要见了苏洛璃,原本的三观都土崩瓦解,一切只以苏洛璃为中心。 只要是她做的就都是对的。 就比如她的美白霜毒死的人,也是那死者太贪心,用量太多。 于是明玥胆大猜测,莫非这苏洛璃有什么空间啊系统的,毕竟好多文里都这样。 当然,明玥此前还怀疑过沈煜似乎有这样的金手指。只不过后来证明,人家的前世就是金手指,那些系统空间的外挂,根本就不需要。 而且这样解释,时候一切行得通了。但仍旧是好奇,如果苏洛璃真有这些东西,把这个世界的青年才俊们迷得团团转,那怎么忽然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可惜,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继续深究下去的。 因为听秦夫人在耳边说,“我夫君胆子小,这次也被三殿下吓得不轻,偏你家夫君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现在三殿下走了,我家夫君也不敢让那苏家的小蹄子多留一天。”所以她和秦道几几乎是一起出门的。 第243页 不过秦道几是送那苏洛璃往她原来的流放之地。 而秦夫人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来沈家这边串门。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于高兴,提起孩子们的事情,明玥想着这会儿其实是课间休息,便问她:“你不去看看晚风么?”少不得要提她家这秦晚风摆烂之事。 秦夫人听了,直嘆气,“他不想努力,梦想就是混吃等死,我也没得法子。就好似那猪一样,你打一顿难不成它就能爬树了不是?” 好吧,明玥换个角度想,秦晚风不努力也是有他的道理,他往后要承袭他爹的爵位,是镇国公,吃着国家的皇粮,他爹现在还到处给他挣钱。 他的确可以混吃等死,只是就好奇他怎么想出养一条狗养一只鸡养活他自己的想法。 然还没等明玥说这事儿,秦夫人就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肚子,“大的不行,我不信小的还这样不上进,将来跟那小子一样打算啃老。” 明玥看着她那平坦的小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连道:“恭喜恭喜,你家这二胎总算是姗姗来了。” 秦夫人满怀期待地摸着自己那还一点孕相都没有的小腹,“这可是来之不易的二胎,你不知道我当年生那小子的时候,年纪还小,吃了大苦头呢!要不是看着你家三丫头太可爱,我都不想再生了。” 又与明玥说,这是回上京后讨来的秘方,吃了大半个月的药呢!所以这二胎尤其尊贵,这孕期她也不打算到处乱跑了,就每日陶冶情操多看书,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聪明。 还问着明玥:“你要不要试一试?” 明玥连摆手拒绝了,也不知道那李梦梅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还是毒在自己身体里产生了变异,早年叫老爹几副药草看着是给治好了,还生了三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可是那年大灾,身体里的毒素忽然复发,不会要她的命,但再生孩子是不可能的。 她试探过沈煜似乎还想要孩子,比如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什么的。 但是沈煜对于再生孩子的事情比她本人都还排斥。不过沈煜就算想要,自己也不可能拿命去换的。 于是只摇头拒绝,“家里如今已经够吵闹了,生那么多作甚?更何况我也是有儿有女的。” 那鹿哥儿和杜子规,姑且算是儿子吧。 秦夫人想了想,也考虑到了明玥身体的确不好,便歇了这心思,“也是,你家从来不缺儿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6 20:09:20~2022-09-17 23: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三合一◎ 秦夫人有了身孕,且还不足月,那月底布云河边上的市场,她是无缘了。为此惋惜了一回,不过为了这腹中来之不易的二胎,还是忍了,老实待在家中。 孩子们虽然还是获知了去这布云河边玩耍的代价,但仍旧是热情不减,毕竟这一去一来,听说少不得是十天起步了,这就意味着可以少上课几天,还是划算的。 启程这日更是早早就收拾好,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明玥快些。 这会儿门口却有人来敲门,八角还以为是庞虎他们赶了马车到前门来,不想竟然是个穿着褐黄僧袍的和尚,要化缘,除了一碗白饭,还要两个铜板。 八角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瞧着也不像是个骗子,要的也不多,便道:“劳师父这里稍等。”随后朝这里等着上马车的灼云等人说。 大家一听,那鹿哥儿便道:“我去给他盛饭,铜板我们这里也有,不过他要拿两个作甚?” 两个铜板这么些个孩子,那身上多少是能凑出来的,很快鹿哥儿就飞快地跑厨房里端离开一碗白粥给他,另外还有些素菜。 八角便给送出去,和尚道了一声谢,捧着碗就走了,那些个灼云他们凑出来的铜板,总共七个,和尚却仍旧只取了两个。 这倒是叫八角有些疑惑,目光只随着他的背影移动,见他在路边盘膝坐下,开始吃饭。 便回头把剩余的铜板还给了小姐少爷们,“他不要多的。” 几人也没放心上去,就巴不得明玥快一些。 不多时,老刀和南宫阙带了几个弟子过来,便叫八角开了大门,见着庞虎他们已经赶了车过来。 那布云河总共是开市三天,自成立开始到如今,只有那曜族人摆摊售卖物品,却没有夏人的摊位。 所以明玥准备打破传统,自己也摆一个摊位,因此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都是些茶米油醋,还有些女人家常用的物件。 东西种类不多,也不算值钱,但是对那深居在雪山上的曜族人十分有用。 货物沈煜大前天就帮她让人运送过去了,摊位那里也落实了,就等着她人过去。 这厢南宫阙他们准备着上马车,孩子们也一窝蜂地出去,那远处坐在地上吃饭的和尚余光瞟到了老刀他们这几个老头,手里拿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过也只是片刻,就垂下头继续吃饭。 而大门口这边,明玥也来了,一行人上了马车,很快这原本热闹的门口,又变得清冷起来。 八角正要关门,和尚拿着碗走来要送还。 第244页 其实和尚也没想着真还这些个碗碟,毕竟像是他这样的苦行僧侣用过的碗碟,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还会要呢? 但是没想到他把碗碟送上去的时候,八角给接了过去,还问他,“方才是我们家少爷去厨房盛的粥,他们忙着出门,还有些素干粮没顾得上拿,师父你若愿意要,稍等会儿,我去给你装来。” 和尚心头一怔,大抵是许久没有这样被人真诚相待了,他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劳烦。” “不麻烦,稍等。”八角一手抱着碗筷,一手关了门。 却不知他关门后,这外面的和尚却退了几步,仰头打量起这沈家大门来。一头又想刚才所见到的那腿脚有些瘸的老头。 那人在江湖上消失了好些年,没想到还真就在这沈家,而且看着与刚才那戴着帏帽的年轻妇人说话如此亲近,显然那些消息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这沈煜倒是运气好,那些个消息也没出错了。 只是方才与那沈夫人一行人出府,打算去布云河市场的,除了这老刀之外,还有一个老头子,面生得很,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但一看那架势也是个练家子。 那沈夫人对他也尊敬,只怕武功也不低。 想要在路上伏击他们,看来是行不通了。 而自己也没见着那姓鲁的和马四九,显然两人留在这府上了。 如此一来,想在这府里掀什么风浪,怕也不成。 他正想着,大门打开了,八角给了他一个包袱,“厨房那头多给你装了些,说出城有好几个寺庙,师父若是没有合适的去处,可随意到一处寺庙挂单。这虽是入了春,可夜里寒凉得很,当是保重。” 和尚谢了,有些开始犹豫,要不这生意不做了吧。 那沈煜他是没正面接触,但是他这一家子老小,似乎都挺近人情的,就这看门的小哥也如此热忱好心肠,若是主子不从善,他哪里有这样大的权力,给自己连吃带拿的。 不过为了确认一下,他提着那沉甸甸的包袱还是忍不住问,“方才那出去的是你们家主人?你这样给我拿了许多东西,不怕叫主子责备?” 八角浑不在意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又不是拿去扔了白糟蹋粮食,你且拿好,我们家主子若是晓得了,怕还觉得给少了些呢。” 和尚半信半疑,觉得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人?若是有这样的好人,哪里会有他们这种人呢?但见八角眼神真诚,倒不像是哄骗自己的,当即作了谢,便告辞了。 心中也做了决定,撇开是不是马四九他们的对手先不谈,就这沈家连个下人都如此忠厚善良,主人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他们做这行的,虽说手上沾满了血,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明玥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沈煜提醒过,路上怕是不太平,让仔细些。 想这一路走来,什么没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明玥虽说是担心,但其实也没有多害怕。 加上这整个队伍里除了她和杜子规之外,哪个不会两招?所以叮嘱着鹿哥儿他们几个,“要真有什么事情,带着子规走就是,旁的不许你们管。” 鹿哥儿秦晚风他们听了这话,隐约觉得肯定要出事,只牢记着明玥的话。 不过这第一天都是安全的,他们出了城就一直往那神女雪山方向去,布云河就在那雪山下面。 据说这布云河的源头,也是这神女雪山。 但神女雪山并不止是一座山那样简单,其包括了好几条大小山脉。 曜族人便分别住在这些个山脉上,他们也认定了这些山脉都属于神女雪山的一部分,所以不管是哪个部落,在曜族人看来,大家都一样是神女的子民血脉。 正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仍旧是氏族部落,每一个氏族都有自己的酋长。 就像是一个个大家庭,大家同样都是神女的血脉,那政权就无法建立,如此也就没有国度一说。 因此对于夏王朝,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因为这曜族人仿佛就是一盘零散的砂砾。 而且他们坚信是神女的子民,自然是要生活在那雪山上,是不愿意下山来的。 他们不下山,那布云河也就成了边界线,除了每年一场的开市之外,这边又没有什么大些的城镇,只有零散的几个村落,所以并没有像样的官道。 只有一条仅够着一辆马车行驶的崎岖山路。 而且越是往这布云河边上走,气温就越来越低,待到第二天到一处不知名的小流域边上休息的时候,只见那河边还有没融化的冰。 这对于灼云他们来说,着实是太新奇了,明明方才经过的地方还有太阳,还有春天的影子,只是到了这里,才翻过一座山罢了,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冰凉的世界一般。 而且抬头看去,前方那些能瞧见的山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长年累月不融的积雪。 可就这样寒冷的环境下,那并不算太绿的草里,还开满了一些类似于芍药一样的花。 只不过颜色是冰蓝色的。 似乎这种寒冷的地方,连花的颜色都几乎一样是冷色系的。 而这些个花朵散落的尽头,便是一片青翠的松林,那风吹起的时候,这小河边还能听到松针摩擦时发出的刷刷声。 第245页 与在河边餵马河水的孩子们不一样,老刀没有半点欣赏这奇异景色的兴致,反而凝着眉头,“要动手么?”要动手,就慢慢餵马,不着急走。 若是不想动手,就马上启程不给对方机会。 而他这话,是问南宫阙的。 南宫阙的目光不在那并不算远的松林里,而是看着河边餵马的孩子们,“他们玩得挺高兴的,多留一会儿也没事。” 老刀闻言,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行吧,叫你些个徒孙们看着孩子们一些,我闺女那里不用你们操心。”整个队伍里,弱点就有明玥了。 南宫阙朝着河边走过去,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笑得粗狂:“见天练,却没真刀真枪动过手,这样好的实践机会,为何要要叫孩子们给错过?” 想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那脚下却似生风一般,半点没有一个老人该有的虚弱垂暮感。 他声音不大,孩子们也听到了这话,虽然是要顾着杜子规一些,但眼睛还是忍不住亮了。 立马就对那马没兴趣了,马上凑到南宫阙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 只是还没等南宫阙开口回答,那冷风变成了疾风,一道道箭羽从那松林方向飞射过来。 南宫阙见此,拔刀直接挡了上去。 灼云几人见此,先是护着杜子规去明玥那里,余下的也跟着挡箭。 明玥一直都在马车里,直至这场纷乱结束,她才掀起车帘,和杜子规依次下了马车。 只见着那清澈的河水里,如今还带着丝丝血迹,草丛上那些冰蓝色的花朵也被染了色,看着多了几分妖冶。 这该是血流成河的场景,只是可惜这些个血很快就渗透到泥土中了,所留下来的只有他们冰凉的尸体和那浓郁的血腥味儿。 七八个小孩子个个眉飞色舞,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那力气大的已经跟着去搬运尸体了,力气小的也没闲着,两只手并用,一起将马车上的飞箭拔下来。 准备废物利用。 杜子规很快就加入了其中。 明玥见着这一幕,想要说服自己这些孩子不怕尸体,多半是那年大灾看多了,已经麻木了,更何况那时候比这个时候血腥的场面都有了。 但是他们这说说笑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还是让明玥十分佩服的,后来队伍启程,尸体没埋。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带着锄头,总不能徒手去给这些试图刺杀大家的凶手们刨坑吧? 又不是那庙里的大佛,哪里有这许多慈悲? 再说这里多的是狼群和秃鹫,想来不用多久就他们就会闻着这新鲜的血腥气味赶来的。 不会给那些尸体一点腐烂的机会。 明玥看着一旁和元盼妹玩叶子牌的三个女儿,“今日,你们果真一点不害怕?” 就是最小的耀光也没抬眼皮子,认认真真地研究手里那为数不多的几张牌要怎么出才能获得胜利,所以回明玥的话也颇有些敷衍的意思,“那有什么好怕的?尸体咱们头几年就见了好些呢!比今儿惨烈血腥的多了去,更何况刺杀这事儿,咱家在澜州的时候不就遇着过了么?” 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怕什么? 她说到这里,才扭头看明玥一眼,“不过今儿这些人好逊色,他们要是有当初在澜州的那些刺客厉害,可能还能再打一会儿。” 所以听她这意思,倒是嫌结束太早了?明玥没好气地抽了抽嘴角,“早前你可最是不爱学武的,如今怎对这打打杀杀的也来了兴趣?” 耀光赢了,手里的牌出完了,也得空专心回明玥的话,“才不感兴趣呢!可是曾祖父说了,爹要保护娘,真遇着什么才顾不上我们,要我们自力更生。我又不好意思总要姐姐们保护,只能自己学。”主要是要姐姐们保护,回头得掏存钱罐付报酬。 但是这事儿姐姐们不许说,她也不敢和爹娘提,免得回头挨揍。 眼见着自己的存钱罐子越来越轻,二姐的存钱罐却换了个更大的,她急啊。那都是她一分一毫慢慢攒下来的,却轻轻松松就被二姐赚了去。 所以为了保住存钱罐,她只能自己刻苦学习,然后去赚元盼哥的钱。 至于子规哥哥那里根本就赚不到,因为真出什么事情,鹿哥哥肯定第一时间去保护子规哥哥。 也正是如此,遇到事情的时候鹿哥哥要先保护子规哥哥,也根本顾及不到她。 她实在是弱小无助没有依靠,只能发愤图强努力学习。 不然能躺平谁愿意辛苦? 不过现在盼哥的钱好像也赚不到了,大姐姐一直跟着盼哥,就因为他要教大姐姐学新的菜谱。 于是耀光眼睛滴熘熘赚了一圈,挤到明玥身前去,那如今被养得肉乎乎的小手给明玥捏着肩膀,“娘,您在河边的摊位上,您肯定不方便在那里出售货物的,需不需要几个便宜又勤劳的小伙计?” 其他三人一听这话,马上也放下牌围了过来,捏腿捶肩一样不少,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三师姐已经答应帮忙了,所以明玥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看着这四双满怀期待的明亮眸子,还是不忍心拒绝,“本来不需要的,但看你们这样诚心,十个铜板一天,愿意就干。” 是有点少了,但是那大金元宝也是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几人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246页 元盼妹要买菜谱;灼云喜欢金子,她将来要给自己打造一座黄金房间,所以现在就得开始攒着。 如此一个铜板也不能嫌少。 至于煌月,她攒钱主要想打造几件像样的武器。 而耀光攒钱则是单纯因为自己的钱不如姐姐们多,所有无形中有种危机感,她必须攒起来。 他们这些个攒钱的目的,除了耀光的明玥几乎都知道,也好奇耀光的钱都去哪里了,也不见这孩子买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问了几次没说,也就没在多问了,毕竟孩子也需要自己的隐私。 因此眼下见他们自告奋勇要给自己打工,也是答应了。 孩子们在她这里玩了一会儿,待三师姐上马车,她们便都下了去。 三师姐瞧了一眼,“倒是些机灵鬼,晓得我要说的事儿她们听不得。”说罢,脱了鞋子盘腿在明玥眼前坐下,接了明玥递来的热奶茶,抿了一口:“添了些牛乳在里头,的确是别有滋味。” 明玥见她又喝了几口,才问着,“那时下马车,见着一个活口都没留,可是晓得哪方的人?” “怎没留,只不过是问完了话,留他作甚?叫他活着改日再来杀咱们不是?所以直接给抹了脖子去。”她说这话时候,有些害怕自己这江湖气息吓着明玥,让明玥觉得自己不近人情,手段残忍。 便又解释着,“你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那斩草要除根,只有杀了个干净,免得往后给自己惹麻烦。” 明玥见她这般着急,却是笑了,“这我如何不懂?他们又不是那街上手无寸铁之人,是拿着刀要来取我性命的恶徒,我就是有万般的同情心善心,也用不到这些人的身上去。”哪怕那些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是听了上方的意思。 但没有办法,自己总不能因为如此就原谅了他们。 三师姐听着她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我是见你行事温软善良,才怕你这样想。如今晓得你既然是那理得清楚的,再好不过了,同你说话也不用温温吞吞的措辞。” 明玥实在没有想到,三师姐眼里竟然是这样认为自己的,不过她来家里也没多久,相互不了解也是实属正常。一面转回了方才的话题:“那问到了么?” “是那曹大人的,阿煜虽还没去盐田那边,可还是叫他们不放心,这才起了这心思。不过原先雇的是两伙人,除了这帮上不得台面的,听说还花了重金从江湖上请了杀手,只是奇怪了,那些杀人竟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这里。” 他们没法办,见着队伍在这河边歇气餵马,怕错过这好机会,只能动手了。 没想到这一队多的是老弱小孩,竟然这般厉害,叫他们全军覆没。 “师爷爷那头猜想,若是江湖上的杀手,必然是看到了您父亲,所以才退了。”至于师爷爷很久没在江湖上出过面,天幕山在江湖上向来也算是那隐世门派,极少与江湖人来往,所以那些人不见得能认识他。 因此便是三师姐,也觉得是那些人见到了老刀,所以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却不知晓,一方面是看着了老刀他们,一方面那和尚又觉得他们得有底线。 要杀也杀那贪官污吏!可是这沈煜才出入朝堂,哪里来得及贪?而且人家本就有好些个生意,还同元家来往,缺不得那几个钱。 又见着一家子都是那和善的,连个小厮待自己都如此纯良,于是便临时撤单了。 这种临时撤单的事情,他们那阁里还是头一次,但他发了话,众人也不敢违背,默默地就撤回了原来的人马。 又退回原本的订金和赔偿银子,告知不再接此单。 可那曹大人一行人不信邪,偏偏要执意让属下人去送死。 不过曹大人这里是第二日才得的消息,气得直接拍案叫板,倒不是可怜那些个属下,反而埋怨真金白银养了一群饭桶。 那么些个老人孩子都杀不了。 李置这一阵子也不好过,在这青丘州的暗桩一个个被拔了去,偏他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可不管是谁人所为,他心中都猜到了些许,只怕李家内部那头出了叛徒。 但是他没有一点证据,全凭着他这红口白牙说出的话,哪个愿意相信他?他的风光也仅仅限于这青丘州罢了。 所以如今的他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搭理这曹大人派人刺杀沈家夫人之事。 只是见着他将这满地砸得狼藉,余下的官员又都像是往日一般埋着头不言语,这让李置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没有像是以往那般做和事佬,想着找个机会先离开。 不想那曹大人却先发了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动手了,断然没有在这里就停下的道理。”然后转头看朝他,“世侄,你觉得呢?” 李置一下看出了曹大人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派人出手,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手能用了,因此也是十分为难,“既然那些人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接单,只怕这姓沈的身边,果然是有高人在侧。”说到这里,想了想自己从李家那边得了的消息,“实不相瞒,听说那沈大人的岳父大人,本就是江湖上一位老前辈,又有三五个江湖好友在身边,从前我以为不过徒有虚名,只是如今看来,这动手一事,需得从长计议了。” 第247页 曹大人虽然是和李家合作,大部份时候还要听李家的意思行事。但在这青丘州,他还是排在第一的土皇帝,在这种偏远小地方长久居高位,难免是有些坐井观天了。再加上他也没真正意义上接触过什么江湖人,所以听到李置这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几个老东西罢了,难道还能一人抵百人不是?” 李置有时候很怀疑,曹大人当年是如何金榜题名的,半点见识都没有。他难道没有听说过曾有一人以一剑抵万军么? 但是如今他也不想试图说服曹大人,只是无奈道:“我手下的人也遭到了暗杀,世伯您是知晓的,眼下是真分派不出多余的人手来。” 曹大人只是心生不悦,但也没奈何,毕竟李家那些暗桩一个个出了事,他是知晓的。 这场碰面最终是不欢而散。 可李置还是去了曹家见曹乐兰。 都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曹乐兰还是为那月牙池的事耿耿于怀,见了李置仍旧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 李置追上去,一把将她抵在屏风旁边,“你愿意和我走么?” 曹乐兰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疯了,我跟你走?好端端的大小姐日子我不过,同你去亡命天涯?再说李家放你走吗?我爹又放你么?”李置知晓他们那么多事情,别说他是想摆脱李家了,就是想逃离这青丘州一步,只怕前脚刚离开,后脚追兵就来了。 这话让李置原本的满腔热血一下浇了个透心凉,但又有些不满曹乐兰连骗都不愿意骗自己一下,粗暴地将她抱到床上去。 这床第间的风月,两人又非是第一次,那曹乐兰先前还反抗,到后来却比李置都还要投入。 等那风吹过后,她躺在一言不发凝着眉的李置怀中,纤细的手指描绘着李置清冷的眉眼,“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走,是你该清楚,你活着出不了这青丘州的。”她现在所求,只想李置活着啊。 李置没有说话,只是将捉住了曹乐兰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试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我若有一日死了,你可还会想起我这么一个人?” “自然会,你要是将那沈府给我抢过来,我就更喜欢你了。”曹乐兰忽然翻身爬起来,朝他嫣然一笑。 “神女雪山下,像是月牙池这样的湖泊很多,只要你愿意和我走,要多少月牙池没有?”李置想试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摆脱不了李家呢? 他现在不知道是谁在对李家动手,但如果自己错过这个机会,再也就没有办法逃离了。 所以不想放弃,可是他也放不下曹乐兰,这是自己的女人。 “我怕冷,你是知道的,那雪山深处,怎么有这莲城暖和。”曹乐兰总是这样,任由对方怎么认真和她商量,她都一副很不认真的样子。 最终还是让李置放弃了说服她。 但李置也没有打算,就这样一个人离开。 所以他起身穿衣,身上还带着那曹乐兰的香气,便去见了沈煜。 “求沈大人给我一条生路。”他一见到沈煜就跪下来。 李置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他能伸能屈,所以见着沈煜后,一点都没犹豫就跪了下来。 沈煜扶着茶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李置其实对于沈煜的了解十分片面,才导致了他一开始的错误判断,并没有把沈煜这个没有任何后盾的新臣放在眼里。 当然,哪怕到现在了,他也还没查到沈煜什么消息。可也正是什么也没查到,就更加证明沈煜没有那样简单。所以哪怕不知道李家那些暗桩一个个被拔除,到底和沈煜有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来找沈煜碰运气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忍屈辱地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久,他不愿意就这样死了。 “我愿意交出所有的帐本。”这是他保命的护身符,同样也是催命符。李置也不知道沈煜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保下自己,但他现在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也没命了。 官场会如何他不知道,李家将来会怎样他也不晓得,但很清楚,这么多暗桩没了,李家也不会留自己的。 因此只能赌一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沈煜的身上。 “并不需要。”沈煜觉得,杀了曹大人,帐本自然会拿到手里,倒不用这样多此一举。 这让李置顿时怔住了,一时有些怀疑,沈煜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什么。便又重复了一句,“我可以交出所有的详细帐本,而且许多只有我手里才有。” 沈煜这一次才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醒悟有些晚,不过既然你这样有诚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置浑身一震,所以李家那些人果然是沈煜所为?跟那些天在这城中四处游玩的三殿下没关系? 李置无法判断,但这话已经说出口,他没了反悔的余地。 与沈煜约好了交易的时间,然后问沈煜何时送他离开这青丘州?而且他还要带一个人离开。 “为何呀离开?你不是只要活着就好了么?”沈煜挑了挑眉,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李置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就这样跑来找沈煜,还特意摆脱了那些眼线,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第248页 可是他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眼前所看到的沈煜已经出现了重影。 沈煜看着倒在地上的李置,真没想到他会忽然跑来找自己……但是暂时也没有要杀他。 毕竟留着还是有些用的,比如将来做个重要证人。 但是关押的地方的确没有了,于是便让双镜给送去阿酒那头。 反正看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 只不过这李置到底会些功夫,所以从鲁老头那里拿了药。 李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浑身无力的他试图想要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掉到了床榻下面。 冰凉凉的地板让他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 沈煜还没有杀自己,那显然自己还是有机会活着的,心中又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同他说要带走的那个人是曹乐兰。 不然的话,反而害了她。 他就这样一直躺在地板上,等着天明,进来了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女子。 她是给自己送饭的。 阿酒看着地上躺着的李置,皱了皱眉头,将他拖到了床上去,然后问着:“能自己吃饭么?” 她可没有那闲工夫餵。上次去沈府那头,从灼云她们那里得了几个话本子打发时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所以才不想浪费时间。 不说李置被冻了半夜,就是这手也抬不起来啊,只艰难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阿酒瞪了他一眼,随后把上官无忧给带了过来,“你不是觉得整日在这里无趣么?那你去餵他吃饭,打发时间。” 上官无忧骂也骂过了,逃也逃过了,但是最终都失败了,只能暂时认命地待在这院子里。 可听到阿酒要叫她伺候人,自然是不愿意,当即就恼怒起来,“本宫堂堂夏王朝长公主,自生来就是让人伺候的,你竟然让本宫伺候别人!” 她这愤怒的声音一下引得李置望了过去,见着果然还真是上官无忧,一时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公主殿下怎么会?” 上官无忧这才看朝李置,却是不大认得了,只是瞧着有些眼熟,“你是何人?” 阿酒拿了话本子在一旁坐下,替那李置回着:“应该是李家的少爷吧。” 这一提醒,上官无忧果然有了些印象,但只是个庶子而已。因此并没有多高兴,可后来一想到底是李家的人,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园中,也算是自己的盟友。 也就破天荒第一次伺候人。 但是这福气李置一点都不想要。 上官无忧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餵得李置满脸的饭菜,那汤水还流到他的眼里,火辣辣地发疼。 这顿饭,他宁愿不吃了。 不过幸好阿酒没有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俩,等阿酒一走,上官无忧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武功,快带本宫逃出去。” “我中毒了,得有解药。”但是李置更好奇,长公主怎么也被沈煜抓来了?那公主府里的又是谁? 很快他的满腹疑惑就得到了解释,那沈煜的夫人,竟然是大小姐……算得上是自己的堂姐。 李家那个是假的,这个堂姐还被二叔和李相思的母亲一起毒害。 但是命大活了下来。 可是李置听到这些秘密,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因为沈煜把他关在这里,显然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了。 那么怎么可能还给自己活路呢?一时间不免是又绝望起来了。 只是他看着眼前的长公主,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所记忆中见过的那种尊贵,反而觉得她和那市井泼妇一般让人厌烦,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而且让李置不懂的是,明明她都知道自己的亲女儿被丈夫和情人毒害,她却一点都不憎恨这些人,反而只怨毒地咒骂着她的亲女儿。 忽然他就很理解,为什么上官无忧被困在这院子里了。 他想若是他的母亲这样对待自己,可能都没有这待遇,自己这堂姐对她,已经算是格外客气了。 “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本宫说话?”上官无忧不但自己骂明玥意图弒母,还要这李置跟着自己一起讨伐明玥。 李置一时间觉得,原来自己不是李家最惨的那个,还有明玥垫底。“殿下要我说什么?说她有多倒霉么?摊上你们这样一对父母。” 于是长公主恼怒了,把所有对明玥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李置的身上。 等阿酒回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回房去了,只见着床榻上被打得皮青脸肿的李置,不免是有些难以置信,“我走的时候你们不是挺和睦的么?她打你作甚?”而且按理他们不是同盟,该相互帮忙的么? 李置现在也是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说那话?他实在没有想到,原本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也会像是泼妇一般举起脚凳砸人。“果然这天底下最毒妇人心。”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砸碎了,说完这句话疼得浑身抽搐。 但是阿酒觉得极有可能是苦肉计,也就没多管,让李置结结实实疼了好几天。 而这个时候的明玥,已经到了布云河边上的市场上,压根不知道这时候的莲城发生了这诸多事情。 这河边有一片特别宽敞的草地,夏人和曜族人的帐篷,就分别以那已经初见雏形的市场为界,分别扎在两旁。 第249页 那些个商人已经自成一派了,见着明玥的到来,仿佛看到了那试图从他们口中分美羹一杯的饿狼一般,一个个遇到了沈家这边的人,都满脸戒备。 他们身后有曹大人这棵大树,加上以往来这青丘州的外来官员也活不久,所以哪怕知道明玥是沈煜的夫人,也没有放在眼里。 加上明玥这身边有是老人又是一大堆孩子,就更看不上眼了,逐渐也不把明玥放在眼里。 反而看到她搭建的摊位,还暗中耻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7 23:07:36~2022-09-18 20:2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终好10瓶;krismile(微笑)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三合一◎ 只觉得这沈夫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同那些个低贱野蛮的曜族人一样设立摊位。 暗地里少不得嘲笑,又见明玥每日不是戴着面纱或是帏帽,也私底下议论起明玥的容貌来。 便道必然是十分丑陋,不然这风小些的时候,也不见她以面目示人。 这片草原虽是宽广,帐篷与他们那些人也离得不近,但这些个风声还是吹到了明玥他们的帐中来,她倒是不在意这些个混话,孩子们却是沉不住气。 明玥深知这些孩子都是为了自己,只是去逞这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给拦了下来。 只将为首的煌月鹿哥儿给喊了帐中来说话。 鹿哥儿不知道,明玥这张脸在这西北到底有多危险,所以见明玥多番忍让,实在是不解,“玥姨,那些人实在可恶,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却是满嘴混帐话。”还这样对明玥品头论足的,就不该饶了他们。 煌月没想着去同那些人争辩什么道理,就想打一顿解气。 所以被明玥拦下也是有些气不过,眼下听到鹿哥儿的话,也跟着开口道:“娘,咱家又不比得那从前了,何必受这窝囊气?” 明玥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但不管是恶言还是出手伤人,都不是上上策,示意两人坐下后才缓缓道:“这里的市场,常年累月都是他们占着,身后又有那曹大人这土皇帝撑着腰,那些个曜族人和他们也相熟,我这一次来原本是想试探一二。只不过他们价格今年压得越发低,到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机会。” 她说到这里,将那在火架上烤得香软的饼给两人递过去,“眼下他们这样不厚道,连个言语也要争一二,既如此那咱也不客气,到时候便是扰乱这市场也不顾了,那些个曜族人的货,能收咱就全收了,一样不给他们留。”叫他们白跑这一趟。 煌月和鹿哥儿一听,顿时有些忍不住兴奋,甚至可以想到这些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过煌月有些担心:“娘有这么多银子么?” “银子不够,咱们还有那么多货啊。”说到底这些曜族人换了银子,最后还不是要进城去採买他们所需的物品?所以自己这些货物,也不是真拿来卖钱的。 也可以以物换物。 这边没有修建官道,只有那弯弯曲曲的山道,又是十分险峻,爬雪山过草地,甚至还有一片小戈壁。 所以什么行脚商都不愿意做这条路的生意,更不要说这像是大爷一般的行商们了。 他们觉得能到这布云河边上来拉走货物,已经算是十分给这些曜族人脸面了。 还想让他们给免费运送货物来,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因此这市场结束后,曜族人也会马不停蹄地进入城中採买他们这一年在山上所需的油茶等生活用品。 至于那些药物或是布匹,他们极少买,雪山上也有小面积的盐湖,所以并不会专门花钱到城中买那些个贵货。 药物就山上採摘,布匹自己能用野麻制出来麻线,然后再织布。更何况他们常年在那山上,穿的都是皮靴子和皮袄子多一些。 他们对生活的品质追求并不算高,只要有酒有肉对他们来说,就是神女娘娘赐福保佑。 已是十分心满意足。 但明玥这一次还带了不少女人用的东西,以及一些防冻的油膏。 还有不少烈酒,这是他们山上的野果子酿造不出来的。 明天便是开市的第一天了,所以今天那河边已经挤满了独木舟和桦树皮做的小船。河边放不下的,那些曜族人就直接给拖上岸来,放在他们的帐篷边。 这样的小舟明玥也是头一次见到,尤其是那桦树皮缝出来的,更不要说孩子们的好奇心了。 只是也没敢越过去瞧,一来语言不通,二来明玥在云绮给的那本关于曜族人的本子上看到,他们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规矩。 又十分信奉神明,所以明玥很担心孩子们过去,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惹他们不高兴,那这后续的生意怕是自己给再多的银子,他们也不会把那些个山货卖给自己了。 于是也不叫他们越界,实在想看那桦树皮缝出来的舟,爬到一旁的桦树上看就好。 这草原上,有些被风吹得七扭八歪的胡杨树,以及零星的桦树,稀稀落落地藏在那胡杨树中间。 只是这个时节还没出叶子,只能瞧见那干枯得好像已经死掉了的树枝上,有几个不算绿的芽苞。 宫兰亭的队伍会在开市后第二天来,因为第三天是正式交易,免不得会因为语言不通,少斤短两起些纷争。 第250页 所以他那个时候会带着一队人来维持秩序。 早上的时候天气还挺好的,甚至那厚厚的云层后面,还露出了一团微弱的光阳。 但即便是如此,那薄薄的一层阳光照耀在这片草原上,仍旧让这些草木显得生机勃勃。 可是午饭过后,忽然就捲起了大风,好些个帐篷都因为没有钉得牢固,飞起了一角来,或是直接被掀起。 又因那风来的忽然,那些个不甘寂寞,从楼里租了女人来的叫大家白白看了他们躺在那褥上的样子。 明玥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捂住哪个孩子的眼睛才好,更顾不得去拉自己被大风捲走了的帏帽,只大声喊着,“小夜子鹿哥儿!快带着大家进帐篷去。” 她的声音似提醒了众人,方七脚八手地赶着孩子们进帐篷,才赶紧到河边捡石头来将帐篷压死一些,免得叫这狂风给掀了去。 全场一片混乱,那丢了人的商人也顾不得这脸面,只忙穿了衣裳,喊着他的伙计重新搭建帐篷。 也亏得这会儿大家都顾着自己的帐篷,没多去瞧他们,那女人也得穿了衣裳。 明玥也跟着去河边捡石头,将帐篷周边重重地压了一圈。 这会儿风没怎么小,但不似刚才那般不带喘气地卷,她也累得气虚喘喘地坐在帐篷外面的石头上歇气。 只是那一身累出来的汗刚坐下,被这风一吹,凉飕飕的骸骨,叫她不觉打了个寒颤。 也留意到了对面那些个曜族人们,正纷纷把自家还在河边的独木舟和桦树皮船给拖出来。 “他们这是做什么?”明玥有些好奇,又觉得这天忽然冷得厉害,天还阴沉沉的,那云层更厚重了,这顷刻间那小小的阳光早就没了半点影子。 南宫阙和老刀也皱着眉,“这天不好说,咱这里也没懂他们那话的,要不去打听打听。他们常年在这雪山上,最是晓得这老天爷什么嘴脸。” 那宫兰亭倒是说了要给明玥安排两个懂得曜族语言的,但是人还没到,明玥这会儿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别的行商。 果然见着有曜族人来和他们说什么,但他们却皱着眉头没理会,有的似还将曜族人给骂了一回。 明玥远远地,只听到说什么乌鸦嘴,口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 便猜测,怕是这天气真有异样。 正想着,那个曜族人又跑来他们这里,又是指天又是指地的,明玥当然也没明白,但还是朝他们道谢。 话说那年大灾的时候,那洪水过后,按理已经是快要初冬了,却还是出现了大旱。 眼下曜族人来都来提醒了,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小心为上。只同老刀他们商议着,“曜族人比咱们了解这里的天气,一会儿看他们怎么着,咱们也照样画葫芦。” 老刀和南宫阙也觉得如今只有这样了,所以也是密切的地盯着市场对面的帐篷。 只见那些曜族人把独木舟和桦树皮船统统拖到帐篷边上后,不知道都进帐篷倒腾了什么。 就在明玥以为就这样结束的时候,他们又都出来,不管男男女女,都拿这瓶瓶罐罐,飞快地往河边跑,舀了水就往他们自己的帐篷上泼。 还拿了桦树皮管子接在帐篷门口,弯弯曲曲地,往上延伸。 这是专门做来换气的出气孔么? 这操作即便是明玥也看愣了,只是她这才一会儿就变得凉了的手炉一下提醒着她,只怕眼下这温度降得厉害了。 而且这狂风不止,天上又黑沉沉的,好似那天空会随时砸落下来一般。 于是便意识到,只怕要来暴风雪了。 当即也害怕起来,连忙将那手炉放下,“爹,外祖父,怕是有暴风雪要来,他们才往这帐篷上泼水的。” 暴风雪来了,他们这帐篷怕是难以支撑,就算是没有被这暴风捲起来,到时候这大雪落下来,想来要不了多久也要压垮的。 可若是往帐篷上泼水,这不多会儿就结了冰,厚厚的冰层连接着地面,不但稳固了这帐篷,还形成了一个冰屋,到时候不会被这大风捲走,受力也大了些,而且相对那薄薄的帐篷,也温暖了不少。 但问题是他们的帐篷全是防水的油布,这让明玥一时有些急促,那水浇上去不等结冰就马上流下来了。 不过好在立刻上就想起自己这次带来的货物里,有可用之物。于是便朝大家张罗着,“把货里的布匹都给拆出来,在每个帐篷上覆盖一层,然后再打水往上浇。” 就她和大家一起将那布匹一起拿出来,一匹一匹往这帐篷上盖的时候,已经去打水的宫染夜他们发现这流动的河面已经开始结冰了,虽然现在只有薄薄的一层。 可是如果没有人在那里不停干扰,搅动着水面的话,这流动的水面也会马上结冰。 而且会越来越厚。 “我和鹿哥儿在这里搅动水面,你们快些。”宫染夜直接拿了自己的□□往水里搅动。 鹿哥儿学的也是力量型的武功,这力气是不差。 两人在这里轮番搅动,这里的水面的冰层一直没结成。 也是他们这边热火朝天七脚八手开始学着曜族人往帐篷上泼水的时候,那些行商们才发现这气温降得快,酒壶都冻住了,方慌起来。 可是他们的帐篷和沈家这边一样,都是那防水的油布,于是见着沈家这边有布匹,竟然恶向胆边生,跑来抢布匹。 第251页 他们也是各自带了几个打手,既可以帮忙拖拉货物,还能保护他们。这会儿也是招呼着朝沈家这头冲来。 这明晃晃恶气,一下引得老刀和南宫阙齐齐望过去,马上就拔刀拔剑。 几乎是没有任何悬殊,那些个打手们就退却了。 这气势,便是那些个不会武功的行商也害怕起来,哪里还敢再打什么主意?只能默默地退回去,然后扯下自己的褥子和那没穿的衣裳,纷纷均匀地铺盖在那帐篷上。 只是他们到底起步晚了,这个时候那河水没有人为干扰的地方,冰层已经有那桂花糕一般点厚了,而且还在不断加厚中。 沈家这边也是两个小少年在那边一直卖力搅动,才保存了一个取水口。 至于那些曜族人,早就已经准备好迎接这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所以取水口也早就冻住了。 这让一帮大老爷们急得不行,又相互责怪起先不听那些曜族人的提醒。只拼命地抡着一切可用的物件在那里砸冰。 而沈家这头,连自己都顾及不上,哪里管得起他们?更何况这些人刚才还试图抢他们的布匹。 若是有多的给他们也无妨,可问题是明玥想着曜族人多穿皮袄子,所以带的少啊。 而且若是自家没有这防御的能力,只怕他们抢了布匹又要抢食物了。 所以没人对他们有半分心软。 当然,现在沈家这边的帐篷都还没浇完,自然顾不上那些人。 不但要往帐篷上浇水,还要给各帐篷均匀分发货物。 明玥不知道这暴风雪会维持多久,但还是和喊着庞龙庞虎兄弟,从那打水的人那边分了两个来,一起分发物资。 他们没有桦树皮做的管子,只能用纱布裹,一边裹一边沾水,那寒风一吹,马上就成了也管子。 除了原来带够的干粮之外,她还是把那原本要出售给这些曜族人的货物公平分到每个帐篷里去。 时间紧凑,连腿脚不好的杜子规都跟着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在陵夫子的主持下运水,明玥自然也跟着搬运那些货物。 虽是搬运些轻巧好拿的,但这温度实在低得可怕,就这样一直跑着,她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可是肉眼可见地肿起来。 那原本纤细白嫩的手,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变得通红肿胀,怕庞虎等人都吓了一跳,“夫人你快些进帐篷里去。” 明玥并没有察觉到,因为她在搬运货物的时候还要一面扫视打水的队伍和往帐篷上铺布匹的进度,只是抱着那些酒罈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感觉有些僵硬变得不灵活了。 如今让庞虎一喊,垂头一看,也是给自己的手吓了一跳。 同时也感觉到耳朵麻木得仿佛已经没有了一样,自不必多想,只怕也起了冻疮。 她有些犹豫,她自己的体质不如大家,还有那毒,所以马上就退回帐篷里,压根没有一点的犹豫。 帐篷里是暖和的,尤其是这样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帐篷里,她心急如焚地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耳朵和手痒起来。 但也顾不上,时不时地打起帘子朝外看去,只见着还有一个帐篷没浇水,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会儿也发现远处那雪山好像已经看不清楚了,像是被什么白茫茫的东西挡住了一般,忍不住叫她惊呼一声,“暴风雪来了!” 大家加快了手脚,随着最后这个帐篷完工,宫染夜和鹿哥儿那里也收了工,健步如飞地往帐篷里沖。 此时此刻,暴风雪已经来到河对面不远处了。 那些个行商们也吓得不轻,忙往沈家这边的取水点里舀水拼命往自家帐篷上灌去。 原本还和睦的众人,这会儿却因为数不多的几个取水点而打起来。 眼见着暴风雪到了河里,一个个吓得连滚带爬地朝各自的帐篷里躲去。 明玥在暴风雪来的到河面的那一刻,已经把同样浇水了的厚重帘子放下来了。 那些个缝隙则拿了褥子去塞着,但即便如此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她们这帐篷里,整个队伍的女眷都在这里了。 不过其实也就她们母女四人加上三师姐,所以住的是小帐篷。 但因为此前把露天放着的物资分发到各帐篷里,这会儿帐篷里也显得有些拥挤,除了那狭窄的床榻之外,也就火塘和一个柜子,余下就只有那门边能打转。 所以灼云姐妹三都上了榻去。 明玥坐在床榻边上,翻出原本要卖给那些曜族人的防冻药油,往自己身上擦。 孩子们和三师姐倒是还没什么问题,但也为了以防万一,擦一些防备着。 这会儿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毕竟此前那时间太紧促,这暴风雪来得也十分突然。 所以刚才那高强度的劳作后,一个个都精疲力尽,待三师姐往那火塘里添了些柴火后,也跟着挤在榻上。 可这会儿这帐篷里是足够暖和了,明玥那些冻疮却叫她难受不已,实在是难熬,连晚饭都没吃多少。 也亏得她们这帐篷里有那打发时间的话本子,便是看过了,如今也反覆翻看着。 睡前三师姐扯开了门边那缝隙里的褥子,只见雪已经淹到门头上了,不免是有些担心,和明玥提议着:“这里头暖和,咱把火熄灭了吧。”不是怕柴火不够,实在是这样下去,这帐篷里闷得厉害。 第252页 即便是有学着曜族人做的换气管,可是这到底不如那桦树皮结实,三师姐生怕叫这横着的地方被那厚厚的雪给压断了。 明玥见着已经睡下的三个女儿,身上都盖着羊毛皮褥,都暖烘烘的,也是同意的。 外面暴风雪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这并不代表外面的雪变得小了,而是因为雪太大太厚,他们这裹了一层厚冰的帐篷完全被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唯独能听到的,就是从那换气管里传过来的。 又经过那换气管弯弯曲曲的变换,声音也变得诡异起来。 醒来的时候,明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四下一片黑暗,摸着火摺子点燃了那小小的油灯,连忙看那计时的沙漏,发现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辰时了。 灯一亮,大家也都陆陆续续醒来了。 外面冰天雪地,这帐篷里即便是没有烧火也暖和不已,如果不是要煮些汤食,明玥也不打算烧火的。 “也不晓得这雪停了没。”三师姐内急憋得厉害,试图去推那门,只是用了半天的力,一点用都没有。不免是为难地看朝明玥母女三,“也不晓得那些曜族人出恭怎么解决的。” 本来明玥是一点没有想法的,可是叫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了些意思,也有些慌了神,只是他们这帐篷如今堆满了货物。 就是想挖个坑也难啊。 三个孩子也将目光朝她投递来,“娘,我们也憋不住了。” 三师姐也看着明玥。 “你们看我没用啊!快找个多余的瓦罐。”明玥说着,已经下了榻,忙在桌上翻找。 但最终拿了原来准备洗脸的盆,递给她们,“门边去吧,好了就扯开那里的褥子,挖点雪盖着。”去臭味。 不然空间只有这么大,臭气挥散不出去,纵然她这些货物里也有香薰,可空气流动实在慢,香臭混合更是要命,到时候怕是得给憋死。 三师姐先接了盆去,又有些不好意思,明玥只得捡起一件外袍给她隔开。 也亏得这会儿还没点火塘,不然站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接着一个,各自尴尬处理,好在那雪盖在上面后,没什么气味,就是大家解决完,盆也满了。 于是正好要洗脸,继续在门缝里那里掏雪进来,放在罐子里融。 如此一来,那门口掏出来的空洞处,可以把那如今已经降格为简易恭桶的脸盆塞出去。 等着冻得差不多,直接一团扔在门边。 盆也方便下一次利用。 本来以为物资充裕,不担心什么的。可是如今就算物资充裕,她们也不敢多吃,实在是这如厕问题不好解决。 只怕到时候这雪一开始融,门外臭烘烘的。 明玥是万万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与三师姐和女儿们商议着,“在这里躺着也是躺着,实在不行咱们就轮流着在门口挖个小道出来,那多余的雪运进来,这里暖和,不多会儿化成水就浇在地面。”可渗透到底下的泥土里。 三师姐觉得这可行的,马上就和明玥拿出纸笔来设计路线图,按照记忆,另外一个帐篷隔他们有五米左右,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挖在这门边挖过一米左右,然后朝左边转,在挖个两米,然后在地面造个坑做茅厕。 于是这一整天就挖出了个甬道来,就是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这茅坑也不好挖。 耀光弓着腰送了几瓦罐热水去浇,也没凿出个坑来。 因此又只能改变方案,商量着要不明天挖出去算了,实在不行就在用一件衣服浇水做成上面的门。 可是这雪又经过一夜,被冻得硬邦邦的,昨日的工具已经不能用了,只能拿这刀往上一点点地戳。 加上那甬道本来也没多宽敞,所以只能一个个轮流来。 明玥那手上又有冻疮,这一动手,掌心又起了水泡。 好在大家心态都稳稳的,第三天早上的时候,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到上面了。 只是温度低得可怕,雪虽然已经停了,可那冷空气能把瞬间冻得麻木不已。 看来从地面去和大家汇合是不现实了,还不如继续在地下挖甬道呢! 于是急忙将那原本做浇湿了的袍子放到那洞口,袍子瞬间凝结成冰,将外头汹涌的寒风给挡住。 要说遇着这样的暴风雪,等于是被埋在这大雪里了,按理该是悲观绝望才是,可明玥她们第一天先是忙着挖茅厕,第二天又往上挖出口,忙是忙碌了些,但过得那叫一个充实。 吃得好睡得好,多余去担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这第四天的时候,早上起来照例顺着那往上的小甬道去检查外面的情况。 没下雪了,但温度依旧低得可怕,不宜出去。 因此也就决定今日开工,从简易茅厕旁边开个岔道,往隔壁的帐篷挖去。 她们这样子像极了那穴居底下的蚂蚁们一样,一个个帐篷好似巢穴,然后在这被冻得坚硬的厚厚雪层里挖出一条条甬道来。 她们的隔壁是陵夫子带着鹿哥儿他们这几个孩子,因为所有的男孩子都在那里,所以帐篷比明玥他们这里大,想来也是担心明玥她们这头。 昨天开始,他们也开始往这边挖甬道。 于是明玥她们这里不过动手半天,两方就汇合了。 第253页 一听说明玥她们往上挖了个出口,纷纷去看了一回,只觉得这样在外头,那宫染夜还想着出去,然后做个踩在脚上的滑雪板,去军营里呢。 他担心他爹,这里既然都遭了暴风雪,只怕那军营也难逃一劫。但是却发现真出去了,要是七八个呼吸间不动,怕就直接给冻没了命。 因此他也暂时断了出去的心思,与大家一起往老刀他们的帐篷挖。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定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还活着。 尤其是最后那顶帐篷,时间太紧促,根本就没有前面这些坚固,也不晓得能不能承受得住这雪? 而如今有了鹿哥儿他们这些主力军,明玥也开始休息养自己的冻疮了。 而且人多了,那甬道也挖得快了不少,当天晚上就到了老刀和南宫阙这里。 就他们两个老头一个小帐篷,两人是挖了些,但是起这念头太晚,如今这雪越发冻得硬,所以才堪堪挖了两掌的距离。 晓得两人没事,继续往前挖。 不过是半天又和庞龙他们碰了面,原来果真是有一顶帐篷塌了半边,那边住着的人就往庞龙他们这头来。 也亏得大家避得及,没伤着人,但是马匹都关在那里,压死了两头。 如今七个帐篷都挖通了,虽是死了两匹马,但好在也没人员伤亡,凡事只能往好处想了。 明玥暂时松了一口气,只叫大家先好好休息一天,再做打算。 他们沈家被那些商人们排挤,帐篷离他们太远,现在就算是有心帮忙,但也不晓得要挖多久呢? 老刀和南宫阙不信邪,非得要出去看看。 看是看到了,回来时那鼻子都给冻住了,而且只说白茫茫一片,只瞧着几个桦树尖尖,河没了,自然也不见什么帐篷。 全都覆盖在这厚厚的雪层底下呢! 这次的暴风雪对于他们来说是前所未见的,但明玥回想着曜族人那行云流水的防御流程,显然这样的事情在那雪山里经常发生。 只是这暴风雪以往都是在那山上,今年却下了山,也不晓得这周边天气如何了? 心里担心沈煜收到消息,不顾危险前来。 这个时候的他们相对于是安全的,物资也十分充裕,又无人员伤亡,所以她并不愿意沈煜这个时候赶来。 毕竟上面那低得可怕的温度,她真怕沈煜被活活冻死。 她处于这种提心弔胆中,大约过了两天,早上庞虎出去的时候,发现好像没那么冷了,能看到曜族人在雪地上剥野兔子和狍子,弄得那白茫茫的地面一片血红,扎眼得要命。 一得了这消息,早在下面闷了这么多天的众人纷纷出去,还打在周边捡了些饿了几天的野兔子。 只是这温度虽然上升了不少,但也待不了多久,还是受不住。 到底得回到这下面来。 不过接下来每天,几乎大家都要出去放风一次。 然后按照着记忆,往那些行商的帐篷处开始往下挖雪。 就是太冷了,他们哪怕人多,但一天也挖不了多少。 即便挖到了相对的深度,也没看着帐篷在哪里,只能又重新挖。 更何况现在这雪硬邦邦的,又不能在外头多待,所以进度极其缓慢。 第四天鹿哥儿先出去,却与往常不一样,马上就折回来了,一脸兴奋地同明玥说道:“玥姨,有两个曜族人在咱们这齣口等着,还带了些货物,我瞧这光景,八成是要和咱们做交易。” 明玥想来也是了,困了这么些天,他们带的干粮只怕所剩无几了。 于是便拿了几个干粮样品给鹿哥儿,又喊了宫染夜秦晚风一起跟着去,“问他们要哪些,就算鸡同鸭讲,但比划是会的吧?” 曜族人们还是这几天几乎都出来利用那短暂的时间打猎,但物资仍旧不够,那其他的夏人行商,他们本来帐篷就没来得及浇完水,就算真有那侥幸活下来的,只怕物资也殆尽了。 而明玥他们的物资,计算了一下,生活一月不要紧,更何况那些瓜果蔬菜如今有这天然冰窖,也坏不得。 水源的话,饮用水尽量喝此前储备的,其余的用水全是融雪。 物资充裕,才敢大胆地和这些曜族人做交易。 很快秦晚风就回来传话,“他们要那豆沙馅的大饼子二十张,另外还要灯油十斤。”秦晚风回想起对方两个巴掌都伸出来了,那应该就是十的意思了。 还有一些酒水等物品。 “拿什么换?”这些东西拿得出来,所以明玥又问秦晚风。 只听秦晚风答着:“拿二十张灰鼠皮,二十张狍子皮,熊胆两个。”又比划着名,“山参我们不懂,看不出年份,也是有不少。” 听着有山参,灼云从床榻上站起来,“我去瞧一瞧。”她也和鲁老头学的医术,自然是认识。 明玥吩咐着她将那皮袄子穿上,连带着皮帽子也戴了,才准去。 另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说不上名的药材。 明玥想其实就那两个熊胆就值不少了,这些曜族人多半是被那些行商压榨久了,不晓得这市场价格。 于是也不等灼云回来,就让煌月顺着甬道去通知庞虎他们,快些吃了早饭,把货物备齐全给这些曜族人送去。 除了他们要的,明玥还额外送了些酒和灯油。 第254页 天太冷,也不好叫他们一直在那雪面站着,免得出人命。 对于那些行商是否活着,也不太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也怪不得她当时冷漠,不让那些行商进这边的帐篷,实在是人心险恶,尤其是这生存艰难的环境下。 大灾那年就看透了,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是不敢拿一家子的性命做赌注的。 更何况曜族人已经呜呜哇哇来提醒了,是他们不当一回事啊!而且还跑来抢自己这边的东西。 就那时候已经生出了歹心,明玥怎么可能松口放他们过来? 很快,庞虎他们就拿着备好的货物来了,明玥见着这么快,想着多半是没吃饭,便道:“快去快回了。” 庞虎应了声,很快就带着东西和孩子们回来,又与明玥说,“他们又跟那日一样,比比划划半天,我也看不懂,但他们指了几次身上的袄子,我寻思多半是这气温还会下降。” 明玥真希望是庞虎给翻译错了。 作者有话说: 想起有一年冬天,和我爸还有表妹在屋檐下包豆干,那时候下着雪,才五分钟不到,我的手也给冻得跟包子一样,真的是肉眼可见膨胀起来,跟那起风疹一样恐怖。 也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是这样的体质,吹冷风,脸也长冻疮。 感谢在2022-09-18 20:27:46~2022-09-19 16: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30瓶;小松许qaq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三合一◎ 庞虎这个翻译到底是对是错还没得出结论,上次来找他们交易的那个曜族人又来了。 而且是在晚上。 但是他这次带的东西并不算多,是用一条长树皮串着的鱼干,有十来只,他就这样绑在腰上,顺着明玥他们通往地面的甬道进来。 听到甬道里传来动静的时候,三师姐就一脸防备地起身,慌忙套上那双和曜族人换来的鹿皮靴,就拿着武器开门。 却见是个满脸胡茬的曜族人。 但其实这人的相貌并没有曜族人五官扁平不突出的特徵,四肢也特别的纤长,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是比大部份曜族人要高一些,但却给人一种纤薄柔弱感觉,没有那种曜族人的强壮结实。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来打扰不对,急忙双手合十,向三师姐作揖行礼。 三师姐皱着眉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见他拿自己做菩萨来拜,也收了武器。又见他身上挂着那么多鱼干,便问:“你还要换东西么?”然后打量着对方,“我看你并不像是曜族人,会说夏王朝的话么?” 可这男人明显就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一种很懵又很着急的表情看着三师姐,随后指了指自己腰上挂着的鱼,就把树皮解下来,递给了三师姐。 “你等一下。”三师姐也不晓得这男人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自己说的话他一样没懂。 这时候明玥其实已经出来了。只有一个曜族人,三师姐在这里她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她们的帐篷就进甬道第一个,的确是有些不方便,还真要考虑和外祖父他们换一换了。 孩子们睡得太沉了,要真有什么事情,还要花时间把人揪起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也不解的看着这曜族人。 曜族人却是在比划,明玥和三师姐看了一回,也就看出了他比划了一个吃东西的样子,但吃完又做出一脸痛苦的样子来。 说着,还拿出一个小小的鹿皮袋子,然后朝她俩凑过去。 一股难闻的药味从那空荡荡的鹿皮袋子里传出来。 “他是需要药?”明玥看朝三师姐,可是心里疑惑,这些曜族人不是带了许多药草么?他管自己要什么药? “应该是吧?”看他刚才做了吃的那个动作后,又满脸痛苦,可见是吃药太苦。“可是鬼晓得他要什么药?咱这次带来的药丸有好几种呢。” 总不能都给他吧?就带了这么几条咸鱼。 明玥见着对方那满眼的着急,“算了,各自给他一颗,救命的事情。”说罢,转身进帐篷,片刻后将药给取了出来。 但是曜族人看了,就更急了,一边摇头,一边又比划。可见着明玥她俩还不懂,他连忙摸出自己的靴子里那看着已经有些钝了的小刀。 三师姐一见着光景,忙挡到明玥跟前,哪里晓得那曜族人竟然要往他自己身上划。 这千钧一发之际,明玥急忙喊住,“你是要止血,我晓得了,他要止血的药。” 可惜那曜族人听不懂明玥喊什么,自残的动作还在继续,好在三师姐动作够快,给他拦了下来。 而明玥又再度进入帐中,随后取了小药瓶给他。 这次那曜族人脸上总算带了笑容,又跟此前一样,双手合十,与明玥和三师姐拜了拜,然后拿着药忙走了。 三师姐见着对方留下的鱼干,“既然是受了伤,你给的药丸也是好东西,可惜了这语言不通,咱也没有法子同他说这丹药的妙用。”嘆着气将那鱼干捡起来,“其实瞧着还是挺大一条的,听说那山上湖里的鱼没腥味儿。” 说罢,还拿着鼻子边嗅了嗅。 抬起头来却见明玥一直盯着那甬道看,以为明玥是看那已经不见了影子的曜族人,便道:“看他那相貌,肯定是咱们夏人,兴许小时候就被曜族人收养了,所以一句夏王朝的话都不会说。” 第255页 明玥却是摇着头,若有所思:“他们自己也是有止血草粉的,效果虽不如咱们这个止血效果好,可也犯不着这大晚上专程来找咱们换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三师姐,一时也好奇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然后问明玥:“要不,我喊上庞虎,一起去看看?” “看看吧,虽是言语不通,那暴风雪来前他们也来通知咱们了。”又有了那些同样是夏王朝人的行商们做对比,明玥越发觉得这帮生在山里的人淳朴善良。说罢,回了帐篷给三师姐取了皮裘,待她喊了庞虎过来,便塞给她,“小心些。” 他们二人出去了,明玥也没再休息,留了一朵小小的灯火,就坐在榻边等着。 大约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庞虎一个人回来了,这夜间外面的温度更低,他的眉毛上竟然都结了霜花。 “三师姐呢?”明玥听到甬道有动静的时候,就赶紧起身出来瞧。 庞虎脱下那笨重的袄子,“对面有个产妇,生了孩子,应该是大出血了。” 明玥这才想起来,当初是瞧见了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 曜族人时常过着那在山里迁移的日子,一个部落并不会长久留在一个地方,也没有自己专属的地盘,他们是没有那种领地意识。 所以经常迁移,一个部落总不会因为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而耽误迁移的时间。 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即将生产的女人大着肚子下山来,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所以刚才那个曜族人是觉得这里的止血药能对那大出血有用?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女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一般,这样的大出血,即便是那个世界也不见得百分百能救。 而且就这个世界而言,压根就没有可以抢救的环境和条件,更不要说此刻他们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那现在怎么说?”明玥又急忙问。 庞虎摇着头,“大人是没了,他们那边就几个女人,这会儿按照他们部落规矩在给那产妇收殓,三师姐那头抱着孩子呢,孩子凉飕飕的,她给放在怀里捂着。只是他们带来的鹿娇气,整日关在那雪帐篷里,又不愿意吃干草,不产奶,三师姐便叫我过来,弄些牛乳过去。” 来这布云河边的路途多是险境,有几处海拔还高,又有雪山,所以她这些货物原本就是沈煜用氂牛安排运送来的。 晓得明玥和孩子们喜欢喝奶茶,这里也没羊,就给留了两头产奶的氂牛在这里。 如今和马匹们挤在一个帐篷里呢! 明玥听得这话,“你先歇会儿,我去挤。”这活儿是柳师兄的,他原本跟着来,就是负责大家的伙食。 所以每天早上那挤奶的活都是他去做。 但这会儿已经晚,他多半已经歇下,明玥想着白日里他还要管这么多人的两餐。 也不好去打扰。 这会儿外面实在太冷了,庞虎也不客气,他现在还觉得手脚不大有知觉,“我暖一会儿,夫人好了叫我。” 明玥应了声,拿了小桶就掌着那油灯就往最深处关押牲畜的帐篷去。 不过这各帐篷里住着的,那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她这样过去,便再怎么轻脚轻手,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 很快柳师兄也起来了,将她手里的桶接了过去,“你帮我掌灯就好,这活你哪里会?” 明玥的确没做过这等事儿,而且看着那小山一般的氂牛,也是有些害怕的,这会儿自然是没有去逞英雄,只将灯凑到前面去。 氂牛大概不满这个时候被打扰,毕竟它们也有自己的生物钟,更何况柳师兄自来都是每天早上来挤奶。 这个时候明显是提前了,因此在那里挣扎,折腾了半响才得了估计小半壶。 “罢了,瞧着是少,但想来那刚出生的娃儿,也吃不得多少。”明玥见氂牛也不大配合,只作罢,怕再继续挤奶惹怒了氂牛。 柳师兄应着声,餵了些料草,有些担忧:“咱们倒是沾了批货的光,不缺吃少穿,可是草料却坚持不得几日了。” 当时也没想着这都开市了,还忽然来了暴风雪,原本想着还可以在周边草丛里牧马的。 都想好了自己摊位要不了那么多小工,到时候安排几个孩子去牧马。 明玥心里也是为此事担忧的,但如今也想不得这么多,“实在不行,只能去冒险割了桦树枝。”现在雪地里能看到的唯一植物,也就是这些稀稀落落的桦树没有完全被大雪埋的桦树尖尖了。 要是没有这雪的话,兴许这两日都能见着丁点的绿叶了。 但即便是没有叶子,也没法,这是如今能找到的唯一植物。 柳师兄嘆气,没再说这事儿,只问明玥,“还叫庞虎去么?”这会儿外头冻得厉害,叫他连续跑来跑去,怕出事。 明玥也有些担心,“我叫庞龙过去吧。” 这厢路过他们那帐篷的时候,喊了一声,果然出来的是庞龙,“夫人我送去就好。”他也担心自己的弟弟。 明玥点了点头,“别嫌臃肿,到洞口那该穿的都穿上。”外头呵气成霜,只怕也是零下二十度左右了。 而且这温度只有往下降没有升的迹象,只怕一会儿还更低。 第256页 庞虎很快去了,这次去的时间久,明玥眼见着自己那小半勺灯油都要烧没了,还不见人来,一时也是焦虑起来。 好在没过多会儿,外头传来了动静。 三师姐和庞龙都回来了,两人身上眉毛和额前的头发都全是冰渣子。 明玥只叫庞龙快些去休息,拉了三师姐进来,给她拍掉那些冰渣子,又将放在被子里的汤婆子冒拿出来塞给她。“温度又低了吧?” 三师姐没敢马上到榻上去,她们五个挤在一处,怕把那寒气度给睡梦中的孩子们,只和明玥在榻前坐着先暖一会儿。 听到明玥问,“是了,明日怕是不能出去了,也不晓得那奶够不够管到后天。” 又与明玥说,那产妇怎样可怜。尸体倒是叫那些曜族女人给她收拾干净了,但是按照他们的规矩要冰葬。 装在白布袋子里,挂到那冰川上最陡峭的地方,然后时光流转,那冰川蔓延,自然就将挂在那里的尸体给冰封在里面了。 但这会儿出不去,那尸体就只能放在他们帐篷外面。 两人嘆了口气,又道了一会儿和曜族人交流困难的问题。 三师姐方才说的这冰葬之事,还是在那头听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弄懂的。 话说明玥他们被困在这布云河边上,那宫兰亭的军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虽是有足够的粮草和兵马,但这会儿也一样被困在河边寸步难移,哪怕晓得明玥他们就在下游不过半天的路程,但根本就出不去。 而且他来这青丘州这么几年,也是头一次经历这样大的暴风雪,几乎将这个世界都冰封了一般。 他们的棉衣也根本不足以防御外面的寒凉,所以他即便晓得自己身为将领,该排除万难去下游那河边救人才对。 可他更清楚,只要他们敢走出去,莫说这些将士,即便是他自己有云绮给准备的皮裘,但也不见得能在外面撑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哪怕晓得自己的儿子也在下游,可也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如今也只能干焦急。 他这大营离莲城也是有几天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所以这寒风一吹,凉意也是卷到了莲城这头。 那满城才有的春意一时间都化为冬雪。 这里是没有暴风雪,但这些天里也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沈煜忙叫人去打听布云河边上的消息,可笑那人根本就走不过去,那边完全就是一个被大雪冰封的神秘世界,鸟飞过去都被瞬间冻得硬邦邦的。 他先是着急,但后来一想,明玥他们物资足够,而且曜族人就在边上。 对于这样的暴风雪,可能夏王朝人觉得是恶梦,但是曜族人在山上的时候,一辈子总要遇到几次的。 所以他们有的是对抗这暴风雪的法子,即便是语言不通没有办法告诉明玥他们,但想来明玥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主要是他就算是现在奋不顾身跑去,血肉之躯,只怕没到布云河就死在那途中了。 而且一人之力,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时候沈煜对老天爷是怨恨的,虽然这样的天灾每年都发生在普天之下各地方,但他还是怒。 恼怒了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点的。 所以也是全力将注意力放在那这案子上,如此只有忙碌起来,他才能少忧心明玥他们一行人。 因此这城中风声鹤唳,不单是因为这开春后忽然来的飘雪,还有那些个与盐田有关系的人,一个个都出了事情。 曹乐兰见过她爹的诸多骯脏手段,她知道这报应迟早要来,但是现在她根本就顾不上。 那日说要带着自己私奔的李置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起先她没在乎,以为李置是生自己的气,故意躲着。 直至听到她爹也在找李置,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她却无从去找,李置整个人就像是从这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有些绝望,也很难过,但其实更喜欢李置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逃了。 可是李置要走,不可能什么都不带。 所以在找了几天后,随着这几场雪落下,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将目光放在沈煜的身上,因为李置提过要去找沈煜。 于是开始往沈家打探。 她想见那沈夫人一面,哪怕能从她口中寻得只言片语也行。 可却被告知那沈夫人如今在布云河边上,只怕是生死难料呢!于是便去找那与沈夫人交好的秦夫人和云绮。 但两人都不见客。 她们两家的儿子都跟着明玥在布云河边上呢!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哪里得空见她? 尤其是云绮,她不但大儿子在那布云河边上,连丈夫也在那里。 儿子那里她倒是不担心,叫她不放心的反而是军营里的丈夫。 那军营里的棉衣是能御寒,可是如今那布云河一片变成了的那样的极寒之地,那棉衣如何抵挡得住这些寒意? 尤其是和聂夫人听从沈家那边来送消息的人说,沈煜打发去探寻消息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过去,那放出去送信的信鸽,飞过去还没脱离大家的视线,就直挺挺地从半空掉落。 落下来的时候羽毛下面已经没了半点热气,尸体硬邦邦的。 聂夫人也是为此哭了几天。 好在也不全是坏消息,大孙子跟着明玥,他们队伍物资充裕,即便是被困在那冰天雪地里了,也不至于饿死。 第257页 而且明玥怕冷,也连带着觉得大家也一样怕冷,因此早前就准备了好些皮裘,不但人人有,连那垫在榻上的也是皮褥子。 有的还是云绮跟着置办的。 更不要说其他的手炉汤婆子,皮帽子围脖手套,以及各种常用药品。 于是这婆媳俩也只能在玻璃里面找糖。 想着宫兰亭那里可能即便撑不下去,儿子总还活着的吧。 这就是她们如今的希望。 曹乐兰见不到她们,只能去自己找沈煜。 可这沈煜这些天甚至都没在这莲城,她在沈府外面蹲了好多天,才终于等到沈煜回府了。 也是不顾身份就拦了上去。 朝沈煜就跪下来,“沈大人,求您饶了李置吧!” 她这些天一直乔装成一个普通妇人,如今见了沈煜连忙扯下面纱,朝着明玥磕头。 沈煜没正面见过这曹乐兰,但却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也奇怪了,不管她怎么知道李置在自己手里的,可是她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求自己饶了她父亲么? 沈煜凝视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回了府里去。 曹乐兰一怔,有些摸不着沈煜是个什么态度,眼见着大门要关了,急忙起身跑去。 只不过终究晚了一步,她还是被隔绝在这大门外了。 但她也没走了,不晓得在外面等了多久,大门打开了,出来的却是看门的小厮八角,他看了冻得满身冻疮的曹乐兰,一点没有莲城老百姓口中那种盛气凌人又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免是嘆了口气:“我们大人说,小姐当下还是顾着自己吧,免得你父亲瞧见了,生了什么误会。到时候人万一回来了,你也是一具尸体,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说罢,八角就关了门进去。 曹乐兰愣愣地看着那紧闭的门缝,一面回味八角的话。所以李置果然在沈煜那里,而且还活着。 她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活着就好,只跌跌撞撞离开。 只是前些天她躲在暗处,她爹也没顾得上她,自然是没有察觉出自己守在这沈家大门口。 可今日自己把沈煜拦下了,怕是她爹已经收到了消息。 她回去,虽不至于是死路一条,但想来也是生不如死吧?母亲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呢!于是她没有往府里去。 而是同这城中的乞丐们一样,挤在那破烂的灶王庙里。 如今的她浑身污垢冻疮,哪里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样子? 加上这些天因为忽然下大雪,那秦府和宫将军府上,每日总有人给他们这些乞丐送来少膳食。 也不用出去乞讨,自然没有竞争,大家也不管她这忽然多出来的乞丐。 她一辈子骄纵,锦衣玉食,曹大人是怎么也没想到,曹乐兰会躲在这样的地方。 其实曹大人很不解,对于这个女儿,自小娇惯,她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想办法摘给她。 可是为什么,她居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跑去找沈煜?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和沈煜是死对头么? 但曹大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去纠结这些问题了,因为当前除了女儿的事情,还有各种棘手的问题等着他。 按理那宫兰亭困在布云河边上了,指不定都死了,就沈煜一个人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可是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处帮沈煜一般,如今他们与李家的联繫,甚至是被彻底斩断了。 李家那头只怕也伤了不少元气。 这若是以往寻常,摆脱了李家曹大人做梦都要笑醒。 可现在偏偏是他们最需要李家的时候啊! 不但如此,前阵子还像是个只钟情那风花雪月的三殿下上官锦无又出现在这城中了,与上一次不一样,他这次直接就来了衙门里。 沈煜可以直接杀了,上官锦无也能杀了。 可问题是这上官锦无杀了,这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又没了李家的帮扶,如今仿佛海中孤岛。 曹大人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但在曹大人看来他最惹不起的上官锦无,其实也很狂躁。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曾经装满了风花雪月的眼里,却是连窗外一片雪花都放不进去,满是阴鸷。“沈煜这个狂妄之徒,他日本宫必将他五马分尸!” 他这一次再来莲城,是带着父皇的手谕来的。 按理韬光养晦了多年的他也可以光明正大从幕后走到台前了。 可是沈煜这个逆臣贼子,居然只轻飘飘看了一眼,竟然就直径走了!是半点没有把父皇的手谕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自己这个皇子了。 不但如此,沈煜接下里行事既没有和自己事先禀报,还像是个疯子一样,瞬间将这青丘州之事搅得乱七八糟的。 完全超脱了自己的计划。 这让上官锦无如何不愤怒?哪怕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沈煜对于这搅弄风云是有一手,但这种人再怎么有才华,留在身边也叫人难以安眠。 加上这些天沈煜的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到底还是决定提前将沈煜杀了。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接下来的一切,自己完全有能力处理。 但是他的暗卫怕是不好接触沈煜,于是将目光放在了章邯之的身上。 章邯之自打上官锦无忽然又不喜欢那苏家小姐,离开这莲城后,就被迫跟在了上官锦无的身后。 第258页 但章邯之心里现在还想着查那狻猊之事,他做事必须要求一个结果,寻一个真相出来。 如果不是上官锦无这个皇子殿下,哪里会耽误自己这么多时间? 实在想不通,这上官锦无继续做个闲散皇子不好么?又没有沈煜那样的魄力和本事。 要说真有什么大,那就是脾气比能力大。 却还一天天不满沈煜这样那样。 可是章邯之暗搓搓地想,那沈大人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可不比以往那些朝廷官员处事风格要强许多么? 像是那些人一样温温吞吞的,仿佛在给嫌疑和罪犯逃命的时间一样。 他就十分看不惯! 更何况沈大人这样做,不但时间上节约了,还能减少许多无辜人被牵扯其中呢! 那盐田上每日被奴役死的人,不知道多少呢! 早一日结束,他们便早一日脱离苦海! 他正想着,忽然察觉到上官锦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不妙,一时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便见上官锦无朝自己露出一个十分和善亲切的笑容,“邯之,说起来咱们也算是表兄弟,父皇让你在本宫身边,也是因为相信你。一样的,你也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章邯之有些不大适应,这些天上官锦无都一直板着脸。 确切地说,自打他忽然就不喜欢那苏家小姐后,他就没怎么笑过了。 所以这凡事反常必有妖,这叫章邯之心底直打鼓。 好在他向来话少,上官锦无也没指望他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只走过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也是个小大人了,将来章家就要靠你了,也莫要再想着查那些案子,这种事情,叫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章邯之没动,但是内心已经千军万马跑了一个遍儿,腹诽着,“有屁就放,和我打这感情牌作甚?是表兄弟没错,但都表了几个表。” 又见上官锦无还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只得张嘴干巴巴地回了一个:“是。” 上官锦无知道这章邯之就这个性子,话少,少年老成。但恰恰是这样,这件事情他去办,自己最放心。 于是又说了几句话铺垫,才一脸无奈地嘆气道:“本宫虽贵为皇子,但其实也想替这青丘州的百姓们做些什么,只是这沈煜行事你也看到了吧?他连父皇的手谕都视为无物,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将沈煜给剷除掉的,不能再任由这颗毒瘤祸害青丘州的老百姓们了! 但是那沈煜身边能人异士还真不少,自己的暗卫怕是接近不得,便让章邯之领了自己的口谕去协助沈煜,然后寻个机会将沈煜一刀致命。 至于选择章邯之去,主要是章邯之风评不错,又还是个小少年,那沈煜对他应该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章邯之静静地听着,顺便也听了上官锦无给他画的大饼。 然后爽快地答应了,还颇为激动,“邯之领命,殿下放心!”心里却已经把上官锦无骂了个遍。 那沈煜接收不接收自己先不说,反正只要不用天天跟着上官锦无这个自大的傻子,就好。 若是沈煜接收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动手,上官锦无要是问起,自己就说没得机会,他能拿自己如何? 章邯之越想越高兴,只恨不得马上就去。心想没准沈煜根本就不管自己,那自己就继续查那狻猊的动向,他就不信了,那狻猊还能上天遁地不是? 反正这姜家灭门案,自己是答应了卢伯父,要帮他查出凶手的。 上官锦无见着章邯之这样上道,心里很高兴,压根就不知道章邯之如今还惦记着查案一事。 只高兴地给他写了个手信,叫他拿着去找沈煜。 觉得就算那沈煜把章邯之当自己安插过去的眼睛,不愿意接收,那想来以章邯之的聪明,也会想办法留下的吧。 等章邯之走后,上官锦无不免是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完全符合一个最高决策领导人!因为他知道如何调度,什么人得安排在什么位置,才能最大化利用其本身的价值。 章邯之也不客气,拿着手信马上就去找沈煜。 沈煜看了手信一眼,露出了个让章邯之觉得费解的冷笑,然后同章邯之说道:“既如此,你帮我去双月州查一件案子。” 双月州好啊!简直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当初那狻猊就是在双月州跟丢的,章邯之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高高兴兴领命去了。 等上官锦无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后了,气得大发雷霆,将那章邯之骂了一顿蠢货。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章邯之是十分高兴去那双月州的,更多的还是觉得沈煜故意将章邯之给支开。 他全心全意都在怎么对付沈煜之上,完全没有留意到,其他皇子的人也纷纷到这青丘州了。 他们是冲着这青丘州美羹来的。但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绝对不会让上官锦无活着离开。 他们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却险些叫这上官锦无捡了便宜。 所以在上官锦无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斗肯定还是要斗的,但是得先杀了上官锦无。 不然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上官锦无。 沈煜也留意到了这青丘州忽然多出来的这些人,大概也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所以双镜问他如何处理的时候,他只摇着头,“不用管,继续咱们的计划。” 第259页 双镜应着,将浮生的信递了上去。 浮生当初留在了绛州那鸡鸣城,后来又随着那李梦梅一行人去了双月州。 到乌云台后,李梦梅身边的人就少了许多,那辆马车人不见了。 但人肯定没在乌云台。 经过浮生几次探查,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乌云台小的小村子里。 于是自然也查出了那珍娘母子的消息。 虽然沈煜和明玥早前猜到了,但看到这白纸黑字写着的名字,沈煜还是忍不住笑了,“那李梦山若是知道,他这个闲云野鹤的弟弟还有个儿子藏在那乌云台下,该怎样想?” 那乌云台,可是李梦山为了支持李梦梅炼丹,花了巨资给他建造的。 “要将消息给那李梦山么?”双镜问着。 “自然。”青丘州这边的李家人,经李梦梅提供的线索,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李梦山那里等于被活生生斩了一臂,只怕此刻正怀疑着每一个人呢! 不过他最怀疑、最想除掉的还是李梦梅。 可惜他没有证据。那既然他既如此,不如自己给他一个线索。 而且听说,那李梦梅给他这个儿子请了不少先生,教授的可都是治世之策。 看来这李梦梅的野心,可还真不止是李家而已。 可惜野心和胆量是有的,但这运气差了些。 当然,这消息不但给了李梦山,也要给李相思的母亲,这个陪了李梦梅半辈子的红颜知己。 双月州当然是越乱越好,顺便让双镜安排,该把李相思送回双月州了。 不过也不是直接送到她母亲手里,而就是送到乌云台附近。 送去之前,双镜专门从鲁老头那里讨药。 鲁老头一听要送回双月州,“给毒哑就是了,她身上现在那么多毒,早就动弹不得,五脏六腑也快废了,还怕她能写能画,告知天下灼云她娘的身份?” 双镜听了这话,也放心了许多,只去将那李相思给提出来,灌了药。一面同她说道:“送你回双月州见你母亲了,顺便看看你弟弟,听说比你没小多少呢!高兴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16:43:42~2022-09-20 18: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三合一◎ 李相思的心历路程一样随着明玥他们的生活环境跌宕起伏。 从一开始对父母亲的满怀期待,到明玥说的那些话后开始的心生怀疑,再到最后的绝望。 但是那绝望中,她竟然没有想着要死。因为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那样恨明玥了,反而恨起了没来救她的父亲李梦梅。 李梦梅曾经又多娇宠着她,有了那些宠爱做对比,她就越是憎恨。颇有些那斗米恩升米仇的感觉。 因此听到双镜这话的时候,那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珠子几乎像是要凸出来一般。 这个时候的她,手脚已经不大听自己使唤了。本来还能说话,但是现在被双镜灌了药,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不能用肢体动作表示她的滔天怒意,也吼叫不出,唯一能代表她情绪变化的,也就是这一双像极了她母亲的眼睛了。 只是可惜再没有了当初明玥第一次见到的那种盛气凌人和骄傲,也没有了任何光彩,如同那被打捞上岸,被随意扔在杂草中,没有半点水源湿润身体而濒临死亡的鱼一般。 比她小一点的弟弟?母亲生下她后,就再也没有一儿半女,自然是别的女人所生的。 她满腹不甘,恨意无处可发。 可是双镜的话却还没说完,“说来这李梦梅也是个厉害的,为了光明正大陪着那母子俩,还专门骗了李梦山给他修了乌云台,拿炼丹做藉口。这样倒是断绝了你们母女俩去那乌云台的心思,好叫他在那边专心陪着妻儿,也不会叫你们发现。” 这些个话,从双镜的嘴里说出来,那样漫不经心,就是纯粹在说那市井八卦一般。 只是这当事人李相思就在他的面前啊。 他说完,看了李相思那瞳孔不断地变化,大概率也能判断出她现在的心情怎样。于是笑了笑,“气性别这么大,学学我们夫人,你看她发现有你们的存在,心态也很平和的。更何况你若是现在把自己就给活活气死了,就见不着你娘了。” 李相思只能无声流泪。 她想活着,想告诉母亲李梦梅的背叛。 当然她更想看着那对母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这样大的本事,让李梦梅将他们犹如珍宝一般真正地保护着。 只是如今想来,原本李梦梅说拿她做眼珠子来疼爱的话,仿佛像是笑话一样,他分明就是拿自己作一把刀子,给他那儿子用。 所以她连明玥都不如,明玥最起码没有这样被利用。而自己被利用了,反而还感恩戴德。 现在的她是多恨啊!可惜这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除了流泪,此刻什么都做不得。 双镜将她放入那马车夹层中,堂而皇之地驾着车,便直接出了莲城,朝着双月州方向而去。 又说这布云河边上,昨天一整日,明玥他们都没敢出去,三师姐他们到那洞口处瞥了一眼,外面卷着寒风,刮在身上仿若刀子一样疼,那风里还夹杂着些雪粒子。 第260页 好在今天风停了,只是昨日那硬邦邦的雪粒子落下来,好似又给原来被冻住了的雪层添了一层防护一样。 接下来几日天气如何,谁也不晓得,所以还是召集着大家出去砍桦树尖,好似那柴火一般,一捆一捆地打扎,塞进洞口里。 明玥和孩子们在这里用绳子给拖进来,存放到那草料堆旁边。 今日就开始往草料里面添加这些桦树枝了,也算是给这些牲畜些许适应的时间。 那边的曜族人也来换奶了,带了些乱七八糟的草药,然后指了指手里的铜壶。 明玥猜想他是想换一壶吧? 其实昨儿开始,那氂牛乳他们就专门给留着一份了,这东西他们喝不喝不要紧,可是那小婴儿若是没得喝,却是要命的。 因此是专程给留着的,当即明玥就去将奶取来递给那曜族人,叫他连带着那小桶也一起拿回去。 对方这次倒是聪明,一下明白了。 不过却把铜壶给留了下来。明玥想着这样也行,改明儿就直接拿这铜壶给他装,他直接提走就好。 进了帐篷,只将那些药材给灼云,“我也不大懂,只是有些还没有断生,你瞧要怎么处理?” 灼云将那袋子接了过去,“虽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短时间坏不了,不过还是先给烘干吧。”这样药效会多保留一些。 只不过为了节约柴火,这帐篷里也不冷,因此她们很少在这里烧火。于是只能拿着去柳师兄的帐篷里。 他那里要煮饭,还有专门打的灶火呢!等那饭煮完,灶火里正是暖烘烘的时候,把药包好放进去,灶火门一堵,要不了多久,那药就能完全烘干了。 有时候还可以用来烘烤衣裳。 也是极其方便的。 有了那些桦树枝条跟着草料混合喂,明玥粗略算了一下,大概还能坚持一阵子,如今就盼着这天气回暖了。 这里不是山上,如果天气回暖的话,雪也融得很快,到时候即便是这里没了粮草,即便是不能马上启程回去,但也能学着曜族人一样马上为了这些牲畜迁移,将牲畜赶到那还有灌木可吃的地方。 又这样熬了一天,反正没事儿,早上也多睡会儿,中午起来再吃饭。 如此少吃一顿。 主要起来还要浪费灯油,这底下不分昼夜,若是没有那灯火的话,就一直是永夜世界。 帐篷最终也没换,发现搬来搬去也着实麻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明玥还是用线拴上了铃铛,出口那里是第一个点,若是有人来,铃铛会马上响,她们这里就能地时间发现。 而每一帐篷间,也是如此,线连着线,然后每个帐篷门口挂着一个从曜族人那边换来的鹿铃。 到时候若真有万一,一环接着一环响动,也好能马上通知到所有的人,不用此前那般还要在里面弯着腰走来走去的通知。 只是这鹿铃明玥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本来想着那些曜族人着实是淳朴,平日里换东西也不愿意占他们这边的一分便宜。 若真有什么歹心,早就显露出来了。 至于其他被埋在雪里,到底是死是活的行商们,明玥估摸着这么多天都没消息,怕是已经不行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伸手施救,实在是这天公不作美,大家也挖了两次,都没挖到他们的帐篷,就只能作罢了。 可是没想到鹿铃挂上的第三天晚上,明玥一行人才睡下没多久,这迷迷糊糊的就像是听到了铃铛的响声,她一下清醒过来,侧耳仔细倾听,发现果然没错。 立马就喊三师姐,“三师姐,铃声响了。”那风是灌不进来的,除非有人将那塞在边缘缝隙里的布条给扯掉了,风才能吹进来将鹿铃弄响。 三师姐已经起身,明玥习惯性地往自己床头边上的小桌子上摸去,拿起了火摺子吹了吹,借着那几个火星子将灯给点燃。 三师姐这个时候已经麻利地将皮袄子套好了,正在低头穿鞋,“你不要出去,我先去瞧一瞧,若真有什么问题,我会马上拉铃,你再通知师爷爷他们。” 明玥连连点头。 夜晚比白天还要冷,如果不是像上次那样要命的问题,曜族人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的。 所以明玥也是担心,生怕曜族人那边又有什么问题。 一颗心悬着,等了些许时间,门口的鹿铃就叮叮噹噹响起来了。 当时来这布云河边上的时候,听着曜族人那些挂在鹿身上的鹿铃叮叮噹噹响起的时候,明玥只觉得清脆又好听。 可是现在听了,却惊心动魄,七上八下,再没有一点悦耳的感觉。她急忙拉动了连接着隔壁帐篷的那根线。 铃声也把孩子们给惊醒了,一个个虽是睡眼惺忪,但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明玥摇着头,“洞口的铃铛响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别出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皮袄戴手套。 而外面已经有了动向,是外祖父南宫阙和老刀已经过来了,他们没进来,只隔着帐篷朝明玥叮嘱,“明玥你莫先出去,容我们去看看。” 已经准备出去的明玥这个时候不免觉得自己像极了个累赘一般。 所以暂时停下了动作,“好,外祖父你们小心些。” 第261页 回头见三个女儿也在穿衣裳,外头是其他人随后赶来的脚步声。 在这噪杂声中,很快那三师姐就回来了,冻得够呛,一边朝着双手哈气,一边紧张道:“不晓得哪里跑来的狼群,守在咱们这齣口。” 关键这些狼还有些智商,不但发现了洞口,还拿爪子将那塞在缝隙的布条给撤掉了,试图将那洞口给打开。 如此才将那鹿铃给惊动了。 明玥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心想可见任何物种,在绝对的环境下,潜力都是无限的。 这些个狼在外面只怕冻得也不轻,撇开他们是不是找食物不说,但必然是发现了这底下有冰洞,因此想要进来避一避。 好在大家这么多人,总是能堵住那洞口的,因此倒不必太担心。不过想着他们这里被狼发现了,只怕曜族人那边也是一样的。 可惜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敢贸然出去,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而洞口那边,大家商议着除了柳师兄,即便是老刀和南宫阙,所有男人都要轮流守洞口。 当然,这其中是将鹿哥儿他们这些孩子排除在外了。 实在是这些男孩儿们年轻气盛,就怕他们听着那狼在外面鬼哭狼嚎,忍不住想要打开瞧一眼,和这些狼较劲。 就这样守了半晚上,忽然明玥就发现不对劲了,那出气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那出气口是设计在横面的,暴风雪来的时候也没堵住过,现在里面的空气却好像不流动了。 她倒不是那样灵敏,只是想到大家都几乎挤在这床上,所以出气口她们这帐篷里做了改建,给引在了床边上。 所以才发现不对劲,但自己也不确定,只把刚睡下没多久的三师姐给喊起来,“三师姐,咱们的出气口好像不对劲。” 三师姐闻言,马上起身,敲了敲声音。 其实明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辨别的,反正自己听着那声音是没有什么区别。但三师姐的表情却一时间凝重起来,“还真堵住了,难道外面又来了暴风雪?”而且还比此前大? 不然怎么把延升到横面的出口给堵住了?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是那些狼所为。 三师姐还在那里纳闷,不放心又去洞口问了。 片刻后回来疑惑地同明玥说,“这会儿狼好像少了,没堵在洞口,而且外头也没下雪。”按理狼走了这是好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三师姐这心里有些慌慌的。 明玥却觉得狼哪里有这样容易走?这方圆十里,上哪里再去找猎物和冰洞?这里两样都有,它们应该是不会那样轻易离开。 没准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做个假象,想要引大家出去罢了。 因此也不敢大意。 只是这齣风口出了问题,只能将她们帐篷门缝给留出来,这样还能有空气流动,不至于太闷。 于是继续休息,等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收到消息,大家的出风口似乎都出了问题,如今这地下几十口人换换气,只能靠着那洞口了。 明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外面有人?”除了人故意而为之,她实在想不通,所有的出风口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全部被堵住了。 可是什么人能在外面坚持这么久呢? 她这个疑惑没多久,洞口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狼好像又都回来了,全部蹲在那洞口,随时一副准备狩猎的样子。 明玥听得这消息,也是脑洞大开,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狼哪里有这么高的智商? 于是只朝自家三师姐和女儿们问,“我们的出风口那样隐蔽,狼会发现么?” 三师姐听她这样一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倏然一变,显然也和明玥想到一起去了。“狼的嗅觉那样灵敏,可能眼睛没看到,但是这气味不同,它们是能分辨出的。”寻这气味找到这通风口,发现进不来,自然是会想办法给堵住的。 堵洞口狩猎,这是很多动物的天生本领。 而且狼的气味是人类的一千多倍,他们在这地下生活,从那出气口流动出去的空气,自然是与外面那冷冰冰的空气是不一样的。 他们常人分辨不出来,可是狼不一样啊。 灼云姐妹三也明白了过来,但仍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那,那它们现在围在这洞口,是不是晓得咱们会被闷死……” 如果空间大些,倒不必担心被闷死的问题。 可这下面的空间的确是不尽人意啊。 那甬道也不过一米高一米宽而已,莫说是明玥他们这些成年人,就是灼云姐妹在地下也要弯着腰走。 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整天都几乎挤在这张床榻上了,筋骨都活动不得,人快要废了。 “怎么办?”三师姐看着明玥,随后又急起身:“我还是先去告知大家。” 虽然告诉了大家也没什么用,总不能变成液体上去将这狭窄的换气管给打通吧? 但明玥也没去拦,她此刻正在想办法。 又想人多力量大,没准大家能有主意呢。 而且出风口都被堵住了,他们这底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拿那洞口打开,让空气顺着甬道流进来。 第262页 只是外面那么多狼,只怕洞口一打开就立即涌进来。 这甬道并不宽敞,大家有什么绝世武功,都暂时施展不开。内力也不敢多用,不然只怕要将这雪或是帐篷上面的冰层震裂开。 到时候反而先把自己埋在这底下。 如此他们也是缚手缚脚,占不到一点便宜。 可是狼在这里依旧能灵活攻击。 所以明玥想来,现在也只能多做几扇闸门了。 但多余的木头是没有,不过上次遇刺时候收集了那么多箭。 于是明玥很快就有了办法,“咱们把那些箭取来做成闸门,那些狼若真敢撞上来,直接就没命了。” 灼云和煌月连忙去通知大家。 可是随即又发现一个问题,连钉子和铁丝都没有多少,只能做出两扇。 但这样也总好过没有。 反正到时候闸门这边也要有人的,这些狼冲进来,在拿着刀剑在这闸门边动手。 明玥是往好处想的。 大概是忙活了半个时辰左右,一切都准备妥当,那洞口的冰门也利用铁丝拉扯给打开了。 果然如同大家所预想的那样,那些个狼争先恐后地冲进来,不夸张地说,同那刚放闸口奔腾的江水一般汹涌。 不过很快这甬道里就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狼也比他们所预料的还要多,前赴后继,那第一道闸门几乎是顷刻间就挂满了一层尸体,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如此一来竟然再无法伤到那些狼。 不但如此,还将闸门间的空隙给堵住了。 空气再一次被拦截。 他们反而还要主动将那第一道闸门给打开。 虽然明玥他们还没到缺氧的那一步,可是总要先未雨绸缪。 不能等呼吸不过来了再动手。 于是只能同这些狼打消耗战。 一面慢慢往底下退,最后明玥她们住的这帐篷彻底给空了出来,里头扔了些肉干,将那些饿疯了,连自己同伴尸体都啃噬的狼给引了进去。 然后帐篷里面瀰漫的毒气慢慢将那些狼放倒。 这个时候,甬道里已经堆满了狼的尸体,起先它们还会停下来啃噬几口自己同伴的尸体。 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死的同伴太多,它们彻底被激怒了,于是也不管同伴的尸体了,一群又一群,前赴后继地朝前继续沖。 明玥他们这个时候是处于劣势之中的,也只能不断地往后退。 先是用她们的帐篷做陷阱,后来又是老刀他们的,再到后来是陵夫子带着鹿哥儿他们住的这个最大帐篷。 到这个时候,狼群似乎才有些溃散的迹象,余下的狼开始后退。 而所有的人都给累得骨头散架。 其实并没有大动干戈,可是狼太多了,不管是视觉上的震撼恐怖,还是那刺鼻的血腥味,都叫大家心神疲惫。 可明玥觉得,应该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的。 狼怎么能放弃,尤其是这到了嘴边的食物和巢穴。 而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大家累了那么久,都需要休息。 那几个帐篷里有毒气,暂时不敢进去,但这甬道里却要给收拾出来。 方才明玥带着孩子们一直在后方,如今大家休息,她和柳师兄又领着孩子们开始将险些将甬道堵住大半的狼尸体一点点给运送出去。 现在他们这地下的空间,连堆放这些狼肉的空余之地都没有了,所以即便知道那狼皮是好东西,现在也没办法。 而且甬道狭窄,成年人压根就过不去,只能是小孩子们先顺着那甬道里狼群的尸体俯身爬往洞口,走在前面的宫染夜推着一个小铁锅做盾牌。 若真有狼忽然掉头来,立即将铁锅恰在那里。 虽坚持不了多久,但也足以给孩子们逃回来的时间。 他们就这样慢慢一点点地清理。 大人们心都是悬着的,生怕那已经退了的狼忽然又攻击而来,或是这尸体里有诈死的狼。 在孩子们搬运的途中,忽然起身张口露出獠牙。 但是随着洞口边上的狼尸体搬出去,宫染夜也发现这些狼不是走了,而是他们去了曜族人的那边。 虽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大家现在长辈们也都累得不轻,但还是马上让身形最小的元盼妹爬回来通知大家。 明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慌了,她并没有那个救人的能力,只能看朝南宫阙。 让他们来拿主意。 因为真要救人,也是由着他们去救。 南宫阙和老刀相视了一眼,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做了决定:“路清理出来后,分一部分人过去看看。”至于对方是否能坚持到那会儿,又能救下几个人,是要看天意的。 孩子们到底还是纯良,听到这话,哪怕个个都被累得精疲力尽了,但还是加快手里的动作。 等着那洞口一清理出来,南宫阙就带着些许弟子过去,老刀则带着其他人守在这边。 救人的事情明玥做不得,如今只能跟着柳师兄做些善后工作。 也只有忙起来,才不会去担心曜族人那边。 而这段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计时的沙漏还在自己原来的帐篷,在这永夜中待得久了,明玥再也没有办法甄别时辰,只是觉得过了许久许久。 第263页 外面好像又已经天黑了,大家才陆陆续续回来。 然后带着一个个受伤的曜族人。 曜族人原本上百的人口,如今却只剩下三十多个了,而且几乎都受了伤。 活下来的也多是年轻女人和少年。 壮年男子和老人,几乎一个不剩,包括此前明玥和三师姐一致认为是被曜族人捡回去养大的夏人青年。 可见,按照他们部落的习惯,任何灾难来临之前,男人们的主要责任就是让女人和孩子们活下来。 明玥一直以为,自己是看惯了生死的,尤其是大灾那年,什么血淋淋的尸体没见过?什么丑恶的人性没见过?夫妻的反目亲人的陷害。 自己是不可能再对这种生死问题产生共情的。 可是当她看着这些被带回来,浑身是伤的女人和少年,以及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时,还是没忍住,无声哭起来。 一面颤抖着双手,跟着三师姐柳师兄一起替那些受伤的曜族人们清理伤口。 那个婴儿狍子皮缝制的襁褓,如今已经渗透了血迹。三师姐是看着这孩子出生的,听着一位去对面参与救人的师弟说起这孩子的父亲那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了,却还趴在地面,半跪着的身体,手臂折在两边,与膝盖和弯下的头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这婴儿保护在腹部。 而他的身上,则有数匹狼在他身上撕咬啃噬。 可他硬是一点都没动,忍耐着那些非常人能承受的痛苦,保持着那个姿势,就是不给那些狼机会碰到襁褓。 也是这样,他身上所有的鲜血都朝着腹部汇聚而去,全部凝结在这小小的襁褓之上。 他看到这位师弟过去的时候,才闭上了眼睛。 明玥在一旁听着,三师姐哭,她也哭。 师兄弟们也有受伤的,但是比起曜族人们,要轻了不少。 这也亏得中途老刀不放心,又带人过去看,不然还不晓得多久才能将那些狼群消灭。 剩下的零星几只,似乎也晓得大势已去这个道理,然后朝着那白茫茫的雪原逃了。 而原本带来的止血粉或是那些个培元固本的丹药,因为这一场与狼群的战斗,如今也都几乎全部用完了。 连带着才从他们手里换来的药草,才让灼云给烘焙好,眼下也拿出来磨粉,该敷在伤口的敷在了伤口,该熬的熬成了药汁。 一样不剩下。 而且原本的帐篷本就紧张,如今添了这些曜族人,显得越发的拥挤,在这样的环境中,艰难地度过了两天。 终于来了好消息,出太阳了。 表层的雪已经开始融化,一条条沟渠遍布在雪原上,仿佛一条条血管,让大地好又活了过来,让人瞧见了些许的生机。 都说时候其实更冷,可在里面不知道闷了多久的明玥等人还是出来了。没有了那刮骨的寒风,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子,身体并没有感觉到多寒冷,就是眼睛竟有些不大适应,被刺得生疼。 但即便是这样,大家还是更愿意待在这外面一些。 人终究是应该活在光明之下。 等到第二天,有的地方雪开始塌陷,坑里面很快就渗满了积雪所融化的水,一个个水坑又将那些沟渠所取代。 这个时候河边的景色最是悽美,满地疮痍。 宫兰亭的队伍也是这个时候来的,但雪还未彻底融化,他们的战马并没有什么用,因此是徒步而来的,总共有两百多号人。 加上这雪已经开始松软,短暂休息后,那宫兰亭甚至都没顾得上和儿子宫染夜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带人挖那些个行商们的营地。 其实早就知道了结局了,但是挖开看到那一个个被冻得僵硬的尸体,大家的心情还是十分低落。 两百多号人,差不多挖了一天,那些行商的营地也彻底被挖出来了,出乎意料竟然还有五六个活口 只是他们各自被困在一处,那样的封闭空间里,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就疯了两个。 其他的虽然还活着,但估摸着这余生也不会好过的。 明玥没有去瞧,他们这边也刨出来了几个帐篷,那体力活她也做不得,因此和孩子们一起在这里照料那些受伤的曜族人。 宫兰亭这次是把那个懂得汉话的曜族人带来了。 原本这厝木早就到了军营里,是打算和宫兰亭他们一起来这边的,哪里晓得忽然天降暴风雪,这才被困了多日。 如今来瞧见这边的光景,小山一般壮实的男人,在那雪地里哇哇大哭。 后来是个年长些的曜族女人过来扶起他,不知说了什么,他方起身跑来朝明玥他们磕头哭着道谢。 明玥正同他说着那日被狼群攻击之事,这时候忽然听得行商们被挖出的营地那里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声,随后就见着一个光着上半身,面黄肌瘦的男人朝着那没人的地方跑去。 两个小兵在后头追。 那男人看到身后有人追他,似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慌不择路直接朝一处积水潭里跳进去了。 但又不会泅水,在那足有一人多高的水潭里不停的挣扎着。 无奈那俩兵只能跳进那冰凉凉的积水潭把他拉上来。 没想到上了岸,他竟然又逃。 “这是疯了吧?”明玥瞧过去。 话音刚落,又跑出来一个,一边跑一边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等等。” 第264页 后来又找到四个活着的,可是有一个一看到这光,也不知是为何缘故,竟然直接断了气。 余下的三人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只不过很快明玥就听说,这三人虽然分别是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挖到的,但是挖到他们的地方,都有人的骸骨。 骸骨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中一个明玥见过,是一个大行商雇来的保镖。 他们所带的干粮并不足以撑这么多天,早的时候可能也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所以哪怕他们的帐篷侥幸没有被大雪压垮,但他们也没有去挖甬道。 如此,自然就被困在一方天地中,粮食到了尽头,弱肉强食也就成了生存法则。 这样的事情,大灾那年明玥亲眼见过。 但隔了几年再度见到,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按理这天气回转,明玥他们东西都刨了出来,该启程回去,可因要经过几处雪山,又担心遇到山上雪崩,只能继续在这河边留下来。 雪融得越来越快,草地逐渐显现出来,可惜早就就被冻坏了,而且又很快就被那布云河里溢出来的水给淹没了。 明玥他们只能往高一些的地方迁移安顿。 又这样耽搁了三四天,他们才启程回莲城。 而宫兰亭这里却是顾不上他们,这些曜族人只剩下妇孺,暂时山上他们还回不得,宫兰亭得将他们带到军营附近先安顿着。 临别时候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总算像是个男子汉了,好好听话。” 宫染夜一直是个要强的性子,除了那晚上曜族人们被狼群攻击的时候,他看到那些受伤的曜族人们红了一回眼眶,几乎是没掉过眼泪的。 可是现在看着他爹带着曜族人们回军营的背影时,还是掉眼泪了。 也是这一次掉眼泪后,性子又成熟了许多,有了一个真正大哥的样子。 明玥也觉得,果然像是个小男子汉了。 他们留了回去路上所需的生活物资,余下的都给留下来给了宫兰亭安排。 而曜族人也把他们那些原本准备跟行商们换的货物给了明玥。 只是可惜他们这马匹并不能运送这么多物资,所以留下了一部份人在这河边守着,等回头仍旧用氂牛来运输。 走了一天,就遇着沈煜安排来接他们的人了。 沈煜那里虽注意力看似都在盐田之上,他此刻也不在莲城,但心却是一刻都没有放下这边。 因此天气一出现好转,他马上就安排人来接明玥他们 他们的到来,使得原本精疲力尽的明玥一行人总算可以安心了,那河边的货物也不必担心。 几日后回到莲城。当掀起车帘看着远处屹立在那风里的城门时,明玥第一次觉得这做城池是如此的亲切。 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是他们运气虽是好,那山上的曜族人,却不知是如何挨过这一次的暴风雪了。 所以即便是这回程路上,她也一直让人留意着。 如果他们需要帮忙,沈家会尽全力。 她其实也没有那样博爱,只是曜族人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第73章 ◎三合一◎ 忽然也明白为什么在这样艰险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曜族人这么多年还能得以延续,想来便是因为他们都有一颗愿意牺牲奉献的心。 很是纯粹。 但明玥也发现了,他们常年居住在那雪山上,靠着狩猎和夏日白雪融化后短暂的时间挖取药材。其余的时间他们都在努力生存,可是虽然这么多年他们积攒了丰富的生活经验。 但在遇到天灾的时候他们是无措的,再怎么丰富的经验面对着天灾和落后的设施,都没有办法去抵抗。 就如同这一次狼群忽然的袭击,明玥起先还抱着希望,觉得他们常年在那雪山上,应该有着对方狼群的丰富经验。 却忘记了,这里不是他们的营地。暴风雪来得太忽然了,他们也和自己这里一样,什么都没有,甚至还不如自己这边,所以勉强苟活在那冰雪之下,其实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了。 他们也不会武功,面对狼群也只能用力气和技巧去拼搏。 已经过了几天,她还是因为这些曜族人而难过,三师姐也在一旁嘆气:“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下山呢?那山上有什么好的?” 厝木说,他们是不会随便离开营地的,所以一年才会下山一次,在河边结束交易市场后,会进城买他们一年的所需品。 因为离开了营地,就充满着无限的危险。 就如同这一次遇到暴风雪后,又遭遇狼群的袭击。 但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都已经开市了,大祭司也问过神女娘娘了,却不想还是遇到了暴风雪,而且还是在这山下。 也没料到这山下还会出现这样大的暴风雪,所以他们一点都没有做好随时抵抗暴风雪的准备。 更不像是在那山上,他们的营地周边都会有提前准备好的坚固冰洞,只要暴风雪有来临的迹象,大家都会搬进冰洞里。 那里有专门给豺狼虎豹设好的陷阱,有足够的安全性,而且里面宽敞,不会担心缺氧,还有地下水源,完全可以在里面生存三五个月。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考虑他们的鹿和氂牛山绵羊,那冰洞其实是个最好的居住环境。 至于为何山上那样辛苦,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如同那原始人一般艰难地生存着。明玥想大概是他们的思想单纯,文化的封闭使得所接触到的知识层面太少,又因为没有文字记载,所学所知的一切都要靠着口口相传。 第265页 可是这样很是容易产生历史文化的断层。 就好比一件事情仅仅剩下一个人知道了,他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大家,自己就忽然遇到了意外身亡,那这件事情大家就得不到解释。 得不到解释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那虚无缥缈的神女身上,乞求神女给一个答案。 可神女事实上是个虚拟存在的人物,她当然不能给出大家想要的答案,因此也只能人为去想像猜测,然后自己编织一个想要的答案。 “让他们下山,除非改变他们的信仰。”只是要改变他们的信仰,明玥觉得那大概是痴人说梦。 但这一次的接触,也让明玥对于曜族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起先还以为他们没有像是西域那些零散的小国家一样建立政权,下山掠夺,是因为他们部落一直在为了所牧养的牲畜迁移,所以没有领土意识。 可是现在明玥发现,一部份原因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人口太少了。 那样的恶劣环境中,生命得不到保证,出现意外似乎是寻常之事。 三师姐继续嘆气,她有些后悔,“我该将那孩子抱来的。”他爹娘都不在了,虽说部落里的女人会将他养大,可是一想到那样恶劣的环境,还不晓得那孩子将来会造多大的孽呢! 听到这话,明玥忽然有个想法,“其实,他们一直愿意在那山上,只怕还有一个原因,觉得咱们这山下比山上还要危险。” “山下哪里危险了?”三师姐不解?心想要是他们愿意下山,成为夏王朝子民的话,朝廷应该会高高兴兴地安置他们。 毕竟这青丘州地大物博,人口稀少。 明玥却是摇着头,“根据我所看大青丘州地方文献,这青丘州大部份县府,其实原来都是曜族人的地境,后来发现了这边有大片的盐田,汉人才逐渐朝着这边靠拢。而且在夏王朝建立前,前朝就已经设立了青丘州府衙门,直接将这盐湖占为己有,曜族人才逼迫往雪山上迁移的。” 而汉人到此处后,开始围绕着盐湖修建城镇,很快这里就在无半个曜族人了。 前朝当初是如何将语言不通,过着部落生活的曜族人赶到山上去,明玥不知道,眼下也无从考究。 但不难想像得到,那个过程对于曜族人来说,应该并不美好。毕竟他们是被侵略的一方。 而夏王朝建立之后多年,这布云河边上才开了市场,这里也没有平坦的官道,所以曜族人所需要的物品,那些行商们并不会给他们顺道带来。 反而只是拿银子给他们换取物资,然后让他们自己进城去买。 去往城里这段不方便的交通,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因为在那雪山上,就没有一条正经的道路。 于他们来说,最艰难的应该是去城里採买所需物品时候的沟通,以及被城里的人笑话他们是野人。 这极有可能是他们不愿意下山,宁愿在那种恶劣环境中苦苦挣扎求生存的原因。因为他们更注重心灵感受,所以自然和环境带给他们的伤害,只是肉身上的,但山下百姓给却是往他们的心上扎刀子。 正是这样,他们选择继续留在山上。 可如果明玥猜对了,那他们还在暴风雪来临之时的提醒,以及后来交换物品中的公平,让明玥有些心疼他们这个民族。 他们真的是那种特别善良的人,不管是对他们自己人,还是对异族。 可是山下的老百姓,也不是所有人都将他们当做是野人。明玥觉得如果他们愿意多下山接触,多待一段时间,应该会改变原来的想法。 毕竟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只不过教化山民蛮族,却不是她能去做的,只怕她现在将人劝下来,地方衙门反而要将这些曜族人当做是下山掠夺的土匪呢! 但一方面又心疼这些曜族人。 因此她也同三师姐一起嘆起气来。 “娘,你是不是想让他们下山?”这几日也沉默寡言的煌月开口了,抬起头看朝明玥,明亮的眸子里有种让人觉得生机勃勃的光彩。 明玥颔首。“是啊,雪融化后,你们也看到他们的帐篷里是什么样子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想像,他们的生活居然还那样落后。” 大部份人还在习惯吃生肉,所以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长,即便是运气好侥幸躲过了那些自然灾害,活了下来,牙口也不太好。 “那以后让他们下山,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虽然下了山,咱们仍旧是要看天吃饭,但建好了房子,不用一直睡在帐篷和冰洞,就不怕野兽的偷袭。”煌月那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絮絮叨叨地说着。 明玥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要以后呢?” 煌月听到明玥问她,坐直了身体,“爹现在做的事情,把整个青丘州当官的都得罪了。咱们要是现在劝曜族人下山,那些狗官肯定要诬陷爹和他们勾结,没准反手给爹安排上一个叛国罪名呢!而且爹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们就算是愿意一下山,也没办法安排。” 明玥听着这话,神色一下凝重起来,她知道煌月在大事上很有见解和想法,但她才多大?就这样一针见血地说出眼下的最大的问题。 而且还清楚沈煜在做什么。 第266页 这孩子对于政治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些? 三师姐也一样诧异地看着煌月,见明玥神色变化,只拿手肘碰了碰明玥,“二丫头分析得挺好,现在的确不宜让他们下山。” 煌月压根没有去想,自己的话把娘和三姑姑都给震撼到了,继续说道:“所以爹还得努力,只有他当了更大的官,可以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娘您才可以去劝曜族人下山来生活。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语言不通,不然的话,没有办法交流,容易产生误会。” 明玥目光此刻全都落在煌月的身上,“那你觉得这语言问题怎么解决呢?” 煌月还真有解决办法,“娘您这次给了他们那么多物资,咱们又救了他们的人,他们对娘您这样信任,您完全可以和他们来往。而且那厝木叔叔不是会说咱们的话么?等天气好了,让他接我们去部落里看看呗,到时候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带着几个曜族小伙伴回来,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学会了他们的话,他们也学会了我们的话,他们来山下看到了我们的好处,回去自然会同长辈们说,说不通也不要紧,反正以后他们长大了,这部落也是由他们做主。而且我们又都是小孩子,那些官员就是拿此事做文章害爹,也不大有说服力。” 但是明玥觉得煌月这话很有说服力,而且还十分具体。 唯一的危险就是他们去了曜族人的部落,明玥担心运气不好遇着什么危险。 不过也不得不去震惊,这孩子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她觉得这看似很简单,但也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想出来的。 除非这孩子太过于出萃拔类了。 三师姐却是十分贊成,不等明玥开口就举着拇指贊成,“妙啊,到时候我与你们一起去。”她想去看看那孩子。 但是煌月的话还没说完,侧着头思绪已经飘远了,“这整个神女雪山得多少条山脉啊!比咱们青丘州都大,到时候他们要搬下山,那就属于夏王朝的子民了,那山也是夏王朝的山,夏王朝的版图就越大了,山上的这些资源,就都能开採起来。” “不是,等等,这山上除了盐湖还有什么资源?而且你这话说得好像这夏王朝是你自己的一样,你这般上心……”明玥终于觉得这孩子的话听着是对,但为何给自己奇怪的感觉了。 但是她这话音才落,那看似睡着的灼云忽然打了个哈欠,“娘您的话更大逆不道,煌月又没说什么。”然后爬起来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明玥,“娘您不是说看了青丘州地方文献了么?上面不是说了,这雪山上有好几处铁矿矿脉呢!咱们夏王朝最缺的就是铁了,要是有足够的铁,就能打造铁骑队伍,将北方草原那些侵略者都给拦住。” 不过她说到这里,有些纠结地看朝煌月,“但是这样一说,咱们好像也是侵略者,为了神女雪山上的铁矿,让曜族人下山生活。” 但是马上就被煌月反驳,“这怎么能一样呢?他们的居住环境和防备野兽以及抵抗天灾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再继续在山上住下去,再过几百年,他们的民族还是一直停滞不前,这样以后肯定会被欺负的。当然我也没说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产生文化和制造文明。可如果他们迁移下山,有了安全良好的居住环境,就有多余的时间了继续升华他们民族文化,记录他们自己的历史,甚至还能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字。” 还满是稚气的她是何等认真,一口气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最后概括总结,“所以,咱们怎么能是侵略者呢?应该属于是相互成就帮忙。” 灼云听完,似贊同地点了点头。 而明玥和三师姐已经彻底愣住了。 尤其是明玥,她一度地怀疑自家两个女儿被夺舍了,但是她们说出来的话,其实又有一种属于孩童的天真善良和单纯。 就如同煌月所言,给曜族人提供安全的居住环境,却没有要他们被夏王朝的老百姓汉化,而是让他们保持他们民族文化和历史,甚至还要让他们自己创造属于他们的文字。 这如果是一个大人的话,就算是自己,第一反应也会想着让他们接受夏王朝文化,学习夏王朝的知识。 而忽略了他们原本是拥有他们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一点都没有给予他们民族应该拥有的尊重。 所以这个时候明玥在震惊两个小孩子怎么会考虑到这些问题的同时,也认命地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这个家里,大抵就是自己智商最低了。 孩子们的这番话,让三师姐后来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她同明玥说,“要不让你夫君反了吧?” 明玥白了她一眼,“要反你去反,你以为当皇帝是什么好差事么?”那又苦又累的活,天不亮就要早起上朝,每日还有数不清的奏章要办。 还时时刻刻担心有人谋反篡位,这样提心弔胆的,不晓得要少活几年呢! 因此没再理会三师姐。 终于到家门口了,明玥下了马车,只见门口秦夫人和云绮等人已经在这里早早候着了。 这春天似去而又返,大家身上的氅子解了下来,人也显得轻松了许多,看起来没了那么臃肿。 小孩子们下了车,一个个朝着她们跑去。 第267页 且不说那布云河边上遇着了暴风雪,就是分开了这么些天,好些熟面孔没见着了,哪里有不想的? 明玥与她们相互挟着进了大门,自是有那说不完的话,只是这一路车马劳顿,且不说没休息好,就这洗漱都是大问题。 所以进到府里也只是简单说了些情况而已,云绮和秦夫人就各自领了自家儿子回去了。 这一次也是经历了几番生死,只是曜族人的惨剧仍旧是历历在目,让大家也没有那么多劫后余生的欢喜。 明玥当晚睡下后,那梦里又见着那狼群袭来的场面。 但实际上她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并没有正面迎击过狼群,见到最多的反而是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狼群尸体。 接下来几日,大家也都好好休息一会,陵夫子也没催促孩子们交文章。 转眼这天气越来越好,暖风一下将那花儿都给吹开了,满园香馥,竟然将那后院里的小菜苗风头给盖了下去。 这时候布云河边宫兰亭送来了信。 除了信之外还有一辆马车。 厝木也跟着来了,待明玥看过信后,才将马车里的袋子扛进院子里来了,一一打开。 却见里面竟都是些熟好了的狼皮。 “这是?”明玥有些震惊地看这些狼皮,是当初杀的那些么? 果然,只见厝木从中拿出一卷给展开,“那些狼皮,你们走后就让人给剥了送往上游去,我们也不能马上回山上,就给全部处理了,这些是挑出来还算是完好的,做褥子大衣都行。” “谢谢。”明玥道了谢,那些狼是不少,但当时只想马上将这些狼弄死,怎么方便怎么快就怎么来,压根没有去注意保护这些皮毛。 所以他们是将完好的都给送来了,那些被栅门戳得全是洞的,他们自己反而留了下来。 明玥有些过意不去,只将厝木请进来,让奉了茶,才得空问起他大家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山上的雪在融了,只是这一次的暴风雪来得快,神女没有来得及提前给我们任何徵兆,所以有些部落没来得及进入冰洞,死伤不少,这些日子又发生了雪崩,暂时是上不了山。”厝木垂着头喝茶,口气里满是黯然伤感。 上不了山,这就意味着那些人还要继续在河边待着。 这让明玥想起了煌月的话,一时起了心思,便试探道:“那河边虽是靠着军营,只是到底不方便,不若我打发些人和你一起去,将他们接到附近的小镇子住下,也免日夜担心野兽。” 厝木正是有这个意思,尤其是几个小子和军营里的人产生了纷争。 他怕再继续下去,越来越恶劣。 但山上去不了,没有办法回到部落里,现在又都只是女人和少年们,若是遇到凶猛的野兽,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因此现在他最要紧的任务就是给他们找一处安全的宜居之地。 是宫兰亭叫他来找明玥的。 所以听到明玥的话,他有些动心,可是一下到要他们和夏人居住在一起,他还是不愿意。于是摇着头,“现在他们只信得过沈夫人你们,别的夏人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来往。” 可是明玥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多人来城里啊!不然那曹大人必然是拿来做文章害沈煜。 而且这莲城也离布云河那边太远了。 “那你们现在怎么打算?”明玥只能问他的意见。 厝木有些不大好意思道:“他们说沈夫人您手下的人都很厉害,比部落里的猎手王还要厉害,所以想找几个人暂时保护大家,不过您放心,我们会付给你们报酬的。” 然后说他们还是在布云河附近找了一处草地,在那里搭建了帐篷,等过夏天到了,就回到山上去。 其实他提的不是什么非分要求,更何况人家还给报酬的。所以明玥答应了,只是虽然不可能说再像是上次那样倒霉遇到暴风雪的机率很低,可是那边天气的确比这莲城要冷不少。 所以明玥也不知道谁愿意去。 因此便回着厝木,“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我还要问问他们的意见,你且等我,半日后给你消息。” 可厝木听到这话,便以为明玥不答应,只是碍于宫兰亭的情面,不好拒绝自己罢了。 所以走的时候极为失落。 不过明玥晚些就同三师姐提了,叫她去问。 哪里晓得三师姐一听,“我可以过去。”她还是不放心那个孩子。 于是又去喊了几个师弟一起,当晚就打发人去回厝木。 厝木没想到消息来得这样快,而且还是好消息,高兴得立马就恨不得启程。 他们第二天要走,明玥当天晚上给三师姐这里准备了许多东西,也晓得她是奔着那个孩子去的,因此专门给孩子准备了些柔软的衣裳尿布。 隔日一早送他们出门。 带见着人群走远了,她刚要转身进门,忽然一个乞丐朝着她家这大门跑来。 一见着光景,庞虎连忙挡过去,不想那乞丐却朝明玥大喊一声,“沈夫人!求求你救命!”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明玥也朝被庞虎拦住的乞丐看过去,只见她慌忙拔开额前脏兮兮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污垢的脸,急忙说道:“我是曹乐兰,我有你相公想要的东西,求求你放我进去。” 第268页 她这张满是污垢的脸,竟给了明玥一种熟悉的感觉,“放她进来。” 在庞虎确认她没有武功后,便让余娘子带着去洗漱。 而这时候八角却来说,“她早前就来过咱们这里,拦了大人一回,只是大人没理会她。”只是这曹乐兰不是曹大人唯一的女儿么?她怎不回府去,反而弄得这般狼狈? 而且明玥还听说,那曹大人对他这个女儿有求必应,简直是宠女狂魔的典范。 明玥也疑惑,而且沈煜没理会她?那自己把人放进来是不是自作主张了?一时有些担心怕给沈煜惹事,只急忙带着庞虎去那小院,在厢房门口等着。 不过这会儿看着院子里池塘里露出的荷角,倒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又想着刚才曹乐兰拔开头发那个瞬间,转头问着庞虎,“有没有觉得,这曹乐兰有些眼熟?” 明玥很确定,此前她没见过曹乐兰。 不想庞虎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是有点眼熟的样子,但一时也想不起哪里见过。”曹大人他倒是见过了,但也不是这个感觉啊。 两人疑惑中,那厢房的房门打开了。 曹乐兰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出来了,她担心那李置的性命,自然是顾不了那么多。 因此不等头发擦干就急忙出来,准备去见明玥。 却不想明玥竟然就在这里等着,一时反而叫她有些意外,但没有半点疑虑就马上朝明玥跪下,不停地磕头,任由着那还湿漉漉没来得及梳的头发垂在地上,“沈夫人,求求您让沈大人饶了李置吧!我们什么都愿意说,只要让他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玥皱着眉,李置怎么了她还不知道,只是曹乐兰这张洗干净的脸,她和庞虎都一下认了出来。 “你抬起头来。”但又有些觉得难以置信。 曹乐兰听到她的话,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有了泪光,满怀期待地看着明玥,希望她能开金口答应。 没想到明玥竟然问道:“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坊间是这样传闻的,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曹大人尤为宠爱这个女儿,哪怕双十年华过后,也没有让她出阁的意思。 