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诡计》 第 1 章 向衡走出萌心杂物铺,身后店里传出了激烈争吵声。向衡替他们把店门关上,将声音掩在门后。 萌心杂物铺位于朝阳步行街上。这里紧临商务区,不远处是几栋商业办公楼,近旁三个居民小区。五百米内四个公交车站,还有个地铁站点。人流大,交通便利。 向衡口袋里的手机响。他拿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扫视一圈周围。 今天天气很好。时近中午,路上行人不少。不远处的绿化小公园那头传来了笑闹声。左前方的街边休闲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看着有二十岁出头,白净清秀,披肩直发,浅蓝色薄外套,帆布包,小白鞋,像个大学生。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她身后不远有家长带着孩子在吹泡泡,还有几个年轻人在聊着天。 那姑娘安静冷淡的气质,与她周围的温馨热闹格格不入。而且这个年纪,闲下来没事干居然不刷手机。向衡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上班了?”电话那头是他母亲丁莹女士的大嗓门。“去了派出所?怎么回事,你跟你们支队吵几架能吵到被降职的程度?你之前不是说只是休假一段时间就好。怎么被降到派出所去了?” “我不是降职,是调派。响应省里‘下基层’的活动号召。” “行了,语文学得再好也掩饰不了被降职的事实。”丁莹很生气,“你这么好的人才,你们支队这么整你,他会后悔的。” “嗯,他会后悔的。”向衡附合着。 “但是我怎么得从别人嘴里才能知道我儿子被调派派出所了?”丁莹继续生气。 “我这不是自尊心受了伤害,需要缓一缓,酝酿好了情绪和措词才好跟你和爸说。这不,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 “你少来。”丁莹丝毫没被蒙骗过去:“你都上班一周了。你的情绪便秘吗,要酝酿这么久。” 向衡没说话,他看到有个年轻男人走近坐在长椅上的姑娘,还坐了下来。向衡停下了脚步,他听不清他们说话,但从面部表情和身体姿态看得出这两人不认识。 那男的在搭讪。 向衡观察着,想确认那女生是否需要帮助。 丁莹没听到儿子应声,心软了:“算了算了。你现在适应得怎么样?” 向衡看到那个搭讪男人拿出手机,那位年轻姑娘也拿出手机,两人应该是加上了微信好友之类的。 “没什么要适应的。派出所的工作就那些。我是这里菜鸟,开会、巡逻、警情处置、前辈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丁莹护短之心激动了。“什么菜鸟?我儿子不到三十就入选十佳刑警,立过两次二等功,年纪最轻的重案组组长,警务系统里升迁最快的优秀人才。” “嗯,降得也最快。” 丁莹噎了噎,声音小了下来,语重心长:“那,你记得改改你的脾气。个性决定命运。” “我的脾气个性受基因影响,怎么改?”向衡看了看那两人的交谈情况,觉得那姑娘应该没什么危险,除了太轻易跟陌生人交换联络方式。但这个他也管不了。他继续往前走。 丁莹被儿子的态度气着了。可去你的吧!爱子之心果然维持不了太久。“你这么讨人嫌是我跟你爸的错吗?我们为了把你教好费了多少心血。你从小皮成这样,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管闲事搞跟踪率众打架,还敢组织小朋友搞什么小团队调查父母长辈有没有婚外恋,教唆他们敲诈勒索多拿零花钱,那些年鸡飞狗跳,我跟你爸要是不够坚强都活不到你长大。” “你夸张了。” “不夸张。知道你的志愿是公安大学而不是出道组建黑帮我跟你爸特意去庙里还了愿。还有啊,你那记仇的小心眼悠着点,现在是受委屈了,但自己的前途还是要好好顾虑一下,千万别乱来。” “怎么会,我都老老实实在上班。” 丁莹不太信,“老实”这种特质跟她儿子不沾边。但她道:“行,你做事有分寸,妈妈放心。你看,你现在事业低谷,需要些感情上的慰藉。趁你现在还有点颜值,真的,当警|察太熬人,你那张脸保不住太久。之前跟你说的文芮安真的挺好的,你抽个空,你们一起喝个咖啡认识认识。你也不要有压力,人家未必能看上你。” 这话题转的,向衡挠挠眉:“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刚降职,说出去不好听。大家都知道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了,现在一见面问我|干嘛的,我说派出所民警,这脸丢不起,等我……” “不不。儿子,你多虑了,以前说你是刑侦支队的,人家姑娘都不太乐意,觉得搞刑侦整天不着家,还危险。这不我后来学聪明了,只说你是警|察。具体工作情况当然是见面了之后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我这也是希望姑娘看到你这张脸和身材之后能加点分数,第一印象好了,后面知道点别的也不会太嫌弃。” 向衡:“……”还挺有策略的是吧? “现在你这情况,往好处想,起码有时间约会经营感情。找个好对象,个性就能变好了。事业嘛,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凭你的本事,以后肯定能走上逆袭之路,重回颠峰的。”作为亲妈,丁莹很用力在鼓励儿子。 “好的,谢谢妈,回头再联络。我现在赶着处理一个入职以来最大案件,为逆袭打好基础。我挂了啊。” “你等等。”丁莹听得心里一紧,不是派出所小民警了吗,怎么还有重大案件?“什么案子啊?危险吗?” “不危险,宠物失窃,价值八千。我挂了,拜拜。” 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丁莹真是一口气噎住。宠物失窃?可真是!好大的案子呢!心疼。算了算了,这次就先不跟这个兔崽子计较。 向衡已经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旁,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长椅方向,搭讪的男生正起身离开,看起来并没有得逞后的兴高采烈。嗯,不是太顺利的样子。 向衡坐进车子,看着那男生走远了。他确定那姑娘没事,于是启动车子,离开。 休闲长椅这边。 顾寒山不是第一次遇到搭讪的,但第一次遇到这么凑巧的。 “嗨。”那个男生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寒山看着那男生带笑的眼睛和帅气的脸,脑子里自动搜索出了画面。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一定是哪里见过。”那男生又道。 “嗯。”顾寒山点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耿红星。”男生大方地说,见顾寒山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便在她身边坐下了。他笑着道:“红色的星星。你呢?” “顾寒山。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那个寒山。” “啊!”耿红星笑得温柔:“你的名字真好听。” 顾寒山没说话,只看着他。 耿红星又道:“我在a大读书,我们是不是校友啊?一定是在学校里见过你吧?” 顾寒山道:“是校友,但我因病休学了,正跟学校申请复学的事,手续挺难办的,还需要多跑几趟。” “这样啊。”居然这么巧,随便乱说还蒙中。耿红星拿出手机道:“要不加个微信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找我。” “好的。”顾寒山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我住院太久,没什么朋友。现在出来了正学习适应社会生活,谢谢你帮我。” 哈,真是顺利。耿红星很高兴。他一边加上了顾寒山的好友一边随口问:“你生病了吗?住院很久吗?” 难怪看着白净柔弱很有气质,病美人小仙女这款真的惹人怜爱。 “嗯,新阳精神疗养院,住了两年。我出来两个多月了。”顾寒山很平常的语气。 耿红星的笑容僵在脸上。 精神病院? 顾寒山把手机放好,抬头看耿红星,问他:“你大四了吧,在实习吗?” 耿红星的脸又是一僵。她怎么知道的? “你猜?”耿红星重新挤出笑容。这姑娘肯定也是个会瞎蒙套话的。 “我记得你是传媒专业的,还参加了吉他社。” 耿红星:“……你认识我?”这次是真惊讶。早忘了自己搭讪的借口是眼熟了。 “2018年9月20日,周四。上午10点多。学校综合一楼西边广场的社团日活动,你在吉他社的摊位招新搭讪女生。你身边有个男生,比你矮半个头,稍胖,黑框眼镜,肤色黑。你叫他猴子,他叫你星星。他跟你说不要再勾搭了,不然小玉学姐又生气,她不跟你吵,但会找他问来问去跟他抱怨。” 耿红星的脸色要绷不住了。我勒个去!这什么陈年烂芝麻的事,细节还记得这么清楚。 “2018年11月5日,周一。下午5点多。学校南门奶茶店,你跟一个女生一起喝奶茶,你叫那女生妮妮,她问你要约会多少次你才算她男朋友,你说你是丘比特的烦恼,因为爱人太多,他的箭都不知道该射谁,所以你没法做她男朋友。” 耿红星完全说不出话来。他遇上变态了吗? 超级尴尬这种词都无法表述他此刻的心情。怪可怕的。什么人才能将他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他自己都快忘了好吗! 但是招新摊位、猴子、小玉学姐、奶茶店、妮妮什么的,都确有其事。 那时候小玉学姐跟他在严重暧昧期,后来妮妮狂追他,他那段时间也确实喜欢瞎吹自己是“丘比特的烦恼”。 耿红星看着顾寒山,有些被吓到。可顾寒山的眼睛澄清明亮,表情平静,丝毫没有戳穿他过往丑事的波动。 什么意思呢?讽刺他、吐槽他?看她表情又不像。 “你,呃,你记性真好。”耿红星有些结巴。 “是的。”顾寒山点头。 还“是的”!害怕! 耿红星只想赶紧撤退。“认识你很高兴,没想到这么巧遇到校友,那我们再联络吧。” “好。我下周要回学校,我会找你的。” 可别找了。他错了还不行吗!看见漂亮女生就想勾搭的坏毛病他一定改! 耿红星站了起来:“好,再联络。” 耿红星落荒而逃。

第 2 章 凤凰街派出所。 这是个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对外办公窗口,接警处,值班办公区,警情处置室,拘留室。二楼是各队的办公室、物证室、户籍管理室、档案管理处、警员休息室。三楼则是行政管理区域,会议室,指挥监控中心等等。整个所里有近七十名警员,管辖的片区范围不小。 三队中队长钱威走到所长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程清华的声音:“进来。” 钱威推开门:“所长,你找我?” 屋子里,程清华坐在办公桌后面。桌子前面的会客椅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转过身来,钱威看到一张颇面熟的脸,但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四十多岁的年纪,浓眉,眼神犀利,五官端正但普通,如果不看他的眼睛,那是很容易融入人群的样貌。 但那眼睛,太锐利了些。就像能把你看穿一样。 那男人站起来身来,向钱威伸出了手:“你好。” 他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虽然身高比钱威的一米七六高不了多少,但钱威感觉被压了一头,他不自觉地慌忙伸出手,应声一握:“你好,你好。”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钱威忽然瞬间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因为这种气场他在向衡身上见过。 “关阳,市局刑侦支队长。”程清华给他们双方介绍:“钱威,我们三队的中队长。现在向衡就在他们队里。” 向衡调到凤凰街派出所后便被分到了三队,归钱威管。 这件事很尴尬。 在向衡调来之前,凤凰街派出所的人都知道向衡,三队的人对他更是刻骨铭心,但这个认识的过程并不愉快。 那时候市局重案组在追捕一个谋杀案嫌疑人,他们向各分局和派出所签发了内部协查通报。通报里有嫌疑人的作案情况、推测出大概的体貌特征和一张模糊的监控画面照片。 有一天,110接到了群众报案,在平北路有人疑似闯入民宅抢劫。平北路是凤凰街派出所辖区。当时正巡逻的钱威和他的队员就在附近,接到警情通报后迅速赶了过去,不过三分钟就到达了现场。 钱威刚停车,就看到一名男子冲出楼门。那男子见到警|察飞快迎了上来,说是他报的案,感谢警|察这么快就赶到。 钱威与他进行了沟通,得知案犯闯入的正是报案人的对门邻居家。报案人紧张说明情况,并称歹徒还在。他刚刚还贴在对门大门处听到里面喊饶命,别杀我什么的。报案人害怕,也不敢再观察,赶紧跑了下来。 钱威一边迅速安排警员进行现场封锁,申请后援,协调物业保安的协助,试图摸清被劫持于屋里的受害人情况和现场歹徒意图,寻求解决方案;一边向指挥中心做报告,等待下一步行动指示。 指挥中心告诉他重案组接手此案,并为他接通了向衡。 原来重案组就他们申请协查的凶|杀案预测了嫌疑人可能会出现的几个区域,让110中心接到相关区域报警情况及时通知。110中心将此次报警信息通报。向衡高度怀疑这个案犯就是他们要追捕的嫌疑人,便要求与现场出警负责人联系。 向衡与钱威通话,问了他几个问题后就要求钱威马上控制住报案人,并扩大封锁区域,守住小区大门和街口,关注可疑人员。在他们重案组到达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犯罪现场。 向衡说得很急,很快挂了电话。钱威对向衡的要求有些不解,因为当时的情况,嫌疑人还在那楼里屋内,手上还有人质,扩展监控区域是什么意思?控制住报案人又是为什么? 但那时候不容钱威多想,人命关天,后援未到,现场人手有限,钱威压力很大。他将报案人交给物业保安守着,自己急匆匆安排警力处置,并试图观察清楚屋内情况。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报案人不见了,而号称劫持有人质的那屋里,根本没动静。 向衡很快赶到,听得现场汇报脸黑如炭。他率警力冲进报案人家里以及对门的犯罪现场,两边都只剩下尸体。凶手早已没了踪影。 报案人家中,报案人陈尸客厅,电视柜上摆着报案人的居家照片,与死者相貌一致,与钱威见到并问话的报案人却完全是两个人。 原来凶手行凶后察觉被报案人发现,便将报案人杀害。他更换了干净衣服逃离时正遇上警车赶到,马上佯装成报案人,给了钱威错误信息,争取了逃脱的机会。 “你瞎吗!”暴怒的向衡将报案人的照片拍到钱威的胸膛,“这是一个人吗!我让你控制他,你交给保安?!你连一点核实身份的警觉都没有吗!” 钱威看着一地血泊,当着众警的面被训得面红耳赤。 确实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凶手竟然衣着光鲜干干净净地跑到警|察面前喊“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是我报的案”。 钱威无法反驳,无地自容。他的队员和其他同事却忿忿不平,认为向衡是马后炮,他自己没赶在第一时间到现场,不必扛现场压力。事后知晓真相发脾气算什么?如果凶手真的就在屋里,手里有人质,那又怎么说? 这事在凤凰街派出所引发了不小波澜,一来因为向衡态度太差让人生气。二来这事传出去了,凤凰街派出所成为笑柄。就连上头分局的人来了都要叹息几句:“你们出名了,当面放走凶手,还落在向天笑的手里。” 派出所众人一打听,原来“向天笑”是向衡在市局里的外号,因为他太狂,毕竟是本硕连读年年第一的学霸,毕竟是校特警队明星队员,毕竟没毕业就被市里省里各单位抢着要。人家确实有狂妄的本钱。要不是他上头有个师父,本市第一神探刑侦支队长关阳能压着他,他得上天。原本大家叫他“向天横”的,但可能是听上去不太友好,就改成“向天笑”了。 所里众人听得直哼哼,改成“向天笑”又能有多友好。 虚伪,马屁精。 “对了,他还有一个称号。”分局的人说:“听说是他自己在一个庆功会上吹的,说什么三碗不过岗,三句断现场。所以有时也有人叫他向三句。” 三句断现场?钱威可能联想到了当初,脸色不好看了。所里众人便不再多问。但人人心里不服气。哼,真敢吹。 但别管向衡这个人风评怎么样。这件事让凤凰街派出所和钱威的脸丢尽了,整个三队都低气压好一阵子。 后来那个入室杀人案的后续侦查,市局重案组需要凤凰街派出所配合,合作过程中向衡的脸一直是臭的,凤凰街派出所众人对他印象极差。 就这么一个“仇家”,最后居然虎落平阳,被发落到了他们凤凰街派出所手上! 凤凰街派出所上上下下一致认为值得放鞭炮。但是是为向衡庆祝还是替所里驱邪就不一定了。 为这事所长程清华专门组织三队开了一个会。向大家传达上头的决定,安抚大家情绪,做动员工作。 三队负责巡逻和案件处理,与分局和市局的配合比较多,日常工作范围还算是能与向衡的经验搭得上。 “总不能让他管户籍去。”所长程清华说,然后他接收到了众人“怎么不能”的眼神。 程清华便改口:“同志们,现在来了一个有丰富刑侦经验的同事,时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学习的好机会!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大家调整好心态,让我们凤凰街派出所成为刑侦水平过硬,服务水准最高的派出所。” 有人小声问:“那个向衡过来,虽然归我们三队管,但警衔编制级别是不是还是比钱哥高啊?” 程清华噎了噎,道:“他肯定比你们更尴尬。你们钱哥使唤他,就当报了仇了。” 大家的目光一致投向了钱威。钱威一脸愁苦回视回去。 “钱哥,交给我吧。”警花黎荛主动请缨:“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请求跟向衡搭档,为大家解气。” “不,不,不,不,不。”众人摆手。 “他再厉害,还能对孕妇厉害呢!”黎荛努力自荐。 “万一把你气流产了。我们担不起责任。”众人再摆手。 钱威叹口气。程清华头疼。 向衡来所里报到时,所有人面色如常,假装心如止水。向衡更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仿佛高高在上指着人家骂的事从来没发生过。当初多骄傲,现在多落魄对他来说都不是事儿。 三队微信群里当天有无数吐槽:“所长骗人,人家一点不脸红。” “对。论脸皮厚还是向衡赢。” “不愧是向天笑。” 无论如何,向衡就在三队呆下来了。黎荛也不管有没有人安排,她自己主动跟向衡说会带他熟悉业务,让向衡有事就找她。 旁边一同事赶紧说:“她怀孕三个月了。” 向衡看了看黎荛那不太明显的肚子:“过12周了?那胎应该稳了。恭喜你。” 三队众人:“……” 胎应该稳了有什么含义吗? 钱威叹气。 现在钱威不敢乱喘气,毕竟面前站着关阳。那个把向衡一脚踢到派出所来的男人。 能把你捧多高,就能把你踩多低。 传说当初关阳为了把向衡抢到麾下费了很大工夫,传说又说向衡风头太盛,快要抢走“第一神探”名号,于是一山不容二虎,关阳难容向衡…… 恩怨情仇,说不清楚。 “向衡在这儿怎么样?上班老实吗?”关阳一开口,果然很有火|药味。 钱威看了一眼程清华,程清华装没看见。钱威便答道:“他挺好的,上班从来不迟到,也主动加班,挺认真的。” 关阳冷哼一声,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钱威不说话了。 这位支队长您是想听我批评批评向衡吗?可向衡才上班一周多,表现确实还不错,没什么可挑剔的。 屋里默了两秒,关阳又问:“他都干什么了?” 这要怎么答?把向衡工作内容念一念? 钱威又看了一眼程清华。程清华还是装没看见。 钱威便道:“就是,学习学习文件,熟悉下工作内容,然后巡逻,嗯,正常出警。”他看关阳似乎还要继续听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处理了几起酒后闹事,还有送老人回家,还调解了小学生抄作业的纠纷,还有饭店吃霸王餐的,还有电信诈骗老人要汇钱的,还有闯红灯打交警的,不愿写作业要跳楼的,还有暴露癖……” “嗯,挺好。他老实了就行。”关阳终于听满意了,打断了钱威的话。 钱威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关阳听到从前得力干将重案组组长做这些事心里爽不爽,反正他是觉得尴尬的。 关阳又问:“他在吗?” “呃,我刚从外头回来,还没回办公室。”钱威道:“要叫他吗?要不我下楼看看?” “嗯,麻烦你了。”关阳客气点点头。 钱威再看一眼程清华,应道:“好的,关队。” 这次程清华终于给了钱威反应,他对关阳道:“关队你先坐,我去叫人给你倒杯水。” 关阳没推辞,程清华跟着钱威一起出去了。 门一关,钱威拉着程清华快步远离办公室,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要把贵妃从冷宫接回去?” “不是。”程清华给钱威一个大白眼,什么跟什么,电视剧看多了。“关队来捞人。有个叫许塘的,昨天晚上因为酒后斗殴进来了。向衡抓的。” 钱威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去。向衡把关阳的线人抓了吗?故意的? 果然恩怨情仇。

第 3 章 向衡此时刚回办公室。 一进屋,就听得有同事道:“向衡不是说等他今天过来了再说嘛?” “不等。”回话的是黎荛,语气很牛气:“宠物失窃多大的案子,还要等他?我把监控资料都拿回来了,就是顺着时间线把消失的嫌疑人行踪找到就行。等向衡回来说不定我就已经找出来了。这种案子,三句断不了现场。就得花时间看监控。” 向衡停下脚步,他进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说话和没说话的人都发现他了,办公室里突然安静。 黎荛很快稳定情绪,热情招呼向衡:“向衡,我把步行街那一片相关单位的监控授权和文件都拿到了,一起来看呀。” 向衡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不看了,案子查清楚了。” 黎荛:“……”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 周围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也有隔着办公位隔板偷偷朝这边看的。 黎荛从办公桌上摸了一块糖丢进嘴里,她是孕妇,她很冷静。“来来,说说。” 向衡过去了。 黎荛拍拍身边的椅子让他坐,问他:“偷猫的那个男人找到了?” 这个偷猫案是昨天接到的报案。 丢的猫叫“美美”,是一只英短。两年前男主人陈凯在宠物店花了八千块买的,送给了女朋友米萌。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之后米萌与闺蜜宋心合开了一家店,卖高端日用礼品杂物,店名就叫“萌心杂货铺”。 后来陈凯也入了股,与她们一起经营。店里雇佣了一个店员。英短猫“美美”白天就一直养在店里,晚上再跟米萌、陈凯回家。 美美不怕生,不爱叫,非常乖,客人都喜欢它。美美从来不乱跑,但前天晚上,“美美”不见了。 凑巧的是,店里的监控前一天才坏掉,还没来得及修,只有店门口的监控可以看。 监控显示,一个背着黑包,戴着鸭舌帽的可疑男人慌慌张张地快步走出店门,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店员对这位客人有印象。他一进门就抱猫,店员提醒他不要抱,如果喜欢摸一摸就好。那客人把猫放下了,在货架上翻来看去,一直逛到店里头,什么都没买,但有“喵喵喵”学猫叫逗美美。 后来店里来了别的客人,店员去招呼,一忙起来没留心别的,等再回过神来,却发现美美不见了。 宋心、米萌、还有一直忙着给店里搬运新货的陈凯都没见到美美。他们问遍了所有人,店里店外周边找了好几圈,最后认定那个神色慌张的男客人最可疑。他的黑色背包,完全可以装下一只猫。 米萌他们一夜没睡,自己查不出什么来,最后决定报警。 案情并不复杂,米萌他们讲述得非常清楚,还有监控录像为证。可事情发生在晚上,步行街客流量大,交通四通八达。可疑男人融入人群后有可能通往不同方向。要依据监控寻找他的行踪,需要调取大量的监控资料,这需要时间。 可结果是监控搜索还没正式开始,向衡就说他破案了。 “那个背包男人没偷猫,猫是陈凯自己偷的。”向衡道。 黎荛吃惊:“什么!” 这案情反转的,是不是有点离谱? “陈凯承认了,他前天晚上把猫卖掉了。我刚才离开他们店的时候米萌在跟他们吵呢,我让他们吵完了来一趟派出所结案。”向衡老神在在。 黎荛愣半天:“你随口一问他就承认了?” “当然不。我是有理有据问的。” 黎荛坐直了:“理据是什么?” 向衡道:“昨天米萌他们拿过来的监控不是都看了吗?” “对。”黎荛点头。 那门前监控有什么问题?跟米萌、陈凯他们说的情况一致。宋心与店员的供述也都对得上。 “那个背包男人离开的时候,手上拿着手机。”向衡道。 黎荛转身对着电脑,拿起鼠标点进了米萌他们交上来的监控视频,调出了那一段影像。 其他同事围过来看。 影像里,背包男人紧张匆忙地飞速走出店门,很快在镜头里消失。 黎荛拉进度条,重看了一遍。重点盯那男人的手。 仔细认真看,真能看到那手上拿着手机。 黎荛点了暂停,转过来看着向衡:“那说明什么?” “昨天我问那个店员,这个背包男人是怎么抱猫的。店员模仿了一下。”向衡双手伸出来,做着抱猫的动作。“他两手握住猫的肘下,把它拉进怀里婴儿抱。” “对。”黎荛记得,“那又怎样?” “就是说他刚进店里逗猫的时候,手上是没拿手机的。”向衡道:“可他偷了猫之后,为什么要把手机拿出来。不会不方便吗?” 向衡比划着动作:“他拉开背包拉锁,把猫放进去,然后再拉好背包,接着赶紧离开。这样才对。”向衡顿了顿:“拿着手机在手上,紧张地离开,是因为他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内容让他紧张,他得赶紧去处理。这个可能性比偷猫的可能性更大。” 黎荛:“……” “那为什么会怀疑陈凯?当初猫是他买的,他为什么要偷?”另一个同事问。 “因为他出轨宋心,背叛了米萌。”向衡这话一出,几个同事都“吁”了出声,一人道:“真的假的?” “这动机就离谱。” “定情信物一直在小三面前碍眼。米萌时不时嘴里炫耀,又自称是美美的妈妈,陈凯是美美的爸爸。陈凯一直没跟米萌摊牌,说是时机不合适,财权都掌在米萌手里,他向小三表示需要点时间。而宋心要这个男人证明爱情。于是蠢男人就决定让定情信物兼孩子消失,用这个讨宋心的高兴。这事是两人合谋的。”向衡道:“是很弱智,但是是事实。” 他的表情太过嫌弃,一同事安慰他:“哎,这也不算什么,更弱智的我们都见过。你就是见识少,以后呆久了你就知道了。” 其他人看向那同事,你居然对“向天笑”说他见识少! 黎荛没理他们,她继续追问:“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怀疑陈凯。” “我问他们店开了这么久监控坏了几次。”向衡道。 “嗯。”黎荛记得,“一次都没坏过。”接着她明白了:“太凑巧了,唯一坏了一次,猫就丢了。” “有些碰巧是真碰巧,有些碰巧却是故意的。”向衡继续道:“米萌一直强调这只猫对他们很重要,不止是八千块,还是感情。而陈凯则在自责自己没有及时修监控。他甚至解释说因为前天要跑进货的事,忙不过来,他打算忙完这一天就找人来修,没想到就这一天猫丢了。” “解释就是心虚?” “都报警了,如果想让警|察认真帮着找猫,像米萌这样强调猫有多重要值多少钱才是正常的。一直解释监控为什么没修有什么用?嫌疑犯才需要解释。” 黎荛不说话了。 “宋心与陈凯的互动也有一些微妙感。这个没法描述,得凭直觉。而陈凯那天在搬货,出出入入,手上还有纸箱,具备把猫悄悄带走的条件。”向衡道。 黎荛琢磨着,确实是这样。 “我陈述了疑点和后续调查手段,告诉陈凯我们能查到猫在哪儿。他自己交代可以节省大家时间。不然报假案,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可以对他实施拘留和罚款。还有,他们报案时我跟他们说过等我们调查结果,不要擅自发布嫌疑人消息。但昨晚米萌把店门前监控发到网上,圈起了背包男人,说要寻找偷猫人。如果陈凯不承认,这事后续会闹大,恐怕得承担刑事责任。米萌听了我的话之后也产生了怀疑,陈凯反对报警,反对在网上发消息。加上从前生活里的一些蛛丝马迹,米萌发了脾气,陈凯扛不住压力,就招了。” “嗯。”黎荛一时无语,她缓了一会道:“你有这么多想法为什么不早说,省得我费这劲找监控。” “我不是有跟你说等我今天过来了再说。” 黎荛再没法反驳,“过来了再说”这话不仅摆架子还兼着自信从容,很有领导风范,所以她抵触了一下。 向衡又道:“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正吵架呢。米萌说了她去宠物店把猫赎回来了就来所里销案。” 黎荛盯着他:“你不跟着吗?这里头不仅有经济纠纷还有感情纠葛,很容易引发激|情犯罪。万一他们打起来受了伤,赎猫的时候跟宠物店起冲突又打起来受了伤……还有她发的网上消息得撤下来,得做说明,这些细节你跟他们讲明白了吗?你没盯着他们做吗?” 向衡愣了愣。 黎荛继续教导:“派出所民警就是要服务到底的呀。你不擅长做这些你怎么不叫上我呢。我来办啊。” 周围同事一起盯着向衡。 “这跟你以前在市局不一样了。以前你们刑侦队查完现场甩手就走,后面收拾善后的都是我们派出所小民警。你现在身份角色转换得赶紧适应过来知道吗?要把为人民服务的意识牢牢印在心里。” 向衡表情有些微妙。黎荛淡定看着他。 众人在心里给黎荛竖大拇指。果然有一套。 向衡还没来得及开口,钱威进来了。他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愣了愣,问:“你们在干嘛?” “讨论工作。”几个人异口同声,很快埋头座位假装忙碌。 钱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对向衡道:“那个,向衡,关队来了,在楼上所长办公室呢,好像是有事找你。你上去一趟。” 关队! 啊,那可是真正的仇人相见。他们凤凰街派出所都排不上号。 办公室里全都精神一振。 钱威悄悄扫视一圈,眼神警告。 “他有什么事吗?”向衡问。 “不知道。”钱威一脸无辜。 众人看着向衡,表情克制,内心吐槽:什么事不都得上去吗?有什么好问的! 向衡撇着眉头,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他拿出手机拨号,对方接了。向衡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电话那头道:“你要干嘛?约什么办公室,不够难看吗?停车场见!” 向衡电话讲完,人也不见了。 有人跳起来悄声奔门口探头看:“啊,他真的没上楼,他下楼去了。” 办公室里有些沸腾。 “刚才那才是真正的向天横的语气吧。” “他居然还敢这种态度。” “小学生约打架吗?我们警|察队伍明明是支稳重的队伍。” 门口把风的那人又小声嚷起来:“啊,有个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了。” “关队?”另一人也趴过去偷看。 黎荛淡定地拿起水杯:“让让,我去倒杯水。” 门口那两人让开了,黎荛朝茶水间走。 过一会大家反应过来,纷纷拿上杯子:“我也去接杯水。”

