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总是被夺舍》 ☆、第一章 晨起清寒,秋露微生,天将将放亮,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便起身了。 值夜的丫鬟秋桐忙掌灯,娇红和翠云见屋内的灯火亮了,在门口请安了一声,才推门进屋,两人一个手里捧着沐盆稳稳当当,一人双手擎着摆着洗漱用具的托盘,走到炕沿下跪着,双臂高高举起。 贾赦此时盘坐在炕边上,难得的拧眉沉思。 跪着的两个丫鬟高捧了半天沐盆和托盘却不见上方动静,“老爷?”翠云胆子大些试探的问道,毕竟三人之中只有她是侍寝过的。 贾赦“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秋桐在边上忙拿起一条大毛巾,替贾赦掩住了衣裳,贾赦这才盥沐,秋桐又拿起一条小毛巾替老爷拭净了脸。 洗漱完毕,又喝了一碗热茶,贾赦舒叹了一口气,脸色却还是阴沉着。 “你们先退下!”贾赦喝道,秋桐等人忙收拾了东西几息间出了屋。 …… 屋内安静,贾赦手指弹叩着炕桌,想着昨晚居然来他身体里夺舍的那个魂体。 ——一个自称是的红楼文女作者。 哼! 小姑娘家家的,居然也敢妄想抢夺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的身体?也不害臊! 看她穿着打扮,露胳膊露腿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可这个不正经的姑娘脑袋里却有着“众多红楼文”,全部都是与荣国府相关的故事。 贾赦眯起眼睛,论起这“诡异”的事他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奇怪,因为这不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异魂了。从第一回他差点儿被一个自诩“上通古今、下通中外”,又有些傲气和伤春悲秋的文化大师险些夺舍后,接连几日他更是身心俱疲。 贾赦遇到过恋食癖的“厨师长”来跟他争;遇到过有过分完美主义强迫症的“人民教师”跟他争;遇到过擅长验尸的下九流的“法医”跟他争;还遇到什么“化学家”、“工程师”、“非主流学生”、“强国愤青”、“地痞无赖”……直到昨晚遇到了那个被他消灭掉的女作者。 哼,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惹老爷我?! 自己这具肉身怎么就像唐僧肉似的,怎么就这么遭“异界的鬼魂”惦记呐。 贾赦心里气,头还特别疼,本来从他灭掉第一个外来灵魂后,他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吸收了额外的知识,毕竟那人博通古今中外文化,诗词文章更是不在话下,不说他本人会的,就说那文化大师脑袋里还有挺多贾赦从未见过的古诗词呢,这要是出去随便糊弄两句,谁还敢说老二那家伙比自己有学问? 可还没等贾赦消化这些知识时,接连几个“异魂”让他头痛得很,现在更是脑袋里仿佛有十几个人在打架,互相激烈地搏斗,真痛煞他也! ……半晌,贾赦走出房门,外面此时天已经大亮。 “儿子给老爷请安!”贾琏今日过来的还算早。 “随我去老太太那里。”贾赦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可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种“鄙视”的味道在,就像贾琏出去面对那些和自己谈不来的桀骜才子似的。 莫名其妙的贾琏摸了摸头,他觉得今日老爷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想了半天,贾琏才反应过来,往日里自己来老爷这里请安,老爷不是总说“没银子花,安不了”、“扇子没到手,睡不好,你去给我弄来”芸芸的。 今日老爷真真与别日不同啊! 贾琏吧嗒一下嘴,神情微妙,一路跟随着贾赦,等走到荣国府内花园里的一对梧桐树下,贾赦突然站住了。 贾琏在他身后,也忙停住脚步,疑惑的望着他这老爹。 没想到贾赦围着这两棵梧桐树转了一圈,居然叹了一声气,还伸手抚摸着坑坑洼洼的树干,又看了看树根下的那些金黄色的落叶,口中吟唱道:“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贾琏怔住了。 