曹乐兰不知道明玥怎么会忽然这样问,下意识就点头,但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摇着头,“听我母亲离世前曾说,有个同胞的哥哥丢了。”不过后来找到的时候,襁褓里的哥哥已经不见了,除了血迹就是些许狼毛。 哥哥已经被狼吃掉了。 也正因为是这个哥哥的死,使得父母亲关系降到了极点,后来父亲将此事怪罪到母亲的身上,更是将母亲生生折磨死。 她想起那些母亲被折磨一般的恶梦,“但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明玥没有理会她这后面的话,只是想着世间能有那样相似的人,真的也只能是双生子了。 只是可惜,那人已经死了。 他死后那张被部落里的女人们给颳了鬍子的脸,和现在的曹乐兰几乎是一样的,只是曹乐兰脸上的线条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柔和而已。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曹乐兰也察觉到了明玥和庞虎的神情不对劲,心中甚是疑惑,忍不住壮着胆子低声问了一句:“夫人为何问起此事?” 明玥摇着头,“没事。”一面将话题饶回了李置的身上,“李置之事,我并不知晓,我相公既然拦下了你,显然你给的东西他并不需要。” 但沈煜也没杀曹乐兰。 所以明玥此刻只打算将曹乐兰送出府就是了。 这话让曹乐兰急了,“他都不知道我要给什么,怎么会觉得没有用呢?我不求什么,你们要我的命都可以,我只想求你们给李置留一条活路!” 明玥垂眸看着她,倒不觉得她这些话虚假,同样也有些意外,这城中宛若公主一样存在的曹乐兰,居然会为了李置,连命都不要。 “此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明玥虽是好奇,理智更是多一些,淡淡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曹乐兰最终也没离开府里。 因为她无处可去,外面曹大人的人正在找她,她已经从乞丐窝里待了那么多天,现在也暴露了,不可能再将那里做藏身之处。 她哭得真切,求明玥暂时留下她,就算是将她绑起来也行。 她都求到这份上了,明玥也是十分满足她,将她关起来了。 然后才问起李置之时,方晓得竟然还真被沈煜关着,而且就和她母亲上官无忧关在一个院子里。 见天色又还早,便过去别院里瞧。 而一出门,庞虎就忍不住同明玥道:“看来僵真的是曹大人的儿子了。”只是可惜他已经死了。 厝木说,僵是二十多年前,他们曜族人在山里打猎遇到的,当时就挂在那树梢上,身上有伤,是秃鹫的抓痕留下来的。 秃鹫不吃活物,所以极有可能是想将这孩子摔死,但是没想到孩子命大,掉下来的时候衣物勾在了树枝上。 按理秃鹫会在一旁静静等他死去再动口。 但却没见秃鹫的影子,大概是那秃鹫又找到了更好的猎物,又或者被大家的脚步声惊动,所以飞走了。 于是哪怕从五官上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汉人婴儿,他们还是给带到部落里养起来。 第269页 果然,僵长大了,和曜族人的年轻人也不一样。 所以哪怕当时他来帐篷里换东西的时候,即便是满脸的胡茬,明玥和三师姐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曜族人。 明玥和庞虎纷纷嘆了气,没再提此事。 到了别院中,阿酒连忙迎过来,将明玥上下扫视了一眼,“夫人没事就太好了。灼云她们也没事吧?”自己这里走不开,不然早就去府里找她们了。 “我和庞虎在这里,你想她们的话,过去玩会儿。”明玥笑着同她说道。 阿酒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朝明玥道谢,就急忙去了。 明玥先去见了她母亲上官无忧。 但是上官无忧看到明玥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玥觉得她好像老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没有了以前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滋养,所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岁月感一下就在她脸上展现了。 “你什么时候放本宫回去?你现在放了本宫的话,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上官无忧即便如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面对明玥时,仍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只是她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一个帝国公主该有的威仪。 “不知道,也许明年吧?”明玥也不知道沈煜到底进行到哪个步骤了,只是听鲁老头说,这青丘州李家的关系网已经全部斩断了,李相思也让双镜送回双月州了。 李梦梅也确实还有一个儿子,而且保护得极好。 明玥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半点和上官无忧继续谈话的欲望了,只是来都来了,便来看她一眼罢了。 对她本来也没什么期待。 如今看过了,便转身离开。 但上官无忧对于明玥的态度十分不满,开始破口大骂,然后要追去。 只是可惜将庞虎给关了门。 上官无忧这个时候已经不敢随便乱砸东西了,当然主要里面她也没什么可砸的了,但还是将房门踹了几脚。 明玥回头瞥了一眼,便没半点犹豫,去了关押那李置的房间。 李置刚被带回来那几天还好,可是躺在床上时间久了,难免是后背不舒服,他生怕起了褥疮,所以求着阿酒白天将他绑在柱子上。 阿酒也十分通情达理,满足了他的愿望。 所以明玥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被绑在柱子上。 其实不绑也行,但是他根本就靠不稳,只怕马上要倒在地上,那样和躺在床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已经和阿酒熟了,正垂着脑壳打瞌睡,被这开门声惊醒,以为是阿酒,还道:“这两天天气不错,明天把我绑到廊下去吧,叫我吹些风,不然都快发霉了。” 一个阶下囚,意见还挺多,心态也挺好。 而李置见没回应,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忙睁开眼,进入视线的却是两双脚。 一男一女。 女的只看得见那合欢色的裙摆,而她身后的人是一双男人的长靴。 于是李置就一下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了。 他甚至是有些激动,毕竟让长公主骂了那么久的沈夫人,竟然就是李家大小姐,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妹。 所以他也是使劲儿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明玥的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20:49:51~2022-09-22 17:3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伍。50瓶;飞燕8瓶;极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三合一◎ 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迎上明玥望来的目光。 看着明玥这张脸,他忽然反应过来,为何这沈夫人一直要抱病在家中,不与这城中一干贵夫人来往了。 因为这张脸,不但是像极了长公主,还有这二叔李梦梅的影子,甚至是比那李相思还要像。 所以就算是这青丘州没有多少人见过长公主,但李家的人却不少,他们总归是见过二叔的吧? 很容易就会凭着这张脸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只是一时间李置又觉得有些讽刺,明明很容易就可以窥探到的真相,却因为大家自以为是,坚定地认为沈煜的夫人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间妇人,于是并没与过多地关注。 哪怕他这夫人也寻到了所谓的亲爹,一个江湖前辈。 但仍旧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 他想,但凡谁多几分好奇心,去探上一探,如今这青丘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想到这里,他也是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倘若没有那样自以为是,兴许早就知道了夫人的身份。”又或者,自己该叫他一声堂妹? “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明玥没有想到李置作为阶下囚心态这样好,可见小时候被李家那些嫡子们的打压,倒是叫他从小就有了足够的抗压能力。果然小时候那些个苦头都不白受,总是有用到的时候。 不过即便是这样,明玥也不贊同那些个毒鸡汤,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鬼话。 那只适用于在苦难中挣扎的人给自己画的一个大饼罢了。 不然那些个吃苦的人,有几个能成人上人?所以不吃苦最好。 “是不晚,只是不知道沈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李置没有那样着急,主要还是因为知道沈煜留着自己,这么多天都没动手,那么就意味着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第270页 只要现在安全,那总会有办法逃出生天的。 但是明玥没有回他的话,反而提起那曹乐兰,立即就将他的心态给打乱,使得他一下就着急起来。 “今日我来,其实还是因那曹家小姐。”明玥才提起这曹家小姐,李置明显就慌了起来,神色也是立即变了。 口气更是紧张,“你们把她怎么了?” 然而明玥看着他这副样子,倒觉得那曹乐兰的付出是值得的。因此也么打算隐瞒他:“自打你失踪后,她便一直寻你,而且为了躲避曹大人的爪牙,这些日子都伪装成乞丐,与那些乞丐躲在灶神庙里。” 明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置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李置已经不存在任何理智了,连带着那呼吸也急促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明玥,试图从她身上寻找一丝丝善良的踪迹,“我从来没有害过你,那些事情从来都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你们要杀便杀我,莫要伤害她一分。” 明玥看着他,却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也是这样说的。”曹乐兰愿意拿她的命来换李置活着。 这算是双向的奔赴吧。 只是可惜李置的生死却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而她说完这话,李置便沉默了,好一阵子又忽然笑起来,“她可真傻,但凡学到她爹的一两分毒辣,也不至于此。” 他提起曹大人,一时也是让明玥想起了僵,便朝李置问,“你知道曹大人曾经还有一个儿子么?” 李置不知道明玥怎么忽然提起这陈年旧事来,颇为诧异,“你如何知晓?”不过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她连这个也同你们说了?” 然后就嘆着气道:“听说当年曹大人也是一腔抱负满腹热血到这青丘州,原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却因丢了这个儿子,与曹夫人反目成仇。” 这追溯起来,少不得是要提起一段前尘旧梦来。 只说那曹夫人与曹大人原本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家结成这两姓之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事实上他们也成婚了,只是订婚前,那曹大人进京赶考之时,曹夫人救了一个受伤逃窜的匪头。 据说当时曹夫人也是心存善良,并不知晓此人身份,只悉心照顾,不想这匪头却是喜欢上了曹夫人。 在曹大人和曹夫人成亲之日带着大队人马来抢亲。 自然,全军覆没!他如此自投罗网跑到这城中,也死在了官兵的围杀之下,但临死前却没怨恨曹夫人一句,反而叮嘱让曹夫人好好活着。 这本来没有什么,可是没想到成婚没多久,曹夫人便有孕了。 夫妻都是相安无事,问题就出在了曹夫人早产。 这让生性多疑的曹大人立即就想起了那匪头临死前的那句话。 他觉得,那匪头不是应该诅咒曹夫人早点死了去给他陪葬么?却叫曹夫人好好活着,便坚定地认为这其中有是猫腻,便将目光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认定了是那匪头的孽种,因此对曹夫人便是百般辱骂折磨。 几个月后,孩子逐渐长开了,大家都觉得像极了曹大人,连曹大人也这样觉得,方意识到自己错了。 但是曹夫人却已经不愿意原谅他。 他这个时候又刚好被派往青丘州上任,无奈只能先行离去,只让曹夫人带着这兄妹俩随后跟来。 谁知道,这都到青丘州了,好好的一个婴儿就忽然间失踪了。 怎么也找不到。 “曹大人一直都认为,是曹夫人为了报复他,所以将那儿子给丢了山里去,所以被狼吃了。”因为当时车队里也没有旁人,那些伺候的人曹大人都打杀了个遍儿,谁也说不知道,如此一来也只有曹夫人有这个机会了。 毕竟那么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孩子,总不能自己走了吧? 李置说到这里,想起初见曹乐兰时的情景,她都已经及笄了,曹大人还将她当做那几岁的娃儿来看待,抱在膝盖上处理着公务。 哪怕那个时候曹夫人已经死了,但曹大人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还会有人把这个女儿给偷走。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留意到曹乐兰,从一开始的可怜她到后来的爱上她。 明玥和庞虎听到这些话,心中却早已瞭然。 这倒是个天大的误会,那曹夫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丢了去?只不过是途中遇到秃鹫,趁着大家没留神,将那孩子连带着襁褓抓了去。 那秃鹫动作快,抓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不费什么力,转眼就飞了个无影无踪。 更何况孩子丢了他们也不是马上发现的,等意识到孩子不见的时候,就算真有人有那先见之明去天上寻找,也是难寻踪迹了。 李置有些疑惑,明玥问了又不说话,甚是好奇,“夫人可是有什么线索?” 明玥倒是没有瞒着他,“曹大人这个儿子,早年是被一只秃鹫抓了去,扔在山中让曜族人给捡走了。” “这……”到底是有些匪夷所思,李置不敢相信,急忙问:“那他人呢?” “死了。”明玥嘆着气说道,“起先也不知他的身份,只猜到他不是曜族人,死后才听人说他当年被捡到的时候,挂在树梢上,身上留有那秃鹫爪的伤痕。今日得见曹小姐,我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世间除了那同胞的双生子,再也没有这样相似的一张脸了。” 第271页 李置瞠目结舌地看着明玥,以为是个好消息,没想到所得竟然是个噩耗。又觉得有些讽刺,“曹大人若是知晓这结果,只怕要活生生被刺激疯了吧。他这后半辈子,都处于一种报复状态中。” 不管是对曹夫人,还是那种对于曹乐兰的病态保护,以及疯狂压榨那盐田里的工人。 忽然,他朝明玥问:“乐兰知道么?” 明玥摇着头,“人若是在,告知她自然是无妨。”只是已经不在了,枉然伤神罢了。 李置听后,没再言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去告诉她爹,我虽不知道现在沈大人到了哪一步,可曹大人是关键,若是他自己先倒下了,这青丘州的盐帮也就彻底瓦解了。” 不过李置还是很好奇,李家那边到底是被何人除掉的?他知道沈煜不是寻常人,但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掌握李家这么多消息吧。 “是你么?”他试探性地问着明玥。 “说来惭愧,我对李家一无所知。”明玥当年一直被养在那捧月殿中,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和被囚禁又有什么两样呢? 李置想了想,倒是没有怀疑,只是看着明玥乞求道:“她不是个坏人,求你们以后饶了她。” 其实李置这个时候是悲观的,曹乐兰固然是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自己和她爹呢?朝廷的律例是不会放过她的。 一时也是让李置悲从中来,却又无可奈何。 明玥和庞虎从中出来没多久,阿酒就回来了,显然从灼云他们那里听了许多趣事,高兴得很。 和明玥这里兴奋地说了几句话,便催促她回去,“主子回来呢!夫人快些回去吧。” 沈煜竟回来了。 明玥自是没再多留。 到了家中时,远远地便听着孩子们噪杂的声音,无不是在问沈煜问题,也不知道是谁眼睛尖看到明玥,便招呼一声,孩子们顿时就一闹而散了。 身后的庞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明玥朝沈煜看去,露出笑容快步跑来过来,朝他长开的双臂中扑去。 没有什么想没想我的话?只有那满怀激动的心情,“还活着真好。”被困在河边那雪里的时候,明玥想过会不会生命就此结束。 她带着孩子们就这也没了,沈煜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恢复到原来剧情的轨道上去? 人嘛,那样的环境里,怎么可能会不胡思乱想呢? “是啊,真好。”沈煜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吸着属于明玥一个人的特有香气,“晓得你们回城,我便立马赶回来了。你瘦了很多。”那腰,给了沈煜一种一掌就能握完的感觉。 “没有。”明玥觉得自己现在刚好,沈煜第一次跟着商队远行带回来的布裁剪的衣裳,现在穿着也正好呢! 夫妻俩紧紧抱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这里是花厅,方松开来,只是那手却也不愿意分开,牵着在桌前桌下。 说了些闲杂事情,明玥才提起那僵的身份。 沈煜也知晓曹大人有着怎么一个儿子,只是没想到那儿子却是这般结局,又听明玥说如今尸体还在布云河边的冰里冻着,等着山上的雪融化后,就要跟着曜族人带回山上冰葬。 明玥又将那李置的话传达,只是有些为难,“若真能这样就叫曹大人递上罪书,是再好不过,少了许多血光之灾。但咱们空口白牙,说来曹大人也不信的,更不好把僵的尸体运来叫他瞧个真相。” 反正左右为难。 但是没想到沈煜直接让人将曹大人绑了,往那布云河边送去。 不过明玥是几日之后,听到曹大人失踪的消息才后知后觉,一时又忍不住好笑,果然这‘擒贼先擒王’,已经成了他们家的特有行事风格。 曹乐兰想是也听说了此事,求着来见明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其实这个时候曹乐兰已经认定她爹已经死了的事,竟然没有一点难过,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解脱感。 却没想到明玥摇着头,“没。”许多事情还没交代了,曹大人怎么可能死? 这话让曹乐兰难免是有些遗憾,怔怔站了片刻,苦笑着说了一句,那声音似有气无力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果然遗千年啊!”她娘那样温柔善良,却死得那样早那样悽惨,到了如今,她都不知晓她娘的墓在何处?她爹如此残忍狠毒,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活着。 苍天不公允啊,她只觉得悲从心起,一时竟是满是失望。只是不晓得是对这世间或是对什么,只觉得眼前所见来越来越模糊。 然这一刻她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那些个以往的所有执着这会儿似都化为了虚无一般。 明玥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倒在地上,吓得连忙起身。 庞虎当即上前查看,“没事,想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 所以精神受不住,昏了过去。 但即便如此,明玥还是找了个可靠的大夫来给她诊断。 没想到竟是有孕在身了。 便让那余娘子照顾在身侧。 曹乐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她住的这房间,窗外有几株白桦树,这天气暖和起来后,那叶子疯长一般,不过几日就能将这窗前的光阴都给遮掩了去。 第272页 所以窗外的明月已被隔绝,她这屋子是没有一丝多余的亮光,黑得可怕。 她先是害怕,后又在这黑暗中释然,心想大概已经死了吧。这应该就是地狱里的暗无天日了。 然而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是余娘子和她儿子乌韭说话的声音,“儿你早些睡下吧,莫要再掌灯看书,功课落下的明日做完事情在看,免得伤了眼睛,反而不好。来把灯笼拿着。” “我晓得,娘您也早些歇着,我去睡了。” 然后就只有一个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声音。 曹乐兰不免有些失望,她竟然还活着。 这时候听见了开门声,显然是余娘子见乌韭走远了,方回过头来开门。 她是熟门熟路进来的,摸着黑也不怕摔,到了桌前将油灯点燃,这才回到门口提了食盒进来,方看朝床榻上。 “曹小姐,既是醒来了,吃些东西吧,你不为自己想,总要为你这肚子里的娃儿想。”她说罢,已经将食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便一一从里头端出来。 曹乐兰似没听到她说话一般,只死气沉沉地回了一句,“死了正好。”她现在也看不到希望在哪里?她爹还没死,李置也没消息,她甚至怀疑,可能已经不在了。 又或者,他们拿自己锁在这里威胁着李置些什么。 反正她左想右想,硬是想不出一件好事来。 因此这心情自然是颓废到了极点。 余娘子却没把她这话当一回事,将那小桌子移到了床前,一人慢慢将碗碟都一一搬过来,一边般一边说,“你爹的案子,我听说严办起来是要诛什么九族的,不过我们夫人心善,你如今有了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会给你想办法的。” 曹乐兰正要说自己死了就死,有什么打紧的。 但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朝自己还平坦的小腹摸了过去,声音也不自觉紧张起来:“你,你说什么?” 余娘子却没有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走过去拿枕头给她垫着,扶着她起身吃饭,继续说道:“方才听夫人和小姐们说,那李公子就算真是被谁所逼迫,可死在他手里那些人的命是实实在在的,往后这案子不管如何审如何判,他若是不死,是没有办法给那些叫他害死的亡魂交代。” 她说到这里,将筷子给曹乐兰递过去,嘆着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见识,不懂得那些什么律例不律例的,可是我晓得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无辜,你虽这些年也受用了曹大人贪墨来的那些钱财,得享了这么些个荣华富贵,按理受罪的时候也该有你一份的。只是我瞧得出来,你也不稀罕过那样的日子不是?如此也是要讲人情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曹乐兰却听得认真。 直至见余娘子说完了,才急忙朝她确认,“我,我真的有孕了?” “是了,你忽然晕到,夫人请了大夫来瞧,才一个月出头。多半是你在那灶神庙里没吃好,又担惊受怕的,所以身体才这样虚弱。”余娘子一面说,一面劝着她快些吃饭。 后来余娘子再说什么,曹乐兰没听清楚,只是晓得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再也不敢想那死不死的话了。 可越是如此,她又想见李置,更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于是待自己吃完了,余娘子收拾着要走的时候她将余娘子喊住,“余嫂子,能不能帮我同你们夫人转一句话,我想见李置一面,又或者叫他晓得这个消息。” 余娘子自然是应了,要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脚步,“你家的事情,我这几日是听了些许,你那哥哥也是可怜。” 然后嘆着气走了。 这话叫曹乐兰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这些天都老实在房间里保养自己的身子。 有一个晚上听到好像这府里有人闯进来,刀声剑声吵了个不止。 自己这里也没人过来,她一晚上担惊受怕,等天亮了余娘子照例来给她送粥食,她才急忙问,“昨晚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头一次遇到刺客了,余娘子便是一介普通妇人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我们大人将你爹送去布云河边瞧你大哥的尸体,这里的官员见不着他,我们夫人说他们群龙无首,急了,所以昨儿才使了人进府。” 曹乐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却想起前几日余娘子还说她哥哥可怜。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叫她无缘无故提起来了?再加上此刻的话,曹乐兰也意识到不对,一把拉住了余娘子的袖子,“你说什么?我哥哥的尸体?” 明玥想着,这事儿是瞒不住的,迟早要叫曹乐兰晓得。与其到时候忽然叫她知晓,不如一点点循序渐进,所以叮嘱着余娘子寻个合适的机会,一点点慢慢道给这曹乐兰听。 只是余娘子此刻见曹乐兰如此激动,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你冷静些,这事儿原本不是有意瞒着你,我们夫人也是瞧见了你,才晓得那人是你哥哥的。” 然后把那僵的事情告知了她。 可是曹乐兰怎么可能不激动呢?她娘就是因为哥哥丢了一事,被爹活活折磨死的,哪里晓得这哥哥却是叫觅食的秃鹫给抓了去。 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这么一只秃鹫……给毁掉了! 第273页 哥哥本是命大让曜族人给养大了,哪里晓得又遇着这样的暴风雪,好好的人一下没了。 她自然没忍住,嚎嚎大哭起来。 又想若是当初瞧见那襁褓,该继续往山里去找才是,爹怎么就不派人继续去找?觉得已经被狼吃了呢? 哪怕他多几分耐心,少怀疑母亲一些,叫人去管那些曜族人打听,也早就得了结果。 可是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了她爹的猜忌之中。 她娘又有什么错呢?她就是善良救了一个人而已。她又不知那人是土匪头子,也不晓得那人会喜欢她一个订了亲的普通女人。 想起这些过往,曹乐兰就越发憎恨,恨她爹。 余娘子怕她出事,一直在旁边劝慰,哭了两盏茶的功夫,她总算是擦了眼泪,却是满眼通红地看着余娘子,“他怎么不去死呢?”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她爹曹大人。 余娘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扶着起来,“夫人不愿意早早告诉你这些事情,一来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住,二来也是怕你接受不了这真相乱来。可是万千事情,哪里由着自己了,都是那命运作祟,更何况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还能如何?只能是凡事往好处想,眼睛往以后瞧。” 曹乐兰是没在哭了,但是那情绪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稳住的。 余娘子不放心,收拾好了后,还是拿了针线过来守着她。 曹乐兰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后来又看余娘子做绣活,看着看着,便朝她问,“可以教我么?”她不能再想了,必须找些事情来做。 所以看着余娘子做针线,她便想好像自来都是李置送她东西,她从来没有送过李置一件礼物。 又想起余娘子说李置最后可能也是逃脱不得的,便想着给他做身衣裳吧?就是不晓得现在做来不来得及? 但不管来不来得及,她还是想做。 余娘子觉得她有想做的事情,是好事,便是全心全力地教着她。 有了这针线打发时间,日子倒是过得快,有时候在窗前,还能听到远处院子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她开始幻想自己的孩子出生长大后,自己也送他去学堂里上学的画面。 然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变得炎热起来了,虽然早晚都是需穿着秋衣,但这终究已经是夏季,那中午热的时候,余娘子会来劝她到院子里吹一吹风,凉快些。 曹乐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住进来的月牙池,如今是住进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段日子她没见过明玥,余娘子说他们夫人在忙,曜族人的那些货物,要送澜州去,还有天气好了,曜族人们要回山上去,还要带着那么些尸体。曹大人虽是已经伏罪了,可是手底下的那些余党却是逃了,跑到盐田那边的山里去,如今沈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还有那三殿下又遇刺等等。 外面一切似乎都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可是曹乐兰整日在这院子里却觉得仿佛隔绝了世俗一般,很是宁静。 尤其是下午那边院子里下学的时候她最为高兴,那个时候孩子们的声音特别大,运气好些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跑到房顶上来打闹的身影。 所以,她不羡慕沈煜和明玥有多相爱多相互信任,她羡慕的是这些孩子。 有一对好的父母,是何等重要? 他们活得那样肆意,那样无忧无虑。 而就在刚才,余娘子来传话,“夫人说,明日她若得闲,便带你去见李置。” 曹乐兰自然是欢喜,只是也猜到,这多半是诀别了。 看着自己还没缝好的衣裳,虽那针脚实在难看,连两只袖子都不一样长,但她已经尽力了。 又有些心急,晚上更是熬到半夜,瞧着算是勉强完工了,才去休息。 一早起来便等,等到下午些隔壁不远处又传来那熟悉的下学声音,余娘子才过来,“夫人得空了,你这里可收拾好了?” 曹乐兰提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劳烦余嫂子。” 这厢同余娘子一起到了侧门,只见明玥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曹乐兰福身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不必客气。”明玥回着,瞥了一眼她带的包袱,“不日他就要与三殿下一起回上京,只怕是许久见不得。” 曹乐兰在自己这里,明玥也不怕李置为了活命狗急跳墙,在那回上京的路上告知上官锦无自己的身份。 因此沈煜提议暗中处置李置的时候,明玥还是摇着头,继续叫他上京去做个证人吧。 若是造化好,没斩头流放了,总是让曹乐兰看到些希望。 而曹乐兰一听这话,也猜出了来了,果然是最后一面,忍不住哽咽起来,“都带好了。” “那走吧。”明玥闻言,便先出了门。 曹乐兰跟着上了马车,似乎也没走多远,又到一处陌生的院子里。 然后就看到了李置。 李置求了明玥,想给这曹乐兰一个好些的印象,所以身上的药效轻了些,这会儿是能勉强行走的。 他看着眼前的曹乐兰,只觉得她变了,身上那些凌厉一点不见了,整个人变得温和柔软了不少。 扶着她的肩膀看了好一会儿,才欢喜道:“果然做了娘,便不一样。” 第274页 曹乐兰却想着他这一趟去上京,纵使是能活着回到上京,也不晓得能不能得活命,到时候孩子出生了他也瞧不见,心里一难受眼泪就掉出来了。 李置见此,自是心疼,只将她抱在怀中,一面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别怕,我这一趟去,没准能将功折罪呢?” 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 曹乐兰趴在他怀里哭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给他做的衣裳,连忙给拿了出来,“我在学做针线,这是给你做的衣裳,你快试试。” 李置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眼角带着笑,“你果然变了。”然后欢喜地脱下外裳,配合着曹乐兰试那新衣裳。 只是穿好了有些哭笑不得,两只袖子不一样长,袍裾也有些不对劲,但也没事,他还是笑得很开心,“我很喜欢。” 穿着她做的衣裳上路,自己也心无遗憾了。 曹乐兰眼睛一直是红的,看着此刻因为穿上自己做的衣裳而显得滑稽的李置,又有些想笑,给他整理着衣襟,试图将那两条不一样的袖子扯一样。 也是奇怪,以往两人见了面,多的是曹乐兰问李置爱不爱她?可如今却也不提这些情爱了,两人竟是说了些身边发生的闲事儿。 却不觉得无趣,反而异常,让人有种恨不得往后余生都沉溺在其中,再也不出来了的冲动。 只是可惜这一刻的闲暇时光,让李置觉得好像这才是真实的,尘世烟火就该如此才是。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依依不捨地收回放在曹乐兰肚子上的手,他都还没有感受到那个小生命的蓬勃生机,太阳已经往西山坠下去了。 他忽然有些心急起来,仿佛这天黑之后,就是他的生命终结之时一般,眼睛有些湿润地捧着曹乐兰的脸交代着,声音也开始发抖,害怕起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去质疑沈夫人,你好好听她的话,只要你听她的话,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谁也伤不了你们。”就算她身边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这样罪大恶极。 可是李置知道,自己这个堂妹会想办法让曹乐兰活下来的。 不然的话,早就不会留自己了。毕竟自己是知晓她的身份,更是晓得长公主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所以他这一次去上京,就算是死,他也会在给沈煜这功绩上做出一份漂亮的贡献来。那皇上要的,不但是青丘州,还有李家。 他除了是李置,还是李家家主李梦山的儿子。何曾几时,他也没想到这个身份也是有些用的。 他不能白白受了明玥这天大的恩惠。 曹乐兰哽咽着点头,其实这会儿她根本就没怎么听清楚李置在说什么,只是叫她要好好活着,好好听沈夫人的话。 她没有去想李置为什么要这样说,只乖巧地点着头,没有像是以前那样任性地和他对着干反着来。 李置满眼的不舍,可是最终还是只能放下手,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走吧。”然后狠心转身朝房间里去。 曹乐兰站在那里无声地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要上前去将他拦住,但终究是忍住了,她要听话,她不能得寸进尺,也许沈夫人就在附近。 不能给沈夫人添麻烦。 身体是控制住了,没朝李置跑去,但情绪却管不住,还是哭喊了出来,“李置,你要好好地活着,我和孩子会等你的!” 李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抬脚狠心进去了。 余娘子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将曹乐兰扶着,“天色不早,一会儿越发凉了,曹小姐走吧。” 曹乐兰擦了眼泪,双脚机械性地随着余娘子离开。 她走后片刻,明玥和阿九才从那山石后出来,李置也将房门打开,朝明玥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第75章 ◎三合一◎ 明玥淡淡地看着他,“不必客气。过两日你同三殿下回上京,这途中艰险,能否活到上京,还要看你的本事。”明玥说到这里,她身后的阿酒拿出一个小瓶子朝李置扔过去。 “今晚子时后服下,慢慢适应。” 李置将药瓶子拿在手里,有些意外他们竟然提前给了自己解毒的药。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起了恢复武功后偷偷将曹乐兰一起带着离开这莲城的想法。 只是也很快他就掐灭了这想法。 他是想活,想陪着曹乐兰,看着孩子出生长大,但他也不想让他们因自己一辈子到处东躲西藏的。 还不如就认了命,好好去上京,将来在推翻李家上做出些建设功劳,明玥这里还会对自己的妻儿照顾一二呢! 虽是没有自己在,但也好过他们去过那种糟心的日子。 “是。”于是他应了声,将药瓶子放入衣襟中。 “李家那边,有什么话需要带到么?”李置的母亲还在,但是李置这一去上京,多半是有去无回。 即便是他真有那命回来,那时候只怕李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李置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口气倒是坚定得很:“没有。”他可没有明玥这份善良,母亲是生了他,却没有给过一份该有的母爱,没有承担过作为母亲该有的职责,反而是拿他去做那争宠的工具。 只是母亲高估了自己这个棋子的价值,以至于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时候,她也同那些人一样折磨着自己。 第275页 明玥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阿酒送明玥出去,十分不放心,“夫人就这样把药给了他,万一他……” “他不敢,也赌不起。”明玥知道自己没有那样聪明,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能揣摩一二的,更何况越是李置这种人,越是需要感情。 小时候吃的苦头太多了,金钱的富足他早就得到了满足,所以这到头来他最想要的还是情。 他得到了曹乐兰的感情。 如今为了孩子,他不会乱来的。 也是笃定这一点,明玥才愿意提前把解药给他,也免得出发那日再给,他反应不过来,别才出这莲城就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上官锦无是受了伤,但是要杀他就这么一次机会,上京那边的几位殿下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然前面的投入,岂不是等于打了水漂。还叫这上官锦无活着回上京找他们报仇? 开弓没有回头箭。 别院门口,载着余娘子和曹乐兰那辆马车已经走了,如今庞虎还守在原地,等明玥上了马车,便问:“还要去宫家那边么?” 明玥挑起车帘朝外面看去,天边全是火烧云,映红了大半个城池,只是即便如此,这火红的亮光也没有办法阻止夜幕的来临。 自打曹大人看到僵的尸体后,就如同李置所言那般,直接崩溃了。 女儿的失踪,以及如今被沈煜逼迫得像是那海中苦苦支撑的孤舟一般艰难求存自保的他,没了李家那边伸出的援助之手,每一样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僵的身份揭晓,打破了这一切。 只是可惜旁人和他不一样,他一辈子都在和发妻计较,疼爱的女儿也扔下他走了,他除了这条命,便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珍惜的。 但别人有妻儿环绕,美妾娇娥,正是在那纸醉金迷中畅享这无尽的荣华富贵,早就已经沉迷不可自拔了。 他忽然的伏罪,自然是引得大家的不满。 于是手底下几个官员顿时就起了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以为退到那盐田附近,将其掌握,就还有得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只是可惜他们不知道,朝廷由始至终没有想过和他们谈判。 也正是如此,这几日大抵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这城里也越发乱了些。 “直接回府吧。”所以明玥也不想这个时候再给家里添麻烦。 回到了家里,到底是安心些。 孩子们今天功课多,这个时候才下学,一个个仿若那才被放出来的笼中鸟一般,高兴得简直可以用上天入地来形容了。 明玥才到前厅,就见着那高高站在房顶上的煌月,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这是作甚?”爬那样高,反正明玥是不怕煌月会摔了,就怕她将这房顶上的瓦片给踩落,掉下来砸着人可不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只见煌月脚下一用力,一块瓦片就顺着斜面滑落下来,哐哐噹噹的。 庞虎见着光景,忙上去将那瓦片给接住,免得落下来砸了人。 煌月似乎也发现自己碰到那瓦片,这才急急忙忙下来,从庞虎手里拿了瓦片过去补上,这才跳下来抱着明玥的手臂撒娇,“哎呀,娘人家是不小心的,下一次保证不会了。”然后目光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似带着些探究和期待,朝着房顶上看去。 她这话音才落,明玥却见房顶另外一边冒出半个脑袋来,只得又扯着嗓子喊,“还不赶紧下来,往后但凡上房的,零花钱一併减半。” 却见煌月哈哈笑道,“娘,它没零花钱呢!” 明玥听得这话,心想自己家这些个孩子,哪个没给分配零花钱?正要反驳,却见那脑袋彻底冒出来了,竟然是一只猴子。 也怪这暮色降临,她没能看个清楚,如今瞧见了忍不住惊呼起来,“哪里来的?” 煌月他们如何知晓?“刚到这边就发现了,以为是刺客我才上去的。”没料想竟是些圆耳朵的猴子。 而如今猴子彻底的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坐在了那樑上,孩子们就越发激动了。 如果不是碍于明玥要扣零花钱的话,早就冲上去摸一把了。 明玥却是疑惑这城里哪里来的猴子?正要让庞虎去问,只见随后过来的八角吓了一跳,“跑这么快,就到这头了!” 不过他这话音才落下,不等大家问他这话是几个意思,就听到沈老爹和鲁老头他们的骂声,“这些个天杀的,怎么就从山里跑出来了?” 今日也不晓得家里其他人去哪里了,反正不见贯众空青他们的身影,按理这个时候已经该点灯了。 也正是因为没点灯,明玥闻声望过去的时候,只见这俩老头自己提着羊角灯笼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她刚要开口,却见那旁边的桦树上忽然跳下来一只藏得极其隐蔽的小猴子,直接落在沈老爹肩膀上。 沈老爹一巴掌拍打过去,但那小猴子身形敏捷,一下就跑了,临走时候还抢了他手里的灯笼。 把沈老爹气得破口大骂。 明玥这也才晓得,一盏茶前,从月牙池这个方向就出现了好多猴子,这会儿还陆陆续续地从那个方向进来呢。 当然也不单只是他们家,那一个方向,谁家也没逃脱。 第276页 猴子就是从那边的城门大摇大摆进城的。 若是刺客的话,给打杀了就是,可偏又不是,反而是些来觅食的猴子。 当然,也捣蛋。 也正是如此,这家里大部份人都在那边驱赶猴子,这会儿自然是没空来点灯笼。 只是猴子数量太多了,到底是有那漏网之鱼,这不跑到前厅这边来。 房顶上那只,这会儿已经跑不见了影子。 倒是抢了沈老爹灯笼的,这会儿把灯笼拖着挂到了树梢上,然后又跑到了别处去。 一熘烟的功夫就没了影子。 至于这些个猴子从山里跑出来,倒是有些令人费解了。 若是那冬天里尚且还好说,山里没了吃的,都是冰雪,他们下山觅食无可非厚。可是这个时候正值盛夏,那山里多的是它们吃不完的山货美味。 却偏偏从山里跑出来,若不是人为,明玥实在找不到被的理由了。 只是谁又有这样大的本事,把那些猴子从山里赶出来?而且这猴子是有些脑子的,在山里又是野性十足,怎么可能全都听人使唤呢?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三七正急匆匆地朝这里跑来,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狠狠薅过一样,那鞋子也少了一只,身上的衣裳沾了免费油污。 这光景大家都被惊到了,“你这是作甚?” 鹿哥儿忍不住哈哈捧腹大笑起来。 三七跑得气虚喘喘的,见着鹿哥儿笑,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来作甚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可快别笑了,我们只顾着在那头赶猴子,没想到有一波偷摸到了厨房里去,要不是发现得早,厨房都给他们烧了去。” 大家果然笑不出来了,明玥只连忙招呼着这帮刚被自己下令不能上房顶的孩子,“还愣着做什么?今晚不要吃饭了?” 她自己也没闲着,马上扎了袖口,将裙摆提高了些,也连带着那裤腿也绑好,急急忙忙找了根竹竿去了。 等她到厨房这边,只见厨房里已经乱了套,米面洒了一地,又混合着些乱七八糟的食材,还有那灶火灰。 此刻还有一只小猴子坐在水缸边拿着葫芦瓢往外舀水。 见着这一幕,明玥只觉得自己的血压一下升高了不少,拿着竹竿就去驱赶。 房顶上树上,似到处都挂满了猴子。 本来腾出两个人来将灯都点上,不然这乌漆嘛黑的,倒是方便那些猴子躲藏。 可没想到这些猴子着实厉害,要么把灯笼摘了随处扔,要么就给吹灭了。 见这光景,明玥又怕它们乱来,把灯笼扔到柴堆里,到时候惹起了大火,月牙池里的水也救不得。 于是大家只能摸着黑驱赶猴子。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明玥已是飢肠辘辘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因被那些猴子引着到处跑,也是满身的汗,这会儿气虚喘喘地坐在石阶上休息。 那曹乐兰就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柱子上靠着休息。 本来她那样难过的,可是回来没多久,就叫这些猴子浇了一头的水,还将她原本准备给孩子做鞋袜的布料给拿走了。 她当时气不打一出来,也顾不上那身子,就跟着追。 哪里晓得越追越多,余娘子跑她出事,只叫她躲在屋子里。 可是这些猴子实在太多了,进不去屋子就一直在窗户门口抓挠。 后来她见着家里老小都全部加入了驱赶猴子的队伍,她也忍不住开门出来跟着一起。 只是这会儿她也饿得不轻,肚子里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同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明玥不由得将目光朝她投递过去,“书房一直锁着门,里面备着些糕点,咱们去拿。” 那是前几日做帐的时候,没顾得上去吃午饭,所以巧袖专门给准备的。 听着有吃的,曹乐兰也打起精神来,和明玥到书房这边,开了门两人连忙进去,随手锁了门。 将那点心盒子拿出来,明玥给了她两个,余下的便打算拿去分给孩子们。 这提着一路走,倒是没叫那些猴子发现她手里有吃的,正巧看着了如今也一样因跟猴子打架蓬头乱发的耀光,明玥连忙招手叫她过来,“快来娘这里,有点心。” 这个时候,月亮圆圆地挂在天空上,早就过了那晚饭的时间,家里就没有一个不饿的。 耀光听着有吃的,忙扔了扫帚朝明玥跑来,分得了一个点心,刚拿到嘴里要吃,忽然一个小黑影从房檐上跳下来。 将耀光还没得及吃的点心一把给抢走,然后立刻就爬上了那高高的桦树尖尖上。 耀□□得都要哭了。 明玥只得又给了她一个,然后见着鹿哥儿,连忙招手叫他把点心拿去分给大家。 鹿哥儿见着里头总共也没几个,自是忍着没吃,分给了妹妹们,然后又拿去给沈老爹几个老人家。 明玥这里已经赶不动了,那些个猴子敏捷得要命,就算是家里大部份人会武功,但也是杯水车薪。 猴子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的。 “要不还是去报官吧。”衙门里的官员虽被拿了下狱的,或是逃到盐田那边去的,但衙役还是有的。所以曹乐兰建议着。 “以前没闹过猴灾吧?”明玥问着,反正她看过地方志上并没有记载。 第277页 曹乐兰摇头,“城外山上猴子是不少,但最多就是在附近村上闹一闹,可一年就那么一两桩与之有关的案子罢了。而且也只是下山偷些吃的就走,不会久待。”这进城也还是头一次呢! 只是报官明玥还是放弃了,因为早前她就喊八角去。 可是八角到半路就回来了,那街上遍地的猴子,家家户户都遭了秧,衙门里也顾不上啊! 用八角的话说,只怕衙门也没逃脱,指不定都已经给这些猴子砸了去。 反正这一夜大家都是饿着肚子的,后来实在是赶不动,反正赶走一波又来一波,又不能杀了。 只能饿着肚子休息。 更何况这夜里又不敢乱点灯火,黑灯瞎火的,总叫那躲在暗处的猴子忽然拍一巴掌。 明玥这头发就是这般乱的,发簪还给抢了去。 她想着自己活了这么多些年,还是头一次遇着这样的事情,就是大灾那年,也没受过这等侮辱啊! 但又有什么办法,那猴子抢了东西,一熘烟就不见了。 昨晚也不晓得什么时辰睡的,家里就没干净水可用了,脸也没洗。 这早上起来明玥也只能到月牙池边上洗漱,沿途路上还能看到不少猴子,只是这个时候家里已经乱得跟那土匪进村子了一样,她也懒得再管了。 直接摆烂,反正这些猴子没真攻击人。 等洗完了脸,大家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 可都因为昨晚没睡好,状态都不大好。 三师姐他们七八个人守在厨房那边,让巧袖和柳师兄好不容易挑选了些干净的米出来煮了早饭。 大伙儿轮流换着去厨房里吃饭,余下的继续守在厨房四周,免得猴子又去捣乱。 它们若好好地吃就算了,给他们点吃的不打紧,可这些野猴子们偏爱搞破坏。 等把这早饭胡乱对付了,也从外面街上得了风声,城里几乎都被猴子们造访过了,衙门里也没有什么对策,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现在掌事的又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芝麻官。 倒是听鲁老头说,“那瓦市里杂耍的,不是有养猴子的么?打发人去找来问问,看看有没有对付的良策。” 总是任由猴子们在这里胡闹,要怎么过日子? 明玥当即就让庞虎去了一趟,只是很快就得了消息,瓦市上那养猴子的杂耍人叫人杀了。 这让明玥一下意识到,只怕这忽然闹猴灾,并非是偶然,还真是人为的才是。 而且细想起来,这些猴子到处在府里乱翻乱砸,看着是野猴子特有的属性,但其实他门更像是在找什么。 于是便将自己这个想法同老爷子们说,“这些猴子,是不是进城找什么?” “能找什么?猴崽子我看着也是带起的。”沈老爹想说这些猴子天生就是搞破坏的,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从台阶上倏然起身,“你们驱赶了那么多猴子,可是瞧见了猴王?” 猴王其实还是很好辨认的,但是昨日大家都只顾得上赶猴子,哪里去观察这细节? 眼下叫沈老爹一提,一个个也是恍然大悟,“还真不曾见着猴王,莫不是它们进城是来找猴王的?” 明玥觉得这极有可能,也只有猴王才能将整群猴子给引下山来。可是猴子也不止一波,那得是多少猴王? 到底是谁这样蓄意谋划,抓了那些个猴王,将这些猴子都给引进城里来,又是个什么居心? 不过很快明玥跟着三师姐他们出了门去别院看阿酒,那里就她一个人,也不晓得什么光景了。 而看到街上这一幕幕,一下就猜到了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又是图什么了。 这满城都像是被土匪洗劫过一般,满街都是些昨日商家们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货物。 还能看到那各家房头瓦上坐着的猴子,正左右巡视,果然像是一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模样。 “也不晓得那些个猴王给关在了哪里?”明玥说着这话,想着家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给那些猴子们翻遍了,也就剩下那些个机关了。 三师姐却是看着街上的猴子沉思,“我觉得,咱家的猴子好像更多一些。”总不可能因为那里是个相对大些的府宅,所以猴子们就喜欢那里吧?必然是有原因的。 她没仔细听明玥的话,但她这话明玥却是给仔细听了进去,心里甚至想,莫不是自家那里真有猴王? 可是觉得也不大可能啊!家里的防卫也是这满城数一数二的了,谁能在外祖父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塞个猴子进来呢? 而且还能找到一个绝妙的藏身之地。 正想着,只见这宫将军府的下人,见着她一脸大喜,“沈夫人,您家这边怎样了?” 明玥摇着头,“你家夫人那边没事吧?” 那下人却苦着脸嘆气,“闹翻了天,家里如今是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了,床都快给拆了,打杀吧,这些个猴子又跑得快,一熘烟没了。”关键是太多,家里的人根本就顾不上。 云绮那边生怕猴子伤了自家小儿子,所以便打发人来沈家这边,若是安全她马上带着聂夫人和小儿子一起过来。 明玥家里虽也被猴子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但倒也没有这样般严重,一时也是担心,“要不先领我家来,我家这边人还算多,实在不行咱们就先挤在一个院子里。” 第278页 那下人听了,觉得如此也好过在家里,忙应了话同她告辞,急忙去了。 明玥这便赶紧去了别院里,这边竟然还好,没有被猴子怎么破坏,只听阿酒说猴子们就是路过。 并未怎么停下来,所以这别院受到的破坏并不算严重。 这里没事,明玥自然是去秦家,秦夫人这里也同别院一样,没有多少猴子造访。 晓得云绮那别院虽是没受损,但那边云绮他们也不方便住,秦夫人便同明玥商量,“我打发人去将他们先接我家里来,你先顾着你那头,莫要操心我们了。” 明玥听罢,心想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鲜明对比下,明玥不免是重新提起此前生出的那个念头来。 没准她家真藏了什么猴王,不然怎么家里猴子那样多? 回到家中只将这想法同长辈们说,大家也觉得甚是有理,可是家里他们和猴子们一样翻遍了,也没见着哪里有猴子啊? 而且为了以防猴群报复,也只敢拿竹竿扫帚驱赶,压根就没有直接动手,不然的话哪里会叫他们把家里弄成这副样子? 然这个时候明玥心里却已经有些数了,只不过还没有什么证据,因此不敢马上下结论。 不过却打发人去打听,这城中各大户人家,看看谁家也是这般,叫猴群接二连三造访。 又去打发人请了骆家的骆红棉来。 众人是不解,但是几个老前辈却一下明白了明玥的怀疑,“你是担心,那人知晓这府里的那些个暗道机关,所以将猴王藏在其中?” 明月颔首,“如今,咱们和这些猴子,也就差那几个机关没找了。”除了后来骆家告诉的那几个机关以前的主人不知道之外,余下的只怕除了不止是从前这府邸的主人,怕是这衙门里负责工部建造的官员也是知晓的。 当下只领了众人,“咱们去看个究竟便是。” 于是也不要大家再去费心费力驱赶猴群了,只将那几个本就不算是秘密的机关暗道一一检查了。 到第三个的时候,刚打开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悽惨的叫声。 这声音大家现在已经熟悉不一了,大伙儿面面相觑一眼,鹿哥儿的师父熊七便先下去,将那猴王给提熘了出来。 他被体格雄壮,驱赶猴子的时候,那些猴子生气了还会还手,好几个一起扒在他身上,给他挠出了几个伤口。 这猴王一出来,虽是受了伤,但立马就有猴子围上来,也不知这些牲畜是什么交流的,似乎此处对这猴王简直就是什么伤心之地,它多一秒也不愿意多待,直接就带着一大波猴子走了。 余下的两个机关也检查了,果然又发现一只猴王。 而这两处有猴王的机关,都是有暗道通往城中别处的。 经此一事,自然是要给封了。 也亏得那把猴王关在此处的人进不来,如果他能从府中直接打开机关,那只怕早就直接对家里人下手了。 反正明玥是一阵后怕。 这两只猴王放了,家里的猴子几乎就像是那烈日下的露珠儿一般,瞬间消失殆尽。 可即便如此,留下的这一摊子狼藉,不晓得要收拾多少天呢! 而这两只猴王放走,骆红棉也来了。 明玥自是同她问起知晓机关的人都有哪些,又细问了宫府的机关,打发人去放猴王。 别处明玥打发去的人还没消息回来,暂时不好定论,就说她家这院子,除了以前的那个皮毛商人之外,府里这几处机关知晓的人,果然就是原来这青丘州那位负责房屋建造修葺的朱大人。 不过这朱大人不是在曹大人伏罪的时候第一时间跟着其他的几个官员逃到盐田那边去了么? 如何有功夫来做这些周折?而且还要找一个驯兽高手,不然如何将那些猴王都从山上引诱下来,关到这府中?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等着晌午过后,打发去的人纷纷回来了。果然这些个猴子闹得最严重的人家,府宅都是出自骆家之手。 既然是骆家出手,原来建造的主人自然也是要求修建那么几处避难的密室和暗道。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些猴子赶紧出城回山上。 人类们厌恶他们,嫌弃它们在这城里胡乱来,抢烧打砸,但其实猴子们也不愿意下山。 所以当下明玥和骆红棉带着一行人,便纷纷去了这些个府邸,将那些连现在的主人家都不知道的机关一一打开,果然也是找到了十五六个猴王。 这些个猴王放出来,那性子暴烈的,在人家为非作歹了一会儿,才走的。 性格好的,一出来就领着自己的子民们出城去。 但猴子那样多,也是隔天才几乎走完的,偶尔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落了单的。 只是它们虽走了,罪魁祸首却还无从查起,而且因猴子大军的侵入,使得这城中一切都停滞了下来,到处都一片凌乱。 它们抓伤的人,打翻油灯热燃的房屋,多了去。 明玥家这里也开始着收拾宅院,也亏得是夏天了,即便是夜间温度低,但盖上被子,还是能凑合。 不然叫猴子们挠破的那么多窗户,这一时半会儿也补不了。 更何况屋顶上的瓦片,也叫猴子们糟蹋了不少。 反正这接下来的几日,都忙得不行。 第279页 本是要去请那专门的泥瓦匠工人,可是这满城里,没有哪家不遭殃的,听说衙门里那牌匾,都险些叫它们给拆了去。 所以这有钱也是请不到人,毕竟这是夏天了,谁晓得什么时候会忽然来场雷雨呢?因此自然都是要先将屋顶修葺好。 如此一来,明玥家这里老老小小的,也都是各显神通。 不过拿头等功的,非那陵夫子不可,他真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带着这木匠活儿和泥瓦活计也懂得些许。 有他主持着,倒没有失败。 只是家里这样大,当时还藏了俩猴王,叫那么多猴子前仆后继来造反,要修补的地方多了去。 约莫这样忙了五六天,明玥得了沈煜从盐田那边寄了来的信,他才晓得这城中遭猴灾的事情,甚是担忧。 明玥只回了他信,将这猴子进城的事情简明告知。 也是两天的功夫,她这信只怕还没到沈煜的手里,就得了个消息,上官锦无死了。 明玥第一反应原本还以为他是又遇刺了。 哪里晓得竟然听观海说,“他在这城中遇刺本还没养好,又急着带那曹大人上京去邀功,可是那些天猴子进城,他也叫猴子挠了,多半觉得是些皮外伤,不打紧就没放在心上。” 却不料这才出了青丘州就开始有头晕发热的迹象,他只当是中了暑,喝了些藿香水就没管,不想隔了一日人就没了。 明玥咋一听,只觉得怕是破伤风,又或者是什么病毒感染。但不管是哪一种,明玥都觉得太不真实了。 若是这样死的换做是别的殿下,她倒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上官锦无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啊。 所以明玥一度以为是假消息,还同观海说,“没准他藉此金蝉脱壳,这样好安身回上京去。” 观海听她这样一说,觉得也是十分有理的。便也没将这消息放在心上,只是给沈煜那边简单禀了一句。 然后大家继续齐心合力一起修葺院子。 直至到了七月底,家里大约收拾得差不多了,至于那些被破坏的花草树木,不是一月半月就能恢复的。 新来接替曹大人的官员也到了,是卢大人的一个门生,也是寒门出身的,说起来和沈煜也是师兄弟。 只不过沈煜还在盐田那边,这将近一个月里,他就回来了两次,好在那些个妄图挟盐田做要挟筹码的官员这个时候已经被拿了不少。 但盐田被毁坏得差不多,还有那些被他们害的工人,案子堆起来仿佛一座小山一般。 沈煜自然也分不开身回来。 所以明玥打发了人过去问了声礼。 与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庞大人一起来的,还有上官锦无的死讯。 所以他是真被猴子挠死了。 只是到底是堂堂皇室血脉,那祭书上可不好写得这样窝囊,只说他是因这青丘州盐田之案乱劳心劳力,最后呕心沥血精疲力尽而亡的。 这是把沈煜一个活人的功劳都算在了他这个死人的身上。 明玥有些气不过,但想着他已经死了,便也只好作罢了。 沈煜如今被那盐田的案子缠着,自然是无心去管李家那边,但这样一来,李梦梅更觉得沈煜果然是履行了当初的约定。 做了该做的事情,没有去插手李家的事情,任由他在双月州自由发挥着。 却不知道他前头事业干得起劲,后院却是着了火。 要说这双镜当初将李相思送到这双月州,也是好几个月了,就放在乌云台附近,等着那阿媛找来的。 可是阿媛能用的人除了狻猊,是再也没有了。更何况当下李梦梅满心满意都在夺去李梦山的家主之位上。 当然,真正做这个家主,他面上暂时还是做不得的,但不妨碍他掌控实权,将李梦山给架空了,不然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而狻猊如今被章邯之给盯着,李梦梅那里不敢用他,他倒是想帮阿媛,但又要甩那章邯之,根本就没得空去乌云台。 更何况他因这章邯之的事,不得李梦梅重用,根本就接触不了以李梦梅为中心的权力点,很多消息早就已经脱节。 所以平白无故的,他也不会去那乌云台。 当然他也想过杀了章邯之,事实上也试了那么一次,可竟然没得手。而且如今李梦梅那里的人也不给他调用,他自己是不敢贸然再继续自己出面了。 就这样和章邯之拉扯着,他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今日见了阿媛,见着不过短短这么些个时间,她便廋成了这个样子,自是心疼不已,“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又想起李相思如今仍旧没消息,又万分愧疚地跪倒在阿媛的面前,便狠不下心继续瞒她,只坦白道:“小姐,是我对不住您,没有看好红豆,小姐你就打死我吧。” 阿媛当然怪狻猊,觉得是他没有帮自己看好相思。不但如此,还假冒红豆的笔迹写信骗自己。 只是可恨,她是一个多月前才发现端倪,那根本就不是相思的笔迹。 不过如今她看着狻猊,也没去追究这些,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如今除了狻猊之外,她没有谁可以相信了。 尤其是那个许诺了将她们母女捧在手心的李梦梅更是不可信。 所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狻猊,虽也有心将他给千刀万剐了,问他为什么不帮自己保护好红豆?可到底还是给忍住了。 第280页 “二爷最近忙得很,我听说李家过半的大权,都在他的手里了。” 狻猊不敢隐瞒,点了点头,但他知晓的也不多,他被那章邯之跟毒蛇一般缠着,李梦梅根本就让自己到跟前去,生怕叫这章邯之发现些什么。 阿媛听了,却是悽然一笑,“我的红豆都丢了,他还去抢那些作甚?”然后声音陡然一变,目光紧紧地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狻猊,“听说,二爷有个儿子在乌云台,是真的么?”不然的话,他去抢那些东西作甚?难道死了他能带去棺材里么? 狻猊一怔,这事儿他并不知晓,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惊骇。 “夫人从何听来的?”狻猊觉得不可能。 “你别管我从何处听来的,你便答我,你每次去乌云台,是不是都叫二爷不快。”因为狻猊是自己的人,所以他去乌云台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李梦梅担心他发现那个秘密。 狻猊仍旧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媛方才的话,一时让他回想起来,似乎每次自己去乌云台,二爷都很不悦,甚至像是一副像是再给自己隐藏什么的样子。 于是也开始怀疑起来,“那属下去一趟乌云台?” “带上我。”阿媛试着站起身来,她要去看一眼,要是李梦梅真有个儿子在那里,那他这个儿子丢了,他是不是也不去找,就像是敷衍自己一般,去敷衍那个女人? 她更想看看是个什么狐狸精,能将李梦梅从她手里抢了过去。 狻猊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的孱弱模样,“可小姐您这身体……” “他现在忙着李家,自然是顾不上我这里了。”阿媛料定就是去了乌云台,他也不会发现的。 她甚至想,可能自己就这样死在这宅子里,烂了化成白骨了,李梦梅估计也不会晓得的。 所以去一趟乌云台又如何呢? 狻猊到底是没能拒绝她,终究是找了车来,带她去往乌云台。 第76章 ◎三合一◎ 就要到乌云台了,这里是她从前做梦都想要来的地方,但她从未想过违背李梦梅的意思,偷偷来此。 而是想等着他主动开口,有朝一日告诉自己他丹药已经练成,然后亲自带着自己来看一看这建造在山峰上,听说仿若云上天宫的乌云台。 她梦里都想,也盼着有那样一天。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好生讽刺,她信以为真的男人,说将女儿捧在手心做至宝的男人,却连女儿失踪后,他连找都没有去,哪怕他打发几个人去敷衍一二也好啊。 但他没有!不但没有,还让自己最是信赖的狻猊假冒红豆的字迹给自己写信。这期间到底是耽误了多少时间,她已经不敢再去想,红豆是否还活着了。 所以她不敢再想红豆是生是死的问题,只能去验证另外一个消息了。 多么希望那些都是传言罢了,但她又想,怎么平白无故空穴来风呢?总是有迹可循,才会有这传言才是。 所以她想看看,这乌云台究竟是二爷炼丹的地方,还是他藏他那宝贝儿子的地方。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她扶着车壁想要起身来,但因连日来对女儿的担忧,加上李梦梅这段时间的冷落,使得她这心神难熬,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削瘦下来,没了一点属于活人的那种光彩。 所以如今没带着侍女的她,几番想要爬起来,竟然都是那样艰难。 她身边的人,她现在谁也不敢相信了,总觉得他们都像是李梦梅的眼睛。 因此只让狻猊偷偷带着自己出来。 外面赶车的狻猊时刻都关注着她在马车里的动向,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吁’地一声,扯住了缰绳,使得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回头打开车帘,“怎么了?” 阿媛满脸狼狈地看着他苦笑,“你扶我起来。” 狻猊心头不由得一疼,连忙上前将她给扶着坐起来,又在车壁旁边固定的桌子上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阿媛接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的焦虑,使得她的身体不但变得孱弱,连带着如今这杯盏似乎都有些握不紧的样子,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发现狻猊盯着自己的手看,垂眸自嘲一笑,“都是报应啊!”道了这么一句后,她便不在说话了,将那水仰头一口气给喝完,将杯盏放下来,朝着红着眼睛看自己的狻猊道:“走吧。” 应该再过半日就到乌云台了。 据说乌云台下面有一处小村子,到时候在那边稍微歇息一下。 狻猊看着她这副样子,欲言又止,但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成了一句:“你先休息,睡觉醒来就到了。”然后退出马车放下帘子,继续赶着马车。 他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叫里面的阿媛不舒服。 所以他们是当天夜晚才到的。 这乌云台果然是个好地方,月朗星稀,那夜空尤其好看,并没有城里仰头就看到的那种漆黑,这种黑里在那些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种属于星空的蓝色,很美。 只是这终究是山里,风到底是比那城里的还要凉不少,阿媛在狻猊的掺扶下了马车,拉紧了身上的红色披风,仰头看了看这片美色。 往村子后面的山上看去,依旧是能看到那山上仿佛从云里透出来的点点星光,仿若那神仙住的宫殿一般。 第281页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贊了一句,便收回了目光,朝狻猊吩咐,“你也来过几次,可晓得这村里的人家可靠?找一处先歇息,明日一早再上乌云台。”她由始至终都觉得,那李梦梅的儿子就藏在乌云台里。 狻猊应了声,天色的确是有些暗了,想着阿媛这身体的确不合适半夜上山,那夜深露重的,她如此单薄,如何受得了? 于是便在马车停放就近的人家去敲门。 说起来他也是来过这乌云台几次,但每次都像是那鸿雁一般路过这村子,并未停驻下来,因此对这村子也不熟悉。 因此从这户人家口中得知,这村子里都是些寻常人家,也是没有多余的房屋,只怕招待不得他们了。唯独村子里那大户方家。 但又有些遗憾,“那方家虽有父母在,但因他们家姑娘是个寡妇,如今带着儿子在那里过活,为了避免相邻口舌,她自己又是个十分自爱的,一般不愿意招呼客人。不然的话,这村子里也就是他们家有多余的房屋待客了。” 狻猊听罢,也没多想,打算去试一试的。 反正他不能委屈了阿媛继续睡在马车里。 但是想着那户人家还在后头,倒不如将马车直接赶过去。 于是便折身回来上了马车,怕阿媛担心,便同她解释着,“村里那边有一户人家,不过村里人说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但我想她到底是有父母老人在,小姐您又独身一人,该是能接受的。” 他自顾说着,却不想这些个信息到了阿媛脑子里,一下就转换成了别的样子了。 阿媛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后,就马上脱口道:“我知道了。”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探寻到真相的雀跃。 狻猊甚是疑惑,回头拉开车帘。“小姐怎么了?”尤为担心。 阿媛脸上的冷笑在车壁上那朵淡淡的火苗里慢慢浮起来,带着些恍然大悟,“藏得真好,什么寡妇人家,只怕就是那女人和他的儿子吧!不然这样偏僻的村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大户人家呢?” 狻猊一怔,觉得阿媛多半是因为这事情过于急躁伤神,不然怎么会这样想呢? 但是狻猊不知道,女人有时候的走投无路,然后因为一点点无关紧要,甚至看着毫无相关的线索,就无中生有。 其实,恰恰所得的便是最终的真相。 只是因为这真相所得,没有一点实质的证据和逻辑可言,所以大家是条件反射地不相信。 更没有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阿媛坚定,那院子里住着的就是李梦梅的那个女人和儿子。 狻猊见着她几近扭曲的脸上,满都是坚信这个猜测结果的表情,也只能作罢。“那容我去探一探。” 阿媛没有拦他,但也知道如果那里真住着李梦梅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暗卫保护?不过幸好他们就一辆马车进村,又是这个时辰,所以没有惊动人,不然的话,只怕早就被那些暗卫发现了。 于是只与狻猊说道:“方才我们进到村子里的时候,经过一片竹林,你把马车赶到那边,我在车里等你。”现在她什么都不怕,更不怕鬼,反而只怕惊动了那宅子里的人。 狻猊有些担心她,但也考虑到了这样将马车一直停在这村口,若真叫阿媛猜对了,那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若是他们人多,自己也难保阿媛的安危。 于是便听了阿媛的安排,将阿媛送到那竹林里去,然后一个人踩着夜色朝着那户人家去。 阿媛坐在马车里,将那灯火都给撤了去,很快她就适应了这夜色,然后慢慢地拨开这车帘,朝着外面的夜色探去。 夜凉如水,但因为那清新的风吹过,带着些竹叶的香气,让她一下觉得有了些精神,捡起披风穿在身上,扶着车辕便从马车上下来。 她是个弱女子,但那一双手上,也是沾满了无数的鲜血,所以即便是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竹林里,也不会觉得害怕。 她在马车旁站着,举头望着这天上的明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红豆。 思绪正沉寖在其中时,忽然听到竹林里有声音。 她怔了一下,目光敏锐地朝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却是没见着半个人影。 不过她很清楚地听到了呼吸声,就像是一个从水中捞出来,濒临死亡的人在疯狂地呼吸着。 她心中甚至疑惑,控制不住好奇朝那呼吸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 很快便借着这月色,看到了那满是落叶的地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瘦得可怕,叫阿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什么是枯瘦如柴。 这不是那些闹灾的年头,怎么可能有人能饿成这副样子?她不是心善,是好奇多一些,所以又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到底怎么会有人饿成这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呢? 不想这一走近,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脸,阿媛的呼吸就忍不住急促起来,心脏和她的恐惧惊吓似乎要一起从喉咙里争相冲出来一般。 但这样的情形下,最终她什么都没发出来,只跌跌撞撞地跌坐在那人的旁边,然后满脸难以置信地伸手捧着那张看起来骯脏不已的脸,她脸上为数不多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张着的檀口半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弯下身扑在那人身上无声流泪。 第282页 她不知道,远处那竹林里还站着一个双镜。 他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一边还要防着那宅子里的人,一边还要给这李相思吊着命,是何等难熬。 好在浮生的帮忙下,终于将这阿媛引来了这乌云台。 不然的话,他还不晓得等多久呢! 早就从浮生的飞信中得知,那狻猊只带了阿媛一个人来。 当然了,把他们身后的章邯之忽略不算人的话。 不过章邯之隔他们中间有一大段距离,所以双镜也不大担心被发现,只是有些为难,怎么将这李相思扔给阿媛,又能让阿媛认定了李相思如今这副样子,是那珍娘母子所为呢? 他还没想到个两全的法子,没想到这阿媛居然主动到这竹林里避着些。 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错过,马上就将李相思扔来了。 如今见这母女俩终于团聚,也默默退场,免得在待下去,反而让章邯之给发现了。 而此刻的阿媛再也忍不住,她看着眼前的女儿,怎么也不敢相信,红豆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她的哭声也止不住了,“红豆,娘的红豆,你怎么成了这样?告诉娘是谁害的你?” 可不管她怎么哭得痛彻心扉地问,李相思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她现在唯一的声音,也就是呼吸声呢! 所以当阿媛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却也只能以泪水来回应着。 她被双镜带乌云台来有一阵子了,看到了那对母子两次。 第一次看到的那女人的时候,她几乎是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然就那样一个平庸,甚至说丑陋的女人,怎么入了父亲的眼? 她想不通,那个女人长得如此平庸,几乎是扔在人群里也发现不了的那种货色,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爬上了父亲的床。 所以她不敢信相信。 但是她的儿子,那个看起来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不少的李玺,他的眉眼和父亲那样相似。 他的出现,算是给李相思致命一击,她所有替李梦梅找的藉口的在这一瞬间被击破了,而且是破碎不可复原。 所以她和母亲又算得了什么? 凭着这一口气,每日哪怕受着那么多剧毒的折磨,她还是熬下来了。 此刻看着和自己一样瘦得可怕的母亲,李相思说不尽的委屈,可是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她也只能无声流泪。 阿媛也很快发现了女儿已经不能说话了,这让她想起了当初给明玥下毒,所以这是遭了报应么?她去毒上官无忧的女儿,就有人来毒自己的女儿,而且还将女儿折磨成了这一副不成人的样子。 但其实作为一个母亲,阿媛绝对是比上官无忧要称职许多。 毕竟上官无忧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媛再也捨不得她心爱的红豆就这样躺在这枯枝烂叶中,她伸手想扶着李相思起来,却发现女儿身子骨软得可怕,就像是被人化了骨一样。 而她自己如今体格也虚弱得很,压根就没有那个力气把女儿抱起来。 这个时候的她是何等的无力,最终也只能哭,一边哭一边想着如何给女儿报仇。 至于仇人,她已经认定了就是那对母子。 毕竟女儿出现在这乌云台,而且除了那对母子,她也想不出谁还有这个胆子敢动红豆。 狻猊回来的时候,发现阿媛不在马车里,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听到了哭声,寻着这哭声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跪倒在地上抽啼的阿媛。 他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只急忙赶过去。 然就在走到阿媛身后的时候,狻猊也看到了阿媛身前那地面,几乎要被那些落叶埋了的李相思。 只是现在的李相思,瘦得好像只剩下一堆骨头了一般,他也是被眼前这一幕着实惊吓着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红豆?” 他的声音,使得那哭得撕心裂肺的阿媛回过头来,“你快将红豆抱到马车上,快救救红豆。” 狻猊没有半点迟疑,虽然好奇李相思怎么会出现在这竹林里,还正好被阿媛发现,但现在也顾不得去多想,只将李相思给抱到了马车里。 点亮了车厢里的灯火,他们这才看清楚李相思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分明就是大限将至。 如今那一双眼睛还能看阿媛,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狻猊也难过,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逾越了,但他一直都是那李相思做自己的亲女儿看待的。 如今见着李相思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何不难受?也是红着眼睛问,“是谁?是谁这样对你的?”他粗略检查了一下,李相思的身上有数种毒,但因为太多了,自己竟然分辨不出来都是什么毒?而且身上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种难闻的臭味。 声带也被毁,四肢也无力,唯独那一双眼珠子还能转动。 阿媛哭得昏天暗地的,但终究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给撑住了,没有昏过去。 一边与李相思清理身上那些腐肉和脏兮兮的地方。 每多看一眼,她那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难耐。 李相思满腹千言万语,想将自己所知晓的那些都告诉母亲,包括那个不怀好意的沈煜,恶毒狠辣的明玥,还有表里不一的李梦梅,甚至是那对母子等。 第283页 只是可惜她因为着急,却因口不能言,又欣喜总算等得了母亲,这种悲喜交至中,在那阿媛含泪给她擦拭身体的时候,她那不能动弹,软弱似无骨的手脚终于挣扎了一下。 此情此景让阿媛以为女儿的状况并没有那样差,只是受了伤多日,也许养一阵子是会恢复过来的。 所以她欢喜得泪中带笑,“狻猊,红豆还好着,红豆的手脚动了,你看到没有?” 狻猊自然是看到了,只是可惜,那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 但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阿媛这个真相,只哽咽着点头。 可也是他点头的同时,李相思那具破败的身体越发挣得厉害。只是在挣了三下后,脖子拉得长长的,下颌微张,瞪着眼睛就没了气儿。 阿媛那还没得及消散的欢喜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狻猊的位置,是看不清楚阿媛此刻是什么表情的,只是见她浑身不住地颤抖,便斗胆走过去将她给抱住,“小姐别怕,红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世界而已!” “啊!”一声悽厉的惨叫声,贯彻了整片竹林,远处村庄的狗似乎被惊到,随后传来一阵阵犬吠声。 狻猊吓得也顾不上什么,立刻赶着马车掉头就朝村子反方向走。 疾驰的马车里,是阿媛绝望悽厉的哭声。 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马儿已经彻底疲倦了,在一处小径路口停下来吃草。 狻猊打开车帘,让那清晨的阳光洒进马车里。 只是这阳光中,那李相思的尸体更为恐怖,她身上本就有腐肉,如今车帘一拉,竟然引得几只苍蝇飞了进来。 也是这苍蝇落在她的尸体上,那失魂落魄的阿媛似乎才回过魂来,疯狂地煽动着袖子,试图把那些苍蝇给赶走。 狻猊也是怎么都没想到,李相思会被死得这样惨,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媛,只等马儿休息得差不多,赶着到附近城镇,买了一口棺材将李相思装上。 又找人买了一袋白石灰将棺材填满。 阿媛看到棺材的时候,似乎也认清了这个事实,她的女儿被害死了,被李梦梅和那对母子俩活活折磨死的。 所以她要报仇,很快就冷静下来,给李相思洗了身子,将那些腐肉一一剜去,弄得干干净净的,换了她喜欢的红色衣裙,然后亲眼看着狻猊将棺材给盖上。 随着棺材钉上钉子的那一刻,阿媛似乎才意识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女儿了,猛地扑了过去,趴在棺材上阻拦狻猊,“不,不要,我的红豆,我的红豆,娘不能没有你啊!” 她哭得悽惨,让狻猊心痛又自责,一记手刀砍在她的脑后,将她送到马车里,然后将棺材钉好,找个地方给埋了。 阿媛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但是她能看到马车前面的那个崭新土包,那就是她女儿的坟墓。 她的红豆就躺在里面,“我那要他们都给红豆陪葬!” 她整个人,似乎因为要给女儿报仇而精神了不少。狻猊见此,便与她说道:“那宅子,我没能进去,附近果然有二爷的人。”他昨晚发现的时候,就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叫小姐给猜中了。 那对母子,还真就是二爷的女人和儿子! 阿媛听得这话,一口玉齿咬得咯咯响,只是目光触及那坟包,又变得温柔慈祥起来:“红豆,你放心,娘会给你报仇的。”那些害畜生一个都逃不掉。 给李相思烧了些元宝纸钱,又在那里待了半响,才痴痴不舍地和狻猊离开。 两人走后,已经风餐露宿了好几日的章邯之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坟头前简易的墓碑,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姜家灭门案牵扯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还有那乌云台还有别的秘密。 而且,他总觉得有人跟在他身后,总觉得像是三殿下的手笔。而且昨日才得了消息,上官锦无死了。 说来也是可笑,那么不可一世又自负的人,居然死在猴子的手里。 上官锦无死了,也是昨天晚上后,那人就没再跟着自己了。如此看来果然是他猜中了,真是三殿下的人。 其实他没猜中,而是双镜和浮生如今都去李家那边。 不过现在章邯之也不管这些了,他一心就是要查出这姜家灭门案,所以想到对方也没有要阻拦他或是害他的举动,便没有多管,继续跟着这狻猊。 因此在李相思的坟前也没有停留多久。 而狻猊擅长易容,现在知道那宅子附近有李梦梅的人,那么也十分肯定宅子里住着的那对母子身份了。 于是他没有再贸然进村。 反而同阿媛易容,伪装成了一对夫妻俩,途经这村子。 进村子后,又杀了一对夫妻,易容成了那对夫妻的样子,等章邯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那对夫妻的尸体藏在床底下了。 而这对夫妻,是专门给村里那大宅子里送菜的。 狻猊和阿媛进那宅子里去了。 两人的确顺利进来了。 管事也没发现这夫妻俩哪里不对劲,只当他们熟门熟路的,便叫他们自己把菜搬进来后赶紧走,他自己则要去忙别的。 没想到如此反而给了狻猊和阿媛提供了便宜,顺利将那在院子里练武的李玺给抓到了手里,绑进车里,大摇大摆地就从侧门离开了宅子。 第284页 只是也没再回那农户家,而是直接离开了这乌云台。 反正如今有这李梦梅的儿子在手里,阿媛不怕李梦梅和那女人不会来自投罗网。 而宅子这头,珍娘虽早就发现儿子没在院子里练武,但也没多想,毕竟这十几年来,都相安无事,更何况宅子外面还有暗卫护着呢!于是便当儿子去了书房里,甚至还因为儿子的努力有些欣慰。 直至这晚饭时间到了,她差遣人去请儿子来吃饭,才得知李玺并不在书房。 方着急起来,急忙将暗卫招来询问,却得知并不曾见李玺出去。 更何况这么多年,李玺也都最是听话,从来不会随便跑出去的。 然这宅子里一阵翻天覆地寻找,最后自然是没有一点踪影,又开始排查,一下将目光注意到送菜的那对夫妻身上。 可是那对夫妻是本村的人,于是珍娘连忙打发人去将夫妻俩喊来问话。 哪里晓得只有两具早就凉透了的尸体。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送菜进来的,并非是这对夫妻,而是假冒的。也就是说李玺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劫走了,而且还在暗卫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带出去。 珍娘这个时候才害怕起来,又责斥那些暗卫是一群饭桶。 要说这些暗卫也是冤枉,因为珍娘不愿意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那些暗卫们只能在外围盯着,并不能监看府上的一举一动。 不然的话,若是叫他们在宅子里,那狻猊如何得手?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珍娘没了儿子,一下也是乱了阵脚,马上就让人去通知李梦梅,自己则安排人地毯式地在附近搜寻。 只是那阿媛和狻猊怎么可能原地坐以待毙呢?早就马不停蹄将李玺给带离了乌云台。 不过章邯之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狻猊也发现了,但见章邯之也不阻拦,也没去通知那李梦梅,此刻也懒得多管。 反正当下他们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将李玺给关起来。 阿媛也要李玺尝一遍她女儿所受的一切苦楚。 可怜这李玺,自打生来就是李梦梅的眼中珠,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莫名其妙被绑了不说,偏被珍娘和李梦梅宠着长大,没吃过一点亏,如今见了狻猊和阿媛,便张口威胁,“你们快些放了我,不然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是阿媛也不会放过李梦梅啊!阴恻恻一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不放过我?”然后原本虚弱得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她,此时此刻却举着刀将那李玺的右手砍下来。 她要拿去送给李梦梅。 李玺直接就疼得晕死了过去。 但他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又说李梦梅这里,得到李玺失踪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 与当初得知李相思失踪一样,他第一反应就是李梦山所为。不一样的是,他马上就派了大队人马去查。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少年的手臂,手臂上连带着衣裳和制作成手镯的暗器,那是去年玺儿生辰他专门让人订制的,总共一套。 所以李梦梅看到那暗器手镯的时候,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当时阿媛看到李相思时候的所有惊慌恐惧都给体验了一遍。 也是这个时候,他得到消息,阿媛不在别院了,连带着一起没踪影的,还有狻猊。 这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怀疑谁了?是李梦山还是阿媛?但阿媛的动机又是什么? 隔了一日,又得了消息,有人几天前在乌云台附近的城镇有狻猊的消息,他买了棺材石灰等,还买了一套女人的衣裳。 红色的。 是阿媛最喜欢的颜色。 但也是李相思最喜欢的。只不过这个时候李梦梅没有想到李相思,而是以为阿媛死了!几乎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成了李梦山。 没想到隔了一日又得消息,在那城镇附近,找到一处坟墓,墓碑上写着的竟是爱女李相思之墓。 李梦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阵凉飕飕的,有些难以置信,红豆死了? 不过很快,李梦梅就冷静下来,红豆的性子和自己最像了,能狠得下心。心肠硬的人,最是活得长久,怎么可能就死了呢?没准是个苦肉计,于是他叫人将那坟给刨开,非得探个一二。 尸体送到他跟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后了。加上又是夏至,那原本就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即便用冰块包裹着,送到李梦梅的面前来时,到底是有些面目全非。 但李梦梅还是认出来了,这果然是红豆,只是她死前遭遇了什么?怎么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这个女儿可能在他心中不如李玺重要,但曾经也是他捧在手里疼爱过的,怎么可能不难过? “是谁?”他双目血红,要为红豆报仇! 阿古垂着头,“红豆小姐生前,似乎一直都在乌云台附近……”阿古其实也有些不相信,珍夫人看着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将红豆小姐给囚禁了。 可是,那乌云台附近,的确是查到了关押红豆小姐的痕迹。 所以媛夫人才把公子给绑走了。 李梦梅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人力去查此事的真相了,李家马上就唾手可得了,他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所以这个时候就没有去纠结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第285页 他如今只要李玺活着,所以他让人去将珍娘给绑了。虽然他也有些捨不得这个与其他女人不同女人,可为了李玺,他不得不这样做。 只要能消了阿媛的怒火,放了李玺,怎么样都行。 为此,他特意让人吩咐,“红豆怎么样,她就怎么样,然后送到红豆的墓前。”他要让阿媛看到自己的诚意。 还在乌云台终日以泪洗面的珍娘还在苦苦等着李梦梅的消息,终于是把人盼来了,但是二话不说,却是直接给她灌药,然后手脚被活生生打断。 那种无法言喻的剧痛中,只听到来人说,“珍夫人莫怪,实在是您不该动红豆小姐,二爷这子嗣本就单薄,如今没了红豆小姐,他心里是难过的。而且如果不是你,想来媛夫人也不会把公子给绑了去,所以您也别怨二爷无情,要怪就怪您自己,是您害了公子!” 这些话,珍娘一句都听不懂,她实在不懂,李相思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个狐狸精一样的老女人怎么算计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她想伸冤,想见李梦梅,不顾喉咙里的灼烧感,“我要见二爷,我要见二爷!” “二爷是不会见您的,您去红豆小姐墓前赎罪吧。”那人说着,只无情地将她就地拖着,从那宅子里出来。 村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原本养尊处优,叫他们羡慕不已的珍娘如今被人从宅子里拖出来,很快就在村口消失了,原本那宅子也叫人一把火给烧了去。 便有人揣摩,很快就得了个完整的前因后果。 说那珍娘夫家的人发现她生的这个儿子,不是她死去丈夫的,原是偷来的种,所以那家人发现了,气不过当年她还分了这么多财产,特意来报复了。 而比起这双月州的风起云涌,青丘州正在往平静中恢复。 案子快要到尾声了,盐田正在恢复,一切都在建设之中,明玥也忙着在城中开设沈记商行分行,以后同山里的曜族人做生意,他们缺什么,自己这里就送去什么,他们再以同等价位的货物交换。 因此已经许久没再关注这双月州的事情了。 到青丘州上任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不是那位殿下的人,就是这位殿下的,沈煜那里也没多来往,仍旧负责盐田那边的恢复。 只是盐田上的事情终有个尽头,他今日回来,打算在家里住几天,便要启程往双月州去了。 明玥听着他又要走,还是往那双月州去,既是不舍又十分担心,想着这一年来明明都在一个州府,却仍旧是聚少离多,虽晓得他在外头是要办正经事,但还是嘆道:“眼下已经九月底了,端午你不在家,中秋也没赶上,重阳你又在盐田里,我便想问你过年,能从双月州回来么?” 沈煜忙,压根就没有闲暇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哪里还晓得什么节不节日的,所以听到明玥的话,心中也是十分自责,“放心,过年自然是能赶来的。”正巧自己今日收到了双镜的消息,便与明玥说起那边的大致情况。 自打双镜将李相思送去双月州后,因为那阿媛过于迟钝,害得他在乌云台附近待了好一阵子,如此在那里留下了不少痕迹,如今那些痕迹反而坐实了珍娘囚禁李相思之事。 “李梦梅又重点顾着李家那边,也没有去多盘查,如今那媛夫人绑了李玺,李梦梅也认定了是珍娘害的李相思,现在就拿珍娘去换李玺。” 可是明玥此前得到的消息,这李梦梅分明待珍娘不一般,当初甚至还给带到了绛州。不然的话,也不会叫沈煜发现这母子俩的存在了。 所以李梦梅对珍娘明明是远超了阿媛的,怎么如今一下无情起来?儿子当真是那般重要不是? “他,还真是翻脸无情人。”明玥震惊了半响,才给李梦梅这么一句总结。又想起沈煜要去双月州,那母亲呢?于是问他,“你要将我母亲一併带回去么?” 沈煜颔首,有些担心明玥,“若是你不愿意,将她留在此处也可以。” 但明玥摇头了,母亲的眼里没有自己,她日日夜夜都盼着回双月州……她也不会像是阿媛一样,为了给李相思报仇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不惜和李梦梅翻脸。 不会的。 可是明玥又忍不住抱着一丝幻想,若是自己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她,让她知晓李梦梅到底是个怎么无情无义的人,她是不是会有所改变呢?所以抬头朝沈煜看去,“我去见她一面。”再做决定。 可是别院中,明玥将这珍娘和阿媛的事情说给了上官无忧听,但还没来得及问上官无忧,就李梦梅这样的人,她可还要回双月州么? 没想到上官无忧却哈哈笑起来,像是恶狠狠地除了一口窝囊气一般,“到底是我赢了,那些女人再怎么斗,最后还不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你父亲也应该知道了,这世间除了我,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真心待他。” 明玥听到这话,笑了。随后没有一点留恋退出了房间,与门口的阿酒说道:“给她收拾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4 19:28:10~2022-09-25 19: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麋鹿闲啊闲来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6页 第77章 ◎三合一◎ 房间里的笑声还没有止住,明玥是可以从这笑声中听出来,母亲是真的很开心。 明玥却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也真切地意识到了,女儿可以富养娇养,但绝对不止是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富养更为重要。 先皇与先皇后只有母亲这个女儿,几乎是给了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没有让她有任何烦恼。 没有烦恼的成长环境下,明玥几乎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分辨什么是好是坏。就如同自己告知她当初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谋害和痛苦,到了她口中只轻飘飘地一句,‘你现在不是没事么’? 就因为现在自己看起来好好的,所以她大概觉得自己被下毒,不过就像是少吃一顿饭那样罢了。 明玥忽然觉得她可怜又可悲。只是这从今以后,自己没有母亲了。 可是从前有,又好像跟没有一样。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出门上了马车,便去顺道看秦夫人了。 秦夫人这肚子有些显怀,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若是儿子的话肚子就是又尖又小,要是女儿的话就又大又圆。 而她这才三个多月,就已经看得出来了,所以十分期待着,生个像是沈家姑娘们那样的可爱女儿。 前些个月这城里来了猴子,云绮和聂夫人带着琮儿来她家这头避难,虽只住了一日,但倒是因此与之熟络起来了。 明玥此刻来,正巧遇到云绮在这里。 两人见了她,自是十分高兴,已经学会走路的琮儿跌跌撞撞朝明玥扑来,那小小的身子每随着一个步伐,就一副颤颤欲倒的样子,看得明玥心惊动魄的,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摔倒去。 但就是这样奇怪,琮儿没有摔倒,反而顺利地走到了明玥的面前,张着手臂要抱抱。 奶声奶气的娃娃软软糯糯的,和家里那帮上蹿下跳的大孩子们一对比,显得格外可爱。 明玥弯腰一把将他抱起,往小脸上亲了两口才问云绮:“夫人这几日怎样?”前些天听闻聂夫人染了风寒,她因忙所以没空过去瞧,只叫灼云和沐休回家的宫染夜一起去探望。 云绮答道:“好得差不多了。实在是那几天白日里过于炎热,她受不住叫人开了窗户,晚上关得晚了些,便叫寒气入体。”说了几句,见着丫鬟侍女们都离得远,便压低声音同明玥悄悄说道:“我和华芝方才再说那淼淼姑娘,你怎么看的?一点不担心么?” 华芝是秦夫人的闺名,如今云绮同她熟络起来,自也是直呼其名了。 而她这一问,秦夫人也敏锐地将目光望过来,直盯着明玥。 明玥却是有些懵了,“淼淼姑娘怎了?说起来当初这猴灾的案子,也多亏于她才是,也不晓得衙门后来是怎么嘉奖她的。”自己也没关注这些。 不想秦夫人和云绮听她这话,两人纷纷皱起了眉头。秦夫人更是个沉不住气的,直接朝明玥问,“你是一点不知道么?你这些日子不是见天都去你那商行么?就真一点风声没有听见?” 她这语气表情,让明玥立即就猜到了些许。一面摇着头,“从来不曾听见我家相公提过她一句。” 秦夫人却抽着嘴角,“得了吧,你男人整日在外,这些个月,也没回家几次,他便是提起,你也不见得能听到。” 云绮见秦夫人这样说,似担心明玥一般,忙扯了扯秦夫人的袖子,“华芝,你冷静些。” 秦夫人着急啊,“我如何冷静,你看她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再这样下去,那女人都要拎包入住月牙池了。” 额……明玥抱着琮儿坐下,示意秦夫人也坐,“此事的确不曾听说,就晓得当初是她帮忙,才查到那抓猴王进城的幕后主使,旁的便不了解了。”说着扫视了她二人一眼,“我虽这些日子也常在外行走,只不过大家只怕都有意避着我,所以的确不曾听说什么,你们既然晓得,告诉我便是了。” 云绮嘆气,“其实我是相信你相公的为人,更何况我觉得他那样忙,也没有空去顾得上这些儿女私情。”她其实作为过来人,以前也担心过宫兰亭。 即便当初在上京,但是宫兰亭去了军营里,也是十天半月难得一次消息,回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她问过宫兰亭每日都在那军营里忙什么,他只说处理些军务,然后训练。 云绮便信了,又觉得训练那样累,肯定晚上回帐中倒头就睡。 可后来又听人说,那军营里有军妓,姿色才艺俱佳。还听人说那些军人其实表里不一,看着道貌岸然,其实比寻常男人玩得更花。 于是她又陷入了担忧中,总觉得宫兰亭就和大家口中所言的那些军人一般,和军妓厮混去了,所以才没空回家。 这些事困扰了云绮好一阵子,直至宫兰亭回上京,不再去军营里了,她发现其实每天要见面也就是晚上睡觉那会儿吧。 宫兰亭每日不是在书房里翻看兵书,要么就是训练,还时常错过用膳的时间。 他压根就没有那时间去风花雪月。 所以云绮想,沈煜要办那么多差事。青丘州原本的官员几乎都因盐田案子下了狱,虽说朝廷重新安排的官员也陆续到任上。可是这盐田案的事情,还是在沈煜一个人的身上,他应该是没有空去和旁人谈儿女私情的。 第287页 可外面又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而秦夫人是不贊同云绮的话,“沈大人的人品自是没得说,可难保那女人往上倒贴啊!” “怎么个贴法?”明玥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秦夫人却见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一点不着急么?” 明玥摇头,也是一脸的坦诚,“那淼淼姑娘我是没有见过,可要说容貌,坦白地讲,我这样的脸,一千个人里也找不到第二个的,就算是找到,我相公为什么要找一样的人?二来要她见识学问好,我觉得没人比得过我相公;既然这两项她都没达标,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她的温柔小意善解柔情?可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我相公干嘛不选个好看又出生尊贵的呢?” 云绮觉得这话是有些道理的,正常男人都该是这么选的,而且那淼淼姑娘和沈煜也没有什么共同的经历生死,更没有明玥和沈煜的相互扶持啊。 所以便同秦夫人说道:“会不会真叫咱们误会了。” 秦夫人却想,“可即便如此,外面那些传言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空穴来风吧?” 甚至都有人说了,沈煜和淼淼姑娘天生一对,妇唱夫随。沈煜在那盐田待多久,她就不畏那盐田上的艰苦,跟在沈煜身边照顾衣食,这样能同甘共苦,岂能是府里那个总是病恹恹的沈夫人能比的? 明玥虽是已经出来开设她的商行,但因都是戴着帏帽或是面纱,除了常常接触的那些管事,也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所以在这城中人所看来,明玥这位沈夫人仍旧是乡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妇,还说她是装病的,就怕叫城中的贵妇人们给请去赴宴,什么都不会不懂丢了脸面。 当然,这个时候最是少不得拿明玥没有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就再无所出的事情来说事。 她这个沈夫人,似乎是迟早要下堂的。 明玥听着这些话,到底是有些瞠目结舌,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即便是男女主角退场了,自己这个炮灰的命运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扭转。 “这些事情,几时传到城中的?”明玥想,就算是她没听到,但家里上下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个也没察觉到吧? “也就这一两天吧。”云绮答道。她来找秦夫人,也是想和秦夫人商议,怎么帮明玥的。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明玥也不大像是需要帮忙的样子。 一时只朝明玥看去,“退一万步说,若此事是真的,你当如何?” “和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千万不要想着试图挽回,及时止损才是最要紧的。 又见着替自己担心的两人,只安抚着她们道:“你们也不必太担心,我先回去。” 两人自然是没有拦着她,只是终究有些不放心,随后还是差遣了人去沈家那边探寻消息。 明玥回到家中,只见家中一切照常,大家就好像真的一点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一样。 但明玥猜想,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算是旁人不知晓的,那老爹和外祖父他们呢? 自打这城里中恢复平静后,他们那摊子又支起来了。 外祖父没事儿也同他们一起去忽悠人,倒是觉得新鲜有趣得很。 他们见天在那外面,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呢? 不过她也没去问这些老爷子们,而是直径朝着书房去,正好见着观海从里出来,见了她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明玥直径进了书房,还没来得及开口,案前的沈煜就已经抬起头朝她看来,“听说你顺道去了秦府。” “嗯。”明玥应着声,走到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侧头含笑打量着他:“那么,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沈煜却是垂头低笑,“是不是没人告诉你,你就不会发现了?” “哪里顾得上这些个闲事。”明玥没好气地回着,然后看朝他,“是你让家里人不许告诉我的?” 沈煜倒也不隐瞒,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那么一个女人整日打你相公的主意你都看不见。” 明玥就晓得,沈煜怎么可能看上别的女人呢?也不是说自己有多好,而是沈煜这个人的身体结构里,爱情亲情位置只有那么宽,而且早就已经被占满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来安插那些个意外? 但是听着他这话到底觉得他是有几分欠揍的,“怎么,若是我没有发现,你便要一直将她留在你身边不是?” 沈煜却是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看她给手底下的人洗衣煮饭,倒也勤快,左右也要找人的,索性就她了,何况工钱我也是按月结的,没有少给她一分。” “就这?”明玥挑了挑眉,这样说来,沈煜是那人做工人使唤了。“那你的呢?” “我的,自然是有董师兄负责。”沈煜说着,见明玥眉头还没舒展开,只起身过去扶着她的双肩笑道:“我不是那样没有谱的人,她既然有那心,我看出来了,自然是不可能再给她一点机会碰我的东西。”不然到时候便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董师兄练武练得不大好,但是这日常事务倒是在行。外祖父南宫阙觉得空青还小,张罗不了事,又没法照顾沈煜,因此便让董师兄一直跟着沈煜。 第288页 所以有这董师兄在,也难怪老爷子们一个都没吱声,感情都知晓是怎么回事的。 但明玥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高兴,“你既然晓得她对你有那心思,还留下作甚?难不成你那里还招不到一个洗衣做饭的人了?” “是能招到,只不过我一个月也难碰见她一面,如何晓得她是这样想的……”这事儿,说起来沈煜也是有些冤枉的。 “那现在晓得了,她还在外头诋毁我。”明玥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说她没给沈煜生儿子。 她这女儿怎么了?这些个女儿抵别人家的儿子十个呢!退一万步说,女儿们就算是没那样聪明,平庸又如何?那也是她的心肝宝贝,在她看来仍旧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儿。 “晓得了晓得了。”沈煜耐心哄着,又有些高兴,毕竟实在是难得看到明玥吃醋一回,总觉得她比自己还要有事业心。 即便是有那么点空闲时间,也是用在孩子们的身上。使得好长一段时间沈煜都有些郁闷,他在这个家里到底算什么?好像有没有他,明玥都是能过的。 因此发现了那淼淼的心思后,也就没管,想看看明玥会如何? 但是他註定是要失望了,既没有戏文里那种,明玥去找那淼淼扇巴掌的戏码,也没有回来就朝自己大哭大闹。 不过这主要还是她一个眼神递过来,沈煜就晓得她是什么意思了。 她走后,沈煜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些幼稚了些,旋即喊了董师兄,“重新找个人来做那些琐事吧。”末了又补了一句,“找个男的,免得耀光她娘不高兴。” 董师兄听着这话,忍着笑应声出去,一面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早发现那淼淼的心思时,就该把人打发走的。 照着董师兄说,要是再不叫这淼淼走,不高兴的何止是耀光她娘?就是师叔祖和那帮老爷子都能把沈煜打成一个筛子。 而明玥这里因着淼淼之事,竟然忘记和沈煜提上官无忧的事情了。 第二天人先暗中送走了,她要去和沈煜说,云绮和秦夫人一併结伴来了。 秦夫人一跨进厅里,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明玥问,“你是如何办到的?”说罢一面打量着明玥,也没瞧她有一点哭过的样子,因此也是纳闷了,“你没哭没闹?” “我为何要哭要闹?为了那样一个粗使丫鬟?”明玥扯了扯嘴角,心里也想亏得沈煜争口气… 不过,真到了需要哭闹才能得个结果的那个地步,也没必要哭闹,直接和离就好了。 “所以你没哭没闹,你相公就把人赶走了?”秦夫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又想起外头这会儿的传言,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我实在没有想到,她那个留在你相公身边伺候衣食,妇唱夫随,却只是给下面的那帮汉子们洗衣做饭……那这是给多少夫随了?还有你家这沈煜也是逗,还专门发表了一篇文以证清白,只差没有把那一日三餐都一一写出来。” 他专门写文声明这个事儿明玥不知道,听到秦夫人说着实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哭笑不得,“他这般做,往后只怕这满城的人都当我是那河东狮。” 云绮也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朝她讨教:“所以,你这是怎么办到的?”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眼泪要是用得好,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利器。 可明玥这眼泪都没掉一滴。 当然,她也不信明玥这样温软的性子,会是河东狮。 明玥看着她二人如此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怕是要叫你们失望了,我就问了他一句罢了,余下的他自由发挥。” 两人果然是满脸的失望,秦夫人则嘆气道:“所以,说到底还是要靠男人自觉性了。” 明玥见她颓丧着脸,不由得掐了她一把,“你家夫君眼里除了你,就和我们澜州的孙少卿一般,只想挣钱,多余的一份心都分不出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又看朝云绮,“你也是,宫将军那头,天天就想着怎么让手下将士以一敌十,脑子里多半是一点风花雪月也没。” 于是秦夫人也笑起来,“这样说来,咱们三能聚到一处,这倒是这一个共同点,不然倘若谁家后院还有人,哪里有这闲工夫出来串门。” 果然,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正是这样了。 只是淼淼姑娘万万没有想到,忽然就从天上落到了地下,她万分不懂,却又见不着沈煜,不然她想问一问沈大人,为何忽然对自己这样无情,是不是家中那悍妇逼迫他的? 可她压根就见不着沈煜,以前在盐田的时候,还能远远看一眼,可是现在,连影子都寻不着半个。 于是她转辗打听,终于得了消息,明玥有时候会去那沈记商行,她倒是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这样凶悍,活活拆散了自己和沈大人。 不但如此,还逼迫沈大人写下那份声明,还得自己成了这满城人眼里的笑话。 也亏得是有面纱帏帽,不然她还不晓得要如何出门。 又在这沈记商行门口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明玥。 她其实也不大确定,只是见着那女人下了马车,身后还有个穿着劲装的女人跟随,车夫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人,于是便料定了,那个穿着合欢色衣衫的女人,就是明玥了。 第289页 心里唾了一句,一个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居然还穿这些粉嫩的颜色,也真是不要脸。 然后就拦了上去。 当然,她也知道明玥身边必然是有护卫,她要真这样冲上去,根本就没办法靠近。所以脚步抬起的时候,口里也喊道:“沈夫人,借一步说话!” 明玥闻声顿住脚步,见着是个女子,戴着面纱,虽看不清楚全部的五官,但那双眼睛倒是十分有灵气的。“淼淼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都说那淼淼姑娘生得很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雪山里那驯鹿的眼睛一样好看。 一旁的三师姐听说是那个肖想这沈煜的淼淼,还在背后诋毁明玥,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淼淼没想到明玥居然一眼认出了自己,索性也将面纱扯下了,那大而灵动的眸子里,浮动着一层水膜,“你为何如此容不下我?” “这话从何说起?”明玥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真实,大家并非是造物主笔下的角色,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灵魂生命的。但是有时候吧,又总是冒出些莫名其妙,好像没有智商的生物。 真的,简直就像是来这人间凑数一样。 又见她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引得这路人停住观看,便也不纵容她,只问道:“你在我夫君手下,替那些个兄弟洗衣裳做饭,月钱没结清楚么?还有,你一个年轻姑娘,又懂得些驯兽的本事,还会给牲畜治病,实在没必要去抢着做这些粗活,平白无故占了个位置,你叫那些个没手艺傍身的人做什么?给人留条活路吧?你去医馆里里做个坐馆大夫不可么?” 淼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沈夫人居然不按照自己所欲想的方向发展。自己都拦到了这里,她不是该上前来直接给自己一巴掌质问自己么? 这叫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紧紧咬着下唇,半响才挤出一句,“我,我是真心仰慕沈大人的,我什么都不求,就只求能在沈大人身边,哪怕做个丫鬟也使得。” 对,只要能留在沈大人身边,就一定会有机会的。这沈夫人这么多年没有怀孕,显然根本就是不能生了,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不给沈大人生个儿子呢? 所以只要自己留下来,找个机会怀孕,给沈大人生下儿子,沈大人自然会对自己好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自己现在能忍,伏低做小又有什么?想到这里,她便跪了下来,“沈夫人,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求,只想留在沈大人身边。” 三师姐虽然年纪长些,但脾气稍微是有点暴躁,最是见不得淼淼这种女人。如今见她如此下作的举动,气得要上前动手。 偏偏这四下围观的众人,竟然还觉得这淼淼姑娘真是个痴情的姑娘,这沈夫人不该这样不容人的。 明玥自然也听到了,只是这样的绿茶,怎么可能如她的意?真叫三师姐动了手,还不晓得明日又是怎样的传言呢! 于是将三师姐给拉住了,自己则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淼淼,“你爹娘辛苦将你养大,让你学这些个手艺,不是叫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有朝一日这样跪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面前。” 淼淼不知道明玥为什么还不生气,反而一副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这样说话。但是她坚决不承认沈煜对自己没有一点心思,“你怎么知道沈大人不爱我?” “因为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爱那个女人,是捨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更不会让她去做那些粗活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脑袋看起来也不小,里面装的都是浆糊么?”三师姐实在想不通,这淼淼哪里来的自信?抢在明玥面前数落起她来。 说罢又问淼淼,“再说你觉得你有什么能吸引阿煜师弟的?你是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是有惊艷才绝的聪慧?” 淼淼知晓自己不是很美,顶多就是个小家碧玉,但她觉得也好过沈煜这个在乡间娶的发妻。于是不服气地指着明玥问:“难道她就有么?” 她这样一问,把这满城人的好奇都问出口了。大家也好奇,沈煜这个发妻到底有什么好?还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他却连妾室通房都没有一个。 于是淼淼这话问出口,他们也都纷纷朝明玥投递去了好奇的目光。 三师姐环手抱胸,敛眉想了想,“别的咱就不提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就说这猴子进城的事情。猴子能那么快离城,正是我们明玥发现了猴王被歹人绑到城中,更是连同骆家小姐,一起将猴王都救出来,不然的话现在这莲城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呢!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我们明玥聪慧,大家没意见吧?” 三师姐说着,还扫视着四周众人,寻求大家的贊同。 果然,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儿他们有些人也是晓得的,那时候正是沈夫人和那骆红棉一起找出的猴王。 “至于倾国倾城嘛……”三师姐有些故弄玄虚的样子,然后走上前一把扯开明玥的面纱,“这样应该也算吧?”当然,她也知道明玥这张脸还不算面世的时候,所以马上就给明玥见面纱戴上了。 明玥也没想到三师姐会有这举动,轻声说了她一句,“简直胡闹!” 可是即便只是那惊鸿一瞥,众人也看了个清楚。 第290页 这怎么能算是呢?这就是!这要是都还不算倾国倾城,那什么才是倾国倾城?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沈夫人原来竟然不但聪慧过人,还有这样一阵绝美的容颜,如此说来,也难过那三位小姐一个个都给天仙一般了。 感情不止是因为有沈大人这个貌若谪仙的父亲,而是她们还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母亲。 所以这样一对比,沈大人还真不可能对这位淼淼姑娘有什么心思。 除非沈大人脑子有病,可是沈大人明显是个正常人啊! 因此如今只得了一个结论,这淼淼姑娘分明就是痴人说梦,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坏人家沈夫人的名声。 人家不和她计较,那是人家的气度,没想到她反而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盯着人不放了。 又有人觉得明玥难免是过于好脾气了,这淼淼弄了这些个周折,先是造谣,现在又跑到沈夫人面前闹,沈夫人竟然都没有给她一巴掌。 于是有那看不过去的,直接将手里的烂菜叶扔了过去,“醒醒脑子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又是有手艺傍身的,听沈夫人的话去那医馆里做个坐馆大夫不好么?非要赶上去给人做妾。” 淼淼敢上来拦明玥,正是因为晓得明玥是那乡间长大的,而自己住在镇子上,以前没少和爹娘一起去乡里,太知道乡里那些女人们是怎么目光短浅又粗鄙了。 所以才有这个底气的。 觉得沈煜是被明玥逼迫的,可是她真不知道,猴群能退出莲城,这其中竟然有明玥的功劳。 不但如此,她也没有像是乡间那些粗鄙的妇人们一般上来辱骂厮打自己。 最让淼淼不能接受的是,明玥居然还有着那样一张她梦寐以求的绝世美貌。 她这一时间不觉得羞愤恼怒,只是很苍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一样为女子,那明玥生来就有这样一副好容貌? 她觉得眼泪流得更凶了,袖中拳头紧握,满腹的不甘心!又加上四周的那些流言蜚语,使得她越发觉得老天爷对自己的不公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猛地一起身,拔下头上的簪子,试图向明玥的脸划过去。 只是起身后却发现,哪里还有明玥的身影? 所以老天爷这是连个报仇的机会都不给她么? 明玥哪里有这闲工夫理会她?早就已经进来了,这里厝木还在等着呢!不然沈煜这马上就要启程去双月州了,明玥当是留下来多陪他一回才是的。 而外面动静闹得不小,那厝木显然也听到了,见明玥进来后,有些歉意,“给夫人添麻烦了。” 他若是今日不来,沈夫人自然不会出门,也就不会被那女人拦住。 明玥摆摆手,并不在意,“我听说,山上要些棉花。”现在已经入秋了,棉花价格已经上来了,他们这个时候才要棉花,得花贵价钱了。 厝木听到这话,也只能苦笑嘆气,“大祭司最近才得到了神女娘娘的指示,今年的冬天只怕不好熬,所以多做些准备。” 明玥有些疑惑,那皮毛的保暖性远超棉花,他们又不缺皮毛,怎么想起要棉花了,便问道:“你们的皮毛呢?”给自己这里的并不是很多,怎么可能就不够用呢? 她这样问,厝木就更难过了,“前些阵子北边的山里来了一股北戎人,把我们的皮毛都抢走了。” 曜族人是一个没有半点战斗能力的,他们一生辛苦就只是为了活着。 生活对于他们的解释,也只是生下来,活着。 仅此而已。所以山那边一小股有着兵器的北戎人,的确很是容易就将他们洗劫一空。 他说完,似乎害怕明玥担心一般,连忙笑道:“山上的大雪来得早,今年他们不会再上山了。”其实北戎人进山抢劫,也不是第一次。 不过只要他们交出皮毛和药草,对方就不会怎么杀人,因此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北戎人也不是每年都会来。 所以是没放在心上的。 明玥这个时候是可怜曜族人的,他们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又有那么一点恨铁不成钢。可是转头一想,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他们又有什么条件去创造反抗的能力呢? 一时有一种无力感,竟然开始期望着,煌月所说的曜族人的未来,能成为现实。 而她长久的沉默,使得厝木有些担心起来,急忙道:“沈夫人,我们不会赊帐的。” 明玥是怕他们赊帐么?她压根就没有那样想。可是曜族人太老实了,觉得自己没有说话,是怀疑他们给不起价钱。 最终也只是嘆了口气,“你们上次给我的皮毛还没运走,你这次都带回去吧。那棉花哪里比得过这皮毛防寒。” 厝木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反应过来,见明玥果然没同自己开玩笑,才摇头道:“不行,买卖的事情,怎可反悔?而且从沈夫人这里换去的物品,我们都已经用了许多。” 明玥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当先欠着我,明年开春后立即还我。” 可厝木觉得,那个时候这些皮毛都不是崭新的了,明玥还是会吃亏。而且春天他们是不涉猎的,要攒出新的皮毛,得等到夏末。 所以这是一件大事情,自己不能做决定,得回去问酋长们。 第291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5 19:23:58~2022-09-26 18:2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soazaz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三合一◎ 明玥只觉得这厝木着实是个死脑筋,他上山一去一来,少不得是要大半个月的时间了,那时候莫说是是山上,便是山下也挂满了霜花。 本来去往布云河边上的道路又不方便,更不要说是山上了,这里的天气入冬后,那一片总是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温度又低,几乎是落雨为凝冻,山路湿滑得不像话。 那些个皮毛要送到山上去,还不晓得要平白无故搭上多少人力资源呢! 于是也懒得等他的答案,想着究竟是山上的人性命要紧,所以厝木一走,她就和三师姐说道:“他这简直是多余做周折,咱们等不起他这样浪费时间,还是先安排人把皮毛都送回布云河边上去吧。” 那山上自己的人是去不了,但给送到那布云河边上,到时候也能叫他们得了结果,节约些时间,不必还特意跑到莲城来告知自己,再吭哧吭哧把货物拉过去。 三师姐知道明玥这打算是对的,但是想着这一来一去,叫大家白忙活了一顿,少不得是要将厝木他们数落了一回,“是啊,半点不晓得变通,又不机灵,叫那些北戎人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 又想起那斗米恩升米仇的案例太多了,便告诫着明玥,“明玥,你既然是阿煜的媳妇,我们这天幕山上又不讲究赵钱孙李各敬自己的祖宗,上下都像是一家人,所以今日我这话,你也莫要当我是那等多嘴管闲事的。” “三师姐这是什么话?莫不是你觉得我平日喊你这一声姐姐是敷衍不是?”明玥当然分得清楚谁是真心对自己好,谁又是虚情假意了。天幕山虽说只是个门派,然而就如同三师姐所言,像是一大家子一样,他们这些师兄弟也拿自己和沈煜做亲弟弟妹妹来看待。 对自家的孩子更是好得没话说。 三师姐听了这话,也安心了几分,握着明玥的手说道:“你是好心我懂,只不过这人心最是难测的,你如今可怜他们怕他们冻死在山里,然而这份情咱也要有个分寸。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个无情人,明年叫他们还皮毛的时候,断然不可有那半点的恻隐之心,该补的要补,不要瞧着他们艰难又给免了这免了那的,这人情和利益,咱得分清楚了,若是混杂一处,时而久之,他们倒是觉得咱这里帮他们,是那理所应当的,就好似北戎人抢了他们,他们不敢反抗成了自然一样。” 这话很是了。明玥是贊同的,也感激三师姐能与自己说这番话,若是那不愿意自己好的,即便是想到了这一层,只怕也不会多提一句。 因此十分感激,“谢谢三师姐提醒,我心里有数了。何况我是个生意人,断然不会叫自己做那亏本的生意。” 三师姐见她也非那种一味善良而拎不清的人,倒也松了口气,“不必谢我,你若是心里有数,再好不过了。”于是便去安排人将那些还没来得及装去澜州的皮毛又重新给氂牛驮上,打发人往那布云河边上去。 明玥却想着左右要去那布云河边上,所以打发人去了宫兰亭府上,询问有什么要带过去的,叫人一併给送过去。 这事儿当天就安排妥当,回来只见沈煜和一帮孩子坐在厅里,大家正是一脸嚮往地听他说那海上的波澜壮阔。 见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地,也就没进去打扰,只是不见老爷子们,便问起廊檐下拿长杆鸡毛掸子扫廊下蜘蛛网的余娘子,“老爷子们呢?”都这个时辰,按理该收摊了才是。 这几天时不时来几场毛毛雨,那些个蜘蛛也不乐意继续在树上花丛结网了,全都跑到了廊檐下来。余娘子一边仰头寻找蜘蛛网,一边回着:“晌午的时候听贯众说起,他们去城外那云石禅院了,怕是得晚归。” 那云石禅院明玥知道,建造城外的一座石山上,树木堪堪就几株,瞧着略显荒凉。不过听沈煜说过,这云石禅院却是大有来头,那禅院后头有一条通往地底下的小甬道,进去就别有洞天,有着能容纳成百上千人的石窟。 还有几尊数十米高的大佛像,也不知道是早些年如何留下来的,那些个能工巧匠又是怎么完成的,反正算得上是这夏王朝屈指可数的奇蹟之一。 只是可惜这云石禅院地理位置不好,倘若在江南那些个地方,有着文化人笔墨渲染推广,只怕早就闻名于世了。 为此明玥还有一阵惋惜,但后来一想,没人知道也好,人多了也不是个个都爱护,免给破坏了去。 所以如今听说老爷子们去那云石禅院,只怕也是冲着这底下的石窟佛像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和余娘子说话,叫厅里的沈煜等人听到了,耀光跑来喊她,“娘,今儿陵夫子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呢!就等着你。” 明玥心中疑惑,陵夫子是喜欢布置些乱七八糟的作业课题,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进来了,果然见着那两张大方桌拼在一处,每个孩子跟前都放了炭笔和纸。 不免是好奇地看朝沈煜:“怎么?” “陵夫子给他们布置了一道关于曜族人如何过冬的题目……”沈煜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题看起来不大像样。 第292页 而明玥今日才去见了厝木,大家都想从她这里再得到点信息,不然仅靠着半年前那点短暂的接触,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写。 也是沈煜话音落下,一帮孩子全都将目光齐聚在她的身上来,还手握着炭笔,一副准备随时动手的样子。 明玥见此光景,示意他们不必太过着急,“曜族人如果安全过冬,除了取决于他们不稳定的天气因素之外,还有他们的准备,以及是否受到侵略抢劫。” 只不过她才说起侵略,孩子们就疑惑起来,还看朝宫染夜。 宫染夜一察觉到大家的目光,立即就反驳,“自打我爹在那布云河边后,就从未出现过咱们夏军上山的事情了。”所以这侵略打劫的事情,肯定和他爹是没有关系的。 一面进一步猜测,“莫不是周边还藏有山匪?” 如果不是夏王朝的军队,那只能是山匪了。 不过又觉得不靠谱,这盐田的案子到尾声,沈煜拿了多少山贼土匪窝。 于是都好奇地看朝明玥。 这时候却听沈煜问,“是北戎人?” “北戎人?”孩子们听得沈煜的话,满脸难以置信。 其实也不怪他们没有想到,而是北戎人一直都在北边,虽然这西北四捨五入也算是个北方,但北戎人不是一直都在草原上么?怎么还会绕过雪山,跑到这边来,就眼巴巴来打劫这穷得不能再穷的曜族人了。 但明玥却点着头,“就是北戎人,而且今天厝木来商行要採购棉花,正是因为北戎人从山脉那边进山,将他们的皮毛几乎都洗劫一空了,如今马上就要过冬了,没有这些皮毛,他们能活下来多少?” 当然,明玥也不认为没了这些皮毛,他们曜族人这支在山里的游牧民族会就此被冰雪终结。 只不过必然元气大伤。 说罢看朝沈煜,“我与北戎人也不了解,你与孩子们说一说?” 沈煜当下便将身旁宫染夜的碳笔和纸张拿到手里,几条看似完全不规则的曲线相交,居然就将这神女山整大片山脉给画了出来。 然后山下布云河,另外一边则是一小股北戎人。 他将笔标註了几个点,便同孩子们说起了这北戎历史,而且在夏王朝的历史上,还有到北戎和亲的公主。 至于如今在神女山后面那小股北戎人,则是北戎皇室塔拉德太子的后裔。 那塔拉德太子也算是当今北戎大王的祖父辈,当初因那前庭之乱,塔拉德太子一脉被流放到北戎最西边的死亡草原。 那边多是戈壁,牛羊十分难以生存,而北戎人又恰恰是靠着牛羊来生存的,所以日子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艰难了。 他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只是没有办法养精蓄锐,得出一队精良的骑兵,因此也只能抢一抢这最软弱,没有能力反抗的曜族人罢了。 明玥也在一旁听着沈煜讲课,从这北戎人的历史讲到曜族人为何崇尚神女等等,简直就是正儿八经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不过她也清楚地知道沈煜甚至还不如自己,自己虽然中途灵魂在外面的世界成长了多年,但怎么说也是这里的土着。 可自己这个土着,竟然还不如沈煜这个外来人了解这些历史文明。 当然,此类书籍她也没少看,只是可惜压根记不住多少,没有沈煜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一时间也忍不住感慨,难怪那淼淼喊着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一样的书自己和沈煜看了,但自己就仅仅只是看了,他就不一样了,此刻还能滔滔不绝地讲解对方的历史文明,以及他个人的见解看法。 孩子们听得认真,连暮色来了都没察觉。 当然明玥也听得目不转睛,直至发现外面在点灯了,才反应过来,取了火摺子将厅里的烛灯给点燃。 那帮孩子显然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刚才房间中暗,是因为天黑了,只在此刻明玥点了灯后,就急急忙忙地下写沈煜说的那些话。 全都是知识点啊。 明玥见着这一幕,心中甚是欢喜,果然学习气氛的重要性。 陵夫子不知道何时来的,和沈煜就这北戎人塔拉德前庭之乱做起了辩论来。 孩子们也是各抒己见,有贊成塔拉德的,也有反对的。 于是也就自然而然地以沈煜和陵夫子为主的正反方辩论。 孟婆子来催吃饭,还没得个结果的他们只能暂时撤了,先吃饭再继续。 明玥是没再继续旁听了,晚饭后她拆了今日到的信件。 有从澜州来的,杨姐姐给写的,还有孙少卿那里说要去汝州开设分店一事,还有卢晴玉写的新话本子。 