第 4 章 几个人挤到茶水间去,黎荛却已经接好水了。孕妇对着这些男人老母亲一般语重心长:“干嘛呢,好好工作,不要这么八卦。” 一位同事戳穿她:“你是不是都看完了?” “我不用看就知道,向衡能让你们看戏吗?肯定没事发生。”黎荛捧着杯子走了。 大家不理她,一起趴在茶水间窗口看着斜对角的停车场。 向衡正站在那儿,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去。两个人面对面,站住了。 “啊,那个肯定就是关队了。” 大家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反正就盯着看。 向衡与关阳两人四目相对一会,气氛相当紧张,紧接着关阳朝着向衡走去,冲突似乎就要一触即发,但是,关阳居然走过去了,走过去了…… “他们就是比赛一下谁的脸更黑吗?” “好像是的。隔空较量一下气场。完事儿。” “第一次看到这样打架的。” 关阳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向衡也没追他,他就在原地站着。过一会一辆车开出来,经过向衡身边,应该就是关阳的车。那车也没停留,径直开走了。 向衡看着那车屁|股,直到车子消失。 向衡忽然抬头往办公楼这边看,茶水间里的众人呼啦一下全蹲下来。再趴到窗台上时,已经不见了向衡的踪影。 大家赶紧回办公室各就各位,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办公室里,黎荛已经把窃猫案的口供笔录看完了。 钱威站在她身后一起看。 黎荛叹道:“三句断现场……哎,难怪呢,他问的问题都是有原因的。” 问话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抱猫的,监控坏过几次,店主三人什么关系,这些跟偷猫嫌疑人跑哪儿去了有什么关系。原来如此。 钱威默默地看,没说话。黎荛忽然转头,把钱威吓了一跳。 “钱哥。”黎荛唤。 钱威警惕地看着她,没等黎荛开口,他便道:“我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黎荛道。 “我也没问。”钱威道,“我没问过他怎么知道要控制住报案人的。”他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吧。 黎荛默了默。 钱威并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他出去了。 向衡走进来的时候,黎荛刚给米萌打完电话。她对向衡道:“你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去把偷猫案子后续处理一下。” 向衡没意见。一旁的同事却道:“黎荛,你还是别出去了,我跟向衡去。” 黎荛拿起包包,一瞪眼:“干嘛,我周末去逛街活动量都比这大。歧视谁呢?” 大家不说话了,黎荛领着向衡精神抖擞往外走。 楼上,所长办公室。 程清华问钱威:“向衡昨晚抓回来的那三个人什么情况?” “酒后斗殴。我问了,徐涛跟向衡巡逻的时候发现的。向衡眼睛尖,远远就看到,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酒瓶子都砸开了,还抄了砖头,差点得出大事。”钱威把笔录文件递给程清华。 程清华翻看了一会:“许塘先动的手,拿着酒瓶?” “那两个人是这么说的。许塘不承认,说是对方先动手。”钱威道:“不过他们都喝了不少,徐涛说先押着呢,打算今天晚一点再审一遍,然后走流程报拘留,转看守所。” “向衡什么意见?” “向衡没说什么。徐涛说向衡就是当场把人抓了,回来没说什么。审的时候徐涛主审。” “毒检做了吗?” “做了,三个人都没吸毒。” “那就好。”程清华在文件上签了字:“你跟徐涛说一声,这事你处理就好了,别引起别人注意。下午晚一点,四五点这样吧,把那三个人都再问问话,训诫一顿就放了。” “三个都放吗?” “对。搞特殊就显眼了。” 钱威明白了:“行。”他顿了顿,又问:“需要跟向衡解释一下吗?” “不用特意去说。”程清华问:“向衡表现怎么样?” “真的挺好的。也没什么坏情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钱威实话实说。“身手也好。徐涛说抓许塘他们的时候,一个打三个,特别利索。徐涛在旁边都没机会动手指。” 程清华哼道:“可不好嘛,那是特警队都想要的人。总之你看好他,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钱威应了,又问:“为什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不就那点官场上的事呗。具体也不清楚。但向衡跟关队脾气都大,经常吵吵这个大家都知道。早有人说向衡得受教训的。去别的所别的所也不敢收。魏局找我说了两次,我不好再推。”程清华想了想:“回头我打听打听。” 钱威抿抿嘴角。可不是我让你八卦的。 黎荛开车,载着向衡往朝阳步行街去。 路上黎荛跟向衡搭话:“向衡啊,你有什么事业上的计划吗?” 向衡看她一眼:“就好好干呗,争取表现好了再回市局。” 黎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关队在呢,还能让你回去吗?没想过换个地方?” “换地方也行啊,反正还做刑警,比他官大就行。”向衡平平淡淡的语气。“把我调过来,以为我会赌气辞职换个系统,我偏不。” 黎荛等了一会,向衡后边没话了。于是黎荛道:“我也是。” “啊?”向衡没懂。 “我也是想做刑警,去刑侦队。以后做局长。” 向衡看看她。 这时候正红灯,黎荛转头过来回视向衡一眼,道:“我们全家都是警|察。祖上三代都有警|察。我有点惩恶扬善的理想,很正常啊。” “哦。”向衡点点头。 “我没开玩笑。”绿灯了,黎荛启动车子。“别看我怀孕了以为我会混日子。我不是的。这只是我生活计划的一部分。我跟我老公初中就认识了,青梅竹马。他知道我的理想,他也有他的。我们协调过,我的事业路线已经确定了,又非常稳定,所以早婚早育,孩子他带。等孩子稍大些,能懂事了,我三十,年轻力壮精神充沛正好拼事业。他也一样。现在都是铺垫和积累。” 向衡没说话。 黎荛快速扫他一眼,又看回前方车道:“你不鼓励我一下?” “挺有志向的。”向衡道:“你觉得老关事业好吗?” “关队?挺好的呀。” “他离婚了。孩子归妈妈。” 黎荛:“……” 向衡看她一眼。 黎荛:“好了,不用你鼓励了。” 向衡弯弯嘴角。 黎荛沉默了一会,道:“以后的事以后努力。来日方长,把握现在。反正,虽然时机不太好,但是你能来我们这儿,我还挺高兴的。我是认真想学习的。” 向衡不知道能怎么接话,过了一会他问:“我鼓励你一下?” “不用了。”地方到了,黎荛在路边停车位找地方停车。“你知道怎么回事就行。回头我问题比较多,你能耐心点解答,我感激不尽。” “行。”向衡笑笑。他转头,看到一个披肩直发,浅蓝色薄外套,背着帆布包的年轻女孩从他们车子旁边走过。 那女孩转头,向衡看清了她的脸。 又是她。 那个被搭讪的姑娘。 姑娘看了向衡一眼,毫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下午四点多,许塘从凤凰街派出所出来,他搭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然后靠在前排座椅上,眼睛时不时看看后视镜。 驶了两条街后,许塘让司机停下了。 许塘下了车,回身看。一辆黑色帕萨特也停在出租车后。见得许塘看过去,那车子打了打双闪灯。 许塘不理这车,快步向前走,那车也没停留,出租车走了它也走,在许塘身边驶过,离开了。 没一会许塘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咬咬牙,接了起来。 “上车。”关阳的声音简洁有力,没等许塘应话,他就挂了。 许塘抿紧嘴,左右观察了一圈周围情况,那边黑色帕萨特绕了一圈竟又从他身后驶来了,这回停在了许塘的身边。 许塘快速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没等他坐稳就快速离开。 车上只有司机,许塘一个人坐在后座,很警惕地没开口。车子绕了三条街后,缓缓靠向路边,一个男人迅速上了车,坐在了许塘的身边。 许塘靠边挪了挪,唤了声:“关队。” 车子继续向前开,关阳的声音冷冷的。“你做什么?嫌命长?” 许塘张了张嘴,嚅嗫着:“怎,怎么了,我也没干什么。” “你说觉得不安全,要躲一阵子,不能跟我合作了,结果转头打进派出所。你知道看守所里都什么人,被送进去了你觉得能安全?” 许塘干巴巴地笑,勉强道:“看守所那肯定安全。” 关阳看他一眼,许塘闭了嘴。 关阳问:“所以你什么情况?故意的?” “真不是。”许塘动了动,挪挪位置,“就是喝高了,跟别人起了冲突。” “那两个是什么人?” “不认识的。” “不认识?”关阳哼,“看到警车来了你不躲着点,还敢惹事生非。这不是故意想进局子是什么?” “不是不是,真不是。我没注意有警车。” “那我再送你回去。你如愿以偿进看守所呆几天。等等别的人进去找你。” “关队。”许塘赶紧道,“我是真没办法。上回我嘴欠,我吹牛的,你就当没听过还不行吗?那伙人我惹不起的,那都是外星人,我这种□□凡胎入不了他们眼,根本不可能入伙。你给我再多好处,我也没办法帮你。” “外星人?” “就是,有超能力的,我哥们说肯定是外星人。枪打不死,刀捅了没感觉,一点不害怕,眼睛都不眨一眨。还有其他各种特异功能,说都说不完。而且智商很高,人模人样的。你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编故事呢?”关阳冷道。“吸毒的?” “不是吸毒的,就是天生这样。”许塘露出害怕的表情:“关队,我试过了,真的。我去找上回跟我露口的哥们打听,我说我也想找个这种牛逼大哥罩着,混街口没意思。我那哥们把我嘲笑了一顿,说我想得美,他都没机会。我这样的提鞋都不配。我游说他一起努力一把,为了以后风风光光的,干什么都行。他被我说动了,让我等他消息。但后来他就消失了,我再找不到他。” “谁?名字?”关阳道。 “关队。你饶了我吧。他肯定没了啊。所以我才说没法帮你了,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我。也许他是找路子想入伙被怀疑了才被杀的,那万一他有提到我名字呢。” “所以你得告诉我他是谁。” “然后你们就会去调查,接着他们就会知道我跟警|察告密了。”许塘有些激动。 关阳看着他,过了一会道:“这样吧,我找个地方,先把你保护起来。你好好休息一阵子。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看怎么处理,好吗?你也可以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许塘沉默了好一会,道:“你把地址发我就行,我准备好了自己过去。” 关阳道:“你现在住哪里?” 许塘一听这话,知道他原来的旧住址已经被查过了,关阳知道他搬走了。许塘报了个地址,大明路78号摇滚魔鬼酒吧。“朋友开的,我在酒吧里面的包房暂时住几天。” “行。你需要多长时间收拾?” “两天吧,有些事得交代清楚。谁知道你们要软禁我多久。” “没打算软禁你,没那工夫。”关阳道:“你愿意等死也行,我帮你收尸的时候再查凶手。” 许塘抿紧嘴:“我前面路口下。” 车子停在路口,许塘推开车门,听到关阳道:“给你24小时。” 许塘回过身看了关阳一眼:“好。地址发我就行。” 许塘走了。关阳挪到前座副驾驶的座位,车子继续向前驶。开车的刑警罗以晨问:“关队,回局里吗?” “嗯。”关阳打电话,安排便衣去摇滚魔鬼酒吧。 过了一会罗以晨又道:“关队,向衡不会胡来的。他肯定是发现什么不对劲才把许塘抓回去。就像你说的,许塘害怕,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警车来了还故意惹事,肯定有原因。向衡肯定是察觉到了才抓人的。他认得许塘,他在帮我们。” 关阳没说话。 罗以晨有些尴尬,闭嘴了。 过了好一会,关阳道:“你回头找向衡聊聊,别提我,就问他当时现场还有什么情况。还有,找找那附近有没有监控,查一查有什么可疑的。那两个跟许塘打架的人什么来历,也查清楚。” “好。”罗以晨赶紧应。 关阳打电话,找重案组的人交代,让找缉|毒那边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型|毒|品,吸食之后症状是无痛感,暴力,状态清醒,表现正常,没恐惧情绪等等。又交代查查最近混几个街头的失踪人口。 罗以晨安静地开车。关阳问他:“有想到什么吗?” 罗以晨摇头,过了一会试探道:“要不,我跟向衡聊的时候也问问他?” 关阳没拒绝,他喃喃自语道:“超能力?”

第 5 章 两天后,深夜,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坐在自己办公位,正在看电脑里的监控录像。 那是东阳路上,他抓到许塘的那一段。 东阳路有一连排的餐饮店,到了晚上这些餐饮店都做夜宵生意,烧烤炒菜以及各种小吃应有尽有,生意很火红,这也是他们凤凰街派出所晚上巡逻必查的地段。 监控里,人群熙熙攘攘,各铺面挂的灯很是热闹,铺面外有序地摆了桌椅,食客坐得满满的。 许塘提着个塑料袋,抱着个酒瓶在这街上走着。他已经走到了路段的尾部,人流少了许多。 一辆警车远远从他后方驶来,许塘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继续向前走,但步子明显急促了些,还拿着酒瓶喝了一口。 画面里没拍到许塘表情,但向衡知道,正是许塘回头那警惕防备的姿态让他当时产生了警觉。 向衡停下画面,顺着许塘的视线方向认真看了看。许塘回身这一眼,能看到后方热闹的夜市,临近几家食店,还有后方的警车。 人群范围有些大,向衡没看出什么。他点了播放键继续看。 有两个人从侧面走了出来,许塘让了一下,那两人看也不看,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斜着走,差点撞到许塘。 许塘终于没再让,两边就这么撞上了。 许塘猛地发难,将其中一人一把推开,手上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他用拿酒瓶的那只手指着对方骂。被推的那人倒地,他朋友火速上前一步,拦在许塘面前,并抬手要触碰许塘。 许塘一把把那人甩开,甩的时候身体侧转了一下,这角度可以再次看到警车方向。 警车加速赶到他们面前,许塘和那两人已经打了起来。许塘摔倒在地,酒瓶砸开,他拿着破酒瓶指向那两人。那两人也未示弱,一人拿了树下立着的扫帚,另一人抄起了一块砖…… 向衡看到屏幕里自己跳下了车冲过去,许塘向他挥舞酒瓶,另两人被打红了眼,仍试图袭击许塘…… 向衡把时间进度条向前拉,打算重新再看一遍。 这时候手机响,是罗以晨的来电。 向衡接了起来。罗以晨问他可有什么进展。 “没有,我拿到监控了,正在看,暂时没发现什么。”向衡道:“你们呢,还没找到许塘吗?” “没有。他骗关队的,他没去那个酒吧,那里的老板根本不是他朋友。前天他下车后就再没能联络上,手机关机,信息不回。关队安排了人在给许塘安排的地址那儿等,两天了,他也一直没来。” 向衡道:“他当时肯定就是故意的。他察觉到有危险,想让警|察带他离开。事后危险过去了,他信不过警|察,想自己解决。” “对。关队也是这么推测。” “跟他打架的那两人,孟强、吕军华,审的时候我观察了,没什么疑点。档案明面上也没问题。没前科,没吸毒,正当职业。人际关系方面你们自己再找找。你说的超能力,我没听说过。” “缉毒那边也说没见过。比较接近的可能是卡|西|酮|类,僵尸毒|品,但吸食后反应也不是许塘说的那样。有可能是那些混混夸大了,他们经常有一说成十。” “嗯。”向衡道:“我这边也留意一下,有发现就告诉你。” 罗以晨默了默,道:“兄弟们都很想你。重案组现在老关自己管了。” “解散得了呗,反正全是他刑侦支队的,还留个组干嘛。”向衡嘲讽。 罗以晨叹气:“其实你要不服个软。你这个下基层也不是死的,还有调回操作的空间。” “他让老子背黑锅,老子服个屁的软。”向衡语气很硬。 罗以晨不说话了。这事玄得很。他们侦查案子就得经常打配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常有的事,有时候有些手段稍过界也可以理解,都想破案。下面做事的,给上头扛事那再自然不过。向衡是队里明星警探,准副支队人选,他的实权,做事的自由度远比“重案组组长”的职权范围大。他要自行决定做什么而关阳事先不知情大家也不吃惊。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就看魏局站在谁的那边。 魏局站关阳。 关阳这次似乎对向衡的胆大包天不把他放眼里终于忍无可忍,才有了这结局。 “兄弟。”向衡对罗以晨道:“你赶紧的,好好表现,升个官,把老关干掉,再给魏局吹吹风,我就回去了。” 罗以晨没好气:“那还不如你好好表现自己回来。” “我表现再好点就得当所长了。”向衡大言不惭。 “滚蛋吧你。我忙去了,还开会呢。回聊。”罗以晨挂了电话。 向衡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晚上八点多他妈给他发了个微信消息。有一张照片,还有一段热情的介绍词。是那个他妈妈极力推荐的姑娘文芮安,弹钢琴的,长得挺漂亮,在艺术培训机构兼职教小朋友,也有乐团演出工作。 丁莹最后还发了一句:“儿子,不打扰你工作。就是你有空了可以欣赏一下美女,了解了解。再有空一点加个微信认识认识。” 向衡拿着手机走到黎荛的办公位,对着她桌上的相框拍了张照。这时他看到门外有个人。那人看到向衡身影赶紧进来了。 “向衡,你还在啊。”是钱威。 向衡淡定点点头:“回家也没事,加一会班。有事可以叫我啊。” “没事没事。”钱威回到自己位置上,拿了个文件夹,“我拿个文件。” 向衡笑笑,回座位坐下了。他看着钱威出去,然后把黎荛那张照片给丁莹发了过去。 “妈,给你看看我派出所同事。”后面附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照片里,黎荛穿着警服,英姿飒爽,笑容很甜。 丁莹很快回复了三个叹号。 向衡继续输入消息:“25岁,热爱工作,很有活力,要拜我为师,还说以后要当局长。” 丁莹有点小激动。啊,儿子喜欢这一款的吗?师徒恋可以的。都是警|察,工作上当然更能互相理解。还要当局长呢,有点可爱。 丁莹赶紧回:“行,那你好好带徒弟。脾气改一改哈,耐心一点。” “我很耐心的。”向衡回道。 “行,行,你心里有数,妈妈放心。晚了,早点休息。”丁莹回复完,盯着手机。然而后面向衡就没话了。丁莹一边把手机放下一边吐槽,耐心个屁,多聊几句都不愿。 向衡这边也放下了手机,他看了看门口方向,接着继续研究监控。 一个旧小区居民楼里。 宁雅听到敲门声,她走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犹豫了几秒,她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顾寒山。 宁雅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笑了笑:“啊,怎么是你,寒山,好久不见。” 顾寒山微微点头:“宁姐你好。” 宁雅微笑着。 顾寒山看了看她,道:“我可以进去吗?” “啊,不好意思,当然,进来坐。”宁雅热情地招呼,“我就是太惊讶了。你出院了?” “差不多两个月了。”顾寒山走进宁雅家,环顾了一圈。 “你坐。”宁雅把顾寒山引向沙发。“你看起来很好呀,恢复得不错。” “嗯。”顾寒山应着,坐下了。 “我给你倒杯水。”宁雅往厨房去。 顾寒山看着她走进厨房,起身跟了过去。 宁雅拿了个玻璃杯子,正往里倒水,见得顾寒山站在厨房门口,笑了笑:“我还记得你不喝茶的,我家没矿泉水,就白开水吧。” 顾寒山没说话。她接过了杯子,默默回到了沙发位置。 宁雅也不介意顾寒山态度,跟在她身后,拉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怎么突然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记得当初你应聘资料上的地址,就来看看。”顾寒山道。 “啊,你有打电话吗?我都没注意。” “我出院后新办的号码,可能你以为是骚扰电话吧。” 宁雅拨了拨头发:“这样啊,有可能。”她拿出手机:“你告诉我号码,我存起来。下回就不会漏接了。” 顾寒山报了一串手机号,宁雅输入号码,手机界面上跳出已存号码,上面名字标注着“顾寒山”,宁雅装模作样地把号码再存一遍,道:“好了。” 顾寒山捧着杯子,表情平静。 宁雅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宁雅又道:“你住哪儿?” “还住原来的屋子。” “那你阿姨……”宁雅顿了顿。 “我自己住。” “哦哦。”宁雅点头。 “我没法照顾自己。”顾寒山道。 宁雅默了。 “我不喜欢做饭,也不想打扫。你能回来继续做我的家政吗?” 宁雅捏了捏大拇指:“你找我是为了这个呀?”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顾寒山问她。 “还是家政。” “你先生还是原来那个吗?”顾寒山又问。 宁雅有些尴尬地笑:“还是那个。他现在变得好多了,脾气没那么差了。我们,嗯,过得挺好的。他今天夜班,没在家。” “那你能继续做我的家政吗?”顾寒山道:“每周只需要过来两三次,帮我买买菜,做成半成品放冰箱,帮我打扫屋子。就跟以前我爸爸在的时候一样。” 宁雅犹豫:“现在活多,我时间排得挺紧的。” “我想回学校读书。但我休学太久了,而且还有病史,学校那边的态度有点消极。我还在争取。我也不是总在家里。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把钥匙给你。”顾寒山道:“别的人不了解我的情况,我也不认识,我不想找别人。我可以给你高薪,以前的两倍。算是补偿你推掉其它工作造成的损失。” 宁雅抿抿唇。 顾寒山看着她,又道:“我有钱的。我爸给我留了遗产。” 宁雅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我把我手上的几个活排一排,尽量挤出空档来。我明天给你回话。” “好的。”顾寒山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我等你消息。” 宁雅起身将她送到门口:“你自己注意点安全,身边也没个亲人朋友的,晚上一个人出门要小心。” “我很小心的。谢谢宁姐。” 门关上了,宁雅吐了口气,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搜索出号码,想了想,拨了出去。 几分钟后,宁雅家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宁雅看了猫眼,还是顾寒山。 宁雅把门打开,惊讶道:“怎么回来了?” “之前那个司机师傅答应等我,可我下去没看到车子。然后我发现我手机没电了。我可以借你的手机叫辆车吗?” “可以的。当然。”宁雅转身拿手机。 顾寒山报了一串号码,宁雅帮她拨了号,把手机递给她。 顾寒山接过手机听,对方接通了。顾寒山往旁边稍走了两步,背过身,问了对方车子是否有空,然后报上这边的地址,几句话很快讲完。 宁雅看着她的背影,耐心等着。 顾寒山讲完电话,低头挂掉了,看了眼手机,转身把手机还给宁雅。 宁雅问她:“是认识的司机吧?” 顾寒山点头:“以前我跟爸爸坐过几次他的车,留过电话。安全的。”她报了一个车牌号给宁雅。 宁雅叹气:“你真是不容易。这样吧,我会去帮你做饭打扫,时间我尽量安排。” “谢谢。”顾寒山从包包里掏出一把钥匙和五百块钱,递给宁雅:“我家的钥匙。这钱先预付。你过来之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好。我这两天空出时间就去。” 宁雅给顾寒山写了个收据,再次送她出门。 顾寒山在楼下很快等到了她叫的车子。司机还认得她。 “小姑娘,好久不见。” “你好,罗师傅。” “哎呀,你还留着我号码呢。好久没叫我的车子了。你爸爸呢?” “他去世了。” “哦哦。”司机师傅有些尴尬,看看顾寒山的脸色,并没有跟他聊天的热情,于是司机师傅闭了嘴,专心开车。 顾寒山打开车窗,吹着凉风,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个瘦长的人影从一栋楼后面狂奔出来,迎着顾寒山的方向急冲,速度非常快。顾寒山盯着他看。 那人转眼便拐进了一个窄巷子,奔进了另一栋楼后面。 顾寒山的车子驶过了那栋楼。 顾寒山喊道:“罗师傅,停车。” 司机有些惊讶:“啊?”他靠边停下了。 顾寒山把自己的手机开机,扫码付款:“我就在这里下。” “还没到地方。”司机道。 “有点事。” “等你吗?” “不用。”顾寒山推开车门下了车,朝着刚才那个身影的方向走。她看了看地上,观察楼宇的环境,拨通了电话:“110吗?我要报警。我看到有人行凶逃逸。”