他眨巴了眨巴了眼睛,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见贾赦居然语气又一改,吟道:“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梧桐真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贾赦念完这最后一句,诗兴总算结束,但他又叹了口气,吩咐后面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厮铜钱和扇子叫人把这叶子收拢起来,好好的埋了,也不枉它们与这梧桐相伴一生的情意。 情意?嘴角抽搐了下,贾琏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如何就诗兴大发了?可是有何喜事?” 他真不知道老爷这么有才华,往日里竟是瞧不出一点儿,都说二叔比老爷会读书呢。 贾赦闻言睨视了他一眼:“哼,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且等着罢。” 说罢,他继续要往老太太院子那儿走,可又停了脚步,这次转头看向了他的小厮铜钱和扇子。 铜钱和扇子对视一眼,赶忙跪下,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家老爷是想干嘛这是。 “你们——”贾赦拧起眉毛,摇头鄙视道:“你们俩的名字要改一改,‘铜钱’和‘扇子’太粗俗,与老爷我的品格不相符,不好!不好!” “请老爷赐名!”铜钱和扇子一起喊道,两人不机灵也不会侍候大老爷贾赦不是。 “嗯,你叫梧桐,你叫落叶——”贾赦点点头。“就这样罢。” 贾琏和新得名的梧桐、落叶俱是神色不定,左脚踩着右脚地跟随着贾赦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等到了地方,贾琏跟在贾赦身后顺顺利利的给老太太请安完毕,心里想着老爷今日里只是一时抽风,自己这是少见多怪,正想着呢,外面有婆子进来,神色哀悔。 “这是怎么了?”贾母急急问道,心里咯噔一下。 贾琏打量一下,原来这婆子是南边来的,居然是敏姑妈的陪房之一。 “老太太,奶奶——我家奶奶她——她去了!”那婆子直叩头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贾母捂着心口,顿时晕厥了过去。 …… 请了太医,闹腾了半天,贾母好容易止住了泪,说起话头,气又不顺畅了,她扭头看向贾赦和贾政,贾琏和宝玉也在,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李纨俱在她跟前围着。 “敏儿可是你们两人的亲妹妹,她膝下就一个独女玉儿,只此时怕是林姑爷没空照料,我想把她接到咱们家,你们看如何?”贾母道。 “谨听母亲吩咐。”贾政道。 贾母欣慰地看了一眼二儿子,然后又看向那个一直没吭声、没啥良心的老大,这么一瞧,她愣了愣。 贾赦的眼泪正“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呢。 “老大!” “大哥?” 贾母和贾政诧异,一时忘记了悲伤。 “你这是——”贾母反应过来,老大这是为了妹妹的死伤心着呐,她擦按着红红的眼角,道:“赦儿,到底不枉你和敏儿兄妹一场。我苦命的敏儿啊……” 贾母又被贾赦的反应勾起了泪水,连宝玉都急忙递上了手帕给贾母拭泪,喊道“老祖宗节哀”。 贾琏没怎么见过这敏姑妈,他心里是不怎么悲伤的,但早用衣袖蹭红了眼睛,只是眼神儿总是不禁往自家老爷那里飘去。 果不其然,贾赦大声一叹,引得众人目光相随,泣道:“呜呼哀哉!今知敏妹芳魂亡渺,何其悲哉……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 “……” 一屋子人都听见了不擅才具的大老爷作出一篇《悲妹赋》——真情流露啊真情流露,老大这绝对是真情流露!贾母和贾政眼眶都红肿的不像样子,其他人虽然也悲伤,但显然他们此时更关注的是大老爷的“才具”! 宝玉眼睛亮晶晶的,若不是气氛不对,他早就去问大伯诗词一道了。 王熙凤悄悄挪到贾琏身后,用手指捅了捅贾琏的腰肉,贾琏回头,她冲着贾赦那边怒了努嘴,用眼神儿问贾琏这是怎么了? 贾琏摇摇头,神色茫然。 