卢晴玉的每一个话本子里,都必然有一个又飒又果断的女主,以及一个人见人爱我见犹怜的小白莲花。 又有岭南那边李烬迟若华夫妻的信。李烬如今才真正在岭南那边安顿下来,迟若华也有了身孕,信里同明玥说了那岭南的诸多奇怪水果,只觉得新奇无比,邀请明玥得了空,一定要带着灼云她们去那边玩一玩。 反正这岭南并不如大家口中那样不堪。 收到的信,都全是好消息,明玥自然心情也不错。 只是老爷子们没回来,叫她有些担忧,直至沈煜和陵夫子这场没有争辩出对错的辩论结束,才得消息,老爷子们今晚歇在那云石禅院里了,明天下午才回来。 第293页 明玥听罢放心了些,只是转头看着沈煜,有些不舍,“你明日便要去那双月州了,还不晓得怎样凶险。”尤其是今日自己在街上将面纱扯了,虽然只是剎那的功夫,但明玥还有些担心。 沈煜拉起她的手,廊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细雨,两人沿着长廊借着那廊下灯火,看一看这还没凋零便要迎来白霜的菊花。“你不必总担心我,我这样的人,哪里容易那样就死了?” 沈煜觉得自己并非是什么好人,他是明辨是非的,但却不是那种忠厚仁德之人,该狠心的地方,他从来不会心驰手软。 所以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有时候看着明玥满脸崇拜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愧疚。 他哪里有那样好?他坏着呢!不然是以一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四方征战呢? “说起来,咱们各忙各的,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晚饭后一同回房了。”沈煜停下脚步,只觉得虽然这忙得有所值,但也不愿意在这忙碌中错过许多风景。 就如同此刻这灯笼下正是含苞待放的白线菊,其实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颇有那昙花之相。 明玥也深有感触,与沈煜在廊下的长椅坐下,侧身朝着栏外瞧去,只见远处的院子里,乌韭正撑着伞路过,瞧着他所去的那方向,该是去马厩里给马儿餵夜草。“没事的,来日方长。” 一面想起了自己要在澜州建的大院子,一时又转过身朝沈煜看去,“我想着要顺利的话,你在双月州也就最多待上半年罢了,此间事了,你也算是功成身退,到时候咱们就回澜州,每日有的是大把时间。” 但话是这样说,明玥其实心里也有数,仕途这条道,哪里是说你想停下就停下的呢?若是上面那位不同意,是一路要走到尽头的。 所以她心里也清楚,去澜州过上那世外桃源的日子哪里有那样容易呢?更何况李家就算是解决了,自己的安危却还没得到保证。 谁知道万安帝又是怎么想的呢? 只是这些事情明玥不敢继续往下想,越想就越发觉得进入了一个无尽黑洞中,无法走出来。 所以即便是畅享未来,也不敢想得那样仔细。 沈煜看得出来,明玥那看似欢快的神情下面,还有隐藏着不少担忧,他自己心中也有数,功成身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他也没有想过。 人说这世间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他偏不信,他既要手握大权,无人敢欺辱,也要陪着明玥种田养鸡。 只是以目前的形势看来,自己说这些话,未免是让人觉得虚无缥缈了,因此他也没打算和明玥提起。 与其画这些无用的大饼,还不如直接落实的好,到时候还能叫她得个惊喜呢! 可是明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他伸展在扶手上的手臂靠去,“不过其实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我们一家子都好好的。所以我的那些话,其实你就当做是胡言乱语罢了。”人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明玥有时候也觉得这个话是有道理的、 所以现在一切都刚刚好,若是样样都实现了,反而叫她心里不安。 反正她从来都是个小心翼翼的人,总怕自己这美满的家庭遭到一丝丝的破坏,所以其实现在也好,没有那样引人注目,也少引来些破坏者。 想到这里,自是提起了那淼淼姑娘,“若她不在城里闹这一出,我完全想不起有她这一号人的。”反手朝沈煜那张作为三个女儿的父亲有些不附和的年轻俊脸捧去,“都怨你这张脸,往后不许在外笑。” 不笑的时候,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没准还能劝退那些个被他美色所吸引的年轻姑娘们。 给自己减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煜将她的手捉住放到唇边,“好,以后在外不笑。” 明玥听罢,自然是高兴,“若是咱家丫头们也像是你这般听话就好了。”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下,就听到孟婆子和巧袖往这边来的声音,还絮絮叨叨地说这话,似有些着急。 她便扬起手臂朝她俩喊去,“怎了?”这个时辰,她们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才是。 孟婆子听到明玥的声音,加快脚步赶过来,见着不但明玥在这里,沈煜也在,便松了一口气:“后院打起来了,就为着那北戎人前庭之乱的事儿。” 明玥听到这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看朝沈煜:“看来你和陵夫子不但没有说服彼此,孩子们也是。” 只是没想到还延升到了动手这上面了。 沈煜亦是有些哭笑不得,“你随着嬷嬷们一起,我先过去看一看。” 现在孩子们的身手可不比得当初在澜州时了,那武功的进步简直是可以用质地变化来形容,而且他们又还小,若是没个方分寸,将家里毁坏了,那倒是小事,从他们的零花钱里扣除就是了。 就怕伤了人,鲁老爹还不在家。 所以明玥没敢耽搁,也没再顺着这长廊慢慢走,当即只拿了伞过来,撑着直接穿过花园,赶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只见沈煜就站在那廊下,负手仰头看着,倒是一副十分悠闲的样子,半点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不免是有些着急,尤其看到那雨里上蹿下跳,飞来跑去的影子,“你怎还站在这里?”万幸,好在元盼妹晓得中途要休息,只是也不下来,就坐在那屋檐上大喘气。 第294页 大家也算是讲道义,没趁着他休息就去补刀。 “我看他们也晓得分寸,正好前些天熊七师父说,练倒是练出些样子了,只是一直没有实战的经验。”所以既然都已经动了手,那就叫他们好好打一回呗。 明玥看着鹿哥儿那一脚踹去的灯笼,心疼得要死,“那也不要叫他们在这里打啊!碰坏的东西,哪样不要钱?”要钱就算了,回头还要人来收拾。 这不是给大家找事情做么? 沈煜这才吱了声,只朝着上面打得不分伯仲的人众人,“去月牙池边上玩。” 没曾想那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人竟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显然也没真打红了眼,当下就朝着月牙池边去了。 明玥他们自然也跟着过去。 只是到这边的时候,明玥数着那动手的影子,好像不对劲,又看了看身旁的杜子规一眼,然后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何还有八个影子?”家里三个女儿加个元盼妹,是四哥。 再有鹿哥儿秦晚风和宫染夜。那也才七个啊?杜子规可在自己身边呢! 沈煜凝着眉头,显然也是发现了的,本欲出手的,但因认出了那忽然出现的人手里拿着的武器,便晓得了是哪个,也就没多管。 不过杜子规叫明玥这么一说,也发现好像月牙池上多了个人,一时那眼珠子也是恨不得直接飞过去,好看一看这多出来的究竟是何人? 但这终究是晚上,哪怕这月牙池四周稀稀落落有点着灯笼,又雾沉沉地下着细雨,很难认出多出来的究竟是谁。 不过好在很快杜子规就发现了那人提着一把重剑,于是偷偷看了沈煜一眼,心想阿煜叔叔应该早就发现了,却是没吱声,那可见也是默认了那元招进这府邸的。 一面朝明玥靠近了些,小声告诉她,“是十一他哥哥。” 他们现在不大叫元盼妹的名字了,反而叫起他在家中的排行。 明玥有些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了会儿,才恍然反应过来,“是元招啊,几时来的?” 杜子规摇着头,“也不晓得,您要是不说,我也没发现多了个人出来。” 所以元招应该也是刚到的,只是看到大家在动手,他就加入了呗。 至于他所在的那方,毋庸置疑自然是煌月这一方了。 打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明玥在这里站得腿都麻了,见着确实出不了什么大事,也就没了兴致,只朝沈煜道:“我先去与你收拾东西,你看会儿也早些来,明天要启程呢!” 沈煜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陵夫子继续那话题,如今也是说得不分伯仲,听到明玥的话,回头应了一声。 明玥又朝杜子规吩咐,“你也别在这里瞎凑热闹,去休息吧。”就算是打到明天早上,按照陵夫子那脾气,是不会沐休的,到时候没准又接着上课。 杜子规是应了,不过他也是头一次看到大家这样‘大动干戈’,觉得不看白不看,那嘴上应着,人却迟迟没动。 后来实在因那条木腿坚持不住了,就盘膝坐在廊下。 但是还真没想到,这一打,竟是真打到半夜,一个个都累得跟狗一样,最后半死不活地七倒八歪躺在廊下。 沈煜彼时和陵夫子已经走了,就一个杜子规和巧袖在这里陪着他们。 见休息得差不多了,巧袖才催促着,“也不晓得你们打到什么时候,烧的水都凉了,不过灶火还燃着,你们自己动手吧。”然后打着哈欠走了。 元招自然就被鹿哥儿他们安排在了他们那院子里。 一行人早前看着还打得你死我活的,这会儿却又开始嬉皮笑脸,一路闹着回去了。 已经睡了半宿的明玥叫那嬉闹声吵醒过来,发现房中的灯还亮着,起身正去吹,却将身旁的沈煜给惊动了,下意识将她圈入怀中,“别动,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抱你。” 明玥挣扎着,“灯亮着呢!”白瞎烧了那么多油。 但是沈煜又睡了过去,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明玥只能嘆气。 果然,第二天起来,琉璃盏里的灯油烧得一点不剩,少不得将沈煜给说了一回。 不过这会儿沈煜已经走了,三师姐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道:“你那灯油才多少银子?节约也不是这样节约的。” “我娘是该花就花,该节约就节约。”耀光从外头进来,一面打着哈欠,“灯油这里多烧一个铜板她都心疼,出门在外,一碗凉茶卖到天价她都不带眨眼的,还能一人来一碗。”然后往明玥怀里钻,“娘,我困,在你这里眯会儿,你去帮我和陵夫子说呗。” 但是被明玥无情地从怀里薅出去,“我看昨晚你也挺精神的,跟他们打得热火朝天,这会儿晓得困了?” 耀光嘆气,“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晚风哥哥他们非得不承认二姐的话是对的,那我肯定是要帮着二姐,就算是打不过,这气势也不能短了。” “这般说来,你倒是仗义。那最后谁赢了?”三师姐比较好奇结果,便多问了一句。 耀光一脸得意,“那还说,后来有元二哥跟着,我们肯定赢了啊!” 所以明玥也才晓得,除了三姐妹之外,耀光他们这一组还有元盼妹。 第295页 而对面则是宫染夜鹿哥儿秦晚风。 看着对面人是少,但其实耀光他们这边,能打的就也是煌月了。 所以有了那元招忽然的加入,才赢了。 “所以谁赢了,谁说的对?”明玥挑眉。 耀光颔首,“是啊,不然这动手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没毛病,明玥自是没法子反驳。这就好似两国间争论不休,最后只能以战决胜负。赢的那一方,便是对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那你元二哥什么时候来的?”竟是那个时辰到,也不晓得是不是就他一个人。 耀光回着,“昨晚上到的啊,一来城里就直接上咱们家来,不过元二哥他是要回他们国家,听说好几个部落都不满他母亲掌权为女王。”这些话,是打完之后在那廊下休息的时候说的,大家那会儿都又累又困,所以耀光也记得不大清楚了。 不过明玥这倒是听出来了,这元招此番是路过。不过这样大的事情,元家那边也没先来信说一声。 其实她这倒是错怪了元家,而是元招速度太快,赶在信送到之前,就已经到了这莲城。 当下自然也没去给耀光请假,只去前厅见了这元招。 果然,元招早就已经整装待发,在这里等着了。 见了明玥上前见礼,说了几句叨扰的场面话,就要告辞。 他身后还有元家,总不可能真叫他一个人去,必然还另外安排了人。那元家大爷总不会叫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在外受气吧? 只是看到元盼妹也收拾着包袱跟他身后,“你也要去?”元盼妹有那先天的心疾,昨晚大家动手的时候,他也是边动手边休息。 元招母亲那边,可不像是昨晚那般玩闹,因此自然是不同意,“你若是觉得整日在这里无趣,得空了我带你们到处去转转,大可不必同你二哥去,这山高水远的,那边你又不知是否吃得惯睡得好。” 元盼妹比自家的老大老二更像是姑娘些,也温柔,小棉袄一般,明玥自然是真心疼他。 元招似乎也不大愿意元盼妹跟着去冒险,听到明玥的话,也劝着元盼妹,“十一,我真没骗你,这次去真不是玩儿,说不准会丢掉性命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吧。顺便帮我看着我媳妇一些!” 明玥觉得元招作为一个哥哥,劝弟弟不要跟着去冒险是理所应当的,但后面这句话大可不必啊! 更何况自己还在这里站着呢! 不过他这后面这句话,似乎效果比前面的还要好些,让元盼妹果然认真思考起来,但又有些不舍,“可你也答应过,带我去猎鹰的啊。” “猎鹰这事儿先不急,来日方长。”元招本想继续说,帮自己看着媳妇要紧些,但是感觉到明玥那带刺了一般的眼神,只好给活生生吞了回去。 又拍了拍元盼妹的肩膀,“我先就走了。”才笑嘻嘻地朝明玥抱拳告辞。 明玥忽然有些理解沈煜看着元招的心情了。如今见他走了,没好气地坐下来,管那元盼妹问道:“所以你留在这里,就是替你二哥做双眼睛?” 元盼妹走过去同耀光一样,抱住明玥的手臂赔笑:“也不是,我也很喜欢家里啊。不过婶婶您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二哥很好的。” 模样没得挑,目前看起来也听话,但是煌月才多大,这小子就敢肖想。虽说可能他自己都没懂什么是感情,只因那部落里的话,就认定了煌月是他的天命之女,这就很扯了。 万一往后他们部落又预言别的,他是不是又要去追着另外一个姑娘跑? “我也觉得自家闺女好。”明玥没好气回了一句,又见他还背着包袱,一把给拿下来,“还不赶紧去上课,回头夫子罚你,莫要哭鼻子。” 元盼妹这才松了手,“那我先去学堂,包袱一会儿要是三七哥得空了,叫他给我放回房间去。” 然后一熘烟跑了。 三师姐这才来提醒,明玥房间还睡着一个耀光,要不要去喊醒? 那自然是要去喊的。 只是终究还是迟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和元盼妹两人在廊下被罚站着背书。 明玥想着何苦来哉。又见下午放了晴,便去瞧秦夫人,自是说起了孩子们打架打到半夜的事情。 秦夫人只关心谁赢了,听到后来元招加入,便朝明玥问,“你们不会这同意了他做你们家的女婿吧?”那自家晚风岂不是又少了一个机会? “那哪能?我们家丫头们的婚事,往后她们自己做主,喜欢谁就同谁在一起,若是不愿意成亲也不打紧。反正人生苦短,便是那命长的,也总不过三万多天罢了,她们愿意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我和我家相公说好了,绝对不插手。”此事明玥和沈煜正经商议过。 他也是这个意见,反正他的女儿,绝对不是谁能左右的。 两人正说着这话,秦道几竟然回来了。 秦夫人见到他自然是欢喜,只是下一刻看着他身边跟着的那少年,眉头顿时就皱起来。 那少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秦夫人的反应如何,还吊儿郎当地同她行了礼,“见过表舅妈。” 秦夫人只能沖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秦道几拉到一旁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就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要找明玥。 第296页 不想这会儿那少年已经到明玥面前了,还同明玥行了礼,正自我介绍着:“您是沈夫人吧?嗯,我叫上官玉卿,我爹是五义王,他十分欣赏沈大人的才能,所以打算与你们家结为亲家,但我不同意,所以先来看看你们家姑娘什么样子的,反正歪瓜裂枣我不要!” “上官玉卿,我打死你!”秦夫人听得他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提着裙摆就冲过来要动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18:20:09~2022-09-27 21:3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吱吱吱~30瓶;海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三合一◎ 秦道几吓得不轻,连忙跑过去拦住两人,他既怕高华芝有个好歹,毕竟如今是有孕在身,二来也怕高华芝真打了上官玉卿。 再不管怎么说,这上官玉卿终究是那皇室子弟。 于是只拦在了两人中间。 那上官玉卿也怕真挨打,趁机跑了。于是秦道几便一把将高华芝给抱住,又是忙着安抚高华芝,又是满脸歉意地朝明玥道歉,“这小子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就……就当他放了个屁吧!” 已经跑了一段距离的上官玉卿听着秦道几的话,自然是不高兴,“表舅你怎么偏向外人?我是你侄儿啊!” “表的。”秦道几也不知道他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先是有那短命的上官锦无来家中小住,现又跑来了一个上官玉卿。 若他出岔子,可如何是好?自己这镇国公还要不要继续做了? 而且这上官玉卿又是离家出走,上京那边五义王府里,早就已经为找他翻了天去。 明玥见着光景,他们这府里已经乱得没了章法,也就没有打算多待。又见秦夫人情绪激动得不行,临走时还出言安抚,“你冷静些,犯不着为这事儿生气,胡言乱语罢了,不伤皮肉也不损钱财。” 她越是如此,秦夫人越是愤怒,恨不得上去一脚把那上官玉卿那张得意的嘴脸给踢歪。 秦道几只一个劲儿朝明玥道歉。 明玥出了这秦夫人家,朝同样早就按耐不住想动手的三师姐看去,“我若再不走,你是不是也要上去揍人了?” 三师姐气得冷哼了一声,“混帐东西,谁给他的脸,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早就下颌都给他拆了去,叫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那倒不必了,我看他虽是跟着镇国公来的,但那鞋子已经磨得十分严重,袖口衣领也满是污垢,头发也油腻结块。若是那王府里但凡有个随从跟着他,也不至于如此,所以我猜多半又是个离家出走逆子。”不过他那话倒是有些考究的意思,只怕那五义王府真有这个意思,恰好这上官玉卿的年纪,又是十四五岁的青春期,自然是不愿意,私自离京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她这样一说,三师姐倒是想起来了,这上官玉卿不但浑身污垢,还臭熏熏的,“若真像是你说的这样,一个人偷偷从上京跑到这青丘州,既没饿死又没断手断脚,他倒还有两把刷子。” 但想起他那话,仍旧气恼,“哼,我一个大人不好同他动手,回头他要真敢上咱们府上撒野,只叫煌月小夜子他们,打得他爹都不认得。” 说话间,两人上了马车。 她俩自是走了,可这秦府里却是人仰马翻的。 刚坐下的秦夫人又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什么?还真是偷偷跑来的?”然后马上命令着秦道几,“赶紧送他滚回去!” 秦道几也不想收留上官玉卿,但想着自己在双月州有事情,沈煜那边还等着自己呢!也是有些为难,“怕是得等一段时间,我最近没有货要往上京送。” “那钱咱不挣了,实在不行我从嫁妆里拿出来补给你。”秦夫人现在就不想见到上官玉卿,他虽不算是那上京头等混世魔王,但的确不是个好孩子。更何况皇家的事情,她一点不想沾惹。 秦道几心说也不是银子的事情啊! 上官玉卿这会儿见自己是真的不受欢迎,这表舅妈连避都不避开自己,就直接要自己回上京,一时也颇为受伤,“表舅妈,别这么不待见我,我不就上次造谣晚风一回么?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那是造谣的事么?就算那事儿我不计较,今儿你那当着沈夫人说的是什么鬼话?”秦夫人说着,上下将这满身脏兮兮的上官玉卿扫视了一遍,“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我看你连那歪瓜裂枣都不如,还敢对人家的女儿品头论足的,我呸!” “我现在有这么不堪吗?”上官玉卿觉得自己也算是风度翩翩的小儿郎了,怎么到了表舅妈嘴里还不如那街头的乞丐?有些不满地嘀咕着:“我不就衣裳脏了些呗。” 洗干净了还是上京第一美少年! “心也脏,我看你怎么洗!”秦夫人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而且有了他做对比,立即就觉得自家的秦晚风哪里都好,再也没有不如宫染夜他们的地方了。 秦道几见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又怕吵起来,连忙做起这中间人调和起来,一面劝慰着秦夫人,“你不是说要午休么?先去休息。”又瞥了的确已经发臭了的上官玉卿一眼,“他一路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蹟了,这一路上饭都没好好吃一顿,在陇州的时候还叫人骗去做了几天的黑工,我先带他去洗澡吃饭,咱们再商量他的去留。” 第297页 上官玉卿听着秦道几揭他的断,急得直跺脚,“不是,表舅你不是说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么?” “你表舅妈是任何人吗?我和你表舅妈就是一体,她是我,我是她。”秦道几这解释也是没谁了,还当着秦夫人的面瞪了上官玉卿两眼。又将头别开些,避着秦夫人的目光,朝上官玉卿挤眉弄眼,示意他快些服软。 上官玉卿十分看不起表舅这副妻管严没出息的样子,但又能如何?只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没出息,然后不甘不愿地弯腰朝秦夫人道:“表舅妈求求你收留我吧,我错了!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没活路了!” 毫无感情毫无诚意,还不如那鹦鹉学舌! 秦夫人冷哼一声,并不接受他这道歉。但秦道几却觉得差不多了,怕继续说下去,他俩不对付又吵起来,如今只想赶紧将两人给隔开。 于是忙喊了丫鬟来,“快些带小王爷下去沐浴。”然后自己亲自哄着秦夫人去午休。 秦夫人不想他就这样和稀泥,进了房仍旧是不乐意:“早些时候听到他离家出走的消息,我就觉得不妙,但又抱着几分侥幸之心,咱们这一次离上京这么远,他应该是不会来这青丘州的。” 只是千算万算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上官玉卿还是和那狗皮膏药一般,来了。 不过一面又暗自庆幸,“好在咱们晚风在沈家那边读书,要是在家里,怕是又要叫他欺负了去。” 然后追问着秦道几,“你方才那话是几个意思,不打算送他回去?” 秦道几嘆气,“不是不送,是实在腾不出身来,叫人送去,我怕他半路又跑了,得不偿失。” “那就这样叫他在家里?他那张破嘴你也看到了,今天来就把明玥给得罪了,也是明玥的脾气好,换作是我脑袋都给他扭下来。”一说起这事儿,秦夫人还是觉得堵得胸口不舒服。 扯着秦道几的衣领就问,“那他怎么安排?” “我写信去上京,让五义王府来人接。”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反正叫人送去,是万万不可的。 秦夫人心里略算了一下,“那他岂不是要在咱们家里待两三个月?那都过年了,别到时候他又藉口要过年,年后再走?”不过说完后,才意识道:“你这次什么生意?”竟然这样走不开身? 秦道几没敢看她,只别过头去,“那什么,沈兄那边,我答应了他一些事情,我要去双月州待一阵子。” 秦夫人其实是不愿意秦道几同那些事情有牵扯的,但想着既然是沈煜的意思,便作罢了。也就没在说什么,只叮嘱道:“既如此,你小心些。” 一面想起明玥和那云绮有时候的称呼,有时候是弟妹有时候是嫂子,叫得那叫一个自然,她们俩有时候都没发现。秦夫人也就没点破,只是如今想来,总觉得不对,“沈家和宫家,什么时候关系那样亲近了?” 秦道几听得这话,摸了摸鼻子,“她们俩没同你说,多半还是担心你嘴巴碎。” “啊?”这话倒是叫秦夫人不乐意了,“我嘴怎就碎了?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能像是我这样会替人保密了。”然后手也不抓秦道几的衣领了,改扯着他的耳朵,“老实交代。” 秦道几疼得直嗷嗷叫,“说来也是曲折离了个大谱,沈兄是宫兰亭同父异母的亲弟弟,那上京叫宫大将军宠得不像样的,是个假的,而且宫大将军他自己还不知道。” 秦夫人惊得一下松开了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八卦之心,“那他们怎么不告诉宫大将军?”她可记得那宫家二少爷体弱多病,那宫大将军为了他可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寻药请大夫的。 作为一个多年的吃瓜群众,她一下就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大瓜,迫不及待地追问着秦道几,“有什么隐情?” “自然有,不然你以为沈家那忽然多出来的高手们怎么来的?那都是沈兄母亲娘家人。那宫大将军当年也糊涂,又想要保住硃砂痣,又想手捧白月光,但这世间哪里能鱼和熊掌兼得,活该他如今一个人在那上京受罪。” 秦夫人这时候却只想,明玥和沈煜真是那天生一对,两人的身世都这般离奇。 正感慨着,忽然听得秦道几说道:“我不知道五义王是如何想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是怎么也不能同沈家结亲的。你得了空,好好引导玉卿,断然不能叫他有那心思。” “他还用引导?你今儿没听到他同明玥怎么说的么?”不过秦夫人也是个十分会抓字眼的人,很好奇地看朝秦道几,“你这话几个意思?为何不能同沈家结亲?” 秦道几和沈煜私底下见面多,双月州他也要去,有些事情,沈煜自然是没有瞒着他。 所以听到自家夫人问,只得低声说道:“算起来,沈家那边比咱们与五义王府还要亲一些。这怎么还能结亲?”表哥娶表妹的其实不少,但没见小辈娶老辈的。 上官玉卿喊秦道几一声表舅,那是因为五义王府的老太妃,也就是上官玉卿的曾祖母,她的表妹是秦道几祖母的堂妹。 按理说这层关系表了又表几回,偏那上官玉卿就喜欢缠着他们家。 秦夫人听得这话,仔细想了想宫家那边,怎么也没想出宫家和五义王府有什么关系,于是十分疑惑:“那和沈家这边,又是怎么说?” 第298页 秦道几却是扶着高华芝躺到床上去,“你先躺好我在同你仔细说。” 这叫秦夫人越发好起了,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难道又有什么隐秘?” “还真是。我就这么同你说吧,玉卿得叫沈夫人一声姑奶,灼云她们姐妹三,都比他要长一辈。”那上官玉卿的曾祖母比文景帝都还要小一辈呢!这样算下来,他喊明玥一声姑奶,倒没错了。 秦夫人觉得自己有些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秦道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夫人和那几位殿下是同辈人,你想想五义王府的辈份多低啊,这算下来不就得叫她一声姑奶么?”秦道几觉得自己解释得已经十分清楚了。 秦夫人却有些没捋清楚,这主要还是怪秦道几少说了一句,明玥是原名叫上官明月。 于是她疑惑了好半天,还是没懂,“所以明玥到底是谁?” “她是李家那位小姐,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秦道几说罢,见秦夫人惊骇的表情,也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只叮嘱道:“这些事情,你万不要多说一句。” 秦夫人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听他这话,脑子里只想这明玥那曲折离奇的身世,想着她不是在澜州么?离那双月州多远啊! 所以已经脑补了一段被迫害的戏码。 但事实上,明玥当年所遭受的一切,远超过了此刻她所能想到的。 秦道几见她一副沉思不语的样子,担心起来,“华芝,你到底听我说话没?” “听到了。”秦夫人还沉寖在自己脑补的大戏中,抬眼木然地看了他一眼。 “听到了就好,她的身份,一切都顺其自然,咱们万不要多嘴。” 这一次,秦夫人终于听到了,“这哪里要你提醒,我晓得。”总算晓得明玥为何出门在外,总是喜欢挡住脸了。 必然是怕被人瞧见了那张脸。 心中又是惊骇惊喜,又有些小小地埋怨明玥,这样信不过自己,还瞒着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做朋友来看待? 于是郁闷得有些睡不着,隔天便去见明玥,少不得是要怨她几句的。 明玥打着哈哈将此事一句带过,提起那上官玉卿顺利转过了话题,“昨日他那话是几个意思?难道五义王府真如此打算?” 秦夫人颔首,“是了,他爹娘不在,莫说那位年迈的老太妃了,就是他祖父祖母也不年轻了,都说了人走茶凉,他爹娘一走,他外祖家那边就再也没什么来往了,王爷王妃只怕也是担心,过几年撒手走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依靠。” 说到这里,高华芝竟然觉得上官玉卿有些可怜,不禁嘆了口气,“你也知道,上面那位向来多疑,不愿意皇室子弟们与世族再有什么关联,所以五义王也不敢与那些世家结亲,又怕随便寻一门亲事,往后叫他没个依靠,方选中了你们家。” 沈煜在朝中,算是寒门新贵。 并不在万安帝防备的那些世家贵族之中。 所以不难想像五义王这样打算了。 一旁的三师姐却是纳闷,“可昨日那小子不是信誓旦旦说,他爹是五义王么?” “莫要听他胡说,他不过两岁的时候,他爹就骑马坠亡了,没多久他娘也没了。”高华芝解释着。说到这里,少不得是要讲那上官玉卿离家出走之事,“从前跑来找我们好几次,每次都送他回去了,这次他又来,听说那路上还叫人骗去做了几天的黑工,亏得他还有些脑子,逃了出来。” “谁去做黑工了?”这会儿正是晌午,孩子们正好来吃午饭,听着这话,甚是好奇,跑在前面的鹿哥儿便问。 随即见了秦夫人,连忙行礼,又沖后面还慢吞吞的秦晚风喊,“晚风,你娘来了。” 但秦晚风还是不紧不慢的,不知道和元十一在说什么,两人交头接耳的,说得振奋时,还眉飞色舞,直至到了这门槛边上,两人才住了嘴,他方跨进来,叫了一声,“娘。”然后就没了,和大家一同去洗手。 秦夫人早就对儿子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了,习以为常,随即就转过身继续和明玥说,“不过这事儿你也不必担心,他是独苗苗,只要他不愿意,他祖父祖母自然会妥协。晚风他爹也会劝。” 明玥倒是不担心这事儿,心里也有数这辈份的差距,更何况她才不愿意自家女儿们和皇室有什么牵扯呢! 不过听到秦夫人这样说,还是十分感激,见着巧袖他们提了食盒进来,便起身跟着帮忙,“正巧厨房里炖了些鸡汤,是厝木他们送来的熏山鸡,我原本还想打发人给你家和宫家那头送去,你既然来了,一会儿自己带回去。” 听着自己也有,并不单是云绮那边,秦夫人心里欢喜,想来即便明玥和云绮是妯娌,那和自己这关系也没变,也起身要跟着忙活。 只是她一个孕妇,又迷信那给人发筷子能生女儿的鬼话,硬是将筷子给捏在手里,等这一大桌子孩子坐好了,才一个个给他们筷子。 明玥后来笑她,凡事顺其自然,她却道:“你三个女儿,哪里晓得我们这没有女儿的苦心。” 明玥确实是不懂,毕竟自己的确三个小棉袄,还那样聪明。 第299页 虽是没有亲儿子,但陈少鹿和杜子规,也算是半个儿子。 而这饭桌上,鹿哥儿和那宫染夜不知怎么一回事,两人总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分明就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硬是给憋着,等吃完了饭才使唤元十一来给帮忙做说客。 元十一也是捨弃了这午睡的时间,前面东拉西扯聊了好一会儿,把铺垫做好了,这才道:“少鹿和夜哥他们俩想去军营里历练,但是怕您不同意。”只要明玥同意,宫染夜想他爹娘肯定不会拒绝的。 明玥的确不同意,实在是他俩年纪都还小,若是十四五岁了还好说,可这也还没有啊。 便一口拒绝了,“等着再二三年。”又晓得云绮那边必然是没有答应,不然宫染夜不会想着来找自己。 更何况这马上已经是冬天了,那布云河边什么光景啊?两个小孩子去,这不是给宫兰亭添乱么?那到时候是要将他们作那地下的将士一般一视同仁,还是怎么处理的? 若运气不好再遇到去年那样的暴风雪呢? 见元十一还想说什么,明玥也就先开口道:“他们俩到底还年少,想出去历练,也不是没有别的机会,听说那陇州好个黑铁矿,专门拐卖那些个少年郎去做工,咱们这青丘州别的地儿我不知道,但这莲城里已经有好几桩少年丢失的案子了。”多半是叫拐去了那黑矿里做工。 但是衙门那边实在受理不过来,这不是叫三师姐给接了去么? 三师姐如今没事做,便又做起了这老本行赏金猎人,正是要去寻这些孩子回来。 三师姐那里正是没有头绪,不过此前明玥听秦夫人说那上官玉卿在陇州的时候被人抓去过,便想着不就是现成的线索么?这些丢失的孩子也都是和他差不多一般的年纪。 这样的孩子卖去那没孩子的人家做儿子,年纪稍大,做小厮年纪又小,所以除了那样的黑矿上,一般地方短时间是接收不了这么多孩子的。 所以三师姐要去查这桩案子,到时候可将一两个少年带去长见识,也不是不行。 但是她这一说,元十一自己都心动了,也顾不上替那宫染夜和鹿哥儿问,“我可以去么?” 当然不可以,他这小身板明玥觉得出去游玩可以带他,但是这种可能要动手的地方,还是不要叫他去的好。 于是摇头拒绝了,“不行,三师姑那里最多只能带两个人去,我瞧他们年纪也正好,到时候还能去做卧底,运气好的话能接应一二。” 三师姐在一旁坐着,左手托着下巴,觉得明玥这主意不错,“既然如此,我就领他俩人去。这两小子武功也还不错,真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撑着等我。”说罢,倏然起身,“我去秦家那边一趟。” 具体的消息还得去问一问那上官玉卿。 元十一眼巴巴地看着她去了,“那婶婶什么时候也带我们出去玩?” 明玥想了想,“过几日得空了,陵夫子沐休,我也带你们去云石禅院看看下面那大佛?” 元十一虽然对什么大佛没有兴趣,但想着好歹给争取了一次出去玩的机会,还是挺高兴的。 又见时辰已经不早,也不去午睡了,直接去学堂里。 那宫染夜和鹿哥儿还等着他的好消息,哪里睡得着,这会儿见了他连忙迎上来,迫不及待地问:“如何?婶婶怎么说?” 元十一摇着头。 两人顿时没了精神,好似那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我就晓得,哪里有那样容易。” 宫染夜觉得,“大概也是觉得我们年纪小,去军营里只会添乱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服气。 年纪小又不代表他们没本事。 不过这时候又听元十一说.“你们俩虽然去不得那军营里了,但还有一个去处。” 一听这话,两人又像是瞬间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复活过来,急切地催促着元十一,“什么去处?” 方听元十一说,“城中丢孩子的案子,三师姑不是接了么?” 两人一听,觉得好生没去,“那不是给人找孩子么?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听婶婶和三师姑那意思,到时候要把你们带去陇州,故意露破绽卖给那黑矿里,叫你们去做内应。”但是元十一过来的时候想了想,那黑矿里危险得很,矿洞里直接拿木桩子撑住,若是运气不好塌了,全都要给埋在里头。 因此便劝道:“我觉得还是算了,那种地方进去了跟骡子一样不停歇地干活就算了,吃得连狗都不如,稍微慢点还要挨打。而且这些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怕你们运气不好,遇着矿洞坍塌,命就没了。” 但是鹿哥儿和宫染夜却是觉得这刺激极了,比去军营里有趣,此刻已经充满了嚮往,压根没有把他这些担心听进去。 满怀着期待地问他,“有说什么时候启程么?” 元十一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人那满目的嚮往之色,便晓得方才自己这话是白说了,没好气地嘆了口气。又正好见秦晚风凑过来,便朝秦晚风说道:“你劝劝他们俩,你跟你爹娘走的地方多,这种黑矿应该也听说过。” “什么黑矿?咱们青丘州有黑矿?”秦晚风一脸好奇。 第300页 鹿哥儿只按耐住激动,把他和宫染夜即将和三师姑一起去陇州做卧底的事情说了。 没想到秦晚风听了竟然表示十分有兴趣,“加我一个好么?是听说过,但没真进去见过。”去长长见识也行。 但元十一觉得见识不是拿命去长的。只是见他三人这样子,怕是自己劝不动了,也就懒得再说,嘆了口气,“我言尽于此,你们不听到时候可别怨我。”毕竟是他们喊自己去做说客,才引出这事儿的。 想到此,从荷包里将他们俩给自己的银子还回去,“这钱我也不要了。” “别啊,收着,这次我们十分满意,下次还找你。”宫染夜将他的手推回去。 元十一心说还得看有没有这好运气呢! 还欲说什么,见着陵夫子抱着书从长廊那边来了,连忙进去。 而宫染夜和鹿哥儿满怀期待启程去陇州做卧底的事儿,上课心不在焉的,叫陵夫子提问也没答上,下学后还被罚站了半个时辰。 只是这罚站一结束,两人都顾不上去放书包,就急忙去找明玥和三师姐。 这会儿老爷子们已经从云石禅院回来了,心情不错,还要去月牙池边上垂钓,见着急匆匆从身前跑过去的鹿哥儿帮忙去拿个饵,都没喊动。 便好奇得很,“这是怎了?” 跟在他俩后头的秦晚风只答道:“好像要去破大案了。” 这什么云里雾里的,老爷子们也不知道个缘由,见着一个个风风火火从身前跑过,晓得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回去拿。 而他们这边跑到了前厅这边,只见明玥和三师姐在说话,便急忙凑了过来问,“几时启程?” 三师姐却是嘆着气,“怕是去不得了,那小子不肯说,除非我们带着他。”可开什么玩笑,他家长辈又不在,没得长辈的允许,哪里敢带他去冒险? 更何况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拿给鹿哥儿和小夜子,一人能打十个二十个他不是问题。 但鹿哥儿和宫染夜不知道这上官玉卿的身份,只急道:“那带他一併去不行么?正好他还熟。” “当然不行,他能逃出来,我看着多半是祖上保佑。”三师姐一口回绝,那上官玉卿带着就是累赘。一时也犯愁,“他不愿意多说,线索太少,我也不能带他们俩去冒险了。”说着就要起身,打算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就启程去陇州那边。 这不是叫鹿哥儿他们白欢喜一场么?眼睁睁看着三师姐就这样走了。急得不行,只能将目光落到明玥身上,“婶婶,我们真的想去!” 明玥摊了摊手,“我也没办法,更何况我觉得你们三师姑这样做的对的。”线索太少,的确是冒险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好机会,他二人如何捨得就这样放弃了?当下就抓着秦晚风,偷偷翻墙去了秦家。 当然,也有护卫看到了,只是他三人一口一个哥,给人喊得不好意思,只能放行。 几人知晓那个去过黑矿里的少年在秦家,秦晚风糊糊涂涂被他们拉着出来,才开始疑惑,在自己家里那少年是谁?左右想来想去,只能是上官玉卿了。 于是便有些为难,“若是那五义王府的小王爷,他是真不能同我们去。”那五义王府就他一个独苗苗,要是出了事,谁来担着? 宫染夜一听是上官玉卿,顿时露出不喜,“那个当年造谣你的纨绔?”一面搓拳磨掌的,“在上京的时候,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碰的,现在山高水远,他不说咱们有的是办法。”说罢,还朝鹿哥儿递了个眼神,“是吧,少鹿?” 鹿哥儿与他师父熊七学武,内外兼修,不说一拳能打穿一头氂牛,但打死是绰绰有余的,那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自然,咱有的是法子叫他说。” 秦晚风只听着这两人搓拳磨掌的声音,都替那上官玉卿疼。不过想着这上官玉卿的确十分欠揍,前几次他跑到自家,害得爹娘只能提前回京,耽误生意爹的生意不说,好些地方还没去玩呢! 于是便决定不做这和事佬了,到时候就任由上官玉卿挨揍。不过这前提得避开他母亲,于是便道:“到时候我去引开我娘,你们俩先将他偷偷绑出府,到时候咱们汇合。” 两人觉得这法子好极了,当下就商议着,将上官玉卿绑到宫染夜家那个闲置着的别院里。 只是宫染夜觉得秦晚风就这样忽然回去,到底会引他娘怀疑,更何况中午才一起见过面。于是便问他,“你娘可有喜欢吃的零嘴,你买上些,像样子一点。” 可秦晚风是被他俩拽出来的,压根没带钱,摸了摸那空荡荡的口袋,一筹莫展,“没带。” 宫染夜和鹿哥儿只能凑些零碎铜板给他,买了几块糕点。 二人为了出一趟门,这前前后后的,还真是花了不少。 三人这提前做好了计划,到了那秦府果然是一切顺利,秦晚风拦住了他娘,陈少鹿和宫染夜一起去将上官玉卿给绑走了。 秦府里虽然也有不少护卫,可架不住家贼难防,有秦晚风这个内应,两人很轻松就将那上官玉卿给带出府邸,然后上了那辆破板车,拿稻草遮着,直接带去了那别院里。 秦晚风本来还担心上官玉卿不来吃晚饭,会被他娘发现,却得知上官玉卿和他娘正闹别扭,不在一起吃。 第301页 那上官玉卿的晚饭,只送去他那边,至于什么时候吃也不知道,反正是明天丫鬟才去收拾。 秦晚风听得这消息,觉得简直是天助我也!又觉得自己这简直是立了大功劳,陪他娘吃完晚饭,就急匆匆告辞,说晚上陵夫子还要在月牙池边上教笛子。 只是他哪里回沈家?而是迫不及待地朝宫染夜家那别院去。 那别院里曾经可是关过上官无忧的。 至于沈家这头,宫染夜和鹿哥儿又给了元十一银子,请他帮忙找藉口搪塞晚饭。 于是三人是安安心心在那别院里将还在昏迷中的上官玉卿给弄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21:35:33~2022-09-28 20: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草莓酱!10瓶;浅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三合一◎ 在原野上奔跑的上官玉卿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阵忽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正四下张望,想要找一处地方躲雨,忽然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一阵激灵,忽然醒了过来,却发现刚才竟然是梦,而此刻身前有三张被放大的脸庞挤在一起,吓得他以为还是梦里,又遇到了个什么怪物,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而他这一叫喊,把宫染夜三人都给喊得退开了两步。 于是上官玉卿这才看清楚,哪里什么长着三张脸的怪物,分明是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罢了。 只是瞧着其中一个,略有些眼熟,他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秦晚风?” 秦晚风冷哼一声,好似一副翻身做主模样,环手抱胸好不得意,“叫秦爷。” “我……”见着以往一贯被自己骑在头上揍的秦晚风这副欠揍样子,上官玉卿是条件反射地就想跳起来打他。 但也正是这一动,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他这一起身,险些连带着身后的椅子扑倒在地上。 于是惊得连忙稳住了身形,一面朝秦晚风使唤,“你想死吗?还不赶紧放了本王!” 秦晚风大概是被他欺负得有些心理阴影了,因为他这话露出了些担忧,但被宫染夜和陈少鹿给拦住了。 “别怕,任由他从前是个天王老子又如何?现在就是咱们的阶下囚,豪横不起来!”陈少鹿实在不懂秦晚风怕这上官玉卿做什么?他都打听好了,五义王府的小王爷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光杆子。 而秦晚风也是个世子爷啊!没比他差多少。 爵位是矮了些,但也一样是王公贵族,也不知怕他作甚? 宫染夜也十分贊同,捏着拳头上前一步,身材本来就比同龄人要高些的他如今居高临下地站在上官玉卿的面前,“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上官玉卿是不怕秦晚风,也料定秦晚风不敢拿他如何?但眼前这两个陌生且看起来又凶悍壮实的少年,却叫他有些害怕,心生胆怯,“你们,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们别乱来,我是五义王府的小王爷,你们要是敢伤我,叫你们吃不完兜着……” 只是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宫染夜一个拳头往那脸上招呼去。 一时疼得他两眼冒金星,龇牙咧嘴的。 秦晚风没料想到宫染夜说动手就动手,眼见着上官玉卿嘴角流出的血迹,有些担心起来,忙上前拦住,“他就是个纸老虎,你别下手那样狠,真打死了,咱们管谁问话去?” 这一提醒,宫染夜才想起绑上官玉卿的目的是什么,方问他,“听说你在陇州的时候被抓紧了那黑矿,上面都是什么光景,说说。” 上官玉卿疼得要死,不过脑子还是好的,听到宫染夜这话,也就明白过来,一时又耍起了大爷的威风:“求人不是这个态度。” “那你想要什么态度?”宫染夜又开始捏拳头,一面示意那也蠢蠢欲动的陈少鹿,“你力道大,免得控制不住给他打死了,我来就好。” 说罢,一副又要动手的样子。 上官玉卿难免是怕,刚才那一拳头,此刻自己嘴里还满是血腥味呢!但又不甘心自己堂堂五义王府的小王爷,这样被欺辱,只朝秦晚风大喊,“秦晚风,怎么说咱们也是表兄弟,你就任由外人这样欺辱我?” “那也是表的。”坦白地说,看着上官玉卿挨揍,秦晚风心里是挺舒坦的。“再说你真拿我做表兄弟,以往为何总欺负我?”再有,他和陈少鹿宫染夜是拜了把子的呢! 上官玉卿见这秦晚风靠不住了,又怕宫染夜再动手打自己,只能松口道:“你们想知道,先把我松开。” “做梦吧?给你松开你一下跑了,当我们傻?”陈少鹿觉得宫染夜还是太温柔了,上前一把捏住上官玉卿的肩膀。 虽不是什么杀人于无形,但上官玉卿那肩膀的确是被捏得咯咯作响,他自己也疼得满脸的扭曲,浑身发抖。 片刻陈少鹿松开手,一脸得意,“这是我师父教的,怎么样?” 椅子上,上官玉卿此刻满脸的冷汗,一副瘫软无骨的样子,半死不活地像是死鱼一般喘着气。 这叫秦晚风有些担心,“他不会死了吧?” 第302页 “不会,只会很疼而已,要不了命的。”熊七师父说,这是那宫里专门用来拷问那些嘴硬的囚犯。 果然,上官玉卿在缓了会儿后,就满脸后怕,再没了此前的嚣张气焰,“我说,我都说。” “早说不就好了。”秦晚风松了一口气,真怕他再嘴硬,继续挨揍。 上官玉卿先要了些水,喝了后才说起他在陇州被拐进黑矿里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离家出走的,虽然经验丰富,但架不住大手大脚,银钱早就花完了,所以当时即便知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还是忍不住,跟着那一帮人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黑矿。 但他如何吃得了那苦头,虽没有自报家门,但想着这些黑矿的人少不得是怕地方官员,于是便说自己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就陇州本地的公子,比不得那上京山高水远,他自己又是一副贵公子的样子,还是十分有说服力的。 因此也没被安排什么重活,在里面混了几日后,找到机会就偷跑出来了。 反正运气占了很大的成份。 这与宫染夜他们所预想应该在里面遭个九九八十一难才是,但这上官玉卿在里面不但有的吃喝,干的也不是什么重活,便觉得没意思。 只盯着他将里面的图纸给画了个大概出来,这又是一番威逼利诱,才送他回秦家那边。 可怜上官玉卿,被丢会秦家院子的时候,还有些懵。 还以为他们不会放了自己,没想到又这么轻而易举就把自己送回来,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去告状么? 但是脸上挨打的地方还疼得要命,又想到表舅秦道几已经出了远门去,就一个表舅妈在府里,她如此不待见自己,只怕自己说了也没用。 没准她还在那里笑话自己活该呢! 可是就这样忍气吞声也不是上官玉卿的一贯作风,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他们还笑话自己在那黑矿里没大作为,于是天一亮就跑到南城门口外去蹲着。 想着秦晚风他们必然是要从那南城门出去的,到时候自己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又说宫染夜他们这里,採取非法手段从上官玉卿这里得了消息和地图,当晚就跑来敲响了三师姐的房门。 三人围着三师姐求了半响,说了一大堆漂亮话,果然让三师姐有些心动,也就同意带他们去。 所以天一亮,三人就先跑出南城门外去等三师姐。 等陵夫子那里来问这三人为何不上课时,明玥便猜到,多半和三师姐跑了。 只得去同陵夫子说一声,又有些不放心。尤其是秦晚风也跟着,还是打发人去了秦家那头知会一声,好叫秦夫人也派人赶紧去捉回来。 至于宫染夜,云绮是早就同意他去的,鹿哥儿那里则由自己做主。 所以当下要去追回来的,也就是秦晚风了。 没想到去秦家的八角没多会就回来了,“秦夫人说不用管,倒是那上官玉卿似乎也跟着去了,府上不见人影,打发人去找了一圈,说是南城门一开就见着他先出去。” 所以秦夫人派人跟着去了陇州,不是保护自家亲儿子,倒是去寻上官玉卿的。 也是这么一折腾,明玥也从元十一口中他们三去绑上官玉卿的事儿。 少不得是将收受贿赂的元十一责罚了一回。 又见天气逐渐凉,他们上课的那院子里,窗户全都叫他们这些个熊孩子折腾得不成样儿了,全部都需要重新糊纸,正好学生也不齐全,陵夫子就给放了假。 明玥便带着他们去云石禅院,往底下石室看那大佛。 只这天冷了,底下的石室越发寒凉得厉害,大家出来都冻得不行,便在庙里歇息了一天,才回城里去。 进城之时,只听那守城卫说山上有熊瞎子下来,附近村庄里的牲畜都遭了殃。 “这个时候,熊不是都该冬眠了么?”元十一疑惑,又见今年的天气尚且还算是正常,而且年初才返春下过一次暴风雪,不可能这年尾还有暴风雪啊。于是便道:“别是上山打猎的人惊动了他们吧?” 众所皆知,这熊是不会挖洞的,自来都是去抢夺那些小动物辛辛苦苦掏空的树洞。 其中最倒霉的,莫过于是那灰鼠了。 灰鼠又叫做松狗灰狗,跟那松鼠一般,早早就存放好了粮食准备过冬。 只是遇着那不道义的熊瞎子,上来把他们一巴掌给呼走,既是抢了它们的洞穴又占了粮食,偏偏它们这些小个子还拿熊瞎子没办法。 “大概吧,咱们在澜州的时候,便有人冬天上山打猎,在那树洞里看到个熊尾巴,还以为是一只大肥兔,伸手就去抓,哪料想里面那兔子力大无穷,他把伙伴喊来一起拽也没成功。”说到这里,灼云就忍不住纳闷,“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杜撰的吧?那熊的皮毛触感和兔子应该是不一样的?” 煌月也十分贊同,“是啊!而且正常人发现拽不动的时候,应该就能反应过来,抓的不可能是兔子了。”早就松手了。 明玥也记得大概,后来那俩猎人都被熊瞎子给扑了,案子还是卢大人给办的呢! 便想两个受害者都没了,又没目击者,所以谁去肯定他们把熊尾巴当做兔子来拽了?因此便点头贊同,“必然是杜撰的,难不成那俩死者还能起来託梦告诉大家,他们是如何死的么?” 第303页 这谈话间,进城的帖子已经过审,便进了城来,只是走了不过两条街,便与那衙门里派出去抓熊的队伍错开,几个孩子都扯着帘子,朝外探去,一时间都精神抖擞的,“怎么还出动了这么多人?”一头熊不至于吧? 明玥早就已经乏了,没去瞧,不过到府上才下车八角就凑上来,“你们再不来,老爷子们要打发人去接了,听说城外熊瞎子下山,不但是去村子里头,还跑到路上来,拦了一队车马,死伤好几个呢!”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又说明玥他们运气好,刚好没走那条熊瞎子出没的路,不然只遇险的就是他们了。 这熊拍死人的事儿,叫城里人心惊胆颤了几日,直至几天后,没抓熊,倒是抓了一伙双月州那边流窜过来的强盗。 原是他们披着熊皮为非作歹,先是去那附近村子里去假装熊下山造势,后来杀人越货就顺其自然把这锅扔到熊的身上去。 好在这新来的知府大人也不是吃素的,硬是追寻着那些个蛛丝马迹,将案子给破了。 只是如今就抓到几个小喽啰罢了,还是叫主谋给逃去了山里。 偏偏这边的山延绵不断,小丘陵一个挨着一个的,压根就不好进山搜索,因此只能到处张贴通缉榜。 这案子差不多闹到十一月下旬,才将这所有的凶手捉拿归案,明玥这个时候也收到了沈煜从双月州的来信。 他还未到双月州之时,李梦梅已经在四处寻找那狻猊和阿媛的踪迹,意图将李玺给救出来。 所以狻猊一行人也是四处躲藏,既要躲李梦梅的人,又要防备那章邯之,反而叫双镜和浮生捡了便宜,把李玺给弄到了手里来。 而狻猊和阿媛本来就怕节外生枝,哪怕这狻猊还有几个人能用,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叫那些人知晓自己的踪迹。 所以发现李玺失踪后,下意识地以为被李梦梅给救走了。 就在两人绝望准备逃亡之际,却发现李梦梅的人还是在四处寻找他们和李玺的踪迹,两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除了李梦梅之外,还有第三股势力。 叫狻猊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是章邯之,可是章邯之却时时刻刻都跟着狻猊,那日李玺失踪的时候,狻猊进城探消息,他就在身后呢! 加上那李玺失踪后,他仍旧寸步不离跟在身后,所以狻猊也将章邯之给排除在外了。 两人心惊胆颤等了多日,发现并没有李玺的消息传出,那李梦梅仍旧在找他们,因此也不管这李玺到底被何人所带走,仍旧是营造出李玺还在他们手里的假象。 方勉强维持住了阵脚。 毕竟有李玺在这手里,李梦梅也不敢乱来。 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必然会被李梦梅所察觉,因此狻猊劝说着阿媛:“找个机会离开双月州,咱们去北戎,去西域都好!” 虽然现在已经是在逃亡了,但是狻猊觉得阿媛身边只有自己陪着,这样真好。本来杀李梦梅给红豆报仇就不现实,如今见着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渗入其中,便趁机劝着阿媛。 阿媛是有些动心的,她甚至觉得可能是李梦山的人把李玺给带走了,毕竟李梦梅趁着那青丘州盐田之事,夺走了他手中过半的大权,李梦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所以将自己迷晕,带走李玺,只怕就是为了等着最后给李梦梅致命一击。 这样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没有杀自己,而只是趁着狻猊不在之时带走了李玺。这必然是为了迷惑李梦梅,从而李梦山那里也不必为了此事防备李梦梅,可安心对付他。 所以自己能活下来。 可是阿媛恨极了李梦梅,但也不想如了李梦山的意。所以听到狻猊的话,将心中这些怀疑说出后,又道:“走是一定要走的,可这兄弟俩,我谁也不想放过。”又说将李玺在李梦山手里的消息给李梦梅,好叫他们兄弟俩龙虎相争,更是顾不上自己这里。 到时候她与狻猊也能放心离开。 毕竟他眼里,最重要的就是那李玺了。又觉得那珍娘比自己还要悽惨,只怕珍娘自己都没想到,还没母凭子贵,反而因为这个儿子丧了命。 而李梦梅这一手母去子留的手段,也让阿媛真切地意识到,李梦梅的眼里只怕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吧? 所以听到狻猊说要离开双月州,她再贊成不过。不然真落入那李梦梅手中,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珍娘好多少。 毕竟自己还伤了他的亲儿子! 狻猊以为阿媛还会考虑,却没想到她答应得这样爽快,一时心中又惊又喜,“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给他留个线索,我便是不能看到李梦梅死,我也要看一眼他们兄弟自相残杀。” 狻猊听得这话,立即就明白了,“好,你等我,这件事情我来办。”不过是给李梦梅指出线索罢了。 但转头想起身后那犹如跗骨之蛆跟着自己的章邯之,实在不懂他还一直跟着自己作甚?总不能叫他一直跟着到别的州府去吧?那样还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于是他在去办阿媛所吩咐的这件事情之前,将那章邯之给引到了一处无人小巷里。 章邯之皱着眉头,“你倒是好耐性,这么久才愿意出来。”一点慌张都没有,反而一脸的沉着冷静。 反正章邯之觉得,自己耗得起。 第304页 狻猊看着他,只觉得嫌恶无比,“跟我这么久,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这反而叫章邯之不解了,“你不知道?”当然是为了姜家的灭门惨案。挑了挑眉,“还是你杀的人太多,忘记了?” 狻猊杀过的人自然是不少,只是他心中有数,并未与这章邯之结仇,所以实在不懂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当初姜家那些人么?于是便朝他求证,“就为了姜家的案子?” 他这口气让章邯之十分不喜?什么叫就为了姜家的案子?那是好几十口人!一时也是有些怒火冲天。 不过章邯之年纪虽不算大,却是个趁着稳重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是。” 狻猊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跟着自己这么久,还真就是为了姜家那些人,一时又好笑又好气,但还是给忍住了,“你该知道我从前奉谁为主,那姜家为了一桩小生意,与李梦梅手下的人起了摩擦,恰好们当时就在那澜州,便拿了他们的买命钱,顺便动手。” 就仅此而已。 当然,其实也犯不着杀姜家的人,只是不知道当时红豆是怎么想的,非得要杀姜家,然后再用同样的办法去沈家。 只是沈家出师未捷不说,到现在那沈家越来越势大。 他想到这里,忽然朝章邯之说道:“那沈煜的夫人,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 章邯之不解他为何忽然提起,但隐约也发现,并非是老刀前辈的亲女儿那样简单了。 他们那父女重逢,别人听着是缘分,只是他看来,觉得未免是过于草率了些。 而且毫无逻辑可寻。 “你想说什么?”但章邯之才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求知慾,只依旧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狻猊冷哼一声,也不管他想不想知道,“她是临安长公主的女儿上官明月,早在多年前,李梦梅就已经对她下了毒手,只是没想到她命大,竟然还因祸得福,流落到澜州嫁了这沈煜。” 关于这沈夫人明玥的身份,他也是一直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李梦梅。 可是现在已经不打算告诉李梦梅了。 所以便想,就算是李梦梅没有被李梦山杀了,那他既然和李梦山窝里斗,迟早也是要脱一层皮的,没准那时候这沈夫人就伺机而来,找他报仇了! 章邯之闻言,到底是没能保持住那一脸的淡然,目光里闪过一抹惊骇,“此话当真?” “哼,不然你以为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去沈家?”当然是为了杀那沈夫人!说起来,要不是因为杀这上官明月,只怕如今也不是这样的光景了。 章邯之对于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又有些不解,“你如今告诉我这些事情,又是什么居心?” 狻猊能有什么居心?这不是明摆着他能上报皇室么?李梦梅毒害皇室血脉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反正现在李梦梅越是危险,自然就越是顾不上他和阿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就自然能求得安生。 但他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反而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身上的伤,“我如今这个样子,已是难以自保,还要带着一个女人,多半也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这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可章邯之只是年纪小,不是脑子傻,自然是看得出来他那些伤不过是皮外之伤罢了,如何要得了命? 不免就显得有些冷漠,“即便我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到时候自然会有官员来查明此事,以证真假,但那又如何?你与姜家灭门案脱不了关系,既然你已经坦白,那我自然是要将你押送澜州交给卢大人。”不然如何结案? 狻猊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只觉得自己这完全是遇到了一死脑筋,气恼道:“此事我并非主谋,你不去查李梦梅,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他自然是逃不了,不过你也一样。”章邯之说罢,便要趁机动手。 也亏得那狻猊早前做好了两手准备,因此借着那毒烟燃起,趁机逃了去。 原本刚运功要动手的章邯之结结实实吸了几口毒气,如今毒气虽是散了去,他自己却是遭了秧,更可恨的是那狻猊竟然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去。 他又气又恼,回头只想怪这一阵子跟踪他太过于安逸,以至于戒备心少了许多,方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也好在他嗅觉敏锐,还是依旧能寻着这气味找到狻猊,只是为今之计,还是运功疗伤才是。 而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双镜和浮生看了,少不得是要点评一番,“这小兄弟追踪术虽然不错,但还是太年轻了,而且追踪术又十分单一,但凡要是遇到咱们这种晓得抹干净痕迹的,他就束手无策了。” 双镜点了点头,但如今却不考虑这些,反而有些担心刚才狻猊告诉他的那些话,“眼下李梦山和李梦梅打起来就是马上的事情了,不能叫他将夫人的身份传出去。”免得坏了主子的计划。 浮生闻言,看朝那坐在巷子里运功疗伤的章邯之,“那如何?趁着他病要他命?” 但是这话说出口就被双镜给否决了,“不可,他母亲好像和那宫兰亭的母亲是亲戚,他和卢大人还有些渊源,咱们主子也算是卢大人的门生。”说到这里,少不得是要吐槽一回,那上京屁大一点地方,却是几乎家家都有些亲戚关系牵扯着。 第305页 这倒是让浮生有些为难了,“那总不能放任他在外!”反正不能杀,那只能是先关起来了。 关人这种事情两人倒是熟练,还每次运气都忒好,总是能捡个大便宜。 如今趁着章邯之中毒,直接噼晕带走。 其实章邯之就算是不去上报朝廷明玥的身份,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肯定会查到沈煜的身上,所以怎么着,双镜和浮生都不会再放任他自由了。 至于他要如何处理,且此间事了,再来决定。 而狻猊这里匆忙放了毒烟逃走,到底是有些牵动伤口,还是忍不住找了一处医馆买些伤药,又怕叫李梦梅发现自己的行踪,硬是在外待了两日才回去找阿媛。 这两天他不但是在暗中观察李梦梅的人手,也意外地发现那章邯之果然没在自己身后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那些话到底是有用的? 于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带着阿媛收拾行李,便打算先去往青丘州避一避。 原本两人是打算直接去北戎,或是去西域,但回头一想,那边境也不好过去,倒不如去这青丘州。 至于没有去绛州,而选择青丘州,则是因为这青丘州才经过大清扫,那沈煜又在青丘州,只怕任由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俩会到青丘州。 所以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临走之前,他们将李玺在李梦山手里的消息,也刚好传到李梦梅的手中。 已经这么久了,李梦梅连那狻猊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正是为此事心力交瘁之时,忽然收到这消息,当即便一掌拍碎了那一张红花梨木长案。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这消息的真假。 因为他觉得此刻狻猊和阿媛已经是那丧家之犬了,这对狗男女除了投靠李梦山,谁还能保他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只看朝阿古,“你怎么看?” 阿古其实也没想到,狻猊居然投靠了李梦山,不过他想如果自己是狻猊,此刻也只能投靠李梦山,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他们都一样了解二爷,就算是狻猊真把李玺交出来,也逃不过一死了。 更何况狻猊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和阿媛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不贪生呢? “少爷的事情,知晓的人屈指可数,依照属下愚见,大爷也不全信他们才是。”阿古想,随着珍夫人一死,知晓他们母子身份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那李梦山不见得信狻猊二人,自然是要找人求查证的。 可是知晓此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李梦山是暂时得不到结果的。 李梦梅一向信任他,听了这话后,果然沉思细嚼起这话,“你说得对,我若如今去找李梦山,反而自乱了阵脚。”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看看李梦山怎么安顿玺儿。 但到底是自己的唯一的亲儿子,他还是担心李玺,“可若是他信了狻猊那混帐的话呢?” 阿古却继续劝说,“二爷,大爷自来是疑心重,可正因为他疑心重,所以做事也从来都犹豫不决,您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然的话,当年老太爷也不会选二爷您来执掌李家了。”阿古能说出这番话,到底是因为那李玺不是他的儿子。 若是亲儿子,哪里有不多想不担忧的道理? 李梦梅当年的确是被他父亲选中了,虽然他父亲是偏爱李梦山一些,但不得不说,他父亲是个合格的家主,为了李家的考虑,还是决定将家主之位传给李梦山的。 却不想着李梦山经营名声用力过猛,导致刚继位没多久的万安帝不满,直接将这临安长公主下嫁给了他,断了他的掌权之路。 而且虽说这西南给了临安长公主三个州府作为封地,可事实上公主府的长史一直都是朝廷的人。 公主府,就是个空架子,上官无忧那手里也就是文景帝给长公主留了那么点人罢了。 却都叫长公主滥用,傻里傻气给了李梦梅,任由那李相思胡来,还杀了不少人。 不过说起来,公主府的长史是朝廷的人,还是这上官无忧自小在宫中无忧无虑长大,不愿意多管一分闲事,当时还觉得万安帝安排人给自己掌管这三个州府是天大的好事情,给自己减少了许多麻烦。 所以自然是没有同李梦梅这个驸马商议一句。 李梦梅原本还想,没了李家的家主,但长公主手里有这三个州府。 哪里晓得,上官无忧还没到封地,就已经把封地的掌管大权全盘交还给了万安帝。 可没把他气得半死。 眼下又想起了这些旧事,多日以来的烦忧事情也是一併堵在心口,倏然起身,“去公主府!” 这个时候已经夜深了,他去公主府绝对不会是想要和公主共享这红烛之乐。更何况,这公主还是假的。 也不知道当初忽然失踪,到底是叫谁给劫了去! 而且算起来,他已经一年多没去公主府了,这如今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要去,阿古想多半还是拿这个长公主撒气罢了。 要说阿古是李梦梅眼前第一心腹,这不还叫他给猜中了。 只不过他一般都不会进内殿的,就在外殿等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是一年多没来这公主府了,只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第306页 不过转头一想,连这里的长公主都是假的,这公主府这样也不奇怪了。 而李梦梅进入内殿后,自然是直接去那上官无忧的寝殿里。 这个时辰上官无忧已经睡下了,她回公主府已经一个月有余了,日日夜夜都盼着李梦梅能来看自己一眼。可身边的这些人,像是木偶一样,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要他们帮自己找李梦梅过来,更是天方夜谭。 也是这个时候,上官无忧才意识到,自己这里虽是安全,但其实和牢笼没有什么区别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急切地想见李梦梅,告诉自己在青丘州所有的遭遇。 也告诉他,自己爱他,可以原谅他的一切,哪怕知道他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也无所谓。 如果那孩子愿意,她甚至可以让那孩子记到自己的名下来。 所以此刻忽然被扰醒,正要责罚,却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居然是李梦梅,那心中好生欢喜,脸上也表现了出来,欣喜的声音先李梦梅一步响起:“驸马,你终于来了!”一面慌忙去握住他的双手。 她的举动和声音,反而叫李梦梅震住了,“你是上官无忧?”她不是失踪了许久么?怎么又会忽然出现在这公主府里?又是几时归来的?为何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一面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满身戒备地扫视着这挂满了锦缎幔帐的宽大宫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8 20:19:55~2022-09-29 21: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九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三合一◎ 上官无忧见着李梦梅如此戒备,其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试想当年刚成亲,他出来这公主府里时,不也是如此的么? 因此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利索的起身,一面召唤着那些木偶一般的侍女进来给李梦梅奉茶。 李梦梅没有一丝放松戒备,只狐疑地打量着上官无忧,心里甚至怀疑,难道这也是李梦山的阴谋? “你一直在公主府?”他看着那侍女进来上茶,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个时候才冷静了些。 上官无忧满肚子的委屈要同他诉说,千盼万盼,如今是盼来了人。可是一听他这样问,一时有些担心起来,如果自己照实说了,他能信自己还好,可若是不信,反而觉得自己被劫走这段时间,怀疑自己不洁呢? 即便现在没有怀疑,那将来呢?更何况他身边女人本来就不少,若是那些女人为了争宠,拿自己诶劫走这事儿来陷害自己呢? 她不允许自己的名声上有半点污点。 于是上官无忧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将这些事情都吞回了肚子里。“自然。”回得斩钉截铁。 原本就已经怀疑李梦山的李梦梅顿时一副我就知晓的表情,丝毫没去怀疑上官无忧这话的真假。 但这也不怨他没有去怀疑上官无忧,实在是这上官无忧从来未曾在他眼皮子底下说过一句假话。 也正是这般,他连那怀疑的心思都没有起,如今满腔的怒火都已经转移到了李梦山的身上。 这一刻只觉得和李梦山是註定不死不休了。 李梦梅原本还想,好歹是自己的兄长,将来自己大业既成,必然是会留他性命一条,可是如今看来,果然是自己太过于仁慈了。 他抓了玺儿不说,又欺瞒自己。 这个时候李梦梅不免是有些恼怒,自己不该这么久才来公主府的,不然也不会被李梦山骗这么久。 “是李梦山的意思?”他逼问着上官无忧。 上官无忧却是不懂他这忽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又见他眼睛通红,便有些害怕地了点了点头。 李梦梅气得不轻,扭动着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该死!”然后骂了一句,转身便出了寝殿。 殿门口卷进来的冷风吹得上官无忧浑身寒凉,见着他就这么走了,心里后悔不已,想着李梦梅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自己却没将他给留住。 但作为一国公主,她又不可能像是别的女人那样低三下四去求他回来,只能咬牙恨泪让人关上了房门。 李梦梅是负气而来,怒气而去。 待他走了,那暗处的沈煜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人来这双月州后,便在这公主府里安顿下来了。这公主府修建也有骆家的手笔,沈煜在青丘州的时候和骆家合作,如今让骆家全身而退,他自然也有这公主府的图纸。 所以他们一行人都是在那机关暗道中。 只是刚才那李梦梅忽然来此,的确将沈煜惊得不轻,还以为上官无忧会将青丘州之事告知于李梦梅。 那么这一切的努力,只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又或者他们今日直接将这李梦梅和他那个贴身的心腹给神不知鬼不觉杀了。 只是如此一来,李梦山那里就没有人去正面帮忙对付了,沈煜原计划坐收渔翁之利只怕也行不通。 却没想到,大家都准备着要动手了,那上官无忧最后关头竟然什么都不说。 也正是她什么都没说,反而让李梦梅又怀疑起了李梦山。 反正沈煜也是虚惊了一场。 不过这一场担惊受怕没有白挨,不过两日便收得消息,李梦山手下的好几桩生意都出了问题。 第307页 如今李梦山执掌李家,从年初就开始水逆,样样不顺,先是那青丘州出了事情,本来是打算先沉寂一阵子,等那青丘州的风声过了,再重新安排人过去也是一样的。 反正没了曹大人还有什么王大人李大人,李梦山是不相信没有人不爱钱权的。当时只想着打理好手头这几桩生意,年底虽不能将青丘州的损失补上,但怎么说也不会太差。 只是如何也没想到,接二连三受到挫折。 这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传到沈煜这里的。 双镜禀完后,又道:“想来那晚李梦梅来此见到长公主,果然认定了是李梦山所为,如今难免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所以那李梦山做什么,他都要横插一脚。 不过这还不算是此番收到的最令人震惊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信函递给了沈煜,“那阿古果然有问题。” 沈煜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两个字,却引得他微微皱眉,随后朝双镜吩咐道:“多安排几个人盯着些,不过叫大家注意安全。” 还有沙和尚他们那些隐卫也出现在了这公主府附近,有的还直接进来了。 也不知道是要杀长公主替他们的家人报仇,还是想伺机杀李梦梅。 所以双镜问着沈煜的意思,“他们若要对长公主动手,咱们要出手么?” 沈煜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回了一句,“不必多管。”他自己的人手总共就那么些,都用不过来,还去管长公主的生死做什么? 更何况从明玥点头,同意送上官无忧回这双月州的时候,上官无忧这个长公主的命运就已经註定了。 不过长公主这一辈子,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便是死在今年的冬日,也是值了的。 双镜得了这话,方退下去,只吩咐藏在暗处的众人都退回去,不必再管那长公主的安危。 只是却没有料到,不过是两三日,这双月州今年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公主府忽然着火了。 大火燃起来,大家第一时间是去救火的,可是后来发现火势太大,奴僕侍卫们便从各门匆匆逃出。 场初雪对于这熊熊大火,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天亮后李家那边才慢吞吞打发人来救火,只是已经于事无补了,这场火燃了两天才熄灭下来。 彼时雄壮宏伟的公主府,已然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墟。 沈煜他们也是起火那夜离开的公主府,如今在一处寻常小院落里安顿着。 只不过他却是刚刚才回来的。 “火是那些隐卫放的,长公主若是被烧死了,也是报应。”双镜一行人不眠不休查了那么久,终于还是从沙和尚那边得了确切的消息。 的确是那些隐卫来找长公主报仇。 可长公主也没死,她被救走了,沈煜当时便一直跟在后面,没想到救走她的人,竟然是北戎人。 沈煜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他们要将长公主作为什么筹码了。 万安帝就算再怎么希望上官无忧死,但是为了脸面,只怕到时候北戎人提什么要求,他还是会满足的。 可如果这废墟里能找到长公主的尸体,那么北戎人手里的上官无忧,就没有半点价值了。 所以他回来第一件事情,便是让人想办法弄出一具尸体冒充上官无忧。 追查隐卫的事情,不在他的行事范围里。 双镜立即便去安排。 只是李家兄弟的龙虎相争,因为公主府大火,上官无忧被烧死一事,暂且停了下来。 毕竟接下来他们都要共同承担万安帝的怒火。 但即便如此,他们没有继续再像是沈煜所计划的那样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上官无忧的死,给了万安帝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藉口。 到底李家还是撑不下去了。 李梦梅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了,他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和李梦山一起承担公主府失火、上官无忧葬身大火的罪责,他只想赶紧找到儿子,先隐匿起来躲过这一场风波。 可他已经如意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直事事顺心呢?沈煜让在李梦山的别院暗道中能找到了李玺,但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顺便将这近来发生的事情,以及公主府大火之事,一一写在信笺上,寄给了青丘州的明玥。 而这个时候已经要过年了,信到的明玥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 这个时候三师姐才带着宫染夜他们回来。 且说当时秦夫人立即就派人去追那上官玉卿了,但到底是晚了一步,那上官玉卿压根就没在城门外等三师姐他们,而是熟门熟路跑回陇州自投罗网,在那黑矿里等宫染夜他们。 说起此事,三师姐就愤怒不已,“真是那朱门大户里娇养出来的蠢货,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他叫那些人抓到第二回 ,还能有第一次的好运么?”更何况那黑矿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压根不是本地官员家的公子。 却叫他骗了一回,还好吃好喝安顿他几日,自然是心中有气。 所以那上官玉卿傻乎乎地跑回黑矿里,当天就被打断了腿,可即便如此也没叫他闲着,他就算下不得矿,也在矿外拿着榔头敲矿石。 秦晚风嘆着气,毕竟现在人送去了自家养着,给他爹娘白捡事儿。他既是生气那上官玉卿不长脑子,但想起上官玉卿如今那光景,又可怜他。又见明玥急切地想知道当下的情况,便接过三师姐的话,“我们混进里面的时候,他那腿都要废了,两只手上满是血泡。也亏得他当时已经两天没进一滴水,那嗓子眼干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不然的话我看他当时那样子,险些是要叫出我的名字了。” 第308页 他们本来是想办法混进来的,若是叫上官玉卿这一喊,必然叫人怀疑。 明玥听着他们这话,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也如同上官玉卿这般。 说好听点那叫天真,可实际上就是蠢而已。 可她想不通,这上官玉卿也不是整日在那府上,苦也算是吃过一二的,怎么还会有这等操作? “那如今怎样,可有性命之忧?”到底是那五义王府的独苗苗,明玥也怕他真死在这外头,秦家打发人去上京通知五义王府接他的信只怕这个时候也到了。 别到时候五义王府那边来人接了,他却已经死了,那秦家当怎么解释? “死不了,只是也不大好。”秦晚风回着,只不过他们也是尽力的了。毕竟他们到黑矿里的时候,上官玉卿已经提前到达三天了,拖着那被打断的腿在矿上干活,又无人医治,等他们和在外的三师姐一起将这黑矿一网打尽,救他出来之时,那骨头都长歪了。 所以只能找大夫给他重新打断接一起。 本来这也好好的,只狠狠痛一回就好,偏那上官玉卿觉得大家是故意折腾他的,硬是将那腿上的夹板给拆了。 那官道就算再怎么平稳,可马车里仍旧是有些起伏,所以毋庸置疑,那骨头又错位一次。 于是他又被接了第二次骨头。 所以他这腿就算真养出来了,以后除了能像是正常人走路之外,想继续练武什么的,想都不用再想了。 说到这里,秦晚风将头垂下,“绑他的事,我们认,但我们都已经将他送了回去,是他自己不要命往那陇州黑矿去,到时候五义王府真来了人,要讲道理我也不怕。”心想要是五义王府真要将这一切怪到他们三人身上,那大不了自己把这腿打断还给上官玉卿就是了。 只是这些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到底是怕影响大家的心情。 可即便是他们这次大捷归来,三人还在那陇州挣了不少名声,明玥还是因他们绑上官玉卿这事儿责罚了一回。 又想着他们跟三师姐去这一趟陇州,连这年三十都没赶回来,便让散了,早些各自回家去。 等着这些个孩子散了,三师姐才和明玥细说起那黑矿里的光景。 “除了这般大的少年,还有不少从别处拐来的女人们,专门给那些工头们供乐的。其中有一个见着鹿哥儿,便抓着他不放。” 明玥顿时坐直了身子,心想难道是鹿哥儿的亲戚? 却听三师姐说,“我还以为是鹿哥儿认识的人,可是鹿哥儿却道不曾见过她,偏那女人拽着他就是不放,说曾经她兄长和阿煜是同窗,姓宁。不想她一提这个,鹿哥儿更是不理会她了。当时又忙,我也没顾得上问。”路上又叫这上官玉卿折腾,压根就没得空去问鹿哥儿。 不过她说是姓宁,和沈煜还是同窗,明玥倒是想到了一号人。 只是想来那宁公子虽然读书上没什么建树,可是他们兄妹俩也算是有些家底,那宁落雪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叫人拐骗到黑矿里去做那等营生呢? 见三师姐还一脸疑惑,又怕她再去问鹿哥儿,便道:“我是想到了一个人,但和我们家并不熟悉,鹿哥儿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认识肯定是认识的,虽也是隔了几年,但当初那宁姑娘意图嫁到沈家来,鹿哥儿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更何况她那会儿都被救出来了,求鹿哥儿作甚?难道鹿哥儿还能把她带来这青丘州么?自然是由着地方衙门送她回雍城才是。 三师姐听明玥这样说,也没有多疑,只道:“既然不相熟的,自是管不过来。”便没再提起此事,又晓得明玥收到青丘州的来信,也就起身告辞,“我也去好好休息两天,这点苦命银子也不好挣。” 待她走后,明玥才将沈煜的信给展开看。 见着沈煜提及上官无忧被北戎人救走后,他为了以防万一,免得将来明玥身份瞒不住,到时候也就被动,所以在火堆里准备了一具尸体冒充。 明玥看过后,并没有责备沈煜没去救人,反而自作主张宣告上官无忧的死。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活着,跟死了是没有两样的。 更何况去救她,还要沈煜以身犯险,的确是犯不着了。 反正她这个不孝女早就已经註定了的。 所以将信直接烧了。 她没有母亲了,反正又不是今日才没有的。 因此倒也没有多难过。 这过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时不时处理些商行的事务,以及澜州那边来的信笺。 又想公主府没了,想来李家覆灭的日程只怕也被提前了吧? 只是转眼这上元佳节都过了,已经到了正月底,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的阿酒忽然冒出来,一脸神秘兮兮地朝她小声说道:“夫人,给你看个东西。” 明玥疑惑,下意识朝她手里看去,却见她手里空荡荡的。 阿酒反应过来,哈哈笑道:“那东西有点大,您随我来。”说罢,将明玥引到了那关着牲畜的院子旁边的小杂院。 然后推开房门,示意明玥往里看。 里面是个被绑得和粽子一样的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期以来没有吃好休息好,那眼窝深陷得十分严重。 明玥虽没马上认出她,但从她身上到是看到了李相思当初在井里关着时的影子。所以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朝阿酒问:“从双月州带来的?”毕竟阿酒过年后就不见了踪影,明玥问过外祖父,说她有事出去了。 第309页 此刻看到这阿媛,便猜想莫不是去了双月州。 “在咱们青丘州逮到的。”阿酒笑着答道,一面解释,“本来我也要去双月州的,只是才出这莲城,就收到了消息,说她和那狻猊往咱们青丘州来了,既如此我也懒得再跑,就在青丘州蹲守。没想到这两人太慢了,叫我等了差不多将近一个月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酒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将其给惊醒过来,头一件事情就是挣扎着探寻四周的环境。 而她这一系列的举动,自然是弄出了动静来,明玥也侧身朝她看过去。 “是你!”这段时间她已经从狻猊口中得知明玥还活着的事情,但也从来没有把明玥放在眼里,毕竟她有那样一个蠢笨的母亲,能聪明到哪里去? 所以也是託了上官无忧的福,大家都极少将很多事情怀疑到明玥的身上来。 可此刻阿媛看着明玥如今依旧被娇养得一如自己和李梦梅给她下毒之前的样子,心中还是猛然升起一股妒忌。 她不缺明玥的美貌,虽然她们的美是不一样的,可是阿媛厌恶明玥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明明她将这上官明月有的一切都给了红豆,可是红豆就是怎么也养不起这贵气。也叫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出生就註定了的。 所以她才要除掉明玥,她不允许有人比她的红豆还要出众,哪怕她当时也觉得这明玥的脑子大概和那上官无忧一样蠢笨。 可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劝动了李梦梅。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想伸手摸自己人老珠黄的脸颊,想着大概那时候她正是风华绝代,李梦梅确实是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了,所以为了讨好自己,才对明玥动手的。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抬起手来,最后只能用那一双满含怨毒的眼睛盯着明玥,似乎仅凭着这眼神,也能让明玥死于葬生之地一般。 而此刻明玥也慢慢朝她走了过来,“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我还会活着吧?”而且还活得很好。 “李梦梅不会放过你的。”即便是同样不会放过自己,但只要想到有朝一日明玥也会死在李梦梅的手里,阿媛心里倒没有多难过。 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李梦梅,看着年少的李梦梅凭藉着自己的才华,名满天下,那时候她也是与有荣焉;也看着他一点点培养那些势力,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满手大权在握。所以她对于李梦梅大概是带着滤镜一样的。 因此从来没有想过,李梦梅会败在李梦山的手中。 那么,李梦梅自然也不会放过明玥了。 想到这里,哪怕自己身为阶下囚,明玥就居高临下在自己眼前,她也没有多难过了。毕竟最终大家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发出一声冷笑:“你的死期不远了。” “是么?”明玥轻应了一句,似在沉思什么,忽然露出些惋惜之态,“可惜了,这里不是澜州,不然叫你看看,当初你的红豆是住在什么地方。” 但凡一切有关女儿的消息,都总是让阿媛方寸大乱。此刻亦是如此,听到明玥说女儿住的地方,一时皱起眉头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面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小心翼翼了些。 明玥说的,多半是当初红豆在雍城住的宅子吧。 哪料想竟然听明月说道:“年轻就是好,你看她当初被关在那井里这么久,若是不给用点药话,仍旧是活蹦乱跳的,但你肯定就不行了,你终究是老了,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把你关在哪里好。” “什么井里?”阿媛想起女儿的尸体,狻猊说她生前,必然是总被关在那潮湿之地。 在此之前,他们都觉得是地牢,那乌云台附近一定环境阴暗潮湿的地牢。 可是现在听到明玥的话,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甚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面只摇着头,“不,不可能是你。” 她的眼里,明玥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这一点明玥也是承认的,她除了这张脸出挑些之外,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全靠丈夫躺赢,连带着这炮灰命运都被改变了。 她看着眼前摇头否认的阿媛,深深知道对于阿媛这种人,有时候刀刃的伤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反而是那些她最害怕的事情,才更像是利箭一般,能深扎入她的心。 所以她一言一字,极为清楚地告诉阿媛,从李相思在澜州被自己抓到,再到送去双月州乌云台。 等着她说完后,阿媛已经彻底地崩溃了,双眼充血,似癫似狂地叫喊着,“不,不,不是你,你这个蠢货,不可能是你。” 但这还没算完,那些话对她来说不算是致命。因此明玥还在继续说现在李梦梅的即将迎来的结局。又说李梦梅不知道沈煜是自己的夫君,还送了大把的银子来给沈煜,不但如此还给沈煜提供了李家在青丘州的消息,方便沈煜将这盐田之案早些结了。 “你说若是李梦梅晓得沈煜是我的夫君,是不是要被活活气死过去?” 一个李相思已经让阿媛承受不住了,明玥现在又彻底将李梦梅在阿媛心中的形象毁坏,阿媛如何能接受得了?李梦梅神一样,他怎么可能会输?怎么可能会被人骗?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所以阿媛露出些希望,仰头看着明玥。 第310页 “你觉得呢!若是不信就好好活着,过一阵子就有结果了。”她没有直接杀了阿媛,犯不着手上直接沾血,只仍旧叫阿酒找个井将她关起来。“她能活多久,便多久。”死了就扔到城外那乱葬岗去。 反正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至于那狻猊,已经为救阿媛死了。 本来他们一路从双月州逃出来,狻猊就已经受了重伤,到这边后又为了保护阿媛,终究是没撑过去。 要说这狻猊,似乎也没有多坏,他活着好像就是为了李相思母女俩。 只是可惜最后他一个都没护住,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二月初,厝木就从山上下来了,急急忙忙就归还了借的一部份皮毛,余下的只说冬天的时候没撑住,还是拿去用了,所以打算等春天过后,再给补上。 想是去年年初的那场暴风雪太大,使得去年的冬天温暖了不少,这莲城甚至雪花都没落一瓣,院子里的梅花早早就开了。 如今听到他的话,又见他满脸忐忑和不安,便安抚道:“此事不急,倒不必为了着急还我东西,就叫大家去冒险。”更何况他们春天是不涉猎的。 厝木应着,又给了她不少雪山上的珍贵药材,“这事儿原本就是我们欠了您的大恩,如今又要晚些才还您皮毛,耽误您生意了,虽然这些东西抵不了多少,但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他又怕明玥不要,只强调道:“我们部落之间相互借东西,晚了都会给些补偿。”大祭司说,这么多年了,曜族人接触的夏人和北戎人都不少,但头一次遇到这样善良犹如神女的人,所以再三叮嘱,不可怠慢,更不能把人得罪了,更要知晓感激。 所以部落之间相互凑出了这些药材。 希望沈夫人能感受到他们的诚心。 明玥自是收下了,只是对于这个民族,她又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心情,有一种试图想要改善他们这生存环境的冲动。 三师姐听说厝木又来了,生怕明玥吃亏,不想这一进来就是满屋子的药香味,一时也是十分疑惑,“这是?” 鲁老爹正围着这些箱子查看药材,每拿起一株就忍不住发出啧啧的感慨声音,由此可见这些药都不是凡物了。 果不其然,只听鲁老爹说道:“这些药价值千金,可不比那些皮毛差,是拿来抵债的么?” 明玥摇着头,“说是延期还余下的皮毛,所以拿这个做利息。”说到这里,只朝也有些瞠目结舌的三师姐看去,“如今看来,倒是咱们误会了人家。” 三师姐也没想到,这些曜族人如此老实实在,又捡起那些老参看,“那你如今怎么打算的?” 只是才拿起就被鲁老爹一个箭步上来,轻脚轻手给她接了过去,“你粗手粗脚的莫要给我乱动。”这一个根须都是好东西,不能叫她弄掉了去。 三师姐撇了撇嘴,在明玥身前坐下,本来不打算碰了,却又见着几个琥珀混在那些个药草中间,便去捡起来,“这个也算药材?” 鲁老头看了一眼,不是易碎品,便没去拦她,一面解释道:“在曜族人看来,自然是药。” “暴遣天物。”三师姐将那琥珀举起,只见里面的那小虫子仿佛活的一样,栩栩如生。 “你喜欢便拿去。”明玥极少看到三师姐戴首饰,寻常装扮也只将头发随意竖起来,所以也是难得见她有喜欢的东西。 “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师姐自是高兴地笑纳了,不过也不好意思全部要,就取了一个。余下的交给明玥,“你收起来,别到时候叫你鲁爹给拿去磨成药粉了。” 沈煜也喜欢送自己这些东西,琥珀也有,但每次东西都太多了,多到没有让人一件一件仔细去看的欲望。 所以明玥也是第一次这样仔细观赏琥珀,只觉得神奇不已。一面答着三师姐方才的话,“还能怎样,他们几时给,我便几时要。”说着看了看这些药材,“只是他们的便宜我也不忍心占,回头让人安排些日用品给他们送到河边去。” 又说起三师姐才接的案子,要去汝州一趟,便想着既然都到汝州了,那离澜州也近了不少,便她帮忙带些东西给卢夫人和杨氏他们。 二月飞快就过了,三月到了这踏青的季节,明玥也寻着时间想带孩子们出去玩一趟,这个时候五义王府的人也来了。 上官玉卿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了,只是仍旧需要拐杖,秦道几不在府上,秦夫人一个人大着肚子,明玥十分不放心。 生怕五义王府怪罪她,但自己又不方便去,便託付云绮过去。 没想到她倒是白担心了一回,五义王府那边倒是看得开,只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而觉得这么多年麻烦了秦家。 如今上官玉卿遭了这一劫,该是涨了记性,不会随便离家出走了。 五义王府的队伍待了差不多三五天左右,就浩浩荡荡走了。 不想过了半个月不到,上京那边就来了消息,说年前北戎要和夏王朝和亲,他们要嫁一个郡主过来,但却要一个公主嫁过去,还要拿一城池做嫁妆。 这自然是引得皇室朝廷都不满,更是有那主战派要去讨伐北戎,好好打消他们这嚣张气焰。 第311页 万安帝也有意趁机收复北方六州,于是鼓励少年郎们操练起来。 于是那上京迅速挂起一阵从戎风,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皇室子弟,都纷纷进了城外大营。 消息传到青丘州的时候,宫兰亭也被调往北方去。 如此也难怪,上官玉卿伤了腿,五义王府一点没怪罪秦家了。这若是没伤了腿,作为皇室子弟,少不得是要去那军营里了做做样子了。 可运气不好,万一真被打发到北方去和北戎人打,那是有去无回的。 所以这对于上官玉卿来说,可不就是塞翁失马么? 那边要打仗,连宫兰亭都被调过去了。而且这两国边界线那样长,即便是战场离这青丘州隔了好几个州府,但是双月州也属于边界,过了那一大片无人的戈壁就是北戎地境。 她又好几个月没见着沈煜了,即便是有书信来往,但也难免担忧。想去看看那头如今到哪一步了,又担心到时候反而给沈煜拖了后腿。 于是到底还是给忍住了,只是也不敢让自己太闲,瞧着那市场上的青稞好,价格也相对不错,就买了不少,计划着到时候拿去澜州卖。 澜州那边人不吃青稞面,但可以用这青稞酿酒。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出行急得戴好口罩,莫要扎堆。感谢在2022-09-29 21:42:22~2022-09-30 20: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rryt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三合一◎ 衙门那边有人听说她在收青稞,也晓得她家有着这么一家大商行,收到手里也不怕砸了。 所以那日明玥才从莲城治下的一座小镇子上赶集归来,她安排人将青稞都直接送往商行那边的仓库,自己则和阿酒回府里去。 她这一趟去下面的镇子,也是待了两天左右,家里虽有外祖父和老爹们在,但这些老人家和孙辈们隔辈亲,见着他们调皮也下不去手,捨不得责备。 所以她也是十分担心这帮猴子在家闹翻天,因此一进城就直接往家里奔,没去商行那头了。 只是她前脚才进大门,那后脚八角就来禀,“夫人,衙门那边的陈大人来访。” 这州府衙门里,能有几个陈大人?无非不过就是那年初来上任的新同知罢了。只是他们这些官吏来此接任时,明玥因沈煜不在本州府,所以也只是打发人随着各家备些薄礼送过去罢了。 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即便是那陈夫人宴请,她也没去过……因此是有些好奇,这陈大人来作甚? 而且也不是陈夫人来,心里不免是担心起来,难道是沈郁那边出了什么事?于是也没有半点担忧,都没去换衣裳,就忙吩咐着八角:“快请进来。”转头又喊着阿酒让厨房那头奉茶。 家里年前就添了十几个促使丫鬟和些洗刷的婆子,这种奉茶的事情,也不要余娘等人亲自来办了。 所以阿酒得了她的话,立即让在这边候着的丫鬟去厨房那边。 明玥就站在这前堂门口,等着那陈大人来了,立即迎上去福身行礼。 说起来,这陈大人和沈煜那盐运司副使一样的品阶。 那陈大人虽是着官服,但却只带了一个文书,当下作揖回礼,见着明玥还是一身风尘僕僕的样子,难免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夫人了。” “大人客气,请。”明玥抬手示意,请他进厅。 这厢少不得是一阵言语寒暄,待茶水奉上,明玥便直接问道:“不知陈大人今日专程上门是?” 那陈大人才捧起茶来,听到她已问起自己的来由,又急忙撩起袍裾起身作揖,“听闻坊间之言,夫人最近在收购青稞。” 明玥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与沈煜有关,什么都好说。她就怕那双月州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当即神情也松缓下来,一面点着头,“正是,我见去年的年岁好,这青稞穗子长得好,老百姓们也吃不完,与其眼巴巴等着那些个外商来收,倒不如便宜了我。何况盐田案子基本是结了,青丘州治下的老百姓们都各补了些赔偿款项,那手头是宽裕的,不必似往年一般,只仅着这青稞粑粑活命,眼下拿青稞换了钱,米面豆子也各自尝一些。” 如此一来,那青稞自然就多出了来了,她收一些,自是无罪的。 更何况衙门粮仓也是囤满了的。 陈大人听得她这话,知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今日在下来此,并非是要论夫人私下收粮如何,而是有事情想拜託夫人。” 这话倒是叫明玥费解了,疑惑地看着他,“陈大人请讲。”又示意他快些坐下,还着官服呢!大可不必在自己面前这样站着。 那陈大人方坐下身来,“夫人是知晓的,我这个同知手底下管得杂,仓里的粮食虽已经备满。只是也如夫人所言,去年的收成好,老百姓们手里有大把的青稞,眼巴巴等着那些外商来,只怕是得五月左右了,那时候新粮已经成了旧粮,价钱也是要叫他们给压下去,老百姓们虽是能将青稞出手,却也是没有什么盈余。” 说到这里,这个年过不惑之年的同知大人竟然有些红了脸,“所以想问问夫人,是否可以赶在五月之前将老百姓手里这些多余的青稞都给收了去?”他也知道自己这有些强卖的意思,怕惹了明玥气恼,一口拒绝。因此连忙道:“夫人放心,价钱可以再低一些,只要能叫他们赚一分,不白白忙活一年便是。” 第312页 明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不想竟然是劝她继续收青稞。但也是有些为难,毕竟这青丘州实在是不小,她也不知道自己几乎将整个州府的青稞拿到手里,能不能都解决了? 毕竟这不如小麦大米,东南西北四方老百姓都离不开。 因此是有些疑虑的,“大人容我考虑。”大概是曾经在那个世界住了些年,她实在是不适应自称‘妾身’。 但那陈大人如今也没去留意这些细节,他此刻心里只想着如何说服明玥。早也想到了,这沈夫人怎么可能随便答应了?毕竟是青稞不是麦子。 但是当下听到她的话,一时还是有些心急起来,便急忙说道:“夫人若是愿意,在下组织小吏们去各县城将青稞收上来,不必夫人满州府到处跑。” 这话很是叫明玥动心,不然的话她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走,只怕五月底都不见得能将这些青稞全部收上来。 不过她也有疑虑,“大人这样提议我很动心,只不过好是好,我却也担心这些个银子并不能全到老百姓的手里去。”她说完这话,知晓是有些大胆了,便又添了一句:“大人不必因此生气,也不是信不过大人,实在是这世道如此,有那么一些的人的作为,难免叫人寒心,只怨我没有那三头六臂,不然便亲自下去收购。” “在下也是能理解夫人的,也难为夫人替下面的老百姓们着想。只不过夫人既然担心这事儿,那可打发信任的活计,随着在下安排的小吏们下乡,这银子不经衙门的手。”陈大人此刻只想替老百姓们将那手里多余的青稞给出手,所以不但愿意出小吏,就是搭上车马也行。 这也不是不可,明玥有些动心了,毕竟到时候自己就在家中坐着,不但能便宜购买青稞,还不用自己四处奔波,车马钱运费都省下了一大批。 只是这么多粮食,就商队的车马怕是运送不完的,只能走漕运,如此还要打发人去元家那边送信。 但这一去一来,等船来了真将青稞送到澜州时,只怕已经是七八月后的事情,那时候就是实打实的陈粮。着实不划算,于是不免是起了就在就地建造酿酒厂之事。 这样一来,就拍手做了决策,“陈大人已经将就到这份上,我若是在不答应,到底是有些不识抬举了。”她笑罢,看朝陈大人身后的文书,“说起来,这是衙门倒贴人力助民惠农的好政策,但也难免那不知情的起口舌,既然大人文书已带来,倒不如咱们白纸黑字写下下来,往后也直接入了卷宗,大人以为如何?” 陈大人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如此再好不过了,在下便替这青丘州的老百姓们谢谢夫人。”说罢,还真是起身给明玥作了一个大揖。 这倒是叫明玥有些惊到了,也急忙起身回了礼,“该是我这个青丘州的老百姓谢谢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前面曹大人们做比对,让人觉得这陈大人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官。 因此等这文书拿出包袱里的笔墨纸砚铺平,明玥便同这陈大人道:“还是一样的价格吧,断不能因为他所们处的地方偏远,我便将这价格压下去。”反正她又不用出车马费用。 反正莲城周边的县城里,青稞都被她收得差不多了。远些的地方一来是真的远,二来就是这青丘州的路,除了那有盐田的地方,其余都是些不像样的小道,车马难行。 她这话说出口,那陈大人又给她作揖,说替下面的老百姓们谢她。 明玥只觉得这陈大人倒是有趣,待人走后,拿着那一式两份的契约打量起来,阿酒在一旁吹墨汁,忍不住笑道:“这个陈大人看起来这样老实,也不晓得怎么做到这同知的位置,不过就此事瞧来,他倒是个好官。” 明玥将契约直接交给她,“回头收好。”又道:“好官自然是有的,更何况这青丘州原来的官员们,几乎全军覆没,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这便是有什么心思的官员到此,多半也不敢再乱来了,毕竟有那些个前车之鑑。”最起码,近几年是不敢的。 而且曹大人他们的案例还在前头,没过多久呢!只怕那些人家的院落,抄家时候的血迹都还没彻底干净。 而这陈大人的执行能力倒是快极了,头一天才和明玥写了契约,隔日他就打发人来问明玥,能几时出发,反正是越快越好。 明玥见此,也是急急忙忙安排人,又忙着去钱庄拿钱,反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等着些人全都由着陈大人那边安排出去,已经是两天后,她也终于得空休息。 所以带孩子们去踏青的事儿就这样遥遥无期,最后还是聂夫人出面主持,让大着肚子的高华芝和带娃的云绮一起做辅,然后领着一帮孩子将那迟来的春游给补上了。 说起来,聂夫人来这青丘州刚好一年,到底是有些年纪了,又从未远行过,所以来时到底是有些水土不服,等好些后,云绮才劝着她多出门。 只是她在此处又没有那能说话的同龄夫人,所以几乎都是待在家里,也是今年明玥忙了,孩子们要去玩,听着大孙子宫染夜回去说了几次,便将此事捡起来。 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一回,看着这些个活泼的孩子们,少不得是觉得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在那大院里白白荒废了许多时光。 第313页 因此也时常来这头走动,也去秦府那边看高华芝。 今日她也在沈家这边,同孟婆子坐在廊下绣花,孩子们今日练武,全都在这月牙池边上。 她们就在这里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坐着些绣活。 当然,大部份时间是聂夫人向孟婆子请教。 这本没有什么,毕竟孟婆子那手艺,实在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了,有时候明玥想,只怕这天下第一的绣娘,也没她这手艺。 可惜自己实在学不来,三个女儿也不大喜欢这女红,元十一倒是喜欢,也跟着孟婆子学了些,但一想到他那身体,明玥不免是担忧。 本来她一开始觉得聂夫人能和孟婆子坐在一起聊天,话题多是与这女红有联繫,不然她们哪里来的共同话题? 不想三师姐因过去指点孩子们几招,在廊下乘凉听她们说了会儿,回来便十分好奇地问明玥,“孟嬷嬷原来是哪里人?” “我们澜州人啊?”明玥疑惑,心想她怎么关心起孟婆子的籍贯来? “我知道是澜州人,我是好奇,她从前是个什么身份?”三师姐在明玥身前坐下,见着她那满桌子的帐本就有些脑壳疼,“你现还在要看澜州那边送来的帐本么?” 明玥摇着头,“这是最后一批了,以前没有这边的商行还好,如今有了哪里忙得过来,更何况那边的盈利从来没有亏损的,所以我让他们别在送来了,钱到位就好。” 说完了这些,这才回着三师姐方才的话,“就是寻常身份,从前一直在大户人家做活。” “怎么可能。”三师姐一脸我不信的表情。随后只同明玥说道:“我方才在廊下听她们俩聊天,嬷嬷谈吐可不凡,咋一看好似与聂夫人一般,也是出生那贵族名门一般。” 她这话让明玥手里的动作慢了几分,诧异地扭头看朝她。不过旋即又只笑了笑,“不管这些,嬷嬷不愿意说以前,咱们便不提,她若真有什么歹心,这几年能害我们几百回了。” 其实当年自己和沈煜就怀疑过,只是后来沈煜什么都没说,显然孟婆子是能信的。 三师姐听了这话,“也罢了,哪个没点过去呢?不纠结了。”又觉得整日在这里无聊得很,明玥身边又有阿酒,衙门那边没什么合适的案子,便想起去年在布云河边上出生的那个奶娃娃,一面抬头看着那窗外的碧蓝白云,“天气这样好,神女山脉上,应该也暖和了吧?你说厝木他们什么时候还你的皮毛?” 明玥听她这话,以为她是要催厝木他们还皮毛,便道:“是暖和了,但这会儿其实也不大合适狩猎,等六七月左右。”这时候山里那些动物们才下崽呢!雄性得出去找食物供给一家子,这个时候要真被猎杀了,那即便雌性能出来找食物,但能将全部崽子养活的机率还是小。 那六七月左右,崽子大部份都断奶了,秋猎也开始了。 哪料想今日听三师姐说道:“要不我上山去看看,顺便瞅瞅那孩子长什么样子了?” 明玥恍然,“你要去看就去看,何必那皮毛做藉口呢?”一面想了想,“不过这个时候还不算暖和,六月左右去才好。” 说到这里,便想起了自己想建酿酒厂的事情,便和三师姐说:“那些青稞我不打算送去澜州了,等着这满州府的青稞都到我手里,运到那边去早就成了陈粮,倒不如直接在这边建造酿酒厂,回头你得空,帮我和外祖父和老爹他们说一说,反正择址是离不开他们这些老爷子的,二来这酿酒,得有好的甘泉。” 好的酿酒师傅倒是不难寻,只要自己给得起价钱。 可这好的甘泉,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三师姐一听这话,倒是有了兴趣,毕竟她本人也是贪杯之人。“好事情,反正我瞧这光景,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青丘州。” “是呢,谁能想得到,北戎那边怎么就想起开战了呢。”若是北戎不开战的话,明玥琢磨着等双月州事了,沈煜应该是要被调回上京。 但是如今打仗了,这双月州也是边界线,怕是难呢!这个时候让沈煜辞官,也不大理智。 更何况沈煜应该从来没有想过要辞官! 她反正想,自己一直以来,能得今日的好日子,叫那么多人敬着爱着护着,都是沾了沈煜的光。所以也不能太过于自私,叫沈煜抛弃他所追求的一切,和自己归隐田园。 再何况,沈煜做官,追根究底,不都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么? 因此归园田居什么的,想想就算了,以后等孩子们大了后,手里的事情交託出去,再去养鸡种树种花又不是来不及。 两人这样一说,三师姐去同老爷子们说。 不是她不愿意自己去,是老爷子们最近走得有些远,那摊位摆到隔壁的城里去了,几时回来她也不知道,还是要三师姐去蹲。 这事提过了罢,当日整理了高老大送来的帐本,只觉得腰酸背痛的,便打算起身去走一走。 要说这宅子的确买得好,地势宽广就算了,还有这那好似人间仙境一般的月牙池,她如今自是要往那月牙池边上去。 远远的果然见着聂夫人和孟婆子好似那故交一般,聊得甚好。 想是孟婆子余光瞥见她来,便忙起身。 第314页 明玥走过去,同聂夫人行了礼,便在她们旁边空着的小椅子上坐下,只见两人如今是在给秦夫人那未出世的娃儿做衣裳,但见着都是些女孩子的花样,不免是好奇:“都是些花儿,莫不是你们也觉得她肚子里是个姑娘?” 聂夫人掩面笑着:“我觉得还是个儿子,我在她那头陪着她吃过几顿饭,瞧她每次那筷子都忍不住往那些酸味儿重些的菜去,但她非得转头去吃那辣的。”酸儿辣女,她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孟婆子也附和道:“是了,我瞧肚子也多半是个小子,不过现在她觉得是什么就什么,顺着她的意,保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明玥实在害怕,到时候真生了个儿子,她把这儿子当女儿来养。 又闲聊了几句,聂夫人忽然说后日要去云石禅院,“我到时候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听说下面石窟里的菩萨特别灵,只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上上下下哪里爬得了,到时候还是要靠孩子们,请个平安符,保佑夜儿他爹在战场上顺顺利利的。” 明玥听到这话,心说干嘛和自己说?去同陵夫子讲啊?但聂夫人到底又是长辈,她又不好明说,可也不想去陵夫子那头,毕竟按照她对陵夫子的了解,陵夫子是不会答应的。于是便道:“陵夫子也不知愿不愿意呢!您也最好别同孩子们许诺,免得白欢喜一场。” 聂夫人自是应了。 但到了那日,也带着孩子们去了。明玥却是没有同陵夫子请假成功,孩子们能去,只因是陵夫子那日忽然病了,赶趟儿一般往那茅房里跑。 全家上下,茶水饭菜都一样的,唯独他一个人拉肚子,还这样巧,要是没点问题,明玥是不信的。 隔天下午孩子们回来,只挨个儿审问。 果不其然,他们跑去鲁老头的屋子里翻了药,趁着陵夫子不备给放在茶水里。 于是狠狠叫明玥责罚了一回,聂夫人知晓后,也是后悔不已,只觉得都怨自己,若不是自己同他们说带去那云石禅院,只怕也不会叫陵夫子白受一回罪。 因此也是严厉了几分,不敢再像是从前那样纵容着了。 明玥这责罚也不是罚站或是挨打,而是趁着鲁老头回来,找鲁老头那里要了些药来,齐刷刷叫他们一併上茅房去。 让他们与陵夫子一般感同身受。 如此教育,比那怀柔政策或是棍棒落背还要有效些。 等着孩子们好了,便一个个同陵夫子道歉,经过此事倒是老实了许多,不敢再乱来。 明玥当时虽是心疼他们,见着一个个往那茅房去,但事后一想,到底是值得的。 这事儿落了幕,她去和老爷子们商量办酿酒厂之事,老爹们便去替她寻址。 不想这会儿衙门里来了信,说稻城的队伍再回来的时候,那头雪山上因这些日子天气晴朗,烈日之下雪水融化,一条条小道都成了沟渠一般,青稞暂时是运送不来了。 得等到五月初,那山上的雪融得差不多了,才能送来。 明玥没有去过稻城,但是沈老爹他们倒是去过了,听得这话只同明玥说道:“这事儿倒不怪人家陈大人,谁料想那雪要融不是?以往那天气都是山上一个季节,山下一个季节,他也不是那天上管这风雨雷电的菩萨,如何晓得这老天爷偏偏这些时间把太阳晒到那里去。” 明玥颔首,“我知道陈大人是有心替老百姓出力,这事儿也不怨他,只是既然暂时青稞运不过来,便叫大家先回来,天气好转了再说。” 但她话还没送到,那陈大人却亲自上门来,“这事儿虽不是我能掌控的,但到底是失算了几分,这回头我去李司马那里要些氂牛,一点点驮过来。保证不会给你打湿半分的。” 李大人是专门掌管这些牛马牲畜的,只是明玥却晓得,如今有不少牲畜用在了给自己运送青稞之上。 但出去各衙门里进出所需要的牲口之外,还有各方用处,便道:“不必了,我过几日也要去衙门一趟的,这些青稞我就不往外运了,就在这莲城本地寻个地方建个酿酒厂,到时候还要陈大人帮忙呢!” 陈大人着急给她将青稞都送来,就是怕耽搁她的时间,如今听说不往外送,还要建造酿酒厂,当下欣喜不已,但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青丘州的天气实在不太好,只怕不留神,酒就出问题。所以便有些不确定:“夫人要建酿酒厂?” “嗯。”明玥颔首,“这些天我父亲他们在帮忙找地方,到时候各样手续还要指望衙门里帮忙审批。” “放心放心。”陈大人心想只要合理合法,自己甚至可以去偷那知府的大印过来给她盖上。一面又感慨道:“夫人来这青丘州比我们的时间还要久,也该晓得此处除了那盐田上,实在是没有别的活计,老百姓们都往外跑,若是这酿酒厂开起来,少不得是要留下一部份人的。” 说罢,又十分热心道:“既然是才起的念头,那可有酿酒的师父?” 明玥摇头,“我外祖父那里倒是能介绍一个,但才得七八年的经验,年纪也不大,怕是不能做大师傅,另外酿酒的师父也还要若干,不知道大人有何高见?”她想既然陈大人问起,没准是有这个意向的。 果然,只见陈大人高兴地拍着大腿,“正有呢!我从前在胶州上任的时候,认识一个,酿酒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可惜……”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起来。 第315页 “只是什么?”明玥疑惑。 陈大人垂下头,有些失落,“她是个女人家,正是如此,她那手艺不管怎样好,还是叫他们家族给赶出来了。如今只在那乡村野店摆个摊儿,我实在是可惜她这手艺。”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就如同明玥当初去商行之时,不也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但她身后有沈煜和全家的支持,更何况她的确有那经商的本事,所以也是站稳了脚跟,没人再敢嚼舌根。 世道就是这样的,对女人永远都不公平。 所以此刻明玥对那人感同身受。也理解陈大人为何会吞吞吐吐的了,当下只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也一样是女子,我能经商,她为何不能继续酿酒?” 陈大人一怔,随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在下狭隘了。”又十分欣喜,“那夫人的意思,是愿意让她来?” “她若愿意来自然好,若本事真如陈大人所言,便是做大师傅也使得的。”人才就该不拘一格,不管性别,不管出身贵贱高低。 那屏娘子之事,一直悬挂在陈大人的心上,他是从未见过谁如初对自己的职业执着,屏娘子即便是被赶出了家族,仍旧在那乡村野店里酿酒。所以如今见明玥如初痛快答应,“放心,她一定愿意来。” “那就劳烦陈大人了。” 陈大人是比明玥都希望这酿酒厂建起来,不但是屏娘子的手艺有了施展的平台,更是这酿酒厂建起来,又能留住大部份的老百姓。 不但如此,还有这税赋,即便是沈夫人是官家夫人,那税赋不算高,但她家在别处那么多产业,和镇国公府还有元家都有生意来往,所以这酒只要酿得不差,根本就不愁卖不出去。 于是回了衙门,便直接去找自己的上司顾大人。 “陈兄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怎红光满面的?”不是才听说他现在正为那稻城的青稞运不过来急得团团转么? 陈大人拱手朝他行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礼,就忙坐下来自己倒茶喝,“天降好运,自然是红光满面。” “何等好事,说来与愚兄一笑?”顾大人笑着同他揶揄着。 陈大人一手捧茶,一手浑不在意地摆着:“那稻城青稞的事儿不用着急了,而且沈夫人要在这莲城建酿酒厂,你说这是不是好事情?” 顾大人一怔,“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陈大人此刻是有些后悔,今日该叫文书一起过去的,她虽还没择好地方,但不妨可以先给她要办的其他手续打了草稿。 顾大人也笑了,“如此倒真是一件好事情。” 陈大人却道:“我若是没记错,你与沈大人一样是卢大人的门生,算起来你们是师兄弟了,怎不叫夫人常去她府上走动,我瞧这沈夫人也是个心有大志向的,家底又十分丰厚,到时候这酿酒厂建起来,若是不错,可劝着她再做别的生意。” 顾大人苦笑一声,“我家夫人倒是有意去,但听闻她不太喜欢与同僚夫人们走得近,又是个大忙人。”所以他夫人要去,叫他给拦住了。不然硬是上门去,反而惹人不快,实在不是不欢喜。 陈大人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糊涂吧,我看沈夫人性格开朗大气,怎是不愿意同夫人们来往呢?你别是想着她来青丘州时避着那些同僚夫人们吧?” 顾大人点着头。 陈大人见此不屑一顾道:“那时候换做是你,你愿意叫夫人同那些人家的夫人来往?” 顾大人摇头。 “那不就是了。”于是催促着顾大人,回家务必让夫人去沈家那边串门,待熟了以后,再带上自家的夫人和女儿。 夫人和女儿在府里都要闷坏了,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个什么朋友的,也不敢叫她们去哪里。 至于自己这些同僚,也都是刚来,有的就单身立马来了,家眷也没携带半个。 便是那带了的,一如顾大人的家眷,可他们也是一样人生地不熟。 顾大人见他这样催促着自己,也是哭笑不得,“要不咱俩换个位置,你来做这知州?”到底谁是知州,还要叫他来指挥自己? 陈大人只打着哈哈道:“我这不是为了留住沈夫人么?”显然两人也是关系不错的,还能这样开着玩笑话。 “我看你是以权谋私。”顾大人没好气瞪了他一回,随即问起那水利之事。 陈大人一时焉了眉头,“莲城这附近几个城还好说,可是越是偏向神女山脉那边,到处都是雪山,也不知那雪什么时候融?便是有心想要将那路重新拿石块铺,只怕没个几年,那路是铺不好的。” 这其中的财力人力还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呢! 青丘州虽是有盐田税赋,可是每年要上缴朝廷,衙门里能拨用的开支并不多,而且都各有安排。 所以顾大人想了想,“上奏朝廷拨款吧。” 陈大人却是嘆气,“此事怕是难,如今和北戎开了战,才打了一场,就听说国库吃紧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来给修路?” 顾大人也跟着嘆气,“不修路,老百姓如何能好起来?便是那山里有什么金银财宝,拿不出去也和废材一样。” “所以这事儿,只能先缓一缓,当务之急是先将老百姓们留住才是。”人都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陈大人才是搜肠刮肚地想办法留人。 第316页 “唉,都说世家不好,可这青丘州但凡有一个像样些的世家,也不至于穷成这个样子了。”想那江南,世家多税赋也高啊。虽然也有穷人,但哪里像是这青丘州一样,压根就没有富人全是穷人。 老百姓们就是缺个领头的人,零零散散的,就靠着盐田,实在是难以起来。 只是就明玥一个酿酒厂,又能留住几个人呢?他只觉得这青丘州,政绩不好做出来是小,关键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此处的老百姓们。 一时更是忧心忡忡。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那天上山打榛子毛栗去了……前天想更新来着,结果沉迷小说,追到昨天,哈哈。感谢在2022-09-30 20:06:49~2022-10-04 15: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登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三合一◎ 又将这一次来青丘州填补的官员们细数了一回,竟然没有一个是那手头宽裕的,背靠大山的。 不过想来也是了,这青丘州是什么地方?地势偏远,虽不似双月州一般紧靠着北戎,但却紧挨着那神女山脉,连带着青丘州境内多的是那雪山和戈壁。 旱的地方旱死,涝的涝死,说的正是青丘州这种地方了。 而那些个山上的曜族人,好似那原始人一般躲在山林里生活,是不能给青丘州带来半点经济。 所以就算是有盐田又如何?曹大人一伙才给砍了头,谁还敢打盐田的主意?所以那些有些身家本事的,自然是不可能来这青丘州了。 即便是被点了名,但是往吏部那边打点打点,最终这苦差事还是落到了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身上来。 他升官做了知州,只怕那些人还是看着卢大人的面上呢! 说来也是苦,他们手里没钱,更是不敢有半点贪心,就怕叫人捉到,这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是小,就怕项上人头也叫人给拿了去。 所以这当官越当越苦,要做的事还都是苦差事,还不能有半分污点,生怕叫人给抓住了,没钱去打点,这身家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越是难过了,自己做了这么些年的官,老家族里都觉得自己出人头地了,做了这正五品的大官。 哪里晓得,这官越大,他这日子是越是艰难,妻子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了。 “唉!”他不由得重重地又嘆了口气。 “如何不悦?”陈大人心里还美滋滋地计划着明玥的酿酒厂开起来,这青丘州会越来越好。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这一次曹大人一党简直是不得好死,这青丘州唯一的美羹就是这盐田了,可是现在谁也不敢打这主意。那么他们这些官员就算是任期满了,只怕也难有官员来接替。 所以接下来的许多年,极有可能是要被留在这里了,除非有钱去打点。 可哪里来的钱么?那点俸禄还不够家里使。 顾大人其实很喜欢陈大人这种十分看得开的好心态,不过想到他与自己倒也算是那一路人,便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 只道:“不满陈兄说,我从前虽也算是在那富庶之地做了几年的官,面上的政绩好看,但那都是提着脑袋办的差事,多一分一毫的铜板都不敢拿。可到底是个朝廷大员,家里奴僕要有几个来差遣,头面衣裳也要置办些充门面,如今被调到此处,一路走来家中银钱早就已经尽数花完了。眼下此处生存艰难,柴米油实在是贵,尤其是那碳如今我们是烧不起了,我家夫人便买了些木头来,打算就着原先在老家的手艺,在后院里架个碳坑出来,自己烧。” 这样的地方,别瞧外面这会儿太阳明晃晃的,可是等落日归山,冷意一下上来了,便是仲夏夜有时候屋子里也需要有个炭盆暖着。 不然如何遭得住? 若是住的是自家小房小屋也就罢了,直接在屋子里扣个火塘出来,烧柴就是了。 偏住的又是朝廷的房屋,哪里敢直接架着柴火烧?不然到时候房梁屋顶到处都烟燻火燎的黑乎乎一片,怕是少不得要叫人参一本藐视朝廷了。 反正是左右为难。 陈大人家里还算是过得去,只不过正如顾大人所言,此处的柴火的确是贵,而且一年四季那屋子里都是离不得的,平白无故是要给家里添了好大一笔开销。 今日夫人还同自己说了一回。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顾大人竟是比自家过得还要艰难,都到了顾夫人带人自己烧炭的地步。 惊了一回,连忙道:“我自己还有五十多两的私房,顾兄若是不嫌弃,我明日取来。” “这万万不可。”这话倒是把顾大人吓得连连挥手。反而劝着他:“这五十两说多不多,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却是不少的,你不如拿了去找沈夫人,问问可做什么营生,叫你夫人出面张罗。” 其实顾大人已经有这个心思了,此处大抵是地势环境的缘由,所以很多女人都经常和男人下田上山。街上的摊贩里,也有不少女人家。只是奈何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不然他也想盘个铺子叫家里做点小本生意,即便是不赚什么大钱,但能保证每日的柴米也好啊。 这样的话,自己的俸禄多少能攒下些许,过些年儿子娶亲女儿嫁人,也不至于是两手空空。 第317页 陈大人听得这话有些心动,因为他听说沈煜就是白手起家的。但他们肯定不能很沈煜比的。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不少,可是沈煜当初在金銮殿上那篇策论,便是开国到如今,也没有哪个状元能写得出来?不但如此,人家年纪轻轻,刚入朝就是五品大员了。 还一手将这青丘州曹大人一党拿下来。 所以比不得比不得! 不过即便不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能从他家指缝里捡一些,想来这五十两应该也能变成五十五两吧? 但是转头又想,“这五十两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是多,可是对于沈夫人那里,我如何好意思拿出手去?”心里一头想,不如回家和夫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变卖的? 两人终是没商量出个丁卯,各自回了家去。 顾大人这头,刚回到家便发现后院有一股小小的青烟娉婷裊裊地蹿上了那碧蓝的天空里。 府里四下也不见人,只怕都是在那后院呢!便自己去换了常服,也过去瞧。 果然见着夫人穿着短衣窄袖的旧衣裳,带着一双儿女和家里这仅有的几个僕从正在活泥巴。 便挽了袖子走过去拿过小儿子手里的铲子,“我来。”又让女儿带着弟弟旁边休息。 顾夫人也是忙得满头的大汗,回头看了一眼顾大人,“你今日回来得倒是早,晚饭还没煮呢!” “不急。”顾大人说着,又觉得那鞋子实在是碍事,脱了只拿脚到到泥坑里去。 按理这烧制碳火,该是找个像样些的山洞,留那么一二个出气孔,余下的地方给密封起来,这样烧出来的碳火才会有好品相,又十分耐烧。 但这城里哪里去找那山洞? 好在顾夫人娘家原本就是做这一营生的,从小耳目濡染的,即便她是个女娘子,也是学了些许,如今便自己用竹条搭建个窝棚出来,然后在活泥巴两面抹均匀,自己用泥巴做了个小洞坑出来。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顾大人才同众人一併去洗手洗脚,顾夫人则领了家里唯一的婆子同去煮晚饭。 简单吃过,又都忙了一天,是一点娱乐活动也没有。 这换做是别的五品大员家的夫人,只怕这个时候还要叫个戏班子来家里给唱两齣才会去休息呢! 如今夫妻俩躺在那华丽的拔步床上,单薄陈旧的棉被与这床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顾大人摸到顾夫人那粗糙的手,心里不免是生出一阵愧疚出来,“早晓得,那年高中,我就该同你悔婚,做个薄情郎,也不要叫你和我现在一併吃苦。” 两人是邻里,算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顾夫人家里是烧炭的,她爹就是靠着烧炭把他们姊妹几个一起养大,又都安了家。 一家子里,都觉得她命最好,顾若清高中后没在上京做人家的东床快婿,反而回来娶了她。 为此,家里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丰厚嫁妆,怕她以后叫顾若清给低看了。 哪料想,那些个嫁妆,这些年都给补贴家用嚯嚯的差不多了。 家里也不晓得,这寒门要出头,又不想改初心,要出头是谈何容易?顾若清还亏得是拜了卢大人做老师,不然的话早前因那几桩事儿,就已经没了命去。 那卢大人虽也是寒门,但他到底是琅琊王氏的女婿,谁敢动他? 顾夫人又累又困的,听他忽然说起这些话,往“他怀里靠了靠,“睡觉,说什么胡话。” “我没同你说胡话,这些年老家的人怎么说,我心里有数的,都说咱们出人头地,却是忘恩负义。可实在是咱们这般光景,如何回家去?”他说到这里,少不得嘆了口气。 顾夫人实在看不得他这副唉声嘆气的模样,翻身爬起来,想要去点灯,又有些捨不得灯油,最终就是这样借着窗外的冷月看着他,“顾若清,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想?咱们成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那样大了,我若是有一分怪你,能把嫁妆拿出来?” “我没说你怪我,是我怨自己。没出息!” “放屁?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俗气了?有出息的男人就非得是要让自己的女人穿金戴银才算出息么?你好好做你的事情,不该拿的想都别想,这样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们娘几个也欢喜得很。”顾夫人不是没想过荣华富贵,但是她后来发现,穷也是有穷的好处。 比如那些男人发家了的,不管是经商发横财还是当官发黑心财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环顾左右? 女人多了,孩子也多,又不是一个肚皮里钻出来的,哪里能一条心,搅得家宅不宁的,没有一个安生日子可过。 那样就算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她也不乐意过。 当下虽然同别的官家女眷自己是苦了些,但哪里有当年在乡下时候苦?家里现在好歹还有几个帮忙的人手呢! 反正她对眼下的日子是很满意的。 顾若清听得她的这番话,心里又是一万分的感动,只起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阿蒲,娶你是我之幸!”他想,穿金戴银的日子他註定是给不了阿蒲了,但是他肯定好好继续做官,不辜负年少时候的梦想,也不寒了天下老百姓的心。 只要自己踏踏实实的,几十年后,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是能给阿蒲求个诰命的。 第318页 “好了,快些睡吧!明早还要看碳坑呢!”阿蒲催促着他,一起躺下,不知是想起什么来,又暗自庆幸道:“我听人说,你那个师弟家里宽裕得很,亏得她夫人不同咱们多来往,不然这齣门的头面都没有换的。” 这话说得顾若清一阵头疼,“还是睡觉吧。”不过阿蒲说得没错,沈夫人不愿意与她夫君的同僚女眷们来往,的确给大家省了许多事儿。 但这会儿阿蒲反而不大想睡了,“好些年没烧碳了,也不知样品好不好,若是还行,回头给你师弟家送两筐去,你初来这青丘州时,人家府上送了不少礼物过来,节礼也没有短过,我倒是回了,可总觉得是有些单薄了。” “你看着办吧。”虽然顾若清觉得送碳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要送别的,家里也拿不出来。 这事儿他次日起来就给忘记了,此后自然是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待过了一周后,听陈大人说,那沈家打算建造酿酒厂的地方找好了。是在南城边上那平崀山下,那山下有一池子清甜的泉水。 唯一不好就的是,那平崀山上有雪,雪水会时不时地流到泉水里来,使得那原本清甜的泉水没了原来的好滋味。 所以那里一直是荒废着的。 若是沈家要用那泉水,还要想办法将那山上的雪水给引到别处去,这不晓得要花多少银钱人工呢!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所考虑的,反正欢欢喜喜把地给了她,银子收来入了库,衙门里也不至于那样紧巴巴的了。 回家后,听说碳开了,品相好得很,不知道是因为水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里的天气,比上京五两银子一筐的银霜碳要漂亮,十分上得台面,所以夫人叫人给沈家那边送去了。 而明玥这里才从衙门里将那一切乱七八糟的手续办完,银子该交的也痛痛快快交了,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趁着山上没雪,赶紧开闢出一条道来,将水给引走。 忙回来后,天色已经暗了,坐在屋子里烤火,只见着丫鬟添的碳不同往日,上头像是裹了一层银霜一般,好看不说,烟和味都没有,回头便问起平日里负责这些採买事宜的杨师兄,“今天的碳哪里买的,往后便用这种吧,尤其是外祖父他们这些老人孩子的屋子里,都烧这种碳最好了。” 杨广同家眷搬来好一阵子了,所以他们便在搬出沈府,在外面安了家,他自己就像是上下班一样来沈家。 这会儿来找明玥,是因那平崀山该修水道的事儿还是他办,有些事情要徵求明玥的意思,就特意跑来一趟。 眼下听明玥问,回想了一会儿才道:“差点忘记同你说,那是顾大人府上差人送来的。的确是不错,明日我让人去问一声,在哪里买的。”打听好了,家里也换这样的碳。 明玥摆摆手,“你忙正事,我喊八角去就行了。”又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想着陈少鹿他们也不需要书童,便道:“你把乌韭几个带着一起去,叫他们也长长见识。” 杨广同这自是应了,说罢问了一回,听说南宫阙已经歇下了,就没去打扰,告辞回了家去。 