第 6 章 凤凰街派出所办公室里响起了机械警报声:“有新的警情请查收,有新的警情请查收。” 向衡一看系统,按快捷键休眠电脑,捞起执勤腰带装备迅速奔下楼。 值班的钱威已经拿上了警情处置单,见到向衡穿戴好冲下来,便道:“伤人案,凶手逃逸。” “让我去。”向衡道。 钱威一挥手,带上了向衡。 另外五个警员开了两辆警车跟上。 路上,徐涛开着车,钱威坐副驾驶位,向衡在后座上看手机系统上的警情细节。 “第一个报案的是个年轻姑娘,她坐在出租车上看到个手持匕首身上沾血的人狂奔。第二个报案的是位男性,住一楼,他的厨房正对着行凶现场。进厨房想做宵夜时听到打斗挣扎的叫声。后来看到受害人倒下,凶手逃逸。不认识受害人,没看清行凶经过,没看清凶手。第三个报案的是位中年妇女,下楼倒垃圾时看到受害者倒在血泊中。指挥中心已经叫了120。” “听起来情况很不好啊。”徐涛道。 钱威用对讲机向指挥中心做通报,汇报凤凰街派出所已经出警,他们的车辆、人员数量及编号。 指挥中心进行了信息更新反馈。 “收到新的报警,确认受害人已经死亡。” “靠。”徐涛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指挥中心继续说:“已经通知武兴分局刑侦队,他们预计十分钟到达。技侦和法医也在路上。你们将会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警员,请观察好现场情况,维持秩序,注意安全。” 钱威应了。 指挥中心继续道:“第一位报案人顾寒山,她详细描述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并说嫌疑人从燕山路十栋出来,跑到了北区一里后面。武兴分局刑侦队已经通知分局巡警队前往北区一里后面沿途追查嫌疑人踪迹。目前我们在监控上没有看到可疑人员和车辆。请通知全体出警人员将对讲频道调到03,打开执法记录仪,到达现场后注意排查情况。” 钱威再次应了。 警笛声在黑夜中呼啸,三辆警车飞速奔驰着。 指挥中心接着向他们通报有关嫌疑人的样貌描述。 “男性,很瘦,个子不高。黑色外套,外套上有口袋,外套拉链和袖子按扣都是金色。里面穿着浅蓝色的t恤,胸口位置沾了很多血。手上拿着匕首,大概二十厘米左右,黑色的刀柄,刀刃上有血迹。深褐色休闲裤,没有系皮带,裤子前面右边的口袋鼓出一块方形,可能是手机。裤子左大腿位置上也有血迹。黑色运动鞋,黑色绑带,白色的李宁logo,白色鞋底。高颧骨,长脸,眼睛不大,戴着黑色口罩。头发很短或者没头发,因为在帽子下面没看到有头发露出来。棒球帽是深灰色的,跟身上黑色外套有色差。帽子上没有logo。” 钱威他们听完后安静了两秒。 向衡很快发问:“这是第一位报案人的描述?在出租车上看到的?”就算面对面聊过天都未必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对。我们核实了两遍,她说的非常肯定。” 向衡再道:“有别的目击人证词能佐证她的描述吗?” “没有。第二位报案人说嫌疑人个子挺高,很壮,但他后来又说自己没看清。其他报警人都说没看到嫌疑人。” “第一报案人描述时有反问问题吗?有没有表示自己很害怕,向你们了解案情情况,或者打听别的报案人之类的?” “呃,没有的。她没有问问题。”指挥中心那头年轻姑娘被向衡的严厉震了一震,语气有些弱。 钱威看了一眼向衡。 向衡还在继续问:“核实她的身份了吗?她现在在哪儿?” “她说她就在现场。” “核实了吗?” “啊?”指挥中心那姑娘可能没遇到过这么横的小民警。 徐涛看了一眼钱威,钱威的目光正好对了过来。 来了来了,向天笑变身了。他还记得他已经不是重案组组长了吗? “定位她的手机信号方位,确认她说的是真话。”向衡发号施令的语气非常自然。 “这个,这个得申……”指挥中心姑娘想解释。 “你们今晚哪个主任值班?”向衡打断了姑娘的话。 姑娘紧张地转头找主任:“汤主任……” 汤荣早注意到这边似乎有点情况,他走过来拿起桌上听筒,一边看了看警员姑娘面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案情情况。 “我是接警情报中心汤荣。” “老汤,我向衡。”向衡招呼着。 徐涛与钱威又对视了一眼。明明大家都是小民警,有事得报派出所名字和警号,人家向天笑直接说大名就当通行证了。 向衡跟汤荣道:“第一报警人的供述太详细了,不合常理,道路监控和其他目击证人都没能证实其证词的真实性。现在整个调度在按她的口供安排行动,如果被带歪了会给凶手逃逸争取时间,必须马上核实。我很快就到现场,你们帮我定位她的手机方位,我只需要确认她在现场这一点没说谎。” 汤荣很快配合,查出来了。“她没说谎,确实在现场。” “到了。”钱威提醒向衡。 远远已经能看到凌乱的围观人群,还有人举着手机。钱威皱了眉头。 向衡也看到了,他对汤荣道:“这案子分局谁负责?你协调一下尽快申请授权,安排网警盯好网上消息,现场好多人在乱拍。收集所有的相关图片和信息。还有北区一里后面沿途的追查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一声。我到现场了。” “好,我来安排。”汤荣答应了。 指挥中心年轻姑娘小心看着自家主任,以前没发现汤主任还挺和蔼的。 车里,向衡跟钱威道:“让孔松带人去北区一里,沿途查看有没有凶手遗弃物品或是痕迹,如果有做好封锁。你负责目击证人问话。注意周围情况,保护好他们隐私。” “行。”钱威赶紧通知后面的警车。 大家飞快下了车,往事发现场跑去。 围观人群那边有人听到警笛声就来迎他们:“警|察,警|察,在这边。” “警|察来了!” 人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众警员已经看到了地上流淌的血迹,一个人侧倒在地上,面朝楼体方向。 “他死了,已经死了。”有围观群众喊。 “吓死人了。我正看电视呢,听到声音出来一看,差点早饭都要吐出来。” 周围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人说听到了什么,有人说看到了什么。 钱威一脸无奈看了眼向衡。看看,知道第一现场小民警的难处了吗?保护证人隐私!怎么保护?这嚷嚷得足够凶手同志转回头再砍他们十回了。 向衡脸色不变,比划着方位叫道:“阿华,从这里开始拉警戒线,到出口那边全围上。徐涛,把围观的带开,别让他们拍。老刘,到这边来,守住楼门,出入登记。你们两个,上楼排查,让住户不要出门,看楼里是否有可疑痕迹。小宋,记录周围人群。所有东西都不要碰,等刑侦队来。不许跑,拦下他们。了解情况的请到这边。老钱!” 凶|杀案这种场面并不多见,还有一群这么积极八卦的围观群众。众警员的神经全都绷紧了。但向衡淡定从容的样子很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大家赶紧各就各位照嘱咐办,没人质疑向衡职位身份够不够格。 受害者身边场地快速被清空,向衡戴上手套走过去,拍下照片,小心避开现场痕迹,绕到了受害者的正脸方向。 这一看,心头一震。 许塘! 那天将他抓走,终究还是没能救他一命。 向衡一看那流血量和许塘的脸色,还有他颈部的伤口情况,就知道他确实是完了。 向衡初步查看了许塘身上的伤处,又翻查了他身上物品。 接着向衡拿出手机调出关阳的微信,把许塘遇害的照片发了过去,又发了个定位,附上信息:“许塘死了。” 向衡发完消息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大家的行动很有效率,基本按他说的控制了现场。向衡仔细观察人群,沿着楼宇转了一圈,审视现场环境。 再转回来,他看到钱威与两个人站在角落说话。而离他们不远处,有个纤细的人影静静站在楼宇另一边的墙角,正隐在阴影处。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将她漏掉。 向衡朝钱威走去,听到钱威在问有没有见到凶手。 “没有。”一个年轻男人声音挺大:“我就听到打斗挣扎和惨叫声,我正进厨房呢,一开灯,外头声音就停了停,我探头一看,那个似乎想叫救命还是什么,发了一个声音然后两个人抱一起,那个人倒下了。吓死我了。根本没看清什么,那人就跑了。我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想起来刚才应该是被割颈了。我都没敢出来查看,后来确认没动静了才敢报警。” 另一人道:“我就是想去买包烟,看到有人围在这儿,我就过来看,一地的血。凶手早就跑掉了。” 向衡越过钱威,朝阴影处的姑娘走去。直得近了,看清了她的模样。 他认得她。 朝阳步行街上被搭讪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停在她跟前的向衡,看了看他身上的警服。表情非常镇定。 一个直觉在向衡的脑子里浮了出来,他轻声问:“顾寒山?” 顾寒山点头:“我是顾寒山。” 向衡认真打量了她,向她出示证件:“向衡,凤凰街派出所民警。” 顾寒山扫了一眼向衡的证件。这么暗的光线,也不知看清没有,反正她没什么反应。 向衡观察着,又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顾寒山直接拒绝。 向衡想了想,便也不坚持,问她:“你具体是在哪儿见到了嫌疑人?” “就在外头,燕山路。”那姑娘指了指方向,道:“我坐的车子由西向东开,他由东向西跑。我们直线距离最短的时候不到三米。他从这栋楼后面跑出去,跑到北区一里后面。” 这距离,算上车子行驶和嫌疑人奔跑的速度,那就是很短的瞬间。 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说嫌疑人长什么样?” “中等个头,挺瘦的。戴着帽子。帽子下面看不到头发。黑色外套,外套右胸位置有个口袋。拉链和袖子按扣都是金色的……” “你以前见过他吗?”向衡打断她。 “见过。” 向衡冷静地从警服兜里掏出小笔记本和笔,就着昏暗的光线摆出做笔记的样子来:“你说。” 顾寒山道:“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坐车到静安路,曾经路过这一带。当时在前面太华路的一个巷口,有一辆黑色的丰田卡罗拉停在路边从东往西数第二格停车位上,凶手坐在副驾驶座。那时候他还没戴口罩。” 向衡闷头只管记。可以的,更牛逼了。第几格停车位都记得。 “你认得车子型号?”向衡问。品牌就算了,型号还张嘴就来。 “正好以前见过卡罗拉。coro。”顾寒山拼给向衡听。 向衡:“……” “警官,我也见过你。”顾寒山道:“4月12日上午十点多,你从朝阳步行街走出来,往南边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你跟一位女警官坐着警车又回来了。你们的车牌号码******,车座是皮质灰色,女警官短发,大眼睛,耳垂上有颗痣。你们车子前座扶手箱放着清风牌的软包装抽纸,后视镜挂着个蓝色|猫咪小玩偶,耳朵是白色的。你当时在笑,你还看了我一眼,你记得吗?” 向衡:“……” 这回向衡有了身为当事人的震惊,他抬头看顾寒山一眼,镇定地道:“我记得。” 顾寒山对上他的目光,说道:“不要质疑我的记忆力。你得相信并认真处理我的证词。” 她的语气平平常常,但越这样越显得狂妄。向衡想摔笔夸她一声牛逼,但他只淡淡地应:“嗯,你继续说。” “我看到那个凶手坐在副驾驶位上,我也看到了司机,我认得出他的样子。现在那个司机就站在外面那一圈的围观人群里,看着犯罪现场。他原本没注意到我,但因为你走过来又跟我聊了这么久,他正盯着我们看。这也是我拒绝跟你离开的原因,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他穿着灰色带帽长袖卫衣,胸口有个兔子的图案,黑框眼镜,黑色短发。” 向衡心里一动,可他没有冲动转身,他稳住站姿,若无其事地把本子和笔放回兜里,问:“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人群里具体的位置吗?” “三点钟方向,他站在一个穿着蓝格子睡衣的大爷身后。” 向衡仍未回头,他拨了手机,徐涛接了。 向衡压低声音:“我的这个位置三点钟方向,蓝格子睡衣大爷身后有个灰色带帽长袖卫衣的男人,黑框眼镜,短发。别打草惊蛇,慢慢靠近他,抓住。” “啊?”徐涛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也压低声音回道:“明白了。我看到他了,这就去。” 顾寒山看向衡处理得很冷静,便继续道:“车牌号码******。” 向衡联络指挥中心,报上车牌号码、车子品牌车型以及时间、路段范围:“查监控,找到这辆车。” 他话刚说完,徐涛这边却出了意外。他还没能完全接近那个灰色卫衣男子,那男子却开始退出人群往外走。徐涛加速向他靠近,那男子忽然撒腿狂奔。 徐涛大喝一声:“站住!别跑!” 向衡猛地转身朝那个男子方向冲去。他一边冲一边大喝:“守好现场不要乱!看好她!别交给别人!” 钱威非常自觉地领下了向衡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对他说的。 钱威两个箭步迈到了顾寒山跟前。 顾寒山的表情纹丝不动,毫无变化,她淡淡地看了钱威一眼。 钱威:“……”

第 7 章 向衡的速度很快。 比徐涛快。 冲到街边时,他已经越过徐涛,逼近眼镜男。 眼镜男子的身手相当敏捷,他手一撑轻松跳过人行道路边围栏,往马路中间冲去。 车道里正行驶的汽车紧急刹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划破夜空。司机大声咒骂。 眼镜男子险险从车前面冲过去,大腿在车子保险杠上擦了一下。但他停也未停,闷头全力狂奔。 向衡冲刺到围栏前一跃而起,直接跳了过去。 刚才险些撞到眼镜男的那辆车司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又见一个身着警服的人影撑着他的车前盖跃过。 几个车道此起彼伏响着刺耳的喇叭声。车子歪斜着停了一串。 眼镜男已经跑到了对街。他翻身跃过围栏,顺手一把抄起了路边店家放的大号绿色垃圾桶就往向衡追来的方向砸,出手之后停也未停继续跑。 向衡往旁边一闪,躲开垃圾桶,纵身跃过围栏,紧追不舍。 眼镜男已经冲进了一栋临街旧居民楼的后头,一拐弯,向衡再看不见他的踪影。但向衡仍旧未停,他一边冲刺一边从腰间拔|出了警|棍,在楼宇拐弯处稍稍减速,腰部下沉。 果然这处有埋伏! 一块废旧长木板子从拐角后头用力挥出,朝着向衡袭来! 向衡一曲腿,整个身子斜倒下来,他铲滑过这个拐角,躲开了这一击。手上警|棍一甩,“啪”地一声棍子伸长。向衡挥臂朝那人的腿打去。 一击即中! 那眼镜男“啊”的一声惨叫,手上木板飞出,人痛得跪了下来。 向衡脚一点地,单掌一撑,稳住了身形,整个人一跃而起。 眼镜男仍未放弃,他连滚带爬扑到那木板跟前,抄起板子滚身,向后挥打,企图将逼近的向衡击中。 向衡丝毫没跟他客气,飞起一脚将木板踢断,“刷刷”挥棍连击对方胳膊,眼镜男惨叫,抱着胳膊滚在地上,眼镜歪到一边。 向衡踢开木板,抓着眼镜男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眼镜男大声高喊“救命”,仍试图挥拳反击。 向衡拧着他的胳膊一转,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按在了楼根墙角。一只腿压着他的后膝,手拧着他手腕手肘顶着他的脊梁骨,眼镜男再动弹不得,痛得喘着粗气嚎叫。 向衡用身体压着眼镜男,另一手持着警|棍朝外,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异动,这男人没后援。他这才松开劲,掏出手铐将眼镜男铐上了。 徐涛气喘吁吁终于赶到,还是眼镜男那声“救命”将他引导到了正确方向。他看到一切结束,扶着膝盖好好喘了喘,下定决心今天开始,不,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锻炼体能。 向衡把眼镜男交给了徐涛,徐涛押着他等着。向衡再次观察了周围,然后用对讲机通报抓到了一名嫌疑犯,并报告了方位。 眼镜男大声叫着:“你们乱抓人,警|察乱抓人。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看看热闹。我会投诉你们的!” 向衡一巴掌拍向他脑袋:“闭嘴!” 徐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执法记录仪拍着呢,不能乱打人。算了算了,向天笑还没适应,不怪他。 有警员在对讲里回复,正开车过来接应。 向衡和徐涛等着。向衡搜眼镜男的身,他身上有钱包、手机、车钥匙。身份证上写着名字石康顺,26岁。 石康顺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在的处境,态度软化许多,但嘴里仍叫道:“我就是看看热闹,我真的没干别的。” “那你跑什么!”徐涛喝他。 “你们追我我当然跑了。杀人了啊,我害怕呀。本来就很紧张,结果你们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我没过脑子,就是本能就跑了。” “你还本能的拒捕、袭警。”向衡捡起那块被他踢断的木板。“这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你砸我的那个垃圾桶上面肯定也有。”他又指指自己肩膀上的小仪器:“这什么知道吗?执法记录仪。” 哦,你还知道。徐涛不说话。 石康顺也闭了嘴。 向衡又问石康顺:“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石康顺飞快答。 “你见着他样子了吗,就说不认识。”向衡喝道。 石康顺再度闭嘴。 向衡用手机调出许塘的档案照片,石康顺认真看了一眼,认真回答:“不认识。” 徐涛在一旁安静听着,他其实也不明白向衡为什么要抓他。 向衡收起手机,问石康顺的居住地址和来这边的目的。 “松柏路?这么远跑来这边做什么?” “吃完晚饭没事干就开车出来随便兜兜风。” “车呢?” “停在前面太华路了。” 向衡不动声色:“停在太华路,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就是想找个小超市买点零食和烟什么的,然后听到有人叫嚷有热闹看,我就去了。” “车子什么牌子车型?” “丰田卡罗拉,黑色的。” 向衡继续问:“车牌号呢?” 石康顺不耐烦吼道:“干什么,我袭警了关我车子什么事?” “是,是你袭了警,你的车子没动手。”向衡一脸耐心和蔼:“我们在命案现场做调查,你突然发狂,拒捕和暴力袭警,我有充分理由调查你的精神状况以及你有没有藏匿违禁品。” “我没有。”石康顺喊,“你搜去,给你钥匙。” 向衡不说话了,他看着石康顺。 这么有恃无恐,是虚张声势还是早有准备? 石康顺在他的目光下突然软化下来,乖顺老实地道:“我,我以前是有吸|毒|史,但我已经戒了。我就是习惯性地,看见警|察就害怕。真的,我心虚害怕才这样的。我车上没□□,你们可以搜,我就是出来走走,犯贱看见有热闹就往前凑了一下。” 向衡仍不说话,他心里有底了。 徐涛正在心里赞叹向衡简直神了,一问就中。他做民警也在街边抓过不少吸|毒的,但没发现这个石康顺有什么不对。向衡真的厉害。结果还没赞叹完,却见向衡脸色很黑,似乎他断案如神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啊,向天笑又要变身了? 徐涛正不知向衡什么心思,警车到了。 向衡和徐涛把石康顺押上警车,一行人回到犯罪现场。刚到路口,向衡却道:“先把这人押这里,我去看看情况,看要把他送哪里再说。” 开车的民警应了。徐涛跟着向衡一起回现场。他有一肚子问题,但看向衡脸色不好,也没敢问。 向衡联系指挥中心找汤荣,汤荣说按时间段能看到这辆丰田开进这一片区域。确实是转了几圈,然后停进了太华路里的一个巷子,那地方没监控,看不到是否有人上车。也没看到石康顺下车离开,有可能是从巷子的另一边离开的。这一片是待开发的旧城区,还存在些重复施工之类的问题,所以有些设施没跟上,有些改建拆掉了没能及时补装。 “能看到他跟一个黑外套瘦男人在一起吗?” “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他出现在镜头里一直是一个人。我们还在继续看监控。” 向衡谢过汤荣,回到了现场。 分局里的人已经赶到了。领头的叫葛飞驰,分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他正在跟顽强守着顾寒山的钱威交涉。 “什么时候派出所的优先级排在我们分局前头了?”葛飞驰有些不高兴。 “不,不,不。”钱威客客气气,“葛队,我们完全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们没有优先级,但就是我们所的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什么?”葛飞驰刚说完,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他转头一看:“哦。” 是够特殊的。 “向衡。”葛飞驰跟向衡打招呼。“你们所可以的,现场安排井井有条,连北区一里都做侦查封锁了,很有刑侦意识。做得很好,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钱威有点紧张,生怕这夹枪带棒的话让向衡发飙。大庭广众的,这么多双人民群众的眼睛在看着,警|察吵架多不合适。 结果向衡面色如常:“那是,我在这儿呢。这案子你们不愿干了我们所自己处理都行。” 大言不惭啊。 钱威垂下头,不好意思看葛飞驰脸色。 比脸皮厚,向天笑同志看来就没输过。 向衡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他继续用熟人好朋友的语气跟葛飞驰道:“怎么回事?干嘛跟我领导摆架子呀?” 葛飞驰也像没事人一样如常回话:“我要带证人回局里做笔录,钱威说要等等。” “对,等一等。”向衡看看不远处的顾寒山,“我先跟证人说几句话。” 也不待葛飞驰给反应,向衡就过去了。 葛飞驰不甘示弱,跟了过去。 钱威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和平,也过去了。 顾寒山冷静地看着三个警|察过来。她问向衡:“抓到了吗?” “抓到了。但目前还没办法证明他曾经跟行凶嫌疑人在一起。除了你的证词,没有其他证据显示他们之间有联系。也许会有难度,还需要时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向衡想让她明白这个。 身为唯一能认出凶手和同伙的证人,她简直就是立在凶手面前的靶子。抓到石康顺并没能解除她的危险。如果不能证实石康顺参与了案子,跟凶手之间有关系,那他过不久就会被放出来。 有吸|毒|史,见到警|察就有应激恐惧反应,这个理由不算太差。再加上他们对这一带很熟悉,知道怎么躲开镜头。这肯定是有预谋的行动。 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断后看清楚警|察行动,这么有组织,当然不是普通的杀人案。 顾寒山似乎没感应到紧张的气氛,也漠视了向衡语气里的关心,她淡淡地“哦”了一声,道:“那你们再努努力。” 向衡:“……” 这口吻!你是谁领导呢! 葛飞驰听得顾寒山的语气也是一愣,但看到向衡吃瘪表情又觉得好笑。“你们认识啊?” 顾寒山和向衡都没回话。 向衡忙着瞪顾寒山,前面没当她的面摔笔她就保持住了风格对吧? 顾寒山审视他的表情。 钱威:“……”

第 8 章 葛飞驰看到这情景更觉好笑。他对顾寒山道:“小姑娘,他努力不行。这案子由我们分局负责,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我现在安排人带你回去做个笔录,你把见到的,想到的,能回忆起来的,全部告诉我们。” 他说完,故意再问向衡:“你还有别的话吗?” “没了。”向衡冷漠脸。去吧,把能回忆起来的全告诉他们,让他们做电子笔录的电脑死机,加油。 顾寒山没理向衡的脸色,她跟着葛飞驰走。 向衡看着他们的背影真是没好气,但他还是叫住他们:“葛队。有个嫌疑人,叫石康顺,我押在东边路口警车里。别让他看到顾寒山。” 葛飞驰挥挥手:“知道了。这个石康顺我也要了。” 顾寒山都没回头,她继续跟着葛飞驰往外走。向衡听到她问:“你比向衡官大是吗?” “对。”葛飞驰答。 “好的。”顾寒山应。 向衡觉得后槽牙痒痒。 钱威还没来得及替向衡尴尬,就见顾寒山忽然回头,问向衡:“你手机号码多少?” 向衡看着她。 顾寒山见他没说话,想了想补上一句很有礼貌的问句:“可以告诉我吗?” 向衡克制住了表情! 势利鬼!还好意思装可爱! 向衡冷淡地报了一串号码。顾寒山道:“谢谢。再见。”然后转头就走。 葛飞驰故意道:“要向衡号码啊,我就有。向衡单身呢。啊,我们局里也不少好青年,也单身。需要介绍吗?” 顾寒山回道:“不用。单身很好,让他们单着。” 向衡:“……” 钱威:“……” 葛飞驰回身看向衡,给了一个疑惑眼神。这姑娘的思维混哪个频道的? 向衡微笑挥手。拜拜。 市局刑侦队,关阳办公室。 关阳一脸凝重,他打印了一张许塘的照片,拿在手里端详半天。然后他走到白板前,把白板翻转,将背面露了出来。 白板背面贴满了案情关系图。其中有多张照片用不同颜色空白卡纸代替,这代表着还不清楚这人是谁。关阳将许塘的照片贴在右下角。他旁边是一张浅蓝色空白卡纸,上面写着“许塘失踪友人”。 关阳看着这卡纸和许塘照片并排在一起,眉头紧锁。他还没有把这个失踪的人找到,许塘却遇害了。 关阳的目光上移,看着案情关系图的最上方。那是一张三十来岁男子的照片,白衬衣,黑头发,端正的五官,看着颇帅气。他在微笑,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照片旁边写着名字范志远。 旁边还有两个字:认罪? 这后面的问号又黑又粗,明显划了好几次。 关阳盯着这白板看了好一会,末了摸出一根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 白板上各色笔迹标注和问号相当刺眼。 窗外夜空很暗,没有星星。 武兴分局。 顾寒山跟着一名女警穿过办公区。虽是深夜,但仍有人在加班。有些办公室的门开着,顾寒山一路走一路看。 最后女警带她在一间问询室门口停下了。她打开门,招呼顾寒山进去坐。 “你稍等,先坐一会。一会会有负责的警官过来问话,做个笔录。” 顾寒山坐下了,她看看坚实的桌椅,摸了摸桌面,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电脑,再抬头,看到不同位置的监控摄像头。 那女警微笑着道:“我们问话都得记录的,工作流程,你别紧张,不会泄露出去的。” “我不紧张。”顾寒山应。 “很晚了,你累吗?饿不饿?笔录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一会如果你需要休息一会,可以说哦。你要喝什么吗?或者吃点什么?”女警又问。 “矿泉水。” 女警打电话让同事帮忙拿矿泉水过来。 过了一会,两个男警|察进来了。一人拿着个文件夹和矿泉水,另一人拿着个小小的暖水瓶和几个纸杯。 “来,你要的矿泉水。”女警把矿泉水放到顾寒山面前。 两位男警|察做了自我介绍,一个叫禹天路,一个叫聂昊。聂昊是从现场把顾寒山带回来的,他对顾寒山很亲切。 “我们还带了些热水回来,你喝点热的。别紧张,我们就是把你报警的情况仔细再问一次,看看还有什么漏的。” “我不紧张。也没什么漏的,我知道的都说了。”顾寒山的脸上确实看不出紧张来。 几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聂昊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再来核实一遍。”他打开了案情卷宗,里面有顾寒山报警时的供词。 禹天路打开电脑准备做电子笔录,女警在一旁协助。 五十分钟后,刚从犯罪现场回来的葛飞驰拎着手机风风火火卷过办公区走廊,在问询室门口停下了。 聂昊在等着他。 “怎么回事?”隔着隔音门,葛飞驰还是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免得被里面的人听到。 聂昊拉着他走到一旁的会议室里,这才道:“笔录都对过了,没有一句话漏的。” “有疑点吗?”葛飞驰挑了挑眉头。任何证人的话都不可能每一句都一样。每一个细节都不漏,除非提前背熟了。 “我们打乱了语序,打乱了时间线反复问的,她都没说错。”聂昊道,“石康顺那边一口咬定自己因为有吸|毒|史,所以看见警|察害怕,因为太紧张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他跟这个案子有关联。只能先把他扣着。” “嗯。”葛飞驰点头。 “我把石康顺的审讯情况挑了些简单重点跟顾寒山说了,看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她也不害怕。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新的情况,她很肯定说没有。但她问我们查这个案子会不会拖很久。” 葛飞驰皱眉头:“她什么意思呢?” “我问她了,她说她帮了我们的忙,希望我们也帮她。” 葛飞驰:“……” 这离报案才过了多久,这么快“正义勇敢好市民”的形象就崩塌了?哼,就说呢,怎么能这么详细。果然还是有目的的。 “她说我们如果很久都没破案,显得她没帮上忙似的。”聂昊道。 葛飞驰没好气:“然后她就会不好意思提要求吗?” “不是。”聂昊清清嗓子,“她说既然得拖很久,那么要等我们帮她解决了问题,她再帮我们做嫌疑人的模拟画像。” 葛飞驰:“……” 居然还敢提条件要挟警|察! 葛飞驰怒不可遏。上一个这么不要脸让他这么生气的,就是向衡了。不过那时向衡官大一级,他忍了。现在一个小证人都敢嚣张了。 难怪他们眉来眼去的,这是一类人! 聂昊又道:“顾寒山之前路过办公室,看了里头一眼。然后刚才她把办公室里的陈设细节讲了一遍,证明她的记忆力超级牛逼。我觉得她是想表达她真的认得嫌疑人的样子,能做出模拟画像,但我们得先帮她解决诉求。” 可以的!葛飞驰生气。这比向衡还讨人嫌。 葛飞驰问清楚情况,迈着大步很有气势地进了问询室。 问询室里,顾寒山刚喝了一口矿泉水,正拧瓶盖。看见葛飞驰进来,她慢条斯理的动作不变,表情也很淡定。 葛飞驰看了看她,深呼吸,坐下了,和蔼问:“姑娘,我同事刚才跟我转达了。你再跟我仔细说说,你是什么情况来着?想让我们怎么帮忙?” 顾寒山放下矿泉水,又说了一遍:“3月19日,我在地铁站遭遇猥|亵,被一个男人摸了一下屁|股,我当场把他抓住并扭送派出所。但是当时周围没有人看到那个男人的动作,不能帮我作证,也没有监控拍到。那个男人怎么也不肯承认。派出所的民警查了那个男人和我的资料后,偏袒了那个男人,没有对他进行处罚,把他放走了。我希望你们重新调查这件事,还我一个公道。” “姑娘,没有人证,没有监控,不能证明那个人真地做过这样的事,你让民警怎么办呢?任何处罚都得有理有据,符合流程的。”葛飞驰耐心讲道理。 “我告诉民警这个人是惯犯。我曾经见过他犯案的。他还摸过别的女生。时间地点我都记得,民警可以再去调监控看一看。有可能他之前的行为被监控拍到了呢。”顾寒山道:“但是民警说现在所有猥|亵报案都是有记录的,在系统里一查就能查到。那个男人没有任何不良记录,除了我没人举报过他猥|亵。而且那个男人是会计公司老板,而我无依无靠,有精神病史,所以民警相信了那个男人,把他放走了。” 葛飞驰:“……” 有精神病史? 那会不会影响许塘命案的证词可信度,阻碍案件调查啊?葛飞驰看了一眼聂昊。聂昊很无辜,他也是现在这一秒才听到,他也很震惊。 葛飞驰转头看回顾寒山。顾寒山道:“我希望你们能帮我调监控查一查,证实我说的是真话。那个男人就是猥|亵犯,他必须受到处罚。然后当初那个办案民警对我有歧视,他得跟我当面道歉。” “哪个派出所?” “凤凰街派出所。” 葛飞驰精神一振:“向衡吗?” 一回神,不对,那时候向衡还没去。要是是向衡就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押着他给顾寒山磕头都行。 “那民警叫苏波,警号****。” 葛飞驰不认识这人。这种听着不太靠谱没办法查的事,跟他手上案子也没关系。而且还要去指责人家民警办事不力,推翻人家已经了结的案子,他没这个脸去找程清华。不熟。万一兴师动众一番最后还是没结果,他的脸往哪儿搁?而且人家也不可能轻易就答应去查,人家也要脸。 葛飞驰清了清嗓子:“姑娘,调监控也是需要手续流程的。我们刑侦大队不负责这样的案子。” 他们警力非常紧张,觉都不够睡,现在还有命案在手上,真没工夫搞这些琐事好吗。而且突然又冒出一个他们的重要人证有精神病史,证词没有佐证的复杂情况,他们有很多麻烦事要处理。 “那谁能负责?”顾寒山问。 这种事当然就是归派出所管呀。 葛飞驰灵光一现,答道:“向衡!” 还在犯罪现场值守的向衡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没觉得冷啊。他看看周围,然后把目光调回手机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搜索结果:超忆症。