今日先是老爷异常,接着敏姑妈身亡的消息传来,现在老爷不仅之前会吟诗念词,居然还原创了一首“悼亡赋”来。贾琏一时接不上思路,脑袋里正乱着呢。 贾赦此时咳嗽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不以为然起来,也不流泪了,口中的语气也显得漫不经心了:“哦,母亲刚刚是问接人的事吧?这事就让琏儿去正合适,反正他小子成日里也不务正业。” 贾琏出列,心里毫不意外老爷这么说自己,这才是他亲爹的往日正常反应嘛,他对老太太和贾赦还有二叔一家表示定会南下带林妹妹回府上。 贾母悲伤的神情缓和些,终于不像之前伤心的不成样子了。 …… 贾赦负手回了大房,邢夫人期期艾艾的过来,赞叹夸赞道:“妾没想到老爷这么有才……” 贾赦瞥她一眼,翘起二郎腿,让小丫鬟给他捶腿,懒懒地躺在炕上。“想不到你这蠢妇还喜欢才子!往日里你不都是‘我’‘我’的么,还‘妾’?”说罢他嗤笑一声,细细打量邢夫人的脸庞。 邢夫人讪讪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蛋。 “别摸了!脸上都是毒!一层铅粉。”贾赦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从邢夫人脸上刮下来一层粉末,仔细的研究了下:“我说的没错,真是铅粉。你平日里就擦这个?” 邢夫人惊慌失措的点头:“老爷,什么毒?难道有人在我的粉里给我下毒?谁?!” 贾赦的化学家和教师精神冒出了,“没别人给你下毒,是你自己给自己下毒。知道什么叫铅粉吗?我告诉你,铅粉的主成分就是铅,是一种化学元素,其化学符号是pb……总之,铅过量对人体是有毒有害的,能引起不育等多等症候。” “啊?”邢夫人听得眼睛冒圈儿,可老爷最后的一句话她听明白了。“老爷您的意思,我不能有孕全是这玩意儿害得?!” 贾赦点头。 邢夫人嘤嘤啼哭起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手上还沾着那“铅粉”,又急急忙忙唤人端水洗过了十几遍脸,还让人丢尽她屋里所有的铅粉。 ……回过头来,贾赦此时脸上盛着怒气,“好哇,我说你怎么不能生,原来你还真是个无知蠢妇!成日里粉擦那么多干嘛?作死!” 贾赦唾弃骂道,又恢复了他往日不怎么待见搭理邢氏的神态,冷哼了一声,也不去安慰邢夫人,自己拥着给他捶腿的小丫鬟进了内间。 ☆、第二章 荣国府内自然是老太太最大,说是去接外孙女,没两日王熙凤就打点好贾琏的行囊,贾琏自己也出去跑了一趟,雇了一条合适的大船,银子自然是走的公账。 临行前贾琏身为人子自然要辞别父母大人,邢夫人那里好说,不过是两句客套话,老爷这里嘛—— 贾琏笑的脸蛋都绷得抽巴了。 老爷这光喝着茶水,就是不看他,屋内还有两个小厮,就是梧桐和落叶。 贾琏拿眼睛瞟了他们一眼,梧桐和落叶悄悄地对二爷摇了摇头,神情却是意外的苦哈哈的。 贾琏心里略微疑惑,不过两个小厮的心思,他懒得猜。 站了半天,贾琏动了动脚,腿都酸了。“老爷——” “哦,你怎么还没走?”贾赦终于抬眼看了儿子一眼。 贾琏脸色一僵,你是我老爹,你没发话,我就能走?! 不过他还是扯开一抹笑容:“老爷,儿子向您辞别呢,老爷您可有什么话捎给林姑父?” 贾赦拍了下脑门:“怪我,把你给忘记了。”他正思考着一个深奥的问题呢,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闻言贾琏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嗯,没什么话说对他说。”这里的“他”指的就是林如海,贾赦想起林如海心情顿时就不咋愉悦了。 这个唯一的亲妹夫可不怎么和他对付,别以为他不知道林如海和老二那家伙“臭味相投”,哼!不就是会读书嘛,他也会呀。 赶明儿自己也考个状元,力压他这个探花郎——探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贾赦神情一变,脖子“高傲”地一昂,不屑道:“你那林姑父自命清高的一个傻书生一个,老爷我和他没什么话可说的,问声好便罢了。” 贾琏呵呵笑了两声,“哎”了一声,落荒而逃…… 贾赦见儿子脚步“虚浮、匆促”,微微纳闷,“他怎么了?” 梧桐和落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头。 心里却道:二爷是被老爷你的话给“惊”跑了!