翌日果然一早就来将乌韭一行六个小子全部带了出去,明玥这里则让余娘子备了些礼,叫八角带着,去顾大人府上打听这碳的来路。 顾大人府上这头,他自己已经去了衙门里,顾夫人正领着家里人们正要继续烧碳,忽然听得沈家那边打发人来问碳是哪里买的,一时愣住了。 竟不知该如何回才好?怕直接答了,丢了自家男人的脸面,但叫随便扯谎,又不好。 正是左右为难,她那十三岁的小儿子扛着铁锹过来,“娘就明说便是了。您不是常说么,咱们不偷不抢,爹也不贪一分,清清白白做人的,就什么都不怕。” 这话很是了,倒一下将这左右为难的顾夫人给点醒了,想叫人去回,却见当下也没闲人,自己也换了干活的衣裳,实在见不得人,就朝小儿子使唤道:“是了,那你去同人说,娘先去后院。” 顾大人家这小儿子当下便应了,把铁锹给了她,急忙朝前堂跑去。 果然是和八角说了。 八角听罢,以为他是府里的小厮,见他年少,便想着自己这里有些零嘴,都一把抓出来给了他,“那我先回去了。” 顾大人家的这儿子也没来得及拒绝,等反应过来,八角人早就走了。 而八角回了府里,自然是一五一十和明玥说了,又道:“他们那府上着实清冷,不见得半个人影,实在奇怪。打发来和我说话的,还是个这样高的小厮。”说罢,拿手比了比。 明玥其实没同顾家那头来往,实在是因为怕给人添麻烦,这每逢送礼,也都叫余娘子备一些常用品送过去。 因为那顾大人来了没多会儿,她就让人去打听了顾大人家里几口人,自然也清楚他们那经济状况。但顾大人为官清廉,又算是沈煜的师兄,她就算是有心帮,但也不好直接拿金送银的。 更何况,要顾着人家的自尊和脸面,若真那样送礼,怕是反而伤了人心。 所以听着八角说碳是他们家自己烧的,心里便有了主意。只是八角说他们府上有小厮,还比了高矮,不由得皱眉道:“那是顾大人家的小公子吧?也是个没有架子的,极好极好。” 第319页 八角反而愣住了,“是顾大人的公子?”完了,自己还拿他做小老弟看待呢!别到时候同自己记仇吧。 却听明玥同他说道:“你去跟阿酒说一声,下午陪我去顾大人府上走一趟。” “哦。”主子去做什么,八角自然不会多问,更何况心里还在纠结,往后如何同那顾家小公子道歉呢! 只忙去和阿酒知会一声。 等过了晌午饭,明玥就同阿酒一併去了顾家。 因两家离得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阿酒赶了车。 待穿过这小半个莲城,方到顾家大门口。 只是敲了好一阵子的门,才有个小子匆匆来开门,上下打量了明玥一回,想是极少看到明玥这样好看的美人,所以明玥将那帏帽掀起的时候,他硬是愣了一回。 “你是顾大人的公子吧?我家夫君是你父亲的师弟,算起来你要唤我一声婶婶。”明玥瞧着这孩子的年纪和身高,一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毕竟顾家这府里的僕从们,虽不说是什么老弱病残,但的的确确是没有年轻的。 那顾公子才恍然反应过来,又见明玥如初年轻美貌,不免是想起自己此刻脚踩黄泥的母亲,心里说不上是自卑还是难过,一面缓缓让开身,“那婶婶快请进来。” 又要去开侧门,好叫阿酒把车赶进来。 只是明玥见他那小身板,实在不忍心他去推那厚重的侧门,便给拦住了,“不必,我们就在外面找个地方停下便是。” 阿酒那边也会意,靠着街边找个地方停了车,使了两个铜板叫附近的店家看着,一併和明玥进了门去。 顾公子领着明玥有些忐忑地走到厅里,提着那凉了的茶壶,“我去烧水,婶婶等会儿,我娘马上就来。” 只不过他的去烧上水,才能去叫娘。 明玥温柔颔首,“不着急,你慢些。”本想不要叫他麻烦去烧水煮茶,又怕人误会她的意思,会觉得她嫌弃府上的茶水。 待人走后,她不免是有些恍然若梦,“想当年,我们日子也这般艰难,好在这些年算是熬出来了。” 阿酒听罢,心疼得要死,只将那宫情是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和明玥说,“最好主子一辈子都不要叫他晓得,等他快断气的时候才告诉他真相,叫他咽不下这最后的一口气!” 正是义愤填膺地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响动,阿酒探出去半个身子,只见一个寻常妇人正匆匆朝这里走来,只是穿着短衣窄袖,瞧着像是奴僕,但那气度又不是个奴僕有的。 心中正是诧异,顾夫人的身影已经到门边上了。 她原本是要去换衣裳洗漱,但听儿子说明玥就带了个丫鬟来,便想着没有外人,还说让儿子喊她小婶婶,于是就更不好叫她多等,便这般模样来了。 只是见着厅里端坐着的明玥,她还是有些窘迫。 其实明玥也穿得朴素,头上也没有什么华贵的朱钗,但那骨子里的贵气实在是难掩,又有那样一张倾国绝色的容貌。 顾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苦笑着跨进了门槛,“实在对不住,叫你看笑话了。” 明玥见着她的时候,已经起了身迎过来,“嫂子这叫什么话,谁家不是这样过出来的,我便是这会儿日子好了些,也叫人在外头说三道四。” 这话倒是不假,那些没见过明玥的人,到如今还是觉得她命好,一介农妇跟了沈煜这个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 顾夫人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而且有的说得特别难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明玥居然和传言仿若两个人一般。 但说来也奇怪,她方才明明觉得明玥高不可攀,真如那天上高悬的明月,哪料想如今又觉得她亲切平易近人,当下也自在了不少,“你快些坐下,不晓得你要来,我们这全都在后院忙活,实在是招待不周。” “是我叨扰了,早上叫人来问碳火的事儿,晓得是嫂子的手艺,便忍不住跑来了。”说罢,又有些嗔怪道:“嫂子这是守着金砖吃糠咽菜,实在不好。” 这话倒是叫顾夫人有些疑惑,只不解地看着明玥。 便听明玥说,“这城里的碳火又贵气味又大,有的芯子里还直接是木头呢!我家里老人孩子最多,因这碳火的事儿,开了窗惹得他们着凉好几次,白喝了几大碗苦药。可若是往后有嫂子烧出来的这银霜碳,倒是解去这天大的烦恼,就是不晓得嫂子愿不愿意让我占个便宜,咱们俩合伙开办个烧碳坊,只是我什么都不懂,就能出本钱,姐姐有技术,是核心。” 她这一番话,说得顾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她。 正巧她儿子端了茶来。 那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一下叫她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玥,“你的意思是,要同我做生意?” 倘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情……就算只给她一分的红利,家里的日子也不用这样艰难了。 毕竟银钱好歹是有个来路了不是? 夫君那头也不会再为这柴米油盐之事多烦忧,自己就怕他因这苦日子生出贪心来。 “嫂子觉得怎样?”明玥见她不言语,只忙追问着? 这会儿顾公子已经把茶倒上了,因来得晚,不知道娘和沈夫人说了什么。小孩子嘛,难免是好奇心重,所以便留了下来,眼睛来回往两人身上看。 第320页 顾夫人有些激动,“你要是不嫌弃,再好不过,只是不怕你笑话,我是真的一分银钱拿不出来的,这便宜该是我占了你的。” “技术也是钱,你若是觉得我吃了亏,那咱们五五分,你觉得如何?” “不不不,这太多了,三七吧,我三你七。”顾夫人感觉是占了明玥天大的便宜,那烧炭要什么技术啊…… 她这样想,大概就像是那书法大家觉得写字轻松容易,用得着怎么学啊是一样的。 于是一番较量之下,最后四六分,明玥六她四。 明玥也为了早些用上那银霜碳,当下就问了顾公子要了纸笔来,将契约给写下来,又朝顾小公子笑道:“你算是个见证人了,这契约签了就作数。” 顾公子只觉得新奇,在她们的注视下,端端正正在那见证人的地方写了自己的名字,顾宴。 明玥瞥见这名字,忽然想起在那个世界看的那些小说里,好些个狂炫酷霸拽的男主角,可不就是叫这名字么? 于是揉了揉顾宴的头,“好名字。”又见他没去上学,便问顾夫人,“不打算送私塾去么?” 顾夫人无奈苦笑,“束脩还要等我夫君俸禄下来呢!” 明玥听罢,便道:“别白瞎去花了银子了,去我家里吧,把姑娘也一起喊上。我家那头有个极好的夫子,才高八斗不说,样样精通,又十分有责任心。” 怕顾夫人不好意思,又劝道:“宫家的小子和镇国公家的小世子都在我那里上学,你让孩子们去了,也是有伴儿的。” 顾公子有些心动,最主要的是姐姐也能上学。 爹发了俸禄,自己是能去私塾,可姐姐却只能在家里和娘做针线干杂活,所以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却不敢马上承应了,“已经占了你的便宜,这事儿等我夫君回来,与他商量商量,也好带着孩子们去见先生,正正经经拜礼。” “也好。”明玥想着,人家虽是清苦了些,但却是重规矩的。当下了收好了契约,便告辞,“那我就不打扰,嫂子您先忙,我这边马上安排人去找地方。” 顾夫人自是携着儿子亲自送到门口。 等人走了,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家居然也要做生意了,而且没出一分本钱…… 总感觉占了人便宜,良心过不去。 而明玥这头,拿了契约,还没找人商量,马上就有了主意。 这烧碳坊直接建在那酿酒厂隔壁就行了,山上的雪水倒有了作用,不必想着往哪里引了。 可在山下直接建个池子,专门用来储存这积水,到时候用来烧炭。 反正那地够宽敞,便直接叫阿酒调头去衙门,找那陈大人办理契约。 陈大人听说她要办烧碳坊,再高兴不过了,只是看着那名字不单是明玥的,还有顾夫人的,不免是有些吃惊。 等给明玥办妥后,马上就去找顾大人,“哎呀呀,顾若清你不厚道啊,前几天还和我说你们两家没来往,这会儿却生意都一起做上了,还不带我。” 他这连名带姓的,实在是弄得顾大人满脸疑惑,“什么生意不生意的?” 但陈大人将那才审批的文书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别说我冤枉了你。”他不信这么大的事情,顾夫人还瞒着顾大人。 第84章 ◎三合一◎ 哪料想顾若清拿着那文书左看右看的,果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好叫陈大人疑惑,“你真不知道?” 但这不是小事情啊!既不是在街边支个摊儿卖菜卖扇子,也不是盘个铺子做点营生,而是办厂子啊!大厂子啊!还是要衙门里写七八张契约的大厂子啊! 于是他还是有些不信,“顾若清你就糊弄我吧!装吧!” 顾若清真是大冤枉啊!当下确认那文书不作假,虽然心中也是万分震惊,但还是急忙同陈大人解释,“我糊弄你什么啊?我家那碳坑里昨日才出碳,自家留了些,我夫人觉得此前沈家那边几次送礼过来,我们没什么可回的,这样总不像一回事,所以在那碳里左挑右选,得了几筐好的出来,叫人送去给他们。” 说到这里,想起那碳的确烧得不错,便道:“这城中的碳的确烟味大,又是实芯多,十分占称头就算了,还不经烧。不过不是我夸大,我夫人烧的那碳又轻巧耐烧,烟味还小,你要是不嫌弃,回头叫人给你送些过去。” 陈大人听他这般说,已经有些信了的意思,“白给的我自然不嫌弃。” 顾若清见他没再怀疑自己,松了一口气,“既如此,今儿必然给你送去。不过先说好,现下剩余的都是些不大完整的炭条,你别到时候又横眉竖眼,觉得我故意的。” 陈大人撇了撇嘴,“我一个小小同知,哪里敢和知州大人叫板?” 这话引得顾若清忍不住捡起桌上的镇纸作势要朝他砸去。 陈大人自然是拔腿就跑,一熘烟跑了出去。 下午点卯回去,因离家也不算远,自然是没有坐轿子。 主要当初来这青丘州就任,即便是住在驿站里,但也因家里人水土不服,花了不少银子在这抓药上面,如今也就没再僱佣什么轿夫,轿子也早在胶州给卖掉了。这头什么都贵,他哪里捨得出钱买? 第321页 家里也没有有牛马,只能走路回去。但他在衙门里多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太阳已经斜落,风也带着些青丘州专属的凉飕飕。 他下意识拉了拉领子,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家里今年只怕得重新置办新棉衣了,不晓得又要多少花销呢?忽然这时候让人喊住,回头一看竟是个府里的小吏。 还是从衙门那头追来的。 便问:“怎了?” 只听小吏回道:“正除了稻城那头的青稞,其他地方的青稞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们是还继续送沈家商行的仓库里去么?”他听说沈家要在城外办酿酒厂,所以特意来询问,要不要直接给送城外去? 陈大人哪里晓得?沈家是要建酿酒厂,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造好的,更何况这青稞拉到那边去,荒坡野草的,不是糟蹋了么?除非沈家先在那头把仓库给修好。 于是便道:“这不是还在路上么?我先去沈家那头问一问,再做决定。” 小吏得了话,便回衙门里去了。 陈大人本想先去沈家,但就他和小吏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大团土灰色的云层,把大半个天都给挡了去。 连带着那火红色的夕阳也没了踪影。而且没了这点点余晖洒在身上,这风就更冷了,叫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天际几乎都要铺满了这种土灰色,就也断了去沈家的心思。 心想先回家穿衣裳要紧。 免得到时候着凉了,耽误正事不说,抓药找大夫,又要多花一笔。 然他才到府上,便得知顾家那头果然给送了些银碳过来,一时也是高兴,心想算是顾若清没糊弄自己。 进了暖厅里,只见碳已经给烧上了,屋子里的气味果然小了许多,坐在火塘边上也不呛鼻子。 他夫人平氏在旁边的椅子上纳鞋底,见着他进来,忙招呼他坐过来,“明日你去衙门里,还是多带一件衣裳吧。”一面扭头朝着窗外看去,已经黑乌乌的一片了,“你看着天,着实是变得快,明明大夏天的,可是这天一黑,外面就好似是那深秋上霜一样。” 屋子里暖和,陈大人也懒得去换衣裳了,嘴里应着,一面打量着盆里的碳火,“想不到顾夫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平氏其实和顾夫人也不大熟悉,毕竟两个女人家几乎都在府里,不像是男人们那样,整日在一个屋檐下办公,一二来去自然是熟络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顾家那边也有些了解,晓得顾夫人也同自己一样,常常在家里做些杂货。 毕竟两家的僕从都不多。尤其是顾家那头,都是些老人了。 但是却没想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好碳居然是顾夫人烧的,也是愣住了,一时抬起头来,火光将她那脸上的震惊羡慕映得清清楚楚的,“那实在是出息。” “是呢!这碳让沈夫人看上,找她合伙建烧碳坊,地址就选在酿酒厂旁边。”说到这里,便朝夫人看去,“咱家要不也做些营生吧?这样家里三餐四季衣裳,也不用叫你亲自动手。” 平氏吃惊地看着他,不是因他后面的话,而是那顾夫人要和沈夫人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又见这碳的确不错,心想只要她们价格不是太出格,自然是有的赚。 心里难免是有些羡慕的。 随后反应过来陈大人提议做生意的事情,只不过已是不惑之年的她摇着头,到底是没有年轻人那样的闯劲儿,只思虑片刻后就拒绝道:“罢了,咱家就是没有那做生意的料子,如今年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不容易攒了几个彩礼钱,别给嚯嚯出去了。” 说起儿子陈大人就脑壳疼,“都叫你惯坏了,早在胶州的时候那几户人家都不错,偏他眼高头顶,嫌这个矮那个廋,又嫌人不识字,也不瞧一瞧他有什么?读了十几年的书,不过混得个秀才罢了,就不愿意继续读书,又不愿意找个差事,弱冠的人了还在家里吃着闲饭,也不知道咱能养几时,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平氏也是有些后悔,但她也不愿意背这个锅,毕竟就这么个儿子,陈大人自己也骄纵得很,所以不服气道:“你也别怪我,我早说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脑子不用在这上面,陈家祖坟青烟就这么高,出你一个当官的就了不得,你偏要压着他读,这如今倒好,浪费这些个年的光阴,什么也没有。我看着就是小的时候你不顺着他,现在他便不顺着你。” 夫妻俩争执着,儿子这里是达不成一致了,平氏不想和他继续论了,便又说起闺女,“馥兰如今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这么些个新同僚,也盯着些,看一看可有那好的人家,姑娘终究是比不得男娃,年纪大了些,难免叫人说闲话。” 陈大人不乐意了,“怎的?那小子二十出头了,你还能一日三餐给养着,馥兰才多大你就迫不及待地将她赶出去?吃了多少了?” 陈大人夫妻俩都是那四十将近五十的人了,也是原配夫妻,从前陈大人倒是有个妾,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做主给抬进来的。 但平氏这个原配也是厉害的,娘家兄弟又多,等着老太太眼睛一闭,立马就将那无所出的小妾给打发了出去。 从此后府里就是她一个人独大了。 第322页 陈大人其实也没那些个闲情雅致的,大部份心思还是用在了这从政之上,所以此后也没闹什么妾室风波。 但他和平氏两人坐在一处,不出三句话必然有争吵,夫妻俩动手也是常有的。 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如今大概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不似从前那般撕扯了。 说起来,夫妻俩到这青丘州后,似乎就没再动过手了。 只是如今陈大人这话说出口,一时就引得平氏不悦,马上就拿手里的活计朝他脸上砸过去,“不是,陈大莫你这话几个意思?不带你这样挑拨离间的,我怎么就想赶馥兰出去了,那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你给我说清楚了!” 也是许久没动手了,平氏这一砸,砸得陈大人有些懵,但反应过来捡起夹碳的火钳就要还手。 不过平氏怎么可能坐以待毙?早就麻熘地起身了,还将那屁股底下的小椅子挡在身前,一边朝外跑,一边扯着那高分贝的声音喊,“唉哟喂,杀人了,陈大莫我和你势不两立,老娘嫁到你们陈家,说是做了官太太,却是一天好日子没得过,你娘在的时候我起早贪黑伺候你家老小,你抬个小妾进来,我还要看你娘的脸色,如今本想儿女拉扯大了,我能得一回好日子,没想到你又开始磋磨我。” 她跑他追。 路过那么稀稀落落的一两个僕人们,谁也不参与,反而避之不及。 声音也不小,是贯穿了这整个府邸的。 可是一双儿女没出来瞧的。 毕竟他们都深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句话在他们家是完美诠释出来了。 所以谁都不想趟这浑水。别这时候劝架拉架,到时候两人转头就和好了,还要噼头盖脸说不是。 而这夫妻俩看似打得波涛汹涌,两个将近半百的人,也精神起来了,一个提着戒尺长短的火钳在后面追,一个扛着小椅子在前面跑。 最终以双方累得气虚喘喘而结束。 但虽没再动手,但相互揭短指骂还未结束。 陈大人还在骂平氏,“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当年怎么就被你骗了?” “我呸,没脸的东西,你敢说你和你娘当初不是冲着我家兄弟伙多,我爹给的嫁妆多才上门提亲的么?你莫要忘记了,当年你们孤儿寡母的,险些被族里给赶出去,田产都叫人占了,若是不娶了了老娘我,后头那么多娘舅帮衬,你那田产拿得回来么?你到时候一个口袋四面光,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 平氏那嘴皮子就好似抹油了一般,噼里啪啦地输出,陈大人终究不是对手。 直至他们的十六岁的女儿陈馥兰和嬷嬷要摆饭了,两人这才作罢,去收拾整理战场。 上了桌也是横眉冷竖,相互不对眼。 那兄妹俩也习以为常,打算吃完各忙各的。 不想陈大人看着那盘子里红火火的辣椒,不悦地皱起眉头来,“都说少放些辣椒,你娘那肠胃不好,吃不得。” “哦。”陈馥兰应了一句,埋头吃饭。 而平氏听得陈大人这话,脸色也好了些,夹了一筷子陈大人最喜欢的芋头往他碗里去,“方才我和你说的话,当记在脑子里,别满心都是操劳外面的事情,自家儿女的终身大事也要放在心上。” “知道了。”陈大人回着,一点不觉得尴尬。 仿佛刚才和平氏在院里动手的不是他一样。 不过吵虽是吵,心里还是惦记着儿女的婚姻大事,隔日去衙门里,趁着那午休的时候便同顾若清打听。 顾若清却摇着头,“我如何知道,我儿子今年不过十三罢了,女儿也还未及笄。” 陈大人这才反应过来,问错了对象,逐去找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问。 忽想起昨天小吏们提青稞存放何处之事,急忙起身去了一趟沈家。 只不过并未遇着明玥,老头子们也出了门去,前院里没什么管事,就八角接待的,得了他这话后,只笑道:“多谢大人,等我们夫人回来了,立即朝她禀了,想来明日就能给您回话,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说罢,又恭敬将人送出门去。 回来少不得是要感慨,自己从前可做梦都没想过,就自己这样的身份,居然还能接待从五品的同知大人。 不对,现在更像是做梦。 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好像刚才也没出错,这才将书本捡起来继续看。 等着晚些明玥回来,便与之禀了。 明玥听罢,笑道:“这事儿是怨我了,该让人去给他说一声才是,反叫他多跑一趟。” 又见时辰还早,便同八角道:“你去跑一趟,就叫送平崀山那头吧。”只不过虽是没天黑,但衙门里的官员也是到点卯回府的时间了,“你直接去陈府吧。” 但想着白天叫陈大人白跑一趟,心里过意不去,就朝八角叮嘱,“你去找余娘子那里取一卷合适陈夫人的素雅缎子,再拿一罐云雾毛尖一起过去。” “好勒。”八角应了话,飞快去了。 这头明玥也杨广同商量起那仓库之事,“青稞虽还在路上,但想来也就是七八天的路程罢了。平崀山那边不管哪里先开工,那些个工具材料的,都要拿人守着,更何况这天气也是阴晴不定的,总要有一个置放的地方,不如便先把仓库把这仓库修起来,放青稞又能存放工具,到时候也免得再到时候回来白折腾。” 第323页 这话杨广同自然是贊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只不过既然这样急,那明日就要僱人了,除了普通的泥瓦匠,还要找几个师父领着。”又见这会儿还没彻底天黑,“这样,咱们现在也不大熟悉哪里有好的泥瓦匠,不如就写个悬赏出来,找个人多的地方贴了,价钱给得好,不怕招不到人。” 明玥一向不在这小钱上节约。反正她深知钱是赚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攒这小钱的功夫,不如花在有用的地方赚更多的钱,还能得人心。 所以杨师兄的话她自然十分贊成,“就这样。”不过杨师兄说的该是招聘gg吧? 只是这个世界叫做悬赏也可。 马上就喊了人准备了笔墨,杨师兄执笔就动手。 两人来回斟酌,最后将工钱定了,马上就叫人去贴。 又留杨师兄吃饭,但因他听说南宫阙也没在,便没多留,回了家去。 阿酒在背后笑话他妻管严,却是被三师姐听到点了点脑壳,“找个男人就是要那种天黑知道回家的,你还小懂不得。” 阿酒不服气,“不是该找主子这样的么?你看夫人每日这首饰衣裳就没有重样过的,全是主子走前配好的,这得花多少心思啊。”不过她也是纳闷,主子每日把夫人收拾得跟仙女下凡一样,他远在那双月州又瞧不见。 三师姐这次没指她的脑袋了,而是直接上手敲,“你这个小槓精,你不看看你夫人是什么人,你主子那种人也不是满大街的,哪里有那样好的运气叫人人得一个这样的好夫君?” 阿九抱着剑扭过头,“那也不可能退而求其次,我宁缺毋滥,反正我以后要是不能嫁一个天天让我换着头面衣裳不重样的男人,我就不嫁!” 三师姐可不就是宁缺毋滥,以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吗? 只不过她这话明玥和三师姐都只是当胡话罢了,毕竟阿酒几年不过十七岁罢了,在她二人眼里就还是个孩子。 明玥二十好几了,三师姐也快三十的人了。 不过明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运气这样好,沈煜的标配就是那个世界里的某点大男主。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收后宫,不然样样条件都具备了。甚至这光环也强大的将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女苏洛璃给比了过去。 以至于苏洛璃命运一蹶不起,原本那些因她而聚在一起的青年才俊们,好像如今也没有半点交集,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发展。 但让明玥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上官锦无,死得不值一提,连史官都要为顾及他的名声而违背道义,将其修改。 这说话间,竟是到了摆饭的时间,如今男孩子们几乎都在那变声期,没有最难听,只有更难听。 明玥倒没有嫌弃,毕竟男孩子都有这一遭,可问题在于明玥现在光听他们声音,没看到人的话,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分辨谁是谁了。 而且那声音也变得奇妙,虽不至于夸张地说一天一个,但几天就变一次。 如今陈少鹿和宫染夜勾肩搭背进来,嘴里正说着那边关战事。明玥觉得是大概和所学的功夫有关,那陈少鹿的声音宛若洪钟一般,实在是洪亮炸耳朵。 宫染夜和他靠得太紧,实在受不得,一把将他推开,用他那同样变得粗声粗气的声音嫌弃道:“鹿哥儿你要死了,我还没聋你想炸晕我么?” 他这猛地一退,怕身后紧随其后的杜子规和秦晚风吓退了两步,十分不满,“干嘛呀?” 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进厅来,朝明玥一行人打了招呼,就各自捡了位置坐下,男孩子跟男孩子说,女儿们也和元十一也交头接耳的说悄悄话。 明玥见此少不得是要催促,“赶紧吃饭,边吃边说不行?”又没要求他们食不言寝不语。 这才停歇下来,各自吃饭,偶尔说几句。明玥见陈少鹿得空了,方问起他,“去拜见你师娘了么?” 因看着这光景,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离开青丘州了,所以熊七找人将他妻儿接了过来,这会儿也在外头安置。 所以晚上也和那杨广同一般,不住在府上了。 若不是因为鹿哥儿课程紧张,他也不用自己来沈府这边,只管叫鹿哥儿过去他家学武就是了。 不过收了明玥的银钱,还是亲自过来将就这孩子。 “哦,去过了,我小师弟大概是水土不服闹肚子,师父这两日怕是没空过来,您要是放心我就自己过去,不放心就算了。”他抽空回了明玥一句,继续去和宫染夜说战场的事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激情无限,好似他自己都上了战场去,取得无数功名了。 不过算起来,两人都马上要十五了。 按照夏王朝律例,若是要徵兵,十四岁的年纪也一样被拉去。不过眼下宫兰亭那边没什么消息,上京那头也没说徵兵,所以明玥也没多担忧。 只是听到熊七的儿子水土不服闹肚子,就问鹿哥儿,“咱们原先用的那方子不是好使?你让人送去了没?” “送了,可是我那小师弟跟个小熊犊子一样,捏着鼻子药汁都灌不进去。”所以拿去了也没用。 明玥听罢,想到了将药给提炼出来,外头裹上糖衣不就好了。只是鲁老爹没在家,便看朝跟着他学医术的灼云瞧去,“灼云会用丹炉提炼药丸么?” 第324页 “会,但是成丹率不高,有些浪费药材。”灼云回着话,也明白过明玥的意思,“我回去试一试,正好现在碳好,兴许中途不用添碳,那温度控制好了,成丹率会高一些。” 陈少鹿听到这话,一脸欣喜地看朝灼云,“那实在太好了,成丹率不高也不要紧,反正我瞧过都是些寻常的普通药材,浪费了的,回头我零花钱里赔你。” “这话是你说的,大家给我作证。”灼云闻言,马上接过他的话。 宫染夜却将这炼丹的事情给听了进去,“要是我爹他们那战场上的口服药全都是丹药就好办了,听我娘说战场上军医不够,熬药的又都全是生手就算了,偏偏还是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原本的药到他们手里,熬出来就只有那三五分的药效了,那才叫可惜。” 说罢,便朝明玥问:“小婶你门路广,晓不晓得这城里有没有专门制作成药万的作坊?” 不想竟听明玥说道:“那战场上的物资,小到一颗粟子也要得朝廷的批准,这城中即便是有,可是药物这种东西监管更是严厉,只怕是不成的。” 宫染夜听罢,虽是明白朝廷这样严厉,到底是为了保护战场上将士们的性命,但如果由着太医院那边来出手炼制,岂不是战场上将士们的福音? 但这事儿想想就罢了,太医院怎么可能炼?又不是十粒白粒,而是成千上万。那帮吃闲饭的怎么可能会边关将士们出力?只想伺候好宫里那堆人就是了。 灼云见他垂眉不展,便道:“我炼些伤药和调养的丹药,你以自家名义送去给你爹应该不要紧吧?他自己用,又不是给别人。”说着朝明玥看过去,“娘这样应该没事吧?” “不出事就没事。”万事有变数,明玥如何知晓?尤其灼云还是个孩子,这丹药比不得其他之物,送去途中万一叫人心生歹意,给换了去,到时候叫宫兰亭出了事儿,却不止是他一个人死了的问题,只怕追查起来,就成了那北戎细作,毒杀夏王朝的将军了。 灼云和宫染夜几乎是同时嘆气的,又不能到战场上去,只能骂那北戎人几句。 晚上阿酒拿来了双月州那边的信笺。 明玥已经习惯沈煜的信总是晚上到了,打开一看,原是那头终于要收尾了,朝廷那头拿母亲被烧死的事情施压,还有沈煜暗中挑拨离间,那李梦山和李梦梅最终还是没逃过窝里斗。 如今他坐山观虎斗,倒也是恰意,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边关战事。 又问家中如何?明玥当下便立即提笔回信,阿酒在一旁研墨。 待回了信,才想起问那阿媛的事,“她还活着么?” “庞虎前天去看了,还活着呢。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她和李相思也不愧是母女俩,就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俩都能熬。”阿酒说道。 明玥想不是她俩能熬,是这母女俩还抱着希望。 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总以为有朝一日李梦梅会发现她的好,可是那大火燃起来的时候,李梦梅看都没去看一眼,李家那边救人也慢吞吞的。 也不知如今在北戎却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她,是否还活着? 明玥几乎能想到,北戎主战,只怕是自以为是得了母亲这个先皇的独女攥在手里,算是个稳稳的筹码罢了。 到时候自然是胜券在握的。 哪里料想沈煜找来一具尸体冒充母亲,宣布临安长公主葬身火场,彻底将北戎人的计划打乱。 想起她,明玥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冷血无情,可是她每次才动摇着想救母亲的念头,又想起她那一脸冷漠的表情,那样轻松地让自己原谅李相思的样子。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刀子扎在自己的身上了,她那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自家的三个女儿,虽然是自己不在的那几年,那个明玥帮忙生的,可不要说她们真受伤,即便是摔破了皮,或者是心情有些不佳,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是担心得不行,想办法与她们沟通,换着法儿地逗她们高兴。 明玥没有要求母亲能像是自己对待女儿们一样对自己,可她不该那样漠然,仿佛自己不是她生的一样。 可是这张脸,又是那样相似。就这样了她们不是母女,难道还能是姐妹么? 嘆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过去了过去吧。 明日一早还要去平崀山呢! 还要安排人去买砖瓦石头,一面想着这城外附近的砖窑和採石场,想来想去,近一些的也是要半天的路,这样岂不是一天才能运一次,实在麻烦? 还不如自己就地开採,那平崀山虽然不能随便动,免得引发塌方,但这下面四周,也是好几处小石山。 而且就在平面上,到时候将这些石头用了,还能腾出好大一片平整院坝来。这个世界又还没有炸药这个东西,开採石头就是火烧泼水,这地理环境也好用。 这一想,算是解决一件大事,安心睡去。 隔日起来,才吃过早饭杨广同就来了,昨天那招工的悬赏贴出去后,今早就有不少人来求职。 报名地点是在商行那头,他路过明玥家,顺道来说一句:“看人我最准,这事儿你全权交託给我,只是这样一来,平崀山那头我暂时顾不了,材料得你另外找人落实。” 第325页 明玥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只催促着,“师兄你快些去,余下的我能办。”要忙着建造仓库存放青稞,明玥暂时也顾不上烧碳坊了。 当下便留了空青和贯众,带着几个护卫,又安排庞龙庞虎去附近的砖窑订砖订瓦买木材,她则领着人去了平崀山。 到了平崀山就在附近村上僱佣了些短工,直接在那些个凸出来的石头上烧大火,一面挑水泼石。 当天下午杨广同那边录用的人就一一被送过来了,只是现在什么材料都没有,只能是大家一起烧石泼水。 这样浩浩荡荡干了两天,庞虎去订的木头送来了一些,木匠工人们开始架着木马动手打板子。 这头的石头也收穫了不少。 又过了两天,砖窑里的小青砖总算送来了,建筑工们和木匠们已经合伙将那仓库框架打起来了,如今填补上青砖,仓库不就得了样子么?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是将小青砖们牢固黏在一起的黏合剂。 用石灰和糯米汁,还有桐油、猪血、细碎的麻绳一起扳均匀。 其实条件好,还能添些鸡蛋清。 但是青丘州一年到头天气暖和的时间少,天气不暖和,母鸡就不爱下蛋。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地方到了冬天,母鸡就不生蛋抱窝的缘故了。 所以自然是没有办法去弄那么多鸡蛋来,更何况人吃都紧张呢! 石灰是自己开採的石头在旁边自己烧的,也算是就地取材。 一切都十分有序,等第一个仓库建造出来,瓦片封顶,用来装粮食的巨大竹箩一一摆放好,第一批青稞也送来了。 但就这一批青稞入仓库,大家正是欢喜的瞬间,众人只觉得脚下山石颤动起来,阿酒惊得一把抓住明玥的细腰,就提着她往高处躲。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声音响起,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好似那世界末日到了。 四下的工人们什么都顾不着,朝着四方散开。 但是这声音很短暂就停下来了,明玥和阿酒在高处,一下就看到左边那烧石头的地方,石头和火都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黑布隆冬的洞口。 而地面也稳定了下来,杨广同只叫那些刚走开又满腹好奇要凑过去看热闹的工人,自己一个飞身上前,往那洞里扔了块石头,片刻就听到了回音,便朝众人道:“好像是个溶洞。” 大家一听,争先恐后要来看,但是被上头的明玥阻止了,“大家先别急,再等等。”免得还没稳定呢! 杨广同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拿了绳索过来,在上头叫胆大凑过来的石匠帮忙拴好,自己就跳下去看。 大家心急如焚地等在四周,明玥和阿酒也下来了,大概是过了盏茶的功夫,他便上来了。 笑得眉飞色舞的,“老爷子们可真是不吃素,底下是个极大的溶洞,到时修个楼梯出来,下面完全可以用来储藏酒,天然的现成酒窖啊!” 只是具体有多宽他还不确定,毕竟下去得仓促,也没带火把,只能借着这上面的亮光和下面那还没熄灭火星子四下看了一回。 明玥一听,心中也是大喜,“果然是洞天福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5 12:41:59~2022-10-06 15:2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鸡腿烤至酥黄冒油、书迷小仙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三合一◎ 听他如此说,众人只巴不得下去瞧个究竟,还有人怀疑,“别是和那云石禅院一般,底下有个天然的大石窟吧?没准还真有佛祖菩萨呢!” 又见着还算稳定,这会儿山不摇地不动,那些个木匠只拿钉子马上钉出了长云梯,便要架着下去看个热闹。 一个个张罗着点了火把,挨个儿下去瞧。 阿酒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但她晓得自己肯定不能去,得在这上面陪着夫人才是,便朝杨广同喊道:“杨师兄,你看仔细些,有没有佛像。” 杨广同这会儿已经下去一丈深了,依稀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声音,高声回应了一句,“晓得了。” 胆子大的几乎都下去了,余下的虽然在这上面待着,但一颗心都是早已经钻到了那洞里去。 包括明玥也是一样,所以这会儿便原地休息,就没开工了。 这一次差不多是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人陆续上来。 不等上面的人问,就滔滔不绝地说那洞窟里是个怎样的,又有多大多宽敞等等。 杨广同也上来了,显然下面的场地比他预计的还要好,眉飞色舞地同明玥讲道:“下面那叫一个宽敞,还有咱们这上面的泉水,原来是下面的泉眼冒出来的,而且那洞窟里宽敞,又分别有好几个洞室,高低有层次,到时候都不要你找人去凿,直接就能存放酒。” 当然了,还有那些个奇异美奂美轮的钟乳石,好在这些石头都集中在一处地方,并不是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在洞窟里。 因此到时候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明玥听他这样说,晓得这酒窖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高兴,当即发了话,“今儿在场的,都有赏。” 众人一听,自然是欢喜,本来他们就是奔着银钱来做的工,如今有额外工钱,哪个能不高兴? 第326页 于是也是更用心干活了。 当晚回去,这平崀山下烧石头烧出个他天然石窟做酒窖的事情,也就传开了。 难免是叫人羡慕嫉妒。 城中也是有酿酒的人家,只是场合小,都是些家庭作坊罢了。虽晓得自家盘不了这样大的生意,但是听到明玥花一份银子还外送天然酒窖的,哪个能不羡慕? 明玥也高兴,翌日也去了平崀山,她去得晚了些,工人们这个时候已经将第二个仓库的地基给打出来了。 又说那洞里眼下也可以储藏些物件,所以这会儿也有石匠在磨石板搭建台阶。 但到底是有个两三丈的深度,这石阶要些时间才能建起来的。 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大够用,烧碳坊那边明玥又不想拖延。 于是再度招工。 杨广同又忙起来,好在这个时候沈老爹他们回来了,几个老爷子在天桥边上摆了大半辈子的算命摊子,虽说糊弄人的成分不小,但本事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的。 不然也不会给明玥的酿酒厂挑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因此见着杨广同分身无术,便去了商行那边帮忙甄别人选。 明玥因此也轻松了许多,把那顾夫人叫来,准备烧碳坊建造事宜。 她叫人去打听了,本地烧碳可没有顾夫人这样讲究的,就是露天烧,所以那碳才不像样。 不但如此,也不会控制泼水,那操作更像是烧荒。 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尤其是顾夫人用黄泥做出来的那个烧碳窑更是重要。 因此又订了不少小砖头,专门用来搭建烧碳窑。 这自然是要顾夫人做监工,但是她家中僕从都是些老伙计,老胳膊老腿的,如何跟她来得了这城外山上?但她一个女人出门也不方便,也就把儿子顾宴给一起带来了。 至于女儿顾淡浓,昨日已经到沈家和同窗们见过了面,今日就正式住到沈家这边上学。 明玥没想到这一层,来到平崀山,发现那顾宴和他娘一样挽起袖子干活,才反应过来,“你今日怎不去上学?” “我陪着娘来几次,等她熟悉起来,我再去婶婶家里上学。”顾宴回着,手里的活路却是没停下。 明玥这一眼扫视过去,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若是没来,这满山就顾夫人一个女眷,即便她是知州大人家的夫人,但是没个随从陪着,的确是不好。 但顾家那边她也了解了,昨日顾若清带着姐弟俩上门拜访陵夫子时,也是个老僕跟来。 她倒是可以打发人去接顾夫人,也可以先借她些银子,叫她置办几个年轻的随从,但总觉得这样怕是不好,让顾夫人心里不自在。 又见这些个工人们每日都是在家里带午饭来,便起了找人搭建食堂之事,到时候也可雇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跟着洗菜煮饭。 这样一来,有这些妇人的加入,自己就算不来,这里也不止是顾夫人一个女人,应该没事了。 不过她在回城的路上,路过附近的小村庄,只见这村口坐着不少女人,做针线纳鞋底,说八卦,倒是闲赋得很。 此处农作物种植单一,不似别的州府那样,这个季节正是疯忙的时候。 于是便让阿酒停下马车,朝着那村口走去。 她便是没有穿金戴银,也是朴素的样子,但村里人却早已经认得她这辆马车了。 晓得她是这青丘州活佛老爷沈煜的夫人,在村后的平崀山下开酿酒厂,于是连忙起身与她行礼招呼。 青丘州这边的人管庙里的方丈叫活佛,救苦救难。 沈煜办了这盐田一案,不但解放了那些被禁锢在盐田上做牛做马的工人,还给他们争得了不少赔偿银子。 所以也就自然而然把沈煜敬做这活佛老爷了。 当下有妇人连忙把屁股下的小凳子递给她坐,明玥微笑谢过,“我不坐了,只是路过这村子,见各位嫂嫂大部份时间都闲赋着,所以想问一问,你们有没有去我那工地边上卖些吃食的打算?” 她原本是计划自己做食堂,但工人们各处都有,那口味又不一样,自己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于是见着这帮闲赋的妇人,便想着还不如劝说她们去工地边上摆摊卖些吃食,白家口味,也省得工人们带午饭。 青丘州这天气不好说,热的时候饭馊了,冷的时候饭又凉飕飕硬邦邦的。 所以若是这村里的人愿意去那工地旁边摆摊,只要价格不是太过份,工人们自然是愿意出钱买现成饭吃,不必再自己带,这样子村里人也能赚点闲钱。 可谓是两全其美。 妇人们一听,自然是惊喜,给她递小板凳那个更是积极,“沈夫人与我倒是想一起了,我早几天前就想做几屉包子试试,但我当家的怕您不允,不叫我去。”她面粉都买好了的。 明玥听到她这话,再高兴不过了,“有什么不允的,只要你们价钱公道,我自然愿意你们过去支个摊子。”一面扫视着众人,“我那工地上,再快也就是要两三个月的,你们要是有心,也是能在自己门口做这两三个月的生意,回头我就叫人在旁边开闢个地儿给你们专门支摊子。” 村中妇人们闻言,也是满怀兴奋,“自小没学拿筷子就先学做饭,不敢说有那城里大厨的手艺,但拿手的到底有那么一两样,我明儿就去卖糌粑油茶。” 第327页 有人闻言,立即附和道:“我娘家原来是那南方过来的,我会些小糕点。” 又有人说会拌面烙饼等等。 明玥听了十分欢喜,都是些能果腹又不贵的吃食,而且样品也多,远比自己开设食堂要好。 当下和妇人们说好,便掉头回了山上和杨广同说起此事来。 杨广同想着这样也好,“整日家里带饭来,味儿都没了原来的,只要这村里的人价钱公道,我想大家都愿意吃这新鲜的。”又问明玥可是确定了村里人是否来摆摊,若是来他也就懒得带饭了。 明玥想着,“该是有一家包子铺,她面儿都是现成的,别的不敢保证,但肯定饿不着师兄。” 杨广同得了这话,翌日他夫人叫打饭带着,他便没再带了。 不想到这工地上,只见旁边已经摆了个阿花包子铺,这会儿山上的白雾还没散去,那屉里的香气腾腾而起,和白雾融合一起,竟叫人觉得有些嘴馋了。 赶巧那没顾得上吃早饭的,见着这天降包子铺,欢天喜地围上去,一问价格和城里差不多,当下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皮薄馅多,吃得那叫一个香。 阿花昨天得了明玥的话,回去就开始发面,半夜里就把她男人喊起来一起做包子,等蒸上了立马就和她男人背上山来,在这头生了火,将包子继续架在火上。 因为是头一次做这营生,不敢想着头一天就挣钱,又怕卖不出去,所以馅儿挺多。 没想到她手艺果然好,中午好些人就算吃了自己带来的午饭,还是来她这里买包子。 午饭时间还没过,她这包子就卖完了。 隔壁卖茶面糌粑的生意也不错。 这个时候,已经有四个小摊儿了。 日落西山下工时,工人们特意来打听,明日出不出摊,反正价格不贵,比他们带饭划算,所以要是还出摊,他们就不带饭。 村里的摊主们一听,自然是高兴,连说要出。 这掉在家门口的钱,没有不捡的道理啊。 反正坐在家里也是闲坐着,不如出来赚点钱好,别瞧利少,但真攒起来,也是不小一笔了。 只是阿花男人见包子这样热销,当天晚上就积极起来,跟着阿花一起做包子。 昨儿还是阿花求他帮忙,今晚见他这样主动,自然是高兴,等着要出摊了,孩子要吃,她给递了一个。 不想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娘,不是包子么?怎么是馒头?” 已经要出门了的阿花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儿子快吃一半了,也不见馅儿,一时皱起眉头来,“难道忘记放馅儿了?”一面伸手拿过儿子的包子,两手掰开。 馅儿是有的,但是指甲壳大小。 她一下就想起自己这个抠门吝啬的丈夫,哪里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说,明明预算好的馅儿,怎么还剩下那么多,感情是他作假了。 当下给她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去出摊了,急忙去追上背着包子走在前面的丈夫,一把将他拉住,“吴阿来,我昨天辛辛苦苦才经营起来的好口碑,你今天就给我败完了,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摆这摊儿?” 吴阿来见此,晓得她是发现了,却是半点不慌张,反而一脸自以为是道:“他们又看不见里面有多少馅儿,你不想想这些人花买包子的钱买馒头,不是咱们赚了么?而且我打听过了,整个村子就咱们家卖包子,他们就算是发现有的馅儿少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咱们家买?” 阿花听得她这一番言论,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放下,我这包子摊以后你不许沾惹!”然后自己背着往山上去,又来跑第二趟背其余的。 吴阿来见她不识好歹,也不管,自顾去了。 阿花只能带着孩子把包子摊搭起来,只是终究比昨天晚了些,等不及她的人已经去吃了旁的。 这会儿见着她摆了摊,后来的便过来买包子。 阿花却苦笑道:“今日对不住,包子馒头参杂了,我也分辨不出,就拿馒头的钱吧。” 她这样一说,工人们倒是觉得有趣,“那我们要是拿到的全是包子,你岂不是亏了?” “那是各位大哥运气好。”阿花其实很无奈,但有个蠢货男人,她又有什么办法。 反正昨天一天赚的,今天全赔完了。 可就这样收了摊,她不甘心,毕竟沈夫人说了,工人们要待到好几个月呢!这几个月自己努力些,好好做。往后即便工地结束了,可是酿酒厂和烧碳坊挨在一起,又是不少工人呢! 难道他们不要吃喝了?没准到时候自己能弄个地方,这里搭个小房小屋把生意做起来呢! 是辛苦了些,但好过望天吃饭。 以后宽裕了,儿子也能读书不做睁眼瞎。 工人们听说她这里买馒头能买到满馅儿的包子,也都好奇地围过来。 男人嘛,胜负欲强,个个都想看看自己手气如何?能开出几个包子来。 连杨广同都不能免俗,吃不下的便给带回了家去。 顾夫人还带着顾宴,也叫他过来买了三个,没想到拿回去,个个都是满馅儿的大包子。 明玥是过了几日才从顾夫人那里听说的,便道:“这阿花倒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又见着烧碳坊有顾夫人在张罗,自己几乎不用管,酿酒厂这头有杨广同,便抽了空去看秦夫人。 第328页 秦夫人肚子越发大了,秦道几还在双月州,李家那些没上檯面的产业如今像是流水一般到他的手里收纳着。 他自然是没得空回来。 所以秦夫人见明玥这么多天没来看自己,十分不满,立马朝她控诉着:“你夫妻两个实在是过份,你男人把我男人拐跑了,你也不来瞧我,你自己看看,云绮那头都来了四五次,你才来了一次。” 她快生产了,明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惹她,只陪着笑哄着,“这不是忙么?你看我那些青稞又不能一直堆放着,只能先赶紧将酿酒厂开起来。” “青稞忙,那碳又是怎么回事?”秦夫人心想自己也不是那讲道理的。 明玥马上叫人把自己匀出来的一小筐碳送到她面前来,“你瞧这是什么?” 久违的银霜碳啊!而且品相还这样漂亮,秦夫人眼睛一下有了光彩,马上就问:“你那烧碳坊出的都是这样的品相?” “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样赶是做什么?”明玥颔首,一面看着她的肚子,“这青丘州的秋天来得早,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转凉了,你想想那时候你只怕刚要坐月子,最是不能着凉,更是吹不得冷风,若是到时候烧上了这样的碳,那窗户也不用四方打开,对你和孩子都好。” 秦夫人一听十分有道理,又夹了一块到火盆子里,没什么呛鼻的气味,“那抓紧些,我不怨你了。” 明玥就晓得,一孕傻三年,秦夫人还是很好哄的,又与她说工地上的诸事,这对于秦夫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事儿。 说罢,与她在这里吃午饭,不知怎地提起了那战场上的事情,两人都忧心忡忡。 秦夫人只嘆道:“亏得我那公爹想得开,不然如今上战场的便是我夫君了。也是云绮冷静,换作是我的话,男人在战场上,这会儿哪里能安心?” 明玥想,哪里是云绮冷静,而是不敢乱了阵脚,怕战场上的宫兰亭担忧,反而状态不佳,丢了性命罢了。 所以与其说是宫兰亭一个人上战场,倒不如说是夫妻俩一起上战场。 “你这样说,我该过去看看的,前阵子聂夫人去云石禅院求了平安符,不晓得叫人送到了没。”说罢又看着秦夫人这大肚子,“我如今是真的忙,你一个人在这府上,我也不大放心,不如你先搬到我那边,等孩子出生了再做打算?” 秦夫人有些心动的,但想了想,还是摇着头,“正因你忙,我便不该去打扰你,免得你白日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来看我,耽误你做正事。” 明玥也没强求,她这里僕从倒是成全的,产婆也提前找好了,只是没有个亲人在身边,所以明玥担心罢了。 因此便想她既然不愿意,那过些时间预产期到了,叫秦晚风回来看着就是了。 说起来,也是十四五的小男子汉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又见她困了,便叫人来搀着去休息,又叮嘱着:“得空的时候多走一走,到时候生产的时候也松快些。” 秦夫人晓得她还要趁机去宫家那边,也不留她,反而催促道:“我知晓,你快去吧,又不是头胎。” 明玥这才告辞了,到宫府坐了会儿,运气不巧,那宫琮儿一直在休息,她也没看到,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只能同云绮和聂夫人告辞回去。 家中这边杨广同候着呢!见她来了便忙迎上来,“那仓库虽是干爽,但这青丘州的天气诡异得很,入秋后只怕要回潮,那些青稞不能久留,眼下酿酒的师父倒是有几个,但不晓得究竟哪个能做大师傅,我的意思是先叫他们自己用酿些出来,咱找些几个老饕浅尝一回,也好较高下。” 是了,这青稞数量之多,比不得寻常人家还能隔三差五拿出来晒或是存放在炕房上。所以入秋后少不得是要回潮发霉的。平崀山那边即便还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开始酿酒,但的确可以提前将大师傅给选出来,毕竟群龙无首是不可的。 因此明玥也是答应了,只是想起陈大人介绍的那女娘子,便道:“陈大人介绍了一位女师傅,他十分推崇,想来本事也不小,只是还没到,另外我打发去澜州那边让孙少卿找的酿酒师傅也还没来,这会儿也就只能挑选个临时的出来掌舵,等回头人都齐全了,再叫他们一较高下。” 这样看似麻烦做周折,但一来求公平,二来酿酒技术好的做大师傅,对酿酒厂也只有好没有坏。 慎重些是应该的。 杨广同自然是答应了,“既然这样,我叫我那朋友也不必太着急,他也是从别的地方赶来,多半也是两三月后到。” 又与明玥商量了些酿酒厂些事,才去同南宫阙请安,然后和老头子们吃了晚饭,才回去的。 明玥自打开始收购这青稞,就没得闲过,孩子们这里也管的松缓了些,也是全靠着陵夫子帮忙,不然一帮熊孩子聚集在一处,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来。 如今抽空检查了功课,又同顾淡浓说了会儿话,发现这姑娘才来府里,又是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偏她来得晚,在家时虽然有个做官的父亲,但其实就只简单认识几个字,大部份时间都和她娘顾夫人在家里学做女红和家务。 因此这入学哪怕也是好几天了,仍旧不适应。明明她比这些师弟师妹们年纪大,却是什么都不会,不但格格不入,还有着巨大的心理落差。 第329页 如今和明玥说着话,便提议想回家,“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回了家去还能替我娘分担一二,求婶婶允了我吧。” 明玥其实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家里这些个孩子几乎是从娃娃抓起的,好先生没断过,样样不落下。 但看着顾淡到底年纪小,还是劝道:“且不说你娘那里现在不要你帮忙,就算是要,你又能帮多久帮多少?” 顾淡浓垂着头,手指绞着手绢儿,叫明玥这么一问,似有些委屈,低声回道:“不管帮多少,那也是能帮的。” “我看你是糊涂!我说来你也不要气恼,我绝非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可事实上你就简单认得几个字,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翻完过。从前也不怨你,实在是条件所致,可如今有这机会,你又正是这学习的好年纪,为何要白白浪费了去?” 顾淡浓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已经不止是低那样简单了,甚至有些哽咽起来,又有些不服气明玥那话,“我也不是不愿意学,可我已经这样大了,再过两年多半要嫁人了,到时候也是困在后宅,学再多又有什么用?总不会在这短短两年里就叫我摇身一变,成了个才女吧?” 明玥一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淡浓的思想体系和家里这帮孩子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帮孩子几乎都是事业型。 不过顾淡浓毕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考虑到出嫁的事情也理所应当。明玥不知道以后做个贤妻良母是顾淡浓的理想,还是她骨子里就和这大部份传统女子一般,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但她还是想努力一下,劝一劝这小姑娘,毕竟才十四岁的年纪罢了。 嘆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你的家世,往后要找的人家,也不是那目不识丁的,你不多读点书,往后就算真嫁了人,你和你那夫君又能说得上几句话?即便是你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夫妻相爱,可是多读书总不会害了你。老话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就说你随着夫君出一趟门,那些个拟着各样明目的诗会聚会又那样多,且不说要作诗作词,就是一片落叶人家也能说得出跟花来,你却是干干巴巴地只能形容落叶像是蝴蝶。” 但是明玥的劝说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顾淡浓还是要回去,没法子明玥只差遣人送她回家去。 那顾夫人带着顾宴回来,见她在家中甚是奇怪,“这么快就沐休了么?”不是说陵夫子最是严厉,极少放假的么? 顾淡浓摇着头,“我不想学了,我一个姑娘家,学那么多作甚?何况现在学也做不得才女了。” 顾夫人一听,有些不高兴,“不要你去作才女,可是多学一阵子也是好的,这自古以来,我从未听说过谁说多读书不好的。”但看着女儿那有些粗糙的手,又极其心疼,“虽说你爹头上顶着乌纱帽,可你却没做过正经的官家小姐,如今有机会去学习,当是用功才是。” 但顾淡浓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还是那番说辞,“学那许多又如何?娘还不是一样大字不识,这官夫人不是做得好好的嘛?” 顾夫人心说那是她爹有良心,换做是别的男人,早就已经美妾成群了。 坦白地说,像是自家夫君这样的男人,天底下又能挑出几个来? 于是只嘆了口气,觉得都是怨自己。 顾宴一直皱着眉头,怀疑她这样厌学,莫不是在那边被欺负了?因此便将她拉到一旁问,“那头有人欺负你?” 顾淡浓摇着头,“那倒没有,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既如此,你为何不愿意继续留在那边?”顾宴观察着她的神色,好像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就是不想学啊,再说我又不做官,学那么好又不能去参加科举考状元。”顾淡浓有些被问得不耐烦了,又嘀咕了一句:“你莫说我了,我一向就不爱读书。”再说以后及笄了,凭着爹爹现在的名声,说一门好亲事不难,以后在家里带孩子就好了。 又见顾宴还盯着自己,便推攘了他一把,“你以后好好读书,往后我要是嫁了人,有你这个出息的弟弟,夫家也不敢欺辱我。” 顾宴听了这话,最终只嘆了口气,道了一句:“算了。”然后第二天就去了沈家上学。 顾淡浓则和她娘一起上平崀山去。 明玥对于顾淡浓不愿意上学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的,但是这事儿又强求不得,只能作罢了。 反而见着她整日跟着顾夫人到那烧碳坊的工地上,反而比在自家读书的时候精神了许多,便想开了。 可能天生就有不爱读书的吧。 正是这当头,收到了澜州的来信,是卢夫人的。 卢晴玉要出嫁了,她夫君是上京名门嫡子,只不过并非嫡长子,是卢夫人专门挑选的,觉得她这个女儿性格跳脱,做不得那端庄的当家主母。 不过她私底下是和明玥说,嫁了嫡子做当家主母劳累得很,还要维持各种体面,要大气量。 可女人要大气量,其实就是多受窝囊气罢了。她是断然捨不得女儿去吃这份苦头的,所以才选了个次子做女婿。 反正卢晴玉身后有卢大人和琅琊王家,以后即便不当家,妯娌也不敢拿她如何? 第330页 要说卢大人官爵虽不算高,但他算是寒门代表了,门生又多,在民间声望也好。 所以上京那些名门,对他也是极其恭敬的。 明玥不敢耽搁,生怕赶不上卢晴玉的好日子,只亲自去挑选了一堆添箱物件,又通知了自家三个丫头。 她们之间年纪虽然是有些差距,但当初自家这几个小丫头追在卢晴玉身后一口一个姐姐,也不是白喊的。 虽然可能乱了辈份。 但是她们就是要各论各的。 今年灼云已经十岁了,个头一下长了很高,和煌月耀光一下拉开了距离,有些亭亭玉立的小摸样了。 听到这消息先是高兴,后又露出一片忧心忡忡,“晴玉姐姐嫁了人,到时候也要像是若华姐姐一样生小娃娃,怕是没空再写话本子给我们瞧了。” 明玥听得这话,想起卢晴玉上一次寄来的不正经话本子,嘴角不住抽起来,“上次我拿走的话本子,是不是你们又偷偷拿回去了?” 灼云当然不承认,坚定地摇着头小脑袋,“当然没有,娘也说了,那话本子不是不给我们看,是以后长大了才能看,我们不着急的。” 她是这样信誓旦旦地和明玥说的。 不过隔日明玥还是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次藏得倒是好,在那抽屉夹层里。 明玥思索了半天,最终是没拿走。心想只怕看都看完了,自己现在拿走等于是亡羊补牢不说,反而还容易叫孩子起了叛逆之心,因此也就假装没发现,不在碰她们的物件了。 毕竟就算是小孩子,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但是一想起那书里的情情爱爱这一次描述得太过于露白了些,一面又担忧,叫她为此事失眠了好几晚。 这事儿叫细心的煌月察觉,并且分析出了明玥失眠的缘故,于是等明玥得闲,喊了姐姐妹妹,搬了小马扎凑到她面前,“娘,那些个写着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看?您有什么担心的?更何况有了那么多案例,你可爱的女儿们也不会被情爱沖昏头脑去做那些个蠢事。” 灼云连忙接过这话头,“是了,所以娘您不必担心,我们脑子正常着,可不会像是话本子那些主角们一般糊里糊涂的。” 耀光也忙点着小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望着明玥,“对,我们不傻的,娘不要担心我们看多了会恋爱脑。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烹饪。” 明玥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样聪明,还得了这么好的总结,只是听到耀光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你个小吃货,别到时候叫人给一盘菜给骗了去。” “怎么可能。”耀光不乐意,她自己又不是不会做。 “那你们俩呢?”明玥看朝灼云和煌月,好奇这两人现在的志向又是什么?毕竟小孩子嘛,容易变卦,去年的梦想不见得和今年同样。 灼云沉思了一回,却是和去年一样,“好好和鲁爷爷学好医术,将来没准能成为国手,也能万古流芳,到时候人家提起我这个女扁鹊,肯定要说起我的师父,那样鲁爷爷也能青史留名了。” 说起这话的时候,灼云是一脸的嚮往。 而煌月则想了想,“我想和爹一样做官,替女人们争取出城不要再用条子,能像是男子一般自由出入城池,外面的私塾里也收女学生。”侧头思索了片刻,“还有,曜族人能下山。” 明玥听了她这话,怔了好一会儿。 以前煌月也表达出过这样的意向,但是她从未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忽然意识到,女儿这个梦想,大概会艰难重重。 但是不要紧,不管如何,她都会是女儿最坚实的后盾,更是佩服煌月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志向。 她比自己还要出息很多很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6 15:20:35~2022-10-07 19:0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三合一◎ 但许多事情,都是需要顺其自然的,有时候当成执念,反而容易踏入迷障中。 所以明玥也尽量留意起煌月的功课,让她接触更多的层次面,就生怕她为了她那个遥远的梦想而生出思虑纠结来。 因此也是将她带到了平崀山上。 不是所有的大小事情都一帆风顺,比如这平崀山上,摆摊的村民越来越多,连带着隔壁村的都来了。 原本明玥给划出来专门给他们摆摊的地方也就自然不够了,少不得就出现了那争抢摊位之事。 又因摊位过多,且所卖之物重复,便有了那价格高地竞争而引发的口水战。 还有本村的村民要管隔壁村摆摊的人要摆摊费等等。 这样的事情,大抵每日都会发生的。 今儿明玥把煌月带来,也遇到了两个摊主在争吵。 煌月见着她娘眼皮都不抬就直接路过,甚是疑惑,不由得追上去拉住明玥的袖子,低声问道:“娘,他们这样相互指骂,我看都快打起来了,怎么没有人管?” 明玥管过了,但凡动手者,不得上山来摆摊,也不允许本地村民随意收取摊位费,因为这地儿已经是她的了。 第331页 再多的她就不能管了。 但煌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晓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明玥便耐心与她解释道:“有人的地方,纷争是止不住的,更何况他们是做生意,是竞争对手,你要叫他们相亲相爱,实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今日吵,兴许明日好,这好似那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不必管得太深,只要他们不动手便好。” 煌月眼里满是迷惑之色,也不知道完全明白没。因停下扭头看了看那两个争吵的摊主,等回过头来发现明玥又走远了,赶紧提起裙摆追上去,“可这样一直吵吵闹闹的,好像也不大像话,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管么?” 明玥摇头,“那如何管?他们一个村子里的,还都是亲戚,你一个外人去插一嘴,就都马上转头攻击你了。”反正好像就是吵吵闹闹习惯了的,劝谁都不好,谁也不愿意朝对方低头,她哪里还有精力去做这调节? 但是等进了工地,她朝煌月说道:“外面的摊位我管不得,因为他们没从我这里拿工钱。但这工地上的每一个工人,就都需得遵守咱们制定的规则,外面的事情在这里就不会发生。” 煌月哦哦地应了一声,“娘,我晓得了,这就好比咱们夏王朝的老百姓犯了法,可以直接处理,可如果是北戎人触犯了律例,咱们却不能插手,更不可能劳心劳力去帮他们。”反正是费力不太好的事。 明玥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虽然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吧。 但还是连忙捂住她的小嘴,“我的儿,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不要命了么?” 煌月心说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她就是比喻一下罢了。又见那远处的酒窖洞口,不免是兴趣盎然,“娘,我可以去看看么?” “小心些,我先去与你杨叔叔商量些事儿,你一会儿来三号仓库旁边找我。”明玥倒是不担心她跌了,毕竟这孩子武功一等一的好。 煌月应了,一熘烟就没了影子。 明玥这头同杨广同敲定接下来的各项计划,又忙着打发人去落实,等忙好的时候发现已经要到午饭时间了,才想起自己把煌月带来了。 急忙去找。 反正她不信这个时候孩子还在酒窖附近。 果不其然,孩子早就摸到了烧碳坊这边,蹲在顾淡浓身边不知道说什么,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顾夫人也在一旁,似乎还很认同她的话,时不时地点头附和。 明玥甚是好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煌月!” 煌月倏然起身,猫儿一般朝她跑来,扑在怀里,“娘,您忙完了么?方才听几位叔叔说,外面有一家的烙饼极好吃,我们一会儿去尝一尝。” “好。”也不是什么非分要求,明玥自然是应了。见着顾夫人走过来,便上前打招呼,“今日怎样?” “样样顺利。”顾夫人笑应着,只是眼角余光看朝顾淡浓的时候,微微嘆了口气。 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收回了目光,朝着明玥母女道:“煌月饿了,弟妹你先带她去吃东西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忙完。” 明玥牵着煌月朝着外面的摊位走去,与顾夫人母女俩距离拉远了,便朝她问,“你方才和你淡浓姐姐说什么?” 煌月闻言,却是没有马上回她,反而是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周边的工人都没空听她们说话,才低声道:“我就是劝她回去读书而已,顾伯娘也是这个意思,但她死活不愿意。” 明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叫她这样神秘兮兮的。 没想到下一刻女儿声音小了许多,“娘,淡浓姐姐后脖子有草莓印呢!” 草莓印这个词儿,她们是从卢晴玉那些个专门写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里学来的。 所以煌月知道那草莓印是怎么行成的。 但也不排除被蚊子叮咬。 因此哪怕明玥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还是立马道:“别胡说,那只是蚊子咬的。” 煌月却摇着头,“我朝顾伯娘侧面打听过了,他们府里到处都有艾草条的,工地上的火堆里也有干艾草烧着,四下都不见半个蚊子,哪里来的蚊子叮她?”说到这里,小手攥紧了不少,“而且,前头夜大哥回家去的时候,说是看到了淡浓姐姐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巷子里拉扯。” 她这些话,每一句明玥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都很可怕。 一时也是有些慌了,“确定没认错?” “哪里能认错,夜大哥眼睛又不瞎?”煌月综合自己所看的那些话本子,觉得顾淡浓多半是谈恋爱了,不然怎么会不想上学呢?但是她觉得顾淡浓也没多大,和大哥他们也是一样的年纪啊。 哪里晓得什么是真的情爱呢? 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一顿饭,明玥也是没吃好。偏这又不好去直接问当事人顾淡浓,又不能告知顾夫人,因为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倒是趁机转到顾淡浓身后去,想要瞧一瞧煌月所言的那个草莓印。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整个下午那顾淡浓脖子上都搭着擦汗的毛巾。 她压根就看不到。 然后接下来几日,顾淡浓就没来了,听顾夫人说是因为来了月信,肚子不舒服。 第332页 明玥也就没再多想,恰好青丘州那边有消息传来,又送了不少货物过来,她忙着安排,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参选临时大师傅的各人都将自家酒麴给准备好了。明玥不爱喝酒,所以杨广同把家里这些老爷子们全部请过去瞧热闹,好叫他们帮忙拿主意。 倒是烧碳坊这边一切基础成型,已经开始开始烧碳了,今日顾夫人亲自把关。 明玥去瞧了一眼,只觉得再过几日,上千斤的银霜碳就要出窑了,满怀欢喜地等着。 正逢着那中元节要到了,沈老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到如今,看着沈煜出息,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摆设神龛,将各路地王菩萨都给供个遍儿,连带着那牛头马面也没落下。 加上那眼疾有鲁老头帮忙治疗,如今也不是那样昏花了,于是他就越发贪生,只恨不得再多活几年,看看这花花世界。 明玥也是顺从他的意思,样样给他备齐了。 中元节那天晚上还在月牙池边上圈出一个地儿来给烧纸。 这个环节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从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堂屋一直到这月牙池边上,沿途都两边都插满了香烛,开出一条路来,然后又围出一个圈,便在里面烧着纸钱。 等忙完了这一遭,明玥也让秦晚风回家去。 不想才回去的第二日,秦夫人就发动了,那头急匆匆打发人过来。 也亏得是晚上,若是白天的话,明玥还在平崀山,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明玥一听到消息,连忙起身穿好衣裳,拿了薄披风裹上,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而秦家这边,聂夫人和云绮已经在这里了,见了明玥便道:“已经开了五指,这会儿产婆已经在里面,你也不必太担心。”想着应该很快的,毕竟是第二胎。 生孩子这事儿是要女人半条命的,更何况是这样的环境下,那秦道几又远在双月州,抽不开身来。 所以明玥实在不敢想,若是高华芝真出什么事儿,到时候自己如何见那秦道几? 不想正是她忧心忡忡,没把聂夫人的话听进去时,高华芝锵锵有力的声音从产房里传出来,全是骂那秦道几的。 云绮趁机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你看吧,她精神状态多好。” 如此,倒是明玥多担忧了。 可接下来高华芝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叫了大半夜,到了三更天才听到孩子哇哇哭声。 秦晚风一直跟着等着窗外,早就因他母亲痛苦的叫喊声红了眼睛。如今听到了婴儿的哭啼声,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实在没想到生个孩子如此艰难,心里便想往后不惹他母亲生气了。 孩子哌哌落地,明玥一行人也是松了气,只等着房门一开,忙去问,“大人怎样了?”孩子的哭声如此响亮,自然不必多此一问。 明玥眼下最担心的是刚生产完的高华芝。 来开门报喜的嬷嬷原本是要说生了个小公子,但叫明玥这一问,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的高华芝,“方生产完,没什么精神。”说罢,又才补了一句,“是位小公子。” 明玥只道了一声晓得了,叫人拿赏钱,便和聂夫人一起进了屋子里去看高华芝。 高华芝此刻的情形的确是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太胖,折腾太久,她如今看着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叫明玥莫名有些心慌慌的,下意识地就朝外头的秦晚风喊,“还是打发两个人去我家那头,请你鲁爷爷过来瞧一瞧吧。” 秦晚风没能进产房,不晓得他娘如今什么光景,但听到明玥说要请鲁老头,也不敢耽搁,自己就牵马亲自过去。 产房里,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孩子也包好了,云绮给抱过去叫奶娘先看着,也跟着明玥和聂夫人一起守在高华芝这床前。 按理高华芝也没流多少血,可是她那精神看起来实在不太好,便是聂夫人也紧张起来,在一旁求起菩萨来。 明玥又怕高华芝睡过去,只拉着她说话,可是她的反应明显迟钝了不少,这就越发叫人担心了。 忽然她睁开眼,看朝明玥,“我好冷。” 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明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被褥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一大片,整个人瞬间就开始颤抖起来,口里却故作轻松地安慰着高华芝,“别怕,我鲁二爹马上就来了。” 高华芝开始流血了。 聂夫人脸也白了,只匆忙叫人赶紧拿参片来给她含着。 一时间这产房里手忙脚乱的。 明玥当时也被吓傻了,她只瞧见那被褥都湿了,又不敢动高华芝,只同云绮不停地往她身下垫棉布。 后来鲁老头来了,只叫人将高华芝移到了干爽的软塌上,然后她们就都全部被赶了出来。 秦晚风蹲在墙下抱着头,呜咽地哭着问明玥,“我娘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你要相信你鲁爷爷啊。”明玥心里其实也没谱,脑子里现在只有那被红泱泱的鲜血浸湿了的被褥。 秦晚风闻言,没再说话,只仰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抹了抹眼泪,然后点头:“嗯。”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明玥去看过那婴儿一眼,只见白白胖胖的,眉眼多像秦道几一些,已经在奶娘那里得了一口奶吃过,这会儿睡得香甜。 第333页 明玥便想,既不是难产,孩子又十分健康,那大人一定没事的。 可是一面又想起那么多血。 在这段煎熬中,竟然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房间里终于传来鲁老头的声音,“来个人把炭盆添一添。”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明玥听得这话,急忙进去,将炭盆都重新添了一回,然后便迫不及待朝那软塌上打量去,只见这会儿的高华芝脸色有了些血色,不禁松了一口气,“二爹,她没事了吧?” “有我老头子在,自然没什么事情,只不过也是元气大伤,往后须得好生养着了。”老爷子在这里熬了大半宿,年纪本又大,这会儿也是有些腰酸背痛的,伸展了几下才站起身来,与明玥安排道:“叫人将那床铺好生收拾,等她醒过来后,就给搬到床上去躺着。” 明玥连忙应了,一面去扶他,“可需服药?” “有的,一回我继续喊晚风送我去,叫他带回来。”鲁老头打着哈欠回着。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门前,早在门外候着的秦晚风自然是听到了,等着房门一开,连忙去扶鲁老头,一边朝他道谢,一同去往沈家。 明玥见着已经没了什么事,只让跟着熬了一宿的聂夫人婆媳俩回去。 聂夫人却是打算留下来,反而让云绮早回去,“琮儿醒来不见你,怕是要哭,你先回去,我这两日就在这里了。”又看朝明玥,“你平崀山和商行都有要紧事情要忙,就我一个闲人,莫要和我争抢。” 云绮再三确认高华芝没事,这才回府去。 明玥这里喊了人来将床榻收拾好,只和聂夫人简单在这里吃了些粥食,秦晚风便回来了,一进门就拿着药丸到他娘的床榻前,“鲁爷爷说最好和甜酒酿一起吃,我过来时已经吩咐厨房那头赶紧煮了。” 明玥听到他的话,只看了过去,觉得不过是一夜罢了,这孩子就像是一下成熟了稳重了不少。 又见他眼脸底下一片青紫,只怕昨夜也是给吓坏了,便宽慰道:“把心放肚子里吧,等一会儿你娘吃了药,你便去休息会儿,这里有我和你聂奶奶。” 秦晚风不累,但是他觉得自己浑身又酸痛得厉害,到底还是昨天晚上太过于紧张了,使得浑身肌肉都紧绑着。 听到明玥的话,还是逞强道:“我没事。” 明玥和聂夫人正要说什么,外头就有丫鬟端来了酒酿,这里和着鲁老头给的丹药一起给高华芝灌下去,竟是神奇,片刻间她就醒来了。 只是还是有些精神不济,扫视了一圈,没见着襁褓,只着急起来,“孩子呢?” “在隔壁,有奶娘带着,你不必担心。”聂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 明玥则去安排壮实的婆子进来,将她给移到那温暖又干燥的床上去。 秦晚风这个做儿子的又亲自餵她吃了些东西,确定没什么事了,秦晚风才出去,到隔壁看他弟弟。 看着那胖乎乎的弟弟,倒没有去责怪他把娘害成这样,还抱了会儿,吩咐奶娘好生看着,然后才去休息。 但也只睡了半个时辰,便又来了高华芝的房间里,只见聂夫人在那榻上躺着,明玥坐在床前打瞌睡,便轻脚轻手走过去,小声叫了明玥一声,“婶婶,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了。” 其实按理明玥也没什么忙什么,主要还是昨晚担惊受怕心内更多一些,这会儿听到秦晚风的话,便起身来朝他点了点头,“我去客房睡会儿,有什么事情你喊我。” 休息前,也如同秦晚风一般,去看了孩子一眼。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高华芝已经醒来了,想是能吃能喝,鲁老头那丹药又的确奇妙,所以她这会儿瞧着有些精神了,还让人把小儿子抱到了跟前来。 见着明玥进来,哭丧着脸抱怨,“我拿命又换了个讨债鬼。”不过嘴上虽这样说,心里还是十分喜欢的,指尖温柔地摩挲在那小婴儿的脸蛋上,“跟他爹更像些,是不?” 明玥颔首,只见聂夫人已经不在榻上了。“夫人回去了么?” 秦晚风回道:“嗯,我差遣人拿轿子送回去了。” 高华芝也晓得聂夫人在这里守了自己一宿,心中也感动,只朝秦晚风道:“以后啊,那就是你亲祖母了,可要好生孝顺着。”说罢转头看朝明玥,“就是那些有婆婆在的,也不见得能享这样的福气。我也是命好,虽是公婆没在世,可走到哪里都有你们这些亲戚朋友帮扶着。”只是这样的恩德,不晓得要如何报答呢! 明玥见她说话也还精神,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只问她中午想吃些什么? 不想高华芝一下只差没将这城里大酒楼的招牌菜都点了个遍儿,大部份还是忌口的。 明玥听了哭笑不得,“算了,我安排就是了。” 又在这里陪着高华芝吃了一顿月子餐,下午些云绮把琮儿一起带过来。 有她在这里陪着,秦晚风也在家,也算是有两个能管事的,所以明玥也抽空回去换衣裳。 趁机处理了商行的些许事情,等着下午孩子们下学,吆喝着要来看小弟弟,就一併浩浩荡荡地来了。 于是那还没名字的秦小弟叫大家挨个儿参观。 第334页 只是孩子们问起秦小弟的名字,高华芝却想着秦道几回来取,不想秦晚风却道:“娘为了生弟弟,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这名字该您来取才是。” 但高华芝觉得自己文化造诣不大好,硬是琢磨了两天,才给取了个乳名出来,叫果果。 明玥也不知她这名字是如何得来的,但乳名嘛。 没那么多要求。 果果能吃能喝,没有什么叫人担心的,高华芝也逐渐好起来,原本看着当时快不行的她,不过是五六日就能下床了。 气色也好,明玥彻底放了心,加上她家里有聂夫人和云绮常过去,也没什么叫人好担心的。 她又一头扎在了平崀山这边,银霜碳已经上世了,几乎是马上售罄。 顾夫人见着成功了,信心大增,继续开始烧第二窑。 只是这天晚上,明玥同顾夫人回城后便回了家,吃过晚饭正翻看商行的帐目,阿酒的声音在外面急促地传来,“夫人,顾夫人找您,看她急得不行。” 明玥一听,还以为是烧碳坊出了什么事情呢?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偏厅,却见顾夫人还穿着那身在烧碳坊的衣裳,见着明玥就直接过来抓住她的手,“明玥出事了。”又见四下没什么外人,“淡浓丢了。” “丢了?”那样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丢了去?明玥疑惑,“家里人问了没?” “问了,只说下午她提着篮子出门的,可是久久没回来,当时就打发人去找了。”顾夫人一边说一边哭。 明玥忙问,“打发人去衙门里说了没?” 不料顾夫人却摇头,一面回道:“你给我的那些银子,一分不剩,我又去了她屋子里,发现她衣裳首饰都没在。” 原本顾夫人当时是要回房去换衣裳,毕竟丢了女儿,自然是要去衙门里报案,家里都是些老佣人,哪里有自己的腿脚快?但她到底是知州夫人,总不可能穿着这身破烂衣裳去那样的场合,便想着回房换身衣裳。 这阵子顾若清都在治下的县城处理水务之事,根本就不在莲城,所以那正房里除了她自己,就只能是女儿进去了。 而且存放钱财的地方,也只有女儿知道。 所以当她发现异样,马上就去了女儿房中,那首饰衣裳都不见,就晓得女儿只怕不是丢了那样简单了。 因此也就没去衙门,而是跑来找明玥帮忙。 明玥也是有些懵,“你先别着急,我们先捋一捋,我这里也打发人去找一找。” 顾夫人却是已经哭得不行了。 那顾宴很快也赶来了,见着他娘哭成这样,也慌了神,“娘,婶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顾夫人见着年少稳重的儿子,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将他给抓住,“你姐丢了。” 说罢就呜呜大哭起来。 顾宴听得这话,自然是马上就想到了去衙门喊人找。 但是被明玥给拉住了,“你娘说,我给她的那些分红银子,一分不剩,你姐的衣裳首饰也没在了。”还有刚才自己问了,下午顾淡浓出去的时候提着篮子,篮子里也是装满的。 只怕就是那些东西了。 顾宴满脸难以置信,仿佛被那雷击了一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朝抹着眼泪的母亲,“娘,真的么?” 顾夫人颔首,“你是晓得的,我放钱的地方,你爹都不知道,就你姐晓得。” 明玥看着顾夫人,只怕暂时从她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只看朝顾宴,“你姐姐平日可有和你说什么?”前几日,顾宴才回过一次家,想来姐弟见了面,总是要说话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顾宴却吐了口浊气,“不必找了,娘就当没她这个人吧。” 顾夫人听得这话,愣了一回,直勾勾地看着顾宴,好似不敢相信儿子变得这样无情冷血,颤抖着双手去抓住顾宴的领子,“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明玥却是忽然想起前阵子煌月说的那些话,一时不免是怀疑起来,只朝顾宴看了一眼,随即将这母子俩分开,叫阿酒看着顾夫人一些,然后把顾宴拉到了一头,“你到底晓得什么?” 顾宴垂着头,却是一副不愿意说的样子,“婶婶不必管了。” “我已叫人去出去寻了。”明玥回着,想要将煌月的那些话问他一遍,又觉得不妥当。 毕竟顾淡浓这般年纪的姑娘,好端端地离家出走,除了叫男人骗去私奔,就只能是被掳走拐卖了。 可是她连顾夫人存放的银钱都拿走了,还收走了她自己的衣裳首饰,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然而顾宴却只回了她一句:“婶婶您把人喊回来吧。”去找,不管找没找到,总是要传出些消息的,到时候流言蜚语一来,他爹这大半辈子是白努力了。 顾宴正是想到了这些,才气恼地想,别去找了。 而身后,顾夫人的哭声不止,正朝着他们这里靠来,一边哭一边问顾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宴却反手将他娘扶着进了厅,随后关了房门。 这一举动,让明玥和顾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顾夫人也止住了哭声,有些害怕地看着顾宴。 第335页 顾宴将房门关了,屋子里除了他们三就是阿酒。 这时候只听他问着顾夫人,“娘还记得咱们来青丘州途中,遇到的那对母子么?” 顾夫人不解,一面点着头,“怎了?” 那对母子俩是到青丘州投靠亲戚的,因自家也艰难,所以顾夫人见他们可怜,便叫他们同行,扮作自家的僕从,这样也好免费住在驿站里。 但是到青丘州后就分开了。 所以顾夫人不解,儿子怎么提起这对母子来? 哪料想只听得顾宴蕴含怒气的声音说道:“他们没寻到亲,二月左右就到了这莲城来,我有一次陪着姐出去买菜,刚好遇到他们。” 家里的菜,大部份时候都是顾淡浓亲自去买。 只要那对母子有心,他们能天天遇到。 所以这一二来去的,顾淡浓便与那林郎亲密起来。 “四月底的时候,我和姐上街又遇着,我发现那林郎和姐说话过于亲近,便叮嘱了姐几句。”于是他就时常盯着顾淡浓一些,发现他们还常见面。 后来去沈家读书,他还以为这样总算是断了姐姐和那林郎之间的来往,没想到他姐姐竟然宁愿去平崀山也不愿意读书,他就晓得不对劲了。 因此他也是劝了几次,顾淡浓却说只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可怜,在此地又没有亲人朋友,方来往罢了。 “当时姐都和我发誓了,我自是信她。”可顾宴哪里晓得,姐姐会骗他呢! 顾夫人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气得白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明玥只赶紧和阿酒将人扶着坐到椅子上掐人中灌凉茶,给弄醒过来。 “叫我死了算了,我如何有颜面见我夫君!连个女儿都没教养好。”顾夫人说着就要去撞墙。 明玥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将她按住,怕她真糊涂寻死,只连忙一声冷喝:“你冷静些,不要糊涂,当务之急是先将人给找回来。” “找回来作甚?她爹半辈子的努力,都叫她折腾没了。”顾夫人浑身颤抖着,怎么也难以想像,自己面前乖巧的女儿,怎么叫人骗了去? 明玥见她如今气得不轻,也不与她商议如何了,只朝同样因顾夫人的疯魔样子被吓坏了的顾宴看去,“那对母子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顾宴听得这话,方回过神来,“姓林,租住在马兜铃巷子,至于是哪一户我并不清楚。”但是答了后,他又有些担心,“就算我姐在那里又如何?这一去,少不得是要引动风声,到时候瞒不住了,我爹这官就算没做到尽头,往后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 女儿未曾及笄,就同男人私奔了去。 丢了颜面是小,只怕那同僚们拿到檯面上来说事,可真是要将他前程给阻断了去。 “你别急,我有法子,拿我自家名义去找这母子。”明玥心中已经是有了法子,说罢便出了门去,不多会儿便回来,只叫顾家母子安心,“我让人去了,给安了个明目。” 若是还在城里,一会儿就给带来了。 然而,那姓林的怎么可能还老实待在这城里?早就出了城去。 只是这会儿又已经关了城门,好在庞虎他们打听出来了,那母子俩将顾淡浓带着去了乡下去。 第87章 ◎二合一◎ 这一夜对于顾夫人着实是难熬,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便要跟着庞虎等人出城去寻顾淡浓。 只不过叫明玥给拦住了,“你先休息,今日也不必再去平崀山,至于这人我肯定是会给你带回来的。” 顾宴也一宿没睡,他实在是想不通,就算是父亲这个官做得是清贫了些,没叫姐姐像是别的官家小姐那样锦衣玉食,但却也没有少吃短穿,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丫鬟伺候呢! 而且过得清贫又不代表没见过世面,什么好儿郎没见过?姐姐怎么就瞧上了那獐头鼠目的林福生? 不管是要顾及他父亲的名声,还是姐姐的,他也都贊成明玥的话,只附和劝着:“娘,您听婶婶的,她去处理比咱们自己去要好些。” 顾夫人也不知道是因为顾淡浓之事难过,还是一宿没睡,整个人此刻头重脚轻的,脑子里也是嗡嗡的,听着儿子的话,也只好作罢。一面拉着他的手:“宴儿,你要去么?” “他在这里陪着你。”明玥替顾宴回着。 毕竟顾夫人现在状态很不好,谁都比不过她亲儿子陪在身前好。 这样安排,那顾宴也没反对,只朝明玥郑重道谢了,便扶着他娘重新坐下。 明玥这里打发人急忙去找,又万般叮嘱,不要弄出动静来,喊了八角去杨广同那头知会一声,叫他帮忙找人盯着烧碳坊那头一些。 今日不要说是顾夫人去不得平崀山了,自己也没得空。 从城里到那林家母子如今借住的村子,也是要一个早上。 如此一个来回,少不得也是天黑才回得来了。 明玥见顾夫人状态越来越不好,忧得不行,只将顾宴喊出来,“你娘这样不吃不喝是要不得的。”若是平日她不吃不喝就算了,可重点是现在心里揣着事儿啊。 关键这还不是小事情。 莫说是这个世界了,即便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一个没到十五岁的姑娘跟着男人跑了,也是要弄得人仰马翻的。 第336页 顾宴如何不担心?他娘那状态是肉眼可见地差。可是他就算是再怎么年少老成,却终究还是个小男孩罢了,听到明玥的话,也只垂头丧气地回着:“我也不晓得要如何?该说的我也是说了,左右不能给我娘灌吧?” 明玥不禁也嘆了口气,“罢了,你也去休息会儿,兴许没准睡一觉起来,人就回来了。”然后拿了食盒往厅里去。 顾夫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听着推门声,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直至明玥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嫂嫂。” 她才缓缓抬起头来,人就像是一夕间苍老了不少,明玥甚至发现她那鬓边都出了白发,一时只觉得心惊胆颤不已。 一双浑浊的目光毫无生气地看着明玥,“她爹回来,我要怎样交代才好?好好的姑娘,从小到大,我是见天都拉扯在眼前,怎么还……糊涂啊糊涂!”她没说完,又呜呜大声哭起来。 明玥将食盒里的东西一点点摆在旁边的桌上,“你如今在这里闲坐着,又能解决什么?难不成还能时光倒流了?更何况一晚些人要是带来了,你若是倒了,难不成还指望宴儿来掌事不是?”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那顾淡浓终究是姓顾,有爹有娘,轮不到自己来管。 顾夫人没言语,只是哭声低了几分,手帕不断往眼前拂来抹去的。 明玥见她仍旧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只得端起碗,直接塞到她手里去,“嫂嫂,你若是在这样,也不要怪我无情了,这原本是你自家的事情,断然没有要我操心的道理,可如今你这样一副甩手不管的样子,我一个外人,还蹦跶什么?” 这话是有些重了。 但奈何明玥说的又是事实。反正跟人跑的不是她闺女,她处处张罗,这顾夫人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自怜自艾,的确是很不像话。 顾夫人似乎也听进了去,这才接过碗,但仍旧是擦拭着眼泪,“对不起弟妹,我实在是……” “你别说话了,赶紧吃把精神养好,淡浓找回来了,还有许多事情呢!”跟着出去了一夜,也不晓得那林家母子有没有拿她如何?若他们只是想要讹点钱,倒是好办得很。 明玥这样想着,坐在一旁看她一边哭一边吃饭,只觉得可怜这天下父母心,这事儿的确是顾淡浓做得出格了。 若是顾家夫妻俩待不好,重男轻女就罢了,但是一家老小,都是多照顾着她这个姑娘一些,怎么就叫那姓林的哄了去? 一面又想起早前煌月的那些话,心说这些个话本子原来看了,也不是没有用的。 只是可惜孩子们早早发现了端倪,自己却没有当一回事。如今想起来,这心下又有些后悔。 等着顾夫人吃了饭,她喊人来撤下去,只劝着顾夫人也小息一会儿,便也抽空忙了一会儿。 忙起来了,时间自然也就过得很快。 只听得门外叽叽喳喳的,又是层层叠叠的脚步声,便听了出来,是孩子们下学朝自己这里来了。 只是以往他们还要去练武功,今儿却下学就来,多半还是为了那顾淡浓的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他们和阿酒的说话声,随后房门就推开,一串半大孩子鱼贯而入,瞬间便将她的书桌围满,连带光线都给一併挡了去。 “娘,还没消息么?” “婶,顾家姐姐真出事了?” “早知道当时我就该过去看看。”宫染夜也有些后悔,那时候发现的时候,别想着顾什么脸面,最起码及时止损。 明玥一时之间只觉得耳朵边像是无数只小蜜蜂嗡嗡,“都别说话了,眼下什么结果都还没有,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聚众扎堆,各自散了去。” 他们哪里愿意,这眼巴巴来明玥这里,就是想听个一二。 但奈何明玥这里也没有什么最新消息,便就都在这书房里各自找地方坐下了。 明玥看着窗外一点点变深变暗的天空,也是有些担心起来,只喊了阿酒进来,“城门那边打发人过去瞧着了么?” “喊了,而且下午听说三师姐也去了呢!”阿酒回着。 三师姐原本是出门在外的,早上刚回城,见着庞虎他们出城,还是为了这么一桩事儿,想着没个女人跟着,她立刻就调转了马头。 一起跟了过去。 明玥听她跟着,队伍这个时候却还没回来,别是那林家母子俩今日也赶去了别的地方? 这时间过得快,转眼就要摆晚饭了,天色也彻底黑下来,宫染夜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跟着帮忙点灯。 只见八角的身影飞快从那前头冲过来,“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一听,自然是欢喜,明玥和顾夫人也闻讯从厅中出来,几乎是同时问出口:“人呢?” 八角喘着气回道:“在后面呢,马上就要来了。” 顾夫人哪里等得及,立刻就想要上去见到人,但叫明玥给拉住了,“就在这里等着了,那林家母子若拿住了,也是走侧门来的,你跑前头去作甚?” 果不其然,很快就见着三师姐的影子,身后跟着一个纤细矮小的身影。 自然不必说,就是顾淡浓了。 顾夫人一看到她的身影,眼泪马上就决堤,然后冲上去要打她,“你个讨债短命鬼,家里是待你不好么?你这样磋磨我们作甚?” 第337页 但她也没真碰到顾淡浓。 一来是明玥把她拉住了,这当头虽是理解顾夫人的心中酸楚,但打孩子也不是现在啊。 二来,三师姐也拦在了顾淡浓的身前。 扫视了一眼,只见院子里那么多双眼睛,但到底有孩子,总觉得他们还小,听不得这些话,便朝明玥看过去,“先进去说。” 明玥一下读懂了她的眼神,心里咯噔跳起来,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一面也不敢耽搁,马上扶着哭哭啼啼的顾夫人进了厅里去。 三师姐回头看了站着不动的顾淡浓一眼,“走啊。” 那顾淡浓一直垂着脸,一身村姑装扮,听到三师姐的话,才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的愠怒。 然后却是想要朝着台阶边上的廊下柱子撞过去。 这一幕虽然被三师姐马上阻止了,但还是叫走在前面的明玥和顾夫人吓着了。 宫染夜一行人也是惊得不行。 “那母子俩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抵得过辛苦生养你十几年亲爹娘?”顾夫人几乎是一下爆发了,哭喊着瘫软在地上。 顾宴和明玥忙去扶起她。 顾淡浓咬唇垂头不言语,一面还试图在三师姐手底下挣扎。 三师姐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也是没了好脾气,“我那话可不是唬你的,你要是再不老实,我直接捏碎那林福生的脖子。” 三师姐那眼神狠戾得很,多少有些吓着顾淡浓的,她这才放弃了挣扎,然后自己往厅里走进去。 明玥等人一行人也连忙进去,跟在后面的三师姐将房门一关,把一堆好奇心重的孩子都关在了外头。 然而一进厅,顾淡浓就继续做那闷嘴的葫芦,不说话。 顾夫人又只一味得哭,好一会儿明玥觉得缓和得差不多了,便催促顾夫人,“人如今在这里,该问的问清楚,那后头绑着的两个拐子,也好处理不是。” 如今她给那林家母子俩定义的,就是拐子。 顾夫人一听得这话,立即回过神来,连朝顾淡浓看去:“你说,是不是那母子俩骗你出城去的?”又说那林家母子来恩将仇报,自己当初怜惜他们穷苦,方让一路同行,给他们省了那么多方便不说,还节约了大把车马费,他们却是这样报答自家的。 一时又是后悔不已。 只是她质问的话顾淡浓没听进去,她骂那林家母子俩恩将仇报的话,却是引得顾淡浓不满,“娘说这话,不觉得虚伪么?那时候说人家艰难,要出手帮忙,可是这后面又甩手不管。” 顾夫人叫她这么一说,舌头直打楞,显然是给气着了,好一会儿才怒道:“我还要怎么帮?得叫木匠打个神龛把他们供起来么?何况咱家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么?” 顾淡浓却没理会她的话,只自顾说道:“做人要有始有终,我就晓得这是爹教的。” 她说得振振有词,也不知道顾若清此刻听到这话,是不是得气得半死? 反正明玥作为一个外人,是被气得不轻。做事要有始有终,但也分情况啊?没叫她拿自己本身去支援人家啊! 但这话她自然是没说出口,只朝顾夫人看去,看看她是什么想法? 哪料想顾夫人还没说话,那顾淡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何况我与林郎是情投意合真心相爱的,而且不瞒娘,我肚子里如今已有了林郎的骨肉。” 她这话说完,一阵沉闷声从厅里传出去。 原来是那顾夫人直接晕到在地上了,明玥几人都完全被顾淡浓这话吓着了,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外头的顾宴早就担心得不行,又怕他娘动手打他姐,听着这响声急忙推门进去。 不想只见顾淡浓有些慌张地站在那里,他娘却倒在地上,明玥和三师姐正和离要将她抬起来。 明玥见是他,急忙喊道:“快去请大夫。”鲁老爹又不在家里,只能从外面喊大夫了。 顾宴听到她这话,就晓得他娘这一次晕到,不是掐人中灌茶水就能醒来的,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忙找人请大夫。 宫染夜等人也赶紧进来,同明玥他们一起把顾夫人给抬到隔壁的暖厅榻上躺着。 那顾淡浓这个时候才有些害怕起来,但又觉得她娘身体那样好,肯定是假装晕到吓唬自己的。 毕竟林郎早前也揣测过,必然会有这样一幕。 想到这里,也就冷静了下来。 顾夫人晕到了,大家也就自然不管她,只留了阿酒在这里看着。 大夫来得很快,又是诊脉又是扒拉眼皮的,最后只说是气急攻心,又加上心中有事,怕要成重疾。 这话着实把顾宴吓得不轻,只朝明玥拿主意,“要不,还是打发人通知我爹提前回来吧。” 正说着,顾夫人那里似有感应一般,醒了过来,“不要耽误你爹的正事。”只是说这一句话,好似用了她的所有力气一般。 说完后脖子一歪,人又昏死了过去。 大夫只说是心焦肝有躁火,给急的,当即只抓了药,让吃着调理。 一旁的灼云有些想要欲欲跃试,觉得这样的症状拿针扎两下,兴许是有用的。 所以大夫一走,便同明玥说。 说起来自家这大女儿学医也是有些时间了,明玥当然愿意信她,但却不敢替顾夫人做主。 第338页 没想到这个时候顾宴开口道:“扎吧,我便是不信灼云妹妹,也相信鲁爷爷的医术。”灼云是鲁老头的亲传弟子,哪里会差得了的? 得了他的话,灼云立马就喊人来了自己的针包,当下只将人都遣出来,就留了顾宴帮忙。 明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去问那顾淡浓,本来刚才想叫大夫去给她诊治一回,好断她那话是真假。 不想叫三师姐看了出来,“我们习武之人,脉象还是能摸一二,她没说谎,只是想来才没多久,脉象不到明显。” 这话让明玥只觉得好似降入那冰窖中一般,浑身冷得厉害,口中只有些恨铁不成钢,“作孽啊,怎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十五岁还没到,那林福生是个畜生吧? 当下便问:“那母子关在哪里?” “马棚那里呢!”三师姐见她气得不行,只连忙帮顺着气,“你也冷静些,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实在不值当。” 的确是不值当,明玥也劝自己冷静些,正想让人将那林福生带来,就听得里面传来顾夫人的哭声。 竟是醒来了。 只是一进门,就见着她榻前的毯子上好大一团淤血。 “如何了?”那么一大团淤血,是吐出来了,可明玥还是担心不已,朝灼云问。 灼云回头看朝她,“没事儿,养一养就好了,只是万不可再动气了。”她当着这顾家母子俩是这样同明玥说的。 只是等收拾了针包,她趁机将明玥喊到外头,神情明显是不对,“娘,也不知是不是我学艺不精,我总觉得顾婶婶的身体,怕是不大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玥眉头蹙成一团。 “想是年轻时候没养好,亏损得厉害,这如今一气,从前隐藏的旧疾全都引发了,怕是往后想要养好,难得很。”灼云说罢,又跟明玥解释,只说这人的身体,五脏和脑子里最是重要的,偏这些地方病了又瞧不见,世人只能看到那断手摺腿的觉得严重,没有见血的便不当回事。 久而久之,不去注重,这身体自然是出了大问题。 话已到了这一步,明玥自然没去怀疑灼云的话了,只自我安慰道:“没事,你鲁爷爷回来,请他帮忙看看,没事的没事的。” 说罢,一面要转身回暖厅,不想竟然看到顾宴直挺挺地站在门后,一时也是吓了一跳。“你,宴儿,你……” “我都听到了。”顾宴的声音这会儿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灼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宴哥哥。” “这事不怨你,灼云谢谢你。”只是顾宴看似平静,但其实那声音里满是疲惫之态。又朝明玥母女看去,“这事,劳烦你们帮忙瞒住,不要叫我娘知道。”说罢,便下了台阶。 明玥总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对劲,“他要作甚?”又喊了顾宴两声,却是没答应。 见此,急忙喊了人去跟着。 又去看了顾夫人,劝着她几句,便问她:“你如今是怎样打算的?我没敢叫大夫给她诊脉,但我三师姐说,八成假不得,你拿个主意吧。” 顾夫人躺在床上,只觉得这副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声音明明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可是传到耳朵里,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劳烦弟妹把那孽障带过来。” 片刻后,阿酒便将顾淡浓领了过来。 方才大夫来时,一阵人仰马翻,她确实是有些担心的,只是随即想到林福生的话,便觉得是故意吓自己的。 加上这会儿地上的毯子已经收拾过了,又点了薰香,屋子里半点血腥味都没有,所以她进来看了榻上的顾夫人一眼,便跪下来求道:“娘,反正我和林郎如今是分不开了的,您就帮我求求爹,允了这婚事不就好了,大家都皆大欢喜。” 顾夫人大概也没想到顾淡浓进来会说这样一番话,气得在榻上挣了两下才冷静下来。 只是也不去看地上跪着的顾淡浓,“你要是叫我娘,就回家,咱们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她话才到这里,就被顾淡浓坚决的语气给打断,“不,我不可能和林郎分开。”然后她一脸费解地问道:“娘,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如今我嫁了我喜欢的人,难道不行,就非得要你们给我挑一个不知根底,又不曾见过的人么?” 作为旁观者的明玥,觉得这女儿可以不要了。 那叫知根知底?而且要真是良配,是断然不可能哄她私奔的。 难道他们就真不知道娶为妻奔为妾? 顾夫人被气得咳了几回,觉得嘴里一阵腥甜,但也没当回事,又不好喊明玥过来扶她吐了,就给吞了回去,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被吞回去的液体,使得她那声音一下变得粗哑了几分,“既然这样,那就当顾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听到这话,顾淡浓竟然也不急,反而松了一口气,“果然和林郎说的一样,娘你们是不是就是嫌林郎穷?可是咱家又好到哪里去了?” 又想林郎也说过,身上掉下的肉,怎么可能真不要了?不过是吓唬自己,气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于是索性就起身来,也不跪了,只朝明玥看过去:“那劳烦婶婶放了林郎他们吧。” 第339页 所以这就完了?明玥朝床榻上的顾夫人看过去。 顾夫人没看女儿,只闭上了眼睛,“可以,只是我好好的女儿,叫他们骗了去,就这样放了,我心中也不解气。” 她要明玥让顾宴去,打断那林福生的腿。 听着是有些解气的,但是明玥觉得顾夫人有些意气用事了。这会儿气头上,说断绝关系,但过几年还不是要认回来的?何必叫顾宴去做这坏人呢?再有,真就叫顾淡浓这样跟了林福生,名声撇开不说,确定顾淡浓能得好日子过? 她还欲去劝,却不想外面传来煌月的声音,“娘,宴哥哥把那林福生打了。”打了个半死,他们没拦。 觉得那样獐头鼠目的男人就不是好东西。 所以看了一会儿才来报信的。 不但如此,还拦住了明玥打发过去看着顾宴的人。 这可把顾淡浓急得不行,马上就要跑出去见情郎。 明玥要拦,顾夫人却只费力地抬起手,“不要管她,叫她去。” 哪里能不管?只是明玥看顾夫人如今也没精力去思考此事了,决定还是让人去给顾大人送信。 至于这林家母子也不能送出府,继续留着等顾大人来了再说。 只是嘴里却答应了顾夫人,说顾淡浓和那林家母子走了。但却是瞒不住顾宴,便同他说道:“且不说你娘是不是在气头上做的决定,但就算是真要叫你姐和那林家母子走,也不是这样走的道理,等你爹回来,好歹婚书要有一封,正儿八经叫她出了门,再想断绝关系再断绝。”也免得影响了这一对父子。 又见着顾宴如此懂事知人情,一样的爹娘养的孩子,怎么他姐姐和他就是天差地别了? 其实这事儿要是明玥做主的话,肯定是要想办法让顾淡浓看清这林家母子的真面目,然后趁着月份还小,肚子是断然不能留。 反正那林家母子能做出拐骗人家小姑娘的事来,可见思想和觉悟也不好,能是什么好人?这样就算是将他们打个半死扔到哪里去,也是合情合理了。 最起码免得他们再去骗旁人不是。 不过这不是自家的事。但看着顾宴还是提醒道:“你爹那乌纱帽终究是戴着,那林家母子要是没有一点所图,谁都不信的,你与其再拿那林福生出气,不如趁着这几日想办法揭穿他的真面目,若是你姐晓得他原来是什么本性了,还要继续和他在一起,那你这个姐姐,也是没有认的必要了。” 顾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垂着头‘嗯’了一声,接下来几日自然是请了假。 隔天就将他母亲带回家去,至于顾淡浓和那林家母子,暂时托给了明玥这里。 第88章 ◎二合一◎ 明玥是隔天才见到那林福生的。 顾宴是下了死手的,也亏得他没武功,不然只怕林福生昨日当场就见了阎王爷去。 这会儿明玥正是听到灼云说,“皮肉伤是不打紧,只是宴哥哥踹了他那心口两脚,以后只怕逢着个气候不好的时候,是要喊胸口疼的。” 明玥这方去瞧了,只见他虽是那脸有些肿着,但还真是叫煌月他们说对了,这林福生果真是长得獐头鼠目的。 人家说相由心生,她虽不会看相算卦,但就林福生这张脸,怎么瞧都不是面善之人,当初顾夫人怎么就心软,让这母子俩跟着一起走呢? 这不就是明摆着引狼入室? 还有那林母也是一脸的刻薄样子,腮部枯陷得厉害,下巴尖细,眼露凶光。 明玥来的时候,她正是用着那不曾重复的难听词彙辱骂着自家。 真真是无妄之灾,明玥听得直皱眉,“等她吃完了,把那嘴塞上。”这当头,正是这母子俩吃饭的时候,所以将那口里的布条给拿了出来。 不想这饭却是堵不住林母的嘴,噼里啪啦地骂着。 阿酒应了,与她站在窗外,瞧见那林福生虽是被顾宴打得不轻,但饭菜来了依旧是能上桌吃。 他娘在一旁骂,他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跟他娘说着自己的计划,“他们困咱们困不得几天的,我昨儿晚上听那小厮说了,他们写信给了我岳丈,我岳丈要是还要继续做这官,必然会答应这桩婚事。可不似我那丈母娘一般头发长见识短。” 所以林福生心态好得很,就等着做知州大人的女婿了。 林母一听这话,方止住了骂声,扭头看朝他,“咱们这几天,也不能叫他们白关了,还有你身上这伤,更不能白挨,到时候叫他们陪咱银子,不陪咱们就去告,把那鸣冤鼓给敲破!最好还给儿你安排个差事才美。” 林福生也是这样打算的,“银子肯定要叫他们赔。”还道:“那药我也不稀罕吃,就专门留着这身上的伤做证据。” 明玥没再听下去,这会儿只替顾家难过,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一个蠢货女儿,叫林家母子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她是真一点不知道么? 阿酒也没料到这母子来竟然在别人的屋檐下,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计划未来,也是大开了眼界。 见明玥为此恼怒,也是劝道:“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夫人就权当看个新鲜罢了。更何况也好叫小姐公子们多长个心眼,免得往后运气不好与这样的衰人给骗了去。” 明玥听了这话,是一点没有犹豫,就直接脱口说道:“要是我女儿敢这样,要么不认,要么直接给打死!” 第340页 阿酒想着那顾淡浓,这也的蠢人,与其叫她好吃好喝待着,倒不如将她偷偷关在这母子俩的隔壁,好叫她一听这母子都在背后怎样算计他们顾家的。 因此便同明玥提。 明玥看了看着四周的环境,还是有些不忍叫顾淡浓住过来的,即便是棚子里每日有人打扫,但终究是畜生住的地方,又吵又臭。 可是叫她给这林家母子俩另外安排好地方,她也不愿意。 于是最终是允了,“既如此,直接将人偷偷送来,记得别叫她有机会出声。”不然明玥担心顾淡浓一过来,只怕就要忙着喊那母子俩。 如此,就算是没有再堵住那母子俩的嘴巴,但想叫他们说方才的那番话,也是不可能了。 阿酒也很麻利,一记手刀将那顾淡浓给敲晕后,就给扛到了这头来,关在那母子俩的隔壁。 生怕她听不清楚隔壁母子俩的说话,还特意给她开了窗户,只是可惜她却被被阿酒点了穴,死鱼一帮躺在床上,哪怕晓得那母子俩就在隔壁,也没法。 后来听到那母子俩的说话声。 只是这母子俩像是察觉到了隔墙有耳一般,竟然压低声音说,那顾淡浓又没内力,如何还能听清楚他们在隔壁议论什么? 但明玥也不愿意这样白忙一场,隔日又来,那母子俩一见到她,自然是什么难听的话语都骂了出来,还叫嚣着等顾若清来了,要拿明玥如何? 反正说了不少。 明玥想着这也差不多了,方把顾淡浓带回原来的地方,给叫阿酒解开了她的穴道。 不想她得以开口说话,却不是愤怒那母子俩利用自己,反而一脸失望地看朝明玥,“想不到婶婶竟然是这般阴险小人。” 明玥怎么就阴险了?很是没好气,“那母子俩的话,难不成你是一句没听到?” 但顾淡浓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激怒他们说那样的话。”随后那语气温和了些,“我知道林郎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我好,希望我因此恨他们,一刀两断回顾家罢了。” 明玥听着她这理解,颇有些瞠目结舌。也意识到,这姑娘真的是没有救了。彻底死心,再也不管! 顾宴来这头得知此事,也是沉默了要一阵子,但他还是想再去问顾淡浓一次,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但最终也是无功而返,他母亲那边也不能没人照顾,他没敢多待就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明玥是一点都不愿意管这闲事了,该去商行就去商行,该去平崀山就去平崀山。 正好厝木又来还余下的皮毛,她是忙了好几天,加上厝木带来的其他山货也不少,还要提前准备今年过冬的物资,明玥自然是帮他一併操持,也是再三朝他叮嘱,“北戎虽和我们夏王朝在开战,只是那一支北戎人却是不在列的,你们当是小心些,提前将东西存放到冰洞里。” 厝木答应着,心中很是感动,“夫人便是神女娘娘转世,保佑着我们。” 明玥可保佑不了他们那么多人,她连身边这点破事都没处理好呢!顺便问起厝木当初那个小婴儿如今长得怎样? 厝木听罢,只答道:“已经会爬树了,就是说话还不利索,不过我得空,也教他说些夏王朝的话,兴许过几年大了,就能带着下山来同夫人磕头的。” “我要他磕什么头?好好的便是了。”明玥说着,另外拿了些装好的零嘴和小衣裳包袱给厝木,“这个是我三师姐给孩子准备的,她一直惦记着想要上山去瞧,只是我这头事儿多将她缠住了,实在走不开。” 厝木当即谢过,带着一队对于夏王朝话一知半解的队伍在城里歇息了一天,第二天方启程回去。 他们的东西不少,明玥另外又借了些氂牛与他们送货,因此打发了十来个人跟着一起到布云河边上。 以往去那布云河边上,少不得是要替宫家那边带些东西的,只是如今宫兰亭去了那沙场,连带着将士也带去了大半,使得河边清冷了不少,连牧羊的牧民们也少了,极少往那河边去牧牛羊。 也是厝木他们回去这日,顾若清来了。 显然是收到信就马不停蹄赶来的,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没过来沈家这头,而是打发了顾宴过来,管沈家这边借几个人,将顾淡浓和那林家母子带过去。 明玥有些不放心。 当然这个时候她是不管那执迷不悟的顾淡浓了,而是更担心顾夫人,因此便一起跟着过去了。 到顾家这头的时候,只见顾若清鬍子拉碴的,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见了她微微点头,“这几日,劳烦弟妹了。” 明玥回了礼,听说他要和那顾淡浓单独说话,很是怕他叫这个逆女的话气着,便多嘴一句:“万事冷静些。”随后便去瞧顾夫人。 顾夫人的确因此事大受打击,回来后就几乎卧病在床,而且这一下瘦得可怕,脸色也灰扑扑的,看得明玥甚是难过,“你这又是何必?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难过也没有什么用,当是往前看才是,更何况你又不止是这么一个女儿,还有儿子呢!” 总不能因为儿子听话懂事,就不去用心管了吧? 顾夫人的眼泪大概是没怎么停下过,眼睛又肿又红的,这会儿两行眼泪又顺着枯瘦的脸颊流下来,“家里是不大宽裕,却从未苛责过。”一面艰难地抬起眼帘看朝明玥,“你也是做母亲的,该是晓得这儿女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不心疼?有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们炖汤吃,可怎么就养成了这样子?” 第341页 明玥心说那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她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女儿好端端的,怎么叫人家三言两语给骗了去。 她想不通,顾若清一样是想不通。 将女儿喊到偏厅里后,就问她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是多希望女儿说是被矇骗了什么的,这样就好办些,兴许阿蒲那里也能好起来。 可是顾淡浓却是垂眉回道:“知道,我与林郎心意相通,如今也是到了这一步,覆水难收,爹与其在这里发脾气,倒不如想法子帮我把婚事办了,大家都得体面。” 顾若清接到信的时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错?沿途路上又想是那个天杀的害自己年幼的闺女。 但是如今听到女儿这句话,他忽有种遭灭顶之灾的感觉,整个人跄踉一退,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 只是再看女儿,却觉得百般陌生,眼前所站着的,并不是他那个少言寡语的女儿。 可顾淡浓这几日好吃好喝地住在沈家那边,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问题。如今见她爹这副表情,也是早就猜到了的,很是冷静道:“我知道爹心中必然在怨我,偏要挑那么一个郎君,只是这缘份之事,却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便是倾心林郎。” 她说到这里,自己坐下身来,“爹虽是名声在外,但日子却过得清贫。我以后真要找个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少不得是要低人一等的,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和林郎在一起,他们孤儿寡母,又没有什么靠山,往后如何敢轻待我一分?”且不说自己是有弟弟的,还有个做大官的爹。 而且这样林郎也不敢找妾室。 只是这话落入顾若清的眼里,却是给气笑了,“你虽没有及笄,却也是十四岁的姑娘了,你只想着去占人家的好,难道就没想过,人家又打算如何利用你么?还有你……”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到顾淡浓平坦的小腹上,“就算这事儿是假的的,你故意说来气我们,可是你与他们母子偷偷出城,只这一步,你便永远是在他们母子跟前站不起来了。”聘为妻奔为妾啊! 顾淡浓别过头,不高兴道:“我跟着他们出城,还不是因为爹娘不欢喜这桩婚事。”更何况她为了和林郎在一起,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和努力,甚至连名声都不要了,林郎有什么资格敢跟自己叫板?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只会做这种感动自己的事情! 顾若清看着她连嘆了几口气,随后喊了顾宴来,“将你姐姐领回去看好。” 顾淡浓也不急,总觉得到底是自己家里,爹娘总不能像是那明玥一般为难自己和林郎他们。 只同顾宴出去。 顾若清又去见了林家母子。 果不其然那林家母子一见顾若清,不但一点不害怕,那林母反而一脸得意道:“亲家,为了你这面子上好看些,还是赶紧张罗婚事吧,免得月份大了,我们就算是有心,可你女儿那肚子也瞒不住啊,到时候丢人的可就是你们了。” 顾若清已经从顾宴口中得知这对母子俩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倒也不愤怒了,毕竟从来没有把他们定义为好人。 “那不知你们怎么打算的?”顾若清沉住气,耐着性子问。 林福生和他娘相视一眼,以为顾若清果然同意了,林母就趁热打铁道:“怎么说秦家你也是这青丘州堂堂知州大人,再怎么清贫,不至于连女儿的嫁妆都备不起吧?” 说罢,看朝自己的儿子林福生,“我儿以后是你女婿,总不能再租房,你看我们是搬进来,还是你给置办一处房屋,也不要大,能带院子就行,另外再给我们买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我老胳膊老腿了,哪里做得了许多活?” “还有呢?”顾若清又问,似乎已经同意了一般。 林母见此,就越说越起劲了,“福生这里,你要想办法给他找个营生,没有就拿点银子出来,盘个门脸做点生意。不过我听说亲家母和那什么沈夫人的烧碳坊里很赚钱,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叫福生上烧碳坊去做这总管,也免得叫沈家那头算计了。” 说到此处,似乎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其实那烧碳坊里热烘烘的,又脏,我是捨不得我儿去的,不过这做生意的,没有几个不黑心肝的,我也是担心亲家母善良,叫那沈家讹了。” 外头,顾宴拳头紧握,一手狠狠地按住他姐顾淡浓的肩膀,强制她继续听下去。 本来他爹是叫他把姐姐送回去的,但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将顾淡浓带过来,在这房门外听听那对母子会说什么。 哪里晓得,他们不但是算盘得打在城门外都听得见,还将主意打到烧碳坊上去。 而顾淡浓叫他这一强行按肩膀,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又是这样的伎俩?你们累不累?” 然后甩开顾宴的手,便转身走了。 她声音不小,里面的顾若清和林家母子自然也是听到了。 都纷纷一怔,随后顾若清开门出来,见着已经远走的女儿,十分不解,只将她唤住:“方才的话,你难道还没听到?这就是你眼里的好姻缘?” 林家母子有些担心地追出来,但转头一想顾淡浓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林家骨血,顿时也不心慌了。都这光景了,不嫁到林家,谁还会要她这破烂货? 第342页 顾淡浓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悦,“父亲不就是故意让我听的么?还要叫我说什么?”这才不是林郎他们的真心话呢!更何况早前他们就给自己提了个醒。 不然的话这些话,要不是自己提前猜到了,还真有些难过。 只不过顾淡浓晓得,林郎他们这话都是假的。 顾若清愣住了,林家母子却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谁也没看到顾若清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他看着愤怒的儿子,只抬手示意他把顾淡浓送回去,随后只叫这母子俩在此处等着,他去瞧夫人。 顾夫人这里,明玥作陪,听见外头等着的阿酒说顾若清来了,便站起身来。 顾若清虽没说什么,可是那无精打采又颓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又朝明玥道谢,说与夫人有事商议,明玥也不好多问,就起身告辞了。 隔日便听顾家小姐忽然染了急症,顾夫人只怕还要请假,去不得那烧碳坊了。 明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已经猜到了顾若清是如何打算的。 果不其然,又过了七八天的光景,就传出顾家小姐病逝的事。 顾若清果然是不要这个女儿了。死肯定是没死,还放了她同那林家母子离开。 听过来上学的顾宴说,最近烧碳坊那边得来的银子,几乎都给了他姐。 他说完,又改口,“我从今以后,没有姐姐了。” 反正总共有三百多两银子,叫他们拿着回那林福生的老家去。 明玥听罢,虽说顾家这边说顾淡浓已经死了,但难保过几年顾淡浓生了孩子,又领着回来。 若她自己一个人来就罢了,若是那林家母子再一起来?还狮子大开口呢? 却听顾宴说道:“户籍都销了,以后他们就算是闹,也不怕了。”顾宴心里因他那姐姐难过,十几年的家人竟然比不过相处几个月的外人? 但更担心他娘的病。 下学后就去请鲁老头帮忙看。 鲁老头去瞧了一眼,回的话和当初灼云一样,看日子罢了,养得好十年八年,不好的三月五月。 他大概而已是和顾若清父子俩说了实话,以至于接下来几日,顾宴又没来上学。 秦家那边秦果果又要满月,沈煜和秦道几都没有回来,但孩子该有的,却是一样不能少了。 明玥将那酿酒厂的事情几乎都交託给了杨广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孩子们的身上。毕竟有了顾淡浓这事儿,她也不敢再做撒手掌柜,就指望陵夫子帮忙看孩子。 秦家这头,也亏得有聂夫人帮忙张罗,所以明玥倒是躲了懒,还能同高华芝云绮坐着闲聊。 顾家那事儿,明玥是对家中知晓的人三缄其口,断不可说出去。 所以孩子们也是瞒得好,云绮和高华芝都不知晓那顾淡浓跟人私奔之事,如今反而还以为是真病逝了,还十分可怜,“听说那顾大人夫妻俩总共就这么一对儿女,如今没了女儿,不晓得该是多难受呢!” 高华芝还朝明玥问,“你过去瞧了没?怎么说那顾夫人也是你的生意伙伴。” “如何没瞧?如今顾夫人也在病中,不知道几时能养好,烧碳坊那边,我现在也是发愁找个靠谱些的管事。”明玥想着顾夫人那身体,自己也不好再叫她去平崀山。 左右就是养得好,也是十年八载的光阴,该是好好在家里享福才是。 “你那师兄呢?”高华芝问着? “酿酒厂那边摊子铺得太大,青稞也不好久放,他一个人哪里能做两个人使唤?”明玥也是无奈,只盼望着沈煜早些回来才好。 这青丘州盐田的案子比自己预计那么早就结束了,本来料想到李家那边应该也很快,可是转眼大半年过去了。 想到此不禁嘆了口气,“双月州的事情,倒是将我们两家的男人双双困住了,也亏得都是好消息,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要如何熬呢!”明玥说罢,又看朝云绮,“大哥那头可有家书回来?” “他眼下没事,只叫放心。”云绮说完却是嘆气,“战场上就这样,好不容易得些消息回来,只有好没有坏。可是这事儿怎么可能样样好?不过就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待过了这秦果果的满月酒,平崀山酿酒厂那边从各处请来的酿酒师傅也陆陆续续到了,其中也有那陈大人十分推崇的那位女酿酒师父。 明玥这才发现,陈大人儿子并未走仕途,如今在一处酒家里做帐房,便将人给挖了过去,放到烧碳坊那边。 也算是解了这燃眉之急。 她主要就是需要一个能信得过,压得住下面人的管事,刚好陈大人的儿子有陈大人这层身份,下面的工人也不敢因他年纪轻就轻看。 二来青丘州这边,连个像样的县学都没有,识文断字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陈作河做这管事,一个人做两个人使,还能帮忙盘帐。 反正怎么都是她赚了。 陈大人一开始觉得在平崀山不方便,每日都要出城,得给他准备车马,平白无故多了一笔开销。 但是陈夫人这个时候觉悟高了很多,反而怪起陈大人没见识,只说平崀山这边月钱高,又是管事,怎么都比在那原来的酒家做帐房要威风。 第343页 最重要的是,做上一年要是按照明玥所写的那契约上,年底要是收益好,还要分得一大笔银子呢! 这不,聘礼一下就出来了,买多少车马还是问题么? 而且陈作河自己也觉得在酒家做帐房枯燥,这平崀山上人多,自己要管事,要做帐,日子一下充实了不少,有时候还能藉机加班不用回府。 这样也免了听他爹娘吵闹。 虽然吵完他们就会好,可有时候还是觉得太烦躁了。 阿酒时不时会替明玥送帐本,自是见到了这陈作河,回来只同明玥说,“夫人怎么想着叫他一个愣头青做管事?我看着傻里傻气的。” “人比你大,怎好这样说?更何况这几天下来,我觉得不错,连杨师兄那头都贊了他呢。”明玥很少听到阿酒去评判他人,不免是有些好奇。 不过阿酒一熘烟就不见了,明玥也就忘了此事。 也是过了几日,陈夫人领着女儿陈馥兰来拜访,然后明玥发现这母女俩眼睛珠子都往阿酒身上瞧,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便忍不住问:“这是怎了?阿酒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背着自己得罪了这母女俩? 陈夫人说话嗓门大,又时候还会冒些脏话,若是不了解的,只觉得她是个极其凶悍的人。 不过她就对陈大人一个人凶悍罢了。但其实在外也是个温柔和蔼的。 明玥这样一问,阿酒就忙着先替自己解释,“我可不认识陈夫人和陈小姐。”这还是头一次见呢! 陈馥兰却是掩唇低笑。 陈夫人闻言,眼睛便上下打量起阿酒:“我瞧阿酒姑娘这屁股挺大的,将来必然是好生养的,可是许了人家?我家老大你觉得怎样?” 这话一说出口,明玥和阿酒都愣住了,阿酒更是一脸不悦。 倒是陈馥兰被她娘这话吓得不轻,连忙起身去捂她娘的嘴,生怕她再说什么不好听的,一面疯狂朝明玥和阿酒赔笑道歉,“我娘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单纯想夸阿酒姐姐,别介意别介意。” 第89章 ◎二合一◎ 阿酒的脸因陈夫人这句话,接下来两天都是黑的。 主要当时进了个嘴上没毛的小丫鬟来换茶,刚好把这话听进去了。这没遮拦的大嘴巴,出去不肖半小时,大家都晓得陈夫人说阿酒屁股大好生养。 以至于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堆大小孩儿都偷偷打量阿九,把阿酒气得晚饭都没吃,更是将那陈夫人埋怨得不行。 明玥是明白了,加上陈馥兰在阿酒被她娘气走后来又与明玥解释,说其实是她哥哥想娶阿酒。 但是陈夫人到底是乡下大咧惯了,方说了那番话,叫不要放在心上。 明玥当时听到陈馥兰说这话,是有些惊讶的。撇开一个沈家女护卫,一个同知家公子这身份不说,就他们俩也只见了那么一两面,只怕话都不曾说过。 那陈作河怎就想起要娶阿酒了? 所以当时明玥也是连续□□问:“你哥知道阿酒今年多大?什么性子?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么?” 陈馥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不是不知道,所以让我和我娘来探一探么?”于是这陈馥兰还问起明玥,“所以婶婶阿酒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阿酒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明玥如何知晓?只上次听她和三师姐胡扯的时候,说要找个赚钱给她买买买的。 但这样说出来,似乎又有些太直白不对劲,叫人轻看了阿九,或是觉得她势利眼等。于是就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更好奇,“你哥不过见了阿酒一两面罢了,就起了求取之心,是一见钟情?” 陈馥兰想,也能说是见色起意吧!阿酒姐姐也蛮漂亮的,可能刚好是她哥眼里的绝世美人。 但陈馥兰觉得用一见钟情来形容她哥对阿酒的心思,有些太文艺了,不合适。 一面点着头颔首,“应该是的。”然后又同明玥细说起来,她哥老早就被她爹娘催婚,“他又不打算走仕途,觉得我爹做官做得那样累又不赚钱,提着脑袋办事,拿卖白菜的俸禄,所以十七八岁开始,我爹娘就为他这婚事着急,只巴不得他成了婚能安定下来,每日不要再闲混日子了,为了他的事,反正我爹娘大大小小打过好多次,板凳都砸得没有像样的了。” 陈馥兰算是朝明玥推心置腹了,她有些后悔没早些来沈家玩耍,这和以往跟着母亲去的同僚家不一样。 而且沈夫人又年轻又漂亮,她家的小姐们又跟小仙女一样可可爱爱的,最重要的是还有各种风格不一的小弟弟,长得又帅叫姐姐又好听。 明玥却是无法想像,陈大人那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居然会和陈夫人动手,还有听陈馥兰这语气,似乎习以为常了。 她们母女走后,明玥也是纳闷,这样的原生家庭里,怎么养出来的两个孩子都如此积极向上……似乎一点没有被影响到。 不过也没多想,因为顾着去宽慰阿酒,别把陈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但后来明玥发现,陈夫人这话最起码有一半没说错,阿酒好不好生养她不知道,但是屁股是挺大的。 只是也是因为陈夫人这话,导致阿酒开始穿长裙,劲装也不是那样绑得紧紧的了。 这样没有了纤细的腰做对比,那屁股也就不大明显了。 第344页 而陈家母女回了家,陈馥兰自然是要怪她娘,“娘下次莫要这样要说,只怕阿酒姐姐以为你就是娶她回来传宗接代的。”虽然她爹娘给哥哥娶媳妇的终极目的就是繁衍下一代,但怎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陈夫人一进家门,就没了此前保持的端庄,肩膀一垮,提起裙摆就大步上台阶,“那娶回来不生孩子么?” “生肯定要生,但这是往后的事,现在八字没有一撇呢,您这样说把人吓跑了,这想什么孙子?”陈馥兰嘆着气,有些替她哥忧心。 这媳妇只怕不好娶回来。 陈夫人觉得她这话是有几分理的,不知道想了什么,一脸美滋滋的表情,“别说你哥三年不放一个屁,这放一个就沖天响。有一说一,这阿酒姑娘我挺喜欢的,屁股大不说,那小腰多细啊,我觉得我一把都能捏住。”她说的时候,还停下脚步往陈馥兰的腰身掐过去,比划着名,“你少吃些。” 陈馥兰没理会她,只是觉得叫她娘这样一掐,痒得很,方躲开了。 然后听陈夫人继续说道:“而且还会武功,往后我和你爹动手,有她做帮手,看你爹还怎么豪横。” 已经走到前面的陈馥兰闻言一个跄踉,合着她娘看中阿酒,是因为想要阿酒嫁进来红,帮忙一起打她爹? 陈馥兰开始为她爹默哀了。 晚些时候陈大人回来,自然是要问起的,毕竟儿子主动提起要成亲,还相中了人,也是格外关心,连忙问这母女俩,“说得怎样?彩礼几何?八字对了么?” 陈夫人垂头烤火不说话。 毕竟她也记得当时阿酒因为自己说她屁股大好生养,所以脸黑了。 陈大人见她这番举动,隐隐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的夫人,他最是了解了,要真谈成了,只怕她这个时候已经和自己炫耀起来她多出息了。 于是只能朝同行而去的女儿看去,“你娘搞砸了吧?” 可话音才落,立马就引得陈夫人不满,扬起手臂一巴掌就想要朝他呼过去,嘴里更是已经噼里啪啦地骂起来,“姓陈的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娘不是?” 陈大人担心儿子的婚事,连退了两步,躲开了,难得没有回手,“我不和你扯皮。”一面继续问陈馥兰。 陈馥兰已经躲得远远的了,生怕爹娘动手殃及鱼池,听到她爹问,才回着:“哪里有这样快的,今日我们就探了个口风,阿酒姐姐还没许人家。只要没许人家,那就是稳的,爹也不必太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铁树难得要开花!”陈大人说着,见陈夫人果然坐回去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这才在她旁边坐下,“这不是小事儿,你做娘的要上几分心,儿子你也有一半。” “你哪只眼睛看我不上心了?”陈夫人反驳。 陈大人见她火气大,冷哼了一声别开头,“既然这样,过两日找人将老大的生辰八字送过去。” “爹会不会太快了。”陈馥兰还在怎么想先同阿酒打好关系呢!毕竟沈家婶婶说了,这阿酒的婚事,要她自己做主,她最多就是替阿酒张罗,当妹妹嫁出去罢了。 而阿酒明显因为娘的那话,还在生气呢! 只是没想到这会儿她娘不和她爹对着干了,反而附和着:“哪里快?当初我跟你爹说亲成亲,总共加起来就七八天罢了,这还算上了那三媒六聘。” 陈大人点着头,“就是。” “那不是爹娘运气好,刚赶着好日子都在一处了。”陈馥兰忽然觉得,他哥犯了一件蠢事,怎么想着叫这不靠谱的爹娘去帮忙提亲呢? 也不是她看不起自家哥哥,实在是哥哥除了个同知大人家的公子,暂时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连当下的差事,都在人沈夫人那手底下呢! 可阿酒虽名义上是沈夫人的护卫,可事实上跟个妹妹差不多,反正她偷偷看了,一点不像是主僕,也不要动不动行礼,说属下奴婢这样的话。 更重要的是,听说阿酒还有几个同伴,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还长得好看…… 这样相貌只能说是清隽的她哥,也不占什么优势。 她这脑子一转,想了个十万八千里,压根没留意到她爹娘又说起婚事的事情,后来是他俩一言不合,没有自己在中间调和吵起来,陈馥兰才反应过来。 但是懒得劝,趁机熘走,跑去门口等她哥。 今儿她哥知道她们去了沈家,肯定会回来问答案的。 陈作河自然是要回来的,就巴不得回家得个天大的喜讯,最好婚期都给定下了。 他是骑着酿酒厂的马回来的,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刚推门进去,喊了门房给自己把马儿牵去后院马棚,一抬头就看到打着灯笼站在影壁下一动不动的陈馥兰。 “妹?怎么,果然说下来了?”他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从陈馥兰手里拿过灯笼。 