第 9 章 第二天上午十点,武兴分局大会议室,许塘案的第一次犯罪现场分析会召开。 所有参与案件现场勘查的相关队伍主要人员都要参与。葛飞驰打定主意利用这次会面把顾寒山的安抚工作交给向衡。反正也是凤凰街派出所的事,向衡的脸皮也适合。 作为案发地辖区的派出所民警,第一批到达现场,维持秩序、询问证人的警员,钱威、向衡和徐涛都参加了会议,程清华作为派出所领导也出席。 这个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在全面开展侦查工作之前对现场勘查情况和人员调查信息做一个汇总,协调确认各部门的工作,分析案情,明确侦查范围和方向。 会议室很快坐满,葛飞驰的队伍准备好了资料分发给了众人,电子版投影到了幕布上。 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会议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向衡转头一看,看到关阳和罗以晨进来。这两人也没有张扬,在长桌尾端角落坐下了。 分局局长艾勇军及其他人见状遥遥点头打了个招呼,关阳招招手应了。 有人偷偷瞄了几眼向衡,向衡装看不见,只一本正经地看着投影幕布。 葛飞驰作为此次案件侦查的负责人首先向大家描述了案件的情况。 “4月15日晚上十点零三分,也就是昨晚十点零二分,110接到了第一个报警电话,来自一名叫顾寒山的姑娘,她说看到一个拿着匕首,身上沾血的男人在狂奔逃跑,她觉得附近发生了恶性暴力事件。” 投影幕布上显示了凶|杀现场的照片,许塘陈尸一栋民宅楼宇后面窄巷角落。葛飞驰继续道:“这位死者叫许塘,死亡时间应该就在晚上十点左右。第二位报警人李明,家里厨房正对着凶案现场。” 葛飞驰把几位报警人和现场收集到的证人证言挑重点说了说,然后道:“法医初步判断致命伤是锐器割创颈部大动脉后失血过多,此外在胸腹偏上的这两个位置都有锐器刺创伤口。三处伤口使用的凶器应该是同一把匕首。按目击者证词,凶手应该是在刺了死者两刀后,再扭抱他实施了割颈。” 葛飞驰继续道:“第一位报警人顾寒山对行凶嫌疑人做了非常详细的外貌描述,这是其他证人都没有的。我们对所有提供证词的证人都做了身份核查,尤其顾寒山。她不是附近住户,昨晚她去从前为她家服务的家政阿姨家,想请对方继续为她服务。之后她叫了车,在出租车经过燕山路时目睹了情况。我们联系了她说的家政阿姨和出租车司机,他们证实顾寒山所述属实。” 一个警|察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去家政阿姨家?” 葛飞驰道:“我们问了,那位家政说顾寒山就是那种突然想做什么就要去做的人,非常自我。顾寒山自称有精神病史,我们也与这位家政核实了顾寒山自己所说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经历,也全都属实。” 向衡听到“精神病史”,抬头看了看葛飞驰。 葛飞驰也看了向衡一眼,看得向衡有些莫名。 葛飞驰继续道:“因为顾寒山证词非常关键,个人情况又比较特殊,所以我们对她做了些调查。她说她的精神病史与她超强的记忆力有关,信息量过载对她大脑造成很大负担,她的精神压力比正常人高很多。两年前她父亲去世,她压力过大精神崩溃,她继母将她送医。顾寒山说她现在已经康复,能独立生活,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我们联络了她继母贺燕,她证实确实如此。出院手续是她帮顾寒山办的,她说顾寒山精神正常,记忆力也确实非常惊人,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桌尾角落,罗以晨小声跟关阳道:“这个就是向衡说的超能力证人。他说应该是超忆症。” 关阳点点头。 分局局长艾勇军问:“所以确认她的证词能用?我们可是因为她的证词抓捕了一个人。” “是。”葛飞驰道:“她的精神状况良好,逻辑清楚,可以为自己言行负完全责任。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是抓回来的那个石康顺,我们到现在为止没有找到他与许塘命案有关联的证据。监控没有拍到他与行凶嫌疑人在一起,也没有拍到他在附近溜达踩点。他的行为举止、车辆行驶路线和行动时间线,监控有拍到的部分都与他的供述一致。” 负责监控搜证的汤荣道:“我们把太华路、燕山路那一片的监控都查了,昨天和前天这两天,只找到石康顺昨晚8点后开车瞎转,后来到太华路停车,之后再出现就是燕山路看热闹的画面,其他时间没看到他,也没看到其他可疑人员。” 葛飞驰道:“石康顺一口咬定自己因为以前吸毒被捕,所以很怕警|察。这次是警|察先追他,他情绪失控才有过激行为。他毒检阴性,手机和车子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两年前也确实有吸毒被捕记录,在戒毒所呆过三个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犯罪记录。” “手机通讯、联络人和信息都没可疑的地方?”向衡问。 “没有。他经营了一家礼品定制公司,有个实体店面。业务就是给企业定制笔记本、商业礼品、印宣传册海报之类的。有两个雇员守店兼网上客服,石康顺自己跑销售拉业务。他虽然不坐班,但每天都会去店里看看。他的电话非常多,作为销售兼老板,这也正常。我们查了他手机里两天的进出电话和信息,没有可疑的。”葛飞驰道。 “所以证人没疑点,根据证人证词抓回来的嫌疑人也没疑点?”艾勇军对这种状况有些恼火。 “艾局,这不是才开始调查嘛。说的只是现在知道的情况,后头展开了就不一样了。”有人给了艾勇军一句。 众人皆是一噎。 居然跟领导抬杠! 哦,是向天笑。那就不奇怪了。 大家只看着不说话。 坐在向衡身边的凤凰街派出所的小伙伴们迎着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简直如坐针毡。钱威恨不得立马挖个坑把向衡埋进去。 这位小哥哥你看不到自己头顶“派出所小民警”六个大字吗?你屁|股坐在哪个人群里你不知道吗?在座的都是大佬!是大佬知道吗! 向衡完全不受影响。 艾勇军也没计较,他挥挥手道:“接着说。” 葛飞驰就继续说了:“下面是现场搜证的情况。” 葛飞驰展示照片:“死者许塘身上只有钥匙,没有钱包、手机和其它物品。我们怀疑已经被凶手取走,手机上面也许有重要信息。许塘曾与凶手搏斗,是否能在他身上找到凶手的dna或是其它证据,要等尸检结果。按顾寒山的证词,嫌疑人逃往北区一里后头,但在周边监控里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消失了。我们在北区一里楼宇墙脚上取到一点血迹,有可能是嫌疑人蹭到的。这个得等检验结果。如果这个血迹是许塘的,那就可以佐证顾寒山的证词。另外,嫌疑人身上沾血,逃到楼里的可能性比较小,那楼后有下水道,不排除他们通过下水道行动以躲过监控。这部分已经开展搜查,今天会继续。” 艾勇军点点头。 其他人对现场搜证细节又做了些说明。待大家都说完了,葛飞驰继续道:“今天早上市局关队那边跟我联络……” 大家看了看关阳。 “许塘曾与市局那边合作过一些案件。他前一段向关队报称自己的一个朋友失踪,觉得自己也有危险。他拒绝了关队的帮助,也不愿说朋友的身份,害怕他那个圈子的人知道自己与警|察有关联。他自行躲藏,现在遇害了。目前还不能确定他的死是否与这件失踪案有关。市局方面会跟进我们的进度。暂时就这么多。” 关阳点点头。 “好。”艾勇军看了一圈大家,总结陈词:“昨晚大家都辛苦了,我知道许多人都熬了通宵。这是起恶性案件,大家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看,市局直接坐进来盯着了。务必快速准确破案,要注意流程,注意证据合法性,不要出差错。尸检那边多久出结果?” “三四天吧。” “这么久?” “已经插队了。” 艾勇军|转向葛飞驰:“必须尽快确认嫌疑人身份。顾寒山号称过目不忘,能做模拟画像吗?” “这个我们在跟她协调了。”葛飞驰说着,下意识又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莫名,关他什么事。 “行,那尽快。”艾勇军再环视一圈,“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众人互视一圈,没有。赶紧散会睡一会接着干活。 “我有。” 众人一顿,散会的架式顿时散了。向天笑居然有补充。 向衡道:“我想说一下。据顾寒山证词,凶手逃逸的时候手上只握着匕首,他没有拿走许塘身上的财物。” 一警员道:“笔录里有,凶手右边前裤袋呈长方形状,像是手机。” “那是他自己的。”向衡道:“杀人之后如果有时间搜身拿别人的手机放自己兜里,当然也有时间把匕首装好放兜里。他来不及。因为一旁住户突然打开了厨房灯走过来,这让他慌了。他用最快最粗暴的割喉方式赶紧结束这一切,确保能结果许塘性命,然后逃走。” 向衡顿了顿,继续道:“假设石康顺是凶手的同伙,在凶手行凶后负责观察现场情况,他就不能冒险在凶手逃逸后马上过来搜许塘的身。何况他也不方便藏匿那些物品。” “为什么不方便?”一人问,“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会被捕,手机和钱包放身上,或者随便丢在哪儿,多简单。” “在石康顺身上确实没搜到别人的手机和钱包,现场也没有发现。”聂昊道。 向衡解释:“我怀疑许塘还带着一个行李袋。” 众人全愣住了。大家互相看了看,发现其他人似乎也没明白向衡的推测。 所有人都看着向衡。连带着把他身边的凤凰街派出所的小伙伴也盯上了。 徐涛紧张地把手放桌下,他也没懂向衡的推测。但现在的气氛让他很有与向衡是命运共同体的感觉。向衡长脸他们凤凰街派出所也长脸,向衡要是丢了人,他们凤凰街派出所也丢人! 徐涛伸出一根手指。 三句断现场,他想帮向衡数一数。 这是第一断。 向衡道:“首先,许塘失踪两天,这个地方是他新搬过去的。在道路监控上没有找到石康顺的可疑踪迹,也没有找到行凶嫌疑人的,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在行凶前提前踩点观察。行凶的时候会躲避摄像头,踩点的时候却不容易全躲开。” “不是还没排查完吗?能确认他住那儿?”葛飞驰问。 那栋楼昨晚开始就挨家挨户敲门排查情况,但有些家庭不在,有些家庭挺抗拒问话。一个晚上他们只走完了一遍。楼里受访人没人认得许塘,没人对他有印象。那些没开门和没能问上话的,警方做了记录,之后还得继续查。全部查清落实情况,还需要时间。 “许塘自认受到威胁,有生命危险。他要么藏起来,要么远走高飞。他不是通缉犯,他可以自由买车票机票,但他没有走。他选择藏起来。他选择的地点必定是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我有一个推测,那个地方,是他遇害哥们住的屋子。我们查清他住在那栋楼里的哪一间,就能知道他失踪的哥们是谁。” 众人:“……” 大家有些跟不上节奏。 坐在角落的关阳道:“他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危险的地方。如果对方真的伤害了他的朋友,也有可能猜到他会躲在这个朋友的旧居所。他们从前为了抓走或者灭口这个朋友,已经研究过他的住处周边环境,所以不需要再次踩点。”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 默契啊! 关阳和向衡。 不知该叹息还是尴尬。 徐涛没受影响,他还记得把第二根手指伸出来。这是第二断。 一个警员打破沉默,问道:“那既然许塘这么小心藏着,深居简出,楼里邻居都没见过他。向衡又怀疑他拿着行李。就是说他要再次逃跑,凶手怎么会算得这么准。” 向衡道:“我推测的,只是推测,还需要查找物证证实。凶手之前就踩过点,但他们并不方便直接上门行凶,因为许塘很大可能不会开门,开了门也不能一击即中,打斗声会引来邻居关注,在楼上很容易被困住,逃跑很不方便。所以他们得引许塘下楼。” “不是钱就是命。”关阳忽然又冒出一句。 向衡朝关阳的方向白了一眼,“我自己会说,谢谢你。”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大家视线都不好意思往关阳那个角落飘,只得认真盯向衡。 向衡没事人一样继续道:“许塘现在的状况,来路不明的巨款他不敢要,敢要的也不需要他奔下楼。所以最简单的,就是一通神秘电话,对方说: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跑。然后挂电话。” 大家继续盯着向衡。 钱威没忍住,他看了一眼关阳。关阳双臂抱胸表情淡定,似乎对向衡的推断并不意外。 “许塘如惊弓之鸟,行李都是收拾好的。来不及多问,拎起行李就走。”向衡道:“凶手只要在楼下等就好。” 葛飞驰摸摸下巴:“突袭成功,但遭遇反抗,旁边的厨房又忽然亮了灯。凶手慌了。” “混乱中有人偷走了许塘的行李袋和手机等财物,跑回了家。小偷就住附近。找到小偷就能找到许塘的手机,就能查出与他最后通电话的是谁。”向衡说着,看了一圈在座的众警,“如果我们走运的话,那就是凶手的号码。”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如果我们走运的话”,向衡那牛逼的破案率是靠这种“运气”制造出来的? 徐涛脑子有点懵,兴奋的。他的手指竖起来三个。做民警这么久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这么飘过。向天笑,可是他们凤凰街派出所的人! 钱威努力克制脸上的表情,默默伸手把徐涛的手指握住。淡定!

第 10 章 散会时葛飞驰想截住向衡,但向衡直奔着汤荣去了,两个人嘀嘀咕咕。葛飞驰正想过去凑个热闹,关阳过来了。葛飞驰赶紧认真应对。 葛飞驰面对关阳还是有点紧张。尤其之前关阳跟他说许塘是他的线人的时候,葛飞驰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生怕下一句话人家就把案子抢走。 葛飞驰对这案子很珍惜。 原本可能会是一桩没有有效目击证人,没有线索的谜案。但是凭空冒出来一个过目不忘超能力证人。只要这个证人不作妖,那真是跟中了彩票一样。更走运的是竟然还能有向衡在一旁协助。他葛飞驰能用上级单位的名目支使向衡干活,这待遇以前想都不敢想,简直是本市刑侦工作者获得的vip服务,不要太爽。 所以葛飞驰对这案子感情很深,完全不想交给别人。 所幸关阳没提这要求,只说他这边会跟进,希望葛飞驰能重视,多多抓紧。 关阳把葛飞驰叫到一旁,也只是让他及时共享所有案情材料,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尤其是许塘的手机等物证,如果找到了,应该会帮助很大。 葛飞驰一口答应。 关阳又道:“许塘对他朋友失踪的事了解并不多,对方是不是死了他也只是猜测。没理由要对这样一个不知情的人痛下杀手。杀了人,麻烦就大了。原本并不起眼,现在却要被警方牢牢盯着。选择冒这样大的风险,也许许塘藏着什么秘密,杀他成了急迫的必要。看他们选的地点和时间,都没耐心再谋划谋划,弄成像他朋友一样的,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那不是更好吗?” 葛飞驰心里一动,确实是这样。“关队有他朋友失踪的线索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是谁,不然我会比凶手更早找到许塘。”关阳道:“如果许塘的死真与他朋友有关,而向衡的推测又是对的话,那么必定有踩点的安排,但时间不一样。往前推,你们再找找。” “行。”葛飞驰一口应了。 “另外,顾寒山和石康顺总有一个是嫌疑人。如果顾寒山是可信的,那石康顺是不是根本就早有准备?他预料到警|察会抓捕他。为什么?” 葛飞驰:“……” “如果石康顺是无辜的,顾寒山呢?这么巧就出现了一个警|察梦寐以求的完美记忆目击者。她这么晚去找家政,这么巧就路过,真的没问题吗?” 葛飞驰被问得很紧张。 “所有的巧合,都要刨根问底。”关阳道。他语气平常,但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得葛飞驰连连点头。 葛飞驰跟关阳表完决心,去找向衡。 向衡却已经跟着凤凰街派出所的同事走了。葛飞驰赶紧快走几步追出去,把向衡拦了下来。 “向衡,向衡,来,跟你说个事。”葛飞驰揽过向衡的肩。 “怎么?”向衡冲徐涛他们挥挥手,让他们等等。 “刚才你们关队……” “谁们关队?” 葛飞驰一开口就被向衡怼了。 “看看。”向衡指指钱威和程清华,“现在我的正经老大是钱哥,老大大是程所长。” 还“老大大”,葛飞驰真是说不出的嫌弃。 钱威和程清华装没听见。 汤荣领着同事经过,凉凉丢下一句:“不,你真正的老大是如来佛主。”他还举起一只手比划了翻转五指山的动作。 葛飞驰挥挥手,一副相当维护向衡的模样。 汤荣笑着走了。向衡狐疑地盯着葛飞驰,这家伙今天就一直不太对。 葛飞驰拉着向衡走远一点,压低声音道:“关队刚才跟我说了说案情,我觉得很有道理。” “是不是凡是巧合必须刨根问底?” 葛飞驰:“……” “顾寒山和石康顺必定有一个是嫌疑人?” 葛飞驰:“……你顺风耳超能力?” “他就那几套,我还不知道吗?”向衡哼哼,“你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葛飞驰和蔼地把顾寒山的诉求说了一遍。 “你帮她解决一下。”这是葛飞驰的总结陈词。 向衡有些愣:“她主动报警做目击证人是抱着这个目的?因为有人摸了她的屁|股没受到该有的惩罚,所以她想在警队里找个靠山,让高一级的警|察欠她人情然后帮她讨公道?” “你怎么这么会总结呢。”葛飞驰更和蔼了,“你懂她,你们特别合拍,所以这事就交给你吧。” 还没等向衡说话,葛飞驰又补充:“许塘这案子我们需要辖区派出所的配合,这就是配合工作里的一项。我刚才没在会上当着诸位领导和同僚的面说这个,也是顾及了你们凤凰街派出所的颜面。这事对你来说是复杂了一点,人际关系不是你的强项,但你毕竟是所里的一份子,你私底下去斡旋一下,了解情况,比我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要合适。刚才开会你也看到了,案子压力很大,现在线索很少,行凶嫌疑人的正脸都没一张,我们很需要虚拟画像。” “你是顾及我们派出所的颜面还是顾及你的颜面?要是这事情顾寒山不占理,当初我们所里民警处理没有问题,你闹大了,我们所长把结果甩你脸上,你能下得了台?这棘手情况你昨晚就收下了,你刚才还硬扯上什么关队讲的道理,八杆子打得着吗?” 葛飞驰叹息:“人际关系确实不是你的强项。” 向衡没搭理他的装模作样,继续耍横:“你告诉顾寒山这事我负责了?” “对!”葛飞驰语气也横起来。就是这么说的,怎么着吧! “那她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葛飞驰:“……” 他怎么知道! 向衡冷静地看着他,葛飞驰瞪回去。 向衡想了想:“那我打给她?” “没人逼你。” 向衡掏出手机。葛飞驰忽然把他的手按住:“你等等,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你得先回所里看看她当初报案的记录,查清楚过程和处置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有,她要求办案民警当面跟她道歉,这个事你得先协调,你做不了主。” “我做不了主你找我|干嘛?” 葛飞驰:“……” 向衡不理他,搜到顾寒山号码拨了过去。 葛飞驰瞪着他。你打!看你能怎么说! 向衡很嚣张地按开了免提。你听着! 拨号音响了几声,顾寒山接了。 “你好。” 向衡冲葛飞驰挑挑眉:“顾寒山?我是向衡。” “你好,向警官。” “我到分局来开会,听葛队说了你的事。” “嗯。” “这事我们会认真处理的。”向衡道。葛飞驰冷眼看他。 “那等你们处理了,我就帮你们做嫌疑人模拟画像。”那语气,很嚣张啊。向衡不太爽,把葛飞驰当成顾寒山瞪起来。 葛飞驰懒得理他。 向衡道:“我回所里马上就办,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你说。” “你昨晚在行凶现场,有看到一个人拿着行李袋吗?”向衡问。 葛飞驰一下子站直了。 “有的。”顾寒山答。 葛飞驰一把握住向衡胳膊。 向衡把胳膊抽|出来,继续问:“我们到场之后,那个人回来了吗?有在旁边围观吗?” “有的。” 葛飞驰振奋握拳。 “他怎么了?”顾寒山反问。 “在行凶现场拎着行李袋,我们觉得很可疑,想查一查。” “你们都没见到,怎么知道他拎着行李袋?” “比较复杂,侦查推测的结果,案情需要保密,也不好太详细跟你说。” “那昨晚为什么没问?” “今天才想起来。” 顾寒山道:“我也是。你们处理好我的诉求,我就能想起来了。拿行李袋的人,和凶手的样子,我都能想起来。” 无赖吗这是!葛飞驰瞪着手机。 向衡却笑了笑,笑得葛飞驰想打人。 “顾寒山。” “嗯。”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再多的问题我也只有那个回答。你们帮我,我就帮你们。”顾寒山很冷淡。 “放心,不会太多问题,这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向衡顿了顿,稳住节奏,道,“你说猥亵你的人是惯犯,你见过他摸别人,那为什么你还给他机会对你下手?” 顾寒山沉默。 葛飞驰:“!!!” 我靠,对呀!这什么反转! 顾寒山回过神来,答道:“我那时候没注意到他。” “嗯。”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激动对他挥手,用嘴型喊:“撒谎!” 向衡把他的脸推开,继续道:“这样好不好,我们真的挺着急的。我现在就回所里处理你这个事,我会把你说的那个惯犯摸别人,你想让我们找的那些监控片段都找出来。我也会把昨晚我们在案发现场拍到的影像、照片都准备好。你帮我们把昨晚拿行李袋的人指认出来,我就从你说的那些监控片段里把那个惯犯的违法片段找出来,你看什么样?” 顾寒山又默了几秒,道:“那些监控我也要看,免得你们包庇偏袒他。” “可以,我会跟领导申请。我准备好了给你电话,到时你过来。我们尽快把事情解决掉。”向衡道:“只要在监控里找到那个惯犯的猥亵事实,我们就能传唤他,对他进行相应处罚。然后你就把昨晚那个行凶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做了,怎么样?” “可以。”顾寒山答应了。 “就这么定。你等我电话。”向衡把电话挂了。 葛飞驰激动道:“她撒谎了,她刚才那反应!难怪没有人证看到,没有监控拍到。她想干什么?” “不一定。”向衡道,“沉默有可能是撒谎,也有可能是懊恼。也许她真的就没注意,现在突然被提醒了她经历的恶心事原来是可以避免的。” “老刑警了好吗!”葛飞驰不服,指着自己道。 “年轻神探。”向衡指着自己。 “去去。”葛飞驰挥手。 向衡笑:“人际关系不是我的强项,但是跟嫌疑人打交道却是。我会带她来做模拟画像的,你等着。” 顾寒山家里。 顾寒山拿着手机坐在客厅木地板上,她面前是木质茶几。 茶几上摆着几张照片。 正中间那张,父亲顾亮正对她微笑。