府里都知道林姑爷是探花郎,怎么到了老爷嘴里就成了“傻书生”了。 贾赦也没指望他们有什么建设性意义的回答,继续思考先前无解的问题,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梧桐,落叶,你们说呢?”想了半天,贾赦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两个小厮。 “回老爷,先有鸡!”梧桐首先发言,“蛋是鸡下的嘛。” 贾赦闻言点点头。 “回老爷,是先有蛋。”落叶不甘于后,身为老爷的小厮就要得老爷的“宠爱”,梧桐这小子总爱快他一步。“老爷,您想,这鸡还不是蛋孵出来的么。” “也对。”贾赦又点头,他甚至好好打量了他们几眼,这两个小厮都是精明外露之人,有点聪明劲儿。“我看你们都是可造之材!这样罢,以后你们每日跟我学十个大字,我会考你们的。” “……”梧桐和落叶张大了嘴巴! 贾赦说到这里犹嫌不足,继续道:“等你们认了三千字后,再学做文章,最好懂点儿诗词……” 这、这是恩典呐!梧桐和落叶“激动地”无以复加,说实话他们此时心里真的很感激老爷的栽培,可他们真的不是那块儿料啊。 贾赦看见这两人的神情,不由笑道:“不用太开心,往后要好好学习,将来好为朝廷做一番事业。”说罢,站起身,鼓励性地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 ……两个时辰后,梧桐和落叶脸上和衣袖上沾着几块墨迹,终于记住了十个字,跟着自家老爷出了书房。 老爷说要去族学看看,说什么“教育是立国之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反正他们脑袋现在已经是浆糊了,实在是记不住太多老爷的语录。 贾赦走到荣府的一处角门,穿过这扇门就通往靠近宁国府的贾家族学,可他突然止住了脚步。 “扇子,铜钱……老爷我来这里干嘛?” 梧桐和落叶眨巴下眼睛俱说道:“老爷您要去族学视察啊。” 不过老爷怎么又叫他们扇子和铜钱啦,不是改名了吗……梧桐和落叶腹诽,其实他们心里还真是觉得得扇子和铜钱符合他们的身份和老爷的爱好。 “浑说!老爷我闲得慌!视察个屁!”贾赦回身要往府里的另一侧角门去,顺道伸腿踹了两个随身小厮两脚,“走,去琉璃厂于记古董店看看有没有新鲜货。” 又被叫回原名的扇子和铜钱赶忙侍候着,铜钱还激灵的跑去叫了轿子。 …… 贾赦到了于记,下了轿子,门口就有店伙计先迎了上来,等进屋掌柜的马上从柜台里出来寒暄道:“贵客临门!我说怎么早上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贾老爷又来光顾我这小店啦。” “废话少说!有什么新鲜货吗?”贾赦不耐烦应酬他,这个掌柜的每次都是客套话,银子可没少从他这里挣下。 “哎!您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一件稀罕物,昨天刚到手的。”掌柜的嘿嘿神秘的笑道,然后亲自回了后堂,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盒子。 贾赦挑眉,颇有些不以为然,掌柜的开了盒子,捧出一柄扇子,轻轻搁置在贾赦跟前的桌面上。 “您请看!给掌掌眼!” 贾赦用净帕拭了手,小心地打开了扇面,一看笑了。 “郑燮的。” “您眼力见儿好!这个!”掌柜的竖起大拇指。 贾赦笑呵呵,笑着“啪嗒”一下,把扇子摔在了地面上,“你胆子肥了!今天居然敢拿假货糊弄老爷我!” “哟……哟……轻点!这是真品!绝对是真的!”掌柜的心疼的拾起来,可神情微怒。 他背后可是有人的,在这琉璃厂的大古董店和当铺,哪家没点儿背景。 贾赦嗤笑道:“非得让我给你点明。” 掌柜的不服气,“贾将军,你虽是荣国府的,可也不能乱说我的扇子是假的啊。” 贾赦挑起眉,神情不屑,冷冷的“指点迷津”道:“你糊弄傻子呢。这竹子——看笔线,软弱无力;落墨更是像我家的三等小厮“扫院子”似的,完全不成章法;再看转笔啧啧,用力够劲儿,可惜太过了。还有那竹梢,更是乱撇一气……哼,不堪入目,一副丑画!” 贾赦的这一番话说得掌柜的额头接连冒虚汗,他心里不禁嘀咕,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这画太丑,怎么连草包的贾将军都没糊弄过去,往日里这贾大老爷可是最“大方”又“识货”的,可从他这里买了不少好东西呐。 