他把灯笼拿了去,陈馥兰就转身往里去,“做你个春秋大梦吧,你以为这成婚大事是跟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听得这话,陈作河那眼里的笑容不免是淡了几分,“那如何说?总要有些进展吧?” “我只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有这事儿,你万不能再指望娘了,她虽是刀子嘴豆腐心,可头一次见面,难道就要剥开心给人瞧她是个好心眼么?”陈馥兰真心实意提着建议,“正经找个媒人,也就多花几个钱罢了,反正你现在有正经事情做,又不缺这点媒人钱。” 第345页 一番话,自是叫陈作河晓得,怕是今日他娘上沈家那头去,说错了什么话?还是性子一时起来,没准还和人动了手…… 想到这里也是忧心不已,又是后悔:“那上哪里找媒人?这莲城衙门里又没冰人。”衙门里若是有冰人,那必然是不用花一个子儿。 毕竟替老百姓们牵线说媒配对,本就是衙门的事。 “城东西南好几个媒婆呢,我都打听好了,尤其是城东那位花大娘,死的能说成活的,哥你也算是有三分俊俏两分本事的,到她嘴里一过,就是个才貌双全的才俊,哪家小娘子还不行动嘛。”这是陈馥兰和家里下人打听来的。 对于这花大娘虽是有些夸大了,但想来也差不得多少。 陈作河却有些担心,“那很贵吧?” 陈馥兰听得这话,不禁皱起眉头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存了好些银子,就在你床底下那尿壶里,你也是够了,不嫌脏。事关你终身,你还捨不得拿几个出来找媒婆,那媳妇找回来是你一个人的,又不是给别人说的,拿你的私房钱就应该的。” 说到这里,陈馥兰就有些生气,“你是属貔貅的吧?咱家好几次没赶上爹及时发俸禄,你存了那么多私房钱都不拿出来急用,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陈作河却是警铃大作,只关心一个问题,“你几时发现的?”然后加快脚步,也不忙着先去花厅用饭,而是朝着他寝房赶去。 似生怕叫陈馥兰给偷了去一般。 陈馥兰见他这举动,气得直跺脚,也不叫哥了,只高声直呼其名:“陈作河,你把灯笼还给我,你个混帐东西,全都是尿骚味,谁稀罕?” 一时越想越气。 又说这陈作河去检查过自己的私房钱,一番深思熟虑后,果然觉得妹妹说的是有道理的,事关终身幸福,怎么可能不花点银子呢? 反正媳妇娶回来是自己的。 于是便忍痛拿出了五两银子,翌日到了平崀山,找那些个旁边摆摊的摊贩换成了碎银子,下午早些回城,只骑着马直往那城北找花大娘。 给了一两银子茶水钱,一两的跑路费,,花十几个钱买了些收摊的折扣糕点,又去杂货铺要了免费的油纸,拿了从他妹妹那里拿的彩色头绳给绑得漂漂亮亮的,提着去找花大娘。 礼有些薄了,但是花大娘也不挑剔,尤其听陈作河说他是陈同知家的公子,要求的又是沈大人府上的姑娘。 自然是乐得欢喜,满口笑着答应了,只叫他几日后等消息。 还特意挑了个好天,然后捏着手绢上门来。 不赶巧,明玥刚好将阿九带着去了商行里,倒是聂夫人过来瞧孙子,与云绮做了不少点心,一併带来给孩子们做零食吃。 八角说有个媒婆上门来,老人家嘛,自然是对这等事好奇,便朝八角打听说,“什么人家来说亲?你们家小姐才多大,怎么就敢有胆子上门来?”反正她是不觉得这青丘州哪家少年郎能配得上沈家三个小姑娘。 做了沈家好几年门房兼小厮的八角如今也随着长高了些,而开始接替杨广同原来的班。 如今也是做起了家里的总管。 因此也晓得媒婆进门的事情。 让聂夫人一问,方笑道:“夫人误会了,那花大娘是替陈家来说阿酒的。” “陈家?哪个陈家?”聂夫人一愣,原不是这些小姑娘。她就说嘛,孩子们年纪还小呢!随后又反应过来,“陈同知陈大人?” 八角连连颔首,“正是呢!” 这时候不免是有人拿陈夫人说阿酒屁股大的事儿作笑话说给聂夫人听。 聂夫人一听,便有些不喜了,“这陈夫人怎如此粗鄙?阿酒虽是习武之人,可也是识文断字的雅致人,还整日同你夫人进出,是个有见识的,那陈家少爷一无功名二无才德,如何配得上她?” 八角听罢,凡事惊了一回,心说现在姑娘择偶条件都要这样高?那他这样只认识写字,会做点帐的人,往后怕是说不着媳妇了。 又劝着聂夫人,“也不好这样说陈夫人,那陈大人为官多年,不曾听说那后院里有半个莺莺燕燕的,想来她自有她的好。” 这话把聂夫人逗得一笑,“你个小八角,什么时候也会这样想事情了,倒真是长大了。”于是便同他问道:“那你又打算几时娶亲?叫我说你们这府上的,都没有差的,何必叫肥水流了外人田去。” 八角顿时脸一红,“老夫人何必拿我来开涮,夫人说我们这个年纪,该是自己顾着自己才是,没到做爹的年级莫要去做爹,不然如何当得起那份责任?” 正说着,便有丫鬟来同八角说,“那花大娘等不得,说今日是个好日子,捨不得错过,先去城南替别家说,晚些再来。” 八角得了这话,只叫丫鬟送了她出去。 又同聂夫人说了几句话,听说她要等孩子们下学,晚上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府,便请她到客院里休息。 聂夫人却是不着急,只说去找孟婆子聊会儿。 哪料想下午酉时一刻,沈煜竟然回来了。 余娘子以为自己看晃了眼,但的的确确看着一个像极了沈煜的人进了正房。 大白天的,还以为见了鬼,吓得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衣裳篓子,急忙倒回去敲正房的房门,“老爷,是您回来了么?” 第346页 里头果然传来沈煜的声音,但明显带着一股浓烈的疲倦,“嗯,我歇会儿,夫人若是回来了,与我说一声。” 余娘子听到这声音,方确认果然是沈郁回来了。只是听他说要休息,声音又满是疲倦,只怕是一路车马劳顿赶回来,因此也不敢打扰。 只想着该叫厨房那头随时准备好热水,等沈煜起来,好能马上泡个热水澡。 从正院里出来,又听着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垂着头说什么,见着她便立马围过来,“余姑姑,方才那几位也是天幕山的师兄们么?” 余娘子皱着眉头,“没听说天幕山最近有人要来。”不过旋即反应过来,既然大人已经回来了,只怕观海浮生他们也是回来了。 浮生他们这几个小年轻也是生得俊俏,没准是叫小丫鬟们误会了。 毕竟她们才来府里没多久,不认识。 便道:“你们想来是瞧见老爷和双镜他们几个了。”说到这里,便叮嘱着,“正院那边我瞧也没有多少落叶,先不要去扫,免得扰了老爷休息。” 几个小丫头闻言一怔,“老爷?”老爷有那样年轻么? 不怪小丫头们这样想,而是这老爷叫作老爷,有个老字,叫她们这些新来府上的小丫头觉得必然是个中年男人。这和夫人是不一样的! “快些散了,别在这里叽叽喳喳的。”余娘子挥了挥手,然后也是朝后院去,将衣裳都置放好,便去厨房那头。 家里虽是小丫鬟多了,但她这个人闲不下来,已经习惯了。所以只要不是特别忙,她都极少使唤小丫鬟们,自己亲自去做了。 又觉得这些个小丫头们正是玩的时候,和自家孩子也没大多少,便也宽容几分。 这老爷回来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府里上下,明玥回来听说,也是顾不上那花大娘的事情,只叫阿酒自己做决定。 若是花大娘果真又来了,到时候喊余娘子帮忙回了是一样的。 她则直径朝正房去。 这已经是入了秋,沈煜可以说去了这双月州将近一年。 那阿媛早就没撑住,夏天的时候就没了。 她都死了,明玥也就很少关注双月州那边的事情进展如何,李梦梅又是什么下场了。 反正只要晓得沈煜没有什么危险,身体也健康,就不多问。 她到正房这边,轻手轻脚推了门进去,走到了床榻前,只瞧见满脸鬍子拉碴的沈煜合衣而眠,心中不免心疼起来。 也不晓得这些日子,他在双月州那边是如何熬过去的,觉得清瘦了不少。 她才在床榻边轻轻坐下,那沉睡中的沈煜却忽然一伸手,将她一把揽到床上去,与自己靠在怀中,“看什么?” 他并未睁开眼,显然是真的累。 明玥没有挣扎,只蹬了鞋子捲缩在他身边,“自然是看你。” “没受伤,没生病,也没在外养小娘子。”沈煜答着。 明玥听着这话,又好笑又好气,锤了他胸口一拳:“哪个要问你这些有的没的了?只是想问你,双月州那边可是没事了?” 沈煜这才缓缓睁开眼,有些粗粝的指尖温柔地描绘着明玥的眉眼,“没事了,章邯之关了一阵子,我给打发到了那北州去。” “他愿意去?”明玥可还记得这章邯之死盯着当初姜家灭门案子不放。 “大哥来信,那北州城中有北戎细作出没,他在营中根本顾及不得,北州官员他不放心,我便让章邯之过去了。”那章邯之虽是死心眼,但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可还记得当初与那苏家姑娘一併放火烧杂货铺的那个司家孩子?” “怎提起他?”那司礼晨和章邯之一样,也是原来这个世界的男配之一,明玥自然是记得的。 “他如今在大哥营中,好几次冲锋在前,如今是前锋骁骑小将。” 明玥也是没想到,这司礼晨如今居然选择去挣军功。 不过也是了,他不在沙场拿命换,还有什么出头路?毕竟是戴罪之身,再也没有办法参加科举了。 “那是好事情,总是积极向上的。”明玥回着,又见沈煜没了睡意,“我听余娘子说,你回来就直接休息了,既已经醒了,可要先吃点东西?” 沈煜摇头,“倒也不饿,只是想与你这样躺着,等晚上再一起同大家吃。丫头们长高了吧?我在双月州那边,住的地方隔壁有户人家,女儿和我们家灼云一样大,今年小半年就长高了不少。” “是长高了,只是也越来越皮实了。”明玥有时候想,三个丫头和一帮小子天天混在一起读书,性子倒是受到他们的影响开朗得很,也比寻常姑娘家坚韧不少,但问题是举手投足大大咧咧就算了,有时候还有些像是男孩子,粗鲁! 少不得是要与沈煜抱怨一番。 但沈煜张口就是:“那些礼仪学来作甚?再说我们沈家的姑娘,又不要看旁人的脸色行事。她们怎么高兴怎么来,随她们去便是了。”说起自家的姑娘们,沈煜那眉眼间也是隐约有老父亲的慈祥感。 只是也想起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师兄家的女儿,便问道:“听说顾师兄家的女儿病逝了。” 第347页 明玥没想到他远在双月州居然还听说了,当即只将那顾若清的事情同他说了,又道:“是个糊涂姑娘,我到如今也想不通,父母疼爱,她怎那样傻?她若找了个殷实的人家,我还能想着说她是嫌顾家清贫,可偏又找了那样的。” 于是嘆着气道:“这事儿后,我也不阻咱们家孩子们晴玉的那些话本子了,情情爱爱看多了,你瞧这些孩子眼睛多毒。只是可惜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不然你顾师兄家的这事儿,兴许早能及时止损。” 既是已经说到这里,要同和他卢晴玉出嫁之事。 反正絮絮叨叨,便是家里几位老人的身体孩子们怎样顽皮,就这些琐碎杂事说完,天色也是暗了下来。 她都还没顾得上听沈煜说双月州李家的结局如何呢?沈煜便起来沐浴。 正好秦家打发人来接秦晚风回去,毕竟他爹也和沈煜一起回来了,该是一家团圆。 而这个时候,花大娘还真又上门来了。 第90章 ◎二合一◎ 明玥将近一年没见自家夫君了,便是此刻沈煜叫孩子们围住问东问西,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也觉得满心幸福。 因此自然不愿意去见那花大娘的,更何况阿酒也没有那个意思,她连陈公子长什么样子都不大记得。 但是转头一想,那陈大人在自己建造酿酒厂之上也是尽了大力的,还推荐了一位难得的酿酒师傅。 于是只能收拾一番,去偏厅见花大娘。 花大娘靠着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将白天那桩婚事给说定了,所以对于沈夫人家护卫和陈家公子,也是胸有成竹。 照她想,一个女护卫能嫁给同知家的公子,那是天大的福气,这护卫怎么没说也是个奴才,与这样的好事儿,怕只早就欢天喜地呢! 于是一见了明玥,先是起身行礼,又少不得拿明玥容貌夸赞一回,说了许多漂亮话。 只是漂亮的女人从来不缺乏别人的夸奖,听多了也是索然无味。 因此花大娘试图靠着夸赞明玥容貌拉亲近关系是没有什么用的。她自己也发现了,所以及时收住,转头看朝明玥身后板着脸的阿酒,顿时就皱起眉头来,“哎呀,姑娘家家的,不好一直板着脸,时间久了就是张苦瓜脸,夫家看了哪里会喜欢?不过我这里是还要同阿酒姑娘道喜呢!” “喜从何来?”阿酒没好气,照着她的意思,夫人见着花大娘作甚?在那头听主子给小姐少爷们解答题目都比这有意思呢! “那陈家公子看中了你,这不是天大的福气么?要说我若是你,便是欢天喜地答应了,挑个良辰吉时早早嫁过去吃香喝辣,做那同知大人家的少夫人。”花大娘一边笑着说,一边捏着手绢起身打量起阿酒。 只是她不知道这话不但引起阿酒的不满,就是明玥也十分不适。 阿酒虽说是护卫,但其实和天幕山的师兄师姐们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她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像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什么吃香喝辣,照着你这意思,我在沈家是吃不饱穿不暖还是怎的?”阿酒冷哼一声,马上就朝她质问起来。 花大娘有点懵,一般她这样说,姑娘家不是该含羞带笑点头答应了么?毕竟这本来就是好事啊! 叫她阿酒这么怒喝,不悦起来,只朝明玥瞧过去,“沈夫人您这护卫实在是……”不知好歹的话没说完,就叫明玥打断了。 “她是我的护卫,但却非我的奴才,花大娘不必看我,直接问她意愿便是,若是她不愿意,那就劳烦花大娘白跑这一趟了。”明玥淡淡点看朝花大娘,目光里的冷淡却是清晰明了。 花大娘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这女护卫娇贵着呢!心里也猜到了七八,这桩婚事怕是说不成了。 果不其然,只听阿酒回道:“我不愿意,但并不是看不上陈公子,只是觉得不合适,若为了那同知家少夫人的名声而与他在一起,将来也不会幸福,如此也是白白蹉跎两人的光阴。我愿陈公子早些找到佳缘良配,劳烦大娘帮忙把话带到。”阿酒不喜欢这花大娘,但到底是顾着陈大人的身份,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 花大娘只能应了。 只是她这做媒的,哪里有跑空的道理?婚事即便没有谈成,那也没有空手而回的。 明玥只叫人装了五两幸苦银子和一袋当下的新鲜瓜果与她去。 花大娘一见着那银子的份量,忽然心情好了起来,只觉得这趟其实也没有白来,高高兴兴去了。 到时候与陈家回话的时候,也只会说沈家这边的好话,不然这银子拿得不痛快。 此事就这样揭了过去,陈家那边如何明玥自是不知道。只是到花厅这边时,饭菜已经摆好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坐成了一团,像是有一万个为什么一般,对沈煜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那沈煜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没有答不上来的。 顾宴是头一次见到沈煜,心中少不得惊诧,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大人居然还如此年轻,而且样貌又那样高贵清雅,半点没有官场上所见的那些油腻滑头。 最重要的是,他明明有着一身生人勿进的尊贵威压气息,可偏偏在大家面前的神情又那样平易近人。 宫染夜他们提出的问题那样刁钻,有的连陵夫子都答不上来,他居然信手捏来,还能一次举出几个例子。 第348页 也是将顾宴震得瞠目结舌,忽然觉得沈煜这个状元郎倒是实至名归,难怪当今圣上胆子那样大,一下将整个青丘州的盐田案子都交给他来处理。 又见大家的疑问纷纷得到了解惑,也壮着胆子走上前,将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沈煜的目光朝他望来,“可是住得习惯?” 顾宴连连点头,心说比家里还要好许多。 沈煜见此,方给他解答问题。 顾宴听得认真,又十分诧异,怎么也没有想到,困惑自己多日的问题,原来解剥开居然是如此简单。 还要欲问下一个问题,却叫杜子规给抢了先。 只是杜子规也才问出口,就叫明玥不满地打断,“先吃饭,把我夫君饿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一帮孩子只哄然大笑,果然是没有再问沈煜问题了。 但却在一旁催促他快点吃,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明玥闻言,只在一旁嘆气,看来沈煜不上床之前,大约都不可能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聂夫人和她一样,本来留下来在这边吃晚饭,就是想同自己的大孙子多说几句话。可是如今大孙子眼里只有沈煜这个小叔,哪里还有她这做祖母的?只能同明玥一起嘆气。 吃完了晚饭后,方叫宫染夜到跟前来仔细交代着些话,其实无非不过是叫他听话不要惹先生和明玥生气,爱护妹妹们罢了。 这些话宫染夜听得脑袋都要起茧子了,心想妹妹们哪里需要爱护?尤其是二妹妹不朝他动手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将他祖母聂夫人送出大门后,就迫不及待朝书房奔了过去。 沈家的学习气氛实在是重,甚至相互间还有些卷。 尤其是沈煜如今在给孩子们解答那些五花八门的问题,八角乌韭他们早就把自己手底下的事情安排好,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都拿着小本子挤在了书房门口。 巧秀余娘子她们这些人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新来的小丫头们觉得好奇不已,又觉得乌韭他们好笑,左右都是奴才罢了,学那么多作甚?难道将来还能做大官不是? 她们却不知道,乌韭他们原来也是河边摸鱼为生的小子,若不是误打误撞叫明玥买了他们的鱼,到沈家做工,只怕一辈子都是要在河里打渔度过了。 不单是他们,他们的子孙,多半命运也是如此。 可现在呢?八角从小门房晋升成了沈家首屈一指的大管事,乌韭南星他们也在外头掌管着些事务,每人手底下都管着些事儿,还不用事事问主人家拿主意,都是由着他们做主。 这一切都只因他们敏而好学,在沈家抓住了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不然的话,就凭着他们大字不识,道理不懂几个,就能小小年纪做管事? 那是异想天开。 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 而余娘子原本还想着,这一次挑选进来的小丫头们,有几个生得可爱动人,又还机灵,往后也给自家乌韭挑个有缘的媳妇。 可是如今瞧见这些小丫鬟们到底是有些懒散不上进,主人家分派的事务少,闲暇时候她们就都晒太阳扑蝴蝶,高高兴兴玩耍,竟然就没有一个去学堂外面听课的。 孩子们都去了书房那边,明玥起先看老爷子们下棋,但都是臭棋篓子,吵架了还要明玥做中间人,明玥可不小左右得罪人,就找机会跑了。 这会儿也到书房这头来,在书房斜对面的茶室里看书。 余娘子正好过来这里沏茶,实在是那书房里太急了,所以打算在这茶室里给大家沏大碗茶送过去。 这煮水的功夫,自然是和明玥聊起来,“原本还想挑拣个便宜,在她们这堆里给乌韭定个媳妇的,只是如今瞧来,竟然没有一个如意的。” 明玥闻言,这才想起来,乌韭他们这几个小子,也是老大不小了,若是在乡间的话,都是孩子的爹了。 余娘子作为长辈,想到这一层也是理所应当的。便笑道:“这话怎说?”家里这一次买回来的小丫头,都是活契,还大部份是本地人,过两三年就要回家嫁人的。 而明玥呢,现在事情比较多,自家的这一大堆孩子们也大了,要用些心思管,所以的确不如当年了那么多精力去培养这些小丫头了。 因此对于这些小丫头们,只要不犯原则上的错误,她还是挺宽松的。 孟婆子年纪大了,身上旧病又多,除了给明玥母女几个缝衣裳之外,其他的事情几乎是没怎么做了。 所以小丫头们都是余娘子在管。 至于巧秀,她就在厨房里,每日和柳师兄出双入对,只怕成婚也快了的。 余娘子自然是要说这堆小丫头平日就知道玩耍,擦胭抹粉的,“现在家里条件这样好,也不抓紧多认识几个字,以后即便不在府里了,出去寻个婆家,媒人晓得识文断字,那给介绍的人家也好些。再有多翻看几本书,多几分道理,往后也少吃些亏不是。” 余娘子也看书,不认识的字就喊她儿子乌韭教她。如今没事时,也翻看煌月她们那些话本子。 所以嘛,有这书本打发日子,哪里有什么寡妇的难熬长夜?不存在的。 明玥见她这是白瞎操心,“你与其将眼睛放在她们这里,不如瞧瞧外面,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乌韭现在大小也是个管事,过几年大了,我肯定都要将他们打发回澜州那边去管事的,你不如想着在那边买个宅子,安定好后,再想着媳妇儿的事。” 第349页 余娘子原本想,明玥将这酿酒厂的一些事情交给乌韭贯众他们,怕是以后要留在这青丘州了,没想到居然还要一起回澜州的。 一时也是欣喜不已,只一面连忙将炉子上煮沸的热水壶拿下,一面有些担心地问道:“那这边呢?” “这边我最近也在寻本地人,若有那可靠的,就培养起来,往后这边的事情也好交给他们。”只是这人不好找,识字的人很少,真读书了的,又是各家全力供出来的,指望着参加科举光耀门楣,是断然不会放来行商的。 所以最近明玥再想,要不把厝木劝下山来,她其实还是看好这些曜族人的,他们虽是老实本份,但最重这情义而已。 而行商,也要最看重这一样。 余娘子闻言,只说如此再好不过,将那大碗茶一一放到托盘里,便抬了出去。 明玥见此,不禁忍不住笑道:“不是我说你,下面那么多小丫头你不喊,非要样样自己做,真是闲的。” “我有那叫她们的功夫,早就已经送过去了。”所以余娘子才不满,这些小丫头们不勤快,没有眼力劲,喊一声就动一下,心累。 一开始是自己心疼她们年少,方很少喊,不想这长时间下来,倒是叫她们养了这样一个不好的习惯。 好像,不分派她们事,她们就不动手了。 还有那口风也不紧实,余娘子只想,得个空都都喊到一处来,好好敲打一回,这样惯下去,怕是不行的。 那书房里人多,她跑了四五次才送完,然后气喘吁吁地和明玥商议,找个时间管这些丫头。 明玥垂着头看书,“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左右这内院是你在管,外院八角,我是没有闲心再操心家里的事情,最多管我这几个皮猴子。” 余娘子闻言,心里便盘算起这事儿。 孩子们问题多,沈煜一一解答完,已是夜深了,几个老爷子本还有事情要和他说,几次打发人来瞧,孩子们还没散。 便晓得今晚是指望不上了。 所以将孩子们打发走,明玥终于凑到了沈煜身边,“如今你总算是归我了。” 沈煜抬手揽起她的肩膀,“今日顾着听你说家中之事,我原本还有不少事情要同你说一声的。” 他口气略有些严肃,一下让明玥警惕起来,当即顿住了脚步,有些担心地抬头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是北州粮草之事。”朝廷运送的粮草在半道发现出了问题,粮食里掺杂了过半的砂子,如今已经立了案,刑部亲自查。 如此一来,要等朝廷的粮草再送到,只怕是要两个月了。这前提还要保证,送到北州军营里的粮草,不再是上次那样掺杂着大半砂石的。 所以原本沈煜是打算将李家的一部分粮草送去北州的,哪里晓得朝中派了二皇子来接手,那粮草他自然就一份也拿不到了。 无法调动那些粮草,只能回青丘州想办法。 两人一边往正院走,一边细说此事。 明玥却是越听越是愤怒:“上官锦南难道不知道,北州将士的粮草没跟上?” “兵部没有他的人,几乎是四皇子的,如今他们两正好是对立的竞争对手。”沈煜只道了这样一句。 明玥哪里还不明白,边关的将士有没有粮草,压根不是上官锦南担心的问题,他此刻只怕还巴不得边关粮草短缺,到时候兵部的人受到责罚,牵连到四皇子呢! “这些疯子,如此拿将士的性命不做一回事么?”宫兰亭他们这是在拿命替他们上官家守天下,可他们却拿大家的性命来做筹码。一时也是气极了,难免是有些口不择言,“他这么多儿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么?” 口中的他,自然是自己那个堂舅舅。 沈煜似乎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那边关是多少条性命啊! 一面温柔安抚着,“消消气,我这次给你带了礼物来。” 但是明玥对于沈煜的礼物其实是没有什么期待可言了,因为自己能想得到的或是想不到的,都包含在礼物里了。 头一次很感动,后来多了就习以为常。 果然,她是被沈煜惯坏了。但是抬眸看到沈煜眼里的期待,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这次是什么?” 沈煜却是一时忍不住失笑:“你装得好敷衍。不过我保证,这一次的礼物,你肯定会大吃一惊。” 明玥见没瞒过他,索性懒得继续假装,只撇了撇嘴,“你每次都这样说。” 沈煜挽着她肩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她细腰的,没提醒明玥忽然就脚下轻点,一下腾起。 等明玥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脚下已经踩空了,出于条件反射,她双手快速地挂在了沈煜的脖子上,一边嗔怪,“怎不提醒我一下。”一面又迫不及待朝着这脚下片片屋顶看去。 黄色的灯光从屋檐下透上来,远望过去,好似一座座房屋都像是镶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华贵又神秘。 她看得目不接暇,沈煜似乎也察觉到了,特意找一处至高点停下,一面将她都圈在怀里,“冷不冷?”似乎将那些冷风都隔绝在外。 明玥摇着头,心想什么时候沈煜也浪漫起来,晓得带自己上房看月亮。 第350页 不过可惜今天没有月亮。 但这样看夜色是头一次,她觉得新鲜又神秘,哪里顾得上冷不冷的?一双美眸里难得出现的天真轻松。 只是沈煜还是担心她着凉,过了没多会儿便将她带了下去,明玥这时才发现竟然是家中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这里?”她疑惑地看朝沈煜。 沈煜一脸神秘,“随我来。”牵着她的手,只朝那亮着灯火的小屋进去。 几乎是们俩到这院中的时候,那小屋里就发出了桌椅推动的声音。 随后房门打开,只见双镜手里拿着一把叶子牌,“主子。”他说话的时候侧开身,只见他身后的桌上还有些叶子牌,浮生和沧海手里也还有。 所以他们这是? 明玥跨进房中,目光也越过了桌子,一眼便看到了里面那小帐架床上和衣躺着的中年男子。 双镜已经跟进来了,“还没醒过来呢!要不上去给弄醒?”鲁老爷子这药也太好用了。 而明玥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方才上房看夜景并非是他所说的礼物,而是眼前这床上的中年男人。 的确让人大吃一惊。 虽然只有几分眼熟,但明玥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不过又有些疑惑,“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听说服毒自尽的,到底是临安长公主的驸马,没有那李梦山倒霉,死了还要被悬挂在城门上。 所以听说李梦梅服毒自尽后,就将他安葬在了临安长公主墓中。 明玥母亲的墓是早就修建好的,只是里面所埋葬的,却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老爷子给的假死药。”沈煜答着。 他虽一直在双月州,但却从未亲自出面过,身边的这些人也都是生面孔,那李梦梅又顾着和李梦山斗,还要防备着朝廷,自然是无暇去多管旁的。 本来那一日李梦梅也走到了穷途末路,该死了的。但是沈煜想了想,要不叫明玥见他一面?然后便让人送去了假死药。 李梦梅大概也知道难逃一劫,所以也不管那药似乎有用,便真的一口吞下了。 然后沈煜也就顺理成章带着他的‘尸体’回青丘州了。 “去弄醒来吧。”他与明玥说了大概,便叫沧海上去把李梦梅弄醒。 李梦梅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沈煜,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仿若做梦一般,不大确信自己似乎活着,只连忙捏了自己的手脚,果然是真实的疼痛。 一时间看朝沈煜,满是感激之心,“这一次,欠了沈小友的大恩!”欣喜若狂中从床榻上起来,哈哈地大笑着,“天不亡我李梦梅啊!” 只是他这话说完,人也随即愣住了。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站在沈煜身旁的明玥。 终究是自己的亲女儿,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尤其是那张像极了上官无忧的脸,甚至还有些自己的影子……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死了很多年么?于是这一时间,李梦梅又觉得,自己没活过来,而是彻底死了?所以眼前所见到的,不过是鬼罢了? 可是,方才他掐自己的手脚,那痛楚又是如此的真切。 第91章 ◎二合一◎ 他再看沈煜,再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觉得诡异无比。 又见外头月黑风高,还觉得浑身冷飕飕的,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时露出沮丧又不甘心的表情,“我,到底还是死了。”只是他又不解地看着沈煜,“沈小友,你这是?”但沈煜怎么可能也死了呢? 难道是因为救自己,被二皇子发现砍了头? 可常言说,人死前是什么样子,到了阴间,仍旧是那个模样。可是沈煜的脖子上也没有碗口大的刀疤。 明玥皱着眉头,看着李梦梅这副弱不禁风又奇怪的样子,只忍不住朝沈煜开口问,“这药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她知道鲁老头那假死药还不算成功,吃了之后虽然是可以有死人的症状,也能醒来。 可只适用于会武功的人,但醒来之后,必然会失去武功,算是以一身武艺为代价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其实还是挺划算的。 可若是普通人,没有内力护体,醒来极有可能变成痴傻。 反正药效不是很稳定。 也正是如此,明玥才有些怀疑,难道李梦梅是个花架子,其实武功并不算好,所以即便当下醒来了,脑子还是受到了些影响? 而听到她这话,李梦梅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运内力,却发现丹田里空荡荡的,一丝气也凝结不起来,顿时急得朝沈煜看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假死药虽是能保命,却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沈煜答道。 所以,他这是没有死?但李梦梅心中却有着无数疑问,比如眼前的明玥。所以目光落到明玥身上,“她又是何人?”真希望这不过是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我夫人。”沈煜回着,看朝明玥的目光也是变得缱绻温柔。“李二爷能得活到现在,还是亏得我夫人。” “你夫人?”李梦梅却因他这话呢喃着,然后一种恐惧从脚底顿时油然而生。随后惊恐地朝明玥大叫着:“是你,你没死!” 第351页 他一边叫,一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掐明玥。 但都不必等沈煜出手,浮生等人就将他给拦了下来。 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半点内力可言,又昏睡了这么久,那身体柔弱得好似大病初癒的人一样,没有半点精神可言。 只不过叫浮生抬手一拦,竟是被反弹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明玥,满脸都是不甘不愿意相信。 可是沈煜叫他活到现在,不就是想叫他死个明目么?所以听到李梦梅这话,心中想起那时候明玥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害,心中不由得窜出怒意来,“她不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倒是李二爷你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在她的眼前。李二爷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李梦梅所有的希望在沈煜这些话说出口后,都将破碎了。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一般,此刻是一种奇怪的凸出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有些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如何也不相信:“不,不,怎么可能是你,你没有那样大的本事。”他看着沈煜,又打量明玥。 这话也不知道究竟是对哪个说的。 似乎都不相信,自己身边这些亲人的离去,和他们俩能有什么关系。 其实不怪李梦梅这样想,实在是他少年成名,这些年又将那珍娘母子俩隐藏得极好,还矇骗过了李梦山,叫他花巨资给自己修建乌云台。 所以他自信。 可也是这份自信将他害了个惨。 他但凡有那么一点点怀疑沈煜,哪里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可是他即便觉得沈煜有些本事,但身后没有任何靠山,即便是有钱又如何?一个新贵,还没有半点根基,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却不晓得,沈煜对于政治上那一套,比谁都要熟悉,再错综复杂的局面,在他看来也是轻松简单就能化解的。 沈煜是没有那些本事能力,可是他会借,他擅运筹帷幄啊! “怎么,你办不到的事情,便总觉得别人也办不到么?”明玥终于开口了,她看着眼前此刻有些疯癫看起来又恐怖的李梦梅,没有自己记忆里的那种压迫感和威严,只觉得他像是个疯子一般。 但是坦白地说,看着他现在这副落魄模样,的确是十分解气。她想大概人想报仇,就是为了此刻这份痛快吧。 毕竟大部份人也没有那样高的思想道德,会选择原谅对方,以德报怨。大家都只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玥就是后面这一种。 所以,她促成了李梦梅身边心爱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去。 只是明玥并不后悔,早年在那难中的时候,她就晓得人不能随便做好人,庙只有那每一座,能供得了几个菩萨啊?哪里由得着自己来做这菩萨。 更何况李相思她们哪个是好东西了?哪个手上没有鲜血累累?明玥也不是说自己替天行道,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乱杀无辜。 毕竟李相思他们,怎么算得上是无辜呢? 那珍娘母子俩看似隐居在乌云台下的村子里,可那手里仍旧是有几条人命的。 他们杀得人,难道自己就杀不得他们呢? “不,不可能!”李梦梅不相信,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个被他所抛弃的废物女儿,怎么可能办到这么多事情呢? 只靠着明玥自己,这辈子要报仇的确是有些艰险困难,可是她这不是遇到了沈煜么?正好又有自己那堂舅舅误打误撞将沈煜打发到这西北来。 一切发展,让她报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双镜见李梦梅居然到这个时候还不相信,便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告诉你我们这府里,除了你那儿子和那个叫珍娘的小妾没来过,李相思母女,还有长公主都是来过的。”只不过来了之后,下场都不大好。 这话倒是一下提醒了李梦梅,所以上官无忧曾经真的失踪了?还有红豆?不是说她是被珍娘母子害的么? 也正是这样,阿媛那个疯子和狻猊这个叛徒,才绑了玺儿的。 李梦梅满脸狰狞,实在无法想像,这一切居然都和明玥和沈煜有关。尤其是想到自己当时居然还自以为是的将李家在青丘州的暗点都一一详细告诉沈煜。 不但如此,还应他所求,送了那么多金银!他越想越气,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等反应过来时,喉咙里一阵腥甜,竟然吐了口浓血出来。 鲜红的血块在灯火下是那样的刺目,房屋中一时充满了腥味。 双镜见此,一时连退两步,有些担心道:“你不会这就被气死了吧?还有好多事情你不知道呢!说起来青丘州的事情我们主子能这样快速解决,都是因你的帮忙。” 李梦梅的确觉得要气死了,要不是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沈煜,那么李家就不会因为青丘州的事情伤元气。 不但如此,没有自己的帮忙,沈煜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将青丘州的盐田案子解决,转而去对付李家。 他越想越气,又十分不甘,尤其是抬起头看到明玥那张有些自己影子的脸,“畜生,你也是姓李,你骨子里流的是李家的血,你居然这样狠心!”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连说话都疼得发抖。 明玥并没有因为他的骂声而恼怒,毕竟已经不在乎这个人了,他怎样骂?又如何呢?只冷冷一笑:“我骨子里,也有上官家的血脉啊!”其实明玥特别不明白,李梦梅有那样的野心,既然嫌弃长公主,那么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培养自己么? 第352页 没想过,大概因为自己是个女儿吧! 所以又添了一句:“你还是想想,到了下面如何面见你李家的列祖列宗吧!李家可是毁在你一人之手的,你若是没有那么多野心贪婪,李家也不会灭族。” 其实说灭族是有些夸大了,很多旁支都没受到牵连。 甚至有的还好好地做着官,比如在岭南那边的李烬。 明玥这话,着实是刺激到了李梦梅,只见他眼睛珠子再次凸出来,那进的气没有呼出的多,一时间人也变得僵硬起来,手直发抖,半点动不得。 明玥知道这个症状,一般情况下,像是眼下李梦梅这种,属于过度通气状态,这样很容易就会产生呼吸性硷中毒,如此便会导致低血钾。 而低血钾本身,可以导致麻木。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那就严重多了。怒火伤肝,经络也就受阻,然后导致颅内压升高,也就压迫到了神经,使得身体麻木。 但无论是哪一种,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都极有可能被活活气死…… 她最后看了李梦梅一眼,“和那阿媛的尸体埋在一起吧。”鬼神有没有明玥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有,将两人埋在一起,只怕阿媛是不会放过李梦梅的。 说罢,便拉着沈煜要出去了。 而身后的李梦梅,那呼吸更快了,凸出的眼球忽然被大片的眼白所占据。 几乎是她前脚刚出这小房间,后面就传来‘砰’地一声。 李梦梅给气得摔在地上了,翻了白眼,只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其实没有明玥的这些话,就凭着李梦梅想到给了沈煜那么多银钱,还帮着他毁了李家在这青丘州的据点暗桩,使得李家元气大伤,导致了如今的结局。 单这一件事情,就给他气得够呛了。 更何况还有那李玺、李相思等。 “放下了?”沈煜不远千里,还浪费一颗假死药将李梦梅辛辛苦苦带来这莲城,到底是担心明玥像是上一次那般昏睡过去。 所以他怕明玥心里有心结,因此这每一件事情,都要解决彻底。 明玥颔首,不知道自己何其有幸,遇到了沈煜。因为沈煜,自己的命运才改变,甚至还因他而轻松报仇。 她顿住脚步,转身一头扑在沈煜的怀里,“下辈子,希望还遇到你。”抱大腿躺赢的日子真香。 “好。”沈煜一度怀疑,明玥就想图个轻松,才想下辈子才和自己在一起的。 但无所谓,只要她和自己在一起就好。 沈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明玥什么?反正是说不上来。可是他却能清楚地知道,他看不得明玥对别的男人好,不能容忍明玥心里挂记着别的男人。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便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生不如死。 也正是因为这些,他十分确定,自己是爱明玥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又是因为什么爱上的。 而靠在沈煜怀中的明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他们的寝房,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上以无一物了。 秋夜里忽然来了疾风,一阵阵地吹打着那半掩的窗轩,下半夜落了雨。这不断叮叮噹噹的声音,将房中一切声音气息都给掩了下去。 夜尽,天明。东方又露出了鱼肚白,很快一抹金色的阳光贯穿了那薄薄的一层云雾,均匀的地洒落在院子里。 雾气未曾散尽的小院子里,仿若那仙境一般,阳光顺着窗轩照进了房中,正好打在烟青色的帐子上。 明玥一夜未得睡,见着在这抹秋阳里起身穿衣的沈煜,实在的疑惑,用那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疲倦的问道:“你不会累么?”铁打的人么? 明明一路车马劳顿赶回来,白天没睡多久,又陪着孩子们到夜深…… 他还能一夜不睡,不睡就算了,还连带着自己也没能好好休息。 关键是,他特么又精神抖擞地起来了。 这叫明玥有时候甚至去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己修仙了?不然哪里来的这好精神。 “习惯了,起来吐纳。”沈煜回着,温柔宠溺地又往她眉间轻轻一吻,“好好休息。” 明玥当然是要好好睡一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等她一觉睡醒来,这才想起沈煜昨日说要去北州大营之事。而他这一趟回来,最主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准备粮食。 在哪里还用准备啊?直接去自己这平崀山仓库里拉过去不就好了么?那么多青稞,全做成青稞粑粑,总是能填肚子的。 也省得大家还担心,这酿酒的速度跟不上,青稞变成陈粮了。 于是起来也没顾得上梳洗,便喊了阿酒来,只直接问道:“你主子呢?” “上衙门里去了吧?”阿酒想着应该是的。 明玥听得这话,才反应过来,阿酒一直守着自己,如何晓得沈煜去了哪里?便同她吩咐道:“去找个人同你主子说,那平崀山的青稞他随便搬,另外你再跟杨师兄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打发人到其他几个州府去买些粮食。” 阿酒并不知道那北州短缺粮草一事,所以听到明玥的话甚是疑惑,但既是主子下达的命令,她也没去质疑,马上就去了。 正好瞧见庞虎,便将他喊住,托他去找杨广同。 第353页 等回来明玥已经穿戴好。 只是这个时候早不早晚不晚的,她便在房间胡乱吃了些东西对付着。双镜想是因从庞虎那里得了话,便来见明玥,“主子那头正叫属下同您说呢!说算是借的,今日他就要找人先送过去,来日还您。” “还什么还?又不是拿去白白泼洒了,算是沈家捐的。”明玥听到沈煜说要还,有些没好气地回着。“找的什么人送去,可靠么?”要说这里去北州其实不算太远,但还是不放心,尤其是听沈煜说那北州还有北戎人的细作,就敢担心这批青稞出岔子了。 “镇国公那边的队伍。” 明玥听说是秦道几家安排人送,松了口气,“那也还好。”秦道几家这爵位本来也是马背上挣来的,兵权交出去后,那私底下还是有自家的底蕴,训练出来的护卫队是无可挑剔的。 而双镜走后没多久,秦家那边来消息,说莫大夫和云翎回来了。 明玥一听这消息,顿时也是有了精神,当下便喊阿酒安排车马,往秦家去。 想当时那莫桑海走得突然,腹中还有孩子,此后就没了消息,也不晓得孩子如何?生下来了没,是男是女。 不过想着既然同云翎一併来了秦家,只怕两人也是和好了的。 等她满怀疑惑到了秦家,便见着了莫大夫。 她与高华芝坐在软塌上,旁边的摇篮里是熟睡中的秦果果,而脚边地上则有个小女孩儿在玩耍。 约莫两三岁的样子。 明玥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莫大夫和云翎的孩子了。 “你来得可真快。”高华芝笑着忙朝她招手。 莫大夫却起身同她行礼,是因为当时走得忽然,也没同明玥打招呼,所以此刻见着是有些拘谨不好意思。 明玥却只瞧着地上的小姑娘,“竟是已经这样大了。”莫桑海给她留的记忆还是当初带球跑的样子。 “可不是嘛,这时间过得快啊。”高华芝感慨着,一面扒拉着自己的眼角,“你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果果,我这眼角竟然一下出了好几条细纹。” 明玥凑过去瞧,果然是真有,一时也拿起她那小铜镜看起自己的脸,好在没事儿。一面问起莫桑海,“你们几时遇到的?怎么也不来信?好叫人牵挂。” 对于自己叫她们担心这事儿,莫桑海已经被高华芝说过一回了,当下只能和明玥解释着,“我当时那样子,也去不得别的地方,只好回了老家山里,那边书信也不方便。” 而云翎在她为生产前就已经找到了她。他们是在寨子里举行的婚礼,在村子里自己替人看看病抓抓药,云翎便在一旁种地。 她说着这几年的事情,一面看着地上玩耍的女儿,“若不是为了萝莎,我们也不打算从山里出来的。” 出了山里后,自然是先写信给秦道几。 原本是打算回澜州,可没想到半道得了秦道几的消息,说如今到了这西北,于是他们便来了。 “对了,过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北州了。”此事莫桑海还没同高华芝说,所以高华芝听到后,有些愕然,“去那里作甚?打仗不安全,还有北戎人的细作呢!” 莫桑海却已经做了决定,“听国公爷说,那边十分缺大夫,我虽是女流,却也是能尽绵薄之力,正好这几年云翎与我在一起,也认识了不少药草,到时候我们可到军营里帮忙。”说罢,看了看女儿,“唯独放心不下萝莎。” 他们夫妻要去做贡献,那是好事情,但是带孩子老得快。自己眼角的细纹就是证据,所以高华芝一见她看自己,连连摆手,“你可别瞧我,我养孩子不专业,你看晚风那没出息的样子,要不是去了明玥家读书,还不晓得现在混成了什么样子呢!” 又连忙指了指自己摇篮里的老二,“更何况我这里有个奶娃娃,我顾不上的。”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停地朝莫桑海使眼色,分明是要她把孩子託付给明玥。 明玥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的。 莫桑海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和云翎一开始就没想带孩子去北州,毕竟那是边关,若真有个万一,他们死在了那里,总不能叫孩子一起陪葬吧。 所以第一目标其实是沈家。 但话说回来,他们和沈家无亲无故的,若是找高华芝帮忙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云翎和高华芝是有些‘姐妹’情谊的。 而且高华芝带娃,他夫妻二人是断然不放心的。可问题在于,怎么顺理成章把孩子託付到沈家呢! 元家将孩子放在那里,那是人家和沈家有生意来往。他们算什么?又能给沈家什么?所以夫妻俩很纠结,这一路上都没想到好办法。 当然,现在也没办法。 所以莫桑海看到高华芝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竟然起身要朝明玥跪下,“明玥姐姐,我家萝莎已经快三岁了,不会尿床,听话懂事不捣乱,要不……” 当然,明玥没叫她真跪下,快一步给拦下了,“你这是干什么?”道德绑架!!!虽然她女儿很可爱,这会儿还跑来保住自己的腿。 萝莎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去向一般,听到她母亲的话,立马就过来朝明玥抱大腿,然后仰着头朝明玥奶声奶气道:“我还会下蛊,谁对姨姨不好,我就给谁下蛊。” 第354页 这话把莫桑海吓得脸色一把,顾不得和明玥拉扯,连忙伸手去捂女儿的小嘴,心说这话是能说的么? 第92章 ◎二合一◎ 一面慌里慌张给明玥解释,“你莫要听小孩子胡说。” 可是莫桑海话音才落,就被那小泥鳅一般的萝莎给挣脱开了,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质疑,“阿娘,您不是说不可以撒谎么?” 不但如此,她还从自己脖子上那银锁里取出一条软糯糯的小虫子摊在手心给明玥看,“这是我的蛊母。” 莫桑海此刻什么都不想说了,双手捂着脸。心想现在别说是沈家没机会了,就是这秦家,也不见得接收萝莎了。 明玥觉得这小丫头倒是十分可爱,见着她举着小手递到自己眼前的小绿虫,有些像是澜州那边板栗叶子上的八角丁。 那东西但凡轻轻碰到,皮肤又痒又痛,那种灼痛感无法言喻。 她在桂花坪的时候,也碰到好几次,用着民间老法子,直接拿树叶包着那八角丁碾碎,用其花花绿绿的汁水一茬,灼痛处还真好了。 所以明玥看到这小绿虫,下意识还是退开了些,只是对上萝莎满怀期待的眼神,只得言不由衷地开口夸赞,“哈,还挺可爱的哈。” 高华芝那里刚好被挡住了视线,不知道萝莎给明玥看了什么。只是听到明玥夸赞,还以为是什么好宝贝,毕竟她是看到萝莎解脖子上的银锁了。于是特意起身凑过来,只是下一瞬看到萝莎那白嫩嫩的手掌心里躺着一个绿色肥硕小虫子,将当初生果果时候的那高音都给吓了出来。 莫桑海听到高华芝的惊吓声,忙催促着女儿,“快收起来,吓着你芝姨了。” 萝莎有些不高兴地嘟嚷着,“不是很可爱么?”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朝明玥求贊同。 明玥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点了点头。 小姑娘见自己的话得了认可,这才高兴地将蛊母放进银锁里,然后挂回自己的胸口。 但是高华芝还是怕,这会儿捲缩到榻上,不下来半步了。 莫桑海见此,只能找人将萝莎先带出去玩。 高华芝一脸惊魂未定,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怀疑地看着莫桑海,“我记得,你以前也有个银锁,你别告诉我,那里面也是这东西?你们还见天挂在胸前,贴着胸口。” “是啊。”莫桑海其实觉得没什么问题啊,那是蛊母,一体的,跟自己身上的器官一样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这答,把高华芝又吓得不轻,一面朝她挥手,“你别过来,你就坐那边。” 莫桑海无奈扯了扯嘴角,只差没把整片衣襟都拉开,“没了,你看。” 高华芝扯着脖子看了看,却发现桑海的脖子这么白,还没有细纹,难免是有些羡慕,嘴上也没忘记问:“那东西哪里去了?” “在萝莎她爹那里呢!”反正都是夫妻了,那蛊也认他,更何况那是自己最宝贵的,且又可以移动的物件,自然是要送给他了。 高华芝刚松缓下来的气又着急起来。 “你怕什么?”那蛊母几乎都在沉睡中,又不伤人,桑海是好说歹说地解释好一会儿。 高华芝才勉强接受,只是转头看着明玥一脸淡然:“你不怕么?” “怕?饿饭那一年,见着我都能一口吃好几十个。”明玥这话倒是不假,那年她观音土可吃了不少呢!若是真那会儿见着这所谓的蛊母,才不管吃下会怎样了,那会儿就一心只想着把肚子填饱。 她这一提闹灾那年,高华芝不免是难过起来,“那年我们在江州搭棚施粥,却不知道其实最严重的,竟是澜州。都怨那些该死的澜州官员,但凡他们没有一丝瞒报,澜州的灾情就早早传开了,兴许我们就能过去,那样也早就认识。” 是呢,那年澜州的灾情,因为官员的瞒报,使得朝廷大力在周边赈灾,使得澜州错过了最佳的救灾时间,白白死了那么多人。 不然的话,哪里有西北老百姓大量迁移到澜州之事呢! 这些个旧事提起来,难免是叫人难过。 几人论了一回,最终话题又转到了萝莎的身上。 莫桑海其实知道自己这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她和云翎想过,边关不能不去,且不说秦道几已经亲自开口了,便是云翎本身,也想去那边关施展拳脚。 他前半生都是以女儿之身为他人而活,这后半生,总不可能在这样过。 而自己作为大夫,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因无人医治而因此丧失性命。将士就算是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而非是以这样窝囊的死法。 只是这样对于女儿来说,实则不公平。可是退一步说,萝莎他们夫妻俩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孩子没吃她的奶,出生后又因为自己和云翎都不会带孩子,是村里的阿婆抱过去的,整日用以新鲜的羊乳餵。 而她出了月子后,就开始在四处的村子行医,云翎有时候即便是不跟着去,也是会进山採药,一去也是好几天。 所以莫桑海可以自信地说,萝莎就是不见了他们三五个月,也没什么反应。 当然,寨子里只要不吃奶的孩子,几乎都是这种放养模式。 也正是如此,两人才从来没有想过把萝莎带到那样危险的地方去。 第355页 因此这会儿看朝明玥,莫桑海是满怀的希望,“你就答应吧,怎么说也比去北州要好。” 但明玥还是拒绝了,“此事我要考虑一二。”萝莎太小了,若是在自家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也不好交代。 主要和自家也没有沾亲带故,不然的话,孩子若是不听话,自己还能管教。 莫桑海心里虽是巴不得明玥一口答应,但也晓得这事儿急不得,只好作罢。 明玥又坐了个把时辰才回去的,不得不说这萝莎的确是聪明可爱,而且小小年纪,自立性很强,吃饭的时候也不要人餵。 这样子叫明玥不免是想起了自家女儿们的小时候。 回去后,正好遇着下学,孩子们玩到了前院,灼云刚好落到自己跟前,明玥见她那一头的汗,只拿手绢与她擦拭着,“怎么玩到这边来?” “还不是夜哥哥,非要划出泾渭,又要我们模拟战场。”说着指了指月牙池那边,“那头是北戎,这边是北州,我们这会在御敌呢!” 明玥没少见过孩子们玩这打仗的游戏,但第一次看到摊子铺得这样大的,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真是将门之后,那如今哪方赢了?” “两方僵持不下,我们是夏军,若是再不想办法,对面的骑兵就要打过来了。”灼云嘆着气,又要急忙走。 却叫明玥唤住,“家里若还有个小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多大,能参军么?”灼云想现在他们人手严重不足,要是能来个人凑个数,管他大妹小妹。 明玥想了想,那孩子虽三岁不到,但聪慧得很,也会些轻功,又能用毒用蛊,便道:“能吧?” “那自然好,快叫她来。”灼云应着,脚下一点,人就已经闪到了屋顶上。 明玥在下面只听得瓦片擦擦作响,“叫他们这样折腾,每年单修补屋顶的银钱就是好大一笔开销。”然后朝身后的阿酒问,“要不从他们零花钱里扣了?” “那估计要哀嚎一片。不过夫人真打算将云姑娘接来?”阿酒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古灵精怪的,一点不像是那莫大夫和云翎的女儿。 明玥摇头,“还没想好,若是答应了,必然是要给人用心带孩子,这份责任不小,得仔细想想。” 可是莫桑海和云翎压根就没有给她机会考虑,明玥本来当天晚上是要和沈煜商量的,但是沈煜来得太晚了,寅时一刻左右才回来。 明玥也就没打扰他,早上轻脚轻手起来,刚到花厅和孩子们吃着早饭,八角就来了。 只是八角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软糯声音,“姨姨我来了。” 明玥闻声望过去,只见八角怀里还抱着个穿着黑色小斗篷的小姑娘,正是云萝莎。 小姑娘白胖胖的小手一把将斗篷掀开,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从八角怀里跳下来,直奔明玥跟前。 “你这是?”明玥看着她背上的小包袱,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这话音才落,云萝莎就从怀中递给她一封信,“我阿爹阿娘天不亮就跟着送粮的队伍去北州了,秦家姨姨要看果果,没办法分心照顾我,所以阿爹阿娘让我来找玥姨姨。” 明玥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这倒是那夫妻俩的做事风格,也不提前吱一声,偷摸就走了。 然就在她看信的功夫,小小的一团云萝莎早就被一帮大孩子给团团围住了。 小弟弟他们从来不缺,宫家那边有两三岁的琮儿,秦家有没有乳牙的秦果果,倒是小妹妹极其稀罕,加上这云萝莎穿着一身苗疆衣裳,瞧着就很新鲜,那百褶裙下面一双小短腿上就只有护膝,让他们十分好奇,“妹妹你不冷么?” 还有云萝莎身上那些叮叮噹噹的银饰,看得也是眼花缭乱?于是又有人问:“小妹妹你不觉得累么?身上挂这么多银饰。” 云萝莎从还没走路开始,身上就已经挂满了这些东西,不以为然,“不会呀。”没有这些东西还不习惯呢,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一旁的明玥看着信,抬眼见云萝莎一点都不怕生,这会儿叫一帮哥哥姐姐围着问东问西的,也笑眯眯地一一回答。 果然是和莫桑海所言一样,这孩子相当出类拔萃,没遗传她的社恐,被大家包围住,不但没有一丝不适,反而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信上一开始都是些抱歉的话,又说她家这孩子好养得很,平时在村里的时候都是一扔就十天半月,孩子跟着村里的阿婆或是隔壁婶婶家,很好带。 明玥看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这对夫妻也实在是不靠谱了,难怪这孩子这么小能背着包袱上门来,因为从小就被迫自力更生了。 一时对云萝莎也是心疼不已,心也软了,“以后你就在姨姨家,有什么事情,找我便是,若是我不在府里,你找哥哥姐姐们也一样。” 如此这般,云萝莎就这样在沈家住下来了。 明玥起先还想她年纪小,安排在自己院子里算了,没想到小丫头背着包袱就去了灼云姐妹三的院子里。 于是这女寝总算是添了人。 沈煜是他们吃过早饭后就起来的,也不知是忙衙门里的事还是粮食的事,急匆匆就出了门去。 第356页 晚上回来也错过了晚饭,明玥陪他在房间里用些易消食的小菜,一面与他吐槽这夫妻的不靠谱,“孩子能健康活泼长到现在也是奇蹟,亏得那村子里的老百姓们都淳朴。” 却不料竟然听沈煜说道:“那山里就是这样的,和曜族人差不多,小孩子也不分是谁家的,年轻人出门狩猎,孩子就交给寨子里的老人们看管抚养。” 明玥还真没听说过,一时愕然无比,“这样说来,倒不是他们的俩的错了?” “每个民族有自己的文化,不过出了他们本地方,这法子可不适用了。” 明玥还是为此事震惊了好一阵子,这才问沈煜,“朝廷那边有没有风声,上京的物资可是已经送往北州去了?”若是没有的话,宫兰亭那里岂不是要自己想办法? 自己倒是叫人去附近其他州府收购粮食,正好又是秋天,今年的新粮上来,去年的陈粮贩卖的人就多,价格也适中。 新粮倒是也有的卖,但是那价格实在是贵得可怕,而且还都先被米商们一步拦截了。 所以只能买到老百姓手里散装的陈粮。 而沈煜也为此事担忧,“我给北州大营备粮草之事,没瞒过上官锦南,朝廷大概短时间不会给北州那边运送粮草了。” 沈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有些没掩住的愠怒。 明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只怕朝廷是看着沈煜这里能给北州准备粮草,索性就不管了,反正是吃定了沈煜不会放手不管。 所以她一时也气愤不已,但又能如何?最后只能唉声嘆气。 沈煜这时候反而安慰起她来,“这亏咱们也不白吃,左右名声咱们赚到了。”不单是名声,还有军心呢! 只是仅此这样,怎么够呢?自己付出的不单是银子还有心血啊!还把明玥准备酿酒的青稞都搭上了,所以李家留下的马场,就这样拱手给了上官锦南,怎么可能呢? 想到这里,看着身前的明玥,不免是有些愧疚,“我些天,我也要去北州一趟。”路过双月州,也正好将马场的事情处理了。 明玥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了,“你在外主意保重,家里不必管,有我在。”看着沈煜眼里的愧疚,反而宽慰着他,“你不必觉得对不住家里,若非是你在外拼搏,我们哪里有这安逸的好日子?孩子和长辈们那边,你也不必太挂忧,大家都理解。” 不过话虽是如此,明玥心里还是更愿意沈煜在身边,哪怕他在家里也忙,但好歹晚上是能见一面的。 她也怕这一走,又是一年半载的。 因此这一夜,也是紧紧抱着沈煜不撒手。 这让沈煜心中对于她的愧疚也就更多了,有那么一瞬间不想再和家人分别。 接下来几日,沈煜大抵是因为要走,所以没想是前几日那样忙了,白天也在家中,陪他祖父过两招,或是与老爷子们下一下棋,晚些给孩子们辅导功课,还要被陵夫子拉去辩论。 左右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今日抽得半日闲,下午些算着顾大人点卯回来,便一起同去拜访顾家夫妻。 顾夫人这几日身子好了些,瞧着比那些天有些精神样子,但也还是躺在床上。 家里的两个老僕人照顾在她跟前。 她看到明玥一脸自责,“实在对不起你,那烧碳坊白占了你的便宜,这往后我只怕也去不得了,你也不必在给我分红了。” 明玥听得这话,当即是有些气恼的,“你这是什么话?那等卸磨杀驴的事情,我如何做得来?你虽不能再去那烧碳坊,但技术却是你教的,这银子你安心拿着就好。” 又想到自己进来时候只见她屋子里两个手脚不麻利的老僕,屋子里虽她们也尽心尽力收拾了,可难免老眼昏花,弄得不干净,便道:“阿宴还小,要成亲也好好些年,这些银子你只管使出去,重新雇几个手脚麻利的来家里,那几位老人家也年纪大了,你念旧捨不得打发他们走,就找些轻巧的活儿让他们打发时间。” 顾夫人也知道,家里的老僕们年纪大了,煮饭有时候都是半生不熟的。她也是打算好,等自己能下床了,亲自去挑几个手脚麻利的来家里。 所以当下是应了明玥的话,“正是有这个意思的。”随后又问起明玥,“阿宴在那头没惹事吧?” “是个好孩子,性格又沉稳,便是小夜子那样的蚂蚱,在他跟前也安分了些。你啊,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将身体养好,将来是要享你儿子的福。”这话明玥倒是没哄顾夫人,就顾宴如今这个样子,不求再有突破,但凡一直保持这初心,有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将来官途必然通享。 听到这话,顾夫人眼角的笑容添了几分,“他是个好孩子,说是弟弟,其实更像是哥哥一些。”只是说到这里,不免是又想起了顾淡浓,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要哭起来。 明玥见她这光景,只觉得实在不行,便道:“你整日在这屋子里闷着,也实在没意思,不如过些天能下床走动了,去我家那边住几天,孩子多吵吵闹闹的,一天有断不完的公案,能把你忙得没空去想七想八。” 她这样的诚心邀请,儿子又在沈家读书,让顾夫人是有些心动的。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心头暖暖的,“真不晓得是修了几世的福气,让阿宴他爹与你夫君成了师兄弟。不然我实在难以想像,如今我家里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第357页 “快别乱想,仔细保养着,过两日要沐休了,阿宴是个孝顺孩子,自是要回来陪你,莫要让孩子看到你还是这副样子。” 顾夫人只应了,问了明玥一些烧碳坊上的事情,听说现在那里的主管是陈大人家的儿子,倒也十分放心。 晚些沈煜夫妻走了,顾大人过来陪她在床边吃晚饭,她便与顾大人提陈家儿子在烧碳坊上做管事的事,“他们家真真是个心善的好人家,不单照顾着我们家,还让陈家那公子去了烧碳坊上。” 陈家日子比他们家也就好过一点罢了,总体来说比起别的同僚们,都是艰难的。 而沈家这样做,不单解决了两家当下的困境,还给足了体面。 顾大人点着头,“是了,还有阿宴在他们那边上学,我总觉得这样占他们的便宜实在不妥,所以正想同你商量,不若叫阿宴拜了沈兄弟夫妻做干爹干娘吧,你觉得如何?” 顾夫人一听这话,一下有些激动起来,“好是好,就怕人家不愿意。” 顾大人其实主要想,儿子受尽沈家照顾,若是有了这层关系,将来也好顺理成章叫儿子孝顺沈家夫妻,免得叫同僚们诟病了。 但是顾夫人所说的这一层,他倒是没仔细,便只能嘆气,“罢了,过一阵子再说吧。” 却听顾夫人说道:“今日沈夫人让我去她府上小住些天,我倒是心动,不如待我好了,我过去住几日。”这一个屋檐底下,关系也能快速亲近起来。 要叫儿子拜干爹干娘也好开口。 顾大人咋一听是觉得不妥的,儿子在那边就算了,夫人也去了算什么回事?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留在这府里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关键是这样去麻烦人家好么? 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要拒绝,但旋即一想,阿蒲现在这个样子,整日在这空荡荡的府里,难免是胡思乱想,影响了身体,便点了点头,“也好,那边人多也热闹。” 第93章 ◎二合一◎ 又说陈家那头,陈作河叫阿酒拒绝后,虽是心里难过,倒也没一蹶不起什么的,反而干劲十足地同前来安慰他的妹妹陈馥兰说,“只要她还没成亲,我便有机会,她如今不愿意嫁给我,我其实也能想得通,要说相貌我也不是貌似潘安,既没有权倾朝野,也没有富贾天下,浑身是上下实在是凑不出像样的优点来。但是干坤未定……” 本来陈馥兰听到他前面的话,还松了口气,觉得哥哥没钻死胡同里,但听到这后头,就没了兴趣,只将他的话打断,“我晓得了,哥你将来必然有大出息,妹妹以后就靠你了。” 然后便没在理会他。而是拉着她母亲陈夫人,觉得要不还是做点营生,反正她们母女俩既不像是别的官家女眷那样读书写字,又不会附庸风雅,一天天闲着在家里烤火。 陈馥兰觉得自己尚且还好,可她娘这一闲着就要鸡蛋里挑骨头。 当然,挑的是她爹的。 跟着他们兄妹俩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陈馥兰去沈家瞧过了那样和乐融融的家庭气氛,实在是羡慕。 何况爹娘喜欢拌嘴动手,不是没有真感情,若是将他们这坏习惯改掉,那想来家里也多了些温情。 想到这里,筹谋了几天,便卯足了劲儿劝陈夫人,“娘,我知道你有攒着银钱呢!你说那些个银子留着又不会下崽,倒不如拿出来做些小本生意,往后咱们也有个进帐不是。” 陈夫人心想那钱是她死命攒下来,将来要给儿女做嫁妆聘礼的,自然是一口拒绝,“女人家出去做什么生意?咱有你爹的俸禄,还有你哥现在月钱也高,那赚钱养家的事情,与咱娘俩有什么关系?” 还拿顾夫人做例子:“你看着老顾家,生意倒是做了,挣了大钱,可是死了闺女病了媳妇,不划算呢!” 陈馥兰听她提起顾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神叨叨地扫视着四周,见着无旁人在侧,便靠近她母亲,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娘,说来您怕是不信,我那日听着顾家雇来的那几个抬棺人说棺材里轻飘飘的,像是没人呢!” 只是这话说出口,就被陈夫人给一下否定了,“胡说八道,谁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为此,还警告了陈馥兰好几句,“以后不许再提。” 晚上陈大人回来,夫妻俩难得没拌嘴,只是不知提了什么,说到棺材二字,使得陈夫人一下想起白天女儿的胡话,便与陈大人说,“你说这丫头,一天天野惯了,今日还跟我说胡说八道,说人顾家那棺材里没顾家丫头的尸体,我看该给她说亲了,嫁了人就安分老实了。” 但是陈夫人这话说出口后,却迟迟没有得到陈大人的贊同。 她还以为陈大人睡着了,拿胳膊戳了几下,“你就睡了?真是猪,一沾床就睡。” 陈大人叫她骂了,这一次竟然没有回嘴,反而很认真严肃道:“那棺材里,的确是没有人。” 陈夫人没有反应过来,听罢只随口骂了一句,“我看你也傻了。”说完后才嗅到什么不一样的气息,立马翻身朝陈大人看去。 事实上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又推了陈大人几下,“你这话几个意思。” 然后黑暗中听得陈大人嘆气,“我与你说了,你万不要告诉哪个。” 第358页 “我晓得。”陈夫人此刻满腹的八卦好奇,一面催促着陈大人,“你倒是快说啊。” 她的催促声中,陈大人的声音慢慢从黑暗中响起来,“他们家姑娘,叫一个癞皮拐走了。” “啊?”陈夫人惊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惊诧的声音直接穿透了整个房间。 把陈大人吓得不轻,拉扯着她躺下,忍不住低声责斥着,“你嚎什么?” 陈夫人自知理亏,没回嘴,重新躺下来,“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才说?” 陈大人也是帮顾大人给顾淡浓重新弄户籍的时候才晓得的。这事儿他本来是不愿意说的,但自家也有个女儿,自己也不能时刻盯着,所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同夫人说。 陈夫人的询问声却还不断在耳边响起:“那现在人呢?” 陈大人只将自己所知晓的前因后果都一一细说了。 只是说完后,半响没有听到陈夫人的声音,不免是叫他疑惑起来,“你怎了?”别告诉他,女儿也和哪个毛头小子看对了眼? 陈夫人却重重嘆了口气,满口丝毫不掩的惋惜,“可惜了,瞧着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如此糊涂,难怪她娘给气病了。”然后越想就越是生气,“要知道养出这样的女儿来,还不如一开始就给溺到尿桶里去。” 陈大人见她火气来了,慌忙打断:“我和你说这话,是希望你别往日逮着机会就和我吵,我每日在衙门里忙,是顾不上家里的,儿子那头你倒不必如此用心,左右男人家能吃什么亏?我觉得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馥兰的身上,多和馥兰说说话,免得哪天真叫一个小子一颗糖就哄走了,到时候有得你哭。” 陈夫人想要反驳几句,但是一想到女儿要是真如同顾家的女儿那样,叫人骗走了,还要帮骗子说话,那她只怕要被活活气死的。于是也答应了陈大人的话,“我知道了,以后多留意些。对了,她今日和我说想要做点小本生意。” 陈大人想都没想,“那就做呗,给她找个事情做着,出去也多接触接触人,多见世面免得往后被骗。”反正这西南女人在外做生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随即想了想,家里总共就攒了那么点银钱,又怕亏本了可惜,又道:“要不,去沈家那边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好营生,我瞧沈夫人对做生意这一行,倒是十分有眼光的,叫她拿个主意。” 又怕陈夫人不晓得礼数,叮嘱着,“别空着手去。” 陈夫人听得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气恼,“我有时候不是真想和你吵,可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人话?这样的小事还要你交代么?我在你眼里就那样不知礼数么?还是哪次你看我空手空脚就上人家门去的?” 黑夜中的气氛又变了,夫妻俩之间的火药气味一下渲染开。 “我就是顺口提醒你一句,哪里有那么多意思?你莫要给我曲解,我看你就是想找我吵架。”黑暗中,陈大人怒声也响起来。 然后是陈夫人的,两人声音越来越大,终究今日这一仗还是没漏掉。 不过吵归吵,正事肯定是不会耽误的。更何况这对夫妻晚上吵早上好,翌日一早陈大人还在叮嘱陈夫人带着女儿去沈家。 也是陈馥兰也不知道她娘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一夜罢了,对待自己的态度是大转变。 虽说从前待自己也是很好的,但她忽然换了一副温柔的态度和陈馥兰说话,还是叫陈馥兰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陈作河也发现了,今日娘对妹妹极其温柔耐心,但是他又忙着去那平崀山,今天要烧新坑,他得在烧碳坊待好几天呢!拿着自己昨晚简单收拾好的行李就忙去了,也没顾得上去询问。 陈大人也吃了早饭,急急忙忙去了衙门里,一时间这饭桌上,只剩下她们母女俩了。 “馥兰,昨日你说的话,娘仔细考虑了,那银子存着的确不会下崽儿,咱得拿出来做生意,这样小银子才能变成大银子,不过咱们陈家还没出会那做生意的料子,瞎子摸石头过河,咱们是没有那么多银钱去糟蹋的,所以一会儿吃了饭,你去换身鲜亮的衣裳,娘带你去沈家那边取取经。” 陈夫人温柔又细腻地看着女儿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 陈馥兰手里拿着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试图从陈夫人脸上找一点被山鬼夺舍了的痕迹。 “怎么了?娘脸上有什么么?”自己这态度转变有点大,陈夫人没有意识到陈馥兰可能顺利接受。 陈馥兰颤颤巍巍地开口,“娘,您这样我害怕。” “怎么了?你想做生意娘和爹都答应了,怎么又害怕了?”陈夫人还是没有意识到,女儿害怕是因为她温柔的语气。 陈馥兰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反正被她娘推着去换衣裳。 只是打开衣橱,看着那并不算多的衣裳,还都是去年的旧衣裳,连披风也就一件,还不算厚,肯定是抵挡不住这青丘州的冬天,于是陈夫人叨念着,“都是你那没出息的爹,白给了你一个官家小姐的名头,好衣裳都没有两件,一会儿娘带你先去成衣铺子挑几件像样的。” 陈馥兰听着前面的话,她娘又开始数落她爹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娘终于正常了。 第359页 可是没想到后半句却是要给她买衣裳,而且还不止是一件。 一路上随着她娘上了成衣铺子后,她娘连续挑了几套衣裳,还有给她专门订制了一件大氅后,陈馥兰才意识到,感情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不爱新衣裳的,但是想起家中那点银钱,还是找机会将她娘拉到一边,低声道:“娘,我哪里需要这么多衣裳?要置办也是给您和爹置办啊,我穿的日子在后头呢!” 但是陈夫人显然没有将这话听进去,一巴掌拍开女儿拉着自己的手,“胡说什么,小姑娘有几个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就该穿得花枝招展的,过几年你想出都没这味儿。” 然后便去付了银子,叫了店里直接送去府上,然后拉着女儿又买了些小点心。 晓得沈家那边孩子多,挑了个十来盒,母女俩各种提着,一同到了沈家。 八角这厢正要出门去,刚要上马便见着陈家母女二人,当下便顿住脚步,只将缰绳拴到一旁的柱子上,拱手迎过来,“八角见过夫人小姐,您二位这请。”说罢,快步上了台阶,将大门敲响。 新来的门房开了门,见着是八角总管,还以为是漏了什么没带的,刚要开口,就听八角吩咐道:“陈夫人和陈小姐来拜访,你打发个人去暖厅那边与夫人说一声。” 门房闻言,只朝大门外瞥了一眼,也不敢耽搁,忙去了。 这厢八角亲自将人引进来,歉意笑道:“我这头要出去一趟,怕是不能招呼二位,还请在这里稍等片刻,里面很快便有人来。” 陈夫人是与八角见过好几次了,越瞧越是觉得这八角顺眼,清清瘦瘦的一个小伙子,好生忠厚老实,但那双眼睛又是个精明的样子。听说他这弱冠不到的年纪,已经是这偌大府上的管事了,只觉得好生稀奇,以往瞧见这样大的府邸里,那管事哪个不是在府里做了几十年才升上去的,因此等八角走后,就十分好奇同陈馥兰低声说起来,“这样小的年纪沈夫人就把府里的大小事交託给他,可见这小孩有出息。” 陈馥兰哪里听得到她的话,目光正瞥见了前面一身深蓝色劲装的庞虎。 那庞虎腰间配着长剑,个头又高,转眼间已是大步流星走到了母女二人跟前。 想是也认出了她二人是陈同知家的家眷,便抱拳行礼,便就此走过。 只是要出门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寒风萧瑟,夫人不若先到这里避风取暖。” 陈馥兰的目光本还随着他的身影的,叫他忽然转头,撞了个正着,又惊又羞,忙得急忙垂头又是扭头四下张望。 陈夫人没发现这一幕,只道了声谢,“多谢这位爷,不碍事的。” 庞虎听罢,便没再言语,直径出了门去。 陈夫人这才低声和女儿说道:“这又是哪个,上一次来没见过,真是生得威武高大,哪像是你爹一般,跟个瘦柴火一样。” 陈馥兰此刻心头还怦怦跳,虽然她也喜欢沈家那帮生得俊美不一的小公子们,但她更喜欢这种看起来安全感十足的大哥哥。 尤其是刚才那庞虎路过身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形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下。 当下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她以后不爱小哥哥了,就喜欢这种安全感满满的大哥哥。 听到她娘的话,一时才回过神来,“娘,我爹好歹是你夫君,你这样捧一拉踩我爹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说你爹是不是廋得跟细柴火一样?”陈夫人撇了撇嘴。 正说着,便听到前面影壁后面传来脚步声,母女俩方止住了说话。 来人正是余娘子,见了陈家母女二人,行了礼,便引她们直接去了暖阁。 明玥在暖阁里看帐,云萝莎还小,所以没打算叫她去学堂里,便在自己跟前玩耍。 只是那些个玩具不是九连环便是元家从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魔方,反正都是益智开脑的,小丫头胜负欲还挺重的,势必是要在哥哥姐姐们下学之前,成功一二。 所以也是玩得津津有味的。 这厢听到陈家母女来访,明玥方将帐本给收了。 陈夫人母女进来,只觉得一阵暖意袭来,有小丫头来接了她们身上的披风,脱了鞋直接上了这铺着厚厚绒毯的暖厅里。 一进来还没顾得上和明玥打招呼,就瞧见了绒毯上盘腿坐着的小姑娘,尤其是她头上那月牙形的头饰极其吸引人,耳朵上还挂着银饰的流苏耳环。 好看的很,玄月挂在耳垂下,玄月上又挂着流苏。 “这是?”陈夫人一时看愣了,心想上次来,可没瞧见沈家有这么一个小女儿。 “一个小侄女。”明玥笑着,一面招手让玩得认真的云萝莎起来见礼,“萝莎,快起来见过陈夫人和陈姐姐。” “奥。”云萝莎应着,马上起身朝陈家母女行礼,“夫人好,姐姐好。” “好可爱的小妹妹。”陈馥兰也忙着福身回礼,目光落到她那一堆玩具上,甚是好奇,“萝莎妹妹在玩这些么?”又有些吃惊,她才多大,怎能玩得了这样复杂的玩具?就那九连环自己都还没成功呢!更别提旁的了。 第360页 “姐姐会么?”云萝莎歪头笑问,随后跑过来,甚是的银铃叮咚作响,拉着陈馥兰和她一起玩。 陈夫人这厢也坐到了明玥身旁,余娘子亲自捧茶进来,还给萝莎一杯温牛乳,一面朝陈馥兰问,“小姐要茶还是牛乳?” 陈馥兰觉得自己不是个雅致人,品不来茶,想都没想就要了牛乳,“谢谢姑姑。” 很快余娘子就将属于陈馥兰的牛乳送了进来,只是萝莎一看顿时就不满,掐着小腰朝余娘子质问:“姑姑,为什么我的牛乳里没有果干?而且颜色也不一样。” “萝莎小姐长身体,就喝纯牛乳好了。你陈家姐姐大了,是能喝茶的。”所以给了一杯奶茶。 陈馥兰看着自己眼前这杯添了茶的牛乳,瞧着和街上卖的那酥油茶好像也不一样,朝余娘子道了谢,抿了一口,真好喝!!!里面还有小勺子,往里一捞,好多各类干果。 好像还有奶冻。 只是一抬头,就对上了萝莎满是羡慕的眼睛。“陈姐姐,甜不甜呀?果子硌牙么?” 陈馥兰还没想着怎么回,已经留意到这边情况的明玥马上替陈馥兰作答,“茶是苦的,添了茶肯定不甜呀,而且果子可硌牙了。” “真的么?”萝莎半信半疑,看看明玥,又看陈馥兰。 陈馥兰对上那小鹿一般的湿漉漉大眼睛,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昧着良心点头,“嗯。” 导致好长一段时间,云萝莎都疑惑,为什么人长大了都喜欢吃苦,好好的牛乳里要添苦苦的茶呢?还要加那些硌牙的干果子,真是奇怪。 而见陈馥兰点头,萝莎也不纠结了,觉得自己的纯牛乳又香又丝滑。 见小丫头哄了过去,明玥继续转头和陈夫人说话,“陈嫂子想做生意啊,我倒有一个现成的,但利有些薄,不知道嫂子有没有兴趣?” “你的生意,利薄也不怕,更何况老话说得好,那细水长流才能源源不断嘛。”陈夫人刚才和明玥提过了想做点营生,叫她帮忙出出主意。只是也好奇,“什么营生?” 罈子空青已经找专门做这罈子的人家订好了,但是目前还要许多竹篓。 那罈子外面,最好有竹篓给托着,这样能保护酒罈,但这四下都已经寻过了,没有谁家能接这样大的单子,得零零散散到各小村落去收购,或是直接建造个工坊,僱佣这些竹篾手艺人来编织。 明玥只她细说着。 可陈夫人一听,有些担心,“可你那酒坊也不能一直要竹篓啊。”这样建工坊好像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去乡下做货郎收货,又太折腾人!主要自己也不方便去,儿子如今又不可能喊回来帮忙。 哪料想却听明月说道:“怎么会不要呢?就算酿酒厂里不要那许多,可是我商行里一年磨损换新的竹筐就不知道多少呢!还有烧碳坊那头,想是这青丘州特定的环境,那样好的银霜碳,别处是烧不出的,所以过一阵子我们也要运到南边去,届时又需要许多筐。” 而这些只是她家的生意罢了,另外工坊若真能建起来,到时候还能编织些精巧的盛具或是家具。 “这里的长峰竹韧性极好,编织出来的物件也好,你若是有心,工艺又没得说,往后我家这些生意,便只找你来做。”明玥看着陈夫人是有些心动的,因此也是许了这话。 陈夫人的确是心动了,后面的不说,就专门做沈家的生意,她觉得也是能挣大钱的。 关键还要建工坊,到时候自己大小也是个东家,看家里的狗男人还敢和自己动手不? 陈馥兰虽是在和萝莎玩,但也是尖着耳朵仔细听,只恨不得叫她娘赶紧答应下来。 这竹艺工坊可不用投资多少银子就能办到的,倒时候请了手艺人来,租个宽敞的地方,就算是个露天大坝子也行,按照计件算工钱,竹竿只管往乡下去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8 16:38:20~2022-10-19 17:2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松许qaq、wu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三合一◎ 届时要花钱,也就是花这搭棚和取暖的银子罢了。 但陈馥兰在心里飞快算了一回,觉得还有的赚,因此也就殷切地看着她娘,真怕她娘一口给拒绝了,那这到嘴的鸭子也就飞了去。 陈夫人心里也在算,利润的确不算太高,但倘若这样的生意还能暴利的话,那她又不敢去赚这钱了。 所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就同明玥保证道:“妹妹你这样帮扶,我没有不做的道理,也会尽心尽力,保证质量,不会有任何瑕疵。” 其实她便是不做,明玥也还做个实诚的人来做,毕竟这酿酒厂和烧碳坊又不是只开这一年。 只要做起来了,这些个消耗品便总是一直要的,她不可能还有余力下乡自己去收筐子。 主要也腾不出那么多人手来。 就算是能僱人,可是人工费用一切算下来,是十分不划算的。最好的还是有合适的竹篾坊长期合作,这样对方能赚点钱,她这里也节约钱和人力。 反正是共赢的好事情。 陈大人没有想到,原来做生意竟然是这也简单的,当天下午陈夫人就去把自己攒的银钱都给取了出来,领着陈馥兰四处看场地。 第361页 晚上陈大人听说已经确定,只等择址后就去办手续,一时有些恍惚,“感情这做生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但这话马上就叫陈夫人给否定了,“放屁,怎么不是难事?要是这样好做,谁还苦哈哈黄土朝面背朝天种地?一个个都去做生意挣大钱当乡绅老爷去了。这到底还是看跟谁做,不过就我们目前计划来看,都是往好的方面想,这赚的还是薄利,可那真开设起来,还不晓得要遇到多少我们没想到的问题呢!” 别说这陈夫人虽是大字不识几个,但脑子倒是精明的。一番话把陈大人堵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连带着陈馥兰这一次都帮她娘,“是啊爹,这生意不好做,只是选地儿这事儿,我和娘转了半个下午,脚都要走断了,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可不是嘛,一来价钱要合适,二来来往要便利。”反正诸多的问题,陈夫人现在已经想到了大半箩筐,还不知道要怎么完善解决了。 如此,听到陈大人站着说话腰不疼,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 陈大人见母女齐上,也不敢再多嘴说一句,只是见她们吃饭都还在纠结,城里哪个地方合适,便忍不住插了一嘴,“既然要便利和价格合适,何必在城里转圈圈?就目前来看,你们主要供应的是那烧碳坊和酿酒厂,何不就在他们附近找个地方,那里价格便宜,附近有村庄,如今那头人也多,摆的小摊儿我瞧着都快要成一条小街了。” 母女俩听闻这话,一时豁然开朗。因为想着她们是女眷出城门要条子,因此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如今听到陈大人的话,母女俩对视了一眼,“如此说来,倒也是极好。” 陈夫人更是难得夸赞了陈大人一句:“可见你这狗嘴里总算吐出来一回象牙了。” 陈馥兰听得这话,见她爹果然黑了脸,本想提醒她娘要不还是稍微把话改一下,明明是夸赞她爹的,怎么说出口后就变了味儿呢! 但还没容她开口,陈大人已经和陈夫人反驳起来,自然就起了争执。 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就把地方选择了平崀山附近。 这样一来,竹子基本就不用进城,竹子变成货后,也不用运多远,这中间是节约了好大一笔运费和人工钱呢! 于是第二天陈大人专程请了半日的假,领着陈夫人去平崀山。 出门的时候一再仔细朝陈夫人交代,“可先说好了的,出门在外,我大小也是个朝廷官员,你少说几句。”多少给他留几分面子。 陈夫人一面上马车,一面有些不耐烦,“知道了,昨晚说到现在,我耳朵还没聋呢!不就是给你留面子么?这么多年我哪次在外给你难堪过?老娘心里有数,不为你想也要为孩子们想。”再说又不是不能回家吵,干嘛要在外头吵,叫别人当热闹看了去? 看热闹的又没给自己银子! 陈大人绝对不知道,陈夫人在外给他面子,竟然是这个逻辑。 但不管如何,只要在外面给自己面子,做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就阿弥陀佛了。 明玥这头正和沈煜商议和元家的生意,毕竟再过两日,沈煜就要去了北州了。 明玥打发人去周边州府收来的粮食,都会由着沈家的商队陆续送去北州,秦家这边会派人跟着,而且每次送去的并不算多,毕竟这是从四下老百姓们手里收来的,零零散散什么都有。 因此队伍小,也不扎眼。 但如此一来,沈家商队就暂时没法南下了,原本要往元家那边送的货物,自然也就要延期,所以便要提前和元家那边知会一声。 可这里的货物不能送去,那南边的东西就没法带回来,所以只能让元家那边送来,不然这边的商行只能关门了。 这样一来,元家那边就要辛苦些。 澜州那边高老大他们的队伍还原封不动走从前的商线,自然也是匀不出人来这青丘州。而且那孙少卿果然按照他当初开连锁店的思路把沈记铺得很大了,加上后来明玥给了一些超市建议,使得他的管理上更方便。 也正是这样,才越开越是顺利。 单是帐房就僱佣了七八个不止。 明玥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孙少卿竟然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听说即便管着这么多杂货铺,但有时候商行那边,他还能跟着出一出主意。 “这是咱家正儿八经的元老了,只是我上次旻川来信说,给他说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他竟是一一给拒绝了去,你说他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说起来今年孙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说亲,他家里人少,但总是有长辈的吧?怎么一点也不为此事着急呢? 沈煜哪里顾得上这些事情,更何况这山高水远的,就算想管也管不到,总不可能乱点鸳鸯谱,便道:“总是有自己的缘份,你急也是急不得的,更何况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里除了银子还能容得下什么?”娶个娘子回去也做摆设,何必耽误了人家。 又与她说了些闲事,两人下午都默契地没再提生意上的事情了,陪着孩子们在月牙池边上烧烤。 只是这两日忽然不见了老爷子们,只有沈老爹一个人在府里,明玥就晓得,怕是沈煜有事拜託他们。 本来那些个老爷子都是世外高人,按理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终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待自己又好,因此自然是为此担忧,忍不住朝沈煜问:“外祖父和爹他们这趟出去,可是你的意思?” 第362页 沈煜倒也没有隐瞒,“有几件事情,年轻人办不了。”也是没办法,自己又分身无术,这马上就要去北州了。 既然已经要到老爷子们出动的地步,只怕也不是什么小事情了,可沈煜没有提前和自己说,显然不是自己能操心的范畴,也就没再多问了。 毕竟自己又帮上不忙。 高高兴兴过了半日,翌日沈煜便开始做准备,第三天一早,就带了沧海等人离开。 只不过这次把双镜给留了下来。 那头陈家的竹篾坊已经找好了地方,也是在平崀山附近,一切手续有陈大人,自然是办得快。眼下已经开始在招工了,只是头一次做生意,母女俩是真的摸着石头过河,也不晓得该僱佣什么样的人。 只觉得这个好那个也不错。 所以趁着陈夫人去找人收购竹子的时候,陈馥兰来找明玥,“听哥哥说,不管是烧碳坊还是那酿酒厂里,硬是没有一个刺头,大家都老老实实干活,就没有那偷奸耍滑的,也不知道婶婶当初是怎么挑选的人,可是有个什么标准?” 这倒是叫明玥有些为难了,只苦笑道:“你这一趟只怕是要白来了,我这一双眼睛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能穿透人心?当初僱人的时候,是我家里的长辈们帮忙过目的。”不过明玥也没说是老爷子们本身就是会看些面相。 而是说道:“他们老人家见多识广,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米多,那老实的奸诈的,自然是能一眼瞧出来。不过你们这竹篾坊里要雇的人,少不得是些会这一行手艺的,你想着这一开设就要马上生产的,哪里还能雇些生手来慢慢学吧?” 所以她建议陈馥兰,最好是趁着去收购竹子这当头,亲自下乡去,只专门挑那些有竹林的村里去。 只要有竹林,村里自然是会有这一科目的手艺人,不如直接将他给雇了来。 可是陈馥兰有些担心,“可人家愿意么?如此一来,于他们来说,少不得是要背井离乡了,即便是家里的田地能安排好,可如何捨得下妻儿?” 明玥倒是有些意外,陈馥兰年纪轻轻想到这一层来。一时间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恋爱脑的顾淡浓,只觉得这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些差距的。 一样在家中帮顾母亲,一样没有读过书写过字,可是这脑子里装的就是不一样。 果然是应了那一句话,一样米养百种人。 面上也不掩自己对陈馥兰的喜欢,“你倒是个细腻的,能想到这里。可是你以为大家那样辛辛苦苦侍弄田地,为的又是什么?” “自然是待秋日时大丰收。”陈馥兰有些不解,明玥怎问如此简单的问题,只满腹疑惑地看着明玥。 明玥颔首,“你这样说也对,只是你也是从南边来的,该晓得这青丘州的气候如何了。不说此地气候恶劣,即便是南边那头温暖宜人,可是遇着运气不好的时候,一样是看天吃饭的。而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也只是为了求个温饱罢了,这是遇着老天赏脸的年份,若是年头不好,便是那江南一带的老百姓,也要饿饭的。” 说到这里,不由得嘆了口气,“也没有听说哪家种地种发财的,所以穷苦人家要出头,只想着供孩子读书,实在不行的,便是做生意。” 可是书不好读,就算真砸锅卖铁,也不见得个个是读书的料子。 而生意也不好做,还有基于这夏朝律例,老百姓家中没跟个做官的沾亲带故,做生意即便是一帆风顺,可是那税赋也叫人脑壳疼,辛辛苦苦一年是难以赚来几个钱的。 所以穷人基本只能一直穷,有着读书出头的寒门子弟,那真的是祖上积德。 但是这样出头的人家,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中的之一罢了。 “所以你担心雇不到人,那些人不愿意背井离乡,怎么可能呢?哪个有银钱不愿意赚的?即便是你不僱佣他们,农闲时他们也要想办法出来找些短工做的。”明玥说到这里,只捧着茶抿了一口,润了润一回喉咙,“不过我方才与你说这么多,其实还是想说,咱们是官家眷,不说这税赋上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便是这各方契约也不用低三下四求人办,真开了市,商会里也没人敢为难。” 她说的低三下四去求人这事儿,陈馥兰没有体会过,但却见到有人点头哈腰一脸谄媚求父亲办事。 但父亲却是吓得不轻,全部给回绝了去,只扶着脖子说,帮了这些人,保不住乌纱帽是小,是怕项上脑袋也要丢了去。 本来那些人要办的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违法,可是他们老老实实去衙门办就好了,偏要走什么后门。若是叫人拿住了,随意一编排,像是他们这样没有后台的寒门官员,不得是要命么? 因此不单是那些人上门来时是畏畏缩缩的,他们走后还要连累父亲兢兢战战。 这时候只听明玥继续说道:“你方才说,我那酿酒厂和烧碳坊御下有方,其实除了挑选的都是些实诚人之外,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这人啊得将心比心,人家出来就是为了挣钱的,所以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饼少给人画,能折成银子的尽量给人折成银子,逢年过节也好,赚了大钱也罢了,也不要忘记了他们,时不时给些红包,叫人心里开心,手里也宽裕。” 反正人背井离乡舍下妻儿来此,就是为了挣钱的,所以只要围绕这个钱就是。 第363页 比如她那酿酒厂里和烧碳坊,都是需要夜工和加班的,所以夜工的月钱高,加班也会有额外补贴。 也是这般,下面的工人们才都尽心尽力,没拿那多余的精神去搞那一套谄媚管事或是勾心斗角。 陈馥兰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忽然就想起老百姓们常说沈夫人没有架子,仙女一般的人,却平易近人得很。 想来正是她如此待人吧。 这时候却见明玥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不过,咱虽是诚善待人以德服人,但我却是不主张以德报怨的。” 陈馥兰心里已经将明玥做那活菩萨来看了一般,毕竟她已经站在下面工人的角度了。但是没想到明玥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不免是愕然地看着她,“那?” “以德报怨,那也要因人而异。可是咱们都凡胎肉眼的,哪里晓得谁以后真会改过自新?所以到时候你们那竹篾坊里真出了什么刺头,也不必惯着姑息他们,只管打发出去就是了,如此一来,也可震慑余下的人。不然你若一时心善宽待了,难免是有人有学有样,而且对那些兢兢业业诚诚恳恳的工人也不公平。” 这管理中但凡出现一丝不公平,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难免就会因此出现裂痕,不好再管理了。 陈馥兰听得这话,果真觉得真有人做错事,是不能姑息的,当下连连点头,“今日婶婶教诲,馥兰记下了。”说罢,特意起身朝明玥福身道谢。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传来庞虎的声音。 明玥想着陈馥兰也不是什么外人,便示意他直接进来。 庞虎高大的身影从门口出现,见着暖厅里还有客人,想抱拳点了点头,这才朝明玥望过来,“禀夫人,绛州金家家主求见。” 金家早就易了主,听说是个女流。 明玥当时便想到是谁了。 只怕便是当初被金家牺牲,嫁到黄家去的金燕北。 不过她这么久才来拜访,莫不是才平定了她族中之事? 陈馥兰原本见到这庞虎,眼睛就忍不住偷偷往他身上瞧,听得他的话,忙起身朝明玥告辞,“今日多谢婶婶,既然您有客,改日馥兰再来请安。” 明玥轻点着头,一面回着庞虎,“直接请过来吧。”然后才朝陈馥兰看去,“不必同我这样客气,我今日说的话,虽不是什么金科玉律,但却也是我这些年的经验,你且要放在心上,咱们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有这好机会做生意,可便是工人们和咱们,也是一样的性命,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不求真能一视同仁,但万要替他们多想。谨记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馥兰牢记在心了,婶婶放心。”然后告辞,急忙出去,却见那庞虎已经不见了身影,心中难免是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震撼。 毕竟今日明玥的这些话,她是从来没有从一个女流的口中听说过。 似乎女人的口里,听到的都是谁家夫君高升了,儿子出息女儿嫁得好,今日胭脂不错明日约起听戏。 所以她一下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会因为这竹篾坊而发生转折,往后身边的女人们,要聊的也不止是胭脂水粉和相公儿女了。 也许话题里,也会像是今日同沈夫人一样的对话。 又或者许多年后,自己也能这样同自己的晚辈说。 她没追上庞虎,但是却在快到抱厦的时候,见到了庞虎,此事他正引着一位英气成熟的女人走来。 错开的时候,庞虎同她点头打招呼,她福身回了一礼,等人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 方发现那女人竟然是妇人装扮,只是虽看着秀气,那眉眼里却满是精明,但也美貌。 虽不如沈夫人绝色的容貌,但却也是让陈馥兰羡慕的那种英气和优雅共存的端庄。 她收回目光,想起刚才庞虎的话,不是说绛州金家的家主么?竟是位夫人。 不过她不了解这些西北的世家,便没放在心上。 而明玥这边,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金燕北。当初金燕北离开黄家后,只拿了新的名碟回西北,明玥从未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然真的能凭着一双素手倾覆了整个金家,更是稳稳坐上了家主之位。 与这金燕北比起来,自己如今在商业上算是小有成就,但不得不说,沾的都是沈煜的光。 若没有沈煜这个相公,即便是自己有多好的商业才能和点子,也难以实行。 所以对于这金燕北,明玥心里也是由衷佩服的。 只是金燕北见到她后,向来沉稳的她竟然有些愣住了,都忘记回礼,一双眼角飞斜上扬的凤眸怔怔地看着明玥。 “金家主?”庞虎早就退了出去,是阿酒捧茶进来,见到她如此失态,便唤了一声。 金燕北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从容淡定地朝明玥行了一礼,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便说,李家在这西北,虽不是天子,但也算得上一方土皇帝了,谁也不会来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她原本想不通,沈煜已经办了青丘州盐田的案子,也是对得上君王厚爱,配得上那皇恩浩荡,将他连连升阶。 却没想到沈煜趁热打铁,居然将李家就给拦腰折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庞然大物一般的李家,还有临安长公主,却这样简单就折在了沈煜这个年轻的官员手中。 第364页 虽然沈煜现在也是三品的西北节度使,但是除了这官阶之外,连半点兵权都没有,李家原来的一切也都在二皇子手里。 所以很不解,沈煜这也卖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金燕北看到明玥后,就悟了。 她又想起旻川。 所以沈煜是为了眼前的明玥,李家的覆灭,不是他给朝廷尽忠尽责,而是为了他的妻子。 李家的事情,金燕北在接管金家之后,就知晓了些。 比如早就晓得,那李家捧月殿里的嫡小姐上官明月,其实是个假的。 她以前不解,为何是假的,但是现在看到明玥,哪里还有什么不懂? 她以前,也是见过那临安长公主的。 而这一刻,她是极其羡慕明玥的,同时心里也莫名有些难受。 其实金燕北早就和沈煜联繫上了。当沈煜说,要让金家成为这西北世家之首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和沈煜是一样的人,他们不甘平凡,哪怕出生卑微也不会任由命运安排。 他们有一样的野心,是那样默契。 所以她将沈煜引为知己。 但因为,她能浴火重生,能从黄家逃出生天,没有明玥一手策划的话,那就没有现在的金燕北。 因此哪怕她曾经动过那样不该动的心思,觉得沈煜这样的人,应该是自己这样的女人才配和他并肩而立。 可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金燕北将这个心思掩在了心底。 但仰慕一个人,时间久了,总是会变质,成了爱慕。 尤其是她此刻看到了明玥,明白了沈煜那样对李家是因为明玥,心中还是忍不住伸出一股浓浓的羡慕。 甚至夹杂着些嫉妒。 “那时走得匆忙,还不曾拜谢沈夫人的救命之恩!”她收回思绪,朝明玥盈盈一拜。 “金家主客气。”明玥虚扶一把,请她上座,方问起,“不知金家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阿酒将茶奉上,一面也偷偷打量这金燕北,毕竟她从金家捨弃的庶女,嫁到黄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还能反杀了整个金家。 虽然这前有夫人救她,后又有主子暗中帮忙,但阿酒还是十分佩服她。 可也有些不喜欢她,听说她曾经从绛州跑到双月州,邀主子对月饮酒! 当然,阿酒是从双镜他们口中得知的。 不过主子给拒绝了,不然阿酒一定会告诉明玥的。 不但如此,她还试图送给主子荷包。 荷包那是什么?那是贴身之物啊!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送主子荷包,这不是明摆着有些非分之想么? 幸好主子没有糊涂。 所以阿酒虽是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对金燕北的防备。 金燕北其实只是路过这青丘州,但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想来这雍城,见一见明玥,自己这个当年的救命恩人,似乎真的能配得上沈煜那样神仙一般的惊鸿人物。 可是现在她猜到了沈煜为何对付李家,只觉得自己此番来便是自取其辱。 而她此刻的沉默和脸上那几番变幻,且看起来并不算高兴的神情,让明玥开口问道:“你见过我母亲吧?” 金燕北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少年时候,盂兰会远远见过一次。”末了,又添了一句:“夫人与长公主,的确是像极了。” 明玥微微一笑,虽不知道阿酒为何对金燕北那样戒备,但这金燕北给自己和想像中的感觉也不一样,好像没有那样好。 金燕北磕磕绊绊地找了藉口,只说是来道谢当日的救命之恩,甚至还是奉上了谢礼。 只是明玥倒不缺她这份谢礼,反而是金燕北自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说了没几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明玥见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这才将目光落到阿酒的身上,“你知道她?”按照常理,阿酒几乎在自己身边,对于西北这些世家是不了解的,可是她对金燕北不对劲。 要说她金燕北漂亮,的确是美的,但是沈煜并不在府上。 二来,金燕北一个妇人罢了,来自己这府上未婚又美貌的姑娘不少,可不曾阿酒这样戒备着她。 所以依一个女人的直觉和第六感而言,明玥总觉得这金燕北有些不对劲!阿酒必然是瞒了自己什么。 “不知道。”阿酒回答得很果断,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四处飘忽,压根就不敢与明玥对视。 “呵。阿酒长大了,有事还会瞒着我了。”明玥轻笑一声,口气里含有失望之态。 这一下让阿酒紧张起来,坚决不承认:“夫人我没有。” “那你说,你为何如此防备金燕北?还有,她知道我的身份,你却没有什么反应,正常情况下,你不是该去将她绑了么?”虽不至于灭口,但肯定不会让她出这门的。 所以明玥猜测,沈煜可能有些事情瞒着自己。 她这一番话,让阿酒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才缓缓道:“主子原来是打算将扶持她成为这西北世家之首的,但是她好像误会了主子的意思。” “哦,原赖如此啊。”明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但是阿酒却觉得,自己大抵是闯大祸了。尤其是听到明玥用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于是紧张不已,连忙解释道:“不过夫人放心,主子几乎不见她,她送主子的东西,主子也没收。”并且已经不打算让金家成为西北世家之首了。 第365页 “还送东西了呀。”明玥只觉得倒是新鲜,毕竟沈煜这样出色的男人,别说他还是年少英才,有着状元郎的光环笼罩,就他那一张脸出门在外,就不晓得要引得多少女人垂涎了。 但这一直以来,自己从未听过关于他的花边传闻,显然是他自己处理干净了。 这还是头一次,还特么是自己曾经救过的人。 所以这心里的感觉其实是真的不大好。 不过好在,沈煜并没有糊涂,果然这个男人的心里,事业才是主要的,情情爱爱就那么点,都叫自己占满了。 这样一想,明玥倒也不难受了。 但是因为沈煜像是帮自己一样去帮另外一个女人,好像还是有些不舒服。 阿酒见垂眸不语,心里有些发毛,急得快哭了:“主子和她之间,必然是没有什么,更何况主子那样忙,选她也不过是因为夫人您曾经救过她,这也合作起来方便些罢了,用不着那样防备。”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金燕北居然生了这等心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9 17:23:23~2022-10-21 16:5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糖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二合一◎ 见阿酒反而还着急起来,明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罢了,我也犯不着为这么个人伤神,左右你也说了,你主子选她,也是因为我的缘故罢了。” 阿酒如捣蒜一般点着头,“是了是了,何况主子那样忙,哪里有空去情情爱爱的,您不知道主子这一次虽是要去北州,但还要去双月州一趟。”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才发现自己最快说漏了,连忙试图转过话题,“今儿天气不错,夫人要不去月牙池那边转一转?” 明玥挑着眉,示意她看窗外。 这本来就已经是深秋了,眼下青丘州就更冷了,这会儿还飘起了毛毛细雨。“你管这叫好天气?”明玥问着她,一双美眸则死死地锁住阿酒慌张乱飘忽的眼神。 阿酒这会儿心里只恼怒这老天爷,早不下晚不下的,偏这会儿下起了雨,真真是让人烦躁。又发觉明玥那样看着自己,怕是糊弄不过去了,这才垂着头小声嘀咕着,“那个李家的马场,主子得拿过来,说到时候有用,此番便请了老掌门过去帮忙。” “原是如此,我道外祖父和老爹们一下全出去了,是所为何事,没想到竟然是李家马场。”不过明玥有些担心,这可是块香饽饽,别说是各西北世家都紧盯着,只怕是二皇子也不会将其放过吧。 一面又问起阿酒:“那我老爹他们呢?”三个老爹可都出去了。 阿酒回着,“马老爷子好像是去给主子另外牵头一位世家,其他两位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说到这里,便急忙朝明玥说道:“主子肯定是不会再扶持这金燕北了,不然哪里用得着去找别的世家。” 明玥这会儿已经对此事不上心了,而且这些事情,也没有一件是自己能插手的,便没再多管了。 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她虽是有心帮忙,可是阿酒方才说的这些个事情,她明显有心无力,于是便想顾着眼前和手里的诸事就是了。 这样一想,那心里就没有什么可烦忧的了,反正沈煜不在家里的日子多,她早就已经适应,该怎么过怎么过。 隔日高华芝抱着小儿子秦果果来串门,顺便看看她大儿子秦晚风。 她男人秦道几也早去了北州,所以少不得是同明玥感慨,“要说咱们这样,还不如那寻常人家的夫妻呢!虽是清贫了些,但男人好歹在身边。” 明玥闻言,本是想附和的,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摇着头,“想过那样的日子,异想天开了吧。” “怎就异想天开了?又不要权又不要势的。”高华芝不解,想要成为富贾权臣怕是有些难,难道做一对种田的快乐夫妻也不行么? 明玥苦笑着解释道:“只怕真叫你去过那样的日子,你却是不愿意了,你怎不想想,若真是寻常夫妻,运气便是好,分到的都是肥田,那交完税收后,手里还有些余钱,可若养了孩子,家里添了嘴不说,要供读书,要攒彩礼嫁妆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出门在外又要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权贵,到时候叫人打个半死不说,衙门里难得挤进去。” 她是在底层生活过的,被沈家欺压的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呢!若是没有这个沈煜的出现,只怕自己就算是躲过那一次被卖给货郎,后面也难逃一劫的。 所以她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呢!也亏得那时候那样偏僻的小村子里,自己也没出过,不然的话,叫那县里什么的乡绅老爷看上,就自己这张脸,也招祸的。 更何况,就算自己喜欢那样的田园生活,那也不能委屈了女儿么啊?她这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更会长,极其了他们夫妻俩人的优点,将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呢! 若他们只是寻常夫妻,这三个女儿哪里护得住? “有那么惨么?没那么倒霉吧?”高华芝半信半疑。 “就算是没有那样倒霉,可是田园生活也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总瓜田李下,满院子都是瓜果,那得从春分育苗,又要泼粪浇水锄草,一年四季有十分之九的时间在劳作,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最起码七八个时辰是在忙碌的。”明玥回想起来,虽然大部份的苦日子是那个世界的明玥替自己过的,但她回到这个世界后,还是忙碌了好一阵子,反正每日忙,忙得脚不沾地起早贪黑,但也只能勉强温饱罢了。 第366页 至于肉,零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锦衣华服,头面收拾,美梦吧? 高华芝此刻已是瞠目结舌了,“既然这样艰难,可我看朝廷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恨不得告老还乡归隐田园呢!” 三师姐好一阵子没见着人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今天早上才回来的,这会儿推门进来,想是在外面就听到了高华芝的话,只笑着接了过去:“那也不是真回去亲自种地,必然是有自己的庄子,手底下还不晓得有多少号佃户呢!是正儿八经的乡绅老爷,又是朝廷里退下去的,多少有些人脉在,本地乡绅官员也不敢轻怠半分。” 三师姐说着,看朝明玥,“这不就是你的梦想么,只盼着阿煜也早些告老还乡,同你回澜州去过这样的快活日子。不过要我说,澜州哪里有天幕山好,以后阿煜真不做这劳心劳力的牛马官,回天幕山去过快活日子,你要种什么,知需吱一声,不晓得多少徒子徒孙抢着无偿帮你种呢!” 明玥想回澜州,到底是那里有些亲朋好友在,但是如果去天幕山,也不是不行。 高华芝听得羡慕,“你到底要在哪里落脚,快些给我话,到时候我也让晚风他爹在附近找个地儿,该建庄子建庄子,往后咱还做邻居,把你嫂子也叫上,反正我也看出来了,她家那口子一心一意都在军营里,她这大部份时间还是一个人在家里,不如喊到一起,到时候咱们玩牌还有伴儿。” 要说高华芝这日子过得恰意呢!就是她这人凡事只往好处想,就如今而言,她一点不去担心秦道几这一次去北州会不会遇到危险什么的,反而计划着往后的好日子。 明玥觉得自己大概是和她认识久了,多少也被感染到了,连带着现在自己都极少担心在外的沈煜了。不禁笑道:“急个什么呢?不过这青丘州若是天气好些,我还是挺喜欢的。” 这边的天总给人一种比别处要湛蓝些的感觉,还有那水的颜色也美,宛若蓝宝石一般。 “你这不是等于没说么?”高华芝说罢,总觉得今天自己来除了看看自家老大,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免是蹙眉又嘆气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明玥心细,见此便问。 高华芝摇着头,“我今儿想着是来作甚的,竟然想不起来了。”一面看那乳娘怀里抱着的秦果果,“都是这混帐小东西,害得我现在记性这样差。” 明玥也有些懵了,毕竟高华芝事先也没打发人来说有什么事情。于是便转过话题,“一会儿下了学,我叫人把萝莎抱过来,这丫头今儿非嚷着要去学堂,我随着她去看了会儿,虽是丫头是没听懂,但也乖巧不闹人,我就任由她在那里待着了。” 高华芝听得这话,一副又激动又懊恼的表情,明玥说完她猛地一下拍了拍桌面,“我本意就是来看看这小丫头适不适应的,可是这给她带的东西全都忘记了。” 明玥闻言,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方才忘记的事情,就是忘记今天也是来看萝莎的?” 高华芝点着头。 三师姐去凑了过来,“早便听说了,你这里又添了个小姑娘,还是苗人,不过不是还小么?怎么就跑学堂里去了?” “你人都没在莲城,哪里听来的?你这一阵子跑哪里去了?”明玥扭头朝她三师姐瞧去,忽然留意到她腰间挂着的蜜蜡坠子,难免是有些惊讶:“你不会去雪山上了吧?” 没想到三师姐还真点头了,顺着明玥诧异的目光落到自己腰间的蜜蜡坠子上,“好看吧?萨岚的阿妈送我的。” 其实算是养母,毕竟萨岚的阿妈早就死在了河边。 三师姐将那蜜蜡坠子从腰间解下来在手里把玩着,“不过那雪山上我是再也不想去了,都喘不上气,亏得我还有这一身内力,不然早死在半道上。” 是了,那雪山上的海拔更高了,正常人爬上去都会出现高反。 也难怪那神女雪山另外一边的那支北戎人只在入冬的时候进山里抢曜族人,平日他们也不敢上山啊。 那时候曜族人一个劲儿往山上去,那些北戎人也受不住。 高华芝得知三师姐去了神女雪山,少不得是问七问八的,听三师姐说那山上的神奇,难免是心生嚮往,只盼着,“等果果大了,扔到你家这里,我也四处去转转。”最起码,那时候是个能跟着秦道几在一处了。 现在叫这小果儿拖累着,只能在家里待着,一点不潇洒快活。 想到这里,不由得嘆了口气。 又说了会儿闲话,三师姐问起柳师兄什么时候娶巧袖的事情。 高华芝听得这话,不免是好奇地朝明玥望过去,“要不好好办一办吧?说起来你这府上,这些年最大的喜事,竟然是你夫君中状元那会儿,偏他还没在家里。”这如今倒是一连升官,如今都是三品大员了,可是奈何册封的时候,他人没在,北戎战事还吃紧,都不是该办那升迁宴的时候。 明玥笑答道:“我是有这个意思,打算将北边那空闲着的独门小院收拾出来给他们做新房。” 三师姐听罢,连忙插道:“那感情好,地儿虽是偏,也有些小,可他俩人也住不得多宽,往后就算是生四五六个娃娃,也仅够的。” 第367页 “旁边的小院子给你留着你呢,前些日子外祖父在的时候,还挂记着,说你师父走的时候就惦记你这婚事。”明玥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阿酒的声音。 旋即她人就敲门进来了,“西域那头来的,好像是元家的。” 明玥一听是西域,还是元家,自然也就想到了元招母子俩的身上去了。虽然是不承认元招这个女婿的,但是沈元两家的交情摆在这里。 当下便急忙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那元招他母亲的国家的叛乱已经平定了,只不过元招中了毒,元家那边已经安排人往沈家这边送来。 意求自然是鲁老爹。 只是鲁老爹现在何处明玥都不知晓,又见元家都没有办法解决这毒,不免是忧心起来,将信一收,只朝阿酒问,“鲁爹在何处,你当真不知道?” 阿酒摇着头,见明玥神色凝重,不由得看了信一眼,也着急起来,“不过双镜肯定知道,我去叫他来。” 明玥摆摆手,“快些去。” 那元招的母亲虽是小国女王,但下面部落众多,此番叛乱只怕也多亏元家帮忙,不然还不晓得几时才能平定呢!只是这元招竟是中了毒,也不知现在什么情况。 撇开这元招小小年纪就惦记自家闺女这事,明玥还是挺喜欢这背着一把重剑的帅小子,最起码沈家的事情,他比给他们元家做还要上心。 只怕往后的亲女婿都没这么尽心呢! 她这里有事,高华芝也没耽搁,只带着秦果果去隔壁等秦晚风和云萝莎。 双镜也很快就来了,从明玥口中得知元招中了毒,此番是专门要来找鲁老爹的。 又见明玥神色担忧,便宽慰道:“鲁老爷子就在绛州,属下这里去信一封便是,又或者让人将元招送去也成。” 明玥听到绛州,不由得下意识想起那金家也在绛州,“直接将元招送过去,没事么?” “无事,夫人放心。”双镜只拍着胸脯保证,那头有人也等鲁老爷子救命呢! 明玥见此,方松了口气,马上便治病给元家那边回信,只叫他们将人送去。 这信送出去了几日,又得了回信,队伍已经转了绛州,信里只说来日必然请二爷登门拜谢。 明玥心想这倒不必,两家这关系摆在这里呢!至于他们叫元涣尘来道谢,明玥也不奇怪,毕竟元盼妹他爹得在江南镇守元家呢! 自然不可能跑来这青丘州了。 只是还没等来元招是否到了青丘州的消息,明玥倒是听了一桩从上京传来的大新闻。 那位落兰国敬献给她堂舅舅万安帝伽罗楼公主居然死而复生,又被送回宫里,但她又逃了! 明玥还记得,曾经她那位青梅竹马还打算用活人祭复活她呢!为此抓了好多孩子,杨姐姐家那继子白阿杰的心脏若是晚一步,只怕都被真剥出来了。 不过若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故事线,那苏洛璃若是没有犯了那些事情牵连苏家,她自己也没有被流放的话,那这伽罗楼死而复生的事情应该是不会被发现,她自己也不会二进宫。 以后甚至还会在苏洛璃的帮助下和那青梅竹马的情郎拿多皆大欢喜。 可问题是,苏洛璃犯了事,被流放了!爱人三皇子上官锦无被猴子挠死了;她的忠实爱慕者之一司礼晨也去了北州战场;对她好奇到爱慕的章邯之也因为那澜州姜家灭门案子,始终跟着狻猊,从而压根就没有和苏洛璃遇到过。 这个世界被定好的天选之子之女都陨落了,是不是因为如此,这伽罗楼的命运也发生了转折? “也不晓得是生得怎样的好看,竟然让圣上如此爱慕。”竹篾坊经过这一阵子陈夫人四处到乡间寻找,终于将那熟练的竹篾工都给招来了,连带着竹源都确定了,所以已经开始生产。 陈夫人带人去扶着招工和竹源,陈馥兰则在平崀山,在她爹的帮忙下,将那工坊给建起来。 也正是如此,好一阵子她们母女俩都没空上门来。 这如今竹篾坊开工了,正常生产了,陈馥兰听得这天大的消息,没有什么同龄姐妹可八卦分享,自然是跑来沈家说。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朝明玥抬眼望去,一手拖着下巴,“婶婶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难道她还能比婶婶美么?” 高华芝这些日子没少过来串门,有时候干脆就歇在这里了。听得陈馥兰这话,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她天生异香,是个男子都拒绝不得。” 明玥一听这话,想起此前那个世界历氏上,貌似也有这么一位香香公主,还被小说里神话,她那香味而招来蝴蝶什么的。 但那分明是狐臭罢了…… 不过她还没开口,马上就被一旁嗑瓜子听八卦的阿酒给否定了,“要真是这样?她一步都逃不了。除非她一路上遇着的人都不是男人,不然哪里能活到如今,早就被折磨死了。” 高华芝一怔,随即竟然贊同点了点头,“这话很是。所以这可能是个误传,但我也听从宫里出来的人说的,兴许就是什么奇妙香薰罢了。毕竟那西域好些国家的香薰都特别神秘,他们落兰国本身也出产香料。” 明玥和陈馥兰都比较贊同这个说法,纷纷点着头。 这时候躺在软塌上的三师姐伸手拿了个秋梨就,夸嚓一声啃了一口,汁水四溅,忙又拿了手帕擦拭,一面含糊不清地朝明玥问道:“你不说她有个情郎么?” 第368页 “什么情郎?”高华芝的八卦心立马就来了,但是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急忙朝明玥求证,“是那年在澜州杀人取心的主谋么?”这案子是卢之翰负责的,具体是上报朝廷了,还是卢之翰审理,高华芝都不大记得了。 明玥点点头,“正是那人,也不知后来有没有抓到他。” 高华芝摇着头,“没听过。”又有些遗憾,“该请聂夫人来了,问她就好了,她是诰命,曾经进宫见过这位香公主呢!” 只是说到诰命,不免是有些担心地看朝明玥,“你在这青丘州建厂造坊的,可我担心那北州战事停了,你家夫君怕是要会被召回上京,你这个节度使的夫人届时也免不得跟着一起去。而且你还捐了那么多粮食,就算你夫君不请封,但诰命肯定还是有一个的。”最主要现在沈煜已经不能再往上封了,这封赏就只能给他的夫人了。 那就要进宫谢恩,就算是去了上京可以闭门不出,但封了诰命就躲不掉了。 所以明玥这脸…… 明玥没想过封诰命,也不稀罕,但上京肯定会去的,毕竟沈煜只要一日还是朝廷命官,就不可能避开。 这里只有陈馥兰不知道这个中详情,见着大家脸上一时都露出那担忧之心,甚至疑惑,“封诰命不是好事情么?还能进宫,怎还不高兴了?” 高华芝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陈馥兰呢!马上就麻熘地找了个牵强的藉口,“你刚才不是说你明玥小婶婶长得比那什么落兰公主好看么?” 陈馥兰闻言反应过来,误以为是万安帝见色起意,于是也跟着忧心,“是呀,我竟然没想过这一层。”就算是运气好进宫只谢宫里的娘娘,但那上京听说隔三差五就各种宫宴,可折腾人了,命妇们更是要穿着厚重的官服赴宴。 一时间,觉得这诰命也没什么好了,除了有点俸禄之外,又没实权,就听着好听,见着权贵少磕两个头罢了。但要进宫参加什么宫宴,宫里那么多娘娘,原本在外面不用磕的头,在宫里又给磕回来了,好没意思。 总结下来,只有俸禄这点好处了。 于是不禁嘆起气来,“这样诰命也没有什么好的,亏得我娘还想做诰命呢!”只将这磕头一事同大家说了。 众人一听,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的。 高华芝头一次因为自己没有诰命而笑,“也亏得我家这男人不上进,做个闲散国公爷,若真立了什么大功劳,给我封了个诰命,我还不晓得要磕多少头呢!”而且自己又不擅长心机,真到了那步步惊心的宫里,便是不丢命多半也丢脸好多回了。 第96章 ◎二合一◎ 又说这已经到了寒衣节,各家都在后门口或是那府邸门外行人稀少的岔路口去烧纸,本地的人若是勤快些的,更是直接到坟头上去送寒衣。 因此接下来几日大家倒是极少相互串门了。 明玥不知道她母亲在北戎那边生死如何,但还是在给李梦梅烧寒衣的时候,顺道给她烧了些。 她只烧这一次,只因是他们生了自己。 往后便没有了。 她又叫了杜子规和陈少鹿几个,让他们各自给自家的亲人朋友烧。 她最主要还是替沈煜给自己那死了尸骨都没能安葬的婆婆烧。 所以这上京是要回的,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将婆婆的尸体找回来安葬,也要去一趟。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阴沉沉的,神女雪山那个方向的云层更是厚重,抬眼瞧去,只见着那边似乎已经彻底进入了夜色一般。 早就已经落完了叶子的老银杏树下,他们一大波人围着烧纸烧寒衣。孟婆子蹲在明玥不远处的旁边,和巧袖也各自在给自己的家人烧,只是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叽里咕噜的。 莫说是她身的巧袖,就算是离得稍微有些远,也能听到,不禁也是扭头瞧去。 只是这会儿孟婆子已经烧完,正扶着腰站起来。 陈少鹿和杜子规大了,不像是此前在澜州那般时,去老菩提庙里祭拜各自爹娘的时候还会红眼眶。这会儿竟然说说笑笑的,只叫爹娘在下头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託梦来,他们这会儿零花钱不少,手头宽裕,能给买了烧下去。 明玥听罢,只笑道:“净说糊涂话。”又因到处都是人在烧,这会儿烟燻火燎的,那眼睛实在受不住,便不管杜子规他们几个了,只叮嘱着,“快些烧了回来吃晚饭。”然后便与孟婆子巧袖一行人先回去了。 不想这回到府里,饭菜都摆好了,还不见他们几个来,明玥便朝顾宴吩咐道:“你去看一眼,怎么这样慢吞吞的?”这个时候不管是丫头僕人还是师兄弟们,都在吃饭了,明玥也就没让去打搅他们。 顾宴几乎住在这里了,他娘前阵子倒是来住了两天,但还是不大适应府上人多,而且这样热闹的环境对比下,她反而心疼起顾若清一个人在家,于是又提着包袱回了去。 听得了明玥的话,只领了元十一从侧门那边出了去,往巷子尽头那棵大银杏树去。 只是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俩虽是打了个羊角灯笼,可是各家各户都在烧寒衣烧纸钱,这会儿空气里全是那呛鼻的味儿。又因这些烟雾的笼罩,使得这灯笼里微弱的火苗并不能照多远。 第369页 两人出了巷子,却是不大看得清楚银杏树,等走到树下,除了一堆烧完的灰烬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而且火星子都没有半点,可见他们早就是烧完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说不妙,他们这几个混帐不会真趁机跑出去玩了吧?顾宴当即只朝元十一喊了一声,“跟紧我。” 元十一应着,寸步不离跟着顾宴身旁,目光却已经随着脚步那凌乱的灰烬察觉了些什么,提醒着顾宴:“要不,你回家去喊一声,我瞧着这地上这么多脚步,而且如此凌乱,这灰不像是风吹的。”倒像是打斗间给搅乱的。 听得他这话,顾宴一时凝眉顿住脚步,“前头有人,我们去问问。”他想不应该啊,现在的青丘州,说是一片太平盛世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更何况杜子规他们几个大家都知道,是沈大人家的公子们,此处即便是有些地痞流氓,也不敢同他们动手。 再有陈少鹿和秦晚风都在,那些地痞流氓怎是他们的对手? 宫染夜今天下学后,就随着聂夫人回了家去,明日一早才会过来。 因此在外的,也就是秦晚风陈少鹿和杜子规三个。 而此刻顾宴带着元十一朝前面那烟雾缭绕的人影走去,只见是附近的金婆婆正在给他老伴烧寒衣,便问了一句:“金婆婆,可瞧见了鹿哥儿他们几个?” 金婆婆年纪大了,不免是有些耳鸣老眼昏花,你问东她答西,“呀,烧得不少了,老头子能穿几件,反正休想我给他烧丫头下去的。” 两人听得这话,也是无奈相视一眼,只能朝着前面去,看看还有没有人。 却没仔细听,金婆婆那嘴里还念叨着,“你们那几个兄弟,刚刚不知道追什么,跑得飞起来了,险些把我老婆子的篮子都给绊倒了。” 只是可惜元十一和顾宴脚步飞快,早就走远了,金婆婆说话又慢吞吞的,所以是一个字没有听到。 两人走出了这半条街,因为各家各户都赶着烧寒衣,街上到处都烟雾缭绕的,所以这天一黑便关了铺子,这会儿界面上除了那烟雾之外,竟然无一行人,显得冷冷清清的。 “这不对劲啊!”顾宴皱着眉头,心里开始有些担心起来。陈少鹿和秦晚风就算是不靠谱,但杜子规总是个稳重的吧?更何况杜子规的腿脚不方便,他们能跑哪里去? “要不,咱们先回去。”元十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总觉得这暗中有眼睛盯着他们一样。 要是真有刺客什么的,自己倒是能跑,可是顾宴不会武功,到时候怎么办? 正想着,忽然只觉得背后一阵杀意袭来,下意识便将顾宴往一旁推,他自己那身体却如女子一般柔软,一个青绿腰便将那袭来的飞箭躲了过去。 顾宴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被元十一推到在地上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得耳边‘咻’地一声,随后便看到已经从他们俩方才所站的地方飞过去的箭羽。 若是元十一这会儿没避开,那箭只怕正好穿透他的心脏。 顾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刺杀,以前虽也遇到山贼,但都是当面拦住,更何况当时还有官兵们。 而此刻根本不见半个人影,四周一片黑暗,他手里的那灯笼也因为这一摔了熄灭了。 他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已经起身的元十一,正要张口,却被元十一一把抓住,只几个翻滚间,两人便已到了一处屋檐下。 此刻最起码这后方是安全的。 而那烟雾缭绕中,也缓缓走出来七八个黑衣人,那手臂上都绑着精巧的箭弩。 元十一一见此,顿时皱起眉头来,有些难以置信:“镇云司的人?” “镇云司?”顾宴没见过镇云司的人,也不知道元十一如何判断出来的,但是他知道这镇云司却是三书六部之外,并不属于朝廷,反而是效忠皇家的一股暗中势力。 “是啊,他们手臂上的飞鸟弩是镇云司才有的。”寻常人根本就碰不到这飞鸟弩,更别说是人手一把了。所以元十一此刻才如此震惊! 那些黑衣人显然也没料想都,叫一个娇弱公子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但也没有半点畏惧,“杀,无赦!”那沈煜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将马场拿过去,主子自然是要给他一些教训才是。 不然的话,那沈煜该分不清楚,他是谁的奴才了,主子的东西也敢动。 至于元十一和这顾宴到底是谁家的儿子他们才不管,反正是从那沈府出来的,都不能留! 杀了便杀了,以儆效尤! 而随着那领头的人似咬牙切齿一般吐出这几个字,顾宴第一个反应便是推开元十一,“你走!”他知道元十一武功好,不带自己这个累赘的话,肯定是能跑的。 但元十一怎么可能就此抛下他,“我若走了,这几年的书是白念了!”哪里有遇到危险就抛弃伙伴独自逃生的道理? 可元十一是有先天的心疾,如今一紧张,他能明显感觉到心口处的不对劲,但他被保护得太好了,这十几年里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特别让他情绪有什么高低起伏的事情,所以他自己也并不知晓,此刻也顾不上心口为什么难受。 那眼瞳只随着那一束束飞来的利箭而变幻,腰间一直作为装饰品一般的桃花扇子终于打开了,带着一股强力的劲风,与他看似单薄娇弱的身形刚好截然相反。 第370页 巨大的力量将那些带着杀气而来的箭羽给弹开。 但无数的箭羽接憧而来,他挡去了这一波,却无法继续再挡第二波了。 而这外面明晃晃的打斗声以及这箭羽,压根让屋里的老百姓不敢探出头来,此刻的他们俩人躲在屋檐下,无处可藏。 好在顾宴虽也被惊吓到,但到底是个遇事不惊的沉着性子,就在元十一刚才打开扇子的时候,他将屋檐下那收起的杀猪凳给抬起来,此刻挡在二人面前。 只听铮铮的一阵响动,那些个箭羽要么钉在了杀猪凳上,要么射在他们俩身后的门板上。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顾宴一阵吃痛,猛地缩回手去。 原来竟然是那为首的黑衣人瞄准了,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掌作为靶子。 但因为身旁脸色苍白,唇色也满了半点血色的元十一捂着胸口顺着身后的门板滑到,他忙着伸手去扶着,反而侥幸躲过,那支箭羽只在他手背擦过。 只是这手背上皮肉被划开,还是疼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吃痛。 他这一疼,单手自然无法扶住那几十斤重的杀猪凳了,元十一又一脸痛苦地垂坐在地上,两人当下就直接暴露在那些箭羽之中。 顾宴几乎以为,他们俩就要死了。 至于元十一,此刻心口处的的疼痛已经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了,甚至那目光也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顾宴见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还以为他中了箭,那箭上淬了毒,不然的话他怎么在这顷刻间变成了这副样子。 而随着那些箭羽飞射来之际,他也是下意识只身挡到了元十一的面前,然后自然地闭上了眼。 那么多箭,他必死无疑的,所以那一瞬间,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的过往记忆,他的父亲母亲姐姐,以及那面容模糊的祖母,还有沈家这里所有的人。 但这一刻,他其实是不想死的,是那样的不甘心,可是他却又不是那铜墙铁壁,压根没法挡住这些箭。 也许下一刻,他便被射成了刺猬。 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死亡明明已经咫尺再近了,却又迟迟未来。 顾宴似乎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转过头去,只见鲁老爷子一身青灰色的长袍,正从对面屋檐下飞快朝他们这里渡来。 而那些对于他来说,如何也抵不过的黑衣人们,此刻竟然都尽数倒地,浑身鲜血,甚至是身首异处,有的飞鸟弩甚至已经从他们的手臂脱离。 那还没完全退却的烟雾里,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长身而立,手中握着一把奇怪的剑,没有刃,看起来十分笨重的样子,应该最起码也是百来斤的样子,但在他手里却仿若一叶轻鸿。 可惜他是背对着的,顾宴不知道他是何人?只觉得这个人是那样厉害。而这个时候,顾宴也发现了,还有黑衣人不断出现在这街上。 只见那些黑衣人忌惮地围着那少年,瞬间就行成了一个阵法,他正为那少年担忧之时,只听得鲁老爷子急促道:“快将他放平!” 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鲁老爷子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自己甚至都没有发现他是怎么越过那层层叠叠的黑衣人。 一面慌里慌张地将元十一放平,“十一是中毒了么?” “他天生的心疾!”鲁老爷子只简单回了一句,随后从随身携带的丹瓶里取出一颗黑色丹药塞入元十一口中,然后便直接拿出银针。 顾宴闻言,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想着方才元十一一扇子挡去了那么多箭,只怕也正是那时候才引发了他的心疾。 心中自责又后悔,怪自己无用,若是他也像是宫兰亭和陈少鹿那样有着厉害的武功,元十一怎么可能有这性命之危? 然就在他陷入这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宴!” 顾宴回过头,见着是他父亲顾若清骑马带着一大队官兵来了,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发红,叫了一声:“父亲!” 顾若清也被眼前这一幕吓着了,只见满地的尸体,有的被活生生拦腰斩断,也不知那动手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强大?见儿子并未受伤,又有沈家的鲁老爷子在那里,只叮嘱了一声:“保护好自己。”随后朝那还被黑衣人们纠缠着的少年看去。 他手底下的官兵们也纷纷赶过去。 那些个黑衣人,如今也还剩下十来人,见着官兵来了,实在无法杀这神秘少年,便只能急匆匆走了! 纵然心中有所不甘,但官兵都来了,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快速退了。 因此这衙门里的官兵倒扑了个空。 他们一走,那元招便扛着血淋淋的重剑大步朝屋檐下正在被鲁老爷子诊治的元十一赶过去。 路过顾若清身前的时候,没忘自报家门,“元家,元招!”然后拱手抱了一拳,算是行过礼。 顾若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这地上横七八竖的尸体,只怕拼凑而来,也是有十几二十具的,就他一人所为么? 而顾宴也听到了元招对他父亲的自我介绍,所以见着满是血腥味的元招走到身旁,也晓得了他就是那个大家背地里总玩笑说的沈家女婿,元十一的二哥,有着异域血统的元招。 “十一如何了?”元招的目光落在面色苍白如纸的元十一身上,目光中盛满了担忧。 第371页 鲁老爷子手上的银针没停下,那元十一脑门上胸口上,甚至是手掌上都扎满了针,“有我老头子在,暂时死不了,你先回府里帮忙。” 元招听罢,没有半点犹豫,扛着那将近白斤的重剑,长腿微微一跃,竟然已经弹到了旁边的屋檐下,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了。 