第 11 章 向衡跟钱威他们一起坐车回所里。 在车上他把情况跟程清华简单说了说,请程清华授权,让他做内部的调查和协调工作。 程清华沉默了一会。 这是让他授权打自己人的脸吗? 向衡好意思提,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拒绝。 “我们介入这案子会比较深,后期需要配合分局的地方不少。现在分局既然有要求,我们还是尽力配合一下。”向衡道:“我当然会仔细审判情况再做处理,也会考虑到所里的利益。处理办法我都会及时跟所长请示的。” 话说到这份上,程清华确实不好说什么。刚才葛飞驰把向衡拉一边的态度也很明确了,人家就认向衡。 “行吧,苏波是一队的。钱威你到时帮向衡协调一下。”程清华道。 “好的。”钱威一口应了。 向衡马上给黎荛打电话。让黎荛调取那桩猥亵案的资料,以及打报告向地铁管理处调取顾寒山说的那四个时段的监控。“你先准备着,我们一会就到了。这个事着急,抓紧办。” 黎荛一早来上班就听说了昨晚的命案,二队三队出动了不少人,现在还有人员在现场值守。黎荛正遗憾自己没机会参与,接到向衡分派的任务非常高兴。 “好咧。”黎荛应得响亮,车里人都能听到透过手机传出的大嗓门。 徐涛生怕自己被落下,赶紧自荐:“你们在所里查,我可以跑一趟地铁那边,去取监控。分头行事,快一点。” “你们不休息一会吗?”程清华道。他们几个可是熬了通宵的,回所里没躺上两小时,又赶过来开会。 “不累。”徐涛干劲十足。 而钱威已经在打电话跟一队沟通情况了。 程清华无语,当初向衡要调来的时候,他还得给大家做动员,那时候你们可都不是这么积极的。 这才过了多久! 葛飞驰这边也没休息,大会之后他把队员集|合起来再开了一个小会。 “现场搜查得继续。许塘身上的那串钥匙核对一下,尽快找到他的住处。” “昨晚现场照片和影像也再仔细看看,不能干等着顾寒山。看看能不能找出可疑人员。附近也要继续走访,从命案现场偷了个行李袋,这种东西挺显眼,也许有别人看到。还有垃圾箱,那小偷如果觉得有些东西没用,可能会丢弃。” 葛飞驰又把聂昊叫一边单独安排:“顾寒山的生活圈子特别小。只有家里和医院。你找找顾寒山的继母,再找找顾寒山住过的医院,打听看看石康顺。不能让石康顺知道谁举报了他,但也得侧面了解一下,看看在昨晚之前,顾寒山跟石康顺认不认识。” “行。”聂昊一口答应。 宁雅敲了两次门,都没人应。于是她掏出顾寒山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顾寒山家的房门。 一开门,却对上了顾寒山的视线。 顾寒山就抱着膝坐在客厅地板上,一如从前那样的懒散姿势。 宁雅吓了一跳,忙解释:“我刚才敲了门……” “我听到了,但我不想动。” 宁雅一时不知能怎么接话。这姑娘真是一点没变。 宁雅把她带的东西拿进来,把菜放进厨房。 等她出来,顾寒山已经从地板上起来了,正往房间走。宁雅叫住她,道:“今天一早警|察来找我家找我……” 顾寒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宁雅嗫嚅:“呃,他们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问题。他们说你昨晚目睹了一起凶|杀案,你提供了一些供词,警方需要核实你的情况。” 顾寒山点点头:“对。” 简洁的一个字,后面就没话了。 宁雅捏捏手指,继续问她:“你还好吗,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我听到吓了一跳。那个,实在是太恐怖了。”宁雅道。 “还行,血有点多。” 宁雅:“……” 顾寒山看着她的表情,想了想,道:“因为警|察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所以我告诉他们我去找你,经过那条路。警|察怕我说谎,说得找你核实一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宁雅顿了顿,又问:“那你后面会有什么麻烦吗?” “没有。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警|察了。没什么别的事。” “那你情绪……”宁雅停了话头,委婉转了个弯,“要不要通知你阿姨?” “警|察找她了。他们要求联络我家人,我把贺燕的电话给了他们。他们说已经联络上了。我精神状况很稳定,你不用担心。” 宁雅笑了笑:“我是有点担心,所以推了另一个工作先过来你这边。有点着急,都忘了先跟你说一声。” “没关系。谢谢你。” “别客气。”宁雅的语气很客气。 顾寒山看着她。 宁雅笑了笑。 “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顾寒山问她。 “没有,没有。”宁雅忙摆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好。”顾寒山点点头,“你加我微信,就是我的手机号。你把菜钱的金额发过来,我转钱给你。” “你都用微信了?”宁雅有些惊讶。 “是的。我现在跟正常人一样的。” 宁雅有点尴尬:“好的,我加你。” 顾寒山没再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宁雅拿出手机,找出顾寒山的手机号加了微信。顾寒山都没设置加好友申请,直接就加上了。 宁雅盯着顾寒山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座山。宁雅从早上被警|察问话后心里的那个疑虑“你手机不是没电怎么报的警”始终还是问不出口,她把菜钱金额输入对话框发过去,顾寒山很快把钱打过来了,一句附带的话都没有。 这很顾寒山。 但现在的顾寒山跟以前又不太一样了。 宁雅不知怎么形容哪里不同。 她一抬头,看到客厅里顾寒山刚才坐着的位置,不禁想起了从前。 两年前,2019年1月的最后一天。同样是这个位置。 宁雅记得很清楚。那年2月4日是除夕,她数着日子过的。 那天顾亮出门再没有回来。 贺燕先接到了警方的通知,后来顾寒山也知道了。顾寒山就坐在客厅地板那个位置发呆,死死盯着她爸爸的照片。贺燕打电话给120,因为顾寒山的病史,120通知了第四人民医院,那是家精神病专科医院。 医生来了之后,顾寒山开始发狂,她攻击所有试图向她靠近的人。 贺燕报警。 来了四个警|察。 宁雅忘不了那一幕。宁雅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生能像顾寒山一样,像只猛兽。 她踹飞警|察,打倒医生,她力大无比,四个大男人都差点按不住她。最后她被几个人一起压制在地上,她咆哮怒吼,没有眼泪。医生给她打镇定剂的手都在颤抖,几次都没扎进去。 镇定剂终于打进去,顾寒山却还在挣扎。她还能一脚踢飞按着她的警|察,她咬伤了医生,每一个试图控制她的人都受了伤。宁雅那时候躲着玄关装饰柜的后面,她害怕得发抖,却忍不住仔细看。那个时间太漫长,她还以为不会结束,警|察咆哮着问医生药究竟打进去没有。终于顾寒山疲软下来,她被绑上了急救床,推走了。 宁雅有些后悔自己再回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抹掉脑海中的画面。再定睛时,却见顾寒山站在她的面前。 宁雅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她反应过来这是现在。 “我要出门了。”顾寒山说。 “好……”宁雅有些结巴,她缓了缓,镇定下来:“需要给你做晚饭吗?” 顾寒山想了想:“不用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把菜收拾好装袋放冰箱就行。” “行。” 顾寒山点点头,背着她的包走了。 宁雅又叫住她:“你做什么去?” 顾寒山回头看她。宁雅略尴尬:“我多嘴了,就是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谢谢你。” 顾寒山走了,当门被关上,宁雅吐出一口气。 凤凰街派出所,苏波一脸不高兴地杵在向衡的面前:“那天值班大厅的监控我找出来了,还有会议室问话调解的过程,录像都在,一秒不少,你们自己登陆看吧。这是笔录。”他把一份文件放桌上。 当天跟他一起接待顾寒山的女警王晓红道:“我全程都在场呢,你们也知道按程序这种案件受理得有女警,苏波当时马上把我叫过去了。老实说,我们感情上肯定是站在女性弱者这一边的,但是也得讲证据。真的,当时只要有一个人证说看到了,我们都好办。但确实没人看到。有两个阿姨跟着一起来的。那两个阿姨热心肠,在站台那儿站在那女生不远,说虽然没看到,但怕女生吃亏,就跟着来看看。站台上的监控也没拍到那男的动作。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苏波道:“这件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印象太深了。那天折腾了差不多七个小时。那个女生,顾寒山,全程僵尸脸,没有一点正常受害者的反应。那男的反倒很像个无辜受冤的,急得什么似的。当然我们也不是用这个来判断的,只是我们每天处理这么多报警,见到的人太多了,总会有一些看人的经验。顾寒山还提了好多要求,说那男的是惯犯,手机里说不定有偷|拍。让我们检查他手机。那男的为了自证清白也把手机给我们看了。” “顾寒山呢,看了吗?”向衡问。 “看了呀。不让她看一眼她能罢休吗?”苏波说起还有些气,“就是手机像册。”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调出图库,从下往上划拉着,“这样翻了好几下。虽然只是小图,但也能看出来没有偷|拍的那种私密图。她自己看了也没话可说了。” “她还提了什么要求?” “就是我调解的时候跟她解释了,现在我们警方特别重视这类猥亵案,但凡抓到一个肯定都会处罚。”王晓红道:“我还告诉她,有报案的都会登记在册的。那男的,叫梁建奇,我们查了他的档案,他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她非说不信,要看一眼。梁建奇当时情绪特别不好,他把我的电脑屏幕转过去,敲屏幕喊你看你好好看。” 向衡:“……” 苏波对向衡的表情有些敏感,便道:“我们也没有违反个人隐私保护规定,你看监控就知道了。而且就这么晃了一下,她实际也看不到什么内容。” 向衡点点头。对顾寒山来说,在她眼前晃一下应该就足够了。 苏波又道:“那梁建奇自己有车,他就是偶尔坐坐地铁。他有家会计公司,有老婆孩子。那天他要去见客户的。被顾寒山拉到派出所,他是急得不行,一直打电话跟公司安排工作,跟客户解释。也跟我们一顿好说,很担心被冤枉了影响到家庭。” 向衡忽然心里一动,他打开梁建奇的档案,他名下的那辆车,白色丰田卡罗拉。他脑子里顿时浮现顾寒山那句话:“正好以前见过卡罗拉。coro。” “这种事又不是谁闹谁有理,我们也得讲证据。不然梁建奇也闹,拉上老婆孩子一起闹,那又怎么算。左右都能来投诉我们,我们只能凭证据说话。那个顾寒山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对,她特别冷静,梁建奇急得一头汗,她就冷冷看着。我一查,她家里两年前报过警,让警方协助将她送精神病院。她把医生、警|察全打伤了,凶得很。她是真有精神病,记录在案的,又不是我乱编的。” 王晓红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倾向于调解。有没有可能是个误会。比如说不小心触碰到,比如是别的人碰到,而她回头正好只看到梁建奇。我也告诉她了,这次报案登记了,下次再有人报警,梁建奇肯定跑不掉。好说歹说,她却又要求我们去调地铁监控,查梁建奇以前的行为。” “然后你们拒绝了?” “那肯定呀。随口说几个时间线,什么六点多七点这样,全是高峰期。地铁里头多少摄像头啊,这多大工作量。有依据就算了,现在是完全没依据,张嘴就来。如果全都这样胡搅蛮缠,把警|察耍得团团转,我们还要不要干别的了?”苏波越说越火大。 向衡能理解。 “真的,如果撇掉性别,顾寒山那种,我哪天哪天见过他,他在干什么,日子记得那么清楚,她比梁建奇更像变态。”苏波气得口不择言。 向衡:“……” 顾寒山坐在长椅上,远远看着奇创大厦的大门。 这长椅就是那天被耿红星搭讪时她坐的椅子,坐在这里,她能看清楚奇创大厦出入的人流。 奇创大厦12层,是“第一现场”传媒公司的办公室。顾寒山上去过,但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交际不是她的强项,她很难跟人套近乎,很难建立友谊。 她没有朋友。 而她需要朋友。那个朋友最好能在“第一现场”任职。 她之前给宁雅微信转账时,随手翻了一下朋友圈,看到了耿红星的自|拍,那照片背景后面露出的墙面装饰画让她认出来,就是“第一现场”传媒公司。 顾寒山坐在这里,等耿红星下班。 她脑子里存着218种装偶遇搭讪方法,也许她能试试。

第 12 章 耿红星和侯凯言掐着点奔出公司,朝着地铁站方向去。 今天真是开心的一天。周五,闲,公司同事生日会,准时下班,晚上联谊聚餐,听说还会来几个大二美女学妹。 “来得及吗?先回去换衣服?”侯凯言一边快走一边还在刷手机。 耿红星拉了他一把,省得他撞到别人。 “来得及。我跟妮妮说好了,她开车捎我们过去。” “妮妮居然会同意?”侯凯言头也没抬,“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挺好的,显得我有点白。” “开美颜了当然白。”耿红星再拉一把侯凯言:“好好走路。” 侯凯言把手机收起来,一声叹息:“我一糙老爷们,居然需要美颜。” “废话。越是你这样的,越需要。” 侯凯言再叹息:“然后一面基就见光死,然后继续美颜,然后再次见光死。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小美女,名字很酷,出院不久那个,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 “她不是说会再找你。” “没找。” “你没删她吧?要坚持住啊,我太好奇她究竟怎么认识你的,是不是暗恋你,怎么隐藏了这么久。不然怎么会记得这么牢。你一定要等到她联系你。我要追更新的。” “如果我遭遇什么不测,你一定要记得是你的好奇心害死我的。” “怎么可能,小美女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很大可能就是跟妮妮当年瞎了眼一样。不过人家妮妮回头是岸,现在过得多潇洒。” “你今天自己爬去聚餐吧,妮妮的车你别坐了。那是我刷脸求来的。” “别啊,我不在妮妮不可能让你单独上车。”侯凯言摇头晃脑,“我还想跟妮妮聊聊选题的事,你到现在还没什么好点子,我着急。月底就要交了,我想实习期评分能好点。” “下班了,别谈工作。”耿红星也是烦恼。他跟侯凯言都在“第一现场”实习。这公司很不错,待遇高福利好,但竞争真的激烈,大家拼选题斗流量都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什么低俗采访都敢做,在他看来无聊得要死的家庭琐事两口子扯头发打架居然都能通过主编审核,点击量居然高,无法理解。 “第一现场”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场”拍摄到的各种新闻,实时追击。一开始公司创始人是用家庭搞笑录像起家,那时候媒体还没有现在丰富,自媒体也不存在,许多家庭自己拍摄了些家庭片段,很有趣很搞笑,便投稿到电视台,电视台支付相应的费用买下片段的版权进行播放,收视率非常高。 后来互联网起来,创始人看中商机,便将这一套搬到网上,付费收购各类生活里的小视频和素人自|拍的社会事件等等,并随着法规变化和时代潮流变迁改变规则。 现在自媒体发达,人人有部手机就能拍就能上传。“第一现场”除了自制的王牌新闻视频节目外,还签了不少视频博主合作专题,还在网上搜集有内容的实时社会新闻短视频,包装成节目上线,制造话题热点。 “社会性、话题性、延续性”缺一不可,还想再有点新意。但在实际操作中,哪有这么多好新闻可以找。那些热点事件的持续追踪跟进报道也都是老编辑在做。像耿红星、侯凯言这样的实习新人,让他们做出亮眼新选题,真的难。 侯凯言想到这些,也是叹息:“对,下班了,别谈工作。我还是跟妮妮一起吐槽你,这样大家都开心。” 耿红星:“……” “我跟妮妮还打了赌,看下周人家是不是真的会到学校找你。我说会,她说不会。” “妮妮赢。” “你怕什么,认识个新朋友而已,她还能强|奸你吗?”侯凯言正胡说八道,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我不会的。” 哦嚯!侯凯言吓得差点跳起来。 转身一看,是个明眸雪肤婷婷玉立小美女。 侯凯言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耿红星是真的跳了起来。然后侯凯言就明白了。 这位,就是,顾寒山。 侯凯言脸一下就涨红了。我靠,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狗屁话来着。 双方都默了两秒。 太尴尬了。侯凯言正要憋出一句“对不起”,顾寒山先开口:“你好,猴子,我是顾寒山。” 侯凯言努力挤出微笑:“你好。” “你看起来比以前帅气多了。”顾寒山道。 侯凯言:“……” 耿红星:“……” “我捡到一百块,好像是你口袋掉出来的?”顾寒山又道,还亮出手中的一百元钞票。 侯凯言:“……” 耿红星:“……” 两个人同时摇头。 “不是吗?”顾寒山淡定把一百元放回包包,继续道:“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们,以为还得学校才有机会遇到呢。你们去哪里呢?” “不顺路的。”耿红星下意识地道。 侯凯言悄悄踢他一脚。 “我猜也是。”顾寒山道。 耿红星反踢侯凯言一脚。 顾寒山抬手看了看腕间手表,然后对耿红星和侯凯言道:“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见。”她也不待他俩给反应,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喂,向警官。嗯,我已经走到地铁站口了,你是在街口等我吗?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放心吧,一定能抓到凶手……”她一边走一边说,渐行渐远。 耿红星和侯凯言愣愣地看着顾寒山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 过了一会侯凯言道:“她还挺漂亮的,是你会搭讪的类型。” “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耿红星道。 “捡到钱那里?” “夸你比以前帅那里。” 侯凯言沉思状。 耿红星总结:“好像都有点怪怪的。” “也没有呀。你太敏感。我觉得她有些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侯凯言道:“人家又没说要跟我们一起走,你说什么不顺路,丢人!” “比你说她不会强|奸我更丢人吗!” 侯凯言:“……” 两人互视一眼。 侯凯言:“我是开玩笑,她懂的。她并没有介意。” “蠢货。”耿红星吐槽。 “她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在帮警|察办案子还是什么?”侯凯言又问。 耿红星没说话。 侯凯言看看他:“肯定不是装逼。女生装逼会说爸爸你今天是开劳斯莱斯还是大奔来接我呀?或者说哎呀太多人追好烦的,不去不去,我今晚要把那本天体物理学读完。” 耿红星:“……你还挺懂?” “我听你说得多,性别换一下反转内容就行。” 耿红星猛地伸手做掐脖子状,侯凯言撒腿就跑。 顾寒山溜达着朝街口去,刚才好像不太成功,她不太会判断。 装偶遇、装幽默感、故意忽略他、夸奖、假装捡到东西、找机会装顺路、装逼……一分钟内她用了七招,居然没一招管用吗? 顾寒山正琢磨着,手机真的响了。 她拿起一看,这回真是向衡。 “向警官。”顾寒山接了。 “事情我协调好了,地铁监控资料我们拿到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顾寒山站定了:“现在。” 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嘱咐黎荛:“她说她在朝阳步行街,十来分钟就到,你看着点时间到大门那儿等她。观察她坐什么交通工具过来,跟她套套近乎,建立点警民感情。” “有什么讲究?”黎荛认真问。 “她的超忆症让她大脑不堪重负,但她却去坐地铁。”向衡道。 “明白了。”黎荛一点就通。 “她的话真假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背后的真正诉求。” “动机!” “知道她想要什么才有谈判余地。”向衡道:“又是朝阳步行街。上次她也在那儿。” 向衡敲电脑,进入地图软件,调出朝阳步行街的街道实景地图,搜索端详了一番后,指给黎荛看:“我上次见到她是这里,她坐那个长椅。嗯,看,对着奇创大厦。梁建奇的会计公司,就在奇创大厦十层1002室。” “她跟踪他?” “我们得弄明白她想干什么。我们要的是她指认出凶手,做出凶手的模拟画像,并且确保她的证词真实可信。如果能排除她的其他不良企图就更好。”向衡道,他指指自己:“黑脸。”再指指黎荛:“白脸。” 黎荛做出个“ok”手势:“没问题。” 黎荛跑去做准备。 向衡转到三楼监控指挥中心,钱威和徐涛正在那儿与指挥中心的同事一起审看从地铁那边取到的监控影像资料。 “有发现什么吗?”向衡问。 “还没有。”徐涛困得不行,“满屏的人脑袋人脸,看不出来。而且地铁那边天天盯着这些监控,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他们早就发现了。” 钱威道:“我们完全不知道要找什么。” 向衡手机响,他一看,接起:“别催,她已经在路上了。” 葛飞驰道:“我不催,但是今晚能带她来做模拟画像吗?” 向衡道:“能给你偷行李袋和手机的人。如果她说的是真话。” “行。我录音了。” 向衡道:“接着录,别停。下回别干这种明明期待值只有低目标偏偏报个高目标试探的事,买菜吗讨价还价。” 葛飞驰挂了,没几秒又打过来。 “怎么?” “差点忘了告诉你,顾寒山的律师找我们了。” “谁?”向衡惊讶。 “准确地说是她爸顾亮生前请的律师,专门负责顾寒山的医疗事项和保密协议的。”葛飞驰道:“顾寒山的病,每一个给她看过病的医生都签了保密协议。因为我派人再去查顾寒山,她继母告诉律师了。律师来知会我们,如果没有搜查令和顾寒山自己签的授权书,我们无权取得顾寒山的医疗资料。他说他也会再次提醒医院。” 向衡:“……这么牛逼?” 葛飞驰道:“医疗保密,病人隐私保护这些我都懂啊,但是搞这么大阵仗我头一回见。我根本不想要她的医疗资料好吗。我只要确认她的证词有效,而且她没说谎就行。” 向衡沉默。 “反正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心里有个数。”葛飞驰道。“那律师态度倒是挺好的,跟我们解释了一下。说是因为顾寒山病情特殊,她爸为了保护她。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就这么做了。她爸在的时候,治疗方案还都得她爸签字同意。现在她爸去世了,所以就得是顾寒山自己签授权。他也明确了顾寒山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向衡脑子里闪过顾寒山的个人资料,她爸爸顾亮是因为救一个跳水自|杀的姑娘去世的。 葛飞驰挂了电话,向衡回到办公室想再查查,刚坐下握上鼠标就收到黎荛的信息:“顾寒山到了,坐的出租车。” 向衡回了个“好”字,然后又坐了几秒,这才起身。 他去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接着用纸巾仔细把脸上水渍擦干净,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整了整衣冠,这才下楼。 有一点点紧张的兴奋,就像是迎战。

第 13 章 顾寒山一下车就看到了黎荛。 那个跟向衡一起去朝阳步行街的女警。她正在低头看手机,然后很快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微笑。 顾寒山观察着她,慢吞吞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你好,我是顾寒山。” “你好,我叫黎荛。我是出来接你的。” “你穿制服真好看。特别精神。”顾寒山夸她。 “哈哈哈哈,谢谢。”黎荛挺开心。“我们警服就是帅气。” “你很喜欢当警|察吗?”顾寒山找话题。 “对呀。”黎荛一脸骄傲,“我们全家都是警|察。” “真羡慕你。我也想当警|察,不过没机会。”假装志同道合,示弱博同情。但顾寒山的语气干巴巴的,黎荛一时也噎住。 有精神病史,确实不可能当警|察了。 沉默两秒。 顾寒山继续道:“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啊,就是黎明的黎,荛就是草字头,下面是传说上古帝王尧舜禹的尧。” 顾寒山点点头,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黎荛哈哈笑:“谢谢,谢谢,你的名字也很酷。姑苏城外寒山寺,哈哈哈,大家都会背。” “其实我爸的意思是那个唐朝隐士诗僧寒山。寒山寺是用他的法号命名的,因为他在那里住过。不过大家一般第一反应都是寒山寺,而不是那个僧人。” 黎荛:“……”她的见识浅薄暴露了吗? 黎荛没忍住,问了:“你的名字你爸起的吗?他为什么用一个僧人的法号?”好好一个闺女起个僧人法号,这爸爸啥思路。 顾寒山耐心讲解:“寒山大士生平不祥,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姓名,但是却有很多传说。他融不进俗世,世人也不懂他,他只能隐居。他在山林悠然自得,写下不凡诗作,流传百世。他没有正式入庙剃度,却有寺庙以他名号命名。唐朝志怪小说说他是成仙道人,到了宋朝佛家认他是文殊菩萨转世,清朝还有说他是婚姻之神的。他是神。我爸觉得我像他,用他来鼓励我。” 黎荛:“……” 顾寒山看着她。那目光让黎荛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 “呃,懂了。你爸挺浪漫的。”黎荛道。哪个爸爸会鼓励自己女儿你是个神,是俗世不懂你。 “有趣吗?”顾寒山还看着她。 黎荛:“……挺有趣的。” “好的。” 黎荛:“……”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们赶紧进去吧。”黎荛笑着道,转身领着顾寒山往里走。“你从朝阳步行街来吗?” “对。” “听说你昨晚在分局笔录做得很晚,还以为你今天会一直在家里呢。” “已经休息好了。” “是去逛街的吗?我们是不是打断你了?” “没有。”顾寒山觉得她已经回答完了,但想到“制造共同话题”这一招,又继续道:“去见一个男生。” 果然黎荛很感兴趣的样子:“是喜欢的男生?” 顾寒山:“对。” “啊,那还真是打扰了。” “并没有,我还没有找到跟他交朋友的方法。” “这个不能着急。”黎荛道:“多些相处机会就好了。” “嗯。”顾寒山点点头。 “你吃过晚饭了吗?”黎荛问。 “没有。” “那要不帮你叫个外卖?”警民友谊,可以先从一起吃饭开始。 “好的。”顾寒山没拒绝。 黎荛道:“走,进去我们先挑外卖。我有几家珍藏好店。” 走了几步,上了台阶,顾寒山忽然拉住了黎荛的衣袖,黎荛回头:“怎么了?” 顾寒山向她伸出手,手上是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我刚才捡到钱,是你掉的吗?” 黎荛:“……”这是什么状况? 顾寒山淡定问:“不是吗?” 黎荛:“呃,不是。” 顾寒山冷静地把钞票揉成一团,握在掌心,手腕转了一圈,手掌在黎荛面前再打开:“那这个呢?” 一颗糖。 黎荛:“……”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小仙女板着脸给你变了颗糖。 这也太萌了吧! 黎荛笑着点头:“行吧,这个是我的。” 她接过糖,看了看顾寒山。顾寒山还是淡淡的表情,但一直看着她。 黎荛便笑:“这个很有意思。” “谢谢。”顾寒山认真应,她觉得找到窍门了。 这一本正经的表情实在是可爱,黎荛忍不住大笑。 向衡下来看到的就是他委以重任的孕妇警花哈哈大笑的场景。顾寒山从容站在一旁,一副已然控场的架式。 向衡:“……”酝酿好的气场被泄掉一半。孕妇同志实在是不争气。 向衡自己把顾寒山接到接待室,黎荛很快点完外卖坐到一旁。向衡把昨夜案发现场的一摞照片摆出来。顾寒山不看,只看着向衡。 “我记得自己答应过你什么。”向衡摆出一副讲道理的长者姿态。他又摆出几份文件,这是顾寒山报警的案件受理表,以及笔录等资料。 顾寒山没说话。 向衡把文件夹摊开,有模有样的拿出一支笔,道:“我们今天为你这事忙一天,昨晚上就没睡。” “难怪你看上去比上回见面丑了点。” 向衡:“……”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他的内心提醒他控制一下脾气。 黎荛小心翼翼观察顾寒山。 顾寒山一脸平静。 向衡稳了稳节奏,看了黎荛一眼。黎荛开始给顾寒山讲:“是这样的,我们看了你报警的监控片段,也与受理你案件的两位同事沟通了,那天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虽然监控没拍到那男人的动作,但重要的是你报警了,你做得很对,这样他的记录里就有了一笔,下次只要再有人报警……” “你确定你要花时间把那天他们跟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顾寒山打断她,“我自己脑子里过一遍会快一点。我保证不会漏掉一个字。” 黎荛:“……”刚才那个给她糖的可爱小仙女呢?这么快就没了? 黎荛看了看向衡。 向衡看着顾寒山。 顾寒山没有表情。 向衡忽然站起来,把笔丢桌面,把那摞照片甩顾寒山面前:“指出是谁,我带你去看监控。” 顾寒山扫了一眼:“看到他了。看完监控告诉你。” “你要的那四个时段监控包含了六个摄像头内容,各个角度加起来将近十多个小时,你不眠不休看完都要看到明天。我答应你了就不会耍赖,你先指出是谁。”向衡语速很快,很有气势。 “八个屏幕,倍速,一个小时后我指给你看照片里是谁。今晚还来得及帮你们做模拟画像。我答应了就不会耍赖。先看监控。”顾寒山语速更快,也很有气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黎荛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啊,向衡改计划了。不唱黑脸白脸的戏,直接叭叭叭叭开战对射呢! 向衡忽然道:“黎荛,你去告诉钱哥,让监控中心帮我们腾位置,八个屏幕,借用一个小时。” “哦。”黎荛赶紧去。 十分钟后,顾寒山站在了监控室。 八个屏幕,已经调好影像。 顾寒山喝了水,吃了一颗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交握自然垂放膝上,隔着一段距离坐在屏幕前。 向衡双臂抱胸靠墙上,盯着她。 其他人站在顾寒山的后方。 “我准备好了。”顾寒山说。 钱威一脸狐疑,但还是帮她按了开始。 屏幕画面飞速闪动,八个屏幕全是人晃来晃去。顾寒山如入定一般一动不动,直钩钩地盯着屏幕。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开始也跟着顾寒山一起看,看了一会放弃了。除了眼睛疼,没有任何收获。 二十分钟后,黎荛挥手示意应该出去吃饭了。 四十分钟后,徐涛和钱威吃完回来换黎荛。 向衡没动,就守着顾寒山。 中途他的手机亮屏,收到信息。 “市局情报分析中心视像识别查完了,没有通缉犯,没有特殊标记人员,没有动态异常,没有违禁品。5号摄像头32分03秒梁建奇猥亵一个姑娘,被拍得很清楚。”后面是几张截图。 向衡不动声色把手机按灭了,继续盯顾寒山。 过一会他发信息:“查一查重复的脸。” 对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数据量太大,今晚查不完。” 向衡发了一个字:“行。” 将近一小时时,大家出去喝水上厕所。一小时三分时,有三个屏幕内容陆续播完了。又过了五分钟,又有两个屏幕播完了。 向衡走到顾寒山椅子边。 顾寒山又看了一会,闭上了眼睛。 向衡没说话,他看了看屏幕,又有两个播完了,剩下的估计没什么好看的,顾寒山不在乎了。 顾寒山足足闭目休息了十分钟,这才睁开眼睛。 “顾寒山。”向衡蹲在她面前,轻声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顾寒山似乎还没缓过神来,表情有些呆。 向衡继续道:“你告诉我你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我们警方有很多技术手段,通讯记录、监控、网络数据、dna、痕检、手机定位、人脸识别、实时追踪……虽然派出所的条件有限,但市局那边不一样,几十年前的线索都能翻出来。只要你理由正当,一切合理合规,我可以申请的。” 顾寒山看了他好一会,然后道:“你们技术手段再厉害,还不是要等我指认凶手。” 向衡:“……”这位姑娘你的超能力肯定不是记忆,是气人。 “5号摄像头32分03秒梁建奇猥亵一个白衣服姑娘。我没有说谎,他就是惯犯。” 向衡不说话。 “现场照片里灰色外套半秃顶中年男人拿走了行李袋,他戴着个无框眼镜。他左边站着个大红衣服的大妈,右边站着个光头中年男人。” “好。”向衡知道她什么真实想法都不会透露了。 “还有。” 向衡心一跳:“什么?” “我好饿,外卖给我留了吗?” 向衡:“……” “还有。” 向衡情绪已无波动:“你说吧。” “我不需要苏波警官给我道歉了,我要你给我道歉。” 向衡:“……”不波动是不可能了!