不说贾赦识别出假货对着于记古董店的掌柜心生怒气,就说小厮铜钱和扇子此时更是横眉冷对,故意地做出一副要打砸店铺的模样。 掌柜的心知不好,接连道歉,贾赦“高傲”地冷哼一声,表示不跟他这等利欲熏心的俗人计较。 “大老爷慈悲,眼力好,实在小的也真的被那卖东西的骗子给蒙骗了。”掌柜的苦着一张脸解释,但谁都没信,不过是他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呢。“贾老爷,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东西,真的!这次绝对是真的!本来……是给北静王留的。” 贾赦一听,颇感兴趣。 掌柜的又捧来一盒子,比第一回的大了不少。 “您再看看!看看!”掌柜的心里嘀咕着,这可是高人掌眼过的。 竟是难得的汝窑好瓷,精品啊!贾赦站起身,围绕着这花瓶转了几圈,又上了上手。 扇子看了一眼,跟铜钱嘀咕一句:“这瓶子可真够‘旧’的。”没成想这话被耳尖的掌柜的听到,见缝插针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旧的好,旧的好!是不是贾老爷?” “……”贾赦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啊,这可真够旧的,一点儿贼光都没有。” 闻言掌柜的神采飞扬,心想这买卖要成了,不由伸出三根手指头,表示这瓶子价值三千两银子。 贾赦眯起眼睛,挺赞佩的对掌柜的说道:“我想见见你家那位做旧的师傅,这‘沥青’做旧的火候用的挺好。没想到咱们这个朝代也有沥青了……” 沥青可是好东西啊! 贾赦的化学家精神来了,这师傅去造假可惜了,一定要把人“挖掘”过来,弄到庄子里给自己搞化学实验,先从自己的助手做起。这是人才啊,可不能放过! 掌柜的还等没辩解,正震惊这贾老爷今日怎么这么火眼金睛呢,铜钱拉着扇子就开始摔凳子了,在贾赦的示意下,噼里啪啦的一通乱砸,于记的桌椅都摔得破破烂烂的,只那瓶子在贾赦的示意下没遭到“迫害”,此时门口还有同行和路人围观过来看热闹。 欲哭无泪的掌柜的直喊“别介啊”、“荣国府的贾老爷欺负人啦”……围观的同行心知肚明,但路人大多对荣国府的霸道名声有所耳闻,顿时议论纷纷。 扇子和铜钱见情形不对,他俩记字记得不快,可学舌不错,一分不差的还原了自家老爷和掌柜的对话,有一蓝袍少年站出来,喊道:“四哥,你看这瓶子是真的吗?” 那位“四哥”无奈出来,跟着少年进了屋内,看了眼那汝窑瓷器,片刻后说“十两银子”。 “才值十两啊,真的是假的啊。”少年挺失望,他好奇地看了看贾赦,这人他听说过,刚刚他还真以为这荣国府的大老爷又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了呢。 贾赦呢,此时怒瞪着这“不识好歹”的掌柜的,神情发生了严肃的变化,他现在绝对不是之前的那位不屑对付这等俗人的心态了,他甚至发话让铜钱回府,去拿自己的名刺去府衙告官,表示绝对不会放过掌柜的这种恶劣的“诈骗”行径。 掌柜的可不想进牢里,急忙喊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的这一回,我也是被欺骗的……” 贾赦冷哼,踹了他两脚,“拿来!” “拿——拿什么?”掌柜的愣住。 “银子啊。”铜钱提点道。扇子也跟着点头,他们俩深知自家老爷的脾性:“你骗了我家老爷,还不想进牢房,不得给几个喝茶钱啊。” 贾赦摆出一副“理当如此赔偿”的神情,还点头对自己小厮的话表示赞许。 两个机灵鬼,知道老爷我最近手紧,都忍着好多天没去销金窟的艳春楼了,待会儿回去真得赏他们几两银子。 掌柜的欲哭无泪,贾赦丝毫无怜悯之心,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两?”抱着一线希望掌柜的问道,可见这贾大老爷哼了一声。 ——那意思是三、三千两?! 他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 …… 等贾赦和这掌柜的这通悲喜剧结束后,蓝袍少年闭上刚刚看得目瞪口呆的嘴巴,呆呆的转头看向自家四哥,“四哥,这荣国府的贾赦也太——有意思了!”说完他拍了下大腿。 屠衍轻轻瞥了他的大腿一眼,屠濬讪笑地收好了那只手,四哥哪都好,就是为人太一板一眼了。 ☆、第三章 贾赦不仅拿到了三千两银子,还半是威胁的要来了那个会用沥青做旧瓷器的师傅,直接把这人扔到庄子里去给他烧瓷器,只不过这瓷器特殊一些,甚至还有粗管子一样的粗瓷,那师傅也不介意,只拿钱做活,荣国府的大老爷的活计比作假做旧轻省多了。 