而顾宴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家里难道也?” 鲁老爹回着,“是了,我们收到消息就日夜兼程。”幸亏赶上了。 顾宴一听,急忙要喊他爹去沈府帮忙,却叫鲁老爹给喊住了,“你父亲一介文官,去了那头暗箭明枪他如何躲?叫他在这头收拾残局就是。”说罢,瞥了一眼那地上的飞鸟弩,又道:“那些东西,单独收好,今日瞧见的官兵,都要三缄其口。” 顾宴得了这话,忽然想起此前元十一说镇云司…… 因此不敢大意,马上去找他父亲。 而沈家这边,大概是明玥让顾宴去找人后,与家里几个女儿才说了几句话,忽然听得家中阁楼上的铃响起来了。 朝廷对于老百姓房屋建设没有那么多强硬性的规定,所以这偌大沈府里,有一处类似于城中烽火塔一般存在的阁楼。 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铃铛,若府中有危机,便会有人立即在别处触动机关,阁楼上的铃声自然就会响起。 所以几乎是铃声响起之时,莫说是她家这三个女儿,便是那云萝莎也猛地站起来,跳到椅子上,满脸戒备地望着厅外,还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明玥:“姨姨别怕,萝莎保护你!”也没忘记沈老爹,“沈爷爷也不要慌,萝莎可厉害了。” 明玥听得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只觉得自己身前闪过什么,随后铮铮的几声,只见是煌月站在门边,而几支射穿了房门的箭此刻钉在旁边的柱子上。 “姐,你和耀光在这里保护娘和祖父他们,我出去看看,阿酒姐和三师叔很快就会来的。”煌月说罢,不容大家拒绝,这身影已经闪到了门外去。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明玥这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很是冷静淡定地看朝灼云:“这里不必管,你们姐妹二人将家中不会武功的人都带去各处的暗室之中。” 姐妹俩人也没犹豫,毕竟这花厅里就有暗室,而且经过了骆家帮忙改过,只要暗室里进了人,就只能从里面打开,外面是如何也开不了的。 足够安全。 她们这一走,明玥马上就开了暗室,引着沈老爹和萝莎下去,但并未停住在那小小的一方暗室之中,而是打开别的机关,应着他们到那花园中。 花园那里是能看到院子里此刻的光景如何,不至于像是这花厅一般,只能老实躲在下面。 而这会儿院子里已经不见闲杂人等了,只有护卫和天幕山的人和自家几个孩子。 只是明玥心里一直挂记着那顾宴陈少鹿等人,所以一见着那些黑衣人落了下风,便与沈老爹说了一声,率先从中出来,只叫阿酒去寻人。 哪里晓得萝莎竟然跟着出来了,小跟屁虫一般随在明玥身后,“姨姨,萝莎真的好厉害,可以放小虫子咬死这些坏人。” “我信你,不过这是大人的事情,萝莎还小,以后再放。”但是明玥这话已经晚了。 只见萝莎抬起手,随着她那有节奏的晃动,手腕上的银铃叮咚作响,已经到了冬日,干干净净的花园中,那石缝或是地里,还有那树洞间,竟然钻出了一些各种各样的虫子。 明玥一时也是被这一幕给惊住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身旁的萝莎,“你怎么做到的?” 云萝莎却似乎还嫌弃太少了,“可惜入冬了,不然会更多,能马上把那些坏人啃成骷髅架子。” 小丫头用最软最糯最天真可爱的表情说出这样一句狠话来。 很不协调啊! 但那些往日里慢吞吞的虫子,这会儿却爬得飞快,三师姐落到明玥身旁,找了一处高的地方站着,只觉得无处下脚,头皮发麻,“小丫头,你这虫子太恐怖了。”她对这些个虫子什么的,一向最恐惧。 她们这里不断出现的虫子朝四面八方散去,目标正是那些黑衣人,使得原本纠缠住的几个天幕山弟子一下就很轻松将那些黑衣人给斩杀了。 而其他地方,虽是有人受伤,但却不严重,反而是这些黑衣人,似有全军覆没之势。 老爷子们虽然不在府里,但架不住还有天幕山的弟子们,哪个是吃素的? 便是明玥家这三个闺女,也是不是俗人,又有那急忙赶来的元招加入,一把重剑带着剑气横扫而过,便能倒下一片。 第97章 ◎二合一◎ 灼云组织着没受伤的护卫们,将那些受伤的人都聚集到一处,至于那不是练家子的小厮和丫鬟们,明玥决定等天亮之后才让他们出来。 毕竟谁也不确定,那些人到底有多少,还会不会继续第二轮进攻? 还有陈少鹿他们三个仍旧是不见身影。 顾若清很快就来了,神色十分凝重,经过儿子的提示,他晓得了那些黑衣人神色的弩出自何处。 如此,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似乎也一目了然了。 镇云司!那是万安帝在继承大统之后重新组织的一个神秘军队,人数不算多,但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为精良的。 第372页 不晓得远超边关将士们的装备多少倍呢! 所以镇云司一次性出动这么多人围剿整个沈府,是陛下的意思么? 坦白地说,顾若清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这比他作为寒门出身而被贵族官员们打压时候的屈辱还要叫他难受。 撇开沈煜和他同为卢之翰弟子的关系,便是沈煜为青丘州所做的一切,他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自然是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盐田案子,到底折了多少人,拖了多少年,使得朝廷少收了多少税赋?当然,这些跟本地老百姓生活在那水生火热之中相比,并不值一提。 真正让顾若清他们这些官员对沈煜这个年轻生出敬重之心的,到底是因他彻底处理了盐田案,使得这原本民不聊生的老百姓们终于过上了那安居乐业的日子。 老百姓们也分到了自己的田地,往后也不用担心莫名其妙就得罪了哪位官员的亲戚,然后就被治了罪,流放到盐田去做那无止无休的劳工。 顾若清来的时候,这里的案子几乎已经收尾了,但听本地衙门里的差吏们说,那时候乡间权贵,斩杀了一波又一波,菜市场里几乎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但是老百姓们丝毫没有觉得沈煜残忍血腥,反而拍手叫好。 因为那些人身上流的血,不过是从他们老百姓身上榨去的罢了。 所以流的又不是那些人的血,有什么好可怜的? 可是盐田案子处理了,沈煜却没有半点封赏,泼天的功劳反而叫那三皇子上官锦无给截胡了去。不过那上官锦无终究是没有福气,最后竟然死在了猴子的手里,说来也是可笑至极。 盐田案子处理好了,又是去双月州。 这每一桩案子,沈煜都是拿提着脑袋去办的,甚至都没有怎么动用朝廷的权力,所用之人,也是他手底下的,真真是没有叫朝廷花一分一毫,就给他们将李家这么大一个隐患给解决了。 只是情况和上一次青丘州的盐田案子是那样的相似,死了个三皇子上官锦无,却又来了一个上官锦南。 连顾若清都忍不住想要嗤笑一声,儿子多真好,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这次朝廷虽是给沈煜升了官,还是连升几级的节度使,但又有什么用?作为这几个州府的节度使,沈煜那手里连半点兵权都没有,堪堪就是上一个节度使留下的那几千个残兵老将,一个个半百花甲的年纪了能做得何用?每年还要花钱豢养着他们。 所以看似升官了,但是上京那些权贵们,不知道背地里是怎么笑沈煜的?只怕他是这史上最惨的节度使了。 顾若清越想越气愤,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或是这个气是因朝廷还是因陛下,反正没有去想,这些到底是不是大逆不?不是他一个下臣该该有的情绪。 “顾大人?”明玥叫了他几声,见着站在那横七八竖尸首间的顾若清没有反应,方走近了些,提高了声音。 顾若清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沈夫人。” “我府里还有几个孩子没回来,残局只怕要您帮忙跟着收拾。”明玥本来从元招口中得知这些黑衣人极有可能是镇云司的人,毕竟人手一把飞鸟弩,除了镇云司谁还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所以是不打算衙门插手的。但外面那些黑衣人,却都是顾大人收拾的,现在反而不要他插手,而且尸体又多,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此便留下了一部分人,余下的去找陈少鹿和秦晚风他们。 不过这会儿她已经让人将这些黑衣人手臂上的飞鸟弩全部给解下来收好了。 顾若清环视一圈,也发现了,并不意外,反而主动提议道:“可要衙门派人支援?” 明玥摇头:“暂时不用,方才我鲁老爹从外回来,说他们失踪的地方,有还残留迷药的气味。”虽然风大,时间又那样久了,但还是叫鲁老爹察觉到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顾若清也没坚持,毕竟这满地的黑衣人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沈家有这个能力。但还是开口道:“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不管是这青丘州的州府衙门,还是顾某,都会全力相助!” 明玥朝他福身道谢,随后试探地问道:“近来也不曾听说有外来人大量进入城中,可这些黑衣人确实是来路不明,也不知是不是当初盐田案留下的余孽?”只是盐田案子哪里有什么余孽?那猴灾案过了后,几乎就叫沈煜给清理干净了。 但是这些黑衣人,即便是镇云司的又如何?他们着黑衣夜行服来沈家进行刺杀,本就上不得台面,想来万安帝也不可能就直接承认说这是他们派来的人。 既然如此,就叫他吃了这哑巴亏。 只是明玥不确定,顾大人会不会拿着他的仕途来与之冒险。即便方才他慷慨陈词。 但是顾若清竟然没有一点的迟疑,竟然附和着明玥的话,“想来便是那盐田安余孽,你放心本官定然查个清楚。”这话说出口后,顾若清竟然觉得心中有些解气的感觉。 他就算是定义成了那盐田余孽又如何?难道陛下会和自己下旨说,是他派来的人吗?要叫世人知晓,他让镇云司来刺杀功臣么? “如此再好不过。”明玥闻言,这才朝他一拜,“多谢顾大人。”然后便去作其他安排,毕竟府上受伤的人不少,而且各种打斗中毁坏的地方和物件更是不少。 第373页 还有昏迷中未醒的元十一。 顾若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看着这在眼前来来回回运送尸体的衙差们,才缓缓恢复过来。 大概收拾了小半个时辰,尸体才完全清理干净,只等天亮开了城门,便一一送到城外义庄里去。 他和儿子交代了几句,得知儿子不愿意回家去避难,势必要留在沈家一同共存亡。 其实还没有到了这地步,更何况也不能直接确定说,就是陛下派来的人,毕竟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那飞鸟弩一个证据罢了。 又见儿子意志坚定,虽是有些担心,但却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只伸手拍着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儿子的肩头,“你长大了,晓得什么是担当。你娘那里,我自会同她说。” 顾宴心想,其实自己才在沈家住了这么一阵子罢了?可是元十一临危没有丢下自己。 哪怕元十一自己并不知道他自己有先天的心疾,但总该是清楚他自己的武功吧? 元十一清楚他的武功不敌那些人,却没有利用他擅长的轻功逃走,反而留了下来,还试图保护自己。 说来难免叫人觉得元十一傻,打不过还不跑。可是顾宴想,整日陵夫子说的那些道理,宫染夜常常嚷着的那些沙场上的事,不就正是这样的么?若是因为敌不过就不上去,那战场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冲锋陷阵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血肉之躯么?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为的又是什么? 顾宴说不清楚,但他亲眼看到今晚的厮杀,沈家那么多人凝聚在一起,硬是将那四面八方,明明占了优势的刺客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反正他很震撼!也头一次意识到了,原来朋友真的可以为其两肋插刀。 这一夜,很长,但又很慢。 快天亮的时候,下起了绵绵秋雨,稀稀落落地很快便将那还没来得及修葺的残垣断壁上,略显萧条落寞。 随着白昼的到来,灯笼里的油也尽了。 暗室里的众人也都出来了。 八角的声音隔着那中门就传来进来,“回来了回来了!” 明玥听得这声音,倏然起身,大步走出暖厅,开门那一瞬,迎面而来的寒意将她的疲劳一一驱散。 只见细雨里,那元招撑着一把银杏黄的油纸伞走来,他伞下是满是血污的鹿哥儿。 而鹿哥儿背上背着的,则是杜子规。 明玥一下就看到了他那条断了腿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下裤腿在寒风里猎猎飞起。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子规怎样?” 只是话音才落,又看到身后叫八角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的秦晚风,同样是满身的血,看起来十分的虚弱,尤其是那脸上,左眼有一道斜拉而过的划痕,上眼皮和下眼睑的血肉都翻了出来,伤口很深,看得明玥心惊胆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这彻底亮了的天,吩咐了一声,“打发人去秦家那边吧。”昨晚她没敢去打扰高华芝,一来是自家这边人手足够,二来也怕高华芝急出什么来。 他三人当下便被扶到了暖厅里,很快跟着熬了一宿的鲁老爹就背着药箱来了。 鲁老头才洗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将三人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陈少鹿皮糙肉厚只受了些小伤之外,秦晚风和杜子规的伤都不轻。 尤其是秦晚风,往后只怕那眼睛上要留下一道伤疤了。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看到明玥红了眼眶,反而出口安慰起明玥来,“这有什么,男子汉就要留疤,以后看谁还敢笑话我软弱?更何况,我们还剿了他们的老巢呢!” 这便是他们三人的成名史了。 被药了抓回去,杀了人家五十多个人就算了,还救了被困在那里的二十多个妙龄少女。 不过也亏得三师姐带人及时找到,不然再晚了片刻的话,他们怕是要全军覆没的。 鲁老爹带着灼云这个亲传弟子给他们包扎伤口,三师姐随着明玥出来,也与明玥说着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抓了个头目,双镜见过,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如此看来,还真是二皇子报复阿煜。” 鲁老爹正是收到消息,李家的马场如今已经到了沈煜的手里,二皇子自然不满,但又吞不下这口窝囊气,所以便打算杀了沈家人,给沈煜一个警示。 但奈何那些黑衣人手中有飞鸟弩,所以一时间也不叫人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二皇子的人。 毕竟二皇子并没有权力驱使这镇云司的人。 不过现在得了结果,镇云司的人是有一些,但大部份还是二皇子自己的人,至于那飞鸟弩,则是他用非常手段得来的。 也借着这飞鸟弩,打着万安帝的旗号,暗中给自己寻了不少好处。 而那些个妙龄少女,则是从乡间各地掳来的。 “他掳这些姑娘作甚?”明玥虽然震惊二皇子这手有点伸得长了,连万安帝的镇云司都敢染指。但更好奇,他怎忽然好起女色? 可就算是好女色,也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啊? 不想却听三师姐回道:“那些姑娘,都有一个共同点,胳肢窝味道都十分大。”如今二十多个姑娘关在一起,屋子里又烧炭盆,那味道可真是醉人得很。 “狐臭?”明玥一怔,这二皇子品味倒是奇特得很。也难怪跑去乡间掳人,毕竟这城中真有那味道的姑娘,人家也是每日沐浴焚香,遮得严严实实的,又不常出门去。哪里像是乡间姑娘们,不但每日要大量劳作,更没有日日沐浴的条件,身上的味道自然就十分明显。 第374页 如此倒不必他一个个扯着人胳肢窝闻味儿了。 想着三师姐也是忙了一个晚上,身上还穿着那带血的衣裳,便让她去沐浴换了,吃些早膳好生休息。 转而却是将那双镜唤来,“这二皇子对沈家起了杀心,一次不成,只怕还有第二次,更何况如今许多人折在了沈家,他怕是不会就此罢休的,知会你主子那边一声,这样的后患,还是不要再留了。” 双镜应了,“夫人放心,只是他身份尊贵,先有那三皇子死在了回上京的路上。虽是死于意外,但若是那上官锦南再这双月州出事,怕是要惹得人怀疑,所以夫人怕是要等一等了。” 明玥一听他这话苗,明显就是沈煜极有可能早就有打算了,便直接问道:“你家主子如何打算的?” 双镜倒也没有瞒着明玥,“主子原本是想等章邯之那边将那北戎细作的案子结了,到时候必然是要牵扯出上京那边的朝臣出来,二皇子必然会闻讯而去,引他去那战场上,滔天的功勋做诱饵,不怕他不去。”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可没有人管你是什么身份了。 所以死在战场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双镜说到这里,想着前些天得来的消息,虽然夫人不接触朝堂之事,但告知也无妨,便道:“听说那终南王利用楚江水域之便,在那些个小洲上豢养私兵。” 这大夏的水域生意,几乎都是掌管在元家手中的,但唯独这楚江隶属终南王封地,所以元家并不插手。 如此倒是方便了这终南王。 明玥先是疑惑,双镜怎么和自己提起此事,但旋即反应过来,不管此事真假,但必然是已经是触动了万安帝的逆鳞,当下北州又有战事,沈煜虽是这西北节度使,是最年轻的节度使,而且是连越几级,但是手中并无兵权,与这两件事情一相提并论,显然就无足轻重了。 所以,万安帝还真犯不上动用那么多镇云司的人来对付沈家。 但是他还在那至尊之位上坐着呢?怎么又会愿意自己的儿子染指自己的镇云司?“既如此,到时候顾大人那上奏朝廷的摺子里,倒不必专门隐瞒这飞鸟弩之事了。” 该让万安帝知道,到时候若是二皇子在北州死得顺利,只怕万安帝心里还快活呢!问责就是面子上的问题,不会太严了。 几乎是双镜退下后,煌月便与他擦肩进来了。“怎不去休息?”瞧她那光景,该是来了好一阵子了。 如此,方才自己和双镜的那些话,只怕这丫头也听在耳中了。 “担心娘。”煌月走过来,抱住明玥的细腰,将头埋在她怀中,“若是我们姐妹三个在大些,娘就不用这么累了。” 明玥听到这话,心说真真是孩子气,只伸手轻轻揉了揉那小脑袋,“这么巴不得爹娘老啊?” 明玥抬起头辩解:“才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小,行动完全被局限在这一方院子里。 若是她在大一下,便是昨晚去营救鹿哥他们,三师姑也不用这样辛苦了。 见她急了,明玥连忙笑着安抚,“娘知道你的意思。”一面也直接问道:“方才娘的和双镜哥哥的话,你听到了?” 煌月轻轻地动了动小脑袋,“嗯。” “有没有觉得娘大逆不道?”既然开始谋划着名杀了自己这个表兄弟,那是皇家血脉啊。 不想煌月却冷哼一声,语气间满是不屑,“陵夫子说,高低贵贱,不是这样分的。上官锦南这种人,卑劣又愚蠢,德又不配位,何来高贵一说?死有余辜罢了!” 明玥这个时候是垂头看着女儿的,她不知道怎么会从这孩子眼中看到一种睥睨之态。 那种感觉,真像她爹沈煜,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真的是…… 果然是亲女儿。 “你这话很是。你姐姐可歇下了?”明玥也不得不贊同她的话,一面问着灼云,想来这么久了,杜子规他们的伤应该也包扎好了,而灼云忙了一个晚上,那样小,如何撑得住? “我来时刚要歇下,不过萝莎醒来了,非要拉着姐姐看她昨晚养起来的小蛊。”煌月回着。 而灼云学医,毒医一家亲,那毒蛊有这么一点关系,灼云自然是好奇,便撑着眼皮去瞧了。 昨晚萝莎弄了那么多虫子出来,最后得了一个小蛊。 至于元十一那里,元招和摇光都在,听鲁爷爷说,情况暂时稳定,只是以后切记不可大喜大悲,应当保持心情平稳才是。 明玥听着暂时都没有大碍,便也是松了一口气,终是熬了一夜,煌月陪她坐了会儿,便催促她休息,也自顾回了院去。 明玥也是趁机睡了个把时辰,赶走午时起来,家中诸多事情,只有八角一个小年轻,甚是担心周转不过来了。 她起来时候,却见高华芝和聂夫人他们全都过来了,府上一切倒是叫聂夫人帮忙打点着,该修葺的地方,也在命人修补。 宫染夜则是满腹后悔,早知道昨日不要回去,偏离得还有些远,若是近一些,还能听到动静,快些赶来。 而明玥看到高华芝,自然是心生愧疚的,毕竟秦晚风算是彻底毁了容,如今整个脑袋大半边都包得和粽子一样,也不知道高华芝那做母亲的看着儿子这般光景,心里怎样难过。 第375页 所以见了高华芝,自然是先同她道歉。 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便叫高华芝打断,“说这些作甚?他自己都不介意,我这做娘的还管这作甚?更何况男娃儿怕什么。” 可越是她这般浑不在意,明玥就越是自责。 若不是在自家,也不会招这飞来横祸的。 高华芝见她这样黯然伤神,反而是不乐意起来,“你这倒是奇怪了,你一个受害者,怎么反而去担那加害者的罪?更何况这又不是你想的。” 聂夫人正好进来,听到这话,也贊同道:“是了,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明玥你也不必再自责。” 高华芝连连称是,又庆幸道:“何况这不是得了命回来么?而且我听说,还救了二十多个有味道的姑娘家,那上官锦南是个什么意思,怎将这些姑娘都抓了来?”对比起儿子的伤势,她似乎更热衷于八卦。 那些姑娘因是从各处乡间抓来的,又零零落落,所以被他们本县当做是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子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不全是青丘州的本地人,所以州府衙门这里也没接到消息,如今反而要打发人去各处去通知她们家人来接。 但是衙门那头,终究是办公之地,又几乎是男子,因此这些姑娘仍旧还在沈家这边。 早上休息之前,明玥让八角专门腾了个小院子来安顿她们。 “那头目还没说两句话就服毒自尽了,也没问出个什么缘由来。”明玥有些惋惜。所以如今就算知晓此事是那上官锦南所为,但奈何没有证据。 正说着,八角打发人来找明玥,聂夫人立马起身道:“你才睡了多会儿?别出去蹿了,这里歇会儿,我去瞧便是。” 高华芝也将她拉住,“你信伯母,何况你大嫂也在那边呢!她们婆媳俩难道还办不好?” 就她这拉扯间,聂夫人已经出了门去,明玥只无奈坐回来,“真是沾了她们婆媳的光,倒叫我光明正大地偷懒。”又没见秦果果,便问道:“孩子呢?” “乳娘在隔壁带着睡觉呢!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空去瞧小风子?”她口气轻松,似乎是真的一点不在乎儿子受伤一般。 但转而又嘆道:“那混小子小时候叫我和他爹带着五湖四海走,那几年是潇洒,可是文不成武不就,他自己又不上进,如今受了伤,也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我这做娘心里虽也是担惊受怕,可是难道我哭一场,他这伤就能没了么?所以啊!还是坦诚面对,望往后他能多长几分心,不要再抱着混日子的态度。” 明玥就说嘛,做娘的怎么可能不担心孩子?不过是高华芝看得通透罢了。但有一说一,秦晚风的确是有些不上进,大抵是想着,再上进又不做官,武功学再好也不去江湖当什么盟主挣什么英雄榜,所以浑不在意。 反正是一种够用就好的态度。 不过经此一遭,兴许他该醒悟了。 这时候却听高华芝忽然一脸羡慕起来,“那元家小老二我方才来时瞧见了,真真是一表人才,那张脸也好看极了,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无论如何也要招来做女婿。” 元招外面的确出众,又因有那么点异域血统,眼睛深邃神秘,五官稜角也分明。 “省省吧,他母亲就他一个孩子,往后是要回去继承王位的,你说人家做个一国之主不香,非要跑到你门下来讨生活?”明玥白了她一眼,真怕她想要女儿想得走火入魔了,把秦果果当闺女养。 高华芝嘿嘿一笑,立马反驳道:“可我瞧他就十分乐意在你们沈家门下讨生活。” “他那是封建迷信。”明玥当然不贊成,自家女儿才多大?要不是元招那时候也还不过十四岁,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而且还是听了他们部落里长辈的预言,不然明玥真要将元招当做禽兽来看的。 “可你要说是封建迷信,偏真叫人家说中了,你家煌月对他来说,可不就是从天而降么?”高华芝只掩唇哈哈笑起来,只可惜当时自己没瞧见这一幕,满脸的惋惜。 第98章 ◎二合一◎ 又说那沈家招上百黑衣刺客袭击,还在附近街道上打了那么久,按理是要引得满城老百姓人心惶惶的。 但因那顾若清当时来得及时,又以最快的速度善后,告诫那里的人家,所以这桩事情到底是没有从城里传开。 只是城里的老百姓虽被瞒住了,大家只晓得晚上是进了贼寇,却不知晓这些贼寇身份特殊,只当是一场普通的小偷小抢,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但衙门里却是为了瞒住他们费了大力气,上到官员下到小吏,无不劳累。 毕竟那么多的尸体,有的还零零散散的,衙门这里想破了脑袋才得了办法瞒着老百姓们的目光把尸体给运送到城外去。 更没敢在义庄多停留,就匆匆给找荒山埋了。 主要那义庄也放不下这许多,还怕招人耳目,到时候以前隐瞒工作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只是这尸体处理之事,就将他们给累得不轻,还有那些个被掳来的年轻少女们。 本地的还好,倒也还好通知,可是还有那外州府的。 反正这几日里,顾若清等人是忙得不轻,这日已经到了点卯回去之际,他才有公文没处理完。 那陈大人的文书因有事情,着急回去,两人办公的地方又紧靠着,陈大人的墨盒里空了,便来找顾若清借墨条。 第376页 顾若清将墨条给了他,瞧见那沙漏的时间,已是过了点卯时间,便道:“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还不是一样。”陈大人回着,瞥了一眼顾若清正在写的奏章,“在写这件案子的摺子?” 顾若清点头应了声,满腔的疲惫之态,人索性也朝椅子背靠上靠过去,顺手去端那早就已经凉透了的半盏茶。 不过叫陈大人给伸手拦下了,“天冷,凉了。”随即走到门外,拉开门朝廊下一个路过的小吏喊住,“烧一壶热水来。” 小吏应声去了。 陈大人自然而然也就坐了下来,朝顾若清喊道:“你家阿宴不是从沈家拿了好茶叶来么?我今儿也沾你一回光。” 顾若清苦笑,“也罢了,那歇会儿。”自也就理所应当说起自家儿子来,女儿虽不听话,但好在儿子争气。一时想起那日匆匆带着衙门里的官兵去时,正瞧见儿子站在那满是尸体和鲜血的街道中,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这孩子自小虽是吃惯了苦头,可是那晚上的血雨腥风,还是头一次遇到,好叫他娘担心了好一阵子。” 陈大人也知道那晚上顾宴就和元家那个小少爷一起在街上,“菩萨保佑,万幸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过男孩子嘛,早些见一见这风浪,总是有好无坏的,何况你家阿宴出息,性格又沉稳,哪里像是我家那混帐东西一样扶不起来?” 说到儿子,陈大人到底还是有些遗憾,若是好好读书该多好。可那陈作河读书实在是用不上心,旁门左道他倒是用心良苦,也是亏得没走上歪路去。如今又在那平崀山上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拴住,不然陈大人是真担心,哪日叫狐朋狗友骗了去做出什么脏事儿来。 都是做父亲的,于这孩子的话上,少不得是有些话题的。 正说着小吏便进烧得滚烫的热水送进来了,只是这一路走来,到底是有些凉了。 陈大人接了过去,将铜壶挂在那火盆子上,顾若清也起身从靠墙的架子上,将儿子送自己的茶叶给小心翼翼取了出来,“说是元家的少爷送的,千年老茶树上摘的,除了上供,元家得了些,想来是专程送给咱们这节度使的,咱也是沾了他的光。” 又拼凑出一套像样的茶具来,摆上茶盘便开始洗茶具。 “沾的何止是沈大人的光?你嫂子那里如今叫沈夫人帮忙建了这竹篾坊,人索性都住在那头了,儿女又都在那平崀山上,一家三口倒是和乐融融,硬是让我成了个孤家寡人。”陈大人这后半句虽听着像是在埋怨,但是口气和脸上的笑容分明不要太快乐。 他如今总算是理解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了,那口子不在家里,也不同自己拌嘴了,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和自己说竹篾坊的事情,语气温和了不少。 陈大人想,这样真好。 而且这竹篾坊本来就没有投入多少银子,就是选地儿,给了那平崀山附近老百姓们买地的银子罢了,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搭建棚子。 因那竹篾坊要置放竹竿竹篾,所以那棚子搭建得宽敞,一间几十个工人,如今有两间工坊,工人有百来个,另因工人们几乎都是从各处乡下来的,所以又建了宿舍。 没建食堂,倒是那条因为酿酒厂而建造起来的小街道上,如今竟然还铺了石板,有资本的人家也不卖那些个零嘴小吃了,还专门建了小饭馆子,拉了几个工坊里的工人去吃饭,人多还有打折,或是包月。 每日十人一桌,八菜一汤,保底有三四个肉菜,价格也公道。 有了第一家,便有第二家开起来,风味又不一,什么滷肉饭或是砂锅饭的。 反正不管是哪一方的口味,就算是做得可能不大正宗,但那么短短百来米不到的小街,已是包罗万象了。 顾若清听他那话偷着乐,“可不是吗,这几日阿宴他娘也想过去。”起先到沈家那边住了几天,她不适应,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趣,总是对着几个老僕人绣花缝衣裳。 若不是因为沈家遭遇袭击,阿蒲早过平崀山去了。 陈大人听罢,“去了也好,正巧近来咱也忙,无暇作陪,去了那边,有的是人和事,这人一忙起来啊,便什么多余的都顾不上想了,忙累了晚上一倒头就睡,对身体好呢!”他也略有听说,顾夫人因为顾淡浓的事情,气病了。 如此,去那平崀山去散散心再好不过了。 这几句话间,茶已经泡好了,这是一款熟茶,板栗色的茶水红浓透亮,表层似有油润。陈大人迫不及待浅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顺滑,滋味醇厚,一脸的满意回味,目光不觉瞥见了那笋壳里包着的余下茶叶,“要不给我带回去呗。” 顾若清一把眼疾手快给包好放坏茶罐子里,“下回吧,送人也没有只送半块茶饼的道理。” 陈大人白了一眼,暗道一声小气,“我又不嫌弃。” 闲说了两句,不免是说起了这桩案子来,又扯到那三皇子和二皇子。 虽然三皇子已经死了,但这二皇子不但在双月州抢了沈煜的功勋,还派人来这青丘州刺杀沈家家眷。 一时间便叫两人愤怒不已,但更多的是无奈。 陈大人嘆了一句:“咱们这出身,又未曾靠哪一个党派,身后也没有什么世家,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了,只是以往不过是叫同僚或是顶头上司占了便宜罢了。像是沈大人这样叫皇子殿下们明目张胆,还是鲜少。” 第377页 “是呢,不过还亏得沈大人自己也立起了门庭,还有元家交好,不然的话……”顾若清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陈大人心中却是有数的。 只怕沈煜在这青丘州盐田案子结束后,大抵就没了这个人吧。 不过退一步说,若沈煜真像是他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寒门官员,怕也接不下这么一个大案子。 而且沈煜两次提着脑袋给朝廷办差,最终是得了个形同虚设的西南节度使不说,还要承担那北州粮草之事,朝廷还不拨银两。 这就算了,沈家的家眷还惨遭上百的刺客袭击。 若是沈家没有那个资本,是不是就只能认了命,一门上百人就这枉然惨死? 更要命的是,这些刺客还是皇室之人所派遣而来的。 如此怎么不叫人寒心呢?他们明明掌灯苦读多年,便是因这满腔的抱负,想要为老百姓们做些事情罢了。 可是,这正儿八经做好事情的,竟然不得好下场。 那飞鸟弩的事情,也不该他们去查,因此也不清楚,到底这件事情同陛下有没有关系? 若有的话?那往后还叫他们如何继续在这条路走下去? 这个问题难免是有些沉重了,第二道茶水也喝得差不多,第三道也凉了,两人嘆了口气,齐齐朝窗外望去,只见已经是深沉黑夜了。 半掩着的窗轩外,能看到墙根旁边那弯来拐去的梅树枝,在冷风里晃来晃去的,枝丫上落满了细雨。 “时辰不早,回了吧。”陈大人起身,看朝案桌上顾大人没写完的奏章,“明日再写也行。”反正朝廷此刻大概并不想收到这封奏章。 雨越下越大,按理说青丘州这个季节了,该飘些小雪才是,但偏偏落了雨。 还不晓得,将这城池上方的浑浊一夜肃清。 明玥给沈煜报了平安,家里也在过年前能全部重新修葺好。 看着八角送来的帐单,因这一次刺客袭击,今年修葺房屋的费用,远超过了去年四层多。 “罢了,银子身外之物罢了。”也感慨好在当初老爷子们瞧中了这府邸,又正好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赶上了,正巧买了过来。 不然就那晚上那么多刺客,若是别的府邸,哪里有那么多暗室暗道给下人们躲避? 八角将单子收了,又把新年节礼的单子连同巧袖和柳师兄成婚的礼单一起呈上,“老爷子们挑了正月十二这个好日子,我想着赶走年前凡事都给备好,到时候也好让大家安心过一个好年。” 毕竟那次刺杀,大家多少受到了些惊吓,过年就好好开心放松一下。 明玥一页页仔细翻看,少不得是要将八角夸赞一句,“你倒是周到,就按这些办。” 八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好歹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年,章程都熟记于心了。” 这里的人情来往,眼下八角能张罗,是不要明玥操心。澜州那边,她也早就收到了孙少卿的信,也是一样样都安排好了的,不管是杂货铺还是商行里。 另还有高老大的大女儿出嫁,孙少卿也帮忙给送了礼过去,信的末尾还和明玥说直接从帐上划那置办贺礼的银子。 他倒是有一分都算得清清楚楚,明玥也是哭笑不得。 而这到了年底了,明玥也收了不少信件。 澜州那里的最多,另外还有岭南那边李烬夫妻也来了信,和上一次一样,还送了不少土特产,水产干货最多。 当然,让明玥最为惊喜的是卢晴玉从上京寄来的信,她已经嫁作他人新妇了。和卢夫人所预计的一样,有着一个强大的娘家,又是二少夫人,所以那日子过得还十分恰意,除了多个夫君,和在家做姑娘时候一样快活。 不然的话,她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出产这些话本子呢? 同她的信一起来的,还有两三本她新写的话本子。 只是明玥还没得看一眼,就叫自家三个丫头带着那字都认不全的萝莎给一起拿了去。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着,沈煜也将马场拿到手里,已经启程往北州去了。至于外祖父那里,等着天幕山的人来接手,也会赶在大年三十回来。 在是没想到昨天宫染夜回家一趟回来后,今日他母亲云绮便来了,眼眶红红的,明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北州战场传来了什么噩耗。 不想竟听云绮哭道:“那小混帐,他说年后便要去北州,我与他祖母好劝歹劝,他是一句听不进去。” 那战场一不留神,命就没了,他这小小年纪,便是有些武功,可人家又不同他一对一单挑啊。 刀枪乱箭的,云绮不愿意他去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本来宫兰亭都在战场上了,小儿子又还小,若是那宫染夜再去了,出什么事情,那她这个孤儿寡母的还要怎么活? 当然了,虽说宫染夜是要子承父业的,但好歹等琮儿长大了些啊? 可这事儿明玥竟然没法劝,毕竟宫染夜的抱负和梦想都在那沙场上,又已经到了那参军的年纪,而且不止一次在这边提过要去战场了。 早在当时他爹在布云河边上镇守的时候,他便嚷着要去军营的,现在还真真开战了。 但看着这一向坚强的云绮都红了眼眶,便也宽慰道:“等中午下了学,我再与他说说,不行叫陵夫子说,夫子的话,有时候比我们还要管用。” 第378页 但是明玥大意了。 这还没等到中午下学,陵夫子那头就打发了书童过来禀话,“今早陈少爷和宫少爷都没去学堂,院子那头也不见,月牙池也找了,并不见人。”起先还以为是去鲁老爷子那头看秦晚风他们了。 明玥一听这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倒不是担心那二皇子还有刺客余党,把二人抓了去,而是忧心忡忡地看朝云绮。 云绮已经想到了什么,激动地站起身来,气得浑身发抖,“这,这不孝子!” “你冷静些,我马上叫人去追。”可是都这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明玥心里也没有底。 面对一脸疑惑的小书童,只喊了庞龙庞虎兄弟来来,叫他们赶紧带人追出城去,朝着那北州方向走追就是了。 云绮已经气得哭起来了。 明玥见小书童还在这里守着,只叫他先回去,顺便让他把顾宴喊来问话。 秦晚风和杜子规元十一都在养伤,门都出不得半步,又因方便照顾,所以在鲁老爷子的院子里。 元招也跟他们住那院子里,他身上余毒未清,也没在沈家这边的学堂听过课,就留在那院子里跟在鲁老爷子身边打下手。 所以他们这所谓的男生宿舍里,也就只有顾宴一个人知晓他们的动向了。 顾宴很快就来了,想是已经从带话的书童口中知晓了一二,一进门就一脸歉意,“婶婶,我不会武功,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是背着我的。” 然,他虽是没有武功,但是进了这个家门就是奇怪,小孩子们都不会搞什么小团体,最多就是偶尔男女生问题不合,辩论一二罢了。 所以顾宴其实是知道的,而且这事儿在这二皇子刺客来偷袭沈家前,他们几个就已经商量好偷偷去了。 因为已经料定了家里不会答应的。 只是秦晚风受了伤,宫染夜和陈少鹿等不及了。昨日宫染夜回家去,就是特意看他母亲弟弟和祖母的。 又试着提了几句,见他母亲果然不答应,便未免夜长梦多,今儿早上来,和陈少鹿收拾东西,出其不意,一大早就走了。 若是傍晚后还好,指不定家里的护卫们还看得牢几分,可偏偏这一大早的,又连包袱都没带弟弟样子,护卫们以为就出门买个纸笔什么的,没拦着。 哪里晓得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去了北州。 只是顾宴此刻一脸坦诚的模样,明玥又顾着安慰云绮,自然是没有留心察觉,害怕耽误他功课,见他不知晓,便让回去了。 庞龙庞虎他们是下午回来的,只说没见着人影。 明玥听说早就计划好了的,那么自然是避开可能被追到的路线,也只能认命了,只安慰着云绮,“罢了,我去信那边,叫我夫君盯着些,何况大哥也在,你也不必太担心。至于这一路上,他俩人高马大的,拳脚功夫又不差,吃不了亏。而且我方才去他俩屋子里看过了,那存钱罐子都掏空了,可见银钱也是带足了的。” 是啊,人都走了,云绮又能如何?只能自己生闷气罢了。又想着出来耽搁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还有小儿子和婆母在家里等着,便与明玥告辞回去了。 晚些时候,那时候是已经用完了晚膳,高华芝带着秦果果来了。 显然也是听说了这俩混小子偷偷去边关的事情,也是骂骂咧咧说了他俩的一会儿不是,又暗自庆幸,“如此小风子那伤也划算,不然只怕也跟着去了。这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明玥嘆着气,“你倒是安心了,我与大嫂却不晓得要牵肠挂肚多久。”一面算着时间,“他们俩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都是正月七八才能到那北州,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陈少鹿虽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七八岁就带在身边,养儿子一般养大的,和自家的孩子是无异。又不擅于心机,直来直往的,偏那宫染夜又是一身正气,明玥真是担心他俩路上遇到什么奸佞之人,给骗了去。 想到此,不禁嘆了口气。 高华芝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不免是起身抱着她的胳膊劝,“唉哟,这跑都跑了,那还能如何?再有那边那么多大人在呢,难道还抓不住他们不是?到时候叫他们给直接扭送回来就是了。” 正说着,听到门外的说话声,顿时眉梢一喜,便去开门,果然只见是耀光带着萝莎来了,便从萝莎招手,“好孩子,快来姨姨这里。”又见只有耀光,便问道:“你姐姐们呢?” “大姐在那边帮鲁爷爷,二姐同元二哥切磋呢!”耀光回着,同高华芝行了礼,便去看乳娘怀里的秦果果。 萝莎尾随着她的跟过去,反而叫伸出双手要抱萝莎的高华芝扑了个空。 等她反应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已经围在乳娘怀里的小襁褓跟前,正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好像比前几天看着要大了一圈。” “小婴儿据说都一天一个样子。” “那现在弄丢了或是叫人换了,岂不是发现不了?” 明玥心说虽没那么夸张,但刚生下来的的确不大好分辨,不然的话,当初沈煜也不会叫那杜家歹毒的姑嫂两个给换了去。 高华芝见自己彻底被小萝莎抛弃,露出一脸失望之色来,嘆着气:“果然爱是会消失的,明明刚来的时候还说最爱我。罢了罢了,我去那边看看老大。”然后和明月说罢,吩咐了乳娘一声,便自己去了鲁老爷那院子里。 第379页 明玥见两个小姑娘在那里说话,自己也插不进去,便拿起方才双镜递进来的信笺。 说是关于那些少女被二皇子掳来的缘由。明玥是带着些八卦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打开,想知道那二皇子到底钟意怎样的姑娘? 第99章 ◎二合一◎ 这信早就送来的,只是方才和高华芝说话便给忘了,这会儿她走了看到便立马就打开瞧。 不过随着目光扫视完了那信笺,明玥的脸色也倏然变得难看不已。 一旁的耀光敏锐地察觉到了明玥周身的气息变化,一时放下秦果果柔软的小手手,有些担心地朝她投递过去来关忧的目光,“娘,怎么了?”又见是双镜哥哥他们惯用的信笺,心里就更害怕了,难道是爹他们在边关出了什么事情? 听着小女儿的声音,明玥从那震撼中反应过来,将信笺折起来,已将心中的震怒压了下去,目光变得温和起来,“没事,你们在这里和果果玩着,我去和庞虎叔叔他们商量些事情。” 话虽如此,可耀光还是不放心,但也晓得自己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便也没去添乱。 只带着萝莎在这里和秦果果玩,等着高华芝去看了秦晚风过来,才同她说道:“方才娘看了封信,不知为何忽然脸色变得不好,然后急匆匆走了。” 高华芝一听这话,收回原本要去抱儿子的双手,只得吩咐着乳娘,“你先带回咱们住的院子里,若是他困就先歇息,不要等我。”她时常来这边住,有自己的小院子,傢伙什一应俱全,所以如今过来也就带乳娘和儿子,并不用大势张罗。 说罢又叫耀光领着萝莎去休息,“时间不早了,你们去休息,我过去瞧一瞧,你也不必太担心。” 耀光自是应了话,和萝莎与她福身告辞,便走了。 高华芝也从中出来,得知明玥在大厅那头,也就横闯直撞过去了。 见着门口并没有人守卫,便直接推门进去。 果然,这一进去便只见明玥蹙着眉头坐在那椅子上,庞虎兄弟环手抱胸,一个是坐着的,一个是靠着高几的。 高华芝这一进来,三人目光齐齐朝她望过来。 “听耀光说,八成有事,可是边关那边?”高华芝直接开口问。 明玥摇着头,一面同庞虎说道:“你去衙门那边说一声,到底要仔细些才是。”又和庞虎仔细那些姑娘们的安安危。 两兄弟得了话,齐齐抱拳退下。 待他二人走了,高华芝才走到明玥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是满脸的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只听明玥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澜州的时候,那件掏心挖肺的案子?” 高华芝自然是记得的,毕竟那次算是自家夫君和沈煜的第一次明面上合作,自家还出动了不少护卫。“怎了?”她记得好像是个外邦人掀起的案子,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 倒是和明玥交好的那个杨氏的继子,险些丧命。 要是慢了半拍,只怕心脏都叫那些歹人给挖出来了,反正她记得当时都开膛破肚了,就差最后一步,把那心脏挖出来。 回想起这些,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莫不是当时没抓住的那幕后狂魔,又出现了?” 明玥颔首,“算是吧。”然后与她细说起来,“不知怎地,和上官锦南扯上了关系,如今我小院里的那些姑娘,正是上官锦南替他抓来的。” 高华芝满目错愕,“怎的,这歹人这次又想作甚?” “他的身份,你可还记得?是那个落兰国的贵族,原本和那被进献给咱们夏王朝,又死而复生逃走的迦楼罗公主是青梅竹马。”只是那伽罗楼身带奇香,前阵子明玥还说是狐臭的一种。 也不知怎么就和上官锦南牵搭上了,这一次上官锦南给他抓的这些带有狐臭的年轻姑娘,就是要用来炼制香,打算是以毒攻毒,用这些姑娘们身上的狐臭炼制出来的香水,能把伽罗楼身上的体香去处。 不然的话,伽罗楼不管逃到哪里,都会因为这体香叫人发现,一辈子不得安宁。 所以只能是想办法祛除这香味,从此一劳永逸。 大概又想,没了这香气,从此以后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可是,撇开从前这拿多要复活伽罗楼不说,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已足够他下几十次地狱了。 现在,又为了这伽罗楼,不知还要杀这样无辜的年轻姑娘多少个呢! 这等穷凶极恶之辈,明玥也恨不得想做一回那替天行道之人。 高华芝听得她的这些话,不由得想起小院子里那几十个年轻的姑娘们,在那外邦人的眼里,竟然只是提炼香的原料…… 她有些震撼,但更多的是震怒,也因为过份生气,使得那呼吸都一下急促起来。 又想起刚才进来时候听到明玥喊庞虎去衙门,便有些怀疑道:“难道,他们来这青丘州了?” 明玥按着太阳穴颔首,“是了。”不然双镜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么详细的消息。 如今只是不知这些人确切藏在何处罢了。 按理那伽罗楼身上有香,应该是十分引人注目才是,就怕那拿多用了什么办法,能暂时压制住她身上的香。 若真如此,那要找他们就是大海捞针了。毕竟这青丘州里的外邦面孔本来就很多,更有西域那边的行商,尤其是那北城一带,傍晚时候多的是骆驼铃声。 第380页 只靠着异域面孔抓人,很难。 “不过。”明玥想着,那拿多和伽罗楼到这青丘州,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在自己府上这些姑娘而来的,毕竟上官锦南一下折了这么多人,那边在北州,沈煜他们又在战场上官锦南抛下了军功的糖衣炮弹,上官锦南没有办法拒绝的。 所以不管当初到底是这拿多和伽罗楼给他许了什么好处,现在他都腾不出手来再继续帮这两人四处寻找这样体味浓郁的年轻姑娘了。 明玥甚至怀疑,那伽罗楼大概等不及,所以他们才敢冒险来这青丘州,也许此刻就在这莲城。 不然只要有几分耐心,等着这些姑娘被送回家后,他们完全可以再一个个慢慢想办法拿回去。 她只将自己这些分析与高华芝说。 高华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甚至想,“不过若这样急不可耐,会不会狗急跳墙,跑府里来寻人?” 但这个前提是,他们得有足够的人手,毕竟那是二十多个年轻姑娘,总不可平白无故跟着他们老实出府,还要避开府里那么多耳目。 要是杀了在带走,更不可能了。 两人正在猜测之际,却不知那些被明玥安排在自家的那些姑娘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抓走她们的竟然是二皇子。 她们都是寻常老百姓家的姑娘,运气好的,家庭和睦,父母没有重男轻女,尚且还好,能勉强吃饱穿暖。 可也有那生在重男轻女之家的姑娘,父母将其养这么大,就指望能嫁个好人家,将来换点彩礼回来补贴家里。 所以在得知这事后,自然是有人心中不满。 甚至觉得二皇子将她们这么多普通姑娘掳来,兴许就像是说书先生说的那些话本子上一样,对上京无趣沉闷的贵族女厌了,所以喜好她们这些充满生机活泼的平民女子。 只要起了这心思,就越发确信一定是这样的。那么沈家将她们救回来,反而是断了她们的荣华路。 也是明玥得知拿多一行人的消息后的第二天,便有姑娘开始嚷着要走,还将早膳都给掀翻了去。 说明玥歹毒,将她们困起来,必然是嫉妒她们这样的平民女子得二皇子宠爱。 这话还没传到明玥耳朵里,倒是先从学堂上传开。 秦晚风因为眼皮上下都有伤,包得跟元招说的那海上的海盗一样,好大一个独眼龙,就跑学堂里来混日子了。休息的时候大家听到,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她们没事吧?几十个人关在那猪圈都不如的地方,吃喝拉撒都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这是要宠她们?要享荣华富贵?脑子怕不是那几天吃蕨草饼吃傻了吧?” 众人倒是十分认同他这个观点的。也不是说他们嫌弃那些姑娘身上有味道,实在是那二皇子真对她们有非分之想,不可能叫下面的人把她们做牲畜一般关起来啊。 偏偏她们这会儿竟然做起了春秋大梦不说,还埋怨起了沈家来,那话语更是难听不已。 然而煌月却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她们从何听来,二皇子原本是要宠爱她们的?”一面看朝还虚弱得面如白纸的元十一问,“十一,你从何处听来的?” 元十一倒没有多想,只是见煌月问,连忙答道:“方才我去雅室里取热水吞药的时候,刚好听到萍儿和芙蓉在说。” 而这个时候,大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家里的丫鬟从前是有些嘴碎,但叫余娘子收拾了一回,也是长了几分记性的,怎么这个时候忽然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而且还叫那些姑娘们自以为是地认定了是沈家坏了她们的前途。 甚至有的现在还嚷着要走。 没有人特意强调,她们怎么可能这样想?所以必然是有心人将这消息传达给了她们。 元十一见大家看着自己,也戒备起来,“这事儿不小,咱得同夫子请假,最起码得和姨姨说一声才是。” 不想正说着,陵夫子却已经来了,而且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已是将他们这话都听了进去,当下跨进堂里,“怕是心怀叵测之人。”然后示意蠢蠢欲动的学生都坐下来,“此事我会让书童去与夫人说,你们老实上课。” 众人有些不甘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那秦晚风有些不乐意,“夫子天天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卷路,这不就一个道理么?如今现成的机会在我们跟前,却不要我们插手,白白浪费了这么一次实践的机会。” 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秦晚风倒是说了一次人话,引得同窗们连连朝他投来贊同的目光。 陵夫子也微微蹙起眉头,似乎也在仔细考虑此事。 使得学生们一下都充满了期待,只等他的结果。 “也罢了,既如此,今日就不上课,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都学了什么。”陵夫子抬起眼皮就看到大家满目的期待,索性也就开了口。 顿时这学堂里发出一阵欢呼声音,煌月等人朝陵夫子道了谢,马上几个学生就交头接耳的,开始商量着。 且还分工明确,谁跟谁一组,负责查什么等。 恰好明玥今日又去了一趟平崀山,却不晓得今日府里倒是因这些个孩子不上课,又查这消息来源,好不热闹。 等着傍晚精疲力尽的她回到府里,明显就觉得不对劲。 家还是那个家,但是气氛明显和往昔不一样。 第381页 “这是怎么了?”她朝八角询问。 跟她一起出门的阿酒也满腹好奇,往日里这一路走来,多少是要遇着个把丫头小厮的,今日是半个不见。 也是东张西望地附和着,“对啊,人都哪里去?” 八角觉得今儿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一言半语也说不完,只得无奈摊了摊手,“这事儿,说来话长,夫人还是去厅里,到时候便知晓了。” 反正他一早也是出去了一趟,毕竟要备年礼等诸事,反正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中午回来就觉得家里不对,又见余娘子紧锁眉头,这一问方得知竟然是出了大事。 那帮不知好歹的姑娘们,竟然埋怨憎恨起夫人的好心好意来。 还有家里这些个奴僕里,上一次余娘子果然是心软下手轻了,不然怎么会叫人钻了空子呢!得了人一点碎银子,就偷偷去给那些姑娘们传话。 而明玥和阿酒听他这样一说,也就越发好奇了,不过也没再多问,只加快了脚步,等到了正厅这头。 才到厅门口这铺满了石板地的院坝,阿酒就吸了吸鼻子,“怎么有血腥味?”今日没下雨,这地上却湿漉漉的,明显是叫人拿水冲过,一时越发好奇,只朝厅里看去。 虽是寒天腊月了,但那厅门却没关严实,里面能一眼看到好多个身影。 “今日没上课?”这个时候,他们也才下学,不可能这么快就都跑到这前厅来。 更何况一般情况下,这些孩子只会去暖厅和花厅,那俩地比这大厅暖和多了。 于是明玥就越是好奇了。 而里面的孩子们明显已经听到了明玥他们的说话声,房门一下被打开,只见元招和独眼的秦晚风一左一右地站在两边,倒似那门神一样。 大家齐齐喊她。 出乎意料,除了孩子们,高华芝和沈老爹也在。 明玥就越发疑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听那言语清晰条理分明的顾宴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日他们这些孩子在学堂听到那些话,讨论了一回后,求得陵夫子给他们实践的机会。 陵夫子也是胆大,果然给他们放假一天。本以为他们这些小孩子是翻不了什么风浪的,哪里晓得…… 元十一和元招兄弟俩便去提审了那芙蓉和萍儿,何处听来的那些话?灼云和秦晚风去查了那些姑娘们在小院子里,又如何知晓当初掳她们的是二皇子等消息。 杜子规和萝莎,一个瘸腿一个年幼,竟然偶然发现了这些日子给府上送鱼虾的商贩有问题。 正商贩使了银子给府里的丫鬟,才叫那话穿进那帮姑娘住的小院子。 反正一切证据到手,最后煌月和顾宴来分析,最后矛头都指向了那送鱼的商贩。 又请了府里的护卫去鱼市场打探,又意外得知给他们送鱼的这商贩,身边还有个女人,也在鱼市上跟着帮忙。 那种腥臭熏天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谁愿意去?女人更少。 但那个女人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似乎还特别喜欢待在那满是鱼腥味的地方,反正哪里臭就待哪里。 话说到此处的时候,高华芝插了一嘴,只朝明玥说道:“我听了他们的这些消息,自是把昨日你与我说的那些话,都告知了孩子们,你猜怎么着?” 明玥扯了扯嘴角,她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怀疑这个送鱼的商贩和那个喜欢待在腥臭环境里的女人的身份了。 所以听到高华芝满口的得意洋洋,忍不住问道:“别告诉我,人已经叫你们抓来了?” 高华芝却连连点头,“没想到吧,庞虎庞龙他们出去打探这两人的消息还没回来呢!这就被咱们这些出息的孩子给抓回来了。” 明玥觉得这事儿有些玄幻不真实,毕竟庞虎兄弟俩还在这城里内外,到处查找那拿多和伽罗楼的消息呢! 怎么主谋就已经让孩子们抓了呢? 却不知,原来煌月在查清楚这鱼贩的身份后,当下就大着胆子设计偏院走水,趁机开了门,大家都顾着去救火。 那几个一直埋怨明玥,诅咒明玥断了她们荣华路的姑娘就趁机逃了,只怕还试图去找上官锦南享福呢! 府里的护卫们也是得了煌月的叮嘱,大开方便之门,叫她们逃了去。 然那拿多和伽罗楼,也不可能独身两人就来这莲城冒险,手底下喽啰还是有这一二三个的。 所以那些带着味道的姑娘一逃出去,拿多的手下人一看到,自然就把这本来就急需要的这些制香‘原材料’等人劫住了。 他们大概是真的等不及了,所以才会这样冒险。 所以才给了孩子们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 当然,最主要还是这些孩子们大大小小的,参差不齐,谁能想得到,这其中还有那千年难见的练武奇才呢? 加上又有心思缜密的顾宴和完美遗传了沈煜那强悍的执行力和判断力的煌月,自然也就轻而易举地将人给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耀光有几分小得意,“那几个不知道好歹,反而险些恩将仇报的,她们被抓后,我们故意拖延了会儿,好叫她们看清楚现实。这会儿您看娘她们还敢不敢叫器。” 原来他们这故意一拖延,本就是有意让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吃些罪。 第382页 但没想到拿多和伽罗楼是真的着急了,以至于他们去的时候,这几个姑娘已经被脱得光熘熘的,有两个胳肢窝直接就被用刀挑了下来…… 那场面简直是…… 而且旁边又是大蒸笼大油锅,油烧得都出烟了,一副要油炸的样子,看着很是恐怖。 那几个姑娘自然是被吓得不轻。 而那被割了胳肢窝的,这会儿半死不活疯疯癫癫。 至于厅门口的鲜血,则是那拿多和伽罗楼给拿住后,余娘子便在煌月和沈老爹的主持下,将那些不老实的下人们打了一顿。 当然,不但打了,还结了工钱药钱赶出去。 明玥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与阿酒面面相觑,仍旧是难以置信地扫视着这些个孩子,“所以,拿多伽罗楼都被你们抓来了?没报官?” 孩子们犹如捣蒜般点着头,沈老爹也开口,“人在石室关着,还没与衙门里说。”毕竟都知道,那伽罗楼是逃妃。 明玥这总算是接受了事实,“我先去看看那二人。”然后忍不住问大家,“她真的香么?” “香,一阵又一阵的,不然也不会给关到石室里去。不过那味道鱼腥味是真能掩盖。”也难怪会待在鱼市场上。 其实原本是要关在茅房的。 毕竟今日把人抓到的主角是孩子们。 小孩子嘛,到底是多几分趣味赶的。 明玥只将这帮孩子夸赞了一回,又许诺道:“等此事结了,去我小库房里,一人挑一件喜欢的物件。” 孩子们一听,自然是欢喜无比。 都知道沈煜也不管明玥喜欢不喜欢,能不能用得上,只要是好东西都送给明玥。 所以不要以为明玥那库房里就只有什么珍珠翡翠的,宝剑长刀也不少。 她这要去石室,少不得是要审问那二人了,别说是孩子们激动想要去围观,就连沈老爹也想去凑热闹。 高华芝也免不了,不过那石室里湿气重,她才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没打算去了。 只满脸遗憾地留下来,让大家到时候一定要告诉自己第一手消息。 于是浩浩荡荡一堆人跟着明玥到这石室里,难免是显得有几分拥挤,因此明玥只得让人去将那拿多和伽罗楼给提出来。 不过为了她香气散发出去,又在这处的厅里摆满了香薰。 也就是战场的功夫,外面就传来了声音,随即房门一开,随着风灌进来的还有一股明玥说不上是香还是臭的味道。 然后便有一虚弱女子忽然跪了下来,俯地朝她哭着求道:“沈夫人,听闻您与沈大人最为相爱,夫妻十几年,中间不曾闹过一次红脸。既然如此,您该是比谁都要清楚什么是爱情的。” 虽然明玥还没看清楚她的脸,但不得不承认,她这声音是真的很美,宛若那碧空鸟儿一般清灵悦耳。 只不过她在求明玥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直挺挺地绷着身子,冷声冷气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样子,“伽罗楼,你不必求这个残忍冷漠的女人!” 但是伽罗楼明显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是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娇美面容上满是泪痕,“夫人是懂爱情的对不对?您大概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么也一定听说过我和拿多的故事,我们这一路走到如今,经历了许多的凶险,我们这样艰难地活着,几番经历生死,只想好好守护我们的爱情,永远也不分开罢了!真爱无罪,我们没有错,我们都是被逼迫的。” 她声情并茂,泪水涟涟,那叫一个悽惨可怜,这个时候要是谁说他们俩一句错,似乎都该天打雷噼。 所以明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当然主要是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因为那拿多在听着爱人说起他们一路相依到如今的苦难艰险,便放松了直挺挺的嵴骨,朝着跪在地上的伽罗楼扑过去。 但是他这一跪,当然不是跪明玥,温柔又深情的目光紧紧锁视着伽罗楼,如珠似宝一般捧着她那双因为近日跟着杀鱼而变得粗糙的手,眼底又是悲痛又是深情,“是我的错,伽罗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让你吃苦,让你受人侮辱!” 说到这里,那拿多的眼眶居然也湿了,悲痛欲绝地捶胸顿地,“我这样的男人,怎配得到落兰神女的爱呢?”说罢就要自己扇自己巴掌。 不过深爱他的伽罗楼就在一旁,怎么可能放任他对自己动手?自然是给拦住了,只若无旁人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拿多,你摸,这是我的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的,若是你伤了自己,那么就像是伤了它一样,你痛它也痛。” 一屋子的人都被二人感天动地的情话惊得三观震碎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好一会儿,煌月忍不住和旁边的灼云嘀咕,“姐,我怀疑晴玉姐姐那本【至死缠绵】的原型就是他们俩。”要不就是他们看过了卢晴玉的那本【至死缠绵】,不然怎么这话有些像那话本子里的台词? 她们姐妹身后的秦晚风此刻只后悔,“早知道不下石室,该叫我娘来看的。”可惜了可惜了。 元招那俊脸上眉头却是扭成了一团,“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第100章 ◎二合一◎ 第383页 病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轻,不然就不会那么残忍地杀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们的说话声,使得那捂心证爱的伽罗楼忽然扭头朝明玥看去,泪眼绵绵地就直接朝明玥磕头,“夫人,求求您帮帮我吧,帮帮我和拿多,我们什么都不求,只求有一隅安居。夫人那样厉害,连二皇子的人都杀不进来,一定会保护我们,保护我不会被陛下带走的对不对?” 她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小心翼翼,目光里全是将未来的所有希望都架在了明玥的身上。 她居然想在沈家住下来,想要沈家保护他们,她怕不是睡觉枕头垫得太高,做梦了吧? “我不会让人带走你的。”明玥很确定地回着,不会让皇帝将她带走,当然也不会让拿多带走!甚至都没有打算将他们俩祸害交给衙门。 不然衙门里走了明路,这伽罗楼还要送去给自己那贪恋美色的堂舅舅。 而伽罗楼显然是误会了明玥的意思,欣喜若狂地拉着拿多就要给明玥谢恩。 那拿多阴沉沉的脸上,态度似也有了好转。 而明玥的后半句话也说出了口:“我留下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得到应有的报应罢了。” 这话一说出,伽罗楼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玥,美眸里满是被欺骗了的盛怒,“夫人怎可言而无信?如此出尔反尔?难道这便是你们夏人的风范么?” 嘴巴挺利索的,要是脑子也像是嘴巴这样就好了。明玥看着她心想着。 至于那拿多,又重新端出了那副高傲的神态来,一副果然我就知道的表情,十分硬气道:“伽罗楼,不必求她,我不信那么多艰难险境我们都躲开了,想来阿胡拉玛兹达会一直庇佑着我们的。” 明玥知道,西域那边的宗教信仰很是丰富,便是落兰国里,有信奉佛教的摩尼教天主等,甚至还有这拜火教。 这二人显然是拜火教的信徒了,曾经帮拿多一起做那祭坛企图复活伽罗楼的祭师,想来也是他们拜火教的人。 只是听着他这话,明玥觉得他显然在痴人美梦,到底是自己透露了什么信息,让他们觉得能活着离开沈家大宅? 简直是笑话。 但这拿多接下来的态度和那狂傲的言语,更是叫明玥他们一屋子的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拿多一脸愤怒地站起身来,当然也没忘记扶起哭哭啼啼又软弱的伽罗楼,“我们走!”那口气,好似这里是她们所待的鱼市场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没等众人从他这自信中反应过来,他竟然又扭头朝明玥威胁道:“沈夫人最好将那些卑贱的女人都还给我们。”那可是他们辛辛苦苦用拜火教的宝物跟上官锦南换来的。 所以,在拿多的眼里,那些卑贱,满是带着臭味的女人,自然是他炼药的材料了。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他是异族人,他的眼里夏人就没有高贵的,更不要说这些本就出生贫寒的姑娘了。 “不行,我忍不住了!”秦晚风搓着拳头,咬牙切齿地上前,不顾自己身体还没恢复,一大拳头就往那抬着下巴的倨傲不已的拿多脸上打去。 “我也忍不住。”那元招接了他的话,上去很不客气就给了拿多一脚踹去。 拿多还没从那脸上的剧痛里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踹飞了出去。 伽罗楼什么都做不了,只眼睁睁地看着搂着自己的男人因为那强大力量而放开了自己,一下飞了出去,最后撞在那墙上才停下。 而摔打在墙上的拿多只觉得脑子里晕沉沉不说,心肝脾肺好像都移了位一样,七荤八素的,倒在地上压根就动不得。 明玥刚才没开口阻拦,主要她也忍不下去了。不知道这拿多怎么就会觉得高人一等?还大放厥词,瞧不上夏人。 他是不是忘记了此刻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他们落兰国,也不是拜火教。 “拿多!”伽罗楼看着拿多那嘴角溢流出来的鲜血,一时心肝欲裂,哭喊着朝他奔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明玥忽然觉得,自己打算问他们到底为了长相依,到底害了多少人的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毕竟这两人的眼里,夏人大概就是同他们的牛羊一般,生命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所以她垂下眼帘,朝着愤怒地一帮孩子说道:“人是你们抓到的,你们解决吧。没气了找个地方扔出去,别留痕迹,到时候我会让庞虎他们引衙门的人找到尸体。”就此,这伽罗楼私逃的案子,也算是结了。 至于夏王朝要怎么问责落兰国,那是朝廷和君主的事情,与他们这些老百姓就无关了。 反正她现在只知道,像是他们这种又蠢又自大的人,运气都好得奇怪,若是落到自己的手里不给解决掉的话,没准他们又能脱罪或是又能逃走。 后面,还不晓得那手上又沾多少鲜血呢? 所以即便明玥不提倡私刑,可是对于这种丧心病狂,不拿生命当一回事的人,就不该留着,姑息他们便是等于害别人。 她的话,叫孩子们一个个搓拳磨掌围了过去,那伽罗楼一见此光景,方才意识到,明玥从来就没有打算帮他们,更没有想过要放了他们。 着急起来,哭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是落兰人,不是你们夏国人!” 第384页 “入乡随俗,犯了夏王朝的律例,就该承受这个结果。”一直冷静没有发言的煌月走上前去,冷淡的地说道。 只是小小年纪大她,却像是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一把,一时让那伽罗楼有种压迫感,但求生的欲望又迫使她抬起头来。 一面打起了感情牌,哭道:“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是一对相爱的爱人,想要一直在一起罢了!如果不是你们的皇帝,我和拿多怎么会分开?也许现在我们已经儿女成群了,在玛雅神山下牧羊,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自由!都是你们夏王朝的错,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承担?” 拿多这会儿似也缓过来了许多,目光扫视一圈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这帮大小孩子,眼里的光芒宛若毒蛇一般狠辣,“你们夏人好生歹毒,便是你们这样的孩子也有一颗毒蛇一般的心!难怪你们的老皇帝会拆散我和伽罗楼,我要用阿胡拉玛兹达的名义起誓,诅咒你们……”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元招长腿一抬,靴底就踩在了他的脸上,“堂堂男子汉,动不动就诅咒发誓,当真是无用得很,你说你还要这嘴作甚?”说罢,那脚尖稍微一用力,那拿多露在靴子外面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大家并未有一人上前去拦。 主要他们就讨厌,动不动诅咒的人。 虽然不会当真,但总是有些膈应人。 所以元招以这样的方式阻止拿多继续说,大家还是乐得其见的。 而随着拿多把长腿抽回,只见那拿多满口血污,刚一蠕动那被踩裂开的嘴,几颗牙齿就这样冷不得地裹着血丝滚出来。 这一幕好叫伽罗楼哭得撕心裂肺的。 “你有什么脸哭?你们在外究竟犯了多少案子我们是不知道,可是当初拿多为了你,在澜州残忍杀了那么多人,只此一罪,便可叫他五马分尸死有余辜!而你,几番几次在那宫中,又牵连多少伺候你的宫人?你这一次逃出来,多少人因你而丧命黄泉?你还说你没有罪么?那他们就该死么?”灼云愤怒地看着这两人,回忆里闪过澜州剥心案的画面。 而煌月也开口道:“你说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夏朝的皇帝。可是你别忘记了,你是以什么条件到夏国来的?你要恨要责怪,该是你的父王才是,是他拿不出更多的报酬,只能拿你这个女儿来抵债罢了!而你作为落兰国的公主,享受着落兰国老百姓给予的一切,你得到他们的尊崇和供奉,就该为其买单!” “还与他们说这么多作甚?你们不会还天真地认为,这俩倭瓜脑子里还能装正常的东西吧?他们听得进去么?”秦晚风再也忍不住了,恨不得将两人解决了抛尸野外去。 反正越想越气,尤其是想都这样一对蠢货,竟然残忍地杀了那么多人。 当然,秦晚风也恨,恨自己的皇帝,如果不是他贪慕美色,宠爱这伽罗楼的话,自然不会有这拿多来夏害人之事了! 只是皇帝他是动不得,那眼前这两坨他总是可以动手吧? “我也觉得,他们大概一句道理听不进去。”元十一也小声附和着,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眼里只有情爱的人。他心中忍不住想,目光真是狭窄,还亏得他们走了那么多地方,而自己几乎一直待在这小小的一方后院里,也晓得这人间爱有千百,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可是这俩蠢货呢? 萝莎在一旁迫不及待就要拿自己的小银铃铛。 挨着她最近的耀光一察觉,马上按住她的手,“别,你的小虫子一出来,估计能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全部给蛀空了,到时候衙门里如何能认得出来?” 这话提醒了众人,目光齐齐朝萝莎投递来。 萝莎瘪了瘪小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方下自己的小银铃铛,满脸的可惜和遗憾。 于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当着这两人的面商量,如何杀他们。 灼云提议用毒,让他们在生不如死中死去。 但是马上就遭到反对:“不行,多少会留下痕迹,衙门的仵作可不吃素。” 于是又说乱棍打死? 还是觉得太轻。 嘴周决定给送回石室里。 里面是无边的黑暗和恐怖的寂静,灯火熄灭,两人被绑在长凳上,耳边就是清楚的滴水声。 这是顾宴以前从他爹口中听来的,是地牢里拿来审问犯人的招式,特别能熬人,能让人在恐惧中发疯。 最后给活活熬死。 而明玥既然将此事交给了他们,就没去插手。 只是那高华芝得知自己错过了这么一场大戏,好不惋惜,又无比后悔,只说当时该跟大家一起去看热闹的。 她的惋惜中,孩子们第二天又开始上课了,那伽罗楼就疯了。 明玥得了消息,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她正经事情太多了,又马上要过年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那伽罗楼和的拿多终于变成了硬邦邦的尸体。 两人死前那表情狰狞,好似受什么恐怖惊吓。 庞虎他们轻车熟路地将人抛到城外,然后通知衙门线索。 于是腊月二十七这日,衙门里终于将这对私逃的苦鸳鸯给带回了衙门。 经过仵作验尸,只说两人临死前似乎受到什么惊吓,最终承受不住,被活活吓死了。 便有人提起那澜州案子,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大概是恶事做得太多,遭恶鬼报仇了。 第385页 这话当然是不可信,更不可能写到卷宗上,但两人好歹死了,顾若清只按照仵作所言,写明了死因,年前给递了上去。 至于什么时候送到他不知道,但这案子总算是结了,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正好沈家那边的学堂也放了假,他先去平崀山接了夫人回来,然后一起到顾家接儿子。 顾宴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 不过也是了,先是他那糊涂姐姐要和人私逃,后又经过沈家刺杀之事,还和这一帮同窗们设计抓了那拿多和伽罗楼一伙人。 一同亲自参与杀了他们俩。 这心境,也是在短时间里快速成长了。又因小时候吃过许多苦,见过很多悲欢离合,这会儿哪怕一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算能接受得了。 明玥这头,也忙着酿酒厂那边和烧碳坊放假事宜,还要分发承诺过工人们的过年礼金。 钱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情,必然是要分釐清楚。 这一忙,家里过年的事宜她彻底撒手不管。 正好一帮大小孩子都放假了,所以即便是空青他们还在外忙酿酒厂等事宜,府里就八角和余娘子几个管事,但随着孩子们的加入和分工明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丝毫没有出岔子。 又是一年没有沈煜一起过年的日子,不但如此,今年还少了老刀和马四九两位老爹。 南宫阙这个外祖父,也是年三十那天中午才匆匆赶来的。 但这个年的欢乐是一点没少,加上高华芝母子三人,宫家那边云绮婆媳带着琮儿三人的加入,还是十分热闹的。 而过年,孩子们自是最欢喜,毕竟又到了填存钱罐子的时候了,一份份红包拿得手软,一时间那铺子里攒钱的陶罐子,一下叫沈家这些公子小姐们买了十几个归家去。 酿酒厂要正月初七后才开工,明玥也安安心心地玩了这么几天。 而初七一到,酿酒厂那边什么的开了工,大家忙起来,府里也开始准备巧袖和柳师兄的婚事。 婚期虽是正月十二,但还是忙到了元宵,这个时候原本住在那小院子里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被亲人接走。 那受伤被剜了胳肢窝的,疯了一个。 几乎是正月底,人就被接完了。府里除了多出一对小夫妻之外,一切照旧着。 不过边关来了信,陈少鹿和宫染夜还真摸到了北州去,只是运气不好,刚进北州地境就被沈煜的人逮住了,少不得一顿教训,但见两人态度坚硬,一定要留下,沈煜也没强势地扭他们送回青丘州。 而是直接交去给了宫兰亭。 宫兰亭也就直接安排入伍,成了最普通的小兵。 为此云绮在青丘州气得哭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宫兰亭应该把他们送回来才是。 而过年后,大概是这边确实是热闹,高华芝母子三人又直接住下,聂夫人便做主,和云绮母子也留下来。 聂夫人和孟婆子作伴,明玥忙的时候,八角拿不定主意的事,她还能帮忙张罗家,倒也如鱼得水,越活是越潇洒年轻了。 反而整日带着琮儿的云绮整日为大儿子上战场的事情唉声嘆气的,如此难免叫明玥伤神,只看着一样带着小儿子,却每日胡吃海喝到处瞎玩瞎逛的高华芝,“你去哪里玩,也将我大嫂带着啊,你看她快要变成望儿石了。” 高华芝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喊不动啊!我看她大概是已经彻底忘我,太沉迷于母亲这个角色了。” 这话倒很是了,明玥十分贊同的。 毕竟一样是带小孩子的娘,高华芝过得快快活活,云绮却整日将目光都放在小儿子的身上,心放在大儿子身上,就怕有个万一好歹,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又想那琮儿和萝莎也差不多是一般的年纪,萝莎早就能自力更生了,这琮儿还每日跟着云绮寸步不离。 于是和高华芝商议了一回,决定还是劝一劝云绮。 只叫她找点事情做,别每日围着孩子转悠。 反正这二月也很快就过完了,曜族人下山来,又开始和明玥做起了生意来,去年沈煜去信江南那边的元家商队也来了。 他们来了,也不可能就这样空手回去,所以明玥忙着备货等,还时不时要为那北州粮草操心,三月也就这样在眨眼间过去了。 进入了四月,这青丘州才有那阳春三月该有的样子,草长莺飞,春暖花开。 孩子们与陵夫子据理力争,得了几天的休假,就高高兴兴组织要去布云河边玩。 因为去一趟布云河边上,又是爬雪山走戈壁,一路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能体会一回。 明玥哪里有那闲工夫?只叫喊了高华芝和云绮过来,“我是抽不出时间的,夫人那里倒是想去,可那爬雪山走戈壁,她怕是经不起。”又见秦果果是能扔给奶娘,几天不见高华芝也不会哭的。便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人跟着去,一来你们去过那布云河,二来呢孩子们也好有个管束。” 玩耍这事儿,高华芝自然是没拒绝,乐得其见。当下就爽快答应,“好啊,果果留在家里,反正去了他也看不懂,等大了我再带他去补回来。”一面看朝犹犹豫豫的云翎,“你别想了,直接带着琮儿去,小男子汉了,就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看你都将他惯成了什么样子。”比元十一还像个姑娘。 第386页 云绮有些犹豫,觉得沿路车马劳顿,路上要转骆驼转骑氂牛的,很是害怕琮儿受不住,但转而一想,那布云河是曾经自家夫君宫兰亭的驻地。 又想去看一眼,于是思索再三,也就答应了。 不过虽然孩子里有那么好几个高手,但明玥也不可能真就叫她两人陪着去,另外还是安排了护卫,正好三师姐也闲着,她对那布云河算是熟悉。 所以明玥也很放心,一路上所带的物资和所乘骑的骆驼氂牛,也让她们三个大人自行商量,她忙着给北州找粮食呢! 而三月底,上京也传来了消息,万安帝对于这伽罗楼和拿多的事情自然是上火上头,也就责难于落兰国。 不过落兰国中间还隔着不少小国,北州这边又与北戎战事为止,最后是派了使臣去问责。 落兰国几乎没有什么军事条件,偏又在那占据着一处最好的土地,全靠着夏王朝的庇佑。 明玥想他们即便是没有第二个伽罗楼敬献,但珍宝还是不少的。 没在多想,只盼着北州战事早些结束。 而这北州的战事,却是在二皇子死在战场后,夏王朝的将士们为了替他报仇,势气一下凶猛起来,不但将北戎人赶走,还夺下了北州边上那一片草原青柠塔。 六月初的时候,北戎人就投降了,提出将他们的公主嫁来夏王朝。 北州的将士们当然不同意,但这事儿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他们没有粮草,饱受极寒之时,朝廷不能替他们做主,如今赢了朝廷却又能为他们做主。 将士心中是有怒火的。 而明玥的怒火也不小。 因为北州和青柠塔这两个州府,都被划入了沈煜这个西南节度使的版图下。 看似给了沈煜泼天的权力,可谁都清楚,刚经过战火的荼毒,北州和青柠塔都是万物萧条。 说白了,也就是将这两地的老百姓给沈煜养罢了。 但圣旨上写得很漂亮,还表明近三年里,北州和青柠塔的税赋,沈煜可自行支配!看似真是皇恩浩荡。 但他支配个什么?税赋能收上来么?打了那么久的仗,且不说民不聊生,老百姓无家可归。 就是那青柠塔草原上还有不少被北戎王朝丢下的北戎老百姓呢! 语言不通,对夏人充满了仇视…… 说白了,沈煜就是个大冤种。 他办好了,朝廷省事,不操一份心,出一个子儿。 办不好,那青柠塔的北戎人和夏人起了冲突,正好光明正大问罪沈煜。 更要命的是,宫兰亭打了胜仗,为夏王朝添了版图,但是万安帝还是以二皇子死在战场之事问责。 果然,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就算是上官锦南死了也不能白死,还得给万安帝用一回。 宫兰亭手里的兵权尽数给收了回去,如今就只给他留个两千兵马,镇守青柠塔。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云绮急得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只握着明玥的手,“两千兵马如何受得住青柠塔?若是那北戎人忽然反杀过来可怎么办?” 至于宫兰亭手里的兵马,如今有七万给了淑妃娘娘的弟弟,蓝鹤唳。 这几年里,二皇子三皇子两个成年皇子死了,朝中虽还有几个皇子,但是却只有五皇子一支独大了。 而蓝淑妃的儿子,不过三岁罢了。 要说万安帝别的本事没有,这权衡之术倒是玩得炉火纯青。他先命了蓝鹤唳为二品骠骑大将军,接管宫兰亭手里大部份兵马,随后又册封蓝淑妃为贵妃。 一时间蓝淑妃变成蓝贵妃,隆恩盛宠,即便是三岁的儿子年幼,也一时水涨船高。 只是退一步说,这母子俩,又像是蓝鹤唳的软肋,他要是在边关有个二心,只怕蓝贵妃也命在旦夕了。 而此刻明玥见云绮担忧,又替宫兰亭不服委屈,只得嘆气道:“蓝鹤唳就在北州军营里,北州到青柠塔不过一天半的路程,北戎人真敢再起战事,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去年北戎人往北上那边都受了雪灾,他们承受不起再一次开战。再有,你有没有想过,这兵权交出去了,那么你们母子也能顺理成章留下来了。” 不然一卷黄纸,他们这些手握大权的将军,家眷怎么可能离京呢? 云绮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此说来,这兵权,是琮儿他爹故意交出去的?” 明玥颔首,也不瞒她了,“二皇子的死,本就是有意而为之。”万安帝以为这个狼子野心的儿子死得好,正好让自己借着这个契机趁机收回宫兰亭这个为自己开疆拓土的大将军手里的兵权。 还不用嘉奖。 却不知,宫兰亭一样在利用上官锦南的死,藉机将手中兵权交出去。 可坦白地说,那些个将士们一直都是宫兰亭一手带起来的,要说没有感情怎么可能?而且生死存亡之际,饥寒交迫之时,是沈煜和整个沈家全力以赴。 不然给夏王朝开疆拓土?只怕早就在去年饿死在北州了,都用不着等北戎人打过来。 所以,谁做那个将军,无所谓。 因为人心是在宫兰亭和沈煜这里的。 但是,兵权交出去了,宫兰亭也没有得到嘉奖,妻儿却被留下,用不着返京。 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什么把柄在上京了。 第387页 云绮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一脸恍然大悟,“也是了,他已经是大将军了,赢了,只能是功高震主。”如今倒也好。 明玥见她心中郁结想通了,便道:“你养两日,便开始收拾宫家那头的行李。” “这是?”云绮一直为这事儿心急如焚,压根没有留意到,这几日大家忙了许多,府里也有人开始在打包行礼。 只听明玥解释道:“节度使府迁移到了北州,我们要搬过去,大哥在青柠塔,你们自然也是要过去的。”只是她在这边的商行和酿酒厂等,都要样样安排好手,所以她可能会最后一批去北州的队伍。 听到这话,云绮一下来了精神,马上就要翻身下床收拾行李,“我没事了。”迫不及待想到那北州,见一见宫兰亭父子。 尤其是宫染夜那混小子,不晓得在军营里混得怎么样了? 而秦家那边,高华芝早就安排人在打包行李了,不出意外他们是第一批去往北州的。 沈家要搬去北州,最捨不得的莫过于顾家和陈家了。 尤其是顾家,顾宴捨不得陵夫子这个博古通今又不沉闷古板的好先生,也捨不得自己这一帮算是有生死之交的同窗。 但是陵夫子他们全都要去北州。 顾宴也想跟着去,一方面又捨不得父母亲,毕竟他姐姐不在了,母亲身体又不好,所以十分不舍。 可谓是为此事心力交瘁,两难全。 没想到这个时候陵夫子却登门拜访顾若清,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顾若清反而劝着顾宴,“你随着沈家到北州去吧,你娘这里你也不必担心,鲁老爷子也不是说了么?她近来心情调理得好,身体也是有好转的。” 说白了,顾夫人就是心病,可如今她全心全意都在那竹炭坊里,压根没再有时间去伤春悲秋了。 明明这样是劳累起来了,没想到身体反而好起来了。 加上有顾若清帮忙偶尔出主意,那烧碳坊上,也就用不上陈作河。 而陈家的竹篾坊里,陈夫人母女俩一手掌着,陈作河也就顺理成章去了酿酒厂里,跟着杨广同一起管理。 想着若是顺利,等过一二年,杨广同也能彻底撒手交给他。 此刻顾宴听到他父亲的话,越发心动了。只不过还是没答应。 眼看着沈家第一批人马就要去往北州,顾家夫妻着急起来了,顾夫人甚至亲自来劝。 无他,只因那陵夫子说,这顾宴是有肱骨之臣的才能,将来更可能是良相之才。 顾若清一听这话,当时就动心了,他信自己的儿子,但儿子跟着自己,怕是没有这个机遇的。 毕竟自己是拿命换,才到如今,还算是捡了个便宜。 他觉得儿子比自己更出众,将来若是站得高,也就能给天下老百姓谋福。 所以也是不想耽误儿子。 虽然好奇,儿子是跟着去北州,也不是跟着去上京,怎么会有成为肱骨之臣的机会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8 20:22:12~2022-10-30 16: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攻了那个美人10瓶;爱看小说的菇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二合一◎ 但他也没这么多时间来想,因为去年入冬的时候,就开始趁着大部份田地里荒着,所以开始兴这水利。 效果很好,五六月里庄稼长得绿幽幽的,没似往年那样干枯发黄,在地里弯腰驼背无精打采的不像样子。 西北有戈壁也有雪山,河域还不少,甚至那贯穿了大半个夏王朝的大河发源地还是神女雪山下的布云河。 可即便是如此,西北大部份田地常年都处于干旱之中。 水不是没有,尤其是那高山上成年累月堆积着的雪。融化之时,满路的泥泞,反而阻断了村县间的来往便利。 去年明玥到乡下收购青稞的时候,就饱受这交通不便之苦。后来陈大人接了手,因有一处归来之时,刚好遇着雪山上的积雪融化,原本仅够一队人马通过的羊肠小道,便成了沟渠。 那时候明玥就已经着手计划出钱修路了。 所以秋后便雇了附近村庄的人将那路扩宽一些,铺了石头。又在一旁挖了排水的沟渠。本来是要直接引入布云河的分流,但是转而一想,四周多的是那缺乏个灌溉的土地,于是便直接从山上改了渠道,直接引入土地旁边,修了个蓄水池。 顾大人当时还亲自下乡来负责了此事,银钱虽是沈家出的,但到底是第一个蓄水池。也是那时候,他的女儿顾淡浓出了事。 家中虽是出了事情,但是这引了积水灌溉庄稼,却是极其好用的,因此年前年后他都在马不停蹄催促下面的人安排。 沈家不可能处处出钱,更何况这沟渠和蓄水池建造好了,是老百姓获利。所以顾大人也是亲自下乡,和县令主薄们齐刷刷去动员老百姓。 嘴巴都讲起了溃疡,才将老百姓们给劝动。 那时候又刚好是农闲时节,人多力量大,沟渠大部份地方都已经完成,甚至蓄水池也处理好了。 唯独有的地方因为那沟渠的位置大家沏了纷争,还未解决,所以一直拖延着。 他如今便要处理这些事情了。 第388页 而那些起了纷争的,又是乡邻亲戚族里,县里的老爷难断家务事,怎么判他们都不满意。 顾大人倒是想要治下面的官员一个尸位素餐的罪过,可是青丘州太缺官员了,有的县衙里除了一个县令光杆子之外,旁的县丞主薄都没有,就几个小吏。 所以顾大人也无奈,治了他的罪,朝廷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派人来接任呢!这期间谁又能管? 不过幸好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由着沈家出资修建了几条大路出来,城镇之间来往便利了不说,这沟渠和蓄水池一造,老百姓的庄稼暂时得了保证,不似往年那般单薄。 还有沈煜经元家的手从西域那边弄来的不少种子果树苗,听说最合适青丘州这样的沙土环境。 所以二月二龙抬头那日,顾大人也是亲自下地跟着种树苗。 他儿子在沈家读书不必他操心管教,夫人也在平崀山管着烧碳坊,银钱已经不缺了,有时候他还能拿出来补给下面小县衙里的小吏们。 众所皆知,官吏官吏,可官是官,吏是吏。官是朝廷亲授,不但有着相应的权力,还有这俸禄。 而吏却不是朝廷亲授,进入衙门后虽有一定的权力,却没有半点俸禄,所以平日里都是靠着收那些七七八八的费用过日子。 也就是说,一个是在编,一个却是临时工。而这临时工还没有工资。 就比如那大牢里的狱卒们,他们就没有俸禄,所拿的银钱便是犯人家属手里得来罢了。 所以大牢里的狱卒们都喜欢那些富贾的犯人们,一来他们自己手里有钱,出手大方,不愿意吃牢房里那残羹饭菜,便是大手一挥,要托狱卒去大酒楼里拿饭菜,如这样一来,少不得是要一番银两打赏。 二来他们亲人来探望,也是一番孝敬。 可若是那穷苦人家,吃不起酒楼的饭菜,自然不会请狱卒,狱卒也就没有辛苦费。 而家人忙于生计,也无暇来探望,就没有银子孝敬狱卒们。加上顾大人这个青丘州的一把手又是个两袖清风的,撤了小吏们以前所收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费用。 如此一来,小吏们的手头就不宽松了。 但人家一家子也要吃喝拉撒,所以顾大人只能贴补,但也不能白白叫他们那银子,闲时只喊去跟着挖沟修路。 好在这大半年的努力是有用的。 过了几日,沈家这边第一批离开的队伍要启程了。 宫家以及陵夫子和孩子们,都一併去了。 顾宴想随着过几天随秦夫人的队伍去,想着左右也没晚几天,所以这几日就专门陪着他娘。 而出了城的宫家队伍,才出青丘州的边界,一直孜孜不倦,似不知疲惫,和萝莎一直把脑袋伸朝窗外的耀光忽然目光一愣,旋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路边的一家四口。 只是她还没看清楚,那些人就起身走了,方向刚好和他们相反。 她只急忙喊两位姐姐,“你们快看,那个人好像阿宴哥他姐。”就是看着比顾家姐姐年纪大。 原本闭目养神的灼云和煌月一听,不禁好奇地朝窗外探去,只是可惜距离已经拉得很远了,就瞧见几个小小背影,也不知真假。 灼云便道:“兴许看错了吧,这个方向是去往北州的,可是他们老家不是在南边么?”灼云记得当初他们一家是回了老家去。 这事儿就当是个插曲,主要耀光自己也没看得太清楚,因此这事儿就此揭过了。 倒是萝莎好奇,“阿宴哥哥有姐姐么?” 有,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萝莎说。是说死了呢!还是说跟人私奔了呢? 耀光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说法来,便决定不提,只同她说道:“你快些多学认几个字,我们的话本子可好看了。” 说起话本子,萝莎也有了大兴趣,眼睛一下都亮了,比要去北州见到她爹娘还要叫她觉得高兴。 又见灼云和煌月都闭目打坐,便挽着耀光的手臂撒娇道:“我要听【至死缠绵】嘛,三姐姐你给我讲。” 耀光虽然觉得萝莎多看看这些狗血爱情话本子洗洗脑壳,免得以后也被渣男骗。但是这【至死缠绵】多少有些限制级,萝莎还是太小了。于是便做了个禁声动作,“姐姐们休息,咱们也歇会儿。” 萝莎虽然想听话本子,不过看了两位姐姐在休息,也是懂事地捂上了小嘴,然后朝她的位置上躺下去,拉起小薄毯也开始休息。 其实耀光并没有看花眼,也没有认错人。 那一家四口,还真是顾淡浓和林福生母子俩,只是原本今年才十六岁不到的顾淡浓,已经是做了母亲,她怀中抱着的女儿正是她和林福生的孩子。 原本当初她为了和林福生在一起,同顾家断绝了关系,当时那烧碳坊才开始出碳,压根没多少银子再手。 可到底是亲女儿,顾家夫妻二人还是都尽数交给了她,顾大人又找陈大人帮忙,给她办了新的户籍,以新的身份跟着林家母子回老家。 只是这林家母子在乡间待不下去,并不像是他们同顾淡浓所说的那样,因是孤儿寡母故受乡邻欺辱。 而是这林福生本就不是个好的,七八九岁的时候就在村里偷鸡摸狗,他母亲又是个泼辣浑人,他那叔父怕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毁了,凑了些钱送他去读书。 第389页 但也只读了半载而已,认识了几个大字,也就再也不去,跟着一帮小混子在乡间游走,不做正经事情就算了,还隔三差五小偷小摸。 后来大了,竟然跑去偷人牛羊,一回二回他叔父帮忙把钱赔了,方没有叫人抓去报官。 可到后来次数多了,他叔父如何也填补不上这窟窿洞,林福生和他母亲又怕真的被抓去蹲大牢,也就收拾包袱,连夜离开村子,跑这青丘州来投奔远亲。 不过运气不佳,这远亲早就搬走了,无处可去,思来想去觉得这顾家虽然是穷,但好歹是个朝廷大官,就想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儿大。 最开始,母子俩是想到顾家做个下人混口饭吃的。 但是发现顾家压根就不僱佣僕人,又比他们所预想的还要穷。可是身上再无寸银,母子俩便想既然顾家不要奴僕,于是就将目光钉在了即将积极的顾淡浓身上。 来青丘州的时候,跟着顾家的队伍走了那么些路程,最是清楚这顾淡浓的性子。 果然,这顾淡浓好骗,几句话就身子都给了林福生,还死活都要和林福生在一起。 至于当初顾家要和顾淡浓断绝关系,林家母子俩一点都不着急。尤其是林母,反正认定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亲女儿,他们怎么可能真不管呢? 不过当时得了那上百两银子,他们母子也不闹,这拿了银子带着顾淡浓找个地方将大孙子先生下来。 反正银子没了再管顾家要就是了,难不成他们真那样无情,连女儿和外孙都不管么? 老家呢?当然是不可能回去的,不然只怕还要蹲大牢呢! 此刻母子俩走在前头,见着那背着包袱抱着孩子的顾淡浓没跟上来,便顿住了脚步,林母那张刻薄脸上满是怒火:“你那是什么做派?真当自己什么大小姐不是?快些走,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亏得每日还吃那么几大碗,我总算是知道当初你爹娘为什么这么爽快就和你断绝关系了,养你这女儿比养一头猪还要亏本不划算!” 顾淡浓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自己关怀温柔的婆婆怎么在自己生了孩子后,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总是责骂自己? 更何况现在她背着所有的包袱,虽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几个包袱横七八竖挂在自己的背上和肩膀上,也是几十斤。又一直在走路,还没吃饱,她早就受不住了。 其实几十斤,对于从小就跟着家里母亲和弟弟干活的顾淡浓来说,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她自打生产后,身体就虚得厉害。 不过是五十斤,她就有些受不住了,而且这太阳还火辣辣的,把人晒得头昏眼花。 这就算了,妞妞也是自己在抱,而且还要吃奶,她吃奶自己就饿得快,分明是要吃两个人的份,怎么到婆婆口中,变得那样难听。 她想着想着,不免是有些委屈。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脚也有些不听使唤,实在没法继续往前迈了。 林家母子察觉了,那林母一时气头又上来,“你还定在那里作甚?在这大路上做牌坊么?小贱人着实是矫情,生个孩子罢了,想当年老娘生下福生,就马上下地。” 林福生知道他娘为什么生气,总拿顾淡浓出气。是因为母亲想要抱孙子,可是顾淡浓的肚子这样不出息,自己也没办法啊。 但想着还要靠她去顾家要钱,便劝了他母亲几句,然后朝顾淡浓走过来,温言细语劝道:“娘年纪大了,你不要和她计较,更何况她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不是有意针对你。” 顾淡浓很是好哄,骨子里自来就是逆来顺受,唯一的叛骨已经用在了当初和父母断绝关系之上了。加上想起林母此前对自己的确很好,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一阵子事事不顺心,她心情不好罢了。 又得了林福生的表态,便也想通了,点着头道:“我知道了相公,你快去扶着母亲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那你快些跟上。”林福生放心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转身朝着前面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母亲赶过去。 林母却是想起刚才经过的那队伍,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官人家,一眼竟然看不完整个队伍,想要见到头就看不到尾,十几个带着车厢的大马车就算了,还有驮运行李的氂牛和马匹若干。 心里不免是羡慕起来,嫌恶地回头瞪了顾淡浓一眼,“亏得她爹还是个五品大员,却还不及刚才那有钱人家万分之一。” “娘您别急,我都打听好了,我那岳母的烧碳坊赚大钱了,咱们不是在这边都看到她那烧碳坊里的银霜碳么?五两银子才买得小半框,你想想她一天还不晓得要烧多少筐出来,如今怕是泼天的福贵。”当初顾家给的那些银子,其实还没等顾淡浓生产,就快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后来顾淡浓生孩子的时候,因年纪小差点难产,请大夫抓药什么的,也是把最后那点余钱花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林福生就开始计划着回来找顾家了,毕竟顾淡浓孩子都生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而那断绝关系一事,他压根就不当一回事,并未放在心上。 因此那时候就开始在打听顾家的事情了,没想到竟然在市场上看到那平崀山烧碳坊出的银霜碳,他就晓得果然该回来找自己这岳父岳母了。 第390页 此刻林母听到儿子的话,嘴巴一撇,“这次没个万把两银子,老娘是不答应的!还有他们这顾家的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咱家就你一个独苗苗,香火可不能就这样断了,那往后我如何对得起你爹?到时候弄个大院子,再给你娶几个小老婆回来,要是可以的话,让你岳父无论如何也在衙门给你找个差事。” 林母这个时候,还做着这样的春秋大梦。 不过要说她和林福生母子连心呢!她这话真真是说道了林福生的心坎上,那顾淡浓虽是有几分姿色,但是瘦得跟麻杆一样,胸前二两肉都没有,他是去过那烟花之地的,那里头的女人才能叫做女人呢! 所以此刻也是美滋滋的。 顾淡浓疲劳地跟在他们母子身后,因实在太累了,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自然是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于是她也不由得露出个笑容来。她所求,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罢了。 可是他们这靠着两条腿走,又没钱住客栈,所以到了这青丘州的地境,少不得是要打着顾大人的名头赊帐了。 如此倒是还在一处借的马车坐着往莲城去。 只是越发靠近这莲城,便不好再用顾大人亲家的名头了。 这日中午他们在一处小镇子上的酒楼吃了饭菜,像是往常一样就要记在顾大人的帐上,那伙计自然不依,问起他们和顾大人的关系。 林母一脸得意地指着穿得破烂,抱着一个脏兮兮襁褓的顾淡浓,“看到没,那是你们知州大人的亲女儿。”又指了指一旁她觉得一表人才的儿子,“他,是你们知州大人的女婿,还不赶紧跪下磕头。” 以往她这样一说,哪怕人家觉得他们穿得破烂犹如乞丐,但一想到顾大人的确清贫,没准真有那么几个穷亲戚也说不准,因此也就没多计较,毕竟顾大人是个好官,真是他亲戚吃一顿也没多大的事情。 如果不是,就权当遇到骗子倒霉罢了。 可今儿这伙计是个较真的直愣子,听到这话只冷哼一声,“休要哄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顾大人就一个儿子。”女儿倒是有一个,但是死了都快一年了。因此自然而然是拿他们做吃霸王餐的打整。 也不多说什么,只招呼人喊来了镇子上的管事,要扭送去衙门。 林母也不怕,反正顾淡浓总不可能是假的。 不过也正是这番闹,他们人还没到莲城,这消息倒是先到了莲城,明玥从商行出来,没有乘车,却在那市井中听到了闲话。 “听说了没,近来这些骗子越来越胆大了,居然冒充顾大人的亲家?” “顾大人的亲家?我记得顾大人如今就一个儿子,而且还未订亲,在沈大人家读书呢!” “你不知道,顾大人原本真是有个女儿的,但去年不是得病没了么?要我说那些个骗子真是缺德,冒充人家没了的女儿,也不怕天打雷噼。” 那两人说罢,又说读书的事情,只盼着这城中的学堂快修建起来。 他们没再说有人冒充顾大人亲家的事情,明玥也就没再多听,只和阿酒道:“不管真假,但我觉得这极有可能是那林家能做出来的事情,一会儿你叫人去顾家那边提醒一声。” 阿酒自是应了。 明玥事情多,这一忙起来,也就没再想起这事儿,便没问阿酒后续如何? 直至过了两日,顾夫人一早来府上与她对帐目,并且说些接下来半年烧碳坊的生产事宜等。 顾宴这些天都跟着他母亲寸步不离,自然是一併来了。 不想正说着,外头就有顾家的人来请,神色很是着急。 顾家如今也是雇了正儿八经的管事,又有些年轻的僕从。 如今来跑腿的这个,也是他媳妇一直在顾夫人身边帮忙,算得上是心腹了。 他也知道明玥和顾家的关系,更何况那关于有人冒充死去小姐消息的,还是顾家,于是当下行了礼后,便直接朝顾夫人禀道:“那几个骗子抓到了,这会儿绑在后院里,可那婆子实在厉害。”尤其是那嘴巴十分不干净,所以他们做主给堵住了嘴。 一听这话,顾夫人神色果然黯然了几分。 明玥那日叫阿九传话去他们家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些担心了。不过到底是做娘的,和那林母想的一样,顾夫人想着如果真是淡浓回来了,她愿意听话,从此不再同林家母子来往,那便还和从前一样。 而且现在家里宽裕了,不似当初那么紧巴巴的,自己也能把她带着,像是陈家母女一样,一起经营烧碳坊。 然而这时候只听那下人继续说道:“还带着个娃儿,看着才满月的样子,瘦得皮包骨。” 顾夫人听得这话,只觉得像是惊雷噼过了一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们这些知情人都知道,顾淡浓当时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如今算起来,如果顺利生产的话,的确也是这个月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30 16:01:45~2022-10-31 19:3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要上国服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糖14瓶;merry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1页 第102章 ◎二合一◎ 众人都慌了,忙将顾夫人扶着躺平,明玥刚要张口喊人请鲁老爷子,方想起他已经随着孩子们先去北州了。 明玥只能让去外面请大夫。 那下人见此,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来沈家,而是去衙门,告诉老爷,请个小吏去乡下找回老爷直接处理了就是。“我便晓得,那些是骗子!”他们这些奴僕都是顾淡浓走后才雇来的,所以都坚定地认为主人家的女儿真的死了。 毕竟灵位就这样和老太爷老太太一起摆在那后院的小堂屋里。 而顾夫人身体不好,他们也知晓,那该死的骗子假扮已故的小姐就算了,还弄出个娃儿来,这样歹毒,小姐死了名声都还要被他们这些骗子糟蹋!如此也难怪夫人一下给气得晕过去。 一时这个顾家下人也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又十分自责。 顾宴见此,只朝他温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叫人将他们关好,嘴巴既然不干净,就别叫他们说话,我晚些过去。”顾宴原本也以为,若是姐姐回来了,和林家一刀两断,断了干净,好好陪在父母身边,自己也能安心跟着沈家去北州。 可是现在,他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天真起来了。当初一意孤行要和顾家断绝关系,也要同林家母子走的姐姐,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转了性呢? 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期待。又看着昏迷中的母亲,心里不禁泛起丝丝恨意来。血脉亲情固然重要,可是姐姐怎么连个外人都不如呢?她于顾家只有无限的责备,三番几次把母亲气晕过去。 母亲这身体,明明才有好转的。 这会儿顾宴觉得姐姐不像是顾家的女儿,反而像是顾家的仇人,这辈子是专门来害母亲的。 他心中此刻反正一片凌乱,但是却有一条思绪尤其的清晰,他想着什么血脉亲情?倘若不能对家人朋友好,那是亲人又有什么用呢? 明玥见他咬牙切齿地捏着拳头直愣愣地站在一旁,尤为担心,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宴,冷静些,你母亲会没事的。” 这关忧的话语,让顾宴紧绑着的神经一下松缓下来。他扭过头看着明玥,只瞧见她的眼里其实是和自己一样的担忧,心头忍不住又想,婶婶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都能为母亲的身体着想,为什么姐姐能那样狠心呢?她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好? 顾宴觉得难过,但他也知道自己大了,父亲在外,这个时候又赶不回来,他是一点乱子也不能出的。 于是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婶婶我没事的,您放心。” 明玥点了点头,“你爹就在城外,我让人请他回来。” 顾宴本想拦住,不想叫父亲知道这糟心事情,父亲自打去年年底到今年,是没有一天得闲的好日子,与陈伯父他们一起奔走乡间田野,为老百姓们操劳,两鬓间都见着几丝霜白了。 可是转头一想,还是罢了,叫爹回来,自己总是不能替他做了这主,把人赶走。 于是只朝明玥道谢。 不多会儿,大夫就来了,一行人都退出来,只给大夫留了个清净的环境给顾夫人诊治。 约莫是盏茶的功夫,那大夫就出来了,说是病人受不得刺激等话,如今拿独家秘方的药贴贴着,一会儿要是醒来,就把药贴给拿了。 随后开了几剂安神的药,便走了,明玥只让顾宴送出去。 也是这大夫走了不过盏茶的时间,顾夫人也缓缓醒来了。 明玥将她眉间上那药贴给摘了去,只拿沾了水的帕子给她将脸擦干净,“不要多想,你先歇着,我已经打发人请阿宴他爹回来了。” 顾宴从外进来,他就在外间小屋里熬药,因听到他娘醒,就急忙进来,正好瞧见这样一幕,便快步上前,伸手去拿明玥手里的帕子,“婶婶我来就好。” 明玥倒也没有推迟。 顾夫人好一会儿像是才缓过神来,失火落魄说了一句:“她真是来讨债的。”又联想到前两天明玥打发人送到府里的传言,心里一下就有数了,“那林家母子不像是会当家的,只怕银子早就用完了,如今回来,不过就是要钱罢了。” 顾宴本想插嘴,说万不要姑息才是,不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是看到他娘这样虚弱,也不敢说,怕叫她心里觉得自己冷血无情,反而因此难过加重病情。 只是没想到顾夫人虽是难过,但那脑子却是清醒的,“是她不要这个家的,我和她爹含辛茹苦将她养了十几年,抵不过旁人几句甜言蜜语,如此浅薄的情份,谁又稀罕了?”顾家现在虽是宽裕有银子了,但是顾夫人如今也几乎在平崀山,不像是从前那样拘在后院中,听的多了,晓得丈夫在外所行。 更晓得,他那烧碳坊赚的银子去补贴小吏们。 但是顾夫人没说什么,只因那些小吏们知恩图报,拿了银子干活认真,家里有个什么果蔬,或是抓了什么鱼虾野味,都要府里送来。 她说了好几次,可是那些小吏们都只笑嘻嘻答应,但下次又来了。 闲时在外遇着,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家人,都是亲热地同自己打着招呼,说着家常,有时候甚至给了顾夫人一种他们是自家亲戚的感觉。 第392页 晓得自己身体不好,山里挖了什么药,听人说好贵,却不是马上拿去集市上换钱,反而是直接往自己手里送来,也不管自己是否用得上用不上? 这样有情有义。 所以,自己那辛苦养大的女儿,只和这些小吏们比,她更像是个外人。如此,就更不配和眼前的明玥相提并论了。 她疲惫地垂下眼帘,“一路上借着你爹的名头坑蒙拐骗,多半银子已经花完。如今有了那孩子,怕是要拿孩子来做挟。” 顾宴也正是这样认为的,那孩子虽是无辜,但也不能因为他们抱着孩子来,为着可怜孩子,就给了银子。 人家说肉包子打狗,虽是有去无回,但是狗最起码会沖你摇尾巴。 可是这银子给了他们呢?只怕是后患无穷变本加厉。 但顾宴不知道他娘到底怎么打算的,便问道:“娘您怎么想?” 顾夫人想这个口子是如何也不能开的,要么将林家母子赶走,讨债鬼愿意留下,就带着孩子留下。 她若还要跟着那林家一起遭罪,那就任由她去。 至于那娃儿,就当和自己一样,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不然这辈子也不能托生到她的肚子里了。 心里做了决定,只朝顾宴看去,“宴儿,莫要觉得娘冷血,实在是你姐姐的所作所为,为娘心寒得很,你这几日跟在娘身边,也瞧见了那些县里的小吏们,娘觉得银子给他们,都比给你姐要好。” 不想顾宴听到这个话,心里却长长松了一口气。无关其他,银子倒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只想着若是娘不把姐姐当回事了,自然也就不会被她和林家母子气到,那么也能多活两年。 当下也回着顾夫人的话,“娘说的是,姐姐不拿家人做回事,心要向外,是谁也拦不住的。只不过咱们拦不住她,却是能拦住自己不同她一起犯傻,那林家就是餵不饱的豺狼。” 母子俩这算是达成一致了。 明玥作为旁观者,听着他们这样说,心想他们这脑子是清醒的,倒也不让自己为难了。 不然她是怎么劝都是左右为难的,毕竟终究是人家的家事。若是那烧碳坊的问题,自己还能说上一二。 所以这心里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气,只宽慰着顾夫人,“嫂子想通了,那就好好休息,莫要再为这些事情烦忧。各人有命,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做了选择,咱是左右不得的。不过……”她说到这里,看了顾宴一眼,“阿宴有句话说的很是,咱们管不住旁人心里怎么想,但却是能管住自己的。” 顾夫人闻言,应了声,一面作势要起身,“我得回去瞧一眼。” 顾宴有些担心,“娘等着,爹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咱们到时候一道去,看看怎么说。”他就怕他娘一个人先去,心一软,到时候又要难过起来,尤其是还有个奶娃娃。 说罢,想起自己熬的药,急忙跑出去看。 幸好是有人帮看着的,不然早溢出来了。 这厢顾夫人在沈家吃了药,中午又吃了些温和的膳食,明玥和顾宴都陪着她说话。 约莫是申时一刻的时候,顾家那边来人,说顾大人回来了。 顾夫人母子得了这话,朝了明玥道谢,便立马起身回去。 到家中之时,顾大人刚好在吃饭,显然是忙着赶回来,没吃着午饭,这会儿又要等顾宴母子二人,便趁机吃饭。 顾夫人进来的时候,见着自家相公瘦了一大圈,此刻正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灾民呢! 她上前去,一面与他盛了一碗汤,少不得是要说上一两句的:“你在外更是要保重身体才是,总是这样上顿饱下顿飢,别到时候把身子坏了去。” 顾大人一脸无奈,“刚在田里,收到消息就急忙来。”他到底是怕阿蒲出事。 当下匆匆扒了饭,一口将顾夫人给盛的汤尽数给喝了,便擦着嘴起身道:“走吧,去瞧一瞧。” 顾夫人颔首,只朝顾宴示意了一眼,一家三口朝着后院去。 家里的老僕们,如今年长了,都聚在一处的小院子里养老,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顾大人也趁机叮嘱下面的奴僕们,“小姐是他们几位看着长大的,小姐去时,几位老人家已经十分难受了,这如今有人冒充小姐的事,万不可在他们的面前提。” 家里的奴僕自然是应了,孰轻孰重他们是晓得的。 而一家三口到了后院,只进了那小厅里,让人先把顾淡浓带来。 如今应该叫林珑。 她当初要跟着林家走,另外办身份名碟的时候,就给她改了姓,那么喜欢林家,就姓林好了。 至于这个珑字,是取自于她这淡浓中的浓,然后换了一个字。 她孩子小,自己又瘦又黑又老,嘴巴也没像是林家母子那样嚣张噁心,所以家里的僕人到没有绑了她,只单独关在另外的小屋子里。 如今她抱着孩子进来,顾大人就屏退了奴僕们。 而林珑看到父母和弟弟,那眼角已经长出几丝皱纹的她立即露出高兴的表情,连忙就要将那满是污垢的襁褓抱着往前去,“爹娘,阿宴,你们看这是我的女儿妞妞。爹爹给取个名字吧,林郎读书少,还没取名字呢!” 第393页 她真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似乎从前将顾夫人险些气死的事情不曾发生,那样理所应当。 甚至还要同顾家三口分享这个喜悦。 只是却不知道顾家三人看到她这副连青丘州乡下村妇都不如的样子,而且这才一年时间不到,她居然老成了那将近三十岁的样子。 她今年也才十六啊! 要说顾家夫妻不心痛,那是假的。但是恨铁不成钢更多! 尤其是顾夫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即便是家里从前不宽裕,很多事情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但因为林珑是女儿,所以顾夫人也是特意娇惯了些,分派给她的总是最轻巧的活儿。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仅着她来。 穷虽穷,但是自己和相公是真的把她捧在手里养,放在心里疼爱的,那时候不说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有着满面的红光和清春朝气。 可是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的这林珑,仿佛和自己一般年纪一样,哪里还有什么母女的样子?但最叫顾夫人心里难过的,不是女儿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老成了这个样子,而是女儿那乐在其中的样子。 顾大人和顾宴也是一样,断然没有想到,玲珑会变成了这副样子,穿着破烂就算了,那鞋子都露出了脚趾,也亏得是夏天,若是冬日的话,只怕早就给冻坏了。 更要命的是,她那满是污垢的襁褓里,是个面黄肌瘦的婴儿。 顾大人心里难过,便是这青丘州的乞丐,也不至于如此啊!他心里那个恨,更恨女儿不成器。 躲开她递过来的孩子,“林姑娘自重,我们家女儿已经去世了。” 林珑听得这话,动作不由得一怔,僵在了原地,不过旋即就反应过来,“我知道爹娘还怨我当初的选择,可是女儿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那现在又是作甚?顾宴心中冷笑。但却是心疼那襁褓里的孩子,他也是见过奶娃娃的,比如秦晚风的弟弟秦果果,人家还没出月子的时候,都比姐姐襁褓里的这孩子要白白胖胖有精神。 所以他这个时候有些怨恨姐姐,若是她不要糊里糊涂跟了林福生,正儿八经嫁了人,那么她的孩子此刻必然不是这个样子?他想不通,姐姐自己要自甘下贱过苦日子,为何还要连累这无辜的孩子呢? 而这个时候,顾宴抱着孩子走到他的面前,“阿宴,你以前不是说要保护姐姐一辈子么?” “我姐姐,不在了。”简单的几个字,顾宴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出来一样。这一刻他大概是能感同身受当初母亲活活被气病的感觉了。 林珑听到这话,眼眶不免是红了,最后不甘心地看朝顾夫人:“娘,您也不认我了么?” 顾夫人想认,可是她现在几乎在平崀山,接触的人多,眼界眼宽广了。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但是孩子他娘,丈夫的妻子,更是自己。 而且顾夫人自己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和节奏,因此她就更不想再病了,自然是不会再为了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自己的女儿上心。 因此表情和目光都很淡漠,“林姑娘,我夫君和儿子说得很清楚了,我女儿已经不在了,你若不信,可去我家小堂屋里看,里面还供奉着牌位呢!” 顾夫人是林珑全部的希望,在听到她的话后,心里一阵难过,跄踉一退,冷笑一声,“林郎说得对,你们这种当官的人,都是冷血无情的,亲情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亏得我们还这样跋山涉水回来和你们分享喜悦。” 说罢,满脸失望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妞妞,你从此以后没有外祖父外祖母,也没有舅舅了,他们不认你啊!” 顾夫人听到这话,实在是无法想像,从前也算得上知书达理的女儿,怎么如今竟然这样蛮不讲理黑白不分?当即也是气得口不择言了,“你要真的为了孩子小,就不该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远门,你看看那孩子都瘦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就不怕那路上她出个万一么?到时候你上哪里找大夫去?” 但是这话到了林珑的耳中,竟然变成了旁的意思。只见林珑满脸怒火地朝顾夫人瞪过去,“你不认我们就算了,为何还要这样歹毒?诅咒我的孩子?” 顾宴见她这样吼母亲,自然是不高兴,倏然起身道:“你别黑白不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怀里的孩子,像是这个月份该有的样子么?” 顾淡浓当然知道,但却觉得委屈不已,“我能怎么办?家里没了钱,我没出月子就要给人浆洗衣裳讨日子,又要照顾婆母,还要服侍林郎,我就是生了十只八只手也忙不过来,可不像你们,如今过了好日子,府里一下僱佣了这么多奴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她前面的话,本来叫顾家三口心疼不已的,哪里晓得林珑这后面,竟然又阴阳怪气地嘲风起了顾家。 顾大人气得话都说不上来,这会儿反而让看开了的顾夫人给他顺气,那顾宴则气得反驳道:“那林福生死了么?好手好脚让你一个才生了孩子的产妇去赚钱?还有那林家老太太我看着精神抖擞的,如何要你来照顾了?再有,你们走的时候,给了家里几乎所有的银子。那些银子虽不能叫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但只要运用得当,到了老家,置办房屋铺面,做点小生意,是能餬口的,不可能让你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第394页 林珑此刻只顾着同顾宴争辩,压根没有发现顾若清此刻被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的样子。“你以为生意那样好做啊?林郎人又老实,你们那点银子没两个月,就叫人骗了大半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说起林福生叫人骗,那口气仿佛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样。 却不知道,林福生哪里做什么生意了?那些日子早出晚归,甚至一出去几天不回来,其实是夜宿在那花街柳巷里了。 那里就是个销金窟,就是有什么金山银山的,很快就会花完。 更不要说他们那手里银子就几百两罢了。 而顾宴此刻已经没拿眼神看她了,而是心急如焚地扶着父亲,一面喊着母亲道:“让人找大夫。” 本来想叫人直接把林珑他们直接赶走,但又担心他们这样混不讲理,跑去衙门里击鼓鸣冤。 到时候丢了顾家脸面是小,就怕他们再说出什么话来气着父母。 于是便命人将其继续关起来。 顾若清这里,是真的被气到了,大夫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那进的气比喘出来的还要多。 顾夫人在一旁都急哭了,只紧紧抓着她的手,“相公,你千万别出事啊!”她现在也晓得了,自己晕到的时候,只怕丈夫儿子也是这般心情。 只恨不得痛都在自己的身上。 她这里心急如焚地守在床边,也亏得顾宴自来是个沉着冷静的性子,不然只怕是要乱了套的。 而顾若清在大夫来扎针后,好了许多,总算能顺畅呼吸了,此刻顾宴已经领大夫到隔壁开药方去了。 顾若清这有些哽咽道:“她真是来讨债的,我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好赖不分的。” 顾夫人见此,心里也难受,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劝着:“就当没有生养过吧。” 作者有话说: 推荐自己新文 【霍小姐日常】 民国十一年,霍沧月进城读书的未婚夫爱上了新潮的贵族小姐,为了杜绝后患,还和村民合伙将她绑了献河神。 随着花船一起沉入河底,记忆破除桎梏,浑身闪耀着金光的她将三岁孩童一般的小河神吓得哇哇大哭,化成小鲤鱼逆流逃命边求饶:“姐姐不要吃我!” 第103章 ◎二合一◎ 只是这话说出口简单,可要忘却这十几年点点滴滴记忆,谈何容易?所以顾夫人说完就再也忍不住,痛声哭起来。 顾宴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爹娘两人抱头痛哭,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一股子恨意如何也压不住了,气道:“待我去将那林家母子打杀了!”这是活生生把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家给毁了去! 这话可把顾若清夫妻俩吓得不轻,连眼泪都顾不得抹,顾夫人就急急追了出来,将他拦在门边,“宴儿,你怎能为了那样的人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孩子了,你若再出什么事情,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顾宴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难过的母亲,心里也是阵阵揪疼,但最终也没去动手打死那林家母子。 是了,爹娘只有自己了,自己不能像是姐姐那样胡来,惹爹娘晚年悲苦。 里面的顾若清不放心,硬是拖着病体下来,反而摔了一跤。更是让顾宴后悔不已,只寸步不离服侍在跟前,暂时没去管那几人。 只不过这一夜,他也想了很多,爹娘难过,自己难过,无非不过是他们还有情,对着姐姐那心里到底是还有几分期盼的。 可是姐姐怎么对待家人的?她丝毫没不觉得难过,自己问过给送饭的人,听说她吃吃喝喝,一样不落下,唯一发愁的事情,就是没能从爹娘这里拿到钱罢了。 所以,她对家人已经没有半分感情了,在她的心里那林家母子才是她的亲人呢! 如此,爹娘和自己这里难过,倒是有些可笑了。仿若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实在不值当。 这样一来,他也是想通了,等着翌日他爹顾若清醒来,只同顾若清商量着,“爹娘的钱财,虽不是我赚来的,但我还是不建议给。只是不拿银子,他们也会赖着不走,可就这样关在府里,迟早是要事的,所以我想朝沈家那边借几个人,将他们送远些,安置房屋,再给备几亩田,这样房屋田地都有了,只要不懒是饿不死人的。” 但是这个地方,必须是他们没有办法离开的地方。 顾若清认真地考虑了一个早上,又同顾夫人商议,最终决定就这样办。 所以顾宴便去沈家那头借了几个人,将他们送到了双月州那军户们所在的村庄上。 再给置办房屋田地,就将他们困在那一方之地。 只是这队伍才出发,因将他们一家子都关在一辆马车里,林家母子虽不知道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但这一分钱没拿到,自然是不欢喜,只在马车里数落起林珑的不是来。 又埋怨她生不出儿子来,还要养个拖油瓶。 林母的声音很响亮,坐在马车外面的庞虎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她的骂声又从里面传出来,“真是个赔钱货,大赔钱货生了小赔钱货,我林家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媳妇?” 林珑垂着头抱着孩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说,但也是红了眼眶。 不过却不是因为林母骂自己,而是真觉得自己是个赔钱货。但不是顾家的赔钱货,而是林家的赔钱货。 第395页 又觉得爹娘无情无义,乃趋炎附势之人,竟然一分银子都没给自己,心想若是林郎是个什么显贵身份,只怕不等林郎开口,他们早就双手奉上银子了。一面垂眸看了一眼怀里这瘦不拉几的孩子,也不知道能否养活?不知道怎的,忽然嫌弃起这孩子来,耽误自己干活就算了,还因为生她把自己的身体弄得这样差,现在干重活都那么费劲,害得自己时常被婆婆责骂。 正想着,林福生的声音响起来,“要不然,咱们把这孩子留下,你爹娘不可能不管,等过几年他们养出感情了,咱们再回来。到时候孩子也不能没有爹娘,而且他们年纪也大了,该是儿女孝顺膝下的时候。” 林母觉得这话很是有理,连连朝发呆的林珑催促道:“你还想什么?赶紧把孩子抱出去,叫这赶车的给送回去。” 只是这母子俩的话,林珑只听了半分,把孩子送回去给她爹娘养,可是她不服气,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他们?这是自己辛辛苦苦生的。 但是一直待在身边,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拖油瓶,又还要吃奶,害得自己每日还饿得那样快,总叫婆母嫌弃责骂。 于是觉得都是怪这孩子,若她是个带把的就好了。又不是带把的,就是个赔钱货,还养来作甚? 想到这里,只掀起车帘出去,但是并不是把孩子交给庞虎,而是直接朝路边扔下去。 正好此处那路边,是个十来米高的小悬崖。 庞虎在认真赶车,这里的路本来就十分狭窄,前阵子下雨,边上还垮下去了一部份,使得路更狭窄危险了,他怕自己稍微不至于,马儿偏了半寸,那另外一边的车轱辘怕就到崖下去了,那样车必然会翻! 所以即便知道林珑抱着孩子出来了,这会儿也没顾得上。 只是怎么也没有料想到,林珑居然把孩子扔下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看着孩子以一个并不算完美的抛物线朝着小悬崖底下去了。 惊得庞虎只地连忙拉住缰绳,将马车靠里停下,朝着崖边看去。 万幸,那孩子太小太瘦了,没有多少重量,所以从上往下看,挂在崖下的一根桦树枝上。 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那走在前头探路的护卫便调转头来了。 “你看着这三人。”庞虎吩咐一声,只找地方下崖去,将那孩子给带上来。 崖下是沼泽地,他不敢多待,生怕陷入其中,虽看到孩子紧闭着双眼,但试探了鼻息,是有些弱,但想着孩子本来就瘦弱得厉害,呼吸弱也是正常的。 于是便抱着急忙上来。 只是等着他上来,这才发现那襁褓太软了,很是不对劲,心里一时有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只将那襁褓打开,只见裤子都没穿的孩子,只裹臭熏熏的尿布,两条腿膝盖一下全部是青紫。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护卫脸色也皆是一变,壮着胆子伸手上前轻轻摸了摸那两条瘦得可怕的腿。可刚触碰到,却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吓得连忙将手缩回来。然后惊慌失措地望向庞虎,“庞总管,这,这……这腿,碎了。”全碎了,骨头全碎了! 这是庞虎第一次动手打女人。 他听到这话后,气血一下涌上头来,转身打不出朝着马车走去,长臂直接钻进马车里,准确无误地将那面无表情的林珑给拽出来,狠狠地往她脸上抽了两巴掌,“你怎么能这样歹毒?虎毒尚且不食子,那是你亲女儿!” 她被打,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反而冷哼一声:“沈家的狗,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有数,顾家夫妻一样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你们怎么不去说他们歹毒?反而说我呢?” 庞虎着实被她这话气笑了。 更可恨的是,那马车里林家母子听到林珑被庞虎打,反而叫器着出来,“一个赔钱货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稀奇的?更何况我们林家的种,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庞虎气得龇牙欲裂,有种想要将他们三人都齐齐杀了的冲动。 但最终看着到那双腿发青发紫的孩子,只能作罢,朝着那个护卫吩咐道:“将他们带走,我骑马送孩子回城。” 那孩子身上的伤,显然是刚才摔下去的时候,刚好砸在了那凸出来的岩石上,才落到桦树枝上的。 而这孩子襁褓太薄,以至于没有保护到孩子的双腿。 不过这个时候庞虎也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砸到那块凸出来的岩石上的不是上半身和头部,不然的话,这孩子只怕早断了气。 他将孩子兜在自己的胸前,快马折身回去。 其实这个时候孩子该平稳放着才是,最后是有马车。 可是马车太慢了,庞虎不知道这孩子似乎能坚持到那时候?毕竟现在还在昏迷中的孩子呼吸已经越来越弱了。 这一路上快马加鞭,进了城就直径朝那医馆里去,将孩子交给大夫,“快!”然后也顾不得擦去自己满头的汗,只连忙请了那闲着的药童去沈府传话。 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自己双腿发软,马儿也没顾得上拴,但这里人多,他还是撑着身体出去,将马拴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心里满是自责后悔,因为职业问题,他习惯让人在前面充当斥候探路。 第396页 本来马车里三人也不会武功,按理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林珑会忽然起了将孩子扔下去砸死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没想到,一个母亲会动手杀自己的孩子,所以没反应过来。 是他的错,这孩子才失去了双腿。他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扔下山崖,却没来得及救。 想到这里,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一时也是红了眼睛。 明玥不在府里,去了平崀山。 酿酒厂那里虽不要她操心,可是烧碳坊上今日要开坑,顾夫人是决计去不了,所以她只能亲自去。 因此是八角带人过来,刚好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庞虎红着眼眶蹲在地上,只连忙上前叫道:“庞虎哥,你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虎声音沙哑的说了原委,方又自责起来,“都怪我,若是我反应快些的话,必然不会叫这孩子毁掉的。” 八角晓得了原委,当即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想当年他也是那街上的小小流氓,脏话粗话没有一样不会的。那是进了沈家,人人将文明他才改了。 但如今气极了,还是出口成脏。 原本大夫正想质问,怎么将孩子摔成这样,这会儿刚好听到,也不嫌弃八角在他的医馆里骂得这样难听了。 只是骂过后,又能如何?孩子那腿实实在在是废了的。 大夫朝他二人看来,“下半截腿骨全碎了,还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块,眼下只能从膝盖下将这两条小腿都给截了去,不然我怕孩子拖不下去。”毕竟那疼,成年人都不见得能承受得住。 如果不早些做决断,那些碎骨在肉里搓来揉去的,或是碰到血管什么的,孩子不是要活活被折磨死。 “听大夫您的。”这会儿庞虎情绪不好,八角便直接做主。 可没想到大夫又一脸为难,“可是这要把腿截了,也疼,我怕孩子受不住,直接疼死过去。但是她又还小,那蒙汗散我也不敢给她用。”毕竟太小,用了怕伤了脑子。 反正是左右为难。 八角也拿不定主意了,不过想着此处与那顾家不太远,便只朝大夫道:“容大夫等我片刻,这可怜的孩子有远亲在这城中,我去叫他们拿主意。” 大夫点了点头,只催促着,“拖不得,你快一些。” 八角闻声,只骑马匆匆朝着顾家去。 顾大人是一州之主,便是天垮下来了,他还是要照常去衙门。 所以八角到顾家,只遇着了顾宴母子俩。 虽然知道顾夫人可能经不得这噩耗,但时间不等人,只得急忙道了原委。 顾夫人果然是浑身发抖,顾宴也是双眼通红,这次是恨不得对那林家母子动手,便是他姐姐,他也想直接动手了断了她。 八角想着大夫的话,着急地看着他母子二人,“两位,这伤势拖不得,快些拿个主意吧。”不然只怕孩子命不久矣。 顾夫人闻言,虽然还浑身发抖,但好歹回过神来,再此朝八角确认,然后决定让孩子用蒙汗药。 只不过让少用些。 至于孩子似乎会因此成个傻子什么的,一切看天命了。 反正总比直接被活活疼死要好。 顾宴听着他母亲的话,也从愤怒中反应过来,“我同你一起去。” 八角连连点头,“也好,我同人说了,你们是远亲。” 顾夫人自然也是要一起去,只是顾夫人不会骑马,顾宴带着她乘车跟在后面,等着母子俩到的时候,八角早就到医馆,已把话传达给了大夫。 这会儿大夫已经万事俱备,是不能再进去瞧了。 而庞虎见着顾家母子来,只不停地朝他们道歉。 顾夫人看着庞虎一个大男人满脸愧疚地红着眼眶朝自己道歉,“与你何干?谁能想得到,她那做娘的如此狠心。” 庞虎也不知道此番的事情对自己冲击为何如此之大?明明自己曾经杀过那么多人。 后来他想,大概是他每次杀的,都是刺客吧……而这一次是个孩子,是在自己面前被摔成这个样子的可怜孩子。 他不止一次后悔,当时自己应该不要管马车,直接松手下去救人。 至于那马儿忽然失去缰绳束缚,要往崖下走,那也是那三人自作孽。 顾宴也劝着他,莫要将此事往身上揽。 可话虽如此,但庞虎只怕也是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平复这心境了。 大夫在里面不知道忙了多久,他们在外面甚至都闻到了血腥味,急得顾家母子不停地在偏厅里走来走去。 终于,大夫出来了。“这孩子真是顽强,只怕是自小生来就没得半日娇养,不然怕是难以熬过去的。” 换句话说,这孩子此前的苦难,倒是为今日截腿之事攒下了基础。 可谁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可怜这倒霉的孩子。 而这样大的伤,断然不能接回去的,只能继续养在医馆之中。 顾家母子俩留下来照顾,庞虎便和八角一行人回去了。 晚些时候明玥回来,得知此事,也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可怜这孩子,怎摊上这样一个做娘的?” 高华芝也在一旁难以置信,“是啊,谁能想得到呢?你看阿宴那孩子懂事聪明又能与人共情,偏会有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姐姐。”不过高华芝觉得现在说她没脑子都是夸她。应该说她歹毒才是! 第397页 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秦果果,“那孩子比果果还要小,却已经历了这诸多苦难,只盼望着她熬过这一劫。” 