第 14 章 向衡气得不行。 道歉? 他做什么了还得道歉! 他攒了一肚子戳穿她的怼她的内容都还没发挥,毕竟她真的有在帮助他们警方破案,作为一个警|察的立场,他确实也不该跟个证人太计较。虽然这位证人姑娘对警方要挟、耍赖,试探底线,但对她破例都破例了,别太计较。 可也真的气! 向衡深呼吸,把那股气压下去了,柔声细气问:“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给我增加了很大压力。”顾寒山道。 向衡:“……”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 不是你错了哪里哪里,而是“你让我很不爽”的中译中。翻译过来之后还真是,感觉有点占理的。 向衡一口气顶在心口,他把气又压了下去。 “对不起。”他看着顾寒山的眼睛说。 “是真心实意的吗?”顾寒山居然还问他。 “你看我的表情。”向衡快忍不住了。 “看不出来。我不太能感受别人的情绪。”顾寒山认真道。 “当然是很不乐意的。”向衡配上微笑。 “那就好。”顾寒山道:“我感觉压力小了很多。” 中译中就是“你不爽我就爽了”,向衡觉得语文学得太好不是什么好事。他招招手,让远远站在一旁的黎荛过来:“带她去吃饭。” 他又转向顾寒山:“吃完饭我带你去分局做模拟画像。” “监控证据有了,你们什么时候处理梁建奇?”顾寒山问。 “明天。”向衡没想到顾寒山还惦记这个。“我们今晚把影像证据准备出来,明天让苏波那边跟进这事。” “把他拘留那天我要在场。”顾寒山又说。 “行。”这个当然没问题。向衡答应了。 “那我也行了,我一会跟你去做模拟画像。” 向衡:“……”就是刚才那个也算是条件?她真的,一个条件接着一个。向衡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顾寒山站起来准备跟黎荛走,刚站直就晃了一下。向衡赶紧把她扶住。黎荛快走两步过来接住她。 顾寒山转头对向衡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还真是谢谢你哦。你居然还有忘了的事。 向衡把顾寒山塞进黎荛怀里,快把她带走吧,不然他这暴脾气要开始脱警服了。 趁着顾寒山吃饭的工夫,向衡与葛飞驰联络。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但就是确认梁建奇确实是惯犯?那也行。反正别的也不关我们的事。你带她过来做模拟画像。我安排技术员等着你们。我现在在燕山路现场这边。” 葛飞驰说他们现场排查在垃圾筒发现有可疑丢弃物,几个调查对象里正好有这个半秃顶男子,现在有了证人证词依据,那男子可就赖不掉了,马上加强审讯,一定要把所有物品都找到。 另外,许塘暂住的屋子他们也排查到了,等痕检做完工作,细节再议。 “他的屋子被人搜过。”葛飞驰说了这么一句。 向衡脑子马上转起来。 一个人骗许塘逃下楼动手,另一个人马上上楼搜屋子? “但也不会太干净,时间不够。总会有痕迹的。”葛飞驰又道。 “石康顺比动手杀人的那个老道多了。”向衡道。 “确实,凶手慌得没做好善后。而石康顺把自己这部分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在他身上什么也没查到,如果不是顾寒山现场指证他,把他吓得袭了警,我们连拘留他的理由都没有。现在已经办好手续了,今天晚上就送到看守所去。先刑拘十天,我们还有时间,后续看进展再做进一步安排。” “这样也还是不对。”向衡道。 “什么?” “他为什么袭警?他既然把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不怕查,为什么要跑。他就老老实实站着,一脸诧异地让我们把他带走,最后啥也查不出来,最多扣他24小时,他现在说不定早回家了。” “关队也说过这个石康顺太干净,似乎早有预料自己会被捕。但顾寒山如果不是他的同谋,他应该不能提前知道有人指证他。” “除非他早就打算好进来跟警|察过过招,打听一下案情的调查。但24小时内的审问也够他用了。我还是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袭警。” “我们的审问一点口风没漏好吗。”葛飞驰不太高兴。“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原本就是无辜的。顾寒山利用了他。她得表现出自己真的见过凶手,她有交换条件的记得吗?她现在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对比起来,她不是比那个石康顺更可疑?” “一码归一码。她的疑点跟这个不是同一件事。”向衡道。 “我就这么一说。要真觉得她不行早就扣起来了。”葛飞驰道:“我去忙了,你盯着小美女啊。” 葛飞驰挂上电话,环顾一圈屋子。 他就站在许塘生前的暂住屋里,看着因为匆忙被翻起没能整齐放回原位的沙发垫,没推回贴墙的餐柜……几个痕检技术员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等等。”葛飞驰走到沙发边上,蹲下仔细看:“这里。”他向旁边的现场侦查人员指了指。 那是沙发脚下压着的一小片卡片,露着一点点边。 侦查员把沙发抬起,将那卡片捡了起来,装进物证袋。 “是个电话卡。” 电话卡还满地丢呢?葛飞驰举着物证袋看了看。 一个侦查员从卧室走出来,拿着另一个物证袋:“床底有两个摔坏的读卡通讯器。这屋里原来做电信诈骗的吗?” 是吗?葛飞驰皱眉头。 楼下,隔着两栋楼楼边,一条隔离带将垃圾桶的那个范围全围上。一个半秃头男人和三个警|察站在铁皮大垃圾箱边,旁边摆着翻出来的物品。还有两个警|察在垃圾箱里继续翻着。 那秃头男人辩解道:“我就是捡的,我以为是别人不要的。我真没偷。我不知道是死人的。死人的东西我不敢要。就放在路边嘛。” 一个警|察在清点登记,旁边有几个装好的物证袋,里面有一部手机。 一个男人从围观人群里走开,一直沿着楼边走,这线路全都没有监控。那男人散步一般,走到了顾寒山指认石康顺与凶手坐一辆车子的太华路巷子,他没有停,一直往前走。 又走出很长一段,他终于上了路边一辆车,这才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慢了一步,东西被条子找到了。虎子这废物,被看到又怎么样,捡上东西能费多少时间。而且他就是累赘。石头顺利的,他东西我都收好了。到现在一直没他消息,肯定得进看守所。条子都未必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没意思了。等着吧。” 向衡交代好了工作安排,喝了点水,又上了趟厕所。洗手照镜子的时候想起顾寒山说他比上回见面时丑了,他多看了两眼自己。哪有丑?不过胡子该刮了。 向衡刮了胡子,换了套干净制服,这才去接待室。 这么久了,顾寒山应该快吃完饭了吧。 结果进去就看到桌上摆着只吃了一半的盒饭,而顾寒山闭着眼靠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 黎荛见得向衡来了,把他拉到外面,小声道:“她吃了一点,然后就吐了。” 向衡愣了愣,这是耍牛逼过头了,把自己给整趴下了? “要送医院吗?” 黎荛摇头:“她自己吃了点药。我不知道是什么。她说不去医院。”她看了看接待室门口,声音压更低:“她说别送她去医院,她不想再进精神病院。那眼神,好可怜的。” 向衡想像了一下顾寒山的表情,觉得孕妇的母爱果然更丰富一些。 “那也不能这么耗着。如果她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那我就送她回家去。”向衡转身进接待室,黎荛赶紧跟上。 顾寒山在屋里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坐直了,对向衡道:“我没事。带我去做模拟画像吧。” “做模拟画像时间要很久。我建议你先回去休息。” “为什么要很久?” “因为五官每一样都要仔细辨认仔细挑,有些证人能做上一整天,快的也得三四个小时。” “我不需要,你让他们把所有眉毛形状都摆屏幕上……”顾寒山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扶我起来,我还能再看八个屏。” 向衡:“……” 顾寒山审视他的表情,认真问:“有趣吗?” 向衡面无表情。有趣个屁。 黎荛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顾寒山再看看黎荛:“女生真的比男生好哄多了。” 向衡不想搭理她。男人不需要哄。 黎荛却听懂了,她哈哈笑:“你刚才休息的时候是在想这个吗?” “对。因为不顺利。还挺需要跟他交个朋友的。” 向衡敏感了一下,跟谁?跟他交朋友吗? “别着急,别着急。”黎荛安慰顾寒山。 “好了,我送你回家。”向衡打断她们。 “我要去做模拟画像。我说了今天做今天就得做完。”顾寒山很坚持。 “行。”向衡完全不想要跟他交朋友的女生争辩,“走。” 顾寒山站起来准备走。向衡观察她,站得挺稳,走起来也不晃,看着精神不算太差。于是他领着她往外去。 他听到顾寒山在他身后对黎荛道:“我觉得是性别的问题。” “不是的。” “因为我看的那本书叫《把妹达人》。” 向衡:“……”什么乱七八糟的。脚步不停,但耳朵竖了起来。 “还有《让女人心动的聊天术》。” 黎荛开始狂笑。 向衡忍住别回头看。心里吐槽这些书可别让他妈知道,他不想某天收到快递。 “肯定是性别的问题。”顾寒山在总结。 向衡继续走,却听到顾寒山叫他:“向警官。” 向衡终于有了回头的正当理由:“做什么?” 顾寒山举着一张百元钞票:“你刚掉了钱。” 向衡看着她。 顾寒山和黎荛都看着向衡。 向衡冷静地把钱接下了:“谢谢你。” 顾寒山:“……” 黎荛大笑。 “然后呢?”向衡问。 顾寒山想了想,手腕一转,手掌再打开,变出一颗糖来:“我能用这颗糖,换回我爸留给我的一百块遗产吗?” 向衡表情淡定看着那糖:“我要是不同意呢?” 顾寒山两只手一搓,再摊开:“两颗你看怎么样?” 向衡:“……” 黎荛笑到扶墙。 向衡把那一百块塞回顾寒山手里:“好了,你用行动证明了,你确实有精力完成模拟画像。” 顾寒山对黎荛道:“你看,就是性别的问题。” 黎荛笑着擦擦眼角泪痕,揽住顾寒山的肩:“你一定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不是。我是磕镇定剂长大的。”顾寒山答。 向衡:“……” 这位妹妹,你能泡到任何一个男人那都是奇迹。

第 15 章 向衡开车载顾寒山去分局。 顾寒山一上车就戴上了降噪耳机,闭着眼睛靠座椅睡觉。 向衡也不管她。他把车窗都关上,没有开音乐,再把手机也调成静音。车子里非常安静。 去分局的路程并不长,但晚上八点多的这个时段居然还有点堵。向衡不着急,慢慢开,二十分钟后到了地方。 向衡停好了车,眼见顾寒山一动不动,他就没叫她。他掏出手机给葛飞驰发消息,说他们到了,等一会上楼。葛飞驰很快回复说他通知技术员,让向衡他们直接上三楼304办公室。 向衡再翻了翻手机上的信息,该回复的做了回复,然后一转眼,看到顾寒山正看着他。 “你醒了?” “并没有睡。” “那走。”向衡也不废话,推开车门下来等她。 顾寒山收好耳机,跟在向衡身后溜溜达达上了三楼。 技术员姓陈,对向衡非常客气:“久仰大名,总听说你的事。” 顾寒山多看了向衡两眼。 向衡跟技术员客套两句就催着进入正题。技术员赶紧把模拟画像的软件打开,他的工作台用的是两个大显示屏,脸型的素材库打开,密密麻麻全是脸。 “瘦子,长脸。”顾寒山道。 技术员把瘦长脸的库打开,正要调大图给顾寒山挑,顾寒山已经选好了。“先用这个吧。”她指了指。 技术员愣了愣,把这个脸型选上了。这是碰上了一个完全没有选择困难症的证人了吗? “来眉毛吧。”顾寒山道。 技术员道:“你印象中最深刻的五官是哪个,最有特征的,我们先选那个,后头其它的就好认了。” “全都深刻。”顾寒山式语气狂妄。 技术员:“……” 向衡坐在后面有些想笑。看顾寒山妹妹虐别人还是挺爽的。 技术员很耐心:“或者从眼睛、鼻子开始。” “我就想从眉毛开始,从上往下排。”顾寒山式语气霸道。 技术员:“……”强迫症吗这是。 “眉毛有些平,不算粗,不短不长不乱,前面挺密实,眉尾有些散。”顾寒山式语气坚定。 技术员:“……行。”你是证人听你的。 技术员调出一屏幕眉毛,刚显示出来,顾寒山便道:“没有,换一页。” 技术员:“……”按键翻了一页,顾寒山手指指过去:“这个像,先这个。” 技术员:“……”真的看清楚了吗?不是捣乱吗? 技术员好心地把那张眉毛点开大图让顾寒山再仔细看看。顾寒山转头看着他。技术员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毛,像是做错了题被老师批评了似的。 技术员轻咳一声:“那就它了啊。” “你能快一点吗?”顾寒山平心静气跟技术员沟通,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向警官昨晚都没睡。” 技术员不禁看一眼向衡。 向衡心里叹气,关他什么事呢,干嘛突然拿他当子弹打人。他站起来:“顾寒山,我去给你倒杯水。慢慢来,不着急。” 向衡走开了。顾寒山问技术员:“你为什么说久仰向警官大名?” 技术员莫名,小心答:“就是,他很有名啊。” “哪方面的名气?” 技术员被盯得,声音小了点:“破案,很厉害。” “哦,那我猜对了。” 技术员更莫名,猜对,又怎么了。“那我们开始看眼睛?” “好,快一点。不要怀疑我,我说是哪个就是哪个。” 技术员:“……” 向衡对武兴分局还算熟,他去倒水,顺便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看着热水冲进杯子,他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被拍了拍马屁吗? 哎呀,那个势利鬼。社交能力真的太差了。 向衡回到办公室,模拟画像的整张脸已经弄出来了,技术员正在与顾寒山一起修订细节。 “嘴角这里往下一点。还有眼睛也是往下斜一点的。”顾寒山指挥着。 “就是这个人看上去不高兴、丧气一点是吗?”技术员在调整。 “不知道丧气是什么样,反正就是往下一点。” 向衡捧着杯子,看着屏幕上那张脸。高颧骨,单眼皮,高挺的鼻子,微薄下抿的嘴唇,戴着一顶棒球帽。 一个装修简单、灯光明亮的卫生间里,与电脑屏幕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正看着镜中的自己。 胡磊扯过一旁挂着的毛巾,把脸上、头上的水珠擦干。他几近光头,头上只有薄薄一层刚长出来的发根。他把毛巾挂好,拿过一旁的假发试戴了一把。觉得不合适,扯下来,再换上另一顶。 最后他试好了,戴着觉得还不错的那一顶出去。 外头的房间装修布置更简单。十来平米的屋子,灯光明亮,墙雪白,墙上挂着个电视机。单人床上铺着蓝条纹床单,床上摆着个行李袋。床边有个简单的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个暖水瓶。对着床还有一个原木色的衣柜。除此这外,屋里还有一把椅子。 现在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就这顶吧。”胡磊指指头上的假发,对这个男人说。“这个看着还自然些。其他的不行。” 男人看看他:“好。”他拿起塑料袋,走进洗手间,把其他东西都收进袋子里。再出来时,对胡磊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我安排好就通知你。” 胡磊道:“那现在警方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我没来得及拿走那人的东西……” “没什么大事,能够处理的。那人死了最重要,你干得很好。” “我没想到旁边屋子会突然亮灯,我当时太紧张了。” “没关系,都这样了,再多想也没用。其实你戴着口罩,没人能看清你的脸。而且亮灯的地方看暗的地方,更看不清了。没事的,放心,会安排好的。” 胡磊想了想,点点头。然后他道:“我需要用手机。” 那男人道:“这两天先看看电视解闷吧。在给你准备新号码,都是为了安全。不是都说好了吗,等你再回来的时候,什么风险都没了,病也治好了。你爸妈得多高兴。” 胡磊终于再点头:“行。” “那你好好休息。别熬夜。”那男人走到门口,转头对他道:“记得按时吃药。” 房门关上了。胡磊坐在单人床上。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打开房门向外看,只看到长长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灯光很亮,走廊的墙白得刺眼。 向衡将顾寒山送回了家。 他跟着她进了家门。顾寒山没拒绝。 向衡进了屋就观察她的房子,顾寒山没拒绝。 茶几上摆着几张照片,正中间是一张单人照,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在微笑。 “那是我爸爸。”顾寒山告诉向衡。 向衡拿起照片看了看,又放回去。顾亮照片后面还摆着三张照片。 一张是他们父女合影,顾寒山还是个婴儿,正在哇哇大哭,顾亮抱着她,一脸慈爱。 还有两张是顾寒山的单人照。其中一张是她六七岁时的样子,她站在公园里,表情严肃,身后是儿童游乐园。另一张是她站在大学门口,仍旧表情严肃,身后是大学招牌。 向衡端详着照片,顾寒山道:“这些照片是我爸爸摆的。他说这是我迈向人生重要阶段的见证,也是他的成就。” 向衡想了想,问:“第一次愿意去游乐园,第一次正式独立上学?”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对。” 向衡转头看她。这些对别人来说自然简单的事,对她而言却像达成人生里程碑一样艰难又重要。 顾寒山道:“别的小朋友小时候去游乐园都开开心心,只有我大哭,嗷叫。我不能跟别人接触,不喜欢玩,任何对小朋友来说热闹高兴的事对我来说都不是。我很狂躁、表现痛苦,我会攻击别人,伤害自己。我听我爸说我婴儿的时候,在家也这样,不停的哭闹。那时候他们不明白我怎么了。只有等我睡着了,他们才能解脱一小会。他们带我去看医生,从我婴儿开始就不停看医生。请各种保姆,育婴阿姨,可她们每一个都坚持不到一星期。” 顾寒山停了下来。向衡看着她的表情。她没有表情,她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向衡问她:“因为超忆症?” 顾寒山没回答,反而问他:“向警官,你为什么会感兴趣?” “你是重要人证。” “你给我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会给梁建奇下手机会的时候,你看了我报案的监控吗?” “还没有。但葛警官跟我详细说了你向他描述的情况。后来我看了监控,那天你跟在梁建奇斜后方走,然后从他身后挪到了他身边,再从身边走到他前面。这个过程足够你注视他十万八千次。”向衡揭穿了她,他那天的直觉加推理后的试探,物证证实确是事实。 “那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怀疑我?” “你自相矛盾,不合常理。” “除了我记忆力特别好,在特定情况下能认出他是惯犯,但当时没注意,不小心走到他前面这一点外,还有什么?”顾寒山咬死不承认向衡的指责,但又想知道到底向衡如何推理。 “听起来你想刺探我们警|察的侦查思路。”向衡再一次揭穿她。 “我就是好奇。”她就不承认。 向衡笑了笑:“如果我再问你一次,你在找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还是不会老实回答我,对吗?” 顾寒山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就算我保证,只要你的理由正当,合理合法,我一定会帮助你,你也不会回答,是吗?” 顾寒山还是不说话。 向衡叹口气,道:“顾寒山,我可以不再问,但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要越界的想法,比如,你想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来达到你的目的。你想做的事,是不合法的,会造成严重后果的……”向衡顿了一顿,他看到了顾寒山眼底的情绪,他慢慢地,几乎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打一个电话,什么都不用说,就是示个警,给我一个阻止你的机会,好吗?” 顾寒山僵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 “希望在那发生之前,我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可以提前说服你。” 顾寒山几乎没什么表情。 向衡盯着她的脸,“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他温柔微笑,“顾寒山,你说你不太能感受别人的情绪,我不一样。我很擅长。我是很厉害的警|察,非常厉害,断案如神的那种。”

第 16 章 顾寒山看了向衡很久。 久到向衡以为她不会再理他,或者下一秒就要赶他走。结果她最后却点头:“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向衡要求她重复。 “我答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打算做违法犯罪,会引发严重后果的事,我给你打个电话。我给你一个,阻止我的机会。” “好。”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怀疑我吗?”顾寒山对得到答案很执着。 向衡却笑了:“下回吧,我们不是还要见面吗?以后聊。” 顾寒山看着他。 向衡又笑:“耐心点。你的违法犯罪计划不是还没开始嘛。” “你这句是在试探,对吧?”顾寒山问。 “算不上试探。”向衡摆出大方的姿态与她交流,“这就是正常聊天。但如果你给了一些反应,透露了什么,我也算能有所收获。” 顾寒山点点头。 “我走了。”向衡再看一圈她的屋子,“你门窗要关好,注意安全。毕竟是人命案子,通缉令一发出去,他们就会知道有目击证人。虽然他们不知道证人是谁,但你出入还是多加小心。” “可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完了,已经没有灭口的价值了。” “动机有很多种的。”向衡道:“比如,报复。” 顾寒山看着他,没说话。 向衡也看着她,道:“总之小心点。看到任何可疑的人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别再没注意到了。你的超能力,要好好用。”向衡顿了顿:“那八个屏倍速,你真能看到什么吗?” 顾寒山问他:“为什么怀疑?” “不科学。超出我对意识通达的认知。”向衡道,“我得回去再学习学习。” 顾寒山眨了眨眼睛。那表情比她以往要灵动些,向衡笑道:“你感兴趣?” “嗯。第一次有个不相关的普通人跟我聊意识通达这词。” 向衡:“……” “不相关的,普通人”——这个定语、这个词用的,向衡觉得观音菩萨都没法跟这姑娘好好聊个天。 向衡倔强地捧好自己的自尊心:“我们当警|察也要学习各种知识,心理学,尤其犯罪心理学是很重要的一门课。脑科学也是有关联的。” “你们的书我也看过。”顾寒山道:“分析和研究犯罪嫌疑人对抗动力来源的心理结构,是取得审讯成功的基本保证……犯罪嫌疑人对自己处境的客观认识是基本准确的,审讯人员的任务就是设法打乱犯罪嫌疑人的正确判断,把其推到相反的供述方向……引发犯罪嫌疑人心理状态改变的重要因素,是审讯人员的语用行为,有针对性地突破话题就是通过审讯人员的语用行为表现出来的。把握好突破话题的语用行为,是取得审讯成功的基本保障……”(备注:摘自《镜头下的讯问-全程录音录像下的讯问方略与技巧》,作者:吴克利) 顾寒山巴拉巴拉一口气背了一大段。 向衡:“……”如来佛主,你听听,她居然还告诉警|察她研究过审讯。 向衡沉默几秒。 顾寒山问他:“你不感兴趣吗?” “这是你搭讪聊天技巧里的一招?”这位妹妹,你看上去是在跟警|察示|威挑衅你知道吗? “你刚才不就是这样。” 向衡被噎得很彻底。究竟是怎么能做到每一句都很对但又让人觉得很不对的呢。“那为什么不继续聊意识通达,聊聊八个屏倍速?” “你说你要回去学习学习,我怕你接不上话尴尬。” 向衡再度被噎住。 真的,好,体贴。 “算了,我先回去了。”他肯定是累傻了,对她有所高估。向衡转身准备走。 顾寒山跟在后头试图挽救:“你知道看不见的大猩猩实验吗?” 向衡没接话,继续朝大门走。 顾寒山道:“就是30秒影片,两个球队打球,实验者要求观察者数清楚白队进了多少球,但是过程里有个演员扮演大猩猩进球场捶了几下胸很大动作……” 向衡停下来,回头看她,接着她的话尾往下说:“最后大多数的人都数清楚进了几个球,但却完全没看到那个显眼的大猩猩。他们坚信自己没看错,在第二次观看影片看到猩猩后还指责实验方更换了影片。” “对。” 向衡看着顾寒山的表情,他有些想笑,但忍住了。“这个实验验证了没有完全可靠的证人。再显眼的东西都可能被忽略。” 顾寒山,你真的很不会聊天。你拆完警|察小哥哥的台,紧跟着拆自己的台,你真是搭讪小天才。 “不是,我是想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向衡:“……”他果然还是天真了。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犯罪嫌疑人会搞很多夸张的动作来干扰警方的思路,以掩饰真正的企图。就像那个大猩猩一样。但我不是的。” 向衡无语。顾寒山能扛着同一件事奔跑在与他完全不同的思路上。跑岔道算了,还要回头打枪。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但我不是故弄玄虚做表演,我只是担心没有下一次看的机会。关于意识和记忆,还有许多科学研究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就是其中之一。” 好的,受教了。向衡点头:“我回去好好学习。” “我是想说。”顾寒山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放弃了表达。“我不知道怎么说。” “放心,你很受重视。”绝对排在第一名。“你说的话你做的事,再古怪,我都会认真对待的。”向衡道。 顾寒山看着他。 “你看我的表情。”向衡道。 顾寒山真的严肃认真看。 看得向衡笑了:“无论你打算做什么,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好了,我真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向衡出去了。顾寒山锁好大门,回到客厅,她看了看爸爸的照片,轻声道:“爸爸,他说他想阻止我,是善意的关心吗?我觉得是。可我总看不懂。但他有用处的,值得交个朋友,是吧?” 向衡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联系:“需要查一查顾寒山爸爸的死因。不是明面上的那种,要有细节。这姑娘肯定有打算,她不是正常人思维。她那超能力用得好就好,用在歪路上就麻烦了。她的家庭情况,她爸的职业、人际关系,她这几年的生活轨迹,都得查一查。她家里陈设特别简单,没有她妈妈的照片,也没有继母的,她讲述自己童年也没有提过母亲。” “是,太巧合了。许塘说有那伙人超能力,无论是吹牛还是比喻,反正现在就冒出来一个超能力。按她描述的病情,她能熬到现在不容易,她爸这么郑重其事保护她的医疗隐私,我觉得这块值得再查查。” “还有她的继母,一直没有出现过。顾寒山这种情况,居然是独自生活的。她报警被猥亵时她继母没出现,她目睹命案警|察去问了话,她继母也没主动关心来看望陪伴她。她也从来不提这人。嗯,对,这部分我负责。她把梁建奇咬得死死的,不像只想借这事看监控资料这么简单。她要求拘留梁建奇时通知她,她要到场。” 向衡跟电话那头讨论完,刚挂电话,就接到顾寒山的来电。 向衡马上接了:“这么快就有需要我阻止的事了?” “你车子还没有开出来,我就想你是不是在打电话。” “是啊。我说了很重视你的,迫不及待在安排调查你的事。” 顾寒山对这个挑衅没什么反应,她自顾自地说:“我又想起来,到现在这一步了,是不是该请你吃顿饭?” 向衡笑了:“用你爸留给你的一百块遗产吗?” 顾寒山顺着这话题拓展:“我是不是也可以请你帮忙解决我的经济问题,比如介绍些兼职工作之类的。” “这个我还真帮不上忙。” “没关系。那吃饭呢?” “不需要。我们做公务员的被别人请客吃饭压力很大。” “那好的。”顾寒山完全没有再争取机会的想法。向衡忍不住又笑了。她是不是脑子里装了个交际手段小册子,按着里面一条一条的划拉着用。 “再见。”顾寒山道,先挂了电话。 之后两天,苏波和王晓红重新处理了梁建奇的猥亵案。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寻找监控里的受害人,最后是由网监处帮忙,在社交平台上找到了一名女生的吐槽,说她某日在地铁上被人猥亵,但她胆小没敢声张,恶心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她越想越后悔。 时间与地点都能对应上。王晓红与这名女生取得了联系。 女生很快在朋友的陪同下到了凤凰街派出所,确实就是监控中的女生。她一看监控立马哭了出来:“就是他,就是他,把他抓起来!” 后头的事很顺利。因为梁建奇上回已经被记录在案,这次监控证据和人证都在,苏波跟同事跑了一趟,把梁建奇从家里带回来了。 向衡通知了顾寒山,顾寒山也赶了过来。 苏波和王晓红看到顾寒山颇有些尴尬,顾寒山完全没异样。王晓红告诉那个受害女生,是顾寒山报了警,但顾寒山的案子没有监控证据,也没有人证。他们只能将梁建奇做登记处理。但顾寒山想起从前见过梁建奇犯案,坚持重新查监控,所以他们这次能抓到他。 受害女生哭得稀里哗啦,上前抱住了顾寒山:“谢谢你。” 顾寒山整个人僵住。 向衡见状赶紧过来把她拉开。 后面的事就是各方在走流程办手续,向衡带着顾寒山坐在大厅角落。 顾寒山道:“她没有怪我当时看到不说。” 向衡问她:“你内疚吗?” “并不会。又不关我的事。她自己也没说。她如果怪我我会这么告诉她。”顾寒山道:“而且她没征得我同意就抱我,我不喜欢。” “这动作让你紧张吗?” “只是意外。”顾寒山抚抚胳膊:“我不喜欢拥抱。通常有人抱着我,就是为了控制我。给我打针,让我安静。” 向衡沉默了。 顾寒山问他:“你刚才是试探我吗?” “并不是。但你的回应确实让我能更了解你一些。” “你不会了解我的。我不正常。”顾寒山转头看回受害人姑娘。她已经不哭了,但仍有些激动,眼睛红红的。顾寒山道:“我知道受害人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但我永远都学不会。我没有这样的表情。” 向衡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苏波走了过来,虽然有些别扭,但仍道:“对不起,你是对的。那天我本可以更耐心一些,处理得更好。对不起。” 顾寒山并不在意他的道歉,只问:“梁建奇什么时候会被押走?” “一会就走,正好有车送看守所。拘留通知书已经下了。” “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苏波皱了皱眉:“你确定吗?他情绪很激动,一直骂你。” “没关系,我不害怕。”顾寒山道。 苏波看了看向衡,向衡点点头。 过了一会,苏波跟另两个同事押着梁建奇出来,往大门方向去。那里有车子在等了。苏波在门口时停了一停,顾寒山过去了。 梁建奇看到顾寒山非常生气,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婆子,神经病,我根本没碰过你。”他激动地朝顾寒山迈近两步。几个警|察同时喝止他。 “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顾寒山提要求。 向衡跟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大家后退了几步,站远了些。 顾寒山站到梁建奇面前。梁建奇有些狐疑,不禁往后退。顾寒山再往前,离得他很近。向衡皱了皱眉,看着,没动。 “我问过你问题,你拒绝回答,还骂我。”顾寒山声音很轻,她看着梁建奇的眼睛,“我现在再问你一次,2019年1月31日,你在平江桥上拍到一个男人跳水救人的视频,还投稿到第一现场,是谁让你去拍的?怎么拍到的?” 梁建奇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更早前见过顾寒山。他大叫起来:“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有病?这种偶然事件,看到随手拍了,这有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你谁呀?” 梁建奇声音挺大,向衡听到了,但没明白什么事。 顾寒山声音更轻:“我告诉过你,你不回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是疯子,我会一直盯着你。你看,我做到了。这次在看守所十天,你有时间慢慢想。你出来那天我去接你,如果那天你还答不上来。你等着下一次。” 梁建奇瞪着顾寒山。 顾寒山审视着他的表情,可她不能确定。 向衡看着这两人,没说话。