安排完这些事情,贾赦美滋滋的,他想了想还真去了一趟艳春楼,叫了小桃红唱了一曲,甚至铜钱和扇子都有福利。 铜钱和扇子发现,只要老爷叫回他们的原名,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但只要老爷叫他们梧桐和落叶,他们就必须“奋发上进”! 就在他们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认字认了快一千字的时候,琏二爷终于带着林姑娘来府了。 听说这林姑娘还有一位男先生也跟来了,也是姓贾,还是个进士呢。 贾琏带着林黛玉进府先去见贾母不提,单说贾赦坐在书房里听到消息,神情微微一愣。 黛玉第一次来他们荣国府就遭受到了“角门”委屈,和王夫人与王熙凤一唱一和的“月钱”下马威,贾赦不知怎么想到这种场景,心里就一阵火起。 同人文里就应该大房压过二房!至于怎么压制,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这念头怎么起的,贾赦不清楚,他现在就是觉得得打击一下二房的嚣张气焰! 不提自己现在掌握的“剧情”,就说那些个“精彩纷呈”、“手段频出”的宅斗技能,贾赦觉得自己不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那女作者消逝的灵魂。 贾赦让丫鬟拿来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照了照,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宅斗么,就是要表面温柔,内心奸诈的! 嗯,得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去贾母的花厅里。 可贾赦转而又想了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去贾母那里,好像有点儿不合时宜,便派个丫鬟去给邢氏传了个话。 此时林黛玉正遇到宝玉摔玉的事情呢,正不知所措,下马威王夫人也给过了,她心里委屈又不安,只是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真是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邢夫人后面来了一个丫鬟,其他人也没注意,大家都围着摔玉的宝玉转呢。 “太太……”那丫鬟对着邢夫人耳语一阵,邢夫人听完一愣,点了点头,便拉着黛玉说他大舅舅想见见这外甥女。 贾母自然同意,正好解开这屋里的尴尬。 黛玉随着大舅妈邢氏去了大房那里,刚和邢氏坐下说了没两句话,贾赦便来了。 黛玉慌张站起身,按礼节来说,她理应主动去拜会大舅舅,可现在居然—— 贾赦摆了摆手,脸上带着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虽然他自我感觉良好,可邢夫人和林黛玉俱是觉得哪里别扭。 “外甥女不必多礼,只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贾赦特别“真诚”的说道。 黛玉点头,行礼道谢。 贾赦还让人呈上礼物,说是初次给黛玉的见面礼。 黛玉受宠若惊,但心里实在是觉得熨帖,之前那些自轻自怜的情绪顿时消没。她只觉得这大舅舅和蔼可亲,大舅妈也别二舅妈温柔,黛玉心里清楚之前的王夫人话里带着刺呢。 贾赦观察着这外甥女的表情,心知那些同人文给出的资料不错,这林黛玉还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不过,贾母和王夫人对她—— 贾赦咳嗽一声,决定遵从大多数同人文中的手段一:让黛玉和宝玉分开住。 遂,他问邢氏:“外甥女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老太太说了,让玉儿跟着她住。”邢夫人回答,她还真没成想老爷关心外甥女关心的这么细致。 贾赦故意皱起眉头,“宝玉原来不是住在老太太那里吗?” “外甥女住在碧纱橱内,宝玉在碧纱橱外。”邢夫人答。 “这哪里行!”贾赦“腾”的站起身,看了看邢夫人,又看了看略微惊着的黛玉,语重心长道:“男女有别,虽然外甥女年岁还小,可宝玉都七岁了……” “老太太说了,明年就挪出去。