明玥也是这样想的,“是了,看着顾嫂子那意思,以后是要亲自抚养了。不过你说也奇怪了,明明顾家都是端正之人,怎么会出了林珑这样一个混帐呢?” 她起先觉得这林珑是个恋爱脑,但是现在发现,恋爱脑可做不出伤害孩子的事情来。 她不知道这林珑属于什么症状,更要命的是,她自己都是个女人,却和她那婆婆一样,嫌弃这孩子是个姑娘。 若是个儿子,只怕当时她就不会把孩子扔下去了。 这个时候高华芝看着怀中的秦果果,只嘆道,“她在家时候,家里待她也好,我瞧着比对阿宴还要上心,怎么她偏和那林家母子一样,成了重男轻女之人?她这个样子,把我吓得再也不想生什么女儿了。”不过倒是应了那一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然后又羡慕地看朝明玥,“还是你命好,你家这三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明,往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骗得了她们。” 未来的事情不好说,明玥也是忧着呢!所以早就已经不阻止她们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了,甚至等她们看完了,还要同她们一起讨论分析里面的角色。 好在目前为止,孩子们的三观都是正的。 就怕她们被那里面除了爱情什么都不在乎的男女主角吸引了。 顾夫人打算照顾那孩子,如此一来,烧碳坊上又没个大总管了,明玥过一阵子安排好此处的事情,又要去北州,只能重新找人。 恰逢这个时候,顾家来了亲戚。 是顾宴的舅舅。 他也一直做着这烧碳的老本行,从南边看着顾家带过去的银霜碳,几番打听,得知是他姐夫治下的烧碳坊,便想着自己有几分手艺,来这里找个活儿该不难。 反正在老家,因为顾大人为官清正廉明,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是对他们这些亲戚秋后算帐。 偏偏顾大人如今在这西北之地,山高水远的,信都不见得能送到,只能吃苦受累。 所以得了消息后,顾夫人的弟弟吴三泉就带着一家子长途跋涉来此。 他的到来,不但让顾夫人因为女儿给自己的创伤得到了修复,烧碳坊上,明玥也不必再到处找人了。 而且他们的出现,让顾宴也能放心去北州。 所以那七月中旬秦家的队伍启程时,顾宴也一起跟着去了。 这个时候那孩子已经熬了过来,餵奶不用再继续用勺子一点点地灌了,顾夫人将她从医馆接到家中,顾大人给重新取了名字,叫做顾安康。 而林家几人,也送到了双月州那军户聚集之地。 从此以后,他们就被困在那里了。 其实这个结果,对于他们三人,多少是有些太好了。他们虽是没有真刀真枪杀人,可是却暗里明里地害了顾家夫妻接连被气昏死过去,引发旧疾或是留下病根,白白害人没了好身体。 还有那个顾安康最可怜。 不顾这终究是顾家的事情,明玥插手不得,反正知道这事儿要是出现在自己家里,她是断然不会留下那林家母子俩的。 而这会儿宫家走了,秦家也走了,每一次还带走沈家这边不少人,如今这偌大的府邸,不免是显得空荡荡了许多。 酿酒厂和烧碳坊的事情,基本是处理好了的。商行那边也找了妥当的掌柜,如今唯独是她这暗室里还没处理的珍宝,以及大量现银。 银子她原本是用沈煜此前的法子,直接熔了,放在马车甲板里,让商队直接赶走着去天幕山。 反正商队会途经天幕山。 到时候在那里换了马车即可。 但问题是,这样一来得在府里熔,但府里好像也不具备这个条件,只能等沈煜的回信。 八月的时候,终于得了沈煜的回信,只说天幕山很快就会有人来取银子。 这些银子他要管明玥借去买马匹。 双月州的马场里虽有不少马匹,但作为战马还是差了北戎的战马几分,所以沈煜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路子。 正好青柠塔现成的草原,不建个马场就实在可惜了。 至于那些财物,沈煜的意思继续留在暗室里,反正机关除了他夫妻二人,无人知晓。 得了这话,明玥只得将那暗室里收拾一回,挑了几样合适送人的,便也开始收拾行李,只待天幕山的人来将白银运走,她也启程去往北州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自己新文 【霍小姐民国日常】求收藏呀~~ 民国十一年,霍沧月进城读书的未婚夫爱上了新潮的贵族小姐,为了杜绝后患,还和村民合伙将她绑了献河神。 随着花船一起沉入河底,记忆破除桎梏,浑身闪耀着金光的她将三岁孩童一般的小河神吓得哇哇大哭,化成小鲤鱼逆流逃命边求饶:“姐姐不要吃我!” 感谢在2022-11-01 14:52:39~2022-11-02 1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弦知雅意28瓶;叶林cic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二合一◎ 第398页 八月中旬,天幕山的人总算是来了。 往常那逢年过节,只有沈煜缺席的道理,偏今年她因为等天幕山的人,便把这中秋团圆节给错过了。 这个时候的青丘州已经有些冷了,北州那边听说更冷,所以阿酒将那些厚衣裳披风,全都放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出城这日,陈夫人和顾夫人前来相送,因为明玥的举手之劳,使得他们两家的生活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不止是他们两家罢了,就说那平崀山一带如今都有着像样的街道了,人也多,村子里的人除了农耕之外,做些小生意,也逐渐富裕起来。 更不要说各坊里的工人们,因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使得家里的条件也好了许多。 所以除了他们,还有不少老百姓依依不捨地来送她。 多希望明玥能留下来。 明玥也没想到,这一次从青丘州离开,因大家的送别而显得伤感难过。 只放下车帘,收回那已经酸涩的目光,不在看他们。 阿酒见此,也是有些遗憾,“咱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怎么也是有了感情的,要不是那狗皇帝非得要主子留在北州,过两年夫人说的州府学堂也建起来了,还有那供给穷人们看病的医馆。” 明玥的确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把沈煜熬到了有些权力,终于能在本地推行这些政策了,没想到却又要换地方。 不过转而一想,“罢了,到了北州,也是一样的。”到时候若是北州推行成功,那么这西北几个州府一样能照葫芦画瓢。 她的车队很快便消失在了城门开众人的视线,两侧皆是那高地起伏的山峦,因已经入秋了,所以那山上各样的黄色交错,真真是万紫千万,一眼望去,也是有一种秋日里别有的韵味。 当然,如果不是这气温那样低,风那样刺骨的话,明玥是能一直掀着车帘看到天黑。 只是太冷了,那风像是刀刃一般,一刀一刀砍来,冷得她和阿酒忙将车里的炉子给点燃,等着那银霜碳泛出星火来,这马车里才有了许多暖意。 但阿酒觉得还不够,趁着停下餵马的空隙,到后面将那厚绒毯给拿下来,在马车里铺了一层,然后才垫上褥子。 明玥见她这一层又一层的,觉得太夸张了,“这还没入冬呢!” “青丘州是没入冬,可是北州听说比这边冷多了,到了那腊月里,跟一座冰城一样。”当然阿酒没去过,都是听双镜他们说的。 明玥也知晓那边冷,更是因为到了冬天后,温度总是处于零下,所以到处都结满了冰,老百姓们秋天的时候,几乎就已经将整个冬日的物资给储存好。 这有些像是神女山上的曜族人们。 也正因为到处是现成的冰块,所以那北州城的上元佳节到处都是美轮美奂的冰灯。 想到此,明玥对于北州也是有几分期待的。 而且那北州虽然冬天来得早,冬日里也难熬,但是春夏却是分明的。 尤其是夏日里,和南方其实一样的。 连带着那旁边的青柠塔也是如此,也正是这样,沈煜也才捨不得那现成的草原,只怕等着春天温度一上升,绿意盎然的嫩芽就全都冒出来了。 想来也是了,这冬天冷,一个冬日里几乎将那地里的虫子都给冻得差不多了,来年那草没有虫害,自然是肆无忌惮地长,不怕牛羊没得吃的。 马车上的生活,明玥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当初从澜州那样远来青丘州,都能熬,更不要说这青丘州去往北州,只需要穿过绛州而已。 所以也就走了半个多月,便到了北州府。 北州的州府城池也叫作北州,但是地理位置却偏靠着原来的边境,出城二十来里,就是原来的秦峡关。 所以到了北州后,她也是走了五六天,才赶在重阳节那天,到了北州府。 错过了中秋,但好歹赶上了重阳,只是她来得不巧,孩子们都去了城外飞霞山登高望远去了。 这里比不得青丘州那莲城外,雪山戈壁沙漠一样不少。 而此处虽然冷,但是城外却有山有水。不过一出了秦峡关,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青柠塔了。 所以这北州和青柠塔,仿若两个世界一般。 而飞霞山下面,到处都是野生的□□花,连绵不断方圆几百里都是。明玥知道这北州的菊花茶也是有几分名声的,但是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野生的。 也难怪陵夫子能大方的给孩子们放假了,只怕这飞霞山是他自己想去的。 明玥来得早不早晚不晚的,沈煜在外还没回来,她沐浴吃饭后,也不觉得累,便让三师姐领着在院子里转悠。 “这里的院子肯定是不能同青丘州比的,而且咱们现在住的这院子原本也没这么大,不过阿煜让人把隔壁两个院子的墙都给推到,重新简单修葺了一回。”三师姐一边领着她顺着廊下走,一面指着那花圃里精神抖擞的各类菊花,“这几日晚上的霜越来越厉害,怕是也开不了几天就要被冻掉了。” 说到这里,只又兴奋道:“你来了正好,巧袖早就邀我去城外摘菊花泡茶呢!只是她现在有了身子,我可不敢乱带着她到处跑,不然有个万一,你柳师兄不得扒了我的皮。” 明玥却只接收到一个信息,“巧袖有身孕了?” 第399页 三师姐‘嗯’地应了一声,“也是糊涂,启程后肚子不舒服才发现,亏得你鲁老爹在,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从哪里弄这样一副好的保胎药来。” 来这北州的路即便是官道,但大部份都十分陡峭险峻,又多的是弯道,整日在马车里颠簸,对于一个孕妇来说的确是不好。 不过明玥心里想,巧袖素来不怎么爱茶,想要去城外飞霞山下採菊花,怕是想用来做糕点吧?便道:“既是这样,明日咱们去呗。” 只是哪里用得着她和三师姐去?别看巧袖和灼云她们姐妹几个中间年龄差不小,但因时常聚在厨房里研究新糕点,所以那关系自然十分要好。 巧袖如今想要吃菊花糕,她们今天跟着去飞霞山,哪里会不给巧袖带回新鲜的菊花? 所以都没等到他们回来,那还未登山前摘的菊花,就叫人给送来了,好几个品种,专门泡茶的,或是泡脚做糕点的,反正一辆马车是五六筐。 明玥见了,难免是觉得有些夸张了,“他们这跟进货一样。” 负责送这菊花回来的空青却笑道:“这算什么?这会儿那飞霞山四处都是人,路边也全都停满了马车了牛车,还拴了不少驴子,摘花的人数之不尽,可热闹了。” 而且离飞霞山不远处那平坦的地方,有商家专门在那里搭了篷,收购大家手里采来的菊花。 明玥听罢,心想这才是真的靠山吃山! 又问空青,“那陵夫子几时带大家回来?” 空青摇着头,“这倒没个准话,不过他们晓得夫人今日到,必然是会回来吃团圆饭的。”又因他还有旁的事情,便同明玥告退了下去。 明玥虽没亲眼看到空青口中的场面,但也觉得十分壮观热闹,“这北州果然是个好地方。” “自然,不然你以为那些北戎人折了许多兵马,也为什么要闯进来了。”只是那秦峡关不大好过。“不过除了这老天爷赏的漫山遍野的菊花,听说最让北戎人痴迷的,还是等来年这河里湖里的冰融化后,水里会长出一种花,到时候河里湖里到处都是打捞的人。” 明玥有些惊讶,“竟然这样的花,怎从前不曾听过?” 三师姐只解释道:“那冰凌花有个奇怪的味道,咱们夏人不大能接受得了,不过听师弟们说,炖羊肉挺香的。” 明玥就越发好奇,到底是个什么味道,让北戎人痴迷,夏人害怕。 两人正说着,闻讯得知明玥来了的高华芝就带着秦果果来了。 见了明玥一脸的高兴,“你总算是来了,你不在这府里,总觉得少了什么,好没趣的。” 明玥却觉得高华芝今日格外精緻,头面戴得整整齐齐的,不像是在青丘州时,也同自己一般随便绾个发鬓。不免打趣道:“你夫君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人都仔细起来。” 高华芝听出她在拿自己玩笑,忍不住伸手假意推攘了她一下,“胡说八道,我一向是这样精緻的好吧?只是那青丘州张口就要吃风沙,出门不是帏帽就是面纱,我收拾那么好看干什么?纱巾一挡,什么都看不到,和锦衣夜行一个道理。如此我何必去花费那些时间收拾打扮,还不如多睡会儿呢!” 别说,她这话倒是挺对的。 但是没办法,那青丘州有沙漠有戈壁,吹进城的风里少不得是夹着些沙子。 “对了,果果他爹说,青柠塔有好几个大湖泊,等着入冬结了冰,咱们去凿冰抓鱼。这里的老百姓可没有青丘州那些规矩,鱼随便抓随便吃。”高华芝一向爱吃鱼,可奈何青丘州有许多老百姓都很忌讳,他们虽然不阻拦别人抓鱼吃鱼,但大家也不好当他们的面吃,毕竟他们是拿鱼做祖先神灵供奉的。 以至于在青丘州的时候,很少吃鱼。 明玥听罢,自然满怀期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青丘州环境太差了,导致她现在一下就爱上了这北州。 正说着,秦果果咳了一声,顿时给她们吓得不轻,连忙带回房间里去,生怕孩子给冻着了。 “这里好是好,可惜没有用不尽的银霜碳了。”这是高华芝唯一惋惜的。 虽然能从青丘州那边运送过来,但这运送费用实在高,哪里能像是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用?不然那就是直接烧银子,不能叫作烧碳了。 明玥也是有几分遗憾,“是啊,若是交通方便些,运费减下来还好。”可惜那路实在是……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挂念那个世界的交通。 只是明玥知道,这个世界要达到那个世界的水平,即便现在有人拥有那个世界的所有知识,但真正建造成那样,怕也是要几十年的。 烟有些熏,明玥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些,这才得空问起大家,是否适应此处的生活。 “青丘州都能适应,莫说是这里了,你不必担心,就没有一个水土不服的。”高华芝说话这当头,只拿起桌上那糯米糍粑,让三师姐拿了架子来,便要开始烤糍粑吃。 “你这是没吃午饭?”明玥见此,问道。 却听高华芝说道:“听说你们柳师兄今天做了几十道菜,还有好个是鱼呢!”所以她不但今晚要在这边过重阳,还专程留着肚子来吃饭。 明玥听罢少不得要笑她一回,“你怎同孩子一样?别伤了胃。”说罢,只要起身去叫人给她送些软和的糕点来。 第400页 但被高华芝给拦住了,“不必了,到时候我多吃了,晚上又吃不了多少菜,算了。” 明玥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高华芝吃了那个巴掌大的糯米糍粑,却是积食了,又叫人去零嘴铺子里买了些山楂糕来吃。 肚子倒是顺畅了,但也吃饱了。 明玥见了,心说她这又是何必。 就这样折腾,天也黑了,陵夫子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一个个少不得是要凑到明玥跟前说近期发生的事情。 很吵闹,但明玥并不觉得烦,反而十分认真地听着他们说,时不时附和或是发表自己的意见。 而今日在这边过重阳节的,不单是秦家四口,还有宫家四口,只是可惜那宫兰亭在边境上,仍旧是缺席。 高华芝抬着脖子看着早就被孩子们淹没在中间的明玥,好生羡慕,只与旁边的云绮说道:“总感觉,我家这大儿子是替明玥生的,你看我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亲娘啊!可是他硬是跟没看到一样,直接就沖明玥跟前去了。” 云绮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见高华芝吃味,便也是十分不客气道:“你不妨仔细想一想,往日你家晚风同你说话的时候你在干嘛?” 她能干嘛?当然是忙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对于秦晚风的问题十分敷衍,有时候甚至都不等秦晚风说完,就没耐性听下去了。 高华芝意识到这个问题,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甘愿地承认道:“如此说来,还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不过旋即又释然道:“这样也行,反正明玥又不会真把小风子拐走。” 只是见萝莎因为个头小,被挤在外头,不停地垫着脚要往里挤,不由得啧啧了两声。但是并没有上去帮忙,反而埋怨起萝莎的父母。“那两口子真不像话,跑去游历什么鬼?我看他们分明就是不想带孩子。” 云翎和莫桑海,在宫家队伍带着萝莎没到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就离开北州了,说是去游学…… 云绮只笑道:“这不是吃准了大家不可能不管萝莎么?更何况萝莎那样可爱招人喜欢,他们自然是没有不放心的。” 说起来,云绮和云翎同祖,却不同宗,两家虽都是在上京,但极少来往。 所以云绮如今也不知道,那云翎原来是高华芝的嫂子。 大家陆陆续续来,沈家这边的老爷子们一个个落了座,厨房里已经将那上了年份的好酒给拿上桌,沈煜和秦道几才一起结伴回来。 正好饭菜也都摆好,大家拥着入了席,好不热闹。席间又有行酒令,不过主力军是这堆孩子对阵沈煜和陵夫子。 但是孩子有大有小,所以果酒也摆了上来。 大家一直玩到夜深,这才散了场,明玥也趁着席间同几位老爷子说了些家常,见他们身体都好,也放心了许多。 这些老爷子里,最叫她担忧的便是沈老爹,但也亏得有鲁老爹的医术,沈老爹的身体不但没什么问题,而且这几年看着,反而竟然比当初在澜州还要有精神。 等着明玥和沈煜回正房的时候,外面冷飕飕的,借着廊下的月光,是能瞧见那瓦上或是地面的白霜。 沈煜将她的手抓来揣进自己衣襟里,“冷么?” “有一点。”明玥实在没想到,这晚上居然会变得这样冷,早知道刚才三师姐劝自己拿手炉的时候就不该拒绝。 而她话音落下,便觉得脚下虚空了,反应过来发现沈煜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然后快步朝着正院去。 这会儿虽然不早,但这府邸不如澜州那边宽敞,家里人多,密度就小了。如此即便是有些晚了,也少不得是要遇着一两个。本来想挣扎下来,但奈何沈煜怀里是真的暖,于是便扯了他的披风将自己的脸挡住。 沈煜见此,忍不住低笑,“掩耳盗铃罢了。”难道自己怀里还能抱别的女人么? 明玥不理他,“你管我呢!”反正只要自己没看到,就没事。正是应了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正院这边,她今日才到,才沐浴吃完饭,就叫三师姐给拉着去府里晃悠,所以大部份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会儿进来难免是觉得有些乱糟糟的样子。 进了房,她从沈煜怀里挣扎下来,“这里可还有什么暗室机关没?我好多东西都不能放在外面。”不然得叫人日夜把守。 可那样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有,图纸在桌上,我先去沐浴。”这边早有人将沐浴的热水准备好,沈煜指了她便直接到隔壁洗浴间沐浴。 明玥只朝那桌前走去,果然看着这府里的详细图纸。大概是以前在澜州看多了,以至于她拿着这图纸,一下就判定出来,这些暗室机关都是沈煜在推翻那几道墙壁后,才新修的。 她就选了自己隔壁厢房的那机关,便开始收拾自己那些小件。 只觉得没忙多久,沈煜便出来了,自然是不可能给她继续收拾的机会。 毕竟夫妻二人间,也是一年多快两年不曾见面了。 想不想的话,也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只是每一次证明,明玥都觉得就自己需要付出代价,她每次事后都跟被车轧过一样,而沈煜精神抖擞的。 一直到那鸡鸣时,才收拾好,她却是没了睡意,躺在沈煜怀中问到:“你从北戎人手里买马,会不会太冒险了?”银子打了水漂倒不要紧,反正有出才有进。 第401页 明玥最主要的还是负责去交易的庞龙和熊七师父出事。 沈煜却是答得轻描淡写:“夏王朝这皇室都不见得一条心,那北戎人也是一样,何况这一次北戎王开战,他们国中也一样劳民伤财,早就引得大家不满,去年他们又遭了灾,北戎王顾不上,他们只能想办法,拿几匹马跟我换点银子买粮食怎么了?” 明玥一听这话,似乎倒也说得过去,这会儿人都要饿死了,还顾得上什么? 一面朝沈煜仰头瞧去,“亏得夏王朝有你这么一个大冤种,不然国库一样空荡荡。” 不料竟然听得沈煜嘆道:“早就空了。”若是不空,他也不会全力负责边关兵马粮草。 因为他知道,朝廷是真的一点都指望不上了。 明玥闻言,满脸的吃惊,“怎么可能?除了前些年澜州和吴州闹灾之外,其他州府都没什么天灾人祸,怎么可能会空了呢?”而且那时候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赈灾。 “谁知道呢?如今那兵马到了蓝鹤唳手中,他想来很快也会发现这个问题了。”只是发现了又如何?朝廷就是军饷都发不起。所以沈煜和宫兰亭商议着,不然的话,现在只能让他们暂时解甲归田。 但解甲归田谈何容易?所以只能让他们到青柠塔上去放牧,开春后大片肥美的草地就长出来了。 青柠塔原本的北戎人只在最边上放牧,所以这空闲下来的草地,沈煜是打算将军营搬到那里。 到时候让将士们去放牧,应该是自给自足了,没准年底卖羊卖牛,还能多发军饷呢! 但是,这前提是得蓝鹤唳同意,然后一起上书,不然的话,怕是难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2 13:55:57~2022-11-03 16:3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六六20瓶;念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二合一◎ 只是如此一来,这十五万的将士们这段日子就要缺衣缩食了。 但沈煜也没有办法,现在和打仗的时候不一样,并不是那非常时期,而且又没有朝廷的旨意。如果自己还要继续出粮草物资的话,只怕到反而成了朝廷制裁自己的证据。 一个意图夺权争兵的帽子压下来,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他自己倒不怕吃罪,可这却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所以这事关朝廷之事,更是要小心谨慎行事才是。 只有得了朝廷的旨意,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继续出钱出力。 明玥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却反而嘆起气来,“分明是行好事,可却又是自己的催命符。” 沈煜听得她这才嘆息声,只伸手将她往怀里圈得紧了几分,“罢了,我与你说这些作甚?对了元家来了信,船已经造好,想来再过一年的时间就能出海。到时候我想让煌月和灼云都跟着去看看。” 明玥知晓,沈煜前世的时候出海好几次,对于海上环境路线都十分熟悉,既然与元家接上了头,自然是没有不继续征服大海的打算。 毕竟此处犹如草芥的物品,到了大海另外一边的土地上,便如同金银珠宝一般的价值。 那是泼天的福贵,谁能拒绝得了? 不过沈煜让女儿们跟着去,她有些不放心,“她们太小了吧?而且到了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说实话,她是捨不得的。 却听沈煜解释道:“你我都是见过外面的世界的人,应该明白开拓眼界的重要性。”明玥去过那个神秘世界,而他前世出过洋。 这话明玥是贊同的,可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是担心。” “担心是正常的,我作为父亲也一样担心,可是机会难得。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议,这一年里,我会将煌月带在身边。” “啊?”明玥一脸愕然,“你把她带在身边作甚?” “她自来聪慧,陵夫子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她的了,倒不如跟我四处走一走。往后咱们这个家,总是需要一个人来接管的,可是灼云她继承了鲁老爹的衣钵,自然是无暇抽出空来管理这些俗务。而耀光年幼,性格温和,决断能力更不及煌月。”所以煌月是最佳人选。 明玥倒不是担心煌月不愿意,只怕那丫头还巴不得呢!毕竟这孩子接受能力太强了,就是她做娘的,总觉得这样孩子太辛苦了,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时候听沈煜问道:“难道那归隐田园之乐,你非得等我们俩锄头都拿不动了再做打算么?” 明玥连连摇头,“那时候还归隐什么?葱苗都拔不动。” 然而她这话却是提醒了沈煜,“我记得出了海,一直往东南方向走,那边有一种橡树,能生产出一种乳白色的液体,经过淬鍊,能变成一种胶质物,可以做许多东西。” “东南亚?橡胶?”明玥点了点头,若他们出海真能弄来橡胶,那再好不过了。 夫妻俩一时间便聊得起了兴头,直至那外头太阳照进来,才意识到天亮了。 沈煜要去衙门,只叫明玥好生休息。 昨夜满地霜,今天的太阳就越是灼亮,明玥虽是有些累,但哪里还有睡意?沈煜走了没多久,便也起来了。 第402页 显然沈煜早上就是通知她而已,因为她去吃饭的时候,从三师姐口中得知,沈煜将煌月给带出去了。 “也不知道阿煜怎么想的,煌月还是个小姑娘家呢!带着出去作甚?”三师姐朝明玥埋怨着。 明玥一边吃饭一边问:“煌月可有不高兴?” “我看蹦蹦跳跳的,兴奋得很。”这才是三师姐想不通的地方,鬼都知道沈煜这一天到底是有多忙,要管多少事情,她跟着去,难道她爹还能有空陪她玩乐么? 但是却听明玥浑不在意道:“既如此,咱还操心什么?我这里也有正经事情,你既然没事,回头一起出去逛一逛,那带院子的商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边的商行也要快些开建起来。”别的不说,就这马上要入冬了,争取赶在冬天之前,弄一批银霜碳过来。 三师姐闻言,唉声嘆气了一回,“你们一家子也真是劳累的命。”不过随即又笑道:“不过你们不劳累些,我们还怎么享福嘛。” 明玥闻言,扯了扯嘴角:“对了,双月州的马场和这边的马场,都是天幕山的人再管着,三师姐您也别闲着,多留心些,相公忙是指望不上的,若有什么问题,你要马上同我说,咱也好解决。” “晓得了晓得了,真是的。同你说三句话,两句不离这些事,还不如和华芝,她满肚子的北州趣事。对了你晓得不,那个蓝将军带着妻子来的,可是半道救了个姑娘,如今居然和那姑娘爱得死去活来的,听说还要将原配给休了,娶这个姑娘进门呢!”三师姐眉飞色舞地说着,十分好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天仙人儿,叫这蓝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旁人是宠妾灭妻,他倒好,竟是打算直接休了妻子给那女人腾位置。” 明玥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惊讶不已,“真的?” “全城都知道了,这难道还有假的?”三师姐只差指天发誓了。 正说着,阿酒从外抱着一堆帐本过来,“夫人,您是吃完就看,还是给送房间去,晚点再瞧?” 明玥想着,趁着三师姐在呢!白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只叫阿酒给抱过来,“吃完就看。”随后也朝三师姐喊道:“师姐你先帮我审阅审阅。” 三师姐心思都在八卦上,听到这话自然没多想,伸手就去接帐本,“你来得晚,不知道这蓝将军为了那个姑娘,都做了多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呢!” 明玥不是很好奇蓝将军和那位姑娘到底爱得有多深,只道:“我没记错的话,蓝将军的夫人出生上京一等一的世族明家,不客气地说,蓝贵妃在宫中有今日,只怕明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明家却因和西北李家有些牵扯,那年上京审案,也死了不少人。 当然那李置也死了,收到消息后,明玥就将曹乐兰送得远远的。 三师姐反应了过来,“那这姓蓝的还真不是东西,这是要卸磨杀驴?现在明家不如从前,反而是他们姐弟二人,一个手握重兵,另外一个隆恩盛宠,还有个小皇子傍身。” “谁知道呢?不过别家的事情,咱听一听就罢了,管那样多作甚?有那功夫不如给我看几个帐本。”明玥说着,喝了一口汤,拿绢子擦了擦嘴,便起身要收拾。 不过被阿酒喊了外面的奴僕进来,三下五除二就给收拾干净,一垒帐本便直接铺满了桌面。 三人围在桌前对帐本,一边继续聊着这城中的八卦。 这边官员可比青丘州多太多了。 官员多,各家后宅里的事情自然是层出不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猜不到的。 如此一对比,青丘州那边的官员简直都是清流,毕竟大部份都是寒门官员,无权无势无靠山,有小妾的也少,几乎都是一夫一妻,自然就生产不出这么多龌蹉事来。 明玥也是听得投入,早就把邀请三师姐和她一同上街找商铺的事情忘记了。 直至中午下了学,孩子们涌进来,她才想起正经事情。 所以下午将三师姐一起出了门。 这边不兴戴帏帽,男女之防远不如那上京或是南方谨慎,也没有风沙,自然是无人戴面纱,所以明玥也只能入乡随俗。 沈煜又总喜欢她穿那些粉色系列的衣裳,这几年虽是繁忙,但是因不像是前些年那样缺吃少穿,这身子养得好,连带脸上也没留下半点痕迹,仿若那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般。 身材也纤细,压根瞧不出是几个女儿的娘了。 和三师姐走在一处,少不得是引得这城中纨绔子弟们沖她打口哨。 坦白地说,明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毕竟在青丘州的时候,她极少在外面露脸。 不过三师姐是个凶悍的,提着剑上去一比划,只说节度使的夫人,你们也敢调戏,是不要命了? 顿时将那些纨绔们吓得屁滚尿流。 明玥见此,忍不住掩唇笑起来,“你师弟这名声,在城中好似那阎王爷一般,看把人吓得脸白唇青的。” 三师姐一脸与有荣焉地笑道:“他们不但是怕,更是敬,不说那跟北戎人打的那会儿,是沈家出钱出力,阿煜还跟着到了前线,与宫将军一左一右,不然你以为这战事如何能结束得了?所以阿煜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第403页 明玥当然知道沈煜的作战能力了。毕竟他在前世的时候,已经打穿了西域。 如果这夏王朝愿意放权给他,国库又充盈的话,只怕他这一世依旧是可以的。 只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如今的夏王朝也不配!若真是明君,疆土扩宽,那些被收服的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可不是明君,就算真打下来了,那些异族老百姓们,也得不到包容,只能一辈子活在夏人的欺压之下。 “相公果然最厉害。”明玥抬头见三师姐对于沈煜满脸的崇拜,也附和了一句。 她与三师姐在城中走这一遭,合适的铺面是没找到,但是名声和容貌却是传开了。 她也方晓得,原来这城中就早有世家将姑娘送给沈煜,只是一一被回绝了。 沈煜年少英雄,手中重权,或许上京那些人看不上,但对于这北州的世家们,却是香饽饽。 所以被拒之后,那些本就心仪他的姑娘们,为此倒是怨恨了明玥这个碍眼的一回。 因此如今听说明玥出了门,少不得是有小姐们跑来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生三个女儿也叫沈煜死心塌地,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这下是瞧见了,但却是没高兴起来。 只道一句人比人,气死人了。 明玥并不知这些,反正她和沈煜已经老夫老妻多年,已经不再疑心沈煜的感情真假了。而且沈煜也是个事业型,女人对他来说,应该是可有可无的,反正肯定不如他的事业香。 所以明玥才不会去把精力花在这一块上呢! 倒是她出去找商铺的事情沈老爹知道了,只杵着拐杖来,“这样的事情,叫我老头子去就是了,怎么?是不是瞧不上我老头?” 明玥哪里有嫌沈老爹的意思,而是想着他拄着拐杖不方便,其他老爹和外祖父他们又都没得空陪着一起去。 因此才自己去找的。 不然沈老爹帮忙找,她还放心呢! 毕竟风水这种东西,多多少少是要信一些才是。 当下见沈老爹这样说,只高兴道:“爹既然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只是这北州城不小,昨儿我们也才转了两条街,而且我看相公把青柠塔那边没放牧的北戎族人都迁移进来了,到时候我叫庞龙陪着您。” 北州虽才经过战乱之危,但到底胜过青丘州太多。 旁的不说,这边就有州府建的学府。 沈煜把那些没有放牧,生活习惯本就便夏人的北戎人迁移进城,让他们的孩子在学里读书。不但如此,还开设了北戎语言课程。 一开始自然是遭到反对本地官员强烈反对,但后来还是被沈煜给说服了。 因为沈煜觉得,只要了解对方的语言才能更深切地了解他们,将来如果在开战,对夏人只好不坏。 只是北戎人搬进城里来那会儿,和夏人也是起了不少纷争,后面沈煜也是砍了几个闹事者的脑袋,才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北戎人和夏人要真正的融为一体,还早着呢! 这事儿沈老爹帮忙,她也急忙趁着这些天,把家里老人孩子们的冬衣给订下来,还有府里各位师兄护卫们丫鬟婆子们的,一个不能少。 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为此忙了两天,那聂夫人和云绮过来串一次门,她也没得闲多招呼,只聊了几句,得知宫染夜如今和陈少鹿跟着在边境上,倒也没什么事情。 接下来那陵夫子又不知如何想的,要带着他这一帮学生去青柠塔,早上才和明玥说。那会儿明玥忙得很,没顾得上答覆,只想得空了再问他是怎么打算的?又要去多久?那青柠塔如此之广?他们准备去哪几个旗里。 没曾想,才是下午时候她从外面回来,就发现家里少了些人,正好遇着八角,这一问方得知,就在半个时辰前,陵夫子带着他这帮学生和些护卫,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明玥嘴角直抽,少不得说了句胡闹,又问八角:“带了多少护卫?” “庞虎哥跟着呢,听说是要去接应熊七师父他们,应该是要去主子挑选好的马场。”不过这是八角推测的,毕竟他也要管着家里大小事情,压根没顾得上仔细去打探这事儿。 而且陵夫子走得又急。 明玥嘆了口气,只叫人去同高华芝说一声。 毕竟他儿子秦晚风也在列。 晚些时候去秦府的人来回话,只说没事,去就去了,反正边境上还有宫兰亭在呢!出不了事情。 这秦家夫妻向来心大,明玥预料中的事情。 只是晚上和沈煜说起,听得那青柠塔上还有马匪,不免是担心起来。隔日又打发了一队人马追过去。 下午的时候,云绮便过来了,只将手中书信递给明玥,“你觉得,他真会想念孙子么?” 这忽如其来的话,叫明玥一脸疑惑,接了信过去一瞧,竟然是上京将军府来的,宫情亲笔所写。 无非是些挂念孙儿的话,让云绮打发人将宫染夜送回上京陪他,又说他年纪大了,近来越发觉得身上旧伤复发,家里也需要一个人照料。 正好宫染夜今年也是十七了。 “应该不会吧。”明玥看完信,答道。 毕竟明玥是知晓的,这宫情自打将那个宫忆音接回去后,一颗心都全在这个杜家的早产儿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人? 第404页 宫染夜自己第一年来家里,从老爷子们手里得红包的时候,还说过从小到大,没从他祖父手里得半厘银子。 所以明玥自然也是不信宫情忽然想念孙子了。生怕有诈,指不定是宫里的意思,骗宫染夜回去呢! “我也不信,而且这信偏偏寄给我,而不是相公婆婆,只怕他心里也有数,婆婆和相公是不会答应的。”云绮说到这里,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恼怒,“可难道我就会答应么?我好好的一家人在这里,为何要拿儿子送回上京去满足他那点所谓的虚假亲情?” 明玥见她生气,心里便猜想,只怕那宫情对他们这一房,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恶劣,不然向来脾气好的云绮,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呢!一边也劝慰着:“既然他是那无关紧要之人,你也犯不着为此生气,就当是陌生人寄错的来信就是。也不必给夫人瞧,免得她看了气得伤神。” 云绮颔首,“我自然是不会给相公和母亲看的,所以才来与你说。”说罢,便伸手将那信捏成一团,扔了火盆子里去。 但是信即便是烧掉了,她那愠怒却依旧是在的,明玥劝了好一会儿,与她说起旁的事情,才给解开这心结。 只是有了这一遭事情,明玥少不得是要同沈煜提一两句的,当时沈煜没说什么,明玥以为就此作罢。 没想到过了十来天,那时候明玥在这边的商行已经挑好地方,正在准备重新装潢了。 双镜就来了商行里,递给明玥一封信笺,“上京来的急件。” 明玥一愣,“如此,该给你家主子去。”给她作甚? “可这上面写了是给夫人的。”双镜回着,将信塞给她,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明玥拿着信满脸疑惑地打开,竟然是关于那将军府的事情。 只是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一时情绪也是变得激动愤怒起来。 一旁的阿酒早就好奇不已了,把脑袋伸过来,随后就开始怒骂起来,“这,这太也不是东西了吧?” 原来那这信笺,正是因为那日明玥同沈煜提了宫情要让云绮送宫染夜回上京陪他的事情。 明玥以为沈煜没当回事,哪料想沈煜是放在了心上的,更是让人查。 然后便晓得了,原来是那宫忆音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宫情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外邦大夫,说可以换血,换血之后宫忆音就能恢复,从此像是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了。 这对于宫情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他这辈子的梦想早就不是什么建功立业,而是让宫忆音成为一个正常人一般生活,从此不再总被病魔缠身。 所以这个换血的办法,他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甚至马上就敲定了人选。 宫染夜正值年少青春,又不要在边疆建功立业,即便是换血给宫忆音伤了身体,他不是还有个弟弟琮儿么?以后让琮儿子承父业也是一样的。 宫情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却压根没有去想这换血之事,对于宫染夜是什么影响?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反正宫情只满怀期待等着宫忆音好起来的那日。 明玥也是含恨将这信收了起来,“这事儿得叫嫂子知道,上一封信来了这么久,宫情久不见这边有音讯,必然还会想别的法子,别到时候嫂子心软,或是受他矇骗,把小夜子送了去,那小夜子就没命可言了。” 当下只朝这边的工头知会了一声,便领着阿酒直接驾车去宫家府上。 云绮自打那日将信在沈家烧了后,就彻底放下,当是个无关紧要人的来信,这些日子还时常和高华芝一起出门逛街看戏,有时候还带着聂夫人。 倒也是过得快活的。 今儿也赶巧,高华芝邀约不了明玥这个大忙人,自是上门来找云绮,两人正要结伴出门,见着明玥来了,都十分惊讶,“你这大忙人,今儿怎得空闲了?” 只是说完察觉出明玥和阿酒神色都凝重得很,忽然意识到处了什么问题,急忙看朝云绮,“怎么了?” 云绮却是满脸疑惑,毕竟距离上一次的事情,都半个月了,她早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收藏啊,【霍小姐民国日常】 第106章 ◎二合一◎ “先进去说吧。”明玥怕云绮看到消息奔溃,在这大门口又人来人往的,叫人见了终究是不好。 她如此谨慎严肃的样子,高华芝和云绮都不敢多问,只连忙招呼着回了府里。 一路上那气氛都有些紧张起来,直至到了前厅,没等茶水送上来,云绮就忍不住朝明玥探过去,“是不是琮儿他爹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云绮想到最可能让明玥这样的严肃样子上门的可能性。 明玥摇着头,叫阿酒将那信笺给她瞧,“你看吧,上次你和我说过那事后,我同相公提了,这是他查到的消息。” 她这样一说,云绮也一下反应过来,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了。立马将那信展开,虽不至于夸张地说一目十行,但五行却是有的。 所以也就是两三眼便看完了,这个时候拿着信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满腹的不解和愤恨,“他,他凭什么?”是个疯子吧? 高华芝被二人这哑语疑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光在明玥和云绮身上打着转,“这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么?” 第405页 云绮闻言,冷笑一声,只将那信笺塞给高华芝,“自家姐妹,我也不怕叫你笑话,大半月前,我那公公来信说想孙儿了,让将小夜子送去上京陪他。” 如今几家关系都不错,混得也熟了。高华芝更晓得那宫将军眼里只有他的次子宫忆音,怎么可能想孙儿了?所以疑惑地接过这封领云绮如此愤怒的信笺。 然后不出所料,这信里的内容,即便是她一个外人,也看得火冒三丈,“他这是要杀人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连牲畜都不如啊!” 然正当时,厅外传来聂夫人温慈的声音,“我听说明玥来了呀。”随即房门被推开,她便进来了。 却一眼就察觉出了这厅中的气氛不对劲,只连忙问着:“这是怎么了?”又见高华芝手里拿着一封信,越发好奇,便缓缓走了过去。 高华芝见此,只连忙要将信收起来,一面看朝云绮,想询问她的意思。 是否要叫聂夫人知晓? 但越是这小动作,就越是引得聂夫人的目光注视,“这是藏什么?”说罢,便伸手去拿。 云绮此刻心中难受,只觉得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一样,喘气都有些费劲,“给我母亲吧。”说罢,这才朝聂夫人说了方才告诉高华芝的原话。 而这个时候聂夫人已经在看信了。 云绮见她眉头皱在一起,有些担心地走了过去,扶着她坐下,“这事儿我原本和明玥商量好,不叫您晓得的,可是没想到,他原本背后却是这么一层意思,想什么孙子?分明就是要孙子的命!” 聂夫人没说话,但是那呼吸变得急促不已,一旁的明玥也担心她气着了,恰好茶水送进来,只连忙端了一杯过来,却发现又太烫,只管那丫鬟道:“拿些温水来。” 丫鬟只觉得厅中气氛不对劲,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将茶水放下,急忙去取温水来。 聂夫人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大概早就已经失望了吧。毕竟宫情连阿音的尸体都能藏起来,不让天幕山的人找到,所以现在他想要拿孙儿的血去换那宫忆音的命,有什么稀奇的? 这是那个疯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必理会他,我不信他能出京来,将阿夜给带走。”聂夫人说着,又马上想到了什么,只朝云绮道:“为了以防万一,你去信一封给兰亭,别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丢了儿子。”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宫情那边若是久不见这边回信,他自己是不能离开上京,但手底下哪里会没有几个人呢?到时候没准就将宫染夜偷偷带走也说不定。 明玥和高华芝安慰了这婆媳俩一回,人家心中为此事难过,她俩也不好多留,那云绮更没心情逛街去了。 明玥和高华芝便一起从他们府邸出来。 明玥发现自从厅里出来后,高华芝就一直瞧自己,不免是好奇,“你盯着我瞧什么?我脸上难道还有花不是?” 高华芝摇摇头,也不知道那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只忍不住好奇心,朝明玥问道:“那宫将军的眼里,那宫忆音就是他的亲儿子,他又不知道已经被杜家换了。所以换句话说,他为了你夫君,能杀了亲孙子。所以我特别想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情?” 明玥听到这话,一时也是怔住了,反应过来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你是最近羊肉串吃多了吧?脑子给吃坏了?” “不是,我就好奇啊。”高华芝连忙捂住脑门躲开,但还是等着明玥的答案。 明玥是出了府,阿酒赶车,她俩坐在马车里,才同高华芝说道:“坦白地告诉你,我和我家相公,都没有一点感动,反而觉得这位宫将军的这番操作十分让人噁心。” 高华芝唏嘘一声,恍然大悟道:“也是哦。如果对你婆婆是真爱,怎么可能娶聂夫人呢?就算真的被迫娶了聂夫人,但是生孩子这事儿,总不能是人家逼迫他的吧?如此说来,那从他娶聂夫人那一刻,他对你婆婆的所有感情都变成了虚情假意,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的确是十分病态。” 所以,能让明玥和沈煜感动,前提是聂夫人不存在。可聂夫人不存在,就没有宫兰亭,也没有宫染夜,宫情又拿什么给宫忆音换血?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沈煜和明玥又如何感动? 甚至都不可能出现沈家换孩子的事情,可能阿音都不会再途中生产去世。 高华芝彻底被自己绕晕了,最后摆摆手,“算了,反正我晓得这宫将军不是个好人就行了。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他为了那杜家的早产儿做到了这么多,要是发现给人养儿子,是不是会被活生生给气死?” 想到这里,不免是带着几分恶趣味,满怀期待,“可惜了,上一次你夫君在上京的时候,他没见着。” “总有那么一日的。”毕竟婆婆的尸骨是要取回来安葬的。明玥说着,瞥了她一眼,“我要返回商行里去,你要与我一起?” 高华芝这顾着八卦,没留意到马车的方向,当下叫明玥一提醒,连忙拉开车帘,朝阿酒喊着,“靠边停,我还得走回去。”不过扭头一看,好在自家的马车跟在后面呢。 当下同明玥告了辞,便回家去。 明玥坐到车前,和阿酒一起目送她上了马车,这才叫阿酒启程。 第406页 “秦夫人真真是个会过日子的。琮儿少爷这样大了,宫夫人还整日带着身边,可秦夫人倒好,果果还在吃奶,她就能撒手不管。不过有一说一,我觉得日子就该像是她这样过才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感觉都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了。”她自顾地说着,话语隔着车帘传进车里。 明玥十分贊同,“你能这样想,脑子倒是清醒得很,就是不知你几时才能遇着你的如意郎君。对了,我记得你此前是要找个能赚钱给你花的,他自己最好不花钱,我倒是有一个人。” “真有这种傻子?赚了钱自己不花,给别人花?”阿酒当即脱口问,但是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只连忙道:“主子除外。” 明玥忍不住在马车里笑,“有的啊,我澜州那位杂货铺的大掌柜就是,以前你不是还夸他字写得好么?” 那边的帐本从前还送来时,阿酒也跟着一起看,明玥记得她还说孙少卿字写得不错。都说字如其人,那孙少卿肯定差不得的。 她这样一说,阿酒一下想起来了,“那个人啊?不过他当真不爱花钱?” 明玥该怎么说呢?反正也不是不爱花,而是个守财奴,捨不得花。以前想买个好宅子,他都捨不得出银子,最后还是自己把那院子给他住着。也不晓得这几年里,他到底攒了多少金银! 曾经打趣过他,可他说,要留着娶媳妇,留个媳妇花的。 孙少卿有这个念头,自己捨不得花,却要留给媳妇花,正是因为他祖上被流放,后来虽大赦天下,成了庶民,但一家子文弱书生,仕途却又不能走,生意也做不好,家中一贫如洗,他母亲看中一支铜簪子,父亲也买不起。 那时候他便想,以后他有了钱,就算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给妻子买簪子。但是现在他也是富贵流油了,仍旧是捨不得自己花。 不过明玥虽有意牵线,两人却隔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而且也不知是否能相互看对眼。 所以这话头也只能是简单一提。 回了商行里,与装潢的工头对接了一回,天色也是暗了下来,琢磨着这些天也没什么事情了,反而是家里那一大堆官员和城中世族们的帖子有些叫她头疼。 阿酒立马就建议道:“咱们也去青柠塔呗,前天还听说,马已经到手了,若是顺利,半个月就能到马场里,小姐公子们都在那里,暂时又不回来,咱们不如也跟着去小住一阵子,回来就刚好过年。” 她这样一说,明玥有些心动,反正沈煜带着煌月也忙,三天两头不在家里。而且外祖父和几位老爹都不在,一天天的,几乎都是自己和沈老爹吃饭,习惯了热热闹闹,一下接受不了这冷清。 所以回去这一段路程上,就做了决定,“去,趁着我爹身体还好,也带他去那草原住一阵子。” 阿酒听了十分欢喜,马上就着手收拾行李。 沈老爹听说明玥要带他去青柠塔,自然也是高兴的,乐呵呵地又重复着那句老话道:“唉,那年要是不闹灾就好了,乡亲大伙儿都能看着我享福。”然后招呼着五郎给他收拾东西。 五郎是明玥从青丘州来北州的途中遇到的。三十多的年纪,却只有八九岁的智商,此前一直跟着他母亲住,他母亲年纪大了之后,他便做力气活挣钱。他头发花白的母亲就弯腰驼背地跟着他,免得他叫人戏弄或是给骗了去。 明玥遇到的时候,他母亲正好病故,明玥他们就在村庄旁边歇脚,那村长打听到是沈大人家眷,便领着他到跟前来讨生活。 只说他听话,会餵牛餵马,干力气活,就求给口吃的。 明玥当时问了他几个问题,的确是孩童一般的心智,但是他母亲将他教得好,衣食住行他自己能解决,是不要人照顾的,只是到底孩童一般的心智,辨别不了人的好坏。 放到外面去怕叫别人骗,吃苦受罪是小,怕丢了命。不然村子里的男人早就带着他出去城里做工了。 但村里又没他能做的营生,村里每家出点粮食养他,他又不愿意,说他娘说的,不能吃白食,要自己动手自力更生。 明玥见他又穿得整洁,索性便将人留下,想着到了北州后,叫他在马棚里喂喂牛马就好。 后来发现他耐心好脾气好,能陪着沈老爹这臭棋篓玩一天,心地也善良,做事也认认真真的,索性就叫他陪在沈老爹身边。 本来是叫他陪着沈老爹打发时间的。毕竟家里这帮孙子一个顶一个聪明,又喜欢上蹿下跳的,沈老爹根本就拿不住。 没想到这五郎不但不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沈老爹的衣食住行。似乎跟着沈老爹,他又回到了他母亲在的时候,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至于动脑子的事情,叫沈老爹来。 明玥觉得这样也算是互补,沈老爹身体不好,一天天想做的事儿还多,但是家里实在没有一个闲人对他那些感兴趣,一心一意陪着他。 如今有了这五郎,他高兴五郎也高兴。 明玥这头也收拾好行李,准备给孩子们带些厚衣裳,却叫沈煜给拦住了,“那青柠塔也是有集市的,多的是各样的皮袄子,不比你这棉袄要暖和轻便么?” 明玥其实一直都觉得,青柠塔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却忘记了其实青柠塔就和北州一样,是一个不小的州府。 第407页 而且也有各个旗,与北州里的小城镇是一样的。 所以即便是游牧民族,但也会在固定的地方开市。 明玥听了沈煜的这话,觉得自己这样盲目去是不行的,只连忙找了些关于青柠塔的典籍恶补那片土地上的知识。 得知她也要去青柠塔,高华芝有些酸酸的:“开春了再去多好,湖边河边全是绿茵茵的草和大片的蓝色花海,这会儿草原上已经开始冷了,夜里还掉冰渣渣。” 她其实也想去,但是秦果果太小了,怕到那草原上住帐子水土不服。 明玥不为所动,“可是我怎么听说,他们建马场那里,还能挖到野葱,天天涮羊肉,现在又是冬天,想想天天帐子里涮火锅多香啊。” “呵,吃你一身羊膻味回来,叫你男人嫌弃你。”高华芝说不过她,便开始人身攻击了。 明玥呵呵一笑,“见过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却是没见过这吃不着羊肉嫌羊肉膻的。” 两人正说着,云绮来了。 她正是闻讯得知明玥要去那青柠塔,于是特意来问,如今见收拾行李,当下就晓得了结果,连忙也道:“我也同你去住一段时间。” 如此这般,妯娌俩收拾好行李,隔日便启程去了青柠塔。 沈煜挑的那马场在青柠塔靠南边一些,那里还有一座山,叫鸑鷟山,听说那山崖上住着许多鹰隼。而山下不远处,就有大片的湖泊,湖的形状像是一个满月一般,所以那一片草原就叫满月草原。 有满月湖的滋养,周边的草也就更加肥美了。 从那秦峡关出来,走了四天的路就到了。 沿途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所以到了那满月草原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在这片草原上高耸的鸑鷟山。 山下面大片的帐篷,琮儿穿得跟个圆滚滚的熊一样,看到那帐篷就兴奋地挥动着手臂,嘴里喊着哥哥姐姐们。 只是他们来得不巧,孩子们出去打猎了。 陵夫子果然是在这草原上教骑射。 傍晚时候她们坐在帐篷里整理着带来的行李,听得外面的马蹄声,拉开帘子朝外面去,只见那灰濛濛的天空下,一群骏马正朝着这里赶来,孩子们一个个雀跃地跨在马背上,猎物都挂在旁边,好不高兴快活! 明玥一见着光景,有些后悔,“我该带着煌月来的,她自来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心里有点愧疚,煌月这么小就要背负那么多。 一旁的云绮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二姑娘对那些政务其实更感兴趣呢?” 明玥当然不承认,“怎么可能?”虽然她有一天在书房外面听到了煌月和沈煜就北戎人安置的事情辩论。 大家发现了他们,马就越发疾驰了,到了跟前,那元招率先从马背上跳下来,左看右瞧,还朝着那帐篷里面往。 “别看了,煌月没来。”阿酒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刚煮好,还带着热气的手把羊肉,蘸了些天幕山的师兄们强烈推荐的韭菜花酱。 果然,元招一脸的失望表情,似嘟嚷了一句,‘沈叔叔太过份了’的话。 但并不大声,加上后面涌来的孩子们声音太大,明玥就没顾得上管他了。 萝莎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都这草原上了,那寒风跟刀刮骨一样,她还露着小腿,明玥不止一次和阿酒说,等不到老肯定就会有老寒腿了。 但是后来听灼云说,萝莎有蛊,那蛊玄妙得很,能将她体内的湿气寒气都吃了去。 明玥当时觉得真神奇,也恨不得给自己种一个蛊。 此刻萝莎扑在明玥的怀里,亲了左脸又亲右脸,一口一个姨姨我好想您,把灼云和耀光这两个亲女儿都挤到了一旁去。 但是姐妹俩也不吃味,反而又将常常挂在嘴上那句话说出来,“果然,桑海姨就是个大冤种,这女儿就是替娘生的,也叫咱们白捡了个小妹妹。” 于是这会儿萝莎也扑在明玥怀里说,“我本来就是明玥姨姨的孩子,但是我怕姨姨疼,所以才去我阿娘的肚子里生出来。” “这小嘴,难怪将你迷得七荤八素的。”云绮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着打趣明玥。眼里其实是有几分羡慕的,心想早知道当初自己先开口养萝莎就好了,和琮儿又一般的年纪,没准还能让琮儿能自立些呢! 又见这些大小孩子浑身都脏兮兮的,便催促着去洗漱,一起吃晚饭。 反正这些大小孩子一个个都穿着皮袄子皮靴子,甚至带着皮帽子,压根就不冷,听到云绮的话,才想起他们刚打猎回来,于是连忙将自己的猎物都摆到跟前来炫耀。 还说皮要给她们做围脖缝袖口等。 明玥看着那堆得小山一般的猎物,其中野兔子最多,还有傻狍子,“这么多,是要给熏了还是腌起来?”这里人多,但也不可能见天吃吧? “不用,马上湖水就要结冰了,清理皮毛内脏后,直接扔到那浅一些的地方冻起来,要吃的时候去凿开取出来就好。”秦晚风回着,有些遗憾他娘没来,不然肯定能看到自己的英姿帅气了,免得她总埋怨自己不够帅! 这次打猎,也是今年最后一遭了。 下次打猎,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所以今天陵夫子都叫他们尽兴了。 第408页 听说上次打猎是单独行动,但是这一次是集体配合,也正好让不会武功的顾宴,以及腿脚不便的杜子规,还有不能剧烈运动的元十一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机会。 而这堆得小山一般的猎物也充分地证明,相互合作,效率更好更高。 孩子们的住宿还是跟在家里一样,男娃儿一个帐篷,姑娘们也是一个,只是男孩子们多,所以那帐篷大一些。 明玥去瞧过,倒也收拾得整齐,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凌乱,可见这些年生活教育没白忙活,最起码爱干净讲卫生,这些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至于姑娘们的帐篷里,有一个养蛊的萝莎,有一个医术毒术一起学的灼云,所以最多的其实是瓶瓶罐罐,那架子上堆得满满的,硬是半个空隙都没有。 第107章 ◎二合一◎ 明玥面对萝莎的那些虫子,到底是有些发憷,默默地退了出来。 晚饭的时候,早就收到消息,知晓她和云绮也要来这满月马场的陈少鹿和宫染夜也过来了。 正好赶上了晚饭,除了早就煮好的一大锅手把羊肉,还将陵夫子带他们猎来的大肥兔烤起来,刷过酱汁后,诱人的香气顿时引人垂涎三尺。 大家围着火堆,行着飞花令喝着果酒,倒也快活。 连带着那总是粘着云绮的琮儿胆子也大了许多,和哥哥姐妹们跑起来,还想要一头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反正这晚饭十分热闹,吃完后那陈少鹿才到明玥跟前告罪,“婶婶你不会怪我吧?我当初叫阿夜一忽悠,脑壳一热就跟他走了,都没仔细想,到了边关叫叔给逮着了,我就想这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难免是有些灰头土脸的,以后在诸位兄弟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所以这不一咬牙,和阿夜一起上了战场去。” 他起先一开口,满嘴茶言茶语,一切罪过都推到宫染夜的头上去,明玥也是听得眉头直跳,心想这好的不学,尽学些什么啊? 后又听他兴奋地说着如何在战场上厮杀,躲过敌人的明枪暗箭等等,明玥虽没亲眼见到那场面,不过但凡用脑子一想,那也是十面埋伏八方危机,他有这个胆量上战场,且又活着回来,已经是大幸了。 便就没再责备他,只是仍旧有些没好气道:“如今说这些又什么用?比不得小时候做错了,还能打你一顿,只是这样的事情,只此这么一次,再有下回,我便没你这个侄儿了。” 狠话还是要吓唬他的,不然这样胆大妄为,明玥是真担心往后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陈少鹿陪着笑拍着胸脯朝她保证,态度倒是足够诚恳,“是是,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只是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明玥见着眼前比自己要高大许多,且又十分壮实的陈少鹿,一时间想起了他小时候那精瘦的样子,难免是有些感慨,“转眼间,你也是个男子汉了,在过几年弱冠,该要成家了。” 陈少鹿本来听得前面的话,也十分感慨,小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变成一介武夫,还上了战场与北戎人厮杀。 想想着世界的确是奇妙不已。 但是听到明玥说自己快成亲的事情,吓得脸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婶婶,我先说好,我一点都不想成亲,娶个姑娘回来作甚?那床我一个人睡不香么?想摆大字想横着睡,都随我高兴。所以我可先同您说好了,别给我相什么人家,我是绝对不会成亲的。” 原本在阿酒旁边吃多了一直在打嗝的阿酒听得这话顿时就笑喷了,指着陈少鹿哈哈大笑起来。 明玥也一样是被逗笑了,“说什么孩子话。”又见他的好兄弟们还在那边眼巴巴等着他,给他炫耀个各自的马匹,便挥着手道:“去吧,不过已经晚上了,不许骑太远,玩会儿就回来。” 陈少鹿嘴上自然是应了,一熘烟就沖自己那一帮好兄弟跑去,一行人翻身上了马背,高高兴兴就朝着那一望无际的原野驰骋而去。 明玥站在帐篷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和阿酒一起进去,“我瞧小夜子那样子,怕是知晓他祖父的打算了,和他娘进帐篷这么久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说这事儿。” “八九不离十的。”阿酒应着,一面神秘兮兮地朝明玥靠近,“宫夫人这次和夫人一起来这草原,我总觉得多半和上京脱不了干系,她又不是那爱玩乐的人,若是秦夫人跟您来,我倒是一点不觉得奇怪。” 她这话倒是有几分可能性的,明玥也起了疑心,“是了,莫不是那北州不安全,她才将琮儿带着跟咱们躲到这草原上来的?” “那姓宫的狡诈得很,不然这么多年,我们天幕山也没找到他到底将小姐藏在何处。最不要脸的是,他手底下养的那些私兵,学的全是我们天幕山的本事,这个该死的叛徒!”阿酒越说越是气愤,“要是哪一日叫我逮着他,我肯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的。” 明玥这才第一次听说,宫情还背地里养了私兵,且学的还是天幕山的本事,一时间也是满脸的愕然,“如此说来,那封信其实就是个通知罢了,他压根不要嫂子他们同不同意,只怕早就暗地里派人来找小夜子了。”小夜子如果一直待在边关军营里,他那些人肯定没机会,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抓琮儿回去了。 第409页 琮儿才这样小,真要取他的血给那杜家的病秧子,是一点还生的机会都没得。 当下也坐不住了,马上起身要出去,只从挂钩上取下氅子,“我得去问问嫂子,是不是上京真的来人了。” 阿酒也连忙追出来。 主僕到了云绮帐子前,便沖里喊。 云绮的声音从里传出来,“快些进来。” 等二人进去,只见云绮坐在暖榻上,琮儿在一旁玩耍,宫染夜则坐在旁边的毯子上,目光里还有几分没来得及压下去的愤意。 明玥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朝云绮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往昔那好天气里,也不见她带琮儿出门游玩,这大冷天的,的确实在是令人怀疑。 云绮却是一怔,以为是明玥听到自己和大儿子说的话了,“你都知道了?” 明玥得了这话,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什么啊?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是阿酒提醒了我,我才想着,是不是那将军府真有人来了。” 云绮点头,“是我娘家来的信,也就是那天你和华芝走后,我就收到信了,说将军府有人出城了,朝着这西北方向来,所以我担心,这才和母亲商量,带着孩子来这青柠塔。” 这青柠塔地势广阔,抬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些人不多,来了这里就算知道他们在草原上,但也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只要拖过那宫忆音换血救命的时间就好了。 刚才她也正是和宫染夜说这事儿,但宫染夜觉得,宫情那个祖父从未履行一个作为长辈该有的义务,凭什么现在就要来左右他们兄弟俩的生死?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所以他是不愿意像是母亲打算的这样,躲躲藏藏。 凭什么?又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娘那里说不通,现在见明玥也知道了,便朝明玥道:“婶婶,您说句公道话,这事儿该我们躲么?” 明玥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宫染夜,却是忍不住嘆了口气,“你们没错,你们不该躲,只是你要体谅你母亲,她容不得你们受半点的伤害,更何况如今面对的是个疯子。” 说到这里,又朝云绮看去,“起先是没想到他会打发人来这北州,所以才没急着让他知晓那宫忆音到底是什么身份。只不过如今到了这一步,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了,他若晓得那宫忆音不过是别家的孩子,与他和我婆婆没什么关系,想来也是弃之如敝履,自不会再管他死活。” 如此,宫染夜兄弟俩所面对的危险,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个问题,云绮何尝没有想到?当下几乎是明玥才说出口,他们母子俩倒是齐心了一回,异口同声地拒绝道:“不可!” 云绮只连忙解释道:“这样,只怕反而会害了阿煜。”不管是沈煜的身份,还是明玥的,都是能瞒就尽量瞒着,叫人知晓了,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危险。 宫染夜也忙附和着:“是啊,小叔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若是他的身份叫朝廷知晓,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倒是不要紧,只怕还有性命之危。” 而且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的生命安危呢! 这和他们兄弟俩的危险孰轻孰重,宫染夜心里有数。 他们母子的话,无疑是让明玥和阿酒都感动的,可正因为如此,明玥才做了决定,“将军府派人来的事情,想来过不了多久,相公也会收到消息,我会与他商议此事。”说到这里,看朝琮儿和宫染夜,“反正不会将你们兄弟来置于危险中的。” 当即也是让阿酒去信北州城给沈煜消息。 宫染夜却是连忙阻拦,“婶婶不可!” 别瞧他年纪不大,但是战场上真刀真枪下来的,手里也是沾过鲜血了,竟真能将阿酒挡了一下。 阿酒也是一脸愕然,随即由衷夸赞道:“大公子这一次战场,倒是没白去。” 两人正是争执着,只听得外面一阵热闹声,好像是陈少鹿他们骑马回来了。 这似乎也没去多久啊!而且听着大家的欢呼声,那般雀跃,不知道的还以为捡了什么宝贝。 然而没想到,他们还真就捡了宝贝回来。 一下马就明玥帐篷找她,不见人,自然是找到云绮这里了,一进来就将一个粗糙的大鸟窝给明玥瞧。 竟然是连带着窝的两只鹰崽子。 只听他们说,刚骑马到那湖边上,就听得有扑哧上,元招举着火把上去瞧,竟然是一只被抓伤了的鹰,身旁就是此刻大家手里端着的窝,以及窝里的那两只鹰崽子。 “今儿白天,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就瞧见有鹰在那崖头上打架了,没准这只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用生前最后的力气,叼着这窝到咱们马场来求救。”陈少鹿回着。 得了两个鹰崽子,南宫阙也来看个热闹,只直接徒手将那眼睛圆熘熘的小鹰崽子拿出来端详,“哟,两只海东青,那感情好,正好驯养起来,往后给看马场。” 不但如此,还是那捕猎的好手。 陵夫子也十分感兴趣,只觉得那只大的海东青倒是有灵性,便问如今在何处? 一行人却告知,早就埋在了湖边了。 第410页 这两只海东青的出现,将明玥和云绮的话题给彻底中断,那宫染夜也被陈少鹿他们强行拉着去看这崽子,自然是没法去阻拦阿酒。 明玥也趁机将那将军府派人来北州之事与南宫阙说起。 南宫阙一听,当下便做住道:“既然是与这个逆徒有关,那不必叫阿煜知晓了,我这里解决就是!” 明玥知道南宫阙对于宫情的憎恨,因此倒也没阻拦,但信仍旧要传给沈煜去。 夜晚的草原风很大,帐篷里仍旧听得清楚,明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大适应,实在睡不着,还是打发阿酒去灼云她们那边借了两本书,看到半夜困了才睡去的。 她觉得自己适应能力尚且还不错,但在这满是风声的帐篷里还是睡不着,翌日也就去瞧云绮。 云绮自也是没适应,但是琮儿欢喜得很,一觉睡到天亮,听照顾的婆子说,一个晚上都没起来过。 以往还要起来喝一回夜奶。 虽是戒了奶娘,但琮儿一直还喝着羊奶和牛乳,也养成了半夜还要吃一顿的习惯。 不想昨晚居然没醒来,睡得十分香甜。 就沖这个,便是这马场的环境再怎么差,她也是能住下去的。 而且天一亮琮儿就起来,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去餵海东青了,精神头十足,一点都没有在家里那样总念着云绮。 今日他们仍旧有骑射的课程,马场里还没多少马,所以大部份地方闲置着的,倒是仍由他们撒欢儿地跑,围着湖一圈又一圈。 明玥看得有些羡慕,但说来惭愧,她并不敢一个人骑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灼云和耀光。 下午有文化课,可是这么宽的草原,这帮小马儿哪里坐得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明明晓得陵夫子喜欢钓鱼,鱼钩只要一甩,他就立马化作雕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待鱼儿上钩。 于是就找了南宫阙,邀陵夫子去钓鱼。 对于钓鱼,陵夫子一点都拒绝不得,加上南宫阙又在一旁骗他,“这里的鱼,容易上钩,咱去半个时辰就算来。” 果然陵夫子就动心了,连忙拿着自己从北戎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北戎鱼竿,和南宫阙一起去了湖边。 他不知那时候孩子们躲在沾帐篷里,眼睛却都挤在那帘子缝隙处,只紧紧盯着他和南宫阙的身影。 见着他带着渔具去了湖边,南宫阙给比了个手势,大家就晓得事成了,下午不用再去他的帐篷里听课了。 等他们人一走远,一帮大小孩子更疯魔了一样,从帐篷里冲出来,在枯黄的草地里高呼大笑。 明玥见此,问阿酒,“是不是陵夫子平时太严厉了些,你看着帮孩子跟疯了一样?” “哪里严了?我看别处的才严格,哪里像是他们这样好,还到处带着上课,因材施教。”阿酒觉得,分明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就不想上学,而且现在表现出来的欢呼雀跃,和那所有不想上学的孩子是一样的。 不过心里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不需要上学,不然摊上陵夫子,的确是挺惨的。 明玥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见琮儿又跟着大家跑了,便邀云绮到自己帐子里来聊天。 反正我们冷幽幽的,所以就算是大家把那满月湖边的景色夸上了天,她也不想去看。 云绮也一样,和婆子丫鬟抱着一堆马场里本来就熟好的皮子,到明玥帐篷里来缝衣裳鞋子。 她俩的日常基本每日就这样,反正一点不愿意出去吹冷风。 这样过了三天,第四天中午的时候,正在催做午饭的南宫阙忽然神情凝重,然后趴在地面,耳朵朝着那地面贴进。 众人正是好奇他怎么做起了伏地魔,却见他忽然又弹跳起身,高兴道:“是熊七他们回来了!” 果然,他这话说完不到片刻,大家就听到了那万马奔腾的声音,随后朝着那天边的草原看过去,果然见着草原与晦暗的天色相交的点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黑影。 随着黑影靠近,果然看清楚了是一匹匹马。 说上万是有些夸张了,但却也有足足八千匹。 这么多马,还是北戎人正宗的战马,个头比夏国原本的马儿还要高大不少,听说耐力又足,吃得也不多,便是不用餵豆子就光吃草,也能长得健壮。 马场里的人几乎都迎出去看着新鲜了。 便是阿酒也不在例外。如此就只剩下明玥和云绮她们这种不敢兴趣的女人留下来。 几乎接下来半天里,马场里都十分热闹,且不说陈少鹿和他师父再度相逢,又说那么多马匹的加入,个个都兴奋不已。 这草原上也没个什么娱乐活动,于是晚上吃饭,门口的大火堆上靠着全羊,大家围着火堆行酒令,似乎就理所以当然了。 只听喝了两大碗烈酒的熊七红着脸又再次重复他们这马匹队伍壮大,有着三千变成五千的缘故!只说道:“本来只有三千匹,可是谁叫咱运气好,老天爷眷顾,那路上竟然遇着两次野马群,第一回 是误打误撞,驯服了马王,白得了几百头。” 但没想到这个领着几百头的马王,居然不是个吃素的,在加入马群后,不但马上就成为了所有马匹的领主,害得熊七他们担惊受怕,生怕这马王把所有的马儿都拐跑了。 可没想到这马儿像是有灵性一般,没跑就算了,后来遇到一大群野马群,他还给收复,然后队伍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第411页 本来对这些不大感兴趣的明玥都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好运气?”做梦都不敢想吧? “天佑马场啊!”南宫阙哪怕是不知第几次听熊七说,但仍旧觉得热血沸腾,高兴不已,也顾不得一把年纪了,还要就绪喝个尽兴。 明玥见他高兴,但也不好劝,免得他扫了兴,但也担心他的身体,只叫人往他的酒里掺水。 这会儿南宫阙早就喝麻了,压根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只和那熊七一行人继续划拳碰杯。 至于飞花令这种雅致,不用高声大喊的划拳,自然是孩子们在玩。 马场一下多了这么多马,大家都忙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在这野马中居然还挑中了几匹汗血宝马。 南宫阙的意思是要留下做种。毕竟马场嘛,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只养这些马,还要想办法繁殖马匹,不说越多越好,但最起码能拿得出手。 于是一门心思都兢兢业业地花在上面。 导致明玥都不好意思去问他可查到宫情的消息。 不过他这里虽然指望不上,明玥倒是得了沈煜的消息,只说那宫情的确派人来北州了,目的也是宫染夜兄弟俩,但是沈煜现在压根都没给他们机会进城,就都给解决了,所以只宽慰着明玥,不要担心,顺便也和外祖父说一声。 这样的好消息,明玥自然是第一时间同云绮分享。 但是哪怕现在北州暂时安全,那宫情的人没有办法踏入,可云绮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草原上,尤其是现在,不听着那风声睡觉,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琮儿喜欢这里,每日虽然都跟大家出去,玩得跟泥巴猴子一样,但肉眼可见,这琮儿性子变得坚毅了不少。 晚上睡觉也不要奶娘陪房了,还能自己吃饭穿衣等,反正改了以往许多无形中被封印的活泼和坚强。 看得云绮一把眼泪一把眼泪地掉,“我这算是熬出头了么?叫他也和阿萝一样,直接去上学吧。”这样自己每日想家里,婆婆也不在,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明玥这个时候才看出来,云绮就是个寒号鸟,得过一天算一天,那都是赚的。 而没想到,这当头北州城来了信,是沈煜亲笔写的。 大家自然而然就直接送到了明玥手里了。 还以为写的是什么缠缠绵绵相思无尽的情话,没想到只有几个字,“宫情来了。” 宫情偷偷离开上京,不但他自己来了,也将那个杜家的早产儿带来了。 第108章 ◎二合一◎ 看完信的明玥大惊,只连忙让阿酒去与云绮那里告知一声,很快云绮就慌里慌张地来了,一脸的六神无主,紧抓着明玥的手,“怎么办?他真的做得出来,他会把夜儿和琮儿带走的!” 她大概是被吓着了,马上又松了明玥的手,转身要出帐篷去:“不行,我要去找夫君。” 她怕宫情,倒也不无道理,毕竟宫情年少之时,一人在这北州创下了前所未有的光辉战功,不然哪里有此刻宫家的赫赫名声?哪里又会叫万安帝如此防备了。 那正是因为宫情本身就是个狠人,他又还正值壮年,又除了宫兰亭这个儿子,当皇帝的只会更担心功高震主,哪里喜悦自己麾下有两个强将呢? 而且连天幕山那么多能人,这么多年都没在宫情手里讨到好,可见这宫情是真的厉害。 所以云绮害怕,明玥是能理解的,可即便如此,也不可长他人之威风灭自己的势气啊。 她将慌了的云绮一把拉住,“眼下已经入冬了,青柠塔很多地方都已经落了雪,到时候出了这马场,离了这飞霞山,入目就是茫茫白雪大地,你怎么走?” 这话多少让被宫情的到来而惊吓到了的云绮冷静了些许,她满目忧心忡忡地望着明玥,“那,那怎么办?如果他真找到了这马场。”马场里即便有南宫阙,可是宫情既然连那宫忆音都带来了,怎么可能不带他的私兵呢? “你冷静些,你忘记了,他要来这青柠塔,还得过北州啊!”沈煜总是会想办法拦住他的,就算是没有拦住,宫情到了这马场里,想来外祖父也不可能放过他这个害死自己亲女儿的元凶。 “他来了,便是自投罗网,如今大哥已经能掌将军府了,没有宫情在,这夏王朝依然不缺兵马大元帅。”换句话说,天幕山也不是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是那时候北戎人虎视眈眈盯着北州,宫兰亭又还没成长,秦道几没有子承父业,朝中的确无能将可用,他们不能因为一己私慾,将宫情杀了罢了。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宫情的确是有他的手段和本事。 可天幕山顾全大局,也是其中一个缘由啊。 因此宫情其实没有那样厉害。 最起码,并没有被大家神话了的那个无敌模样。 这里的事情,宫染夜很快就知晓赶来了。一进帐篷见他红着眼睛的母亲,只连忙大步走上前去,“娘,您别担心,儿子长大了,又不是个任由人拿捏的,他来了便来了。” 宫染夜果然是个小少年了,已经过了变声期的他,声音已经清澈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掷地有声,口气那样坚韧叫人安心。 云绮反握着儿子的手,“夜儿。” 宫染夜的那帮大小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都纷纷挤进帐篷来,“放心,有我们大家在呢!” 第412页 云绮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没由来暖起来。 南宫阙那边自然也晓得了宫情的到来,早早就开始拿出他的刀,坐在用来打磨马掌的磨石边上,嚯嚯的磨刀声在这寒风里显得特别的清晰。 风里已经夹杂着些雪花了,明玥裹着氅子走过去,磨刀磨得认真入了神的南宫阙竟没发现她走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那跟着他手上动作一直晃动的刀,明玥见此,只得开口叫道:“外祖父。” 南宫阙这才像是晓得她来了,手里的动作放缓了下来,抬头朝明玥看去,“他既然来了,我断然没有不留下他的道理,只是那北州城里到底耳目杂多,不好动手,你叫阿煜放他来这青柠塔吧。” 他说着,目光凝望着远处那已经被一层薄雪覆盖了的草原,“冬天了,湖里掉下去的人,冻死了就冻死了,旗上不管。”比那城里处理尸体方便多了,更不用担心惊动那些世家和官员们。 明玥正是猜到了南宫阙的打算,这才过来的。本想劝他,毕竟放了那宫情来这青柠塔,宫染夜兄弟俩就危险了。 可是刚才看到南宫阙那样认真地磨刀,她又开不了这口。 南宫阙和云绮不一样,云绮仅仅是害怕儿子们被宫情伤害。可南宫阙的女儿,却已经被宫情害了。 这是真实的血海深仇啊! “好。”所以明玥什么都没说,只点头答应了南宫阙。只是见着风雪越来越大了,还是劝着:“我知晓外祖父如今恨不得手刃那人,替母亲报仇,可正是因为如此,外祖父才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放心,老头子我心里有数,你身子弱,回帐子里去。”南宫阙继续磨刀,没抬头,只催促着明玥。 明玥应了声,转身回帐篷,只同阿酒说道:“和你家主子说,把人放到青柠塔吧。” 满月湖边上已经冻得差不多了,人若是掉下去,被冻住了,就得明年开春在打捞了。 可云绮母子三人在这里,明玥终究是有些担心,又道:“顺便把阿夜喊来吧。” 宫情来这青柠塔,阿酒才高兴呢!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动手了。所以去传信的时候,顺便将宫染夜给喊了过来。 宫染夜才陪着他母亲回帐子里,安慰了好一阵子,这厢叫明玥喊过来,满腹好奇,“婶婶是有什么事情么?” 明玥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本马奶茶,又往那火盆子里天添了些碳火,才缓缓道:“你外祖父若死在你了小叔的手里,你怎样想?” 宫染夜一愣,旋即竟然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事。这样也省得我娘担心,他死了我祖母也高兴。”以前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不大喜欢,现在祖父都要杀他和弟弟了,本就没有半点感情的宫染夜自然是巴不得他死了好。 宫情死了,这一家子皆大欢喜。 明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又道:“我外祖父在磨刀,你看到了吧?” 宫染夜点了点头,朝明玥靠近了些,“是准备杀了我祖父么?” “嗯,所以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这青柠塔可能也不安全,他们打算将人引来这里杀了。”明玥其实刚才一直在犹豫如何同宫染夜说这些,毕竟那是他的至亲祖父。 但是看到宫染夜后,她觉得好像是自己多虑了。因为宫染夜好像一点都没有将宫情当祖父来看待。 果然,她那话一说出口后,宫染夜首要不是考虑他兄弟来的安危,反而一脸兴奋道:“那算我一个,给我祖母出气,他把我祖母一辈子都毁掉了!” 明玥见此,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告诉你,不是叫你来瞎掺和,是想叫你和你母亲说,免得她知道后担惊受怕。” 宫染夜却是没有当回事,“哪里用得着和我母亲说,我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又是咱们的地盘上,还不能杀了他?到时候杀了他再通知我母亲就好了。” 明玥也是佩服宫染夜,想得倒是轻松,不过也不无道理,“要是能瞒住最好。” “包在我身上。”宫染夜当即拍着胸脯保证。 明玥不知道他有什么妙计,直至隔日听到萝莎跟她吐槽,“夜哥哥怎么回事,一个晚上把我们的话本子全拿走了。他一个大男人,看那些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话本子作甚?还一本不给我留,哼!”亏得她这一阵子苦读书,多认识了几个字,本来想自己看,不用耀光姐姐再继续给自己读的。 宫染夜肯定不喜欢这种卢晴玉风格的缠绵话本子,所以心里一下有了数,多半是拿去给他母亲转移注意力罢了。于是便朝萝莎道:“那就过几天再看,你这两日玩你小虫子去,或是跟哥哥们骑马,对了不是要去驯海东青么?进度怎么样了?” 她后面的话果然将萝莎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滔滔不绝地同明玥说起那海东青的幼崽。 “夫子说现在不能驯养,得放养着,不然没有野性,等长大些再熬就好了。不过现在下雪了,过两天满月湖就被冻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凿冰捕鱼。”到底是小姑娘,说起这没一件事情,都满怀的期待,等着捕鱼大丰收,只说要学着这青柠塔的北戎人把鱼皮弄下来,给明玥做鱼皮衣裳。 做不做得出来另说,但是这话明玥听进耳朵里,是真的觉得高兴,心想这孩子不枉然带在身边。 第413页 而心慌慌的云绮得了那些话本子,起先有些不屑一顾,但这种狗血又老套的故事,其实最得人心,越看就越是沉迷了,尤其现在琮儿也整日跟着哥哥姐姐们,压根不是从前那个半步不理她的娘宝儿了。 所以她这两日几乎都是在那帐子里看话本子,一本接着一本,看到了其中一个白月光系列,叫作【十七天皇后】的话本子,气得半晚上没睡着,天亮后便来找明玥,追问着,“这是卢姑娘写的?” 明玥瞥了一眼,有些不大想起来,毕竟卢晴玉不但高产,还擅于狗血,而且还隔三差五就换笔名。 所以她接过来翻了两眼,“这不是那个尚书女儿为了小乞丐和父亲断绝关系,挖野菜十六年的故事么?最后我记得男的在一个边陲小国入赘了做了驸马。不是晴玉的,女主太蠢了,晴玉写的一般都是清醒大女主文。” 听到不是卢晴玉写的,云绮松了一口气,随后气愤道:“这何止是蠢,这是没有脑子?”她越想越气:“要是我女儿这样蠢,为了一个男人挖十几年的野菜还要守活寡,我是一辈子不认的。” 可问题是,故事为了完美大结局,那男人从小国归来后,才发现女主没死,反而以为他死了,还在为他守节,住在山洞里挖野菜过日子。男人心里十分感动,但也没有马上去与女子相认,反而装成富贵员外郎去试探女主对他是否真心。 而女主还真是没变过心,男主很高兴,终于同她相认,奈何他离开去给人做驸马这些年,女主的孩子因为穷,抓不起药病死了。而男主同那公主生的一双儿女,如今却是健健康康。 就这样了,女主还感动男主能回来找自己……愿意为了那两个孩子而做小妾。但这个时候男主的身份却被爆出,居然是先皇后流落民间的儿子。 于是顺理成章做了太子,当了皇上,生怕别人诟病他扔下糟糠,所以册封了个皇后,只是才做了十七天的皇后,女主就暴毙而亡了。 文中写得男主和女配都十分伤心,但这并不妨碍女配当皇后。 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忽然暴毙呢?十几年挖野菜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锦衣玉食了反而忽然暴毙…… 这不符合逻辑,除非是被害。 可云绮以为还有下一部,男主后悔没早点回来陪女主,查这女主死亡真相时,却发现这话本子已经大结局了。 明玥见她气得不轻,便道:“反正这整个冬天都在帐篷里,不满意就自己重新写个结局好了。” 这话让云绮有那么一点心动,但转头想了想,还是摇着头,“我不行的。” “没写怎么知道不行?”明玥挑眉,觉得云绮该是围着孩子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她本身也是个才女。“对了,我知道一个故事,女主角好像和这个刚刚相反,你要听么?” 当然想听,云绮点着头,迫不及待地催促她,“你说。” 明玥要说的,其实就是沉香噼华山酒母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上一本女主的对照组。 这三圣母到凡间谈恋爱生了娃,然后回去华山坐个月子出来,儿子长大了,躲开鸡零狗碎的日子,直接和丈夫继续甜甜蜜蜜养老,而且儿子还特别爱她敬她。 云绮听得嘴角直抽,“你这个故事我听过,可我记得好像是这女神仙和她丈夫是被她哥哥给拆散的啊?还给她压在山里了,幸亏她儿子长大后把她救出来,一家才团圆的。” 明玥没想到,原来这里虽不叫三圣母,但是这个世界也是有类似的神话故事。于是只笑了笑,“咱们要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啊。你想想若是没有她哥哥把她抓走,接下来她和丈夫日日相对,为了材米油盐酱醋,养孩子教孩子,感情没准就淡了。而且她是个神仙,到了那山里,也是能在整座大山自由活动,儿子有人教有人养,丈夫也惦记着她,多好啊。” 云绮听得好像又那么一回事,但也有点较真,“可是,如果他没有被抓走,他们的感情会越来越深呢?” “这个概率太小了。”明玥摇头,“便说你,你和你大哥对于孩子的教养上,似乎有分歧?” 自然有,云绮想让孩子从文。上战场太危险了,但是丈夫觉得,宫家的儿子,就该上战场去。 但好在丈夫几乎在外,没多少时间和自己为此事争吵。 所以还真有可能,如果丈夫天天在家中,极有可能两人会因为儿子的教养而产生分歧。 不过她更好奇,“那你呢?这样说来,耀光她爹不常在家中,你其实更高兴?” “不会啊。我们夫妻对于孩子的教养方式从来都是一致的,他不在家,纯粹是为了以后我们的女儿起点高一些而努力,不用在别人面前低眉顺眼,当然也为了我,不用低三下四给那些贵夫人们行礼,在她们面前小心翼翼。” 云绮听得嘴角直抽,“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这个。”明明是找她来一起骂这个女主角的,怎么还给自己餵起了狗粮。只抱着自己拿来的话本子便回自己帐里去。 接下来两日,孩子们在那薄薄的一层雪上策马奔腾,好不欢快,已经让云绮忘记了原本的危机感。 而且满月湖又结了冰,他们又去凿冰,然后往里撒网。 第414页 云绮没见过冬捕,也同明玥一般裹着厚厚的氅子穿着皮靴子去凑热闹。 所以当那鱼网被拉上来的时候,看着渔网里满是翻着银色肚皮的鱼与水花交错腾起,她是震撼的。 鱼太多,她也跟着明玥一起开始制作熏鱼。 她还是头一次亲手做这些东西,毕竟以前都在府里,养尊处优,这些事情也从来都是下人在做。 所以觉得甚是新鲜,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和自己原来的生活一对比,从前自己好像是虚度光阴一般,好像错过了许多新鲜的事务。 这个时候云绮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高华芝喜欢同秦道几四处奔走了也不嫌累了。 因为这奔走的途中,所见过的所经过的一切,远远超过了沿途的车马劳顿。 她这一刻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被困在那后宅院落里,还以为是觉得自己过得好……她又看朝孩子们问明玥这那的,以前很是不解,明明自己未成婚之前,也是那上京数得上名的才女,可为什么孩子们有问题,从来不问自己? 现在她总算知道了,她能回答的那些,孩子们都能从书本上找到答案。所以他们才不会来问自己,他们想要知道的,是书本上没有的答案。 所以只是读万卷书,怎么行呢?还要走上万里路。不过云绮觉得,现在自己才发现也不晚,往后不管到了哪里,她都不会再为了那所谓的礼教规矩,把自己禁锢在那一方宅院里了。 而此时此刻的北州城外,那沈煜站在秦峡关城墙上,目送着那一行人出了城门。 那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是一对父子俩,父亲看起来老态龙钟,还患病,说话的时候,那嗓子沙哑粗粝得像是卡住了什么。 那儿子满身病气一脸病态,连说句长一些的话都十分费劲。 沈煜在上京的时候,远远见过那宫情,没有这样老,可见为了伪装来这北州,他也是在身上下了血本的。 “今日加上昨日,他的人陆陆续续出去了两三百有余,消息已经给马场那边了。”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拱手在沈煜身边禀着。 沈煜听罢,一声冷笑,“收拾一下,我们也出城吧,总要让他在临死前知晓真相。”自己这张脸,可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浮生应了声:“属下马上安排。”他们天幕山的人,也是搓拳磨掌等着对付宫情这个叛徒了! 而在马车上的宫情这个时候才用正常的声音开口说话,他压根不知道顺利出城,并不是这北州官员也是无用之辈,而是那沈煜有意而为之。 反而还一脸的冷嘲热讽,“看来这沈节度使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这青柠塔,倒是叫他捡了个便宜。”他不意外,能和自己的儿子宫兰亭击退北戎人,甚至夺下了青柠塔,沈煜出了多少功劳。 真有本事,怎么会没发现自己那么多人混入城中,又顺利出了秦峡关呢? 那宫忆音咳了两声,虚弱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来,“都是孩儿无用,既不能像是大哥那样挣来功名,甚至还要连累父亲。” “傻孩子,你怎会无用呢?你只是身体不好,等你好起来了,这将军府将来也是要交给你的。况且有爹在,你一定会成为夏王朝最得力的大将军。”至于宫兰亭,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帮衬着弟弟才是,毕竟要不是他们母子,阿音怎么会死呢? 忆音也不会病了这么多年。所以这是宫兰亭和他母亲欠了阿音母子的,现在该用他们小辈的性命来偿还了。 宫情的这份逻辑,错误都在别人身上,却不想想,那聂夫人就算有心想怀孕,那不也得是他配合才能生下宫兰亭么? 但是这么多年了,宫情仍旧觉得,如果聂氏晚些怀孕,宫兰亭晚些出生,没准就能把时间错开,自己亲自去找阿音,阿音就不会出事,忆音也不会缠绵病榻这么多年。 “可是,这样对哥哥不公平吧。”宫忆音说着,想是一副为宫兰亭着想的样子,“我听说夜儿在战场上也显露头角了,爹要不然就要琮儿吧,毕竟我欠大哥的已经很多了。” “此事再议。”宫情给拒绝了,他嫌弃琮儿年纪太小,血如何比得上宫染夜这个正当年少,武功又还不错的大孙子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6 20:43:33~2022-11-09 16:3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光般的心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二合一◎ 车厢在短暂的沉寂安静后,那宫忆音挣扎着要从氂牛被子里爬出来,因为这动作弧度对于他来说大抵是有些强度大,所以那喘息声一下大了不少。 才闭目养神的宫情马上就睁开眼,一双犹如老鹰般敏锐的眼睛里充满着担忧,“怎么了?” “孩儿觉得自己真是个祸害,连累了父亲这么多年,眼下又要害了侄儿,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宫忆音一脸悲观自责地看着宫情,也没有拒绝他将自己扶着重新躺下。 “你胡说什么?你比谁都该活着,你要记着,你的命是你娘拿命换来的!”宫情有些不喜儿子这样沮丧颓废。 但宫忆音还是继续用那气息不稳的声音说道:“可是,这样一来,只会加深父亲与大哥之间的误会,这么多年父亲因为我,本来就冷落了大哥,让大哥心中不满。” 第415页 宫情觉得,这个孩子太善良了,他自己都这副样子了,竟然还想着别人心情如何?他不免是对宫忆音的未来充满了担忧,伸手朝着他的头温柔地抚了过去,“忆音,为父知道你善良,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死我活,你的善良只会害了你。至于换血之事,一切有为父来决定,他要怪要恨,只能怪为父。” 宫情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次他带了三百多的私兵,又都一一顺利出了这秦峡关。到了这青柠塔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任由谁也管不得自己了。 而且据自己手下的人来消息,那沈煜居然私自在这青柠塔建造马场,琮儿如今正是跟着这沈夫人在马场上。 反正去那边境找宫染夜都要路过的,所以宫情自然是要先去这马场。他须得双管齐下,将琮儿带到手里后,再去边境也不迟。 至于那沈煜这马场上即便是有些人,但他们如何敢同自己动手?除非他想要这马场公布于世。 宫情对自己的计划是自信满满的,他不必出面,只叫手底下的人去将那琮儿要过来,若是那沈夫人不给,那就不客气了,这马场他们是保不住了,那沈煜没准要被朝廷治个谋反的罪。 所以宫情不信,那沈夫人从一介农妇到如今的节度使夫人,会如此不知轻重,到时候自然是不会再护着云绮母子了。 只要她将云绮母子教给自己,那马场之事,自己就当并不知晓。而云绮母子在手,到了边境,也好叫自己这大儿子宫兰亭把宫染夜交出来。 不然云绮的命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几乎是不用费一兵一卒的。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宫情的计划罢了,他压根不知道,那马场如果不是沈煜有心,他一个从外来这北州和青柠塔不过半日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查到了满月马场的存在呢? 也怪他此刻满心都在宫忆音的身上,压根没有去留意,这一切是不是太过于顺利通畅了? 他没有去怀疑,更没有去多想,只觉得老天爷垂怜他们父子俩,阿音也一定在天上保佑,所以才得了如今的顺利。 “你大哥的事情,你不用管,如今只需要好好保养好身子,等你那俩侄儿来了,你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不容否认,宫情在宫忆音的面前,是个百分百合格好的父亲,挑不出任何瑕疵来。 宫忆音还想再继续说什么,可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也不知道是这青柠塔该死的鬼天气,还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越是到这青柠塔,自己呼吸就越是不顺畅。 一口呼吸里,觉得过半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能叫他觉得舒服的,只有一半空气。 如此一来,他就要不停地呼吸,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胸闷气短。 因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隔日他们到了一个旗上,宫忆音的人也几乎都在这里了,刚好又遇上今天开市赶集,所以这一日旗上的人很多,他那些人混在这旗上,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他短暂将宫忆音安排好,那手底下的探子便来回话了,“主子,已经打探好了,马场就在那飞霞山附近。” 宫情闻言,只从自己的靴筒里抽出那从北戎商人手里买来的羊皮地图,上面正是这青柠塔的大致地图。 他以前在这北州征战,但并未像是他儿子宫兰亭一样好运气,不但在朝廷没有提供任何粮草的情况下保住了北州,拦截了那北戎大军,甚至还夺下了北戎人这块肥美的草原青柠塔。 所以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青柠塔。 地图也是刚才在旗上集市里从北戎人手里买来的,不算是太清晰,但是这草原上的山少之又少,他一眼就找到了那飞霞山的位置。 眼角不禁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这沈煜真是个蠢货。”既然是背着朝廷偷偷开建的马场,居然还选在了这样扎眼的地方。 这让宫情实在想不通,就这样一个愚笨之人,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里,就已经成了三品的节度使了。 不过他对沈煜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他现在满心都是赶紧到那飞霞山附近的满月马场,将那云绮母子抓到手里。 所以确定了位置后,打听了一下大约两天的时间能赶到,便催促手下的人,“半个时辰后启程,争取两天到飞霞山。” 手下的人应声退下,只不过片刻后去而又返,有些担心地朝宫情禀道:“主子,好像看到了天幕山的人。” 宫情听罢,虽有些好奇天幕山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青柠塔如此偏僻的地方?但也没去多想,反而冷哼一声,“杀了便是。” “已经逃了。”属下垂着头,显然有些害怕宫情发怒。 但宫情现在目标清晰,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个,又以为只不过是一个天幕山的弟子,便没当回事,“算了,看在阿音的份上,饶他一命!” 他觉得对于天幕山,他已经仁义至尽了,可如果他们还依旧这样不知死活来纠缠,那就休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宫情的队伍,在半个时辰后,便从这旗上启程离开了,至于他的那些私兵,分别分为几个队伍。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办法如何从那沈夫人手里将云绮母子要过来,因此自信的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人都带过去。 就带了两组,一组五十人。 第416页 总共一百人的私兵,余下的则在前面一个旗里等他从满月马场来了后汇合,一起去往边境上。 如此安排好,他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真的是觉得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唯独有些不好,便是这满天的风雪,也幸好还不算太大,不然他还真不放心将宫忆音一起带来。 他毕竟是兵家出身,讲究的是一个兵贵神速,所以那原计划两天的路程,不过是一天半,他们便看到了那在草原上凸起,宛如一线天的飞霞山。 事实上,飞霞山并没有那样小,待走近了,也能看到飞霞山峰下那一片连绵不断的小山脉。 明玥他们两天前就得了消息,也知晓这宫情大概最迟今晚就会到来,所以也是早做好了准备的。 但是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他竟然直接便朝满月湖方向来了。而且人还未到,传话的探子就已经骑马到了满月马场门口,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那蝙蝠一般的面具,搞得神秘兮兮的。 不过这样的装扮,如果明玥他们不是知情人,还真想不出这会是宫情的私兵。 那人停在马场大门口,压根没有打算下马的意思,居高临下地只那里高声道:“我们主子知晓沈夫人在此处,若沈夫人是不想将这马场之事传出去,还请将那宫夫人母子送出来。” 只是这人不知道,他能顺利地围着满月湖跑半圈,到这马场门口,并不是因为这马场无人可用。 而是一开始,南宫阙就已经部署好的,他要瓮中捉鳖,要亲自手刃了宫情这个叛徒。 但是对方不知晓,也就自然没有将这马场以及明玥放在眼里。 而且声音十分响亮,便是远处帐篷里早就心惊胆颤等着的云绮也听到了。宫染夜一直带着弟弟琮儿陪在她身边,见她听到这话后,脸色苍白得厉害,当下只安慰道:“娘,您要相信小叔,也要相信天幕山的叔伯们。” 一面起身,朝着弟弟琮儿交代着,“琮儿,你也是小男子汉了,你要在这帐篷里陪着母亲,哥哥出去将坏人打跑!” 琮儿半信半疑,手里拿着陈少鹿给他做的小弓,一副坚定自信的表情,“哥哥你放心去,琮儿一定会好好保护娘的。” 说罢,反手握起云绮有些发抖的手,“娘不要怕,琮儿会保护您。” 云绮本来是怕的,但是儿子的话如此暖心,又见他们俩都那样冷静,自己这个做娘的更不能自乱了阵脚。 当下将琮儿抱在怀里,“好,娘相信琮儿。”也看朝要出去的宫染夜,“你出来了几年了,只怕你站到他跟前,他还不见得认得你呢。不过,也要小心些。” “嗯,我知道,娘放心。”宫染夜笑着回了话,便掀起帐子,朝着马场门口去。 那里,明玥一行人早就到了。 只不过这大冬天里,大家一个个都穿得差不多,大袄子皮帽子,又是披风斗篷,一个个就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如今宫染夜到了,对面的人果然是没有认出他来。 更没有认出,那人群中大部份是天幕山的人,甚至还有他们主子宫情的师父南宫阙。反而因为见他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一时不满地皱起眉头来,一面在试图在那人群中找出明玥的身影,“沈夫人,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最好将人快些交出来,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去。” 但其实他目光在人群里寻找,见着女子好几个,却不晓得究竟哪一个才是。 因此一边喊着威胁的话,那目光依旧在人群里打转转。 最后还是明玥走上前来,一把揭下了头上的帐篷,“是么?既然如此,叫你们主子来,不然我怎么信你们?” 那人一愣,有些怀疑地看着明玥,“你就是沈夫人?”不应该啊,和自己打听的不一样,那沈夫人不是应该快三十的妇人么?而且一个乡下人,如何会是眼前这个容貌绝色,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美貌女人呢? “如假包换。”明玥口气轻松地回着。 她如此从容冷静,一点都不害怕,这让那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于是果然回去禀宫情。 然而哪里需要他去请?那宫情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带着那载着宫忆音的马车也一併给带来了这马场大门口。 一群训练有素的私兵整齐地排列在两侧,他犹如那那君主从王座上走下来一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不容否认,到底是夏王朝的国之柱石,纵然已垂老,但那气势仍旧是在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但还没看完这一群几乎只露出眼睛的人,目光就被那摘下斗篷的明玥给吸引了过去。 宫情此刻眼里满是震惊,下意识地就脱口说了一句,“南宫无忧?”只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是南宫无忧呢?临安长公主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这样年轻。 “你是何人?”但他也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马上就提出了疑问。 方才那属下则在他耳边小声禀道:“她便是那沈夫人。” 宫情眉头一皱,仍旧不敢相信,目光紧紧锁视着明玥,脑子里这会儿已经产生出一大团阴谋论了。 沈煜是李家的人!他几乎就肯定了眼前的明玥就是临安长公主和李梦梅的女儿上官明月。所以沈煜什么寒门出身,却能这么轻而易举解决青丘州的盐田案子,甚至还将李家覆灭。 第417页 没准这一切都是阴谋,不过是李家换了个壳儿罢了。又想起了三皇子上官锦无和二皇子上官锦南,他们俩的死看似都是意外,可却也和沈煜似乎脱不了干洗。 他想到这里,马上就脱口朝明玥愤怒地叫道:“逆贼!” “噗。”明玥不知道宫情盯着自己看了这么久,脸上的变换又是一番变幻莫测后,竟然是得了这样一个结论来。一面朝旁边的南宫阙说:“他认出我了。”如此,这上京她是真的去不得了。 毕竟连宫情都能因为自己这张脸联想到自己和上官无忧的关系。 而也是她和南宫阙说这话,宫情也认出了南宫阙。先是一愣,随后缓缓露出一抹讥讽笑容,“我说怎么会在那旗上看到天幕山的人呢!原来师父您老人家在这里等着徒儿呢!” 南宫阙被他的话气得不轻,站在他旁边的明玥能清楚地感觉到他那一下变得汌急的呼吸,只连忙轻声道:“外祖父,您冷静些,阿煜不会放过他的。” 提起沈煜,就像是给了南宫阙一颗定心丸。所以南宫阙也一下冷静了下来,抬头朝宫情看过去。 但是并没有理会他。 直接给漠视掉了。 这让宫情自然是不喜。不过想到自己这一次带来的三百多人都是精锐,即便只一回带到这满月马场的,不过是百来人。可那又如何,他扫视了一眼,这满月马场的人,应该几乎都在这里了吧。 老人小孩还真不少,这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他宫情?这让宫情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看来你这逆贼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将军选择露面了,显然也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这里所有人了,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呢?”明玥回了他一句。一开始拿马场来威胁自己,交出云绮母子的话,哪里能信? 但其实一开始,宫情是打算拿马场威胁的,但后来发现这马场里不过这么点人罢了,如此何必还要费尽心机和他们谈判呢?直接杀了,带着那母子便是。 没了这些人,这马场没人管,那沈煜远在北州又不知晓,等他反应过来,只怕马场早就散了。 如此算来,自己也算是替朝廷办了一件好事情。 因此如今听到明玥这话,也懒得再浪费时间了,只抬起手臂,便要招呼自己的人上。 可他这下令将马场全部屠杀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察觉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危机感,下意识闪开身,竟然有一支飞箭从身后飞来。 他与属下都齐齐扭头朝后看去。 只见那北里之外的小斜坡上,居然有一匹犹如白雪般的小马驹,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姑娘。 确确实实是个小姑娘,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小姑娘英飒地拉着弓,似乎随时射出第二箭。 宫情是震撼的,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百步飞箭,那并没什么。可那只是一个小姑娘啊!而且她的箭,似乎也很准。 更重要的是,她坐在马背上如此稳健,目光一片冷静沉着,这到底是一个内心怎样强大的小姑娘? “是二姐姐。”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马场里传出来。 宫情闻声瞧去,只见南宫阙的怀中,这时候抱着一个女孩儿。 那一瞬,他就愣住了。下意识就脱口喊出,“阿音!” 明玥这三个女儿里,耀光的容貌最像她的祖母南宫音。 而宫情自小在天幕山,与阿音青梅竹马,自然是记得阿音小时候的容貌。 不过宫情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尤其是看到南宫阙那满脸的得意,便想怎么可能是阿音呢?必然是南宫阙另外又娶妻生的孩子罢了。 他莫名就想起了什么,愤怒地朝南宫阙怒吼,“老贼!”阿音没了,他居然一点不难过,还继续娶妻子生女,还妄图养一个女儿代替阿音! “他是疯魔了?还是被煌月吓着了?”陈少鹿忍不住朝一旁的宫染夜低声问,又忍不住吐槽,“你这个祖父,不要也罢了,你这么大个人,又没像是天幕山的前辈们一样戴着斗篷,他居然没认出你来。” “认出来才怪。”宫染夜一直以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祖父,他要来杀自己,如此血脉至亲之人兵刃相见,便让是万分痛苦。 但事实上他和陈少鹿一样,怀着一颗吃瓜的心。面对这所谓的祖父,好像跟陌生人没两样。 不过仔细想起来,曾经一起住在那将军府时,一年也难以见到几面罢了,自己长什么样子,只怕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如今见了,认不出来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而此刻的宫情面对着马场里你一我一语的噪杂,只先下令道:“将那小丫头给我抓来!”他说的,自然是山坡上放箭的煌月。 但也是他说话这时候,扭过头去却见小山坡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许多人,而且一个个劲装佩剑,显然也是练家子。 虽是惊讶,但也没放在心上,“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如何比得过自己亲自练出来的私兵? 马车里的宫忆音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只勉强爬起来,掀起帘子朝宫情问:“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愿意对么?”旋即又一脸苦笑,“我理解的,不怪大嫂。” 第418页 马场里这帮孩子早就忘记了危险性,尤其是在发现煌月来了之后。 毕竟煌月到了这里,也就代表着沈煜来了。 那是大家的定海神针。所以他们还怕个屁,如今一个个都是合格的吃瓜群众,一副看戏的样子。 见到这宫忆音从马车里探出头说了这么一番话,当下那就有人问杜子规,“像杜家人么?怎么开口一股茶味?” 杜子规垫着脚尖在看,“是挺像的我那四叔的。”然后也不忘朝宫染夜採访一二:“你祖父看到叔叔后,会不会被直接被气死?” “有可能,只是那样多没意思?不过我觉得小叔也深谙其中道理,所以才没着急出现,这样还能叫天幕山的人多砍他两刀。”宫染夜全然忘记了,他这亲祖父是来抓他给那宫忆音换血的,半点危机感都没有,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们这样的态度,十分不尊重人,让宫情万分愤怒,都顾不上安慰宫忆音,只朝他劝道:“忆音,你到车里,马上就好。”然后半点没犹豫,一声令下:“杀,活捉云绮母子!” 第110章 ◎二合一◎ “真当我天幕山无人?”南宫阙的怒火也是一簇点燃,放下耀光,手握着那磨了大半天的含恨刀便朝马场外高高站在马车上的宫情一跃而起! 天幕山与宫情纠缠那么些年,最终放弃,最大的缘由,不是天幕山不敌宫情这个叛徒,而是天幕山最终顾全大局,为了边境考虑,退步三舍。 可是如今,宫兰亭已然可以独当一面。退一万步说他即便真有是什么不足,但还有沈煜这个既可做得军师运筹帷幄于帐中,又能握戟上阵斩敌人于马下的将相之才。 边境老百姓安平可保,还顾及宫情的性命作甚? 不过宫情自打上了战场后,几乎是不曾有过败绩,他早就已经站在高峰多年,看人自来是用鼻孔的。叫他垂头看人,那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人曾经是他的师父,甚至是岳父。 “老贼,常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个前浪还瞎折腾什么呢?”他桀桀一笑,眼里全然是对南宫阙的冷嘲热讽。 也是了,当年南宫阙以为他几乎是自己的女婿了,天赋又高,自然是倾囊相授。 所以南宫阙会的,宫情一样会。 如此也不怪宫情如此自信满满了。 但是他却忘记了,兴许任何招式绝学,都是一样的,甚至他会比作为师父的南宫阙要好。 可是,唯独有一样他是比不得南宫阙的。 那便是经验。一个人活了那么多年,难道那些日子和饭是白吃了不是? 更何况如今的宫情满心骄傲自负,加上这四下并不见多少天幕山的弟子,马场里又全然是些他看不上的妇孺孩童。 他肆无忌惮地朝南宫阙迎过去,不允许他靠近这马车,免得惊扰了这马车里的儿子宫忆音。 脚踏离这马车时,还不忘得意地朝马车里的宫忆音叫道:“儿,看清楚了,这便是你的外祖父,他要阻止爹救你!”他以为,这样的话会刺激到南宫阙。 毕竟南宫阙那些年和自己较量,为的不就是迎回阿音的骨肉和阿音的尸体么? 但是他的得意洋洋,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覆,更没有看到南宫阙气急攻心,反而听得南宫阙讥讽笑起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有你这有眼无珠的才当做至宝。” 宫情听了这话,却是误会了,断然没有去想过那宫忆音不是自己的儿子,反而以为南宫阙这样说,是因为他这老贼已经另外娶妻生女,还生了一个像极了阿音的女儿。 所以他怒了!“老贼,今日本将军便将你斩于这马场,然后将你那小女儿掳走,百般折磨。你说再养个几年,是不是也能给我做妾了。”他说完,果然如同预想中的一样,看到了南宫阙愤怒的面孔,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你真是魔怔了!”那可是他的亲孙女!他竟然如此口出污言秽语,这让南宫阙不由得再一次后悔,当年自己怎么会因贪他天赋,收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弟子? 宫情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最起码在这唇舌上是的。 却不知道,他那自以为是仅够的两组私兵,如今已经溃散不成样子了。 天幕山的弟子早就在暗中等着,方才随着宫情那一声令下,他们也都出来了。 一样是天幕山的武功,可这些私兵到底是假货,在真正的天幕山弟子面前,人数又不占优势了,自然连连败退。 可怜那宫情对自己这些私兵充满了自信,早就被南宫阙引得远了。等他意识到这老头没有与自己真正较量,反而将自己引着离开马车,不由得怒起来,“老贼,我看你是找死!”本还想看在阿音的份上给他留一份全尸的。 “是么?不如你回头看看?”南宫阙眯着眼睛笑起来,提醒着宫情。他很想一刀斩下宫情的人头,可又那样的不甘心,就这样叫宫情死了,反而是便宜了他。 宫情闻言,忽然心生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扭头回去,只见自己从来捧在手心里的宫忆音,竟然叫几个毛头小子从那马车里粗鲁地拖下来,就这样粗暴地扔在了那铺满了雪的地面。 “我杀了你们这些狗东西!”他怒吼,好似那被拖下马车扔在雪地里的不是宫忆音,而是他自己一般。都不管南宫阙,横冲直撞就朝着马车旁边返回去。 第419页 当然,他也发现了这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天幕山弟子。 应该是刚才那个了不得的红衣小姑娘带来的。也怪他,竟然没留意到,天幕山近年来居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但是等宫情到那马车旁时,却是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此刻的宫忆音被宫染夜提着脖子,长剑就架在他的喉咙旁边,一旁还站着几个小子。 不过直觉告诉他,这几个小子和那红衣小姑娘一样,不能叫人小看了。 只是他觉得,提着剑这个小子,有那么一点眼熟,目光带着些探究。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只怕那小子真一个手滑,伤了宫忆音,于是当下便紧张道:“放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不怪宫情看着眼熟,毕竟这揪着宫忆音的,本就是宫染夜啊。他听到宫情的这话,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祖父客气了,可是您如今还有什么可以给的啊?您连自己的性命,只怕都顾不上了。” 这一声祖父,并没有让宫情感觉到什么天伦之乐,反而只觉得背嵴骨发凉。一时龇牙欲裂地看着宫染夜,仿佛与他之间有什么苦大仇深,“孽障,还不放了你小叔!” 而宫情这话一说出口,最不满的就是以沈家女婿自居的元招,“老眼昏花了,这茶里茶气的狗东西如何同我岳父相提并论?” 他这话把宫情的目光引了过去,只见着眼前这少年身长玉立,一张脸长得十分英俊,有一双带着些异域的深邃眼睛,使得这本就俊俏的面容越发引人注目。心想竟然是个西域人,什么时候天幕山和西域人还搭上了线? 不过这些他也顾不上了,而是紧张担忧地看着宫染夜剑下的宫忆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他的状态,诠释了这几日云绮的样子。 “放了你小叔,我只带走你弟弟。”宫情在沉默片刻后,觉得自己算是做出了让步。毕竟一开始,他要的就是宫染夜,而非那还年幼的宫琮儿。 宫染夜大概是叫他给气笑了,爆了一句粗口,“老子以后改姓了,不姓聂就姓云。”然后没理会宫情,而是看朝明玥身旁的杜子规,“杀了么?”不管如何,这是他们知晓,最后一个杜家活着的人了。 杜子规温润一笑,“我的亲人,活着的都在这里,他不能算。” 这话对于宫情来说,宛若哑谜一般。 他也不知道,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他那些私兵已经兵败如山倒,天幕山的人逐渐收尾。 煌月也骑着马朝这马场大门口走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匹同样雪白的高头大马,一着儒衫阔袖的儒生打扮青年坐在上面。 他戴着帏帽,看不清楚脸,那风捲起的时候,他袍裾袖笼随风猎猎而起,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宫情收回目光,并不关心他是何人,只是对于煌月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之人,还是爱惜的。只是眼下他也清楚此刻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不说那些没用的东西是指望不上了,便是宫染夜这个孽障剑下的宫忆音,也牵制住了自己。这一刻的宫情心有不甘,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怨恨,他咬牙切齿地抬着头朝缓缓走来的南宫阙看去,“阿音在天上看着你呢!今日你杀了她的夫君和儿子,往后每日她必然出现你梦中对你百般折磨。” 说着,看朝那明玥手里牵着的耀光,“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真讨人厌烦。”一个小脑袋从耀光和明玥身后挤出来。 音铃声和她的话音响起来的时候,大家也听到了‘咻’地一声,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道‘刺啦’声。 是飞箭穿透皮肉的声音。 然后便是那宫忆音痛苦的吃痛声。 煌月在马背上收起了弓,翻身跃下马,大步朝着这宫情走来。 宫情皱着眉头,他竟然一点都没留意到这支箭,直至到了自己的耳根后,才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自然是避开了。 所以那支箭,理所应当是刺穿了宫忆音的肩膀。 宫染夜看到这一幕,怔了一下,旋即释然地笑起来,“你果然最爱的还是你自己。”本来他还以为,这祖父再怎么坏再怎么噁心人,但好歹他对阿音祖母这个所谓的‘儿子’是真心的。 可是当下此情此景,有那么一点打了宫染夜的脸。 “父亲。”宫忆音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吃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朝着宫情看了过去。但最终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假意关忧道:“父亲没事吧?” 宫情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自然是清楚周边的环境,所以也晓得自己避开那支箭,谁会受伤。但是他并不承认,也不去看宫忆音,而是朝煌月这个始作俑者怒目瞪去,“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害我父子离心!纳命来!” 他大概是气急了,如今看着要死不活的宫忆音,也不大顾得上,但这脸面肯定要找回的。 所以才会想着朝煌月动手。 可是都不等煌月或是煌月身后的沈煜出手,那元招陈少鹿等人就一起上去将他给拦住了。 不过是几招间,宫情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显然也没想到,这两个少年如此了不得。 一个内外功都修,竟然有那铁布衫不破之势,一个则手握那白斤重剑轻巧如鸿毛。 第420页 没有半点技巧,全是千金力道一一阻来,宫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好像已经没有年少时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了。 不过要击退这两个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担心的是,不过是出动了两个小子,就将自己纠缠住,若是其他再出手,还有那南宫阙…… 这个时候的他才意识到,他今日怕是插翅难飞了。不免是后悔起来,不该留下那些人,应该都全部带来才是。 这样最起码人数上占了优势,任由这些人再有如何了不得的本事,但车轮战之下,自己仍旧是有胜算的。 真是想什么就怕来什么。只听得南宫阙声音再后响起,“小子们,都退开,让我老头子来清理门户!” 果然,那元招和陈少鹿一一朝后飞退离开。 南宫阙接下了宫情的剑。 宫情终究不是南宫阙的对手,不过败招,大势已去的他便连连后退,但满脸都是不甘心。 那不但要受着病痛折磨,还要挨着肩膀上箭伤的宫忆音见着情景,也晓得宫情是指望不上了,只得另外寻活路,朝着宫情悲戚地大喊了一声,“外祖父救我!”随后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指着宫情控诉,“孙儿不止一次想逃走,想去找外祖父,奈何这贼人将孙儿软禁,害得你我骨肉分离,不得相见!”说罢,竟是潸然泪下。 宫忆音对宫情的控诉,所有人都傻了眼,其中也包括着宫情和南宫阙这两个当事人。 宫情瞳目圆瞪,显然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掏心掏肺,甚至为了他偷偷出上京跑到这里西北来寻药引子。可没想到却养出了一个贪生怕死之辈,这个时候不但不站在自己身旁,反而倒戈相迎朝自己。 “你!你……你忆音,你胡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希望自己方才听错了。 可是求生欲满满的宫忆音此刻只想求一条活命。不过宫情这个父亲对他的好是真真切切的,他是有那么一点不敢与宫情对视,所以只坚定地看着宫阙,“孙儿此言,句句属实,求外祖父救孙儿一命!” 南宫阙不说话,蹙着眉头,让宫忆音心里没有底。又偷偷看朝人群里的耀光,果然和父亲书房里挂着的母亲画像很是相似。便想莫非真如同父亲所言,外祖父已经另外娶妻生女,所以自己这个大女儿留下的儿子,也是可有可无了。 他有些担心,试图找些话来,拉近与南宫阙之间从未有的亲情。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那萝莎就挤过来了,耀光跟在她的身后,“萝莎你慢点。”虽然现在宫情自己也是阶下囚了,但还是要小心些。 穿着百褶裙的萝莎跑在前面,“他嘴脏,正好给我试试前两天抓的虫子。” 宫情嘴是真的脏,方才竟然骂耀光。 而宫情看着自己眼前跑来的苗疆小姑娘,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防备,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就已经被扔在了脸上。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巴,哪里晓得鼻孔里一阵难受,一股冰凉凉的东西顺着鼻腔蠕动进去了。 “那是什么?”宫情满脸惊恐,一点都不作假,挣扎着想要将那东西逼出体外。 但却听得罗莎得意洋洋地笑道:“没用的,我这小虫子就是专门为你这种内力高强的人准备的。”转头高兴地朝着几个哥哥姐姐说道:“我运气真好,瞌睡来了遇到枕头,本来就缺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帮我温养它,如今正好赶上。” 宫情脸上的肌肉气得直抽,环视了一圈,仍旧是不甘心,决定寻一条生路,最后看了明玥一眼,朝南宫阙道:“你我之间的确有私仇旧恨,可是你也不能同这些乱臣贼子勾结一处!” 他猜到了明玥的身份,把青丘州盐田案子轻松解决,和李家顷刻覆灭,都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把戏,用这些功劳来给沈煜这个废物堆砌仕途罢了。 “这会儿说什么国家大义是不是晚了些?”南宫阙冷笑着问他。 宫情见南宫阙不为所动,显然已经是要做李家的走狗了!可人就是这样奇妙,高高在上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屑一顾,可这临近死亡了,便忽然懂得了很多大道理真感情。 只一脸颓然地看着南宫阙,“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他是阿音的儿子,你也要见死不救么?”他指了指身后的宫忆音。 宫忆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方才为了活命已经出卖父亲,父亲现在竟然还为自己说情。 而如今肩膀上受了箭伤,那宫染夜早就放开了他,所以听得这话,有些愧疚地朝受了重伤倒在地上的宫情走过去。 却不想他还没扶上宫情,忽然就被宫情一把抓住,捏住了脖子,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意识有些不大清醒,但却又能清晰地听到父亲的声音,“南宫阙,放我走,不然我便杀了他!” 听到这话,宫忆音一下清醒了不少,只全尽了全力一般,抬起手朝南宫阙喊,“外祖父,救我!”但被捏住喉咙的他,这话其实压根就没能说出来。只能用眼神楚楚可怜地乞求着南宫阙。 但得到的结果却只是南宫阙丝毫不在乎的“随便你。” 宫情和宫忆音都绝望了,可始终是不甘心,他们都不相信南宫阙是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所以宫情觉得,南宫阙一定以为自己不敢下手。 第421页 但就在他要动手之际,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密室机关的钥匙藏在了何处?” 他们还有所求,宫情没去想他们为什么要进自己的密室,但敏锐地发现了这可以作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于是将捏住宫忆音脖子的手松开了些,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此刻的沈煜已经摘了帏帽。 他这帏帽倒不是有意避着宫情,而是他作为这西北的节度使,不好好待在北州城,却跑到这青柠塔,终究是不好,于是捡了个帏帽戴着,免得在旗上遇着熟面孔。 沈煜的容貌,完全继承了宫情和南宫音所有的优点。 宫情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瞬,立马就心有感应,虽然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才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几乎是马上就脱口问:“你,你是何人?” “在下不才,正是大将军眼里一文不值,且又是李家走狗的沈煜。”沈煜回答得很轻松,顺道指了指明玥和自家三个闺女,“我夫人和女儿们,大将军觉得我小女儿像她祖母么?” 这话直接坐实了宫情放在的猜测,又将目光投递到耀光的身上。何止是像阿音,简直就跟小时候的阿音一个模样!可他却没有任何欣喜,而是觉得胸口处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一般。 随后‘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从胸腔中溅出来,喷得那宫忆音大半张脸都是。 “遗憾了祖父,您这大半辈子的努力白费了,有时候我觉得您老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一点都不怀疑,这么个玩意儿,会是你的儿子呢?但凡当时咱用脑子稍微查一查,也晓得是有人动了手脚。”宫染夜摇头说着,指了指半张脸都是血的宫忆音,“多少大夫说他先天不足之症,分明就是早产儿,您就一点疑心不起。”换句说话,他当时用心些,早就找到在乡下受苦受难的沈煜了…… 只是这话,宫情哪里能听进去,他一双眼睛来回在沈煜身上打转,满心不解不甘,“为什么?”随后看朝南宫阙,像是忽然悟了,“你忽然不再与我要阿音的孩子,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于是朝沈煜老泪纵横道:“是他,是南宫阙这老贼阻拦我们父子相见对不对?” 沈煜摇着头,“去上京参加科举那年,我远远看了你一眼。” “那你为何不来找为父?”宫情满脸不解,似万分的委屈,对沈煜又充满了期待。 哪料想沈煜说了一句,“我并不缺爹。” 这话到不假,撇开杜家那个爹不说,沈煜还有抚养他长大的沈瞎子沈老爹,还有老刀鲁大夫马四九等三位老爷子。 爹已经不少了,没道理再去给自己认一个啊。 就在宫情绝望之际,却又听沈煜说,“多亏你,不然我还查不到外祖父竟是天幕山之主。” 作者有话说: 推荐新文【霍小姐民国日常】 玄学文,有兴趣的收藏一下。感谢在2022-11-10 19:05:19~2022-11-11 14: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乐观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二合一◎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这雷道道不见真身,却又道道噼在心坎上。 宫情瘫软在地上,此刻只剩下满腹的不甘心!他的儿子那样优秀,却便宜了一帮不相干的人。反而是他,得了别家的病秧子,拿来做宝贝心肝一样疼爱着,他心里有恨啊! 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灌在了那腿上,一脚朝旁边的宫忆音踹过去,“那他又是何人?” “当年杜家喝了催产药生下来的早产儿。”沈煜倒是很平静,毕竟事情的发展局面是由着自己来控制的。 宫情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抹心疼自责,“你一定怨恨为父吧?若是为父早点发现端倪,一定早早的找到了你。不过杜家待你,应该还好吧?”他看沈煜一表人才,长得如此高大,显然小时候也没怎么吃苦受累才是。 只是这话引得沈煜一声冷笑,“杜家将我丢了,是我爹将我捡回去养着,可是你知道吗?杜家是那样的贪心,他们不承认我这个儿子,却又要我这个儿子做牛做马养着他们一家。”说到这里,似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同样离死不远的宫忆音,“而你,将他们家的儿子捧在手心里。不过这些我倒也不介意,毕竟于我来看,你也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他最后这句话,才算是诛心。 宫情还以为他与自己诉起年少的悲惨,必然是想听自己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没想到沈煜话锋一转,他根本就不在乎…… “你……”他抬头绝望地看着沈煜,“难道你就真的不愿意给为父一个机会么?”可心里始终不甘心,指着那宫忆音,“我一直以为他是你,你看我能为了你,私自离开上京,为你以身犯险求药。” 明明是这么领人感动的时刻,偏偏那宫染夜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嘴,“祖父,刚才您可拿他来做挡箭牌,您瞧他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呢!证据确凿,咱不兴再打感情牌了。” 宫染夜说完这话,还十分调皮道:“该叫我娘出来看看的,叫她提心弔胆了这么久。” 第422页 有天幕山的好事者,“我去帮大少爷叫。”然后屁颠颠地跑回马场去了。 宫情觉得,聂氏真是克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娶了她,生了宫兰亭,哪里有现在宫染夜这个该死的小子。 但现在他想活着,他也看出来了,这两兄弟倒是够和睦的,北州一战,两兄弟相互帮衬,不但守住了北州,还夺下了青柠塔。 按理,他家两个儿子都如此出息,文武互补,可是他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份荣耀压根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被排除在外。到底还是老了,想到这里心生悲凉之情,因此朝沈煜问:“所以,你还是恨我。” 沈煜摇着头,“那倒不至于,说了你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犯不着我生一分多余的情绪,只是你叫我外祖父这些年难过,私藏我母亲尸骨,的确是该死。” 宫情这一刻觉得沈煜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无情冷漠,但他还是喊出那句话,“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难道要弒父么?” “杀你这样的叛徒,哪里用得着阿煜亲自脏手?”南宫阙走上前来,哪怕他现在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站在这里。但如何可以选择,他宁愿女儿活过来。 沈煜也抽身退开,走到明玥的身旁握住她被暖炉捂得温暖的手,“回去吧。”临走前,让外祖父南宫阙务必问出那密室的钥匙。 他夫妻二人果然回去了,路上还遇到了云绮带着琮儿过来。 只是他俩倒是走了,宫情却没有马上求得痛快。毕竟杀人就要诛心,身体上的疼痛哪里比得过心理上的? 所以一把年纪的南宫阙难得好脾气,慢条斯理地给他介绍着沈煜家的三个闺女多么出息,还有两个养子也是怎样的好。与这宫兰亭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又是多么的兄弟情深,妯娌相敬相爱和睦。 又说那李家覆灭或是青丘州盐田案,都是沈煜凭着真本事办的,李家是真的不存在了,并不是像宫情以为的那样金蝉脱壳,换一个壳儿继续横行。 