第 17 章 武兴分局。 刑侦队的会议室里,投影屏上是胡磊的证件照,旁边是他的个人档案情况。一旁的白板上贴着许塘命案的案情照片和记录着各项资料。 葛飞驰和他的队员们坐着一圈,罗以晨代表关阳也参与会议。白板前,聂昊正在讲解目前的进展。 “这个人叫胡磊。”聂昊指着投影屏上照片道:“顾寒山做的模拟画像与他的相似度非常高。我们在内网找到他的档案资料,经过核实,应该就是他。他原本在电信公司上班,负责宽带安装和维护。他目前是失踪状态,他家人4月11日报的警,到现在还没能找到他。我们已经与他家长取得他的dna样本,会与案发现场的取样做对比。” “4月11日?”罗以晨看看手里笔记,“那天晚上许塘当着警车的面斗殴,向衡把许塘抓回派出所。向衡怀疑许塘是故意的。但后来调查现场监控没有发现胡磊,也没有石康顺。” “但是这个时间点还真碰巧了。”葛飞驰揉揉下巴。聂昊在案情白板上把这个时间重点圈上,画个问号。 其他侦查员也在自己笔记本上做好笔记。 聂昊继续往下说:“胡磊两个月前确诊脑癌。是在第一医院确诊的,恶性,得开刀,手术成功率只有不到50%,而且花费巨大,很多检查、特效药等等都超出医保范围,这些钱不是他个人和家庭所能负担的。” 一个警员补充:“术后还有许多并发症后遗症风险,就算预后良好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工作。对他们家里来说,看护和后续治疗也是个天文数字。” “胡磊留下遗书离家出走。他说不想拖累家里,如果他自己能解决,那他治好病就回来。如果不能,他请家人就当他已经病逝了,这样起码在家人的脑子里,对他最后的印象还是他健康时候的样子。” “这是胡磊的遗书。”聂昊在投影上刷了张照片出来,上面字句都看得清楚,确如刚才所说的内容。 “他家人猜测他已经自尽去世了,只是还没找到尸体。他失踪之前因为病情的缘故,情绪非常不稳定。他容易兴奋、暴力,还与家人发生过激烈争吵,多次说过不如一了百了。他爸动手打了他,他还手,把他爸打伤了。”聂昊再亮出另一张照片。 “他跟家人闹得很僵。他爸病倒住了三天院,他妈去看护。这三天都没见到他。后来他爸妈回到家里,发现了胡磊留下的遗书,人已经找不到了。” 负责调查胡磊家庭情况的警员道:“胡磊走的时候没带衣物行李,没带病历、医保卡、就诊卡,但带走了手机、身份证。他家人报案后,警方查了,胡磊没有购买过车票、机票,没有住酒店,没有住院,也没有个人账户的消费记录,手机关机,没有联络过任何人。他消失了。他的家人也找过他的同事和朋友,但没人见过他。” “最后见到他的人就是顾寒山,4月15日晚,他行凶。”葛飞驰道。 聂昊继续说:“石康顺、许塘与胡磊之间的联系我们还没有查到。这三个人之间工作、生活都没有交集。石康顺的朋友、家人都不认得许塘、胡磊。胡磊的家人也一样,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石康顺和许塘。许塘在本市没有亲戚家人,他跟家里断了联系很多年。这三个人的通讯记录没有重合点,没有经济往来,消费场所都没有一样的。” “目前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只有顾寒山?”罗以晨问。 “对,要不是顾寒山看了他们一眼……”葛飞驰伸伸腿:“就这么巧了。而且要说胡磊破罐破摔,在生命最后阶段想狠捞一笔,收笔钱杀个人,反正都是死,把钱留给家里也是好的。可我们也还没查到钱在哪儿。” “如果最后找到了尸体,反而印证了遗书内容。”罗以晨皱着眉头。 “对。”葛飞驰道:“遗书笔迹确认过,确实是胡磊写的。我们在北区一里的下水道里面发现了一些痕迹,相信胡磊就是从那里逃跑。但没有找到他从哪个出口出来。” 一个警员道:“许塘死前使用的手机号跟我们在现场找的另一张手机卡|号码,都是人头号码,再加上现场搜到的一些遗留工具,很有可能那里做过电信诈骗场所。屋子的房主我们联络上了,这屋子他一直是用来做出租的,租了六年。这两年一直租给一个叫李海的人。这个李海做什么他不清楚,租金年付,从来不找他。屋主觉得特省心,也从没到这租屋看过。” 罗以晨点头:“这个资料我们收到了。关队觉得李海应该就是许塘说的失踪的朋友。他跟许塘都有诈骗前科,一个牢房里呆过的。目前也没有找到他,确实是失踪人员。” 葛飞驰叹道:“向衡的鼻子真的灵。” 罗以晨看他一眼:“你可以直接向他表达你对他的欣赏。” 葛飞驰呵呵笑,这是怕向衡不够得意嘛。 罗以晨问:“许塘死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 “晚上9点58分接的。确实接了电话之后就赶紧收拾飞奔下楼。”聂昊道:“人头号码,现在也关机停用了。” 葛飞驰道:“可能跟电信诈骗有关。许塘用李海的房子用李海的号码,以为能瞒天过海混水摸鱼一段,但没想到这号码这房子凶手那边都知道。只有同伙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部分我们这边来查。关队会比较清楚路子。”罗以晨道:“有什么新消息我们再碰。” “那向衡呢?”葛飞驰问。 “你除了让他弄出模拟画像之外,还安排他做什么了吗?”罗以晨反问。 葛飞驰默了默。想抓向衡过来进队里当小弟这个奢侈的愿望是不是不好当着罗以晨这个向衡前属下说。而且说了也不可能实现对吧? 罗以晨道:“我看他们所里公众号在宣传什么社区反诈骗宣传活动,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参加。” 葛飞驰:“……” 向衡,到社区负责给大爷大妈们发传单吗?这画面他都不敢想。

第 18 章 梁建奇又惊又怒又疑上了车。 他坐下后没一会儿,忽地转过头来,透过车窗朝顾寒山看。 顾寒山一直盯着他,没移开过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 最后梁建奇向下滑,缩在了座位上,把头撇向另一边,结束了这场对视。 顾寒山一直盯到车子消失,然后她转过身后,冷不防看到身后站着向衡。 向衡在顾寒山眼里看到吃惊,但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愣了一愣,没说话。向衡问她:“你刚才跟他说什么?” 顾寒山沉默。 向衡又道:“我们可以交换。你告诉我你问了什么,我就告诉你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顾寒山继续沉默。 向衡道:“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确认刚才梁建奇的表情意味着什么。毕竟不同的反应在不同的情境里有不同意思。” 顾寒山又默了默,这才开口:“你没看出来什么,只是套我话是吗?” “嘿,你疑心病怎么这么重呢?警|察叔叔为人民服务,干嘛骗你?”向衡道:“我真能看出东西来。像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次,朝阳步行街。我有注意到你。有个男生跟你搭讪,是不是?” 顾寒山点头。那时候向衡已经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她倒是不知道他竟然看到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吗?” “我长得漂亮。” 向衡:“……”真是被噎住。 “因为你可疑。知道你那时候哪里惹人注意吗?” 顾寒山的眼神有变化:“哪里可疑?” 向衡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妹妹真是对找到自己破绽的话题特别感兴趣,就像犯罪份子认真学习,力求下次不出差错,别被抓到。好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抓到别人的把柄。 “你过目不忘,看得清街上每一个人的动作、举止、穿戴,并且能牢牢记住。但你并不是观察。如果你有认真观察,你会知道像你这种年纪的小女生独自一人坐在街上时都会做什么。” 顾寒山板着脸沉默,数秒后她道:“玩手机。” “你刚才是在脑子里搜索画面吗?” 顾寒山面无表情:“这么说也没问题,或者你也可以研究一下无意识思维。” 向衡没好气:“你为什么总要抬杠呢?” 顾寒山严肃道:“你总是给我很大压力。” 向衡:“……”然后接下来他又该道歉了吗? “行吧,玩手机是对的。很少有小女生独自坐在街上等人的时候会认真看街景。至少看看帅哥,吃点零食。总之如果什么都不干,两手空空,只是坐着,就会显眼一些。” “所以我手上该拿部手机。如果坐在那儿只是看……”顾寒山脑子里自动划过不同画面,“戴着耳机就没问题了,那是在听歌。” 顾寒山想了想又问:“你当时怀疑我什么?” 向衡道:“没怀疑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会多看两眼。”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那个男生跟你搭讪,看出你们不认识,所以我又多看了两眼。” “怎么看出来的?” “无意识思维。”向衡故意道。 顾寒山对向衡这近乎揶揄的态度没反应,她接着问:“为什么?” 向衡听懂了她的问题:“独自一人发呆看街景的女生有可能会有情绪问题,孤单、低落,容易让人趁虚而入。突然来了一个小帅哥搭讪,我想确认那个女生是安全的。” “为什么?”顾寒山再问。 向衡再次听懂了。“我是警|察。” 他说完这句,忽然想到顾寒山的父亲是为了救人而去世的,便道:“这也是许多人的本能反应,不会有太多思考,愿意去帮助别人。就像你报警说被猥亵,那两个陪你过来的阿姨,她们没有看到情况,但是她们怕你吃亏,所以她们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伴你这个陌生人。” 顾寒山没吭气。 向衡继续道:“有些人,虽然不是警|察,但如果看到别人陷入危险,或者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他们也会伸出援手。这是人性,顾寒山。” “我知道人性。”顾寒山压着声音,忽然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人性。” 哎,不高兴了。 向衡赶紧把话题拐回来:“后来我确认你没危险,那个男生走的时候还一脸没得逞,很不顺利的样子。” 这跳脱的话题节奏顾寒山跟上了,她问:“他不满意吗?可他想加微信我就加了呀,他还说是校友,我也愿意去学校的时候找他。” 向衡:“……”小白兔你还挺遗憾大灰狼没得手是吗? “你能跟我分析一下吗?”顾寒山还请教。 向衡:“……这里头的学问挺多的,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们先解决现在的问题。” “在聊天术里,你这种就属于故意拖延,好制造我们继续接触的机会。”顾寒山直板板地道。 向衡:“……” 警|察小哥哥的话术跟泡妹妹渣男的套路不是一个性质好吗! “好的,我同意了。”顾寒山又道。 向衡:“……”我真是谢谢你哦。 “你证明了你确实能懂别人的表情,那个搭讪男生你判断得对。所以梁建奇刚才的反应说明什么?”顾寒山聊天节奏也很快,同样跳脱。 向衡稳了稳情绪,控制语速,表现得很诚恳:“他闪避、慌张,但也是要区分情绪所对应的东西。我需要更多信息才能判断。” 顾寒山撇了嘴角:“那跟我看到的还不是一样。” 这丰富了一点点的表情让向衡心里一动,他未动声色,道:“说好了交换的呢。” “你不是神探吗,向警官。断案如神的那种。”顾寒山道:“你根据我的状况推理出猥亵案另有内情,那你再推理一次。” 她看着向衡,顿了顿,问他:“我告诉过你我家照片的意义,你当时说过什么?” 第一次愿意去游乐场,第一次正式独立上学。 向衡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你念大学时,住校吗?” “并没有。” 向衡喃喃地脱口而出:“你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顾寒山久久盯着向衡看。向衡也回视她。 但顾寒山这一次并没有理解情绪的压力和苦恼,她点点头:“你说得对,向警官,我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我爸的目标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前,我能够尝试离开他的照顾去住校,哪怕一周。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我能像现在这样,自己生活,自己交际,自己想办法处理自己的事。” 向衡僵在当场,简单的话,信息量却巨大。 根据他已知的情况,顾寒山在父亲去世后,就因为发病被继母送到第四人民医院,后又转到新阳精神疗养院。她现在的言行举止与待人处事反应虽然与普通姑娘确实有着些许不一样的感觉,可如果她没有特意表露什么,也不会惹人猜疑。 她看起来就是完全正常的姑娘。 所以这才会让人忽略了,两年前,她是什么样的。 “我很小的时候,名字叫顾欣宝,欣喜的欣。我妈妈取的,她的意思是很高兴生了我这个女儿,我是他们的宝贝。但后来他们发现我不对劲了,我不正常。我让爸爸妈妈没办法|正常生活。我要么哭闹、尖叫、砸东西,吵得天花板要掀掉,要么就像死掉一样,不声不响躲在柜子里的某处。我直到四岁多才会说话。一开始医生诊断我是自闭症,后来我大了一些,又发现其实并不是。” 顾寒山说着,向衡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好好说。” “趁我现在愿意说……” “好,你说。”向衡马上打消换地方的念头。 “我三岁多的时候我妈走了。她跟我爸离婚了。她抑郁症,她说她会死的。我爸就让她走了。他对我妈说他只有一个要求:别回头,别打扰我。”顾寒山表情平静地叙述着,向衡看着她,心有些抽痛。 顾寒山啊,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的人,当她说起这些往事,得有多少伤痛将她席卷。 “我四岁多的时候会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走了。我爸回复我:爸爸在。他那会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知道。发生的事我都记得。我不自闭,也不智障,我就是没办法处理太多信息,我的脑子要爆|炸。我爸那年把我名字改掉了,改成顾寒山。” “不是那座寺庙的名字,是那个僧人的号?” “你知道寒山大士?” “查你的时候才知道。” “没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 “有关系的。谢谢你让我知道,顾寒山。有关系的。” 寺庙和人,物灵之差。 意外还是蓄谋,天壤之别。 拥有一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女儿,倾尽全力养育照顾希望她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周全到请律师盯着医疗隐私的保护,细致到治疗方案需要他签字确认。如果没有他,女儿会发病,会被送到精神病院,过去二十年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这样的爸爸,为了救个落水姑娘去世了? “你推测得对,向警官。我确实有想做的事。”顾寒山平静地说。 我知道人性。 向衡抿紧嘴角:“如果我说我全懂了,我会帮助你,这能让你改变你的决定吗?” “不能。”顾寒山声音冷冷的,“但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第 19 章 市监狱。 单独的探视间里,关阳安静|坐着,面前放着一个文件夹,他在等待狱警提人过来。 铁窗肃冷,长廊肃冷。 过了好一会外头有金属磕碰微响,以及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关阳坐直了,摆好脸色,看着门口。 狱警开门,一个文质彬彬的三十左右男子出现在门口,他五官端正,身形挺拔,姿态从容,囚衣与平头也没有掩盖掉他身上的精英干练气质。 关阳看着他,那人便笑:“好久不见,关阳队长。” “范志远。”关阳一字一字唤他名字,像是咬在嘴里咀嚼。 范志远笑意更浓,他在桌子这边,关阳的面前,坐下了。狱警将他的手铐铐在桌上。 “关队有何贵干?” “听说你上诉了?” “对。最后一天卡着时间提出来的,惊不惊喜?” 关阳板着脸。 “如果败诉,最糟糕还是维持原判。如果胜诉,最好的情况能无罪释放……”范志远道。 “你做梦呢!”关阳打断他。 范志远笑笑:“做梦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有得是时间。”他顿了顿,继续笑:“倒是听说关队长过得不太顺利。” “你在度假村,还能听说什么。”关阳嘲讽。 “听说关队长跟得力干将闹翻了,虽然关队最终赢了,但元气大伤啊。不止局里领导对关队很不满意,下面那些办事的干警,也对关队很有意见。”范志远欣赏着关阳的黑脸,微笑着:“我就说怎么出庭作证的是那位向警官。你们违法搜证,程序不正当,最重要的证据废掉了,想让我死|刑,结果无期。差别很大对不对?很少有警|察有这个荣幸需要上庭。向警官在庭上被按着打脸,爽不爽?” 关阳面无表情。 范志远又笑:“你人品怎么这么差呢,怎么能让属下来顶锅。” “你说完了?” 范志远摇头,然后停下来,笑得狰狞:“关阳,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以为找个替罪羊这件事就结束了?并没有。你的队伍土崩瓦解名誉扫地,你的仕途已经完了。你拍了拍翅膀躲开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觉得自己敏捷又勇敢,其实前面正山崩地裂。我上诉如果不成,我会再申诉,我会让你不得安宁。你们所有人,与我为敌的所有人,那个法官、检察官、你,还有那个不肯给我出精神病诊断的医生……你们所有人,全都会死。” “你不用再假装精神病,你已经被判无期了。”关阳冷冷道,他把文件夹打开,拿出一摞照片,“我给你看些照片,看看你认不认识。” 范志远往后靠了靠,眼睛盯着关阳的动作。 关阳道:“你看着,有认识或者见过的,就告诉我。” 范志远不吭声,没拒绝。 关阳把照片反着放在桌上,翻开一张摆范志远面前,让他看一眼,然后把那照片再翻成背面,挪到另一边,再换下一张。 关阳一边翻一边观察范志远的表情。 一共十五张照片。 八张男的,七张女的。 许塘的脸、李海的脸、石康顺的脸、胡磊的脸、顾寒山的脸…… 范志远看完了,摇头:“全都不认识。” 关阳把照片顺序打乱:“你再看一遍。” 范志远不愿看了,他冷笑:“闪卡游戏吗?他们都失踪了?是不是所有失踪的人你都想往我头上栽。你们破案绩效压力这么大吗?随便捉到一个就拼命栽赃。” 关阳把照片收好,站了起来:“坐你的牢吧,人渣。”他说完,转身就走。 “死亡与毁灭在等着你,关阳。”范志远神明一般的口吻。他转头看着身边的狱警,神经病一般地微笑起来。 狱警抿紧嘴,维持住镇定的样子。 关阳走到外头的长廊,快步前进,雪白的墙和灰色的铁栏在他视角里往后退。他回忆着刚才范志远看照片时的表情眼神。 看到顾寒山的照片时,范志远的眼神闪动。 十五个人,只有顾寒山。 此时顾寒山站在向衡面前,她准备走了。 “你等我一下。”向衡奔回派出所里,过了一会又出来,已经换上了便装。 顾寒山上下打量他:“你翘班吗?” “我今天其实不用值班。但你说梁建奇被拘留时你要在场,所以我特意过来处理。” “你想说都是为了我?” “不要说得这么暧昧。”向衡真的很想吐槽顾寒山妹妹的中译中水平。 “没关系,我不会有人情负担的。” 向衡无语。正常人担心的是感情负担吧,这位妹妹你真的要多学习。 “你要送我回家吗?”顾寒山又问。 “可以。或者你要去别的地方也行。”向衡领着顾寒山往自己的车走。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就是需要周二去一趟学校。我爸当初希望我能拿到学位的,这个也算融入正常社会的证明。主要是能继续参与校园生活,他觉得很重要。所以我得继续,我现在学习正常生活学得挺好的。然后我周四要去看医生。” “你现在看医生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月一次复诊。聊一聊,开开药什么的。”顾寒山看着向衡:“你打算送我去吗?” 向衡反问:“你需要吗?” 顾寒山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向衡答:“我刚才不是告诉你,我全懂了,我还打算帮助你。所以现在就是我在跟你进一步熟悉,在试图帮助你的过程。” 顾寒山想了想,再问:“那我需要帮助你什么?” “不需要。” 顾寒山摇头:“我爸说人际关系里,感情都是脆弱的,只有利益才能牢固。还是有交换会比较好。” “所以不关你的事,你也要主动报警,当个目击证人。想让警|察觉得你有价值,这样好交换?” “是的。” “那如果没这么巧看到这个凶手呢?”向衡拉开驾驶座车门,示意顾寒山上车。 “能报警的事很多呀。随便走走就能遇到。”顾寒山上车主动绑好安全带,坐得很端正。 “随便走走就能遇到?”向衡被她的语气逗笑。 “比如去医院逛逛,厕所门板上都贴着代|孕广告。我一打电话就能找着骗我卖卵代|孕的。” 向衡笑不出来了:“别去碰这些行吗?”万一真骗了还了得,这姑娘也没个家长盯着。 “没打呢。我觉得太麻烦。还得让骗子觉得我真会上当。” 向衡松口气:“你怎么会看到这些广告?” “为什么看不到?” “代|孕卖卵怎么会贴到精神科去。” “我是女生啊,我会痛经去看妇科的。神探。” 向衡:“……”这位妹妹情感交流不太行,嘲讽技能满级。 “旁边就是产科。当然你肯定没机会去。” “我怎么没机会。我虽然是男的不能生,但我老婆是女的。” “你有吗?老婆。” 向衡:“……没有。” “那就是啰。”顾寒山尾音上扬。 还啰。向衡憋气。 “其实我觉得能接到诈骗电话最好,那个省事。可是一直没收到过。”顾寒山道。 向衡突然想到了:“你想融入正常生活,又想跟警|察交朋友,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参与?” “要花钱吗?” 向衡:“……不花钱,花时间。” “那行。” 向衡:“……”这位居然还是个小抠门吗?嗯,对遗产谨慎点是应该的。 向衡把顾寒山带去了小红花社区。 今天凤凰街派出所在这里办“反诈骗”宣传活动。 顾寒山跟在向衡身后,看着各种横幅在小区围栏上挂着:“天上不会掉馅饼,不起贪念不上当”、“骗了感情再骗钱,遇到网恋要警惕”、“遇到骗子别慌张,警|察就在你身边”。 顾寒山远远看到活动场地那头汹涌的人群,停下了脚步。 “你可以吗?会难受吗?”向衡一到就找着了同事,问社区大妈要来了“志愿者”的袖套。 顾寒山瞪着那袖套。“我倒是可以,但是你确定吗?” “你没问题就行。”向衡把志愿者袖套递过去。 顾寒山往左胳膊一套,别上了。 “走。”向衡非常有兴致带着顾寒山往人群那边走。 “需要发传单吗?” “不发传单,我们现在都发鸡蛋了。” “就是跟传销卖货让老头老太太去听课一个套路。你们警|察现在怎么都跟骗子学了。” 这话说得。向衡教导她:“一会这种话别说。” 顾寒山没答应,她不知道“这种话”属于哪种,她分不清。“发鸡蛋的规则是什么?”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向衡道:“感觉还挺好玩的。” 话音刚落,他站住了。 他看到一位非常眼熟的中年妇女也戴着志愿者的袖套,正站在黎荛身边,亲热地拉着黎荛说话。 他的母亲大人,丁莹女士。 我去!这哪是发鸡蛋,这是送人头。