再说他们两个年岁还小着呢。”邢夫人不以为然,黛玉也不解的望着贾赦。 ……呃,不对吗?这理由不足够强大吗? 贾赦眉头微微蹙起,晃了晃脑袋,“不行!咱们家可是大户人家,得讲究个‘礼’字,他们俩怎么能住到一个屋,就隔着一个碧纱橱?这可不行!” “……”邢夫人呆愣。 “……”黛玉眼圈略微红了,低下头不言语。 贾赦也不是没有眼色,看到两人这样,他心情略微烦躁,不是说“宅斗”很容易么,三言两语就能得到认同,尤其是黛玉本来就应该不想和宝玉住一起么……可现在怎么自己的一番话,邢夫人和黛玉都不认同,还把这个外甥女可说得眼圈红了。 “还有外甥女,府里给你的人生养荣丸你可别吃了!是药三分毒!你可要记住!”贾赦耐心耗尽,甩了甩袖子走了。 剩下的邢夫人和黛玉觉得莫名其妙的。 …… 半晌,黛玉正要离开大房,坐小轿去二房二太太那里,可还没出院门,大老爷又吩咐丫鬟过来传话。 “老爷说了什么?”邢夫人问。 丫鬟为难,左右相看。 邢夫人挥手让人退下,心里纳闷,这么神秘。 “老爷吩咐,这话只说给林姑娘和太太听。” 黛玉立即起身恭听,邢夫人略微奇怪,让丫鬟说。 “老爷说了,让林姑娘在府里除了老爷,谁也别信,尤其是二太太那里和宝玉身边的丫鬟袭人要防着些。”丫鬟传话完一溜烟儿的跑掉了,今日这话她是连老子娘也不敢告诉。大老爷这是怀疑些什么啊…… 不说邢夫人被丫鬟的传话弄得先是一愣,甚至深思一下,然后目瞪口呆! 老爷的话这是哪里说的呢?怎么就让玉儿这丫头防着二太太,甚至还防着宝玉身边的一个小小丫鬟? 黛玉虽然年仅六岁,可她毕竟聪颖,一下子就猜到了“原来大房和二房不和”,可这大舅舅对自己也太“耿直”了吧?! 邢夫人虽然安慰了黛玉几句,可黛玉还是心事重重的去了王夫人那里……王夫人说的话,她更是一句话掰开了两瓣来分析,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越想越觉得这贾家不如自己的家自在。 第二日,她便病了。 邢夫人听到这消息,去看了黛玉一眼,回房后想着昨日里老爷甚为关心这个外甥女,不禁去书房里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 可贾赦听了,脸上的神情居然不怎么上心,漫不经心的说:“这是你们内宅妇人应做的事,也用得着通知老爷我?没看我忙着呢。”他正摆弄着自己扇子,最近自己从书房里发现了好多赝品。 贾赦摇摇头,有点儿心痛自己的银子。 这么明显的赝品,自己之前是被人拍花了?怎么就买下来了呢?!不可思议! 邢夫人此时正发怔,昨日里老爷还那么“关怀”外甥女,今日怎么就这样——邢夫人悟了,老爷这是做“面子工程”呢,昨日里想必是挑拨黛玉和二房的关系,也怪自己蠢笨,没领会到老爷的意图。 贾赦见邢夫人还赖在屋内没走,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林如海那家伙的女儿,你送些滋补的燕窝过去便得了。” 邢夫人失落地走了。老爷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就像婴孩儿的脸,她一路上怨念不断。 贾赦心情不咋愉悦,这么多赝品呐。这得多少银子啊!他捂着心口,觉得挖心般痛! 人不高兴的时候,就想着别人不高兴,至少他贾大老爷是这种人。他不由把两个小厮唤过来,问:“铜钱,二老爷那边做什么呢?” 铜钱心里一喜,今日老爷没叫自己梧桐,肯定不用考试了,前日里背的十个字,自己压根没记住,他急忙答道:“听说二老爷近日和来府上的贾先生相谈正欢呢。” 铜钱和扇子近日里学问大涨,还是会用一些简单的成语的。 贾雨村?贾赦蹙眉,又是跟林如海相关,哼。这个妹夫和老二一直关系好,他那个宝贝妹妹在世的时候也是,给老二家的礼物和自己这边,表面上他这里重了一分,实际上论实惠,别当自己不知道她跟谁近乎。 想到这里,贾赦懒洋洋的抻了懒腰,“走,咱们去二老爷那里见见这贾先生。” 贾政正带着一帮清客会见贾雨村,大家都是文人,在一起当然就是谈谈文学的事情,诗词歌赋,甚至琴棋书画——而贾雨村是两榜进士,自然是高出贾政和他的清客水平一大截。 贾赦闯入贾政的书房,清客们自然知道贾赦的不学无术,气氛顿时倏然一滞,只贾雨村笑容满面拜会了贾赦。 贾赦知道林如海让贾雨村来荣国府是干嘛来的,不过是求官的,他林如海自己不举荐,让他们贾府出头……真是打的好算盘! 