不过李家手里大部份的私产如今在沈煜手中,这点倒是不假,都是由着天幕山在打理。 南宫阙越是说,尤其是到了这最后,说着沈煜的马场,或是与元家的合作,即将奔赴那星辰大海等。 一桩又一桩,一件又一件,无一不是在证明着沈煜的出众和能力。 按理宫情这个做爹的应该因为儿子的出息而高兴,可惜他却笑不出来,反而因南宫阙每多说一句,他便觉得心脏上被扎了一刀。 这么优秀的儿子,竟与自己无关!他一口鲜血再次喷出来,已经开始涣散的目光扫视着这四周,只见着那些个年轻的面孔明明越来越模糊。 宫情竟然松了一口气,他是要死了么?去见阿音了么?告诉她,她的儿子和她的父亲是怎样的残忍恶毒,居然将自己活活气死。 但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明明已经看着眼里的世界变得黑暗了,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发现还是能看到那灰濛濛的天,还飘起了雪。 宫忆音已经凉透了。 他那身体本就单薄,在这雪地上这么久无人问津,又是病又是伤,如何撑得下去? 不过宫情也就这样躺在雪地里,能听到远处南宫阙他们在湖边的争论声传来。 “还是辛苦些,给埋了吧,扔到这湖里,没准到时候鱼把这些尸体吃了,咱们吃鱼的时候多噁心啊!” 但是马上有人反对,“那埋在地上还不是一样,到时候坟头的草让牛羊吃了,咱们再吃羊肉喝牛乳,不也是间接性地吃他们么?一样噁心好吧。” 是几个孩子在争论,最后争来争去的,那个叫萝莎的苗疆小姑娘开了口,“哎呀,烧了呗,就是有些废柴火,不如给我炼蛊好了。” 然后小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宫情只觉得那蹦蹦跳跳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果然,那个小姑娘很快就到了自己跟前,笑嘻嘻道:“你武功真不错,命也大,我的阿宝在你身体里一定吃得饱饱的,你可不要一下给气死了,不然阿宝肯定吃不饱的。” 萝莎怕他死了。 阿宝可不喜欢待在死人的尸体里。 宫情着实被噁心了一回,甚至因为萝莎的这番话,觉得身体里果然有一条小虫子到处跑来跑去的,那种痛苦让他忍不住想要自尽。 可奈何手脚早就被冻僵,他连自尽的权力都没有。 这时候有声音从湖边传来,“萝莎,别忘记问他要密室的钥匙呀。” 他们一遍又一遍强调要管宫情寻这密室的钥匙,但好像对这事儿又不大上心。 但凡他们上心些,宫情还能拿这钥匙来争取一二,说不准能换自己的命一条。 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萝莎是扭头答应了,但等转过头来看着宫情之时,笑得宛若月牙的眼睛看着他,“其实阿宝很温柔的,又不像是那些低级的虫子,能把人啃噬得只剩下骨头,我们阿宝只吸你的内力。” 宫情急了,不想听这个什么阿宝不阿宝的话,主动开口道:“你不问我要密室钥匙么?” “我看你也不想给,问了也是白问。”萝莎果然聪明,才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呢!伸手拔了拔宫情的眼皮,“嗯,你再坚持两天,阿宝就吃完出来了。” 第423页 然后说完竟然拍着屁股就要走了。 宫情只觉得呼吸一下不顺畅起来,一股腥甜堵在了喉咙里,他那胸腔上下起伏好一阵子,好大一口血喷溅出来。 呼吸倒是顺畅了,可是他能明显感觉到生命在快速流逝。 送走了一个萝莎,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人。 是那个朝自己放箭的红衣小姑娘,自己的亲孙女。哪怕这个时候宫情被折磨得不成了人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女很是有大将之风,那眉眼间甚至是可以说有一个至尊王者该有的气势,只是可惜是个女娃儿。 煌月双手放在身后,一副老干部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宫情,然后兴趣乏乏地问:“你说密室钥匙会藏在哪里?” 这并不是问宫情。 而是问朝她跑来的元招。 两人一黑一红,站在一处在这冰天雪地里竟然是那样灼目耀眼。 “他要是藏在身上,咱们也不用翻找,等过一阵子他尸体被飞霞山上下来的秃鹫吃完了,钥匙自然就出来了。”元招将重剑立在身旁,胳膊肘直接搭在上面,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要是没在身上呢?”煌月又问。 元招继续答:“那就是在他书房里呗,你想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上京,围着那个冒牌货转悠,哪里都去不得,那除了书房,就是药房咯。不过就算这些地方都找不到也不怕,到时候咱们直接将阿煜叔叔的天雷炸开,就不就好了。” 沈煜利用上一世和明玥的建议,开始制作炸药了,只是这东西威力太大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打算用到战场上的。 明玥也觉得,用来开採石头还差不多。 宫情就这样被完完全全地漠视掉了,他心想但凡他们问自己一句,自己也会告诉他们,钥匙就是自己头上的发簪。 说来也是巧,就他这样想的时候,只听见煌月开口,“我看他发簪挺别致的,你摘来我看看。” 然后元招照办,紧接着就是元招对煌月的一通彩虹屁,“哇,煌月你慧眼如炬火眼金睛明察秋毫,这不就是钥匙么。” 钥匙拿到了,谁还管宫情的死活啊? 他本来还想要用道德来绑架沈煜,奈何沈煜他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连带着他家的这些孩子,对于好坏区分,亲情情义,都有自己的判决,压根就不在意那传统的礼教。 所以他只能躺在这白茫茫的冰雪中等死。 第二天依稀听到他们处理自己那两组私兵,烧了一部份,但因一直下雪,柴火不够,所以余下的用马场里的马给驮到飞霞山下面去为秃鹫。 他也看到那些马,并不是夏国那种矮脚马,而是北戎人那种高大合适作战的战马。 他惊愕,疑惑这么多战马从何得来?可惜再也不会有人耐心替他解答了。 下午些,还没断气的他连同着那宫忆音的尸体,也一起被搬上了马背,送往飞霞山。 明明知道早就要死了的,余下的私兵这么久都没来,就不该指望,可是宫情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特别害怕,害怕得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可是等他一直被送往飞霞山下,那秃鹫们三下五除二将宫忆音的尸体解决完了后,就站在旁边的断崖枯枝上等着。 也没人来救自己。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还有些呼吸,看得见的只有那落着雪的天空,还听到到了有人说话,“有的人,还不如这秃鹫呢!你看这秃鹫多有底线,只要活的人家坚决不碰。”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死了在动口。 那声音渐行渐远,与之远去的还有马蹄声。 然后宫情看到了一只没有耐心的秃鹫又来检查自己是死是活,在自己的胸口上来走走去的。 他本就薄弱的心脏叫那秃鹫在上面走几圈,也开始岌岌可危。 他的这一生,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死得这样悽惨。便是他自己到临时这一刻,也还盼着奇蹟的出现。 他的死,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是年后有人发现他和那宫忆音的尸体,死在了家中那药房中,都发臭变形了。 聂夫人年后也才回去主持。 不过这些是后话了。 他死在这飞霞山后,那余下在旗里等着的私兵,全部被沈煜收于麾下,这也才得知当年宫情为了那泼天的福贵和功勋,设计将他身边那些副将一一杀了。 而他这些私兵中,竟还有那些副将的子女…… 也是因为这些人这些旧事的翻出来,宫情那被秃鹫啃得干干净净的尸骨又叫人找了出来。 沈煜没管这些事,他安排好人接管这满月马场,赶在过年前将明玥他们给接回了北州城的节度使府里。 隔了几年,一家终于在不缺人的情况下过了一个团圆年。 上元佳节赏过那满城璀璨的冰灯后,上京就传来了宫忆音和宫情的死讯。 这是沈煜在发现宫情带着宫忆音来这西北后就开始布置的。 所以聂夫人都没等得开春,就急忙回上京。 宫情死了,于情于理,这护国大将军只能是宫兰亭了。 宫染夜和陈少鹿又继续回到那边境上。 三月初的时候,天气回暖,草长莺飞,桥边的柳条儿竟然也开始抽出绿芽,实在叫人难以珍惜,明明两个月前,这满城还像是被冰封中。 第424页 果然这北州四季分明。 又过些天,那柳条儿满树黄金叶,河里的荷叶也露出尖尖角。 明玥正张罗着商行生意,那青丘州边境上神女山脉的曜族人寻来了。 看到厝木的时候,明玥还以为是青丘州那边的商行没有按照往常的价格收他们的皮毛。 不想厝木来了却是同她行大礼,然后捧上一条樟木盒子。 盒子没有上漆,显然是他们自己做的,只雕了些曜族人喜欢的花草花纹,用花草做染料,涂抹出绚烂的颜色。 只是这颜色时间一久,就被氧化,颜色也变得黯淡。 但也正是如此,所以显得越发神秘感十足。 “这是什么?”明玥见他如珠似宝一般双手捧上来,还带着满脸的敬畏。 厝木满脸虔诚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竟然躺着一株宛若婴儿手臂一般大小的参王,那粗壮的地方,也如同婴儿手臂一样饱满。 “你这是?”纵然明玥也是见过诸多奇珍异宝,但看到这参王还是忍不住倏然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心想这只怕真是那所谓的千年老参了。 只听厝木回道:“这是曜族人感恩夫人这几年的佛照献上的礼物,还请夫人不要拒绝。” “这礼,我万万不能收,太过于贵重了。”这样年份的老参王,价值连城啊!明玥自是连连推辞着。 可是厝木举着就不松手,执意要明玥接过去。 明玥不接,他就一直保持着这高举着盒子的动作。 明玥最终无奈,只能将其接下来,“既如此,我先替你们存着。” 厝木摇着头,“既然是献给夫人的,自然是由夫人做主,再也与我们无关。” 曜族人这几年因为和明玥合作,不但没有像是以前那样被行商们压榨,更不用亲自来城里採买。 沈家商行这边一般情况下,都会给他们亲自运送到那布云河边上,东西都是优良品质,从无一点掺假或是短斤少两。 这些他们是记于心中的。 看似对于明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这实际上却给曜族人带来了天大的便宜。还曾经借他们皮毛粮食度过寒冬,教他们就地取材制作夏日驱虫的药条,冬天治冻疮的药膏。 知道他们在山里为了躲避野兽,不住在地上,又不愿意伤害他们赖以生存的森林,所以教给了他们不伤害大树,又能在大树上建造坚固树屋的办法。 这树屋的建成,使得他们躲避了不少可以攀爬树木的花豹的偷袭,也躲开了蛇虫鼠蚁。 更重要的是,遇着那大风雷雨,教他们在大树上摆放其他的东西,树屋再也不怕被雷噼。 而且也足够坚固,大风也刮不走。 就这和明玥来往的几年里,他们曜族人各部落里的人口存活率大大提高,使得族群更加的热闹庞大。 一部分人学习了夏人的语言,虽然族里的老人们觉得这样有朝一日会被夏人同化掉,但也不得不否认他们的计数办法是相当的好用。 明玥无奈收了参王,自己是不会保存的,转手就让人送到了鲁老爹那边。 鲁老爹自来对于曜族人给的药材,都是青睐有加的,这一次看到这样夸张的老参王,激动得一天半日没睡好。 而明玥这里得了人家这份大礼,实在是过意不去,只问了厝木如今曜族人的生活环境,听他说房屋改建后,的确是不错,但到了夏天,大家还是容易引痢疾感染丧命。 所以朝明玥询问,“可有治这病症的良药?”他们的巫师尽力了,还是救不回这些染了痢疾的族人。 药肯定是没有的,更何况就算真有药,那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明玥觉得从源头上根治这个痢疾,便问他,“你们打回来的山泉水,就一直存放在瓦缸里?” “自然是存放在瓦缸里。”不存放在瓦缸里,还能拿什么来装?所以厝木觉得明玥这个问题奇奇怪怪。 不想竟然听明玥说道:“那便是了,夏天那山里也炎热,蚊虫居多,那些个蚊虫都喜好在水中产卵,还不知带了多少脏东西,那又是眼睛看不清的,吃进了肚子里,少不得是要染上痢疾的。” “那怎么办?可我们瓦缸也有盖子的啊。”厝木不解,也有些愕然,那样犹如神女将罚一般的病症,居然是因为喝水的缘故。 明玥两个建议,“如果不是活水,再喝的时候务必要烧开。”还有就是就地拿了个斗笠来依次装着干净的粗砂细石,然后放在瓦钵上,再往斗笠里装看起来并不干净的水。 可透过砂石渗进瓦钵里的水,却是干干净净。 厝木只觉得稀奇又惊讶,“竟然变得犹如山泉水一般干净了。” 明玥见他观察得认真,便道:“我知晓山里有那手艺好的族人,到时候你们自己设计一下,用不着我今日做的这样麻烦。到时候夏日里即便是遇着大雨,山泉水浑浊了,你们也可以如此解决,得到干净的水。” 厝木连连点头,明玥又叮嘱道:“我始终没有去过你们山上,你们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怎么样过日子,我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一定要马上下山到商行询问,我们便是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我们汉人下山早,生活上总有许多超越在你们前面的技巧和办法。” 第425页 作者有话说: 继续推荐我的新文【霍小姐民国日常】 玄门天才霍沧月回到了民国。 干爹李瞎子说她活不过十八岁,所以挑了全村八字最好的李彦生给她做夫婿。 可后来李瞎子失踪,李彦生和洋学堂里的富家小姐相爱,把霍沧月祭了河神。 幸好现在回来的时机不错,只是看到李彦生相爱的对象,霍沧月决定祝福他们。 再后来,就听闻李彦生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以及惨死洞房花烛! 霍沧月就知道,李瞎子就是个半吊子的阴阳先生,李彦生这短命相哪里是八字好了?感谢在2022-11-11 14:59:56~2022-11-12 13: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吉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二合一◎ 厝木连连称是,一定会下山请教。 他山高水远来这一程,明玥也是寻了好些这北州特产给他带着回去。 等人走了,她又开始忙起商行之事。 有一日傍晚回来,偶然看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只是那人却只有一条手臂罢了,便同阿酒问:“那是何人?” 其实家里总是来些奇奇怪怪的人,但大部份都是阿酒他们能数得上名的江湖侠士罢了。 这一次,明玥也以为是哪个江湖独臂侠客。 不想阿酒却摇着头,“没见过。” 江湖上那么多人,阿酒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所以明玥也没放在心上,末了是那八角悄悄同她说起来,“早上来府里的,是那满月马场的二总管,小的瞧他怪眼熟,当时没想起,后来才发现,他可不就是当初跟着那个苏姑娘一起放火烧咱家杂货铺的司礼晨么。” 明玥闻言也是一脸震惊,“可他不是跟着阿夜父亲在边关么?” 八角解答道:“战场上叫人砍了手臂,那军营里自然是待不下去的,也不知道是给咱们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叫他做了那满月马场的二把手。”天晓得那满月马场的战马,可都是下了大本钱的。 明玥见八角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这司礼晨曾经一颗恋爱脑,脑子也只为那苏洛璃动。一面安慰着八角,“等我得空问一问。” 八角又与她说了这城中各家的拜帖和邀请函等等。 虽然已经摸清楚了,这城中的人们没有见过那临安长公主的,但明玥还是不大愿意将时间花费在与后宅女人们嗑瓜子料八卦之上。 便都给推了。 没想到隔天那高华芝来与自己说蓝将军家中的八卦。 那蓝将军居然和原配妻子和离,娶了后来这个姑娘,高华芝说起来的时候,气得咬牙切齿:“真不是个东西,姐弟俩原就是靠着人家起来的,如今得了势,却是无情地过河拆桥,你说这种人,哪个敢同他合作?我看还不如劝着你家夫君,打发几个人去将他抹了脖子才是。” 明玥都险些快将此事忘记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还是这般的结果,对那原配果然是不公允。只是听到高华芝的话,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你家那么多的暗卫也不吃素,你叫他们去不一样么?” 高华芝嘿嘿一笑,“我家的暗卫们,如今都在秘密训练,你不晓得么?” 明玥摇头,“我自己都忙不过来,如何去留意你家的暗卫在作甚。” 便听得高华芝说道:“我们家小风子不是也闹着要跟着出海么?他爹应允了,觉得他反正也上不了战场,是继承不了他祖父的大将风采,不如随了他的心,一起同元家出海。”所以那些暗卫们,大部份都在培训,争取做个合格的船老大,到时候在船上,也好将秦晚风照应好。 这事儿明玥是知道,沈煜还要让煌月跟着去,这算起来,今年的七八月份去元家,若是快的话,怕是年底就能出海了,只是家里这边她没顾得上准备,也不知沈煜是什么安排。 便道:“那是要紧事情,自是要顾着孩子们。”等送走了高华芝,晚上等得沈煜回来,也同他问起此事。 顺便也问了那司礼晨是怎么回事,怎叫他在满月马场里。 “我早要同你说,只是这手中事情太多,给忘记了。他在战场上捨身救人,也算得上是好汉一条。”不过当年因为那苏洛璃的事情,司礼晨已经被家里驱逐出来。 本来想着挣了这军工,没准往后风光回上京,哪料想这天有不测风,他这手断了,军营待不下去,自是无处可去。 所以沈煜见他有些本事,便给留在了身边,后来觉得可行,方打发到了那满月马场去。 怕明玥不放心,又道:“马场里真正管事的,还是章邯之,你不必担心这司礼晨会如何。” 明玥又一次惊讶。“你居然留住了章邯之?”这不是断案小达人么?怎么将他给留下来放马了?一时间明玥对沈煜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打了个赌,他愿赌服输罢了。”沈煜说得轻松,这才与明玥说起煌月出海之事。“这几个月来,煌月在我身边,几乎也将人都认全了,处事能力下面的人也是有目共睹,所以再过两个月,我便叫她随着元招启程去往江南。”沈煜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担心地看着明玥,怕她捨不得女儿。 第426页 明玥的确捨不得,但也晓得女儿将来要走的路远,自己不该将她困在这一方天地间,因此便是万分不舍,也该放手。毕竟连高华芝都看得出来,煌月喜欢处理政务,远超过了荡鞦韆抓鱼这等孩童喜欢的玩乐。更何况那波澜壮阔的大海也很迷人,她希望女儿不止看过这万里锦绣江山,也要见一见这水天一色的天涯海角。 “嗯,我也不知道都要准备什么,今日听华芝说,她家那边已经开始自己培养船老大,你这头呢?”明玥扯了个笑容,意图将那有些发酸的鼻子给掩住。 到底想到女儿将要出海,心里还是担心害怕。 “什么都不用准备,元家那边比我们要专业。”沈煜其实已经看出来了,明玥心底的不舍。所以这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对不起。” 明玥只觉得他这一声对不起莫名其妙,“你这话如何说?有何对不起我的?” “跟了我,选择了这样劳碌的一生,连带着孩子们也一样。” 明玥扯了扯嘴角,“当下很好,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这好过整日困在后院里相夫教子洗衣绣花要好上百倍千倍。”她才不要过那样的人生呢! 更何况她也不乐意自己的孩子们往后就只是嫁人生孩子,想做的事情永远不能去做,只能围着丈夫和孩子锅台转悠。 煌月要出海,这消息并没有有意瞒着,这让余下的人都十分心动,那顾宴专程来求明玥,“婶婶让我一併跟着去吧。”他即便不会武功,但这些时日也开始强身健体,一定能经得起那海上的狂风怒号。 “这事不是我答应就能行的。你打定心思要去,不如还趁早与你爹娘去信一封,他们是长辈,如今就你一个孩儿,你得询问他们的意思才是。”顾家倒是将顾淡浓那个女儿留下来养着,可那小孩儿没腿了,往后一辈子还一直要人照顾着呢! 如何叫她来照顾两老? 更何况上了海的事情,谁说得准?都是拿命去赌的。 顾宴得了她这话,却道:“信已经去了,想来不日就能收到消息。”他想父亲应该是不会拒绝的。他不傻,他们这些学生一直是陵夫子在教,可是陵夫子教给每个人的,其实并不一样。 教与煌月的,分明就是那治国之道,他起先悟了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但后来,他又发现教自己的,一样如此,只是少了权衡之术。 沈家打算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晓得自己不管是要出人头地,还是将来这点所学能大展拳脚有施展之地,那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沈家走。 更何况沈家所待之地,过后皆是一片繁荣和乐之派。不管他们是有心经营还是无意之为,但无论如何,老百姓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就冲着这一个,他想就算是沈家要谋朝篡位,他也义无反顾地跟着。 明玥听得顾宴的话,一点都不惊讶,“你自来是个有打算的,既如此你爹娘若是应允了,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既然打算去了,那接下来这两个月,多学习一些出海的知识。” 不想刚走一个顾宴,又来了一个萝莎。 她太小了,哪怕她的野外生存能力没得说,可明玥仍旧不允。就算要去,也得先得到她父母的准许。可是她那不靠谱的爹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所以萝莎接下来的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好在过了几日,又恢复往日活泼,明玥没多想,反而只觉得果然是孩子。 接下来这日子过得快,河里那北戎人特别喜欢的花菜才从水里钻出来,明玥带着他们划船采了一波,煌月他们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往江南元家了。 亲自来接人的是元二爷元涣尘,也是几年不见了,明玥觉得他略有些发福之相,没了此前的风流倜傥。 人也还单着,见过元招和元十一后,便来找明玥。 原来竟是要将元十一继续留下。 明玥闻言,只道:“在青丘州的时候,他便晓得他自己有心疾了,我鲁爹那边也没瞒着他,如今孩子也大了,只怕已是猜到了一二,他母亲的事情,我觉得也不必再瞒着。” 元涣尘得了这话,才恍然道:“难怪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江南,他竟说不去。莫不是真已经晓得他母亲的事情了?” 明玥倒是有些愕然,“他不回去么?”这么多年没将他那些兄长,还有一个小弟弟,明玥还以为他是想回去的。 但转头又想,元十一自来都是个伤感多情的孩子,想怎么不可能想念他们的亲人呢?只怕还是无法面对那个没有他母亲的家吧。 想到这里,明玥不禁嘆了口气,“也罢了,这一次煌月他们都一起去了江南,留在身边的男孩儿也就子规了,他若留下来,倒也多几分热闹。” 元涣尘也没强求要元十一回去,只同明玥道一声麻烦了,便去找沈煜。 明玥则继续翻看货单,坐了半个时辰左右,起来推窗,却发现那窗外的梨树下,站着的可不就是元十一么? “你何时来的?怎不进来?”明玥连忙喊他,又怕那梨树上的八角丁落他脖子里,只催促着。 元十一绕过花坛,从门里进来,在明玥跟前的椅子懒散散地坐下,“二叔来没多久,我便在这里了。” 第427页 听得他这话,明玥一时不免是担心起来,“那方才我们说话……” 这时候却见元十一垂头低笑,“我是小,不是傻。我晓得,我娘早不在了。” 明玥正要开口安慰,没想到他却忽然抬头朝明玥笑问:“鲁爷爷也说,我活不得几年了吧?” “你胡说什么?只要你好好保养身体,长命百岁虽不可能,但七老八十还是有机会的。”其实明玥也不确定,但也有个例长命百岁的。明玥反正是自然而然地将元十一归类到这一类。 元十一其实早就认命了,反而没有那么多伤感,这个时候继续朝明玥笑道:“婶婶您也不用为我难过,我就算真的只活这二十年,那又如何?我这二十年里,事事如意,人人偏爱宠溺,便是萝莎那样小,她也待我好。有时候我其实是想拒绝的,我没有那样不堪,没有到风吹就倒的地步,可是大家待我又那样认真,我竟然不忍心拒绝,只是……” 他说到这里,嘆了口气,眼里到底是有几分悲凉之色,“我怕死,我怕我死后,大家因为我难过。” 明玥听得这话,一阵心疼,只起身过去安慰,本想搂住他的肩膀哄,却发现元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比自己高了。那抬起来的手在原地僵了片刻,方忍不住笑道:“你竟也是个大孩子了。既如此那样的话莫要再说,只要你现在高高兴兴的,往后真到了那一步,大家也少为你难过些。” 元十一点点头,“谢谢婶婶。” 明玥后来又与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道:“其实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人本来就终究有那一遭,谁也逃不过的,只不过既然都晓得会死,那这活在的时候,便要开心些,不然你这开心难过,都要给你算一天的,若是拿来生气难过,着实是可惜了去。” 又怕元十一无聊,只拉着他询问起这一次去往西域的商队该怎么备货。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打发商队去西域了,只是想转移这元十一的注意力罢了。 元涣尘在北州城待了三天,两天是夜宿那花楼里,第三天是因为隔天早上就要启程,所以才歇在了沈家。 晚些的时候明玥和煌月说话,做母亲的自然是有一大箩筐的话要说,哪怕可能大部份是废话。 但煌月倒是个耐心的,坐在明玥身前的小马扎上,认认真真听完,又再三朝明玥保证,最长两年半的时间就回来。 明玥听着这话,只见着眼前容貌已经生得灼目的女儿,“那回来时候,已经是大姑娘了。” “可不是嘛,及笄礼必然是要回来的,娘且等着便是。还有鹿哥哥和子规哥哥他们要是定了人家,也等着我回来喝一杯喜酒。”煌月对于这次的出海之旅,一点都不慌张,反而充满了期待。只是见着比她紧张的明玥,只提起此事,好叫她放松些心情。 果然,这话题倒是成功转移了明玥的注意力,“是了,你们真要去两年的话,那你大哥那边也要开始说亲,还有子规他们也是,这一忙碌起来,两年的时间也过得快,只是你在外千万要顾着自己的性命,万不要太过于张扬。” 煌月心底嘆气,才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过去两句话的功夫,怎么又绕回来了?但也只能耐心地和明玥保证着。 其实这一次跟着元家出海的,除了她和顾宴秦晚风之外,再无旁人。 姐姐妹妹都留下来了的,还有个萝莎,十一又不回去,子规也在,家里自然是热闹。 若是大哥和鹿哥也在的话就更好了。 母女俩是聊到沈煜回来,催促煌月早些去休息,免得耽误明日赶路,明玥才将女儿放走的。 少不得是要责备沈煜,“两年看不到女儿了,你都不叫我们多说会儿话。” 沈煜心说两年罢了,这些年自己在外忙,一忙就是一年半载,也没见明玥这样捨不得自己,自然是要拿此事说是,控诉自己的不满。 于是明玥在女儿启程的前一夜,一宿没能休息好,第二天压根就没能起来送他们。 后来不止一次拿这事情埋怨沈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元涣尘的队伍走后,明玥起来又晚,等大家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萝莎不见了,只留一封信,跟着煌月姐姐走了。 这哪里还用脑壳想,只怕小丫头早就谋算好的,难怪只郁闷几天又活泼起来,多半那个时候就起了这偷偷跟着去的念头。 一样的年纪,四岁不到,萝莎的小脑子已经这样会盘算了,颇有当年灼云姐妹几个的脑子。 如此一对比,琮儿就成了那个被嫌弃的对象,连宫染夜从边境上回来,也埋怨起云绮对于琮儿太过于宠溺。 但云绮能如何,难道这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给扔到军营里去么?只能同明玥和高华芝嘆气。 高华芝听罢,“军营里不能去,你要是放心可以叫他跟着商队走。不过算了,你家这琮儿衣裳都不会自己穿,吃饭也还要人餵。”然后一脸的嫌弃,转而抱起自家的秦果果,“等我们果果断奶了,就要自己学穿衣吃饭了,可不能同琮儿哥哥学哟。” 琮儿也是有脸有皮的,叫大家这么嫌弃,当日回去吃饭就十分有骨气地不要丫鬟餵了,也不要人伺候自己穿衣裳了。 第428页 可就坚持了半日他就放弃了,觉得自己竟然是做少爷的命,那干嘛不吃喝玩乐,反正他又不想做什么大将军…… 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了自己的享乐日子。 这些日子明玥倒是经常在家,也正是如此,发现那蓝鹤唳来了几次。这一细问,原来是那军中果然是断了粮,他几番几次去催兵部,却是杳无音信。 好不容易得了消息,却说是国库亏空,叫他自己想办法。 他怎么想?难道还能变卖家产不是?但那也置办不了多少军粮。 于是便将城中富商都召集起来,要人捐粮捐钱。 但是这些人都藉故才经过大战,哪里有多余的钱粮,他是白忙活了一场。最终无奈,才踏入沈煜这节度使的府邸。 沈煜也是十分大方,只在自家私产中拨了两个月的钱粮给他。 这个时候蓝鹤唳才意识到,手握大权也没什么用,到底还得有钱有粮才能挺直腰杆说话。 可他没那本事,只能低头哈腰来求沈煜。 这样的日子,本来以为要经历个几年,没想到年底,南方居然闹旱了,那终南王上官棠所在的楚江水域也没逃脱。 这楚江水域枯竭,他在那一个个岛上豢养的私兵自然就显露了出来,又加上朝廷对于赈灾抚民的政策一向都是一拖再拖,拖到没有办法拖了才会去实行。 也就导致了南方出现许多暴民,有的居然小成气候,夺下一二城池,自封个什么将军。 然后南方就这样乱起来了。终南王上官棠所在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立马就打起了剿匪的旗号,开始正儿八经夺城。 这个时候万安帝才意识到,这一次南方干旱,并非像是以往的天灾那样简单了,急急忙忙下了诏往这西北送来。 蓝鹤唳为平安大将军,领两万兵马去与上官棠汇合,一起镇压乱匪。 明玥在家中听闻这消息的时候,高华芝也在,不免皱着眉头道:“平安兵大将军,就两万的兵马?这还不如那些暴民多呢!”更不要说是去对付这终南王了。 明玥只笑了笑,“陛下大概是不信蓝将军了吧。” 是自己捨不得钱养兵,所以蓝鹤唳求了沈煜。可沈煜出了吧,万安帝他又开始疑心蓝鹤唳的忠诚。 这不,头衔上倒是没委屈蓝鹤唳,可却只给蓝鹤唳那么点兵马,这不是叫人去为国捐躯么? 明玥心想万安帝再这样折腾下去,怕是这大夏君王是要换人了。 只是没想到这蓝鹤唳才走,第二道诏令又来了,与之一同来的,是那位听说颇有大将之风的七皇子上官锦筠,他将边关兵马调去助蓝鹤唳一臂之力。 至于宫兰亭,仍旧不动,带着那点人继续守着边境。 第113章 ◎二合一◎ 只是明玥有些想不通,这万安帝到底要不要镇压暴民,或是剷除终南王呢?这个紧要关头,他居然让上官锦筠亲自来这北州调兵马。 这一去一来的,便是日夜不停歇地行军,那也是耽搁不少时间的。 打仗这事儿,那是争分夺秒的。所以明玥越发看不清楚了,“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夏王朝和自己是没有关系,可是明玥一开始就能直接让蓝鹤唳带人过去,为什么还要这样瞎折腾?万安帝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南方那旱灾死了多少人?因这战场又会死多少无辜老百姓?甚至因为他的拖延,使得战火拉得越来越大了。 沈煜站在窗前,那棵梨树旁边的杏树上,杏子又大又黄,显然已经熟透了,树下便是一带银色溪流,环绕着墙根穿过小院。“你急又能如何?若是如这院中小溪,堆砌一处河堤给拦住便是了,可那如大江大河,谁也没有那个能力的。” 明玥闻言,嘆了口气。皇命不可违啊!这事儿连自己一个不过问这些朝廷之事的女人都看得清楚,天底下那么多脑子清明之人,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么?大家都是没有办法,毕竟都只有一个脑袋罢了。 所以这事儿,终究是她们插手不得的。她是可怜那些被牵连的老百姓,但也不敢拿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冒险。 最终也只要作罢。 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 上官锦筠是过了大概一个月后才到的,军中粮草充裕,只是那衣甲武器却不是沈煜的能力范围之类。 毕竟这铁向来由朝廷把持着,他若真能给这些将士们把那破旧的衣甲都退还下来,只怕一卷抄家灭族的圣旨早就在来的路上了。 上官锦筠看到军中场景,不知是作何想的。不过他算得上是这众多皇子中最谦卑的一个人了。 不管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假,但他确实朝沈煜弯腰了。 在去了军营之后,却没有马上调集将士启程出发,反而来了沈煜这节度使府邸拜见沈煜。 甚至还抢先在沈煜抬手行礼间,先鞠躬朝沈煜道谢,“锦筠代军中将士们谢谢沈大人。” 他态度和行事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毛病,可总叫人觉得他这一趟来,不单单只是感谢沈煜的。 果然那一番寒暄话过后,他就直接朝沈煜推心置腹起来:“吾也不瞒沈大人,其实国库早便虚空已久,也正是如此,终南王之乱,父皇也是为此心力交瘁。” 哭穷,要钱? 那没有。 沈煜先是一脸震惊,随后也无奈嘆气,“近来年岁不好,那粮食价格只高不低,微臣如今也是勉强将这北州将士们的生计维持住了,如今已是捉襟见肘之际,幸好此刻有了殿下,如此微臣也能放心了。” 第429页 他似怕这上官锦筠不信,只示意他看着自家这府邸陈设,“殿下只怕也是知晓,微臣贱内一直以来都在行那商贾之事,因此没少叫那各家妇人暗地里嘲笑,只是即便如此,这每日进帐的银两,家里也一分留不住。” 这节度使府邸,的确是不如那青丘州的月牙池华贵宽敞,反而因为打通了两个院落,整个结构上看起来,还有些不伦不类的。 家中一切陈设物件也是再普通不过,一把好些的梨花黄木椅子都拎不出来,茶碗也是粗瓷,茶叶也是世面上那最廉价不过的。 小厮佣人也不多,依稀只瞧见了几个。 此情此景,让上官锦筠也不得不去怀疑,莫非沈煜真拿家里补贴给了军中,所以事实上,并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宽裕。 只是上官锦筠又想,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人?沈煜那样做,除了博得一个名声,实质性的好处一样没有得到。 因此十分费解,但又不好问出口,反而只能将那夸赞沈煜高风亮节的话不要钱似地说出来。 于是再开口要军饷,自然是不可能,最终也只能是灰熘熘地出了府邸去。 明玥今日是在家的,听说那上官锦筠走了,这才到前厅来,“这就走了?瞧着如何?” “有些脑子,但不多。”这是沈煜给上官锦筠的总结。 明玥闻言,却是嘆了口气,“我这些个表兄表弟里,难道就拎不出一个体面的来么?” 沈煜轻笑,“你这表舅的皇位,并不像是天下人所知晓那样,你外祖父拱手禅让的,他瞧着谁都像是想篡夺他的皇位,真有本事的,怎么让他入眼委以重任?只怕打压都来不及呢!” 明玥大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万安帝的皇位,不就是外祖父禅让的么? 沈煜摇着头,“你不妨想一想,你有泼天的富贵和权力,却只给自己的女儿留了那么点没有半点实权的暗卫么?” 明玥摇头,以前她也纳闷过,外祖父既然这样宠爱上官无忧,为什么一点实质性的好处都没有给她呢?最起码要给她留点保命的东西吧?可就真的只有沙和尚他们这些宛若散人一般的暗卫。 难道外祖父作为一朝天子,真那样天真,会相信自己的侄儿会对女儿好? 这不可能啊。生于皇室之中,除了像是上官无忧那样被保护着长大的,不知人间险恶之外,难道坐在了那王座上多年的外祖父也不知晓么? 所以她再听到沈煜这话后,心里那些怀疑又忍不住重新浮起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沈煜却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先帝乃中毒身亡,为此万安帝继位后,将整个太医院几乎全部清洗一遍。”只是可惜太医院死的人,在比起先帝将皇位传给万安帝来说,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而且大家都认为,太医院的太医们被治罪,是因没能治好先帝罢了。 然就在明玥错愕之际,“孟嬷嬷乃太医院安提点的夫人,当年太医院血案,唯独她一人逃出来。” 明玥再一次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可是孟嬷嬷不是咱们澜州人么?”只是很快,明玥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孟嬷嬷那一手裁剪衣裳的手艺,堪比大家,怎么可能是个寻常人家的嬷嬷能有的本事呢? 还有她与聂夫人坐在一处,仿若多年便认识的老友,有着共同的话题。 种种迹象,早就已经证明了孟嬷嬷的身份不凡,只是明玥从未去多想。 “你很早就知道了?”她问沈煜。 沈煜摇着头:“只是知晓她并非一寻常婆子,不过见她确实没有歹意二心,我方留了她。”沈煜察觉出问题,是在聂夫人和孟婆子见面后。 “还有一事,我需告诉你。”沈煜想了想,这件事情早晚要让明玥知晓的。 他这样严肃,让明玥不免是紧张起来,“还有什么比孟嬷嬷身份更令人震惊的事情么?” “有。”沈煜点着头,随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明玥美眸圆睁,连退了两步,然后就呆若木鸡般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了神,“你,你此话当真?” 沈煜一脸肯定地颔首:“自然无假,遗诏就在我手里。” 明玥表情仍旧保持着那一副震惊的模样,隔了片刻才问沈煜,“你既然早就知晓此事,那李梦梅知道么?”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要与他分享。”所以沈煜觉得李梦梅其实极有可能是被气死的。毕竟他努力的目标,只要换个方向,立马就能美梦成真。 他就算是做不得天子,但也能做个天子之父,到时候幕后掌权,操控着自己的孩子不行么? 明玥整个人的心情还是因为沈煜这一句话而起伏不已,也渐渐明白过来,沈煜要煌月将来接替的,压根不就是沈家这商业摊子,而是这整个夏王朝。 她忽然有些害怕,又十分紧张,“煌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孩子如此聪明,陵夫子教她的,她爹又把她带在身边,她哪里还不懂? “嗯。”沈煜点头,然后有些担心明玥不愿意,便劝道:“你不是担心以后女儿们被欺负么?可就算我一辈子位极人臣,可见了帝王,还是得下跪。可如果按照遗诏,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第430页 明玥没把他这话听进去,只觉得自己这外祖父,果然是真的宠爱上官无忧,他不是没有给上官无忧留下什么实权,而是将整个夏王朝都教给了上官无忧。 只是自己这个母亲不太聪明。 而且外祖父死得又忽然,只来得及留了遗诏,还没开始准备布置託孤,还没给他的女儿打下基础,就驾崩了。 明玥当晚便看到了那已经陈旧不已的遗诏,上面清楚地写清楚了,皇位传给了上官无忧,将来她娶了皇夫,这太子之位便传给她的长子或是长女。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上官无忧没那样蠢笨天真的话,明玥现在分明就是皇太女。 明玥在知晓此事后,脑子里有些兴奋。不过并不是兴奋原来自己还能与皇位扯上点关系,而是有些感概。 明明自己原本在这个世界里,就属于短命炮灰,可是因为活下来了,一个个隐藏任务就这样打开了。 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是身旁的沈煜有那样温暖。她往沈煜怀中靠了些,紧紧地抱着他,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没去想这些事情,反正明玥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得什么皇太女,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也就能做点生意罢了,这大部份还都是靠着沈煜的面子,方能一路无阻。 所以她并不打算去关注这些事情,觉得不过是自添烦劳罢了,沈煜要怎么做,他自己安排就是了。 反正煌月已经被他从小培养。 然后明玥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那个世界的明玥夺去了身体,被迫和她互换,自己在那个世界里做了十几年的她,可她在这个世界里,却只做了几年的自己。 那个明玥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最苦的几年,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重力活接着干,那时候的沈煜也不是现在的沈煜。所以她在梦里朝自己哭,喊着不公允,让自己去她那个世界和她换。 在那个世界里,那个明玥嫁了人,是她公司的同事,刚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温柔又体贴,可是结婚后才发现,他张嘴就是妈说妈说。 对方又嫌弃她家庭条件不好,一家子欺负她。 明玥当然不愿意换。最起码他们两各自换回来的时候,明玥不但失去了从前被害的记忆就算了,还有一堆烂摊子。 而自己给那个明玥的,正是青春正好的时光,无忧无虑。正常情况下,那个明玥回去后,只要好好上班,一般继续读书,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可是明显那个明玥没有,她选择嫁了人,还不是一个可靠可託付终身的人。 所以明玥觉得没有什么可亏欠她的。 这一觉,可能是因为这个梦,明玥睡到了中午才起来的。 出乎意料,沈煜并未出去,而就在房中处理政务,见她醒来,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过来,“今日天气好,出去游湖吧。” 明玥看了看那桌上一垒公务帖子,“你有空?” “你去洗漱吃饭,差不多能处理完。”沈煜想,趁着现在多出去逛一逛,不然怕再过几个月,又要忙了。 明玥自然是应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就她和沈煜两人。毕竟这每一次出去,几乎都是身后带着一大串孩子。 沈煜带着她去泛舟游湖,傍晚又去鸡鸣寺山下听暮鼓,天黑才回城来的。 隔了几日,得了元家那边的消息,只说船队决定了九月出海。 下午云绮和高华芝来找,高华芝只提起那云翎来了信,夫妻俩如今就在南方,只说那边境况极其不好。 为此三人倒是忧心了一个下午,奈何这山高水远,便是想要对灾民施以援手,也是爱莫能助。 过后几天,那上官锦筠带着大军启程离开了。 明玥的日子照旧,并未因为知晓那些事情而有所改变。主要她也是真的忙,家里虽是撒手不管,由只八角余娘子他们拿主意,各商行以及青丘州那头时常来的消息,也够她处理了。 日暮云出,星移斗转,竟是已经到了九月,元家的船出海了。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明玥就得到元家来的信,她一颗心也像是跟着船一样在大海上飘飘荡荡的。 和高华芝一起去庙里烧香的次数明显多了。 南边那头,上月就开始降雨了。只是这雨来得有些晚,叛军已经成了一定的规模,听说那上官锦筠虽是有勇有谋,但架不住兵弱衣薄,和那些难民们组织起来的队伍也相差无几,所以根本占不到什么优势。 反而是那装备精良的上官棠画地楚江,坐山观虎斗,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于上官棠,听说万安帝也不是没有努力,各种花样的大饼换着投喂,可是那上官棠就是不为所动。 没有办法,上官锦筠只能先去对付那些小股势力。 至于蓝鹤唳,大抵也是真怕死在这战场上,早早就负了伤。万安帝对他很是失望,降了品阶,又打发回这北州来牵制宫兰亭。 而且因为他这一伤,听说蓝贵妃也变成了蓝妃。 高华芝对于蓝鹤唳家的八卦一向都十分热衷,“你不晓得,听说他这一次是一个人回来的。”没见着那新夫人,明明当初两人是恩恩爱爱一起去南方,只等着建功立业,给那新夫人讨个诰命什么的。 哪料想,南方战况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小打小闹,贪生怕死的他只能早早就负伤从战场上下来。 第431页 明玥不感兴趣蓝鹤唳和他的新夫人有多相爱,只是有些疑惑,“是人没了,还是?” “鬼知道呢!不过他那原配明予思今儿又回府里去照顾他了。要我说这明家姑娘真是不长记性,那满府邸的奴僕,难道连个人都照顾不了么?她这回去,分明就是余情未了。”高华芝说起这明家姑娘,难免是有些嗤之以鼻,“想当年在上京的时候,我瞧她也是个聪明的,只是可惜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着实是糊涂了。” 那上京一棍子打下去,能打中好几个小侯爷王爷呢!所以贵女们也是分好几个圈子,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上京贵女们都认识。 就比如高华芝,曾经和云绮就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自然不相熟,只晓得有这么一人。 恰好两人同明家姑娘这清流家的小姐也不是一个圈子的,因此也不熟。 正是如此,哪怕蓝鹤唳来了这北州,她们这些同属于上京贵女的夫人们,也没有来往过。 尤其是跟着云绮,那明家姑娘更是要避嫌。 明玥是不好奇,毕竟关于蓝鹤唳家这点二三事,话本子里早就看腻了。但是架不住阿酒喜欢又好奇,就和高华芝在她耳边讨论起来。 “这明家姑娘不就是话本子里的恋爱脑么?该给上次咱们看的那个什么皇后里的女主一样,去挖个十几年的野菜。”话本子看得太多,阿酒也忘记了,那本女主角挖野菜的话本子叫什么了。 高华芝连连点头贊同。 明玥听到这里,忽想起前些日子卢晴玉的来信,说那明太傅因蓝鹤唳这个女婿和女儿和离的事情,给气病了,便插了一嘴。 于是阿酒和高华芝两人就更生气了,好似那明家姑娘是她俩不成器的女儿一样,说到激动时候,那唾沫都飞溅起来。 明玥嫌弃地换了个位置,又见瓜子壳儿都掉地上了,少不得是要提醒一声,“你俩注意些,如今府里丫鬟甚少,是忙不过来的弄脏了你们自己解决。” 两人一听,连忙将那撒出去的瓜子壳儿都捡回来,重新放进那装垃圾的小竹篓里。 这竹篓还是陈夫人的竹篾坊里出品的,极其受欢迎。 毕竟垃圾桶这个东西,一推行出来,价格又不贵,所以除了那富贵人家觉得方便,便是寻常人家也买得起,那厅堂里放上一个,可不省了许多事么? 不然以往,没有这垃圾篓丢垃圾,还得跑到灰堆里去,多麻烦? 两人在这里讨论着明家姑娘,可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正说着的时候,有人来传话,说是蓝将军的前夫人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是好奇,她来作甚? 明玥本想推辞了,可架不住高华芝和阿酒满脸的八卦,她只能腾出些时间,让人请到隔壁的小厅里来。 没想到那明家姑娘来了,却是梨花带雨,然后‘噗通’一声,朝着明玥就跪了下来,“沈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将军吧。” 这一幕,给明玥整得不会了。 她瞠目结舌地瞪了高华芝和阿酒,要不是满足她俩的好奇心,哪里会有这场面。 “明姑娘还是快些起来说话。”明玥还是快速整理一下脸上的惊讶,示意她起身。 明予思是起身了,但却还依旧泪眼连连地看着明玥,“我家将军一路赶回这北州,旧伤复发,性命危在旦夕,还请夫人求他一命。”她说得悽然,一口一个她家的将军。 明玥忍不住有些想问问她,她那老父亲因她的婚事,气得卧病在榻,她如何想的? 所以她有些生气,“那明姑娘找错了人,我又不是大夫,你该去医馆才是。” 这话引得一旁的阿酒和高华芝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叫明玥横目一瞪,连忙就收起来,做出一副端正的样子。 明予思也是被明玥这话一噎,愣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发言过来了,“听闻夫人在青丘州时,与曜族人就十分交好。” “所以呢?”明玥对于这种哭哭啼啼倒贴的女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然后便听到那明予思说道:“上一次那些曜族人来见你,听说给了你一株千年老参,还请夫人慷慨出手。” 那是千年人参啊!那样大一株,明玥都不好意思白要。说给他们收着,厝木又不愿意,所以最后给了许多货物,算是这千年老参的感谢费。 当然,也是明玥占了便宜。 但便是她,尚且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这明予思是怎么好意思开这口的? 第114章 ◎二合一◎ “我若是不呢?”明玥忍住心中的怒火,直直地看着这明予思。 只见明予思紧咬着唇,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明玥怎么虐待她了,又是跪又是一副要哭又忍住不哭的样子。 真的,但凡是个男人来瞧了,没有不心疼的道理。 她显然也没有想到明玥会拒绝,毕竟据她所知,这沈大人夫妻来都是十分慷慨大方之人,沈大人愿意为将士们无偿送上粮草,自己不过是管这沈夫人要上区区一株人参罢了。 所以她在反应过来后,柳眉一竖,“我在外听闻,夫人乃心善如活菩萨,但凡有人求助必然是会伸出援手的,更何况蓝将军乃国之栋樑,夫人更该搭手一把才是。如今夫人不愿意,莫不是有什么私心?毕竟我还听闻,沈夫人与云夫人来往十分密切……” 第432页 她先是一脸正义言辞,后来又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打算的表情,这副欠打的样子,便是高华芝也忍不住了。“我看要死的不是那蓝鹤唳,而是你最应该去看看大夫才是,好叫大夫给你瞧一瞧,那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说罢,只朝明玥道:“不必理会这种神经病,我是怎也没有想到,那明太傅虽是有些老古板了,但也不至于养出这样的蠢货东西。” 明予思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反而因为高华芝的怒骂,以为自己果然猜中了,这沈夫人就巴不得蓝鹤唳快死,这样一来,这边关就无人压制那宫兰亭了。又想到这镇国公府原来老公爷在的时候,也是这夏王朝一等一的的武将,怕不是现在这镇国公嫉妒了蓝鹤唳,所以想要取而代之吧? 不然这高华芝何至于如此激动,还辱骂起自己来?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免是生出一股怒火来,冷冷地朝着高华芝看过去,“怎么?你是不是巴不得蓝将军重伤不治,好叫你家那没用的夫君代替了他?呵,你做梦!你以为陛下有那样糊涂么?你也不看看秦道几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话音落下,只听得‘啪’的一大声,那明予思身子都歪倒在了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也顾不上那嘴角的丝丝腥甜,怒目圆睁,“高华芝,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骂什么不好,骂人家男人没本事? “打你就打你,怎么还要专程给你挑个黄道吉日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要不是老娘看你可怜,被丈夫休了,亲爹又卧病在床,老娘真是忍不住一巴掌你噼在这里算了!”高华芝是有武功的,就算并不是很高,但要打死明予思这样弱不禁风的女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阿酒早在对方恬不知耻开口,还妄想道德绑架明玥的时候,她就想动手的。如今见了高华芝做了自己没做的事情,忍不住扬起大拇指朝她晃了晃。“我总算知道,那蓝鹤唳为什么宁愿要娶一个半路遇到的女人,被别的女人骗,也不要她了,这等满脑子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蠢女人,谁受得住?” 说罢,又瞥向了怒得喘着粗气的明予思道:“你爹娘真是可怜可悲,生养了你这么一个东西,自己亲爹命不久矣,也不见你上半分心,反而是贪生怕死的蓝鹤唳,为了不愿意继续上战场,假意受伤,叫你这样牵肠挂肚。” “你胡说,我夫君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休得污衊他!”面对阿酒的那些怒骂,她没气,却是因为阿酒骂蓝鹤唳,她才记得怒回。 明玥眼见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那个一心一意要和那林家母子俩长相厮守的顾淡浓。她还以为,顾淡浓已经是独一无二的恋爱脑了,但事实证明,恋爱脑这个词的兴起,绝对不是因为一个人。 特么是因为真有这样一个群体。 她看着还在为蓝鹤唳开脱的明予思,无奈嘆了口气,“蓝鹤唳死不了,你回去吧,别把最后这点体面都给丢了。”不然的话,她就叫人给打出去了。 但事实上明予思爱情至上,她才不要什么体面,不但和那阿酒高华芝对骂,还能抽空明玥心思歹毒,残害忠良等。 于是最终还是被赶了出去。 她这个蓝将军的下堂妇,上一次也是这样被那蓝鹤唳爱上的那个女人给赶出来的。 多半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她在大门外狼狈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扶了扶那有些凌乱的发鬓,继续在门口叫骂。 骂这沈夫人明玥是如何歹毒等。 只是明玥来这北州也那样久了,新开起的羊毛坊,不晓得解决了多少人的生计问题,不但如此还提高了绵羊的养殖率。 因为这羊毛坊的建造,使得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割下来的羊毛往何处售卖了。 以往,那都只能是连毛带皮剥下来,还要给把皮子给熟好,不然很难出售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绵羊一年两次剪毛,白给挣了许多银子。 也正是这般,叫沈煜十分担忧无法融入夏人的那些青柠塔的北戎老百姓们,现在也都几乎是恢复了生机。 还有这城中,明玥也开设了一处小些的烧碳坊,眼下正出银钱修葺书院,还开设了女子私塾,如今已经有不少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入学了。 她做的好事,那件件桩桩都是数得出来的。所以仅凭着那明予思一人之言,谁能当回事? 甚至是有那听得不耐烦的,觉得明予思着实过份了去,只忍不住道:“姑娘我说句实话,你也别气恼。” 明予思还以为对方要帮她说话,还带着泪珠儿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 哪料想得对方却说道:“那蓝将军哪里配用什么千年人参?他那么大一个将军,在这里解决不了将士们的衣食问题,反而还要求沈大人出手帮忙,去了那南方,才上战场又受了伤,他这样没用,就不要出来学人做什么将军了,这简直是给我们沈大人添乱!” 那人说罢,一时有些气愤起来,甩手就走了。 他人倒是走了,却有路人留下,十分贊同这路人的话。 明予思气得脸都绿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太傅大人家小姐的仪态,只当街破口大骂起来。 最后还是那蓝鹤唳在府里晓得了,只打发人将她带回去。 他哪里有那样重的伤?不过是找个藉口说伤势严重了,免得万安帝又拿自己替七皇子挣功勋,他可没宫兰亭和沈煜那样傻。 第433页 主要他觉得自己也没那本事啊。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明予思不但信了,还跑去沈家闹这笑话。 他也是越想越气,等着明予思回来,便叫人带到自己跟前来。 明予思委委屈屈被蓝鹤唳的人带回来,如今见了蓝鹤唳下床了,心中顿时一喜,哪里顾得上先前在沈家以及沈家门口所受的一切委屈,只兴奋激动地要朝他扑过去,“夫君你的伤势好了?” 只不过还没靠近蓝鹤唳,就被蓝鹤唳给无情地抬手给拦了,“明姑娘,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他实在想不通,他又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是个想要混吃等死的罢了,不知道这明予思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 他这一声明姑娘很明显是伤到了明予思,下意识地捂着心,满脸的受伤表情,“不,你答应过我爹,会好好照顾我的。”而且明家不也给了宫里的明贵妃帮忙了么?“你的那一纸休书,我不认。” “这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我答应你爹,可是你爹也答应了我旁的,这些事情你还小不懂,反正咱们成婚这么久,老子一根毛没碰你,你可别赖上我。”蓝鹤唳急了,但又可怜这明予思,到底是不忍心将她给赶出去。 又怕她再扑上来,所以连忙喊人来,只吩咐人将明予思给送到偏园里去,然后直挺挺地躺到那床上,忍不住仰天长嚎,“妈的,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又不是做将军的料,也不想做什么将军,他就想有点钱取几房美貌妻妾而已。 这几年里,要不是为了银子,他才不做那孙子,明明是那女人和明太傅的事,偏要把他扯进来。可怜那狗皇帝,还拿那女人和他孩子来挟制自己,天晓得自己多恨那女人!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过现在这糟心日子。 躺在床上又越想越是不对劲,那老头子当初不是说,只要自己给他将女儿带离上京,他也会找时间离开上京么? 可如今这病重的消息都传来了,他怎么还没告老还乡?他闺女和自己也没有关系了,他怎么还不来把人接走? 唉声嘆气一回,转头继续睡,一时又想起上一次去沈家的时候,瞧见一个姑娘,正是自己喜欢的成熟姐姐,瞧她那装束,该是没有成婚。 只是对方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怕是自己也入不得她的眼。更何况如今自己为了保命,跑回这北州,只怕人心中就更瞧不上自己了。 他这般想着,只觉得万般不如意,但又能如何?只能继续躺平。 而沈家这边,那明予思这样一闹,自然是没引出什么风波来。只不过到底叫人心中有些不悦。 几人就此事论了一回,方转了话题。 又得了云绮那头来的消息,只说聂夫人回去,将那宫情和宫忆音的后事安顿好了,过一阵子也要启程来这北州了。 宫兰亭手里如今没有兵权,南方又在打仗,朝廷那里自然顾不上她这么一个老遗孀。 所以她来这北州,倒是顺利。 只是等她到的时候,另一则消息从上京传来,那明太傅病故了。 不过如今南方战事未歇,他一个老头的死讯压根引不起谁的重视,明玥他们这里听进了心里,只因那明予思在北州罢了。 但也没有去多管,如今南方战事已经逐渐延升到了江南,听说上官棠已经几番几次派人去元家了,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所以近来元十一都十分担心,他虽不愿意回到他母亲病逝的地方,可也始终挂记着自己的家人。 沈家商行的生意,也多受到影响,尤其是那澜州。 更担心战火蔓延到澜州,所以一个月前,明玥就已经去信,暂时将那边的商行铺子都关闭,货物也不再走那头。 她的信才寄过去没几天,还没到就得了高老大和孙少卿的信,说是吴州已经打起来了,大量的老百姓们涌入澜州,雍城也难保,到处都是难民流窜。 因此明玥这里和沈煜一商议,便又快马加鞭去信,只叫高老大那里和孙少卿商议,杂货铺和商行里的人,所以愿意,一家老小都迁移到这北州来。 反正这北州地大物博,还有一个几乎空荡荡的青柠塔大草原,最缺的正是人。 没多久,就得了那边的准信,他们要迁移来。 明玥看着那回信的时间,心里甚是担心,和阿酒嘆气,“只怕战火比咱们预想的都要严重。”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半点留恋都没有,就立即搬离了住了几代的家园呢? 而且这么多人要来,这边她也要做出安顿来。 阿酒只安慰着,“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三师姐他们亲自去接,应该不会出事的。” 又说南方这战火,居然打了这么久,正儿八经的战开了几场明玥不清楚,但是以那上官棠,还有难民起义的王铮,一个南方盐商发家揭竿的周汝声,三人已经将那南方分得清清楚楚,比那地图上都要清楚,各占一方,略有鼎立之势。 至于朝廷派去的上官锦筠,先是像样地打了几场,但奈何朝廷粮草跟不上,也只能守在彭城,避免这些反贼们上京。 其实,早的时候出一个宫兰亭,应该一切就都平定下来了的。 但是奈何皇室信不过宫兰亭,朝廷大部份官员又觉得,他守着这被北戎人更让人放心些。 第434页 而原本这北州的兵马一轮又一轮地调走,如今北州其实是没有什么可用的军队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并不影响北州的经济正常发展。反正这里偏北又靠着北戎,周边就是偏僻的西北,所以战火自然是不会打到这里。 打仗本身就最是费钱,谁会来花钱抢这么个破地方呢? 所以比起那岌岌可危的南方,这以前常年总是被战火牵连的北州,居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涌进来的人也就多了。 那原本荒芜着的街道,房屋也住满了人,沈煜接受了明玥的建议,开始由衙门组织建造房屋,但衙门必然是没有这么多人,所以就有了招标现场。 这边热火朝天大建设中,孙少卿和高老大的队伍,也在两月后抵达。 人不少,所以明玥专门将他们安置在了一条街,那条街的街也改成了澜州街。 住的人,自然也几乎都是澜州那边来的人。 这么多故人相见,自然是有说不清的欢喜,尤其是府里那几个小管事,当初除了余娘子母子之外,其余的父母亲人都远在澜州。 空青八角他们的亲人也都跟着迁移来此,只是奈何他们启程来的时候,澜州新任的知州大人已经降了上官棠,所以那上官棠的人军队进城,也引得不少其他难民进来,自是死了些人。 八角家里,便剩下他母亲和两个姐姐,姐夫们则被抓了壮丁充军,生死不知,兄弟们也亦是如此。 所以如今就生下他母亲与两个姐姐带着一堆孩子。也亏得他这几年攒了些钱,不然这么一大家子,还真是叫人脑壳疼。 人多了,事儿也多。 反正这一年后几个月里,明玥都在忙碌里度过的,等那高华芝催促她去庙里烧香,她才发现已经许久没去求菩萨保佑出海的孩子们了。 二月份,听沈煜说卢大人因一桩案子,气得辞了官,与沈夫人同去了琅琊王家。 隔了没多久,明玥也得了卢晴玉的消息,只说上京一片风声鹤唳,好些个朝廷命官的家眷,已经开始找出路了。 她夫君讨了个外任,虽是个小官,但是能远离上京的风声鹤唳,去的也刚好是李烬夫妻俩说在的岭南。 明玥得了这消息,心想再好不过了。本来还担心卢大人父子俩都辞官去了琅琊,那卢晴玉一个人在上京如何是好?如今晓得他们到岭南避祸,也是松了口气,而且那边还有迟若华这个表姐妹,也是有照应。 也是这个时候,明玥才意识到,这夏王朝,怕是真的要覆灭了。 战火虽未延到这西北,可是天下是真的乱了。也亏得北戎人如今也自顾不暇,听说去年那北戎王庭就开始出事了,几个王子也在争相夺权,不然的话,他们即便是没有能力开战,但也不会放过这种好时机,少不得是要来青柠塔和北州掠夺一二的。 不想她和高华芝感慨北州王庭夺嫡之事,却见高华芝一脸神秘兮兮地将脑袋凑到她身边来,“你没发现,我夫君有快一年没在家里了么?” 明玥是发现了,可是秦道几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外跑么? 她愕然之际,便听得高华芝说道:“如今这北州,除了宫兰亭手里那几千兵马,也就是衙门这点人了,南方那边又彻底乱了,难保北戎人没有什么想法,你家夫君便想了个馊主意。”然后害得他们俩夫妻分离。 明玥听得这话,一脸震惊地看着高华芝,分明就不信的样子。 “真的,这事儿我起先其实也不晓得我家那口子到底去了哪里,后来才发现,他给我的回信里,那纸张是北戎都城金州才有的。果然我第二次问,便问出了缘由来。”这个秘密憋在心里半年之久了,她早就想找个人分享的。 明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所以,北戎那王庭之乱,是他们俩一手挑起来的?” “话可不能这样说,不给北戎人找点事做的话,只怕早就没了什么青柠塔和北州。”高华芝连忙开口,生怕明玥将自家夫君和沈煜给定义成那奸佞之人。 明玥听得这话,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生死攸关之际,谁还那样圣母?这首要自然是顾着自己才是。我就说嘛,这北戎人乱得太蹊跷了,怪不得听厝木说,神女山那股北戎人没再进山骚扰他们,感情如今那塔拉德的后人也是去了往金州争权夺利了。” 而随着南方战况,各方势力占据割地,硬是将西北和上京给生生切断了联繫。 于是这北州之事,便以沈煜为主。一项项惠民政策执行落实,空荡荡的军营里又逐渐住满了将士。 又一年,那靠近北州这边,自封为王的王铮总算得了空闲,想要将这西北几州据为己有,这才发现,自己的兵马根本没有办法踏入北州境地。 北州节度使沈煜在他们打仗的这两年里,虽然不至于将这西北边境打造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厚实,但王铮也觉得,花费兵力在这偏僻的西北却不划算,还是要用来对付上官棠和那周汝声。 所以便彻底没在管西北。 他的撒手不管,沈煜虽还只是这西北节度使,但其实如同这西北之主无异了,加上当年青丘州盐田案子和李家案,大部份的势力几乎都牢控在他手中,又在青柠塔有着数万匹战马,北州军营里的将士也逐渐充盈。 第435页 所以即便是那王铮想要打过来,西北也丝毫不惧。 又说这两年里,蓝鹤唳早就跑了。 真的是撒手跑了,大概是在他那伤势好了没多久,他自己留下一封信和那明予思就走了。 出乎意料,那明予思竟然是万安帝的亲女儿……万安帝对明太傅有夺妻之恨,所以他把万安帝的女儿养大,然后挑了蓝鹤唳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女婿。 他原计划是想要报复万安帝,可没有想到万安帝丝毫不在意明予思这个女儿,所以明太傅是被活活气死的。 他死了,蓝鹤唳也跑了,听沈家去往西域的商队说,在那边好像看到过他,已经娶妻生子,还做起了生意,对沈家商队,也是颇为照顾的。 而明予思,真的是一心一意,那眼里只有蓝鹤唳,亲爹养父是谁她也不在乎,到处找蓝鹤唳。 听得蓝鹤唳出现在西域,有一次竟然偷偷藏在沈家商队里,意图跑去找人。 可是那蓝鹤唳成亲几年都不曾碰她,可见是真的不喜欢,人都躲着,连上京的姐姐和侄儿都不管。 虽说是个没感情,也非同父同母的姐姐。 但蓝鹤唳是真的想摆脱她,所以沈家自然是不可能带着她去,发现后立马就遣送回城。 明玥觉得她留在这城里又是后患,但把她送去上京,中间又隔了几个州府,上京那边也不见得接收她。 因此也就继续让她留在蓝鹤唳原来住的地方。 只是军营中主事的,如今正是那宫染夜和陈少鹿两个小将。 而这期间,沈煜也单独城里了一个衙门,专门审查各种案件的地方,有些像是个小些的刑部,将在马场主事的章邯之给调遣过来。 这算是满足了章邯之一心所求。 青丘州那边,有不少曜族人开始下山,原来他们只接受明玥的意见,女人生产期和小孩儿下山。毕竟不管怎么说,山下的环境都比山上要好,生产的女人和才出生的婴儿,如何熬得住? 即便是他们如今有那暖和牢固的树屋。 可是女人和小孩一下山,男人们在山上,总觉得少了什么,也就常常下山来看望妻女。 久而久之,一个个小小的部落在山下建立,男人们则组成了狩猎队,一年上山几次,每次一个月不等。 那边负责曜族人安顿的,正是陈大人,不过很多事情都还没安排好,所以并不算完善。 因此沈煜得了陈大人那里的信,便同明玥商议,“再过半个月,煌月也该到北州了,不如让她去?” 明玥一时便想起当时从布云河边回来的时候,煌月对于这曜族人的未来规划高谈阔论。“好。” 作者有话说: 推荐新文【霍小姐民国日常】 玄门天才霍沧月回到了民国。 干爹李瞎子说她活不过十八岁,所以挑了全村八字最好的李彦生给她做夫婿。 可后来李瞎子失踪,李彦生和洋学堂里的富家小姐相爱,把霍沧月祭了河神。 幸好现在回来的时机不错,只是看到李彦生相爱的对象,霍沧月决定祝福他们。 再后来,就听闻李彦生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以及惨死洞房花烛! 霍沧月就知道,李瞎子就是个半吊子的阴阳先生,李彦生这短命相哪里是八字好了? 第115章 ◎二合一◎ 煌月还小,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来说,她首先所考虑到的并非是自身的利益,所以她能最公平地完善处理这件事情。而且小孩子共情的能力总是比成年人要强一些,如此她也就能更设身处地为曜族人考虑更多。 明玥敢打赌,若是派一个成年人去处理,只怕最一开始要考虑的,是曜族人能给西北带来什么好处?又或者是如何将他们快速与山下的汉人同化。 可每一个民族的存在都有他的历史意义和价值,任何一个民族也没有理由和权力去剥夺他们民族的权益。 所以当初煌月说,如果曜族人下山,可以一边接受汉人文化,同时也可以保留他们的曜族人生活习性,甚至可以创造属于他们曜族的文字。 如此他们祖先那些历史和传统知识,就不用再继续口口相传,而是载成文字,不但可以让所有曜族人都知晓属于他们的专属历史,也能让山下的汉人对他们多有一些了解。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情,但是明玥心里明白,真要办起来,还不知道要越过多少重重困难呢! 所以她又有些担心,“那让谁同她去好呢?” “顾宴。”沈煜想都没想,便做了决定。他对自己的女儿自信,觉得她一个人去,也能完成这个任务,可是顾宴心思缜密,有他在这件事情更是能锦上添花。 如此,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往后,顾宴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了,那以后他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很多,如今也是个很好的锻鍊机会,自然是不可错过。 明玥倒也不惊讶,只是旋即笑道:“说起来,阿宴也要说亲了,不过阿招跟着一起过来了,我猜他必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沈煜听得那元招的声音,冷哼一声,“这小子倒是有耐性,只是煌月即便是及笄了,也不可能马上出嫁的。”他更倾向于明玥所言,姑娘家还是晚些成婚好一点,反正他沈煜的女儿,丝毫不担心被人嘲笑是老姑娘。 第436页 而且灼云跟着鲁老爹学医,也说了这姑娘家骨骼,最起码也是二十以后才会长定型,有的更晚。若及笄后就嫁人的话,必然是要生孩子的,到时候那还没定型的骨骼,自是要变形。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姑娘家小小年纪,十七八岁当是在父母跟前怀中撒娇之时,为何要嫁到旁人家去,伺候那不相干的老小? 明玥压根不知道沈煜心里会有这么超前的想法,只是对于他说女儿家不要早婚的事情十分贊同,“是了,他若真有心,再等个七八年十年的。” 沈煜却忽然一脸的愧疚,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对不起。” “怎么了?”明玥疑惑,从他怀中抬起头,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话来? 哪料想沈煜却自责道:“那时候虽不是我,也不是你,可小小年纪连生三个孩子的终究是你这副身体,若是我能早些来到这个世界,必然不会让你这样冒险的。” 明玥忍不住失笑,“都是过去的事情,更何况当时也不是咱们两人,你怎么还计较起这个来了?” “我只是害怕,想起灼云说的那些话。万幸你现在好好的。”沈煜的确是后怕,这人就是这样的,拥有的越多,胆子就变得小起来了。若是前世在那个世界,他心无旁骛,做什么压根就是大刀阔斧,根本就不用考虑后果。 只因那时候除了自己这个孤家寡人之外,再无人可牵挂。 可眼下不一样了,他的妻他的女儿,他的这一家子老老小小。 所以他心中已经改变了早前的计划,西北很小,但也很好。因此暂时也不想去掺和西北外的事情了。 顾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夫妻俩也是,十年有余的夫妻了,可仍旧如那年少初遇时候,总是怎么看,都不觉得看不够。 这沈家主子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府中又没有妾室通房,所以连带着府上这些奴僕护卫们即便是成家了,手里有钱,但也没有去考虑过那纳妾一说。 但男人多好色这个事情,是怎么也改变不得的,所以即便没有人纳妾,可是去花楼的其实不在少数上。 好在各自都心里有数,媳妇娶一个回来就好,旁的不说,就图个后院清净,没有那些个脏心烦恼的事情。 毕竟沈家这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么?还有那镇国公府上,也就秦夫人一个人。连带着个宫将军,也不过一个妻子。 他们这三家,与这北州城里的老牌家族那妻妾成群,乱糟糟的后院来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清新脱俗。 少了那些个烦心事,不管是男女主人,放在正经事情上的心思也多了几分,又不必同谁挣这抢那的,防谁躲谁。 乌韭贯众他们,也都陆续成了亲,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世青白,背靠着沈家,又是个正儿八经的管事,也是识文断字的。这样的女婿,说出去也是长脸面的。 所以自打他们一个个陆陆续续弱冠,那上门打听的便不少。 除了乌韭,其他的几人,他们亲人都还没迁来这北州,所以即便姑娘家是他们自己挑选的,但婚事却是明玥一起给他们办的,给足了脸面。 就说余娘子,如今也是做了婆婆的人。只是她那儿媳妇是本地人家,孩子如今外祖母给帮忙带着。 一来她要管着府里那么些个丫鬟婆子,二来孟婆子越来越年长,身体也越来越差,她信不过那些毛手毛脚的丫头,所以大部份时间都要亲自来照顾。 孟婆子身体不好,沈老爹自打过了今年端午后,也是断断续续病了几回,这一次更严重,直接躺在床上小半月的时间。 也就是前些天听说煌月要归来了,这才打起了精神,又在灼云的药膳调理下,逐渐有了些精气神。 如今拄着拐杖,在院子里那金灿灿的梨树下面坐着与几个老伙计摆龙门阵。以南方那年旱灾起头,中间说起来了盘踞更方的藩王反王们,最后竟然是以什么神仙牛头马面结束的。 反正毫无逻辑,可是他们几个老头子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似乎觉得很是有道理。 明玥坐在一旁陪他老人家,哪里晓得半响自己是插不上一句嘴,最后也只能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阿酒见了这光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别说老爷子这话还是挺有意思的,叫晴玉听去了,笔头稍微一改,不晓得又给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来呢!” 明玥见着如今已经二十好几的阿酒,却是问道:“你和少卿到底怎么回事?见天都有的吵闹,既然不欢喜,这婚事退了吧。” 早前孙少卿和阿酒没见面的时候,明玥就觉得他俩倒是合适得很,没想到见了真有那点意思。孙少卿就来管自己打听阿酒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自己做主给他们订了婚,两人却是三天两头地吵起来。 “哪有不欢喜,随便说两句罢了。”阿酒不服气,她和孙少卿那哪里是吵架嘛?只觉得明玥这做夫人的不懂风情。又道:“那陈大人和陈夫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吵出三百六十六天来,人家夫妻感情还不是照样好。更何况有的时候还没少动手呢!” 陈大人夫妻俩头两年还能在外面维持体面的,但终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那相处模式是没法改的。 第437页 加上陈夫人又在竹篾坊里忙,有时候陈大人过去遇着了,那两句话不投机,也就没忍住动手。如此一来,叫人晓得了,也懒得在外面忍。 头一回倒是吓着了大家,还以为陈大人不休妻的话,那必然是要和离。 哪里晓得等了他几年,也没见他夫妻要闹和离一说?而且感情似乎还越吵越好呢! 而阿酒有一次去青丘州,正好赶着他们夫妻俩打架,自然是长了见识,如今也就方有了这话。 但明玥听得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还想动手?就他那样的,你动手了也甭嫁过去了,连带嫁妆都给我省了。”那不得把孙少卿一个读书人给打死啊? 阿酒嘿嘿一笑,“所以我这不是让着他嘛。”又见明玥操心自己,也就转移起目标:“夫人不必管我,该看看三师姐才是,她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老姑娘呢!” 是了,三师姐三十好几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部份都是做了祖母的。 可是三师姐好像没这方面的意思,那也就懒得勉强了。“她不必管,又认了阿岚做干儿子。”说起阿岚,如今他在青丘州那边,早就下山来了,如今也在莲城里上学。 所以三师姐就早早过去了。 明玥便想,既然她在那边,待煌月他们过去了,自然是会多照料些。 想起这阿岚,自然也就想起了曹月华那个当年被曜族人养大的可怜兄长,不免也就想到了这曹月华,也不晓得她如今带着李置那孩子,怎样了?便与阿酒问道:“得空打发两个人去寻一寻曹月华,她和那孩子如今在何处,可是安好?” 全府上下都晓得煌月他们要回来了,听说还带了不少海外寻来的奇珍异宝。不过明玥最在乎的倒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们带回来的种子和各类植物苗。 反正也是满怀期待。 那高华芝就更不用说了,早在几天前就翘首盼望着,又想儿子都弱冠了,该要娶妻了。 只是她没瞧中这北州城的贵族小姐们,反而看上了陈少鹿师父熊七的那个小妹。 她觉得那熊姑娘实在对自己的胃口,以后将来他们必然是这北州城里最典范的婆媳。 但是被陈少鹿知道,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倒不是他对小师姑有什么想法,而是坚决不允许秦晚风比自己忽然高了一个辈份。 明玥觉得他俩纯属胡闹,这事儿还要秦晚风自己来做主。 却没想到这等啊盼的,他们这齣海的大队伍回来了。 所有人都拔高个了,便是煌月也高了许多,眉眼也彻底长开了,容貌虽与她姐姐灼云和妹妹耀光都不怎么像,可神态间却像是复制了沈煜一般。 要说明玥家这三个女儿,小女儿耀光最像外祖母南宫音,大女儿像明玥和沈煜。 而煌月这容貌,虽也是生得绝美,可硬是寻不到哪里像她爹娘。小的时候还觉得眉眼和明玥有几分模样的,但现在长大了,竟然半点不像。 可容貌不像,那浑身的气势和她爹沈煜如出一辙,端坐起来的时候,又像极了明玥高贵雅致。 反正她容貌虽没有半分,但她爹娘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是完美融合。 一干小子都晒黑了不少,便是煌月也有些黑,可把阿酒她们这一堆堆女眷心疼得不行。 便是高华芝也是顾不上看自家儿子,只朝明玥控诉,“你们夫妻俩好狠心,怎么捨得女儿去吃这份苦头呢?” 身材高挑的元招是寸步不离跟在煌月的身旁,好似担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媳妇,会被有心人给拐走似的。 所以他这样寸步不离,让顾宴十分厌烦他。 毕竟他们出海后,每到一个地方,很多事情都是煌月和顾宴商量,这个时候元招就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顾宴。 顾宴虽然已经麻木,但看着比自己还高些的这么大一人站在旁边,还是觉得碍眼得很。 而就在高华芝控诉明玥之际,被他娘完全忽略了的秦晚风就牵着一个女人上前来,“娘,你亲儿子在这里呢,好歹看一眼啊!” 众人被他声音吸引过去,这才看到这小子手里居然还牵着一个女人的手,顺着那白皙纤细的手看过去,居然是个挽着高鬓的年轻女孩儿。 只是这女孩儿,肚子微微隆起。 高华芝的目光在这女孩儿明显不是中原人的脸上和她隆起的肚子上来回打转,最后却是忍不住扯了扯明玥的袖子,紧张起来:“这怎么回事?” 明玥也很吃惊,看着这女孩的面容,像是那东南亚一带的人,而且身上的装束,有些像是那古暹罗人。但是早前寄来的书信中,谁也没提过。 如此,明玥也是一脸懵。“我如何知晓,姑娘的手在你儿子手里拽着,你该问他才是。” 哪里晓得明玥话音才落,那姑娘就松开了秦晚风,双手合十抵在面容前,朝高华芝行礼,口里蹩脚的口音喊着,“娘。” 高华芝直接就愣在了原地,这才给儿子瞧好了媳妇,没想到儿子直接带回了个媳妇,还是揣着崽崽的。 她懵了。直至爱妻心切的秦晚风催促她,“娘,瓦雅叫您呢!” 原来秦晚风这媳妇,还真是暹罗人,而且身份还不低,是个暹罗公主。当时他们正好登上那暹罗港口,便遇着了这瓦雅公主招驸马。 第438页 秦晚风却因当时并未仔细在船上学习暹罗文化,所以不知当时是在做什么,就凑了上去,只依稀听人说对诗。 于是便想既然摆了台子,这样大张旗鼓的,那彩头必然不差,于是就用自己毕生所学,硬是写了一首诗。 没想到叫那台上帘子后的瓦雅公主一见钟情,心生爱慕。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架上了大象,送往王宫去做驸马了。 这事儿说起的时候,秦晚风已经和高华芝带着他妻子瓦雅回秦府去了。 顾宴他们正在给大家介绍这一次带回来的各类植物种植和小苗,煌月也去见沈煜了,这种八卦的事情,自然是让年纪最小又鬼精灵的萝莎来告诉大家。 “我们大家本来是分开走的,是阿宴哥哥最先听说,大家便一起去营救晚风哥哥,可没想到他那时候看到瓦雅姐姐,就见色起意,动不了脚了,还屁颠颠跑去宫里做驸马,还得我们在暹罗耽搁了好些时间。”萝莎说起这事儿,就十分不满。 末了又道:“他当时就醉在温柔乡里了,竟然不愿意继续跟我们一起航行,但我们又不确定船只回来的时候是否还要从这里路过,所以元招哥哥上去将他敲晕,带上船。” 当然也连带着那瓦雅了。 只是暹罗虽是小国,但也是费了些周折,毕竟叫人家离国别父母,怕是永生不得相见,所以在暹罗也就耽搁了好些时间。 “他真是恋爱脑,亏得运气好,遇到的是瓦雅姐姐,不是骗子,不然他肯定完蛋了。”萝莎自小是被各类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薰陶长大的,所以即便年纪小,也是慧眼如炬了,还是个感情小专家。 明玥虽是对这事儿好奇,但听说有橡胶树苗,便急忙过去瞧了,没再继续听下去。 不止是沈府,便是整个北州城,都因为他们这队伍的归来,似乎一下热闹起来,市面上沈家的商行里,也出现了许多海外物品等。 城外最好的良田,如今也急急规划出来,做起了试验田,用来种植他们这一次带回来的各类种子。 反正城中无一处不热火朝天。 云绮和聂夫人来拜访时候,说起那秦晚风的新媳妇,虽说是个外邦人,但好歹不是这一次跟他们一起来的那绿眼睛红头发的,人家也是黄皮肤黑眼睛,还挺漂亮的。 所以那叫一个羡慕,“谁能想得到,这一群孩子中,竟然是他最早成家。” 聂夫人和云绮婆媳俩齐齐嘆气,还同一时朝明玥看过来,“阿夜也不小了,他素来最听你的话,你要不劝一劝,也该相人家了,他若是不喜欢我们给他挑的,他自己去找一个来也好。” 聂夫人也连连点头,压根没想着要把自己娘家那些姑娘没介绍给他,反而十分开明道:“如今城里有女学堂,各处都有女子出来工作,他只要愿意成亲,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只要不曾做过那伤天害理的事,我们都同意。” 明玥觉得成婚这种事情,是要看缘份的,所以即便他们对于未来儿媳妇没有什么条件,几乎就是下雨知道往家跑,饿了晓得吃饭,但没用啊。所以只笑着劝慰道:“凡事要讲一个缘份才是,这是急不得的。” 本来不急的,但是云绮看到高华芝一下要做祖母了,她能不心动么? 聂夫人更是嘆气,“我年岁大了,指不定过两年就同孟姐姐一般整日卧病那床榻间,那时候便是真有了曾孙儿,我也抱不得了。” 她这话说出口,明玥几乎是和云绮同时开口,只道:“呸呸呸,夫人/婆婆别胡说。” 她俩也算是异口同声了,倒是将聂夫人惹得开怀笑了一回。 第116章 ◎二合一◎ 话说那聂夫人让明玥帮忙劝宫染夜娶妻生子,可是明玥这自家还有两个大小子单着呢!要说这陈少鹿和杜子规,模样两人是有些的,那杜子规也不像是杜家人又矮又黑,更偏向于他母亲那边的长相多一些。 又算是诗书温养出的来文雅公子,带着几分隽秀的,可偏那腿少了半截,虽是有假肢,但到底是叫好人家的姑娘嫌弃的。 人生不过这短短几十载,他在明玥跟前长大,也是孝顺孩子,明玥拿他做半个儿子,如此自然是带着几分私心,捨不得随便给他婚配。 所以明玥自己也十分为此发愁。 可如果就他一个人就算了,偏偏还有个五大三粗的陈少鹿。自打随着他师父熊七练起这些个刀枪不入体的功夫,他那身体是越发的壮实,这样的身段放到西域或是北戎人那头,自然是有人推崇喜好。 这放在这重文偏武的夏王朝,大部份人还是觉得欣赏不来,瞧着陈少鹿就仿佛一座小山一般,姑娘家只消看一眼,都给吓得不轻,更不要说嫁给他做媳妇了。 他又是个没这心思的,只觉得取了个媳妇耽误他日日待在军营里,到时候还要隔三差五回家,军饷也要拿给妻儿花,他想有这银子,还不如拿去找个手艺好的铁匠师父给他打一套铠甲呢! 明玥当时听得这话的时候,嘴角直抽。 不过他既是无心,明玥想着自己就算是有意帮忙,那也无济于事,毕竟日子是要陈少鹿同人家过,又不是自己。 送了聂夫人和云绮回去,明玥也换了身衣裳,喊了阿酒一起出城去瞧他们试验田里如今种植的那些小苗。 第439页 其实这个时节是并不合适种植的,但种子能等明年开春,那些小苗却是没法,所以明玥到这城外的试验田时,只见那种植小苗的地方,都用桦树和杉树枝打了小凉棚。 在这里主事的,是秦晚风。 他们这一行出海的人们,归来后都各自有要事要忙,最清闲的就是秦晚风了,所以便带着他这个暹罗公主媳妇一起来试验田。 此刻正同沈煜专门张榜招来的老农们一起商议着什么。 这些个老农们,虽大部份是不识字,但却跟着泥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然也是比那些个饱读诗书的学子们要更了解这片土地。 秦晚风看到了明玥,扭头和身旁的老农交代了什么,又朝着前后左右比划,也不知要作甚。 只是那老农却像是已经明了,连连点头,便转身去了田间小径,朝着其余的老农们招手来,然后大家一时也是放下手里的活,聚集到了一处,听那老农交代。 就这短短的功夫,秦晚风已经扶着他瓦雅来了,夫妻二人同明玥行了礼,喊了一声阿酒姐。 明玥瞧着大日头的,他还将瓦雅带来这田地间,不免是担忧,只朝远处那建来置放农具的院子指了指,“先叫你媳妇过去休息,她肚子大了,怎如此胡闹,田埂间才洒过水的地方那样湿滑。” 秦晚风嗷嗷地应着,一面朝她道:“这会儿太阳挺烈,婶婶也一併过去,咱们吃一壶茶,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与婶婶说。” 如此,一行人只朝那小院子里去,早有这边给大家煮饭的厨娘烧水煮了茶,只是这大热天那茶水热腾腾的,好在还有那从井里打捞出来的凉果子解暑。 明玥吃了两口甜瓜,便问,“这甜瓜种子也是有的?” “有,只是这个种子,听说得种在那沙壤地才好,太阳又要充裕。”秦晚风应着,放眼朝着院子外的试验田瞧去,“这里的地倒是肥沃的,但却不合适,我今儿问了请来的老先生们,他们说青柠塔上那有些地方,拔开草皮,底下就是这样的沙壤土,所以我寻思着,不如将这瓜田建造马场附近,到时候要水要粪肥,一样不缺。” 明玥听罢,自然是十分贊同,“倒是天时地利,回头你得了空,亲自去择地。”只是说罢,看朝了瓦雅一眼,“算了,你别去了,我让空青过去。” 那瓦雅怎么说也和他们在船上待了那么久,虽然她汉话说得蹩脚,但却是能理解大家话里的意思。所以一下就明白过来,明玥是顾忌自己的缘由,连连摆手,“婶婶不用管我,家中有婆母,相公去得的。” 秦晚风也连连点头,“是了,家中这许多人,更何况还还要两三个月,这时间难道还不够我去满月马场一趟么?更何况空青没有跟我们出海,不晓得那些个种子到底喜什么样的地,我去瞧一瞧,除了种甜瓜,兴许还能种子别的呢。” 话是如此,但明玥仍旧觉得不大好,毕竟瓦雅大肚子摆在那里。 可是他夫妻俩倒是态度坚决,最后明玥只好作罢了。又问了些农耕之事,没想到秦晚风果然在这一块上做了功课的,倒也能说个一二三出来。 明玥见此,忍不住打趣他,“你这是不打算接管你爹的生意了?” “我爹还年轻呢,以后他跑不动了,这不是还有果果呢。更何况当务之急,对于西北来说最要的便是这粮食,王铮他们将那边都堵住了,商队虽还能过,可是走一次脱皮一次,只一味指望外面的粮食进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还是咱们自己想办法才是。” 明玥听他说出这番话,心里有些意外的,但更多的是感动和震撼,“你果然是长大了,能考虑到这许多,如此这西北老百姓的一日三餐,便寄于你身上了。” 秦晚风闻言,有些被吓到,连忙起身解释,“婶婶,我就这二三两的本事,哪里有那样大的能力。” “不急,慢慢来,不说煌月和阿宴,便说少鹿和阿夜,你看他们如今不也是一方小将么?”从前的懵懂小兵到如今老辣小将,他们可以,秦晚风自然也可以。 瓦雅倒是没说什么,却用一脸崇拜的目光看着秦晚风。 那热烈的目光中,秦晚风自然是不愿意让心爱的女人小看了自己。更不能叫她随着自己远渡重洋,到这夏王朝嫁了个废物。 于是当下也做了决定,只朝明玥拍着胸脯保证,“好,晚风定不会让叔叔婶婶失望的。” “好孩子。”坦白地说,这一帮孩子里,自来定位最不清楚的就是秦晚风了。而且武功不要说和煌月比,连陈少鹿都比他强,更不要说文和顾宴相提并论,多少是有些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便是明玥和高华芝都以为,这辈子秦晚风多半真是要同他自己说的那样,直接躺平吃喝玩乐了。 但现在看来,他其实蛮合适农业这一块的。 果然,生而为人,没有谁是一无是处的,只是缺乏发现他能力和闪光灯的人。 是了,这世间不缺人才,缺的是发现人才的伯乐。 这个时候的秦晚风自然是干劲十足的,与明玥说着如今种下的这些小苗,“那左边一块,基本都是每日要浇水三次的,再过来的那块,每日两次,以此类推,到了最右边这一块,几乎每月浇水一次便是。只不过这些小苗都不抗冻,北州的冬天要命,只怕九月左右,就要开始下乡收稻草,不然这冬天怕是熬不过去的。” 第440页 明玥点头贊同,“像是稻草这些事宜,你不必亲自去办,我回头让乌韭来你身边,喊他去处理便是,你全心全意关注着地里就是。” 秦晚风闻言,心想那再好不过了,当下只朝明玥道谢。 明玥又同他说了些自己知晓的农耕知识,见着那日头斜了,便要起身回城,一面看朝瓦雅,“你同我一起回去吧,省得你婆婆担心。” 瓦雅本是要拒绝的,但是被秦晚风抢在前头开了口,“你同婶婶先回家吧,你也瞧见了,我今晚多半回去得晚,你叫娘他们不必等我晚饭。” 瓦雅也不是那胡搅蛮缠的小姑娘,自然是懂事地点了点。心想自己若留下来,事儿是帮不了秦晚风,反而叫他得个包袱。 于是便同明玥一起回了城去。 北州城里,早就已经取缔了女子进出城须得当家男子的手书,如今只需和所有男子一般,例行登记名册罢了。 而西北其他州府也在去年年底开始行沈煜这节度使之令,也取消此律。 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不少出嫁后被夫家困住,却又过得极其不好的女子们能返回娘家。 因此那和离案件也一下高了不少,听说那章邯之好一段时间都在为这些个难断的家务事烦忧。 他虽为成亲,但却也是人子,也是见过母亲在后院的难过之处,所以向沈煜上了书,为了那些个总被男人家暴的女人们争取了些的权益。 明玥当时在忙她商行的生意,政务上一向不插手,所以听闻此事后,也是大为震撼,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为女人们发生的,竟然是这章邯之。 眼下带着瓦雅进了城,明玥先将她送回秦府,这才归家。 这会儿城中河里,到处是那夕阳落影,翻过一幢小楼,跨过一道桥,便总能看到另外一轮红日,晚风里水波粼粼,宛若那九天仙女的锦帛洒落在这水里,煞是好看。 她和阿酒将车留在了最近的商行里,便一路走着回去,她这个夫人如今也不用躲躲藏藏,再也不怕身份被发现什么的。 左右就算是发现了,那上京来这北州,中间要横跨那周汝声和王铮的地境呢! 所以起初发现她容貌的北州城不少贵妇人都震惊无比,但后来却是谁也没敢提及此事。 也是了,如今沈煜乃这西北之主,谁还敢拿自己的性命来玩笑?更何况出了这北州,外面烽火连天,民不聊生。 他们是没有亲眼看到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可谁家还没个三亲六戚的?所以早从那经历了千难万险的亲戚口中知晓了外面的光景。 也正是这般,这些人都庆幸生在了这西北,又亏得那万安帝小肚鸡肠,捨不得将沈煜这样的不世之材召回上京重用,留在了这偏僻的西北,反而便宜了他们。 这几年里,沈煜不拘一格录用人才,不曾独断专行,推行各类惠民政策,又轻徭薄赋,尤其重视农桑水利,以那青丘州为例,其他各州借鑑其州修建水渠河坝,扩宽原来的官道,再由着沈家出钱兴修出一条条道路,如今不说户户通,但却也坐到了村村通。 更早在两年前,数百个偏僻小村庄由节度使府邸拨出的五匹马,用来驮用公中物品,闲暇时候则负责套上马车,护送那些村中的小孩童们去镇子里上学。 而且学堂也从一开始北州的学府,发展到各县城,再到各镇子。 条件好些的村庄,如今也有自己的学堂。 学堂中所开设科目也并非像是夏王朝传统独尊儒术,而是如同世上文明灿烂之时的战国时期,退出的白家也纷纷冒出头来。 孩童们可根据自己的爱好以及天赋来选择,究竟要读什么科目。 当然,这些各家科目推行之时,自然是遭到了不少人反对,尤其是农家,更是叫人当街嘲笑,只道那种地,还需要学习么? 明玥听得这风声的时候,还以为沈煜是要大刀阔斧直接将那些带头闹事的杀鸡儆猴,没想到沈煜这次处事却温和了不少,只叫那些出言嘲笑的富家子弟种地。 这些人连种子都分不清楚,如何叫他们种地? 如此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是跪在衙门口哭天喊地求饶。 但并没有什么用,如今那几个世家子弟还在地里耕作。 再过一阵子便要秋收了,有的是他们忙。 回到府里,竟然见忙得更个陀螺一般的煌月居然是家中,明玥也十分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启程去往青丘州了。”煌月负责青丘州曜族人下山安顿之事,这是明玥和沈煜早就做好的决定。 煌月是大姑娘了,武功厉害不说,那一身气场更是强大,但是在明玥跟前,和小时候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如今仍旧是跑过来一把抱住明玥的腰,就要扑进明玥的怀里,那带着撒娇的口气里满是感慨,“还遥记那年从布云河回来,娘与我们讨论起曜族人将来的发展,女儿没曾想才这么些年,便能实现了这份心愿。” 明玥其实有时候想掰开自家老二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她聪明得过份,小小年纪要城府她有,但要天真,她一样是有的。更要命的是,她的爱好就是这些政务。 如今能去青丘州安排曜族人,别人兴许看来是苦差事,可是与煌月却是乐在其中。 “你三师姐和萨岚弟弟在莲城,我也已经给你厝木叔叔写信了,他如如今算得上是曜族人的外交重臣,你去了凡事与他商议。”明玥满脸慈爱地摸着如丝般的墨发,见着她仍旧只是简单束着发,有些心疼,“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这个年纪该是花儿一般才是,等会我喊人来给你裁剪几身漂亮的衣裳,还有头面首饰,有什么喜欢……” 第441页 然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煌月打断了,“这样方便些,何况我一向不喜欢那些款式繁复的衣裙,簪子发钗也不要了,打架的时候总担心掉了。” 明玥无奈,只好作罢,又问了她行李收拾得怎样? 煌月只答道:“都收拾好了,没有几样,明日就和元招一起轻重上阵,反正阿宴哥已经先回家去了,到时候缺什么,那边在置办是一样的。” 他们这队伍到北州的第二天下午,顾宴就启程回青丘州去了。 说起来他爹娘也是好几年没见着他了,自是当早些回去才是。 母女俩说这话,很快那灼云耀光元十一都过来了。 元家到底是实力雄厚,财力又庞大,那些藩王乱王们就算是对元家虎视眈眈,但也不敢奈何。 所以自然是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元十一最终也没回江南去。 主要现在外面战火纷飞,明玥也不放心,但他身体越来越不好,所以几乎都是和灼云一起出入。 怎么说,灼云也是得了鲁老爷子的衣钵,所以如今老爷子没在府上,他便是有个一二,灼云也能马上救治。 三人进来,自是同明玥行礼,方依次落座,就煌月要去青丘州一事聊起来。 这不知不觉的,天色已是暗了下来,那陈少鹿也从军营里回来了。 小山一般的体积,早就超过那人高马大的贯众。进来就同大家打招呼,那声音也洪亮得很,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杜子规,有些疑惑,“子规还没回来么?” 煌月解释道:“子规哥最擅这机关术,如今下面的州府各处排水渠,凡聚水口都设了水车石舂石臼,只不过那水流大部份时候都太小,水力不够,他去了便是解决这个问题,多半要在那下面待个几天呢!” 陈少鹿听罢,一脸的失望之色。明玥见了自是疑惑,“怎了,你还有什么要紧事情要找他?” 陈少鹿闻言,随即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们营里来了个医女,我瞧着极好。” 第117章 ◎三合一◎ 他自来就不喜欢女子,尤其是那种温柔贤惠的。所以大家现在听到他夸赞别的姑娘,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自然是齐齐落在他身上了。 耀光更是发出疑惑:“你既然看着极好,你问子规哥作甚?”留给自己做媳妇不就好了? 但见他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这不是看着好的了,自然是要留给子规的。”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惦记着,当初是杜大德将他从水上飘浮的棺材中救出来,后来又为了保护他和明玥娘三,把命给丢了。 他还是始终记着要报恩,报明玥一家的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但更没忘记,要对杜子规好。 所以这即便是有觉得好的姑娘,他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也是杜子规。 明玥一下反应过来了,心里也不知该是夸他重情重义,还是夸他脑子有问题,反正一时也是五味杂陈。最终只嘆了口气,“若是旁物,你爱怎么送他那是你的事情,可活生生的一个人,那是有感情的,不可如此胡来。” 她语气是有些重的,那陈少鹿自然也是察觉出来了,嘟哝着应了一声晓得了,才缓缓道:“可是……” “哪里有许多可是?”煌月想是想到了什么,只抬眸朝陈少鹿看去,“鹿哥,你口口声声说不愿意成亲,莫不是因为子规哥的缘故?是不是只有看着他成家了,有了孩儿,你才能放心?” 别说还真叫煌月给猜中了,但是陈少鹿自然是不愿意承认的。不过他那一副别扭的模样,已经表明得清清楚楚。 回头只叫元十一笑话他,“我瞧你也算是堂堂七尺男儿,该是有些魄力才是,怎么这事儿如此扭捏?你若觉得那位医女好,便叫婶婶找人帮你去问,至于子规那头,自有专属他的缘份,你总不能因他,这一辈子就不成亲了吧?”说罢,一脸羡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就算是真想娶谁,也不敢耽误人家。” 陈少鹿本来是想要和他说几句的,稍微反驳一下。但是随后听到元十一后面的话,也只好作罢了。 自打大家晓得了元十一的身体状况,这些年那能安慰的话,早就已经说完了,如今他看着元十一,也只是蠕动着嘴皮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连鲁爷爷也没得法子的事情。 又见着元十一好一个绝佳俊俏的公子,只是可惜这天生的心疾,使得那俊容上长年累月总覆盖着一次苍白。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拍着元十一的肩膀,“若是这世间可以将自己的性命分给别人的功法,我一定将我的寿元给你一半。” 他这话说得坚定,一点是没有哄骗元十一的样子。 元十一心中自然是感动的,只笑着回道:“那样的话,那便是妖怪了。”两人便这般说着话,踩着月色去见陵夫子。 他们现在大了,陵夫子已经不在教书了,大部份时间都在沈煜的身边做个出谋划策的谋士,所以也极少遇着。 这不今日沈煜回来了,陵夫子也因为煌月明日要启程去青丘州,所以也在府上,两人便趁机结伴去请安。 月色朦胧,月光和烛光交错中,两道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随着他们的转出了长廊,影子也消失在尽头。 第442页 不久后,乌韭带着妻儿在这头路过,他怀里抱着孩子,小媳妇不知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声音和那花园里的蛐叫蛙鸣一併融合,叫护卫们也听得不大清楚。 再后来,沈煜和明玥又从这里路过来,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暗了。时间又晚,廊下的灯笼早就已经熄灭了,两人没带丫鬟,只借着沈煜手里那盏羊角灯微黄的灯光引路。 蛐蛐儿倒是消停了,只有那花园溪流中暗藏的青蛙在那里哌哌叫着,明玥的声音从夜色里响起,“这几日孩子们在,爹的身体看着是好了不少,但到底是强撑着的,只怕终是油尽灯枯,也不晓得还能再撑多久。” 她的声音里,满怀担忧。 沈老爹年轻时候吃了许多苦头,又没有什么内力,所以纵然那年纪比南宫阙还要小个十几岁,身体机能却早就已经到了末端。沈煜听得这话,脚步微微一顿,连带着手里的灯笼因为惯性而剧烈地晃了晃。 只听得他满声愧疚,“我这些年极少陪在爹的身旁,实在罪过不孝。”在他的记忆里,沈老爹的身体一直还算不错,以至于给忽略了沈老爹原本就不好的底子。一面朝着沈老爹所住的院子方向望过去,“这个时辰,只怕爹已经歇下,明日我去瞧他老人家。” 明玥应了声,又说了些沈老爹近来的状况。 到了正房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日要要送女儿启程去青丘州,所以洗漱后,夫妻也没有什么夜话,只赶紧歇下。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夫妻二人连带着另外两个女儿和元十一萝莎,一起将煌月和元招送到城外去。 陈少鹿没去,他天没亮就回了军营里去。 这厢送走了煌月他们,孩子们发现沈煜竟然没有去衙门,反而一起回来。 后来才晓得,今日沈煜专门沐休在家一天,陪祖父。 老人家瞌睡少,醒来得也早,只是身体实在不便了,他自己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因此未免叫煌月去往青丘州还牵肠挂肚的,便忍住没去送。 这厢明玥夫妻带着孩子们过来,他已经在小厮的伺候下梳洗好,连早饭都吃过了。 见着沈煜来,那浑浊的眼睛明显是亮了好几个度,“二丫头走了?” 明玥应声,沈煜和孩子们上前同他说话,明玥只趁机朝伺候他的几个小厮问起今日的状况。 只说了吃一小半碗鸡丝粥,药也才吃了。 食量这样小,明玥不免是担心。 而这边沈老爹见沈煜直接坐下了,有些着急,“你今日不去衙门?” “今日沐休,就在这院子里陪爹了。”沈煜答道。 沈老爹一听,顿时不悦地虎着脸,“那怎样行?你虽没说是日理万机,但我晓得,这西北几个州府的事情,都要你来主持的。”说着只朝沈煜催促,“莫要管我,我又不缺吃少穿,身边还有好些个人伺候,一个个话还多,我是半点不闷,再不济我也能在院子里四处转一转,看看孩子们,热闹得很。” 如今过的日子是十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时候逢年过节也不见得能沾一顿荤腥,可是这些年,哪一日没有那水里游的地上跑的? 吃的米饭又软又香,睡的地方整齐又干净,被子都是蚕丝做的,他还有什么不满足?想想那全村的人,几乎都死在了洪水里,自己能活下来本就是万幸,还日日好酒好茶大鱼大肉。 见沈煜坐着不动,有些着急起来,便提起拐杖要赶人,“你还坐着作甚?去忙你的事情。”也不忘朝明玥催促,“你也是,我晓得商行事情也多得很,更何况如今生意铺得宽了,一天天你也忙得跟个陀螺一样,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糟老头这里。” 两人自然是不为所动,灼云几个也在一旁劝,“祖父,您就叫爹娘留下来吧,这些年他们俩终日在外忙,晚些归来,您又早休息,一个月算起来,也没见这几面。早前在青丘州时,您这身子骨还好,咱们能一起用早膳吃晚饭,可到了这北州,您老见天在院子里,实在难得见一面。” 元十一也跟着出言劝说。 好一番沈老爹才放下拐杖,只是方才这一用力,这会儿呼吸快了不少,只在那里大喘气,灼云只赶紧给他递了茶水。 过了片刻沈老爹缓和下来,却是抬手示意小辈和伺候的小厮们都出去。 大家虽是疑惑,但也没有违背。 而沈老爹这里见着他们退了下去,门也顺手关了,这便朝沈煜看过去,“我老头子虽是整日在这院子里不怎么出门去,可外面什么光景,我心中有数,那上京的皇帝,怕是收不回那些个州府了,西北这几个州府又与之被隔断,往后你就是这西北的主子了,咱是底下庄稼人出头的,你要好好体恤他们。” 说到这里,少不得是要说一声句祖上保佑,叫他临老还有这样的福气可想。然后才继续说道:“将来怎样,我是看不到了,只不过你这孩子聪慧,又有明玥这样的好媳妇,往后是前途无量的。”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下,“将来,可都要传给煌月?”到底是个姑娘家,沈老爹实在怕孩子累着了。 本想说以后实在不行,除了那元家小子,再给煌月找几个有手段的相公,但转头一想还是算了。 他觉得这些年沈煜能完全放心在外,那就是因为这后宅中只有一个女主人。这但凡再多一个,只怕也是跟寻常人家一般斗得乌烟瘴气的,如此男主人也没法安心在外做事情。 第443页 只是如此一来,就越发担心了,“将来累着孩子可怎么办?” “爹放心,家业将来交给煌月的时候,儿子必然是处处都安排妥当了,更何况这几年北州也吸纳了不少各行人才,等过些年一个个也是能掌事了,您老不必担心。”沈煜只朝沈老爹保证着,反正除了顾宴这个辅助之外,他另外还准备了不少优秀人才,如今也正好是和煌月他们一般的年纪。 将来一个新的国度开启,新的官员也即将上任,并没有像是以往那些开国君王们总是受挟于老臣的场面。 沈老爹闻言,点点头,只不过眼里终究是有些惋惜,自己是瞧不见那样的光景了。不过想着应该不差,如今西北几个州府都发展得不错,听说乡里种地的老百姓们,如今税赋也不是月月都缴。 而且也取消了夏王朝原本的律例,不在看什么家中有官员或是秀才的减税,如今是一视同仁。 反而是庄稼人们,春冬两季不用缴税。 这好得很啊! 沈老爹觉得虽然以后自己看不到了会是什么样的盛世,但就现在而言,许多推出的新政,他觉得只要任何一条成功实行了,也绝对会让老百姓们欢天喜地。 说罢又看朝明玥,“你也是操劳了这许多年,本来身体底子也不好,手里的事情能放的就放给下面的人,我瞧着空青贯众他们这些小子也大了,又是你们夫妻二人一手带起来的,许多事情也是能独当一面,还有天幕山那边许多人,叫他们也都忙起来,别什么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反劳累了自己。” 明玥颔首应了,心里听着沈老爹这些话,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而这不舒服不是因为沈老爹喊自己把手里的事情交出去,而是觉得他像是再交代遗言一样。让她有些心慌慌的。 然而沈老爹的身体,却在今日后逐渐好起来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甚至还上街好几次,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前阵子卧病在榻的悽惨模样。 明玥见着,心里也高兴,只觉得老天爷果然是厚爱他们家的,让沈老爹好起来,最好也能叫他看到将来这一大堆孩子们娶妻生子。 转眼就入了冬,从满月马场回来的秦晚风刚把试验田那边全部安排好,那瓦雅就生产了。 也是运气好,不过两个时辰,孩子就哌哌入地,是个千金。 高华芝自然是欢喜,只去信北戎那边催促做了祖父的秦道几早些回来,等着孩子百天宴的时候,将秦晚风和瓦雅的婚礼给办了。 那瓦雅本来见生了个女儿,心中是担心的,毕竟重男轻女这事儿,别说是汉人,就算是他们暹罗人也亦是如此。 所以少不得是忧心忡忡的。 但是见着婆婆和夫君都那样喜欢女儿,像是也不作假,便逐渐放下心来。 高华芝抱上了孙女,云绮羡慕,压力再一次给到了宫染夜。 宫染夜见天被催着成婚,气得只将秦晚风打了一顿。 秦晚风可谓是莫名其妙,后来听陈少鹿讲才反应过来,但仍旧觉得无辜,这缘份来了,他也挡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然就在这冬月里,杜子规总算是来了。 像是得了那秦晚风给的什么秘籍宝典一般,他也带回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的相貌在这一家子几乎全员绝色倾城美人的姐妹中,就显得相貌平平,但性格温柔,也识文断字。 至于家世,明玥倒不在乎,她只关心杜子规与人家是真心还是实意。 当下问过后,便要去上门提亲,却得知姑娘是从南边那头逃亡过来的,家里人都没了,家里原本是养蚕缫丝的大户,她曾经而已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如今自己一个人在乡下,便是替人养蚕种子过活。 明玥晓得后,打发人去查了一回,果然如此,便将两人的婚事给订下来。 他们俩的婚事定了,陈少鹿方也扭扭捏捏和明玥提,想娶那医女。 如此,倒是双喜临门 见着已经开始留鬍鬚的庞龙,少不得是要催促一回,“子规少鹿都要成亲了,你几时啊?再磨蹭下去,阿虎家的孩子都要上学堂了。” 话说庞虎娶了陈大人家的姑娘陈馥兰,次年陈馥兰就有了身孕,明玥便让庞虎一直留在了青丘州。 杜子规和陈少鹿的婚事,因杜子规要去双月州继续处理那水利问题,所以婚期明玥就给提前了。 他们是腊月十二成的亲,不过七日,杜子规就带着他妻子去了双月州。 陈少鹿和他媳妇倒是和和美美过了几日,可不知怎的,杜子规夫妻离开后,陈少鹿便和媳妇闹起来。 房中之事,明玥虽是作为长辈,倒也不好插手。不想那萝莎不晓得哪里打听得来的,只同明玥说惊慌地说道:“婶婶,我知道大哥和嫂子何为不合了?” 如今陈少鹿和杜子规都成了亲,所以为了区分嫂子,他们索性将陈少鹿当大哥,杜子规作二哥。 所以这口中的大哥,自然是陈少鹿。 “为何?”明玥连忙放下手中的帐本,急问着。 却听得萝莎说道:“大嫂不知道怎么就晓得了,当初大哥想要将她推给压根不认识的二哥,所以就很生气。” 这事儿当初给陈少鹿订亲的时候,明玥就叫陈少鹿早些和他媳妇坦诚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没说。 第444页 这样的事情,但凡是从第三个人的口中知道,当事人肯定是要气炸的。如此她倒是理解这大儿媳妇了。 也下意识地以为,这就是萝莎为何惊慌的缘故了。 只是萝莎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吃完了口里的桂花糕,又继续说道:“而且其实二哥和二嫂,认识才没个几天,压根没像是他和婶婶说的那样,什么一起在乡下的时候就生出情意,他就是怕大哥因为他一直不成亲,所以才请二嫂帮忙,要不然您以为他们怎么都不等过年,就急急忙忙去双月州了,这肯定是怕咱们发现端倪,而且成亲这些天,其实他们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上。” 明玥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样说,话本子里假成婚的事情发生在了咱家?” 萝莎点点头,一面纠正着:“也有可能是先婚后爱系列。” 明玥嘆了口气,先是骂陈少鹿不早和他媳妇坦诚,随后又说杜子规的不是,越想越气,“这俩人倒是给我演起了兄弟情深来。”一面问着萝莎,“此事知晓的人都有谁?” “眼下除了我和大姐三姐,还有十一哥,就没旁人了。”萝莎眨巴着那灵动的大眼睛回着。 “那还好,可叮嘱了他们,不要朝外说。”知晓的人少,也好做些补救。 但是要怎么补救,明玥其实是不知道的,反正为了此事发愁好几日。 而且这眼看着要过年了,那陈少鹿似乎是怕被挨骂似的,藉机说要过年了,军营里也忙,也不回来。 她也没那闲工夫去军营骂他。 大年三十那晚他倒是回来了,只是煌月和元招他们也才回来,大家欢欢喜喜的,高高兴兴过年,明玥也不好扫兴。 而且见他夫妻来面上虽是作得和睦,但背地里进了院子,听说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明玥便打发了家里最闲的萝莎去打探,得知了消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新年大节的,而且西北这几个州府这些年风调雨顺,老百姓们也吃饱穿暖了,所以她发愁唉声嘆气,沈煜也就疑惑。 这一问,便晓得这两个小子闹的事。 大抵沈煜也是上了些年纪,气得就要去揍陈少鹿一顿,但叫明玥给劝住了,“罢了,他都成婚了,更何况是夫妻间的吵闹,你这做叔叔的如何好插手?没准过几日就好了呢!” 沈煜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所以反问明玥,“既然你都觉得过几日就好了,为何还要担心?” 明玥一时也愣了,“是了,我瞎着急什么……”但她总是有操心不完的事情。不但担心陈少鹿夫妻了,又担心杜子规,觉得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于是最终以骂陈少鹿一顿收尾。 沈煜如今作为这西北之主,过年够他们夫妻忙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正月十五,才喘口气,却听说那和灼云在药房里的大儿媳妇晕到了。 她下意识就觉得是被陈少鹿给气的,大儿媳妇那么个柔柔弱弱的人,话又少,只怕是受了欺负憋在心里难受,给气出病来了。 急忙过去瞧,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替她做主。 哪里晓得她人还没到药房,就遇着了余娘子,“夫人不必去药房了。”余娘子笑盈盈地过去扶着她,“是好事儿,大少夫人是有喜了,大小姐亲自诊出来的,虽才一月,只不过那药房里多的是活血的药,所以这会儿已经叫婆子把人背回他们院子里去了。” 果然是大惊大喜,明玥这会儿也顾不上他们夫妻间还没和好的事情了,只欢喜道:“真真是好事儿,快去和老爷子说一声。” 余娘子答了,有些疑惑,“军营那头呢?” “管他作甚?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媳妇都哄不好,还叫他晓得作甚。”明玥说罢,匆匆掉转头,朝着陈少鹿的院落去。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是要做祖母了,一路上只觉得恍惚不真实,明明觉得自己和沈煜还在苦苦求生存,哪里晓得如今已经是家大业大,儿女绕膝,如今还有了孙子孙女。 又想着得好好祭拜一回陈家夫妻二人,告慰他们陈少鹿如今也是要做父亲了,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该安息。 沈老爹听闻这喜事,也是欢喜,精神头子瞧着又好了几分,只叫屋子里的人翻出了一块上好的暖玉观音,送给这大孙媳妇。 陈少鹿虽非沈煜的儿子,但也是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成家立业的,心里也是做孙子看待。 所以这高兴也是真的。 只是可惜,他终究是没能等得这孩子出世,刚过清明,一早照例吃过一碗小米粥,听说小厮们正陪着在院子里听戏,他听着听着就靠在躺椅上睡着。 等那一幕戏完了,有人上前问他可还要继续听,却发现没动静,上前一探,鼻息早就没了。 伺候的几个小厮只哭得一塌糊涂,见着明玥闻讯而来,只哭道:“老爷子只怕早就知道了,昨日晚上叫小的几个伺候他沐浴,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的,今儿又要穿新衣裳。” 明玥来的路上,一直忍着没哭,如今听得这话,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决堤了。 沈煜和家中小辈们闻讯赶来,心里如何不难过,只是都相互劝着,“祖父这样去了也好,那是百世修来的好福气,走得轻松,不遭一分苦难。” 第445页 是了,明玥想这样也好,不然老爹身体最差,年轻时候旧疾又多,也亏得有鲁老爹帮忙诊治,不然这晚年只怕是不好过的。 如今这样体面祥和地走了,也是福气了。 鲁老爹他们是老爷子下葬的前一天才全部赶回来的,多年的老友了,一个个自也是红着眼睛亲自送葬。 沈老爹走后没多久,孟婆子也去了。 她没有沈老爹那样的好命,在病榻上缠绵了几年,临走前抓着明玥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原本气若游丝的她声音大了几分,“小姐,记得为我家老爷平反。” 明玥连连点头答应。 只是这一答应,孟婆子也断了气,挣扎了几下,手就从明玥手中滑落了。 她走了,聂夫人最难过,还因此病了一回。 宫染夜回来瞧,自然是少不得被云绮劝着成婚,毕竟陈少鹿已经要做爹了。 正巧这个时候那王铮不知如何想的,大抵是从周汝声他们那里没讨到好,又见流民们逃进西北就不见出来的,手下兵将又一日比一日少,便想着到西北边上那几个小城镇来徵兵。 说徵兵是客气的,其实就是直接抓走那些个青壮年。 于是本就要躲婚的宫染夜亲自请缨上阵去。 也是这一战,不管是万安帝,还是其他藩王们才意识到,沈煜这个西北节度使不可小觑。 竟然有着强壮的兵马和坚韧的铠甲和武器,而且还有这几万骁勇骑兵。 那些战马,便是个外行人看一眼,也觉得眼馋。 更不要说王铮他们这些靠兵马起家的藩王们了。 于是周汝声和王铮摒弃前嫌结盟,打算是瓜分西北几州,以及沈煜手中这些强兵壮马。 也是这般,战火也起了。 只是王铮他们几乎一直是没有停歇过,不管衣甲武器或是兵马,都比不得沈煜这里。 因此对方就改变了策略,打算将西北围住,切断了一切商线,打算将他们困死。 可却不晓得,这原本在他们眼中贫瘠得一无所有,只有青丘州那点盐巴的西北,如今其实是不缺钱粮的。 即便是这个时候夏王朝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暗地里打发人去和北戎人结盟,从青柠塔攻破西北。 可北戎现在内斗与这夏王朝相比,有过之而不及,自家一亩三分地都没挣过来,谁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和兵马去抢那远在天边的不毛之地西北呢? 于是万安帝与之结盟失败,被派去做使者的皇子还被秦道几给带回了北州。 万安帝这一波,可谓是折了夫人又赔兵。 陈少鹿的儿子是在王铮他们第三回 被打退,甚至还让出了边上的干州时出生的。宫染夜的名号也是因这几战打响,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陈少鹿蠢蠢欲动,忙着上战场,等着孩子满月,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宫兰亭。 而这个时候王铮已经退出一州来,西北又多得了一个州府。 只是没想到王铮却是如何也不敢挑衅了,又是给沈煜赔礼送美人金银财宝。 所以战事也停歇了,不过宫染夜和陈少鹿继续驻守在这干州。 干州已经在战火中挣扎好几年了,如今忽然平复下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是老百姓们了,加上早就听闻了沈煜在西北几个州府的惠民政策,所以十分配合。 倒不像是沈煜当初推出新政时候艰难。 而这个时候曜族人也几乎都安顿好了,部落全都迁移下山了,但是神女雪山他们仍旧是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回去。 只不过山下怎么说,也比山上的日子要好过,大家开始学习耕种,圈养畜牧,然后男子们一年上山狩猎两次,採药两次。 说起来和从前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一次居住的部落不用一直迁移罢了。 而且山下也有草原灌木丛,他们的驯鹿有着足够的新鲜苔藓和蘑菇吃。 他们在学习汉文化的同时,属于他们曜族人的文化也都保存了下来,甚至在二小姐煌月的帮助下,开始创造属于他们曜族人的文字。 煌月是在曜族人下山之事安顿好后,就直接来了干州。 所以这干州一切,也是她一个小女子主持的。 她上得战场,也登得朝堂,还有个顾宴辅佐,所以一切都十分顺利。 因此没过两年,干州老百姓的日子,就叫汝州的老百姓们羡慕坏了。 于是便有了汝州老百姓趁着王铮去往吴州之际,绑了汝州镇守城门的将军,开了城门请陈少鹿和宫染夜进城之事。 不费一兵一卒,白得了一城,可见老百姓才不管谁当政,他们只要谁能叫他们过好日子,就拥护谁。 也正是这般,多年后不管史书记载或是那些个野史,都没有说一声沈氏一句不好,也没有什么乱臣贼子某抽篡位,只有史上最英明的开国之君。 王铮不过去了一趟吴州,就丢了一个汝州。 那心里慌慌张张的,眼下自己手中就剩下吴州和澜州了,听闻沈煜祖上澜州,于是便打算去澜州找沈煜的旧故熟人。 只是他终究晚了一步,宫染夜和陈少鹿军队进入汝州的那一刻,就得了煌月的手书。 直取澜州! 所以王铮的人到澜州,才晓得澜州已经是沈家的囊中之物。 这个时候,王铮就只有一个吴州了。 第446页 可吴州旁边又是江南元家所在之地,那元家二公子自打多年前就跟着沈家二小姐寸步不离,两家父母虽是没言明,但这姻亲关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王铮终究有些不甘心,好不容从一无所有走到了今日,因此决定带着投靠周汝声。 本来他是和周汝声谈合作的。 可如今,自己连谈的资格都没有。 吴州之事事发突然,煌月根本就没来得及去信回北州和沈煜商议,等澜州成了囊中之物,沈煜才晓得。 少不得是要和陵夫子互吹一回了。 一个说自己的女儿如何了不得,一个又说自己的学生出息。 而就接下来的一年里,煌月一边在汝州澜州改革,也在元家的帮助下,取下了吴州。 元家所在的临安也就直接到手,边上那邰州属周汝声,但也是当年就给拿到了手中。 则邰州紧挨着的,又是李烬和卢晴玉夫君所任职的岭南越州。 白送。 至此,沈煜手中已是有十个州府有余,那终南王手中四个州府,周汝声只余下三个,万安帝则还有七个州府。 这时候辱骂沈煜窃国者的书那是满天飞。 但是效果并没有多大,毕竟沈煜如今满天下徵集人才,不计出身,多的是奔赴而来的。 更何况什么都不必说,他治下这些老百姓们安居乐业和那生灵涂炭在战火中苟且偷生的其他州府相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多少诋毁沈煜的书籍在这些老百姓们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东北那几个州府虽是没有战火,可是万安帝失去了这么多州府,奢靡的生活却依旧需要维持,如此只能从那七个州府中不停地徵收税赋了。 除了普通的税赋加重之外,还有什么成亲税生子税,富贵权势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反而因为有官勛在身,那税赋一减再减,即便没减掉,也能在佃户头上收回来。 老百姓们也是民不聊生,在听说沈煜治下的州府,种地的老百姓们只需要缴两个季度的税,就更家羡慕了。 于是也是有佃户反抗起义之事。 恰是个时候,周汝声和终南王各失去一州,两个州府一路连结到齐州兰陵。 他们没等得兰陵王氏对沈煜的反抗,反而收到了兰陵王氏不少人才。 要知道,当初上官氏为了让兰陵王氏低头,是废了多大的劲。 此事对于万安帝打击不小,他想不通这是凭何? 沈煜这个节度使治下的州府,从西北先是扩大到整个西南,然后得了半个江南和整个沿海一带,直接往东,与兰陵王氏相接。 这天下之主究竟是谁,已是有目共睹了。 但明玥的日子照旧,不过是如今南边的商线又恢复罢了,更何况杜子规和他媳妇果然像是萝莎说的那样,成了先婚后爱的成功案例,如今也有一女。 她也将两个儿媳带在身边,学着管理些沈家生意。 不过最让她担心的是元十一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孱弱了,这年入春后一场风,将他吹得病了,躺在床榻上两个多月,一直到入夏才好起来。 元涣尘来接过他一次,想接他回家,可又担心他经不得这一路上的颠簸,最终是放弃了。 倒是他的其他兄长们一一过来瞧他。 这个时候北州最开始一批读书的女学生都几乎已经肄业,沈家商行里也多了不少女管事。 煌月那边也有不少女官,这事儿算得上是和沈家的发展一样,循序渐进,所以倒是没有引起什么反大风波。 反正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女官女管事们的本事,已是有目共睹,无人可替了。 于是就女官们就这样顺理成章。 明玥想着,只怕这男女平等一事,怕是要赶在将来煌月做女帝之前了。 想着已经三年多未见的煌月,自然是想念,不过她眼下更担心的是早就二十的煌月,怎么还不想谈恋爱呢?可以不成婚,但也不能整日埋头跟药为伍呀?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了,新文【霍小姐民国日常】求收呀。 番外陆续上。 第118章 ◎番一【元十一.灼云】◎ 【元十一篇】 小的时候,元十一看着哥哥们一个个在练武场挥汗如雨,射箭骑马,□□短剑,他看得好生羡慕。 好几次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不是被二叔元涣尘拎着后领抓回来,就是被大哥一把夹在胳膊底下送回后院里。 他不服气,觉得自己射箭肯定比三哥要准,剑法肯定也比六哥要好。 可是等啊等,他都三岁了,父亲还是没让他去练武场,反而叫他跟着其他的娘们在花园里扑蝶绣花,或是看着大娘看看帐本也行。 不知道是谁打趣,说:“咱们阿盼真像个姑娘家,不如叫盼妹算了,听说那些个想要生男娃儿的人家,姑娘都取名叫招娣莱娣,不如阿盼就叫盼妹吧。没准过几年,咱家真能有个小闺女呢!” 后来,元盼的名字变成了元盼妹,他又不去练武场,所以哥哥们开始喊他盼妹盼妹。 他不服气,开始反驳,喊大哥元镶叫香妹,喊二哥元招叫招妹,反正上头的哥哥们,谁都被他这样喊过。 家里人多,有时候也是恶趣味闹一闹,也这样唤。 五岁那年,父亲终于给他找了个师父,但他仍旧去不得练武场,这师父武功好,轻盈盈的像是一片羽毛一样,飞上天去了,只要他不想停下,就像是不会落地一样。 第447页 家里的长辈们都说,“盼妹好好学,得你师父一半的本事啊!以后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怕危险。”真有危险,脚下抹油跑得了。 元盼妹用心学了,但仍旧觉得只学这个,总是不够的,于是缠着师父教了些剑术。 可他这大部份时间都跟家里的女眷们在一处,觉得提着一把剑不方便,于是他就换成了扇子。 想是因为耳目濡染,他觉得做些小点心,或是绣一朵花,其实也是很有趣的,而且也不会像是哥哥们那样,一天天从练武场下来,隔着三尺都能闻到那一身臭汗味。 所以他每次到母亲跟前,他母亲问起他想不想去练武场的时候,他都一口拒绝了,全然忘记了自己以前对于去练武场的心是多么的强烈。 他母亲是家里这些女眷们最柔弱的,走路不过三步就喘气儿,但是大家待她好,总是耐心地等着。 七岁那年,二叔回家来了,听说和父亲吵了一架,当然很快就和好,正巧九娘怀孕,他们都盼着生个小妹妹。 于是二叔说,“不如我把盼妹带去沈家吧?沈家三个姑娘呢,没准运气好,沾沾光,咱元家也会有闺女了。” 父亲同意了。 元盼也很兴奋,其他哥哥们都出过远门,有的甚至出过海,所以听到二叔要带他去澜州的时候,很高兴。 第一时间就跑去和母亲说,“娘,我也可以出门了,我是不是也要学着做生意了?” 她娘脸很白,即便是不敷粉,看着也跟那冬日里的雪一样。只是说话的声音也很弱,说一句完整的话,要停顿好几次,感觉几乎都在喘气。 “学做什么生意?我们阿盼那么多哥哥呢,阿盼这辈子在哥哥们庇佑下享福就好了。” 元盼一想,是了,自己那么多哥哥,个个都很厉害,元家少自己一个没什么问题。 于是高高兴兴收拾行李,跟着二叔上了去澜州的船。 澜州是个好地方,沈家更是有趣,有个漂亮又温柔的婶婶,还有几个小仙女妹妹。他很喜欢,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合适的玩伴了。 但二叔走的时候,没带自己,说有事暂时不回元家,叫他继续在沈家住着。 元盼觉得也好。于是开始同沈家的姑娘们一起读书,也认识了沈家的两个养子,听说了关于他们的身世。 他是个特别能共情的人,第一次知晓杜子规的遭遇时候,他坐在小板凳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反而叫杜子规手足无措,陈少鹿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因为这一顿哭,陈少鹿和杜子规都拿他当自己人,甚至划分到了沈家妹妹们的阵营中,然后大家一起欺负那个秦家的傻世子。 只是傻世子秦晚风是真的傻,每次被捉弄了还哈哈笑。 他上课总是摸鱼,气得先生说他这辈子大抵是没什么指望了。 其实在后来的好些年里,大家都觉得秦晚风是在混日子的,可是谁能想得到,他跟着元家的船出海一趟回来,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 真是成家了就自然而然懂得立业,再也没了此前那做事不上心,混吃等死的咸鱼样子了。 不过说起秦家,元盼觉得那秦晚风的父亲秦道几才是个了不得的,早早的时候,那时候沈叔叔还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他就一眼觉得将来沈叔叔是要做大事的,然后就有了沈家和秦家的交情,沈家搬到哪里秦家就追到哪里的事。 事实上证明,秦叔叔这个传言中一无是处的镇国公其实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 毕竟后来沈叔叔成了天下之主,再没有什么夏王朝了,他以最短的时间里将数州收入囊中,使得老百姓们早早结束了战乱,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是煌月的功劳。 煌月做了女帝,澜州定位都城,改名金城,如此一来不管东北西北还是最南边,到都城的时间基本都是一样的。 而煌月做了女帝后,二哥终于如愿以偿,以他西域的国土作为聘礼,然后沈叔叔带着陈少鹿去了,没一年,整个西域数国都臣服于沈氏。 这还没算完,宫家父子和秦叔叔也在两年后将北戎取得。 原本的纸张,已经不足够画完整个沈氏江山的疆土了。 其实比起这宽广的疆土,还有很多领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从海外得来的橡胶树,他们提炼出了橡胶,马车的车轮也换成了橡胶做的车轮。当然,不止是做成车轮,反正用途很是广泛,生活中随处可见。 在越州种植了甘蔗,建造了红糖坊,解决了普通家庭吃糖困难的问题。更不要说青丘州和海边的盐场了。 还有秦晚风和农家的弟子们一起实验出来的最新种子,产量大增,反正元十一病重的那会儿,天下已经没有人吃不饱饭了。 女子学堂也已经布满了全国各地,但在青丘州这种曜族人多的地方,学堂里基本都是教双语。除了汉话之外,还有曜族人的话。 如此,就更不要说北戎原来的那大片草原上,每个学堂几乎都同时教授汉话和北戎话。 反正这些少数民族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双语。 元十一很疑惑,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找来这么多能人的? 尤其是大州府的学堂里,还有从海外来的那些金发碧眼的人,也教着他们国家的话,听着像是鸟语一样。 第448页 沈叔叔是将西域北戎成为大炎沈氏的疆土后,就开始带人出海的,每一次归来,都总是能给大炎带来无数的好处。 有一次儋州的船只不小心被那海上一个小国拦截,身为大炎帝姬的煌月很生气,二哥亲自带着元家的战船,浩浩荡荡地便去了。 很快就收到那个小岛国臣服的消息。 不过之后的事情,元十一就不知道了,这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了,待在北州原来的节度使府邸里。 耳朵已经不大能听清楚大家在说什么,只能靠看着大家说话时候的口型分辨。 其实他已经很满足了,比起他娘,他真的多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呢!只是他不知道,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他看到已经挽着妇人鬓的灼云坐在床榻边哭,他想抬起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替她抹去,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如何也抬不起来。 明明昨天,他还稍微能动一下的。 所以他大概真的是要死了。 他看着灼云满脸的泪痕,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不过他想,自己若是死了,灼云也不用跟自己守在北州了,她也一定能同萝莎一样,走遍大炎的每一个角落,或者也同叔叔婶婶一边出海。 可是他有一句话,一直没能同灼云说出口。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没有把灼云当妹妹了。 只是自己这副身体,也不允许他将这话说出口。 更何况,灼云已经有了疼爱她的夫君。 很好,这样自己也能走得放心些,她有人照顾着。 走的时候,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拉过灼云的夫君,竟然能发出声音了,枯哑的声音一如他枯萎的身躯一般萧条凄凉,“待她好,一直……” 其实元十一知道,灼云才见过云师兄几面啊?怎么可能和云师兄有感情呢?更何况云师兄就是个剑痴。 所以他还是不放心,一直又撑了三年。 他想三年里,他们日夜相处,便是两块石头,也是能焐热的。 往后,灼云有云师兄陪着。 【灼云篇】 灼云是大炎第一国手,她师承天幕山四老仙之一的鲁神医。 天幕山是个神奇的地方,听说大炎这天下,有他们的一份功劳,但是他们在大炎建国后,就都齐齐退回了天幕山,再也不出山了。 但其实大家不知道,天幕山那位当家的掌门人,就是开国帝王沈煜的亲外祖父。他一把血饮刀耍得极好,与老刀爷爷一併排名。 再加上马四九这个剑仙和鲁爷爷这神医,被天下人合称为四仙。 坊间里有很多关于他们的话本子,说得神乎其神。 可是作为神医唯一的亲传弟子,大炎帝姬的亲姐姐,她却没有办法救活自己心爱的男子。 甚至为了让他走得安心,灼云还与别的男子成了亲。 按理,元十一的身体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可不知为何,总还吊着一口气,好几次灼云看着他那活得生不如死的样子,都想直接给他扎一针,亲手送他去往极乐。 可又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后来,耀光带着她的夫君来了。见过躺在床榻上枯瘦如柴,早已没了曾经风采的元十一,只哭着同灼云说道:“十一哥不愿意走,是不放心姐姐。” 这时候的灼云,已经是普天之下众所皆知的老姑娘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只有灼云还孤身一人,元十一当然不放心的。 灼云听到这话后,哭了一夜,然后找到了天幕山那位冷冰冰,只知晓练剑的云师兄。 云师兄听到灼云的话后,认真的考虑一下,“公主保证不耽误我练剑,就行。” 于是他们成婚了。 可是元十一还是没走,总是处于那种反覆弥留之际。 灼云便想,莫非他知道自己和云师兄是假成婚?于是又找上云师兄,帮她一起在元十一面前做一对恩爱夫妻。 许了他一把天外寒铁剑。 云师兄觉得有些耽误自己追求剑道,但想着灼云的许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了天幕山,与灼云一起住在北州。 每日灼云来看元十一时,他必然同行,演绎着一个温柔体贴的相公。 本来以为,就最多一两月,那元十一就信了,能放心走。没想到整整三年!三年啊!元十一才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但是,灼云还是同云师兄和离了。 然后背着包袱,打算去替元十一看看这世界。 只是没想到云师兄竟然背着包袱追来了。 “我可没有什么好剑给你做报酬了。”灼云看着他,有些不解他跟来的用意。 云师兄缓缓走到她跟前,笑了笑,“那你缺不缺护卫?” 灼云想说不缺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想起曾经云师兄对自己和元十一的好,没有办法拒绝。 后来,他们又成亲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为了骗元十一安心走,所以云师兄很高兴,喝得醉醺醺的,与灼云说:“老天爷真是计较,我只是晚他认识你几年罢了,就叫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灼云这个时候才晓得,云师兄爱剑,但更爱她。只是可惜她身边早就有了一个元十一,所以云师兄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