第 20 章 向衡瞬间判断了眼前形势。 逃是来不及了。 怂也不是他的风格。 只有最后一招——随机应变。 向衡刚摆出潇洒淡定姿态,黎荛已经看到他了。 “向衡来了。”黎荛语气里充满惊喜。 丁莹转头,见得儿子笑得特别慈祥:“哎呀,向衡来了。” 向衡笑得很稳重:“没想到吧?”母亲大人不就是以为他不在,所以来探探他的好同事嘛。 所以说公众号发什么广告,把活动现场拍得这么清楚,民警照片都摆出来,让别有用心的人有了可趁之机。 “刚跟小黎聊起来我儿子也是派出所民警,哎呀这么巧你们居然还一个办公室。”丁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荛爽朗大笑,“阿姨说着说着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呀,原来她儿子叫向衡。” 向衡笑着,丁莹也笑,母子俩的笑容有五分相像。 都特别稳。 互相不清楚对方知道了多少。 戴着志愿者袖章的社区大妈把发完鸡蛋的空板子拿了一箱过来,黎荛赶紧凑上去,很顺手的招呼顾寒山:“山山,来。” 顾寒山站过去:“为什么叫山山?” “昵称啊,可不可爱?” “没感觉。” “我有感觉,可爱。听我的。”黎荛帮她做主了。 顾寒山没反对,融入社会,跟警|察做朋友,多个昵称而已,没问题。 丁莹这边还在跟向衡打哈哈:“本来是出来逛街的,路过一看派出所进行反诈骗宣传,这个一定要支持的。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就接过诈骗电话,说是市公安局的,查出我的银行账户被用来进行洗钱……” “记得。”向衡点头。他妈非常天才地装做惊慌失措的样子,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诈骗犯,说账户都是老伴在管,密码只有老伴知道,让骗子赶紧联络她老伴,指导他怎么操作。 骗子很认真地把诈骗电话打到了市局刑侦队重案组组长向衡手机上。 “我当初是躲过一劫,可别人不一定啊。我要帮助他们。”丁莹说得头头是道。“我一看这里确实忙不过来,需要人手,我就报名志愿者了。我可没有干扰大家的工作,跟小黎也刚认识呢,没说你坏话,放心吧。” 向衡偷偷瞄一眼黎荛,这位孕妇的肚子真的看不出来吗? 丁莹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凑到向衡耳边小小声道:“小黎真不错啊,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还是个警|察。” 向衡赶紧道:“你别动歪脑筋,乱说话,到时弄得同事间不好相处,多尴尬。” “不会不会。”丁莹赶紧保证:“妈有分寸的,妈办事你放心。” 丁莹看着向衡脸色,转移了话题,这时才注意到顾寒山:“咦,这个小姑娘是你们实习生吗?好乖啊。”看着黎荛教顾寒山怎么收拾,怎么给大家宣传反诈,那模样又干练又大方,她又忍不住小小声道:“小黎真能干。” 向衡听笑了。顾寒山乖?顾寒山乖吗?哈哈哈笑话。 丁莹见得儿子看着黎荛笑,心里又安定几分。“那,我先去帮忙了啊。” “你回去吧。爸还等你做晚饭呢。” “他残废吗?自己不会做?”丁莹摆出不高兴,但很快脸色一转,“你没穿制服,是特意过来看看?那不值班的话,回去吃饭吗?” “不回了,我还有事。”向衡道。他还得盯着顾寒山呢。那姑娘说不定出什么状况。 “哦,哦。”丁莹看向衡视线时不时瞄向黎荛方向,觉得自己懂了。“那我也再呆一会,说好了做志愿者帮忙的。刚让大家知道我是你妈,结果你一来我就走了,人家会以为我跟儿子不合,对你形象不好。” 向衡:“……”他完全不介意形象。 丁莹喜滋滋:“我去帮忙。” 向衡拉着她:“别想歪了哈。” “我不会。”丁莹笑着。 “那你重复一遍,我嘱咐你什么?” “别想歪了。” “好。”向衡放开丁莹。 丁莹朝着黎荛那边去,走着走着觉得哪里不对。但看到黎荛揽着那个乖巧小姑娘的肩大笑的样子,又觉得没事。想歪又怎么了!儿子先歪的! 雪白的长廊尽头,有间办公室。 之前给胡磊送假发送药的男子正在接电话,他一脸惊讶:“警方通报?好,我看一下。” 他用肩膀夹着手机,伸手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一会,在网上看到了警方通报,确切地说,这是个通缉令。 胡磊的照片赫然挂在上面,警方说4月15日晚燕山路命案,此人有重大做案嫌疑,望知情人向警方提供线索。 男子认真又看一遍,问:“警方怎么知道他的?他当时戴着口罩,有人看到也说不清他样子。何况那里那么黑,他很快就跑掉了。他包成这样,肯定没留下指纹。我看过他身上,没受伤,没痕迹,不会留下dna。而且他没案底,dna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比对上。应该也不会是监控,这都直接上照片了。” “嗯,行,回头看看石头怎么说,他在看守所应该要求见律师了,童律师那边有安排。那这边怎么办?要现在就动手吗?好,我等消息。” 男子把电话挂了,看了看旁边的监控画面,画面里的长廊空无一人。他起身出去,走过长廊,走到胡磊房间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格往里看了看,胡磊中午吃了饭吃了药一直睡,到现在还睡得熟。 男子在门口想了想,转回办公室,拨了电话:“童律师,我杨安志。石头申请见律师了吗?好的,你帮我跟他确认些信息……” 市看守所里,梁建奇沉着脸,又有些不安,跟着狱警往里走。 石康顺和其他被拘留人员排着队在另一边正往操场去。他与梁建奇隔了一个过道,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石康顺本是不经意一扫,但看到梁建奇,目光便一直停留,跟着梁建奇一段,这才转回了头。 小红花社区反诈骗宣传现场。 大家排队领鸡蛋和小礼品。 规则很简单,只要说出两句反诈口诀,就能领走四个鸡蛋。一人限领一次。 还有抽扑克牌比大小。扑克牌上也印着反诈宣传语,红桃黑桃印着是诈骗手法,方块梅花印的是真相和应对办法。抽牌比一次大小接受两种反诈骗方式教育。赢的可以领一份小礼品,输的得到民警小哥哥小姐姐甜甜的笑。一人限领一次。 还有套圈圈。红色圆锥交通路障筒上印着反诈宣传语,套中一个得一把宣传语小扇子。 社区群众们很积极。 年轻点的喜欢玩牌比大小,不领奖品也要拿牌拼个反诈顺子乐一乐。套圈圈也好玩。 大爷大妈们更喜欢领鸡蛋,这个完全没难度。 活动现场不但有宣传横幅,还有宣传x展架,小扇子礼品圆滚滚的鸡蛋上还印着各种反诈口诀,盯着鸡蛋念就不可能说错。 顾寒山被分到了发鸡蛋队伍这边,这边宣传民警黎荛考完大爷大妈,顾寒山就发四个蛋,旁边还有社区的人给登记。 一开始向衡还担心这人流有些多环境太吵顾寒山会不耐烦,结果她很听话地乖乖发鸡蛋。向衡注意到她每次都挑大爷大妈没念到的宣传语鸡蛋,还挺有宣传责任感。 向衡正暗暗发笑,顾寒山却突然一把握住一位刚考完宣传语大妈的手,阻止她拿鸡蛋。 “一人一次,你不能拿了。”顾寒山严肃的表情和严厉的语气像是抓到了犯罪份子,一旁的人全愣了。 那大妈涨红了脸:“你说什么?我没拿过。你看登记表名字。” “我不用看。”顾寒山道,“你已经拿过了,我见过你。” “你记错了!”大妈声音很大。 “不可能。”顾寒山很坚决。 “山山。”黎荛小声劝解:“把鸡蛋给她。” “不行。规则说一人一次。” “只是鸡蛋而已。”黎荛声音更小。 顾寒山冷着脸。“要是可以不遵守规则,干嘛不把一箱全给她?” 黎荛:“……” 看到黎荛被怼丁莹有些不乐意了,她跟顾寒山道:“只是个活动小游戏,没关系的。” 顾寒山回道:“我说的就是游戏规则,又没评价她的人品道德。” 丁莹:“……” 社区大妈试图打圆场:“……她是第一次登记的,给她吧。” “你登记表第7页第4行,跟现在第9页她刚写的对比笔迹看看。”顾寒山不容反驳:“你的登记表没有我的脑子准。” 众人:“……”这是砸场子吗? 这位志愿者哪来的!

第 21 章 (记忆的诡计 向衡一脸囧。他就知道!他怎么就能知道顾寒山会出状况呢! 向衡赶紧过去:“顾寒山 你来,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黎荛打配合:“啊,对 山山,我都差点忘了 向警官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顾寒山顿了一顿,看向向衡。所有人都看着她。 向衡对顾寒山笑笑。 你想清楚 小妹妹。要是当众让我下不来台 我可是很记仇的。 顾寒山问他:“很着急吗?” “挺急的。”向衡淡定答。 顾寒山忽然指了指人群里头:“那个人在拍我。” 几个警 察的目光刷地一下都朝那边去 一个年轻男孩吓得把手机放下来:“没有 没有 我就是拍拍活动。” “会发到网上吗?”顾寒山问。 “啊?不……”但活动视频难道自己留着珍藏?那男生又改口道:“发发朋友圈 跟大家说我们小区周末搞活动。” 那个想多占几颗鸡蛋便宜的大妈黑着脸:“乱拍什么!不知道有肖像权吗?” 顾寒山转向向衡:“给我两分钟。”没等向衡应 她又转向那个拍视频的男生:“到这边来拍可以吗?” 她说着 转到旁边扑克牌的摊位。 “啊 行。”那男生又惊又喜 可不是他偷 拍 人家主动要求拍的 这么多警 察可以作证。 向衡一脸狐疑 其他人也摸不着顾寒山的路数 这思维这么跳跃的吗?这边阻止拿鸡蛋的事就结束了? 黎荛趁机把事情了结 她把鸡蛋递给大妈 示意下一个上来。 但大妈拿了鸡蛋不走 下一个来领蛋的站在台前也没念反诈口诀 只盯着顾寒山看。丁莹也好奇,往扑克牌台子那边挪了挪。 拍视频的男生站在了顾寒山的面前。顾寒山跟扑克牌摊位借了地方,站在了反诈骗标语立牌旁边 她又看了看身后,正好是一条反诈骗宣传横幅。她对那个拍摄男生说:“要把这些全拍进去哦。” “行,行。”男生拿起手机对着她。旁边站了一圈人,把顾寒山围得严严实实的。

第 22 章 (记忆的诡计 周一的早晨。 八点多的上班早高峰 路上车流如织,行人穿梭,熙熙攘攘一派繁忙。 城西的一个临街中式院落里却有着闹中取静的独特风景。 这里与医学院一街之隔 院落大门处立一木质招牌,上书二字“简在” 门口两个石狮把门,颇有气派。 院中的大树枝繁叶茂 树下花圃开着散着清香的花朵 满满当当的 见花不见叶 很有活力。树上鸟窝里有小鸟鸣唱 合着院外汽车和行人的声响 像是一道城中小林的自然乐章。 一片大大的落地玻璃前 关阳迎着清晨阳光 在一团蒲上打坐。一旁案几上点着檀香 轻烟袅袅 静静地飘散在宽阔的厅室里。 贴墙而立的边柜上 音响里传出三声敲击磬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 既不惊扰又显庄重 很有凝聚精神的力量。 关阳在这声音里睁开了眼睛。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 把手里的一壶温茶放在案几上 翻开一只倒扣的空杯 倒满了。 茶就摆在那儿 而男子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关阳从团蒲上站了起来,坐在了男子的对面。 “这次觉得怎么样?”男子问他。 “还是很难静心。”关阳微皱着眉头。 “没关系。那就接受自己目前很难静心的状态。”男子和缓地道。 关阳沉默着坐了一会。男子也不说话,他等了等关阳 再指指杯子。关阳端起那杯茶喝了。 喝完了茶,关阳放下杯子,道:“谢谢你,简教授。” 简语微微一笑:“这次有什么想聊的吗?” “没什么新鲜的。”关阳给自己再倒一杯茶,给简语也倒了一杯。然后他把自己这杯喝酒一般豪气地干了。 “还会被后悔困扰吗?”

第 23 章 (记忆的诡计 顾寒山特意过了两分钟才回消息:“你好。” 一直在等的耿红星和侯凯言精神一振。 哎呀 有戏。 耿红星拿起手机,侯凯言赶紧道:“先套套近乎,上次我们表现得不是太热情 有些怠慢了,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介意呢。先看看她什么态度。” 耿红星道:“不用你教。” “对 对,这些你比我懂。你赶紧聊。” 耿红星输入:“我看到你做志愿者的视频了。就是反诈骗宣传活动里玩扑克牌那个 你的记忆力确实是很好的 这个我可以做证人哈哈哈哈哈。” 顾寒山琢磨了一会 学着他的语气回复:“哈哈哈哈哈可不就是 你就是证人。你要给我做证……”读了一遍 后面又补上一个“呀”字。 这句发过去 很快收到耿红星回复。 “可以。”大笑表情后面再跟一句:“如果有需要 随时帮你证明。” 很好。顾寒山觉得这个进展很不错。 了解对方需求 给他创造主动来找的契机和渠道 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所以爸爸教的还是比那些泡妞的书管用。 顾寒山继续输入:“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视频里是不是显得有点吹牛了?” 耿红星道:“哈哈哈哈确实过于自信 但我知道你没吹牛。” 顾寒山回道:“确实自信 确实没有对手。” 耿红星发了一个插腰大笑的表情包。 顾寒山把这个表情包又给他发回去了。 耿红星:“……” 侯凯言:“……” “看来她就是这种夺人眼球的风格。不走寻常路 让你疑惑让你惊奇 非常有记忆点。”侯凯言评价。“或者你可以学一学 毕竟你以前那些勾搭的招数都比较老套。” 耿红星白他一眼:“那你遇到喜欢的女生的时候不要告诉我不要请教我。” “行。”侯凯言道:“经验和事实告诉我 我是脸的问题 不是招的问题 所以请教你也不管用。我早就领悟了。” 耿红星不理他

第 24 章 (记忆的诡计 胡磊在这栋像医疗场所的建筑里住着。 他也说不好这建筑究竟是什么 看硬件陈设布置和建筑结构像医用的地方,但又不是医院。他离开家之后,就住进来了。 杨安志说是他们公司为客户准备的生活中转处。他们大多数客户都没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 所以他们会安排客户住到这里,有医生和护工照料 等稳定了再转出去。 胡磊是在医院遇到杨安志的。 那时候胡磊很绝望。 针对他的医疗方案说来说去就是两个结果:动手术,有机会活 但他没钱 所以会死。不动手术 肯定会死。 都是死 时间早晚问题。 但有杨安志给了他别的选择。 杨安志说他是一个医疗公司的人 他们公司专为那些生活条件有限 无法取得正常医疗服务的危重病人解决问题 为他们打开生命之路。 但因为他们的服务是灰色地带 就像代 孕一样 摆到台面上会遇上很大的麻烦。所以胡磊如果能接受 他再告诉他具体内容 再进行协商。 胡磊想活 他觉得什么条件都能接受。 胡磊也想过究竟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杨安志夸下海口 说他们接口的医生是简语教授。 胡磊上网查了 简教授是脑科学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应用方面的专家 做过许多突破性的研究 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他治好过一些看似已经没有康复希望的脑病患者 他发表过许多重磅论文。 但这样的医生,基本不出门诊了,别说一号难求 是根本没号。更何况可以为他主刀,这种好事胡磊都不敢想。 但杨安志说没问题,他说他们跟简教授是特殊的合作关系,有共同的研究项目,也是简教授项目研究基金会的股东之一。所以不但可以让简教授主刀,还可以插队,排在优先。而且动完手术之后,胡磊还能住在新阳精神疗养院进行后续治疗,那里环境好,医疗服务一流。也都是有关系有钱的人家才能安排住进去。 而得到这些,只要胡磊能答应一个条件。 他们希望胡磊能捐出一个肾。他们说胡磊的配型正好合适一个急需换肾救命的病人,那病人是他们的vip客户。如果走正规的移植申请,排队等肾,时间太长,那客户的病情等不了。所以才会找上他们公司。

第 25 章 (记忆的诡计 “所以你究竟要吃什么?”顾寒山问。 向衡叹气:“点外卖。”他走到沙发坐下 掏出手机:“我找找。” 顾寒山没提醒向衡是她请客。她坐在他旁边,脑袋凑过去一起看。她想吃面,还想吃甜的。 向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一转 就看到顾寒山头顶的发旋。 他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顾寒山 我认真跟你说,不开玩笑。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跟异性接触 你不太会应付这些 对方三两下就能把你的底细打听清楚。当他们知道你无依无靠 还有病史 很多事就都有可能发生。诈骗就是这么回事 找到你的需求 抓住你的心理 然后攻击弱点。有些骗术非常高级 上当的过程理智又自然 严重的等悲剧发生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回看一切 冷静仔细想 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顾寒山抬起头来 看着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向衡能在顾寒山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睛大大的 明亮清澈 目光非常单纯。 向衡继续道:“我说过了 我是警 察 我知道你对你父亲的死亡有疑惑 我会帮你查一查,你自己不要乱冒险,好吗?” “可是这件事没有破绽 连立案都不可能,你能查的也有限。” “怎么会,我们警 察有的是办法。” “比如我想查梁建奇,我要看他的手机,我就这么找你,你能办到吗?” 向衡一时语塞。 “你不能。因为梁建奇没犯案,你们无权查他。现在他行政拘留,他的手机和私人物品都上交到你们警方的手里了,但是与他犯的案无关,你们就没有权利查他的手机。就算他的手机摆在你们面前,未经他同意,你也不能打开。” 向衡无话可说。因为她说得对。

第 26 章 (记忆的诡计 向衡车速很快也很稳 葛飞驰那边—边跑进办公室,喊属下警员马上联络市指挥中心,联系巡警 —边让向衡说说详细情况。 向衡开着车,唤一声:“顾寒山。” 顾寒山便道:“江南路红色屋顶餐厅 外屋檐全刷成红色,名字就叫红色屋顶。吴凯乐就站在这餐厅外面的—棵树旁。戴着帽子、黑框眼镜、灰色t恤 左胸有个白色商标 不认识。浅蓝色直筒牛仔裤 黑色球鞋 白鞋底 商标n字母。斜背着—个黑色的肩包。” 葛飞驰也开着免提 那边的警员—边听一边向指挥中心报告。 葛飞驰愤愤地对向衡道:“这回—定要抓住这王八蛋。他砍了那姑娘八刀。姑娘手没了 脸上留了疤 捡回—条命。我印象太深了。那姑娘叫婷婷 还跟我—个姓。”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向衡面色沉沉。顾寒山这次能看懂 他生气了。 向衡问:“没详细地址没电话是吗?” “对。”葛飞驰应着。保护计划 没在内网资料里写受害人这些信息。“都大半年了 —直没抓到他 我们市里也没收到通报说这人到本市了。就是之前g市那个负责这案子的支队长出差过来 说过—句那姑娘在我们这—片。所以我们分局就把这协查通缉贴出来让大家特别留意。” “联络那队长 要详细地址要电话 赶紧找到那姑娘 示个警。” 葛飞驰正有此意:“这就打 我挂了。我现在出发,见面说。” 向衡打着方向盘,拐回了江南路。 他交代顾寒山:“再路过那个餐厅 你用手机拍下那人照片,发给葛飞驰。要小心点,别让那人发现。我们的任务就是确认这人的身份行踪,盯好他,然后等分局和巡警那些人过来把他抓住就好。” “可他现在不在了。” 向衡远远也看到那树旁似乎没人了。“等我开过去你仔细再看看。” “他没在这街上了。”顾寒山道。“我现在一眼能看到的整条街里,没有他了。路灯和店铺灯光够亮,我能看清,他不在了。” 向衡:“……” “我意识通达的带宽比—般人大很多。我视线范围内的细节都能进入意识。信我,他不在了,不在这街上。可能进了某个店里,或者转到楼后面,有障碍物挡着他。或者他已经离开了。”

第 27 章 (记忆的诡计 向衡全神贯注。 吴凯乐刷地一刀袭来。向衡后退闪身躲过。吴凯乐第二刀紧逼而至 向衡身后已无退路,他矮身错步,旋身贴着与吴凯乐绕开。在与吴凯乐擦身而过时 迅速往他腋下一刺,人已经转到了吴凯乐的后方。 吴凯乐受此一袭 痛得闷哼一声,但一个回旋踢动作毫无停滞 迅速朝向衡头部扫去。 向衡双肘交叉 胳膊拼成十字挡住了这一脚 但也被踢得蹬蹬蹬后退几步。 吴凯乐一击得手 迅速扑向楼梯间 刚拉开门时就被向衡从背后扑倒。吴凯乐倒地一边护住头部一边反手就要给向衡一刀。 向衡握住他手腕 架住了那把**。吴凯乐拼全力紧紧握着**奋力向向衡刺去。向衡一时夺不下刀 脚一扭在地上一蹬 腰一用劲 拉着吴凯乐在地上一个翻转 他想将他压制成俯趴地面的姿势。 吴凯乐大吼着曲腿向后踢 踢向向衡的后背 要把他从自己身上踢下去。 两人在地上再滚一圈 扭打到了电梯门口。向衡握住吴凯乐握**的手腕往地上砸 吴凯乐痛叫着用额头猛击向衡鼻梁。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向衡侧头躲开了鼻梁 但眼眶被撞击了一下。巨痛从眼角炸开。电梯门开 两个孩子笑闹着冲了出来 看到眼前情景开始尖叫。两重效果让向衡略一分神。吴凯乐趁机曲腿给了向衡腰际一脚,将他踢开。 然后他抓着一个孩子就往向衡方向的墙上砸。 在孩子和他奶奶的尖叫声中,向衡一个飞扑 挡在了孩子和墙中间,把孩子救了下来。但就是这么一会,吴凯乐已经拉开楼梯间的门跑了。 向衡被这一撞撞得后背和胳膊生疼,有些缓不上劲。惊恐的老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后退。向衡撑着身体跳起来,对他们道:“我是警 察,快回家关好门。” 他说完头也不回,也朝楼梯间冲去。

第 28 章 (记忆的诡计 这一刻向衡对顾寒山是由衷佩服的 真的太牛气。你永远都不会料到她下一秒能给你整出什么新花样来。 没有驾照! 谁能想到这个呢。当初查她资料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个。 她开车开得这么从容潇洒,飞上人行道,还能挡罪犯 还有“一脚下去让那个垃圾完蛋”的气魄。 说真,“一脚下去让那垃圾完蛋”比“几脚下去还能弄不死他”容易多了。她控车能力很好。就这水平 谁能料到是个无证驾驶。 “你爸教你开车的?” “嗯。”顾寒山点头,“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了。一开始是卡丁赛车 那个太简单 后来玩越野障碍 再后来才开的轿车。” 很好。向衡无力吐槽。年纪这么小 起点还挺高 从越野障碍开始的。 “因为那时候车子开起来两边视线的影像对我脑子压力很大 我坐车都得戴着眼罩。但是开车得集中注意力 这对我来说就是个转移关注点的训练。还是有一点效果的。后来我就能坐车了。” “那怎么不把驾照考了?” “很麻烦的 要凑够学车时长 考试还要排长队 跟一群人挤一起等很久。我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学车 也不愿意排队。那时候不是还要考大学嘛 那个也是人山人海。那时候我并没有现在有耐心。而且……”顾寒山顿了顿 “我以为等我爸年纪再大点 我去考还来得及。到时换他坐副驾位置 我带他去兜风。谁知道会没有这一天呢。” 这最后一句话又把向衡给噎住了 想骂她的话说不出来。他沉默着 一直走回他与吴凯乐交手的六楼 他的手机还躺在角落。除了在地上被磨出的划痕外,其他看上去完好。 向衡用手机给葛飞驰打了个电话试了试,手机能通。他告诉葛飞驰已经找回手机。葛飞驰告诉他指挥中心已经通过天网找到了顾寒山说的那辆桑塔纳 交警把车扣下了。现在巡警去抓人。他们这边正准备带吴凯乐和葛婷婷母女回去做笔录。 “那你们得忙一阵子。我跟顾寒山先去吃个饭,完了再去报到。” 葛飞驰答应了。 向衡领着顾寒山溜溜达达往回走,准备去取车。 顾寒山道:“我正打算问你要不要取消跟贺燕的见面,你改天再见她也行的,我可以再帮你约。这次就我自己去就行了。” 向衡:“……”这个计划为什么这么奇怪?

第 29 章 (记忆的诡计 贺燕与向衡想像中的差不多 甚至更干练成熟一些。向衡查过贺燕,她比顾亮年纪小了十二岁,嫁给顾亮的时候二十八 顾寒山当时十二。贺燕在一家知名公关公司上班,职位是品牌总监。 贺燕长得很漂亮 小脸,长卷发 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 比实际年纪三十八岁要年轻不少。她妆容精致 衣着看着很有品味 套装 但又不死板 很有设计感 一看就是高档货。她手边椅子上还放了个名牌包包。她手上戴着钻戒 十个手指都做了美甲。 相比起贺燕的妆扮风格 顾寒山喜欢棉质衣物 浅色系 料子舒适 款式中规中矩 再加上板鞋帆布包 干净清爽 真的很有学生气。 这两人不像一个家庭里出来的 起码在审美上 这对继母女完全没有受到对方喜好一丝一毫的影响。 顾寒山和向衡赶到餐厅的时候 贺燕牛排吃了大半,面前的鱼子酱沙拉也没了小半碗,她正背在椅背上 悠哉悠哉地喝着红酒。 向衡扫视了她一圈,将她打量完毕。 顾寒山没打招呼,直接落座。贺燕也不生气,她伸手招来服务生,说了句:“麻烦加菜。” 服务生有备而来,直接拿出菜单。贺燕示意把菜单给顾寒山,问她:“坐牛车来的?” 顾寒山不理她,也不看菜单,张嘴就流利地点了四菜一汤外加甜点。这显然超出了三个人的食量,贺燕也没说话,服务生记好点单就下去了。 向衡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对贺燕礼貌点头:“你好,我是向衡。” “你脸怎么了?”贺燕问。 顾寒山看着向衡,露出“你看我就说”的表情。 向衡便答:“刚才在路上抓了个通缉犯。” “我们一起抓的。”顾寒山补充。 “对。全靠顾寒山帮忙。”向衡道。“我们一会儿还要去警局录口供。” 贺燕对这事没什么大反应,一副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她听出了向衡的声音,放下酒杯,问他:“你就是今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派出所民警?”

第 30 章 (记忆的诡计 胡磊开着车 小心翼翼往新阳精神疗养院去。他没手机导航,只能凭着印象朝着差不多的方位开。过程里走错了几次路,他摸索着重新找方向。有两次碰上红灯时 路口还站着交警,胡磊紧张得直冒冷汗。 但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新阳 他没靠太近,又绕了出来 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最后他把车停在了两条街外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 胡磊戴着假发、帽子和口罩 身上还穿着护工的衣服 背着偷来的包 步行走出了停车场。中途他看到有电工在车 库修灯 他趁着人家不注意时 拿走了工具箱里的两件工具。 剩下的路胡磊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留心街上的安全监控 然后走到了他找的地方。 这路段正在挖地修路 翻起的路面 暴露的管道 胡磊对这种场面挺熟悉。他看准了工人在一旁吃盒饭休息的机会 偷偷拿走了工地现场一件搭在架子上的维修工人的工服和安全帽 他换了装 靠近了管道。 过了一会 穿着工服、戴着安全帽的胡磊走出了工地区域。他压了压帽子 尽量挡住自己的面容 他贴着墙走在暗处 朝着新阳精神疗养院的方向去。 另一边的工人们正在吃饭聊天,没人注意到被挡板隔着的工地现场情况。 二十分钟后,新阳疗养院的安全监控室里 一个保安走了进来,道:“断网了吗?app联不上画面了。” 他同事刷了刷手机,又敲了敲电脑,应道:“对,网断了。” 那保安不耐烦地给网管打电话,网管过了一会回复说是电信那边的问题。“可能是修路把电缆弄断了,他们派人去修了。” “多久能好?” “不一定。”网管答道。 保安便给主管打电话,报告了一声因为宽带断了,所以app暂时会看不到监控画面。“其它没问题,摄像存储和监控室的画面还有的。好,我们注意。” 保安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叹气:“好累。” 他同事吐槽他:“你上个厕所上了半小时,累个屁。换老子去厕所,你看着点。” 那保安应了一声,待同事出去了,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过了一会,他一抬眼,差点跳起来,所有监控屏幕上,都显示着“无信号”。 保安赶紧又给网管打电话:“监控没信号了,出什么问题了?你在干嘛呢?那你快点,去机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