这贾雨村可不是善茬,贾赦脑袋里还记得同人文里这贾雨村最后对贾家的各种落井下石,他不由对他没好态度:“贾先生,你来府里也好多日子了,您有事您去忙吧,不必耽搁在这里。” 这是明面上撵人离府。 贾雨村顿时脸色胀红,贾政昨天刚刚跟他说要托人给他谋个缺省,此时要是离开荣国府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 贾政闻听贾赦言论,不由相护道:“贾先生大才,林妹夫托我寻个门路于贾先生,这也是为国举先贤。贾先生是两榜进士呢,可比你我强得多,大哥。” “哦?”贾赦听了这个“比自己强”的言论,顿时“精神抖擞”了! 他上下打量着贾雨村,然后梗着脖子,口吻不屑:“老爷我不咋信。他能比我有才?!” “……”众围观清客一愣。他们是听说荣国府的大老爷是个不学无术之辈,但从没听说还有“狂妄愚蠢”这项啊。 贾政此时听大兄大言不惭的话,脸蛋连同脖颈都变得通红,羞愧的!他真是无言面对贾雨村。 贾雨村觉得尴尬,他为人虽然不是方正,但也不是不要脸面的,文人的“骨气”还是有一些的。 他拱了拱手道:“大老爷想必是才华横溢,竟是我等拙眼了。刚刚我等正和政公作诗呢。” 话点拨到这里明了了,这是要赛诗呢。 贾赦动了动眉毛,缓缓坐到椅子上,让人上了茶,他轻描淡写道:“诗?我也会,二弟你们以什么为题?” 贾政无奈:“是梅花。”黛玉来府的这几天正是贾府梅花开得时候,贾政书房外就有一棵梅花树,此时屋内的书桌上的高颈花瓶正插着几支梅花。 贾赦翻了翻脑袋里的诗词,不由当即想哈哈大笑。贾政只见兄长贾赦唇角翘起老高,踱着方步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一连“作出”了三首梅花诗—— “大老爷有才!” “大老爷才华横溢!” “大老爷乃我朝‘柳三变’!” 清客们也不是一味谄媚贾政,贾政本人也对贾赦作出的诗词赞叹,只不过他心里还是起了疑心,该不会是他这兄长抄袭其他落魄诗人的诗吧? 贾雨村面对贾赦的诗,再瞅瞅自己的,几首诗的高下立判。 他无甚脸面的拱手就要告辞。 贾政惋惜,可贾雨村执意要走,心里怎么暗恨贾赦不提,贾赦闹腾完老二的书房,飘然离去。 半路上,被冬日的冷风一吹,贾赦摸了摸沁着薄汗的脑门,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我去老二那里招惹他们一帮腐儒干嘛?真是闲得慌了!”一天到晚他们比我还不务正业,也就老太太以为老二干什么正事呢,哼。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放过那贾雨村。让老二把这人弄到王子腾那里去,贾家的推荐名帖可不是那么好用的。 贾赦总算还记得适时挽救一下荣国府,毕竟怎么说他也是袭爵之人,对于贾母贾赦知道自己的结局之后,心里是微微复杂的,但到底老太太再怎么不喜欢自己,这荣国府还轮不到老二继承。 贾赦决定做一番大事业! ——什么大事业能比得上使得国家富强呢。 贾赦眼睛里顿时透着亮亮的精光,脸上浮出一股爱国的光芒! 此时他早忘记什么个人利益了,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翻腾着,他真是越想越激动,身子都颤抖了。这国家不能让林如海和贾雨村、贾政、王子腾这等蠢货胡乱折腾。 等他贾大将军“横空出世”,不须两年他就能脚踩真真国,收了茜香国,再把邢氏降为平妻,一起娶了本朝和那茜香国的公主,荣国府还能再繁荣三代,这人生岂不美哉! 想着就热血沸腾,贾赦“雄心壮志”,想了想他直接奔向贾母那里。 贾母此时正小憩着,刚刚黛玉发着高烧,太医来看过,只说是思虑过重,贾母只以为是黛玉想家了,兼路上折腾了这么久,让紫鹃好好照顾黛玉。 贾赦风风火火的进屋来,贾母坐起身,奇怪地看着满面兴奋之情的长子。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儿子要参军!”贾赦难得的用了尊称,毕竟参军是大事,这事得老太太同意啊。 贾母觉得自己耳朵可能聋了。 呆愣了半天,她甚至要去摸摸老大的额头了,这没发烧吧? 贾赦又说了一遍要参军,上战场。 贾母缓过神儿,眼睛瞪得圆圆:“老大,你除了会骑马,棍棒刀枪一样都不会,自小更是没见过血腥……上战场参军?说什么胡话呢!” “母亲,你怎么不支持儿子报效国家呢。”贾赦不满。 贾母差点儿气得笑了。 老大这是抽得哪门子疯? 她要是同意了,岂不是害了他。她还不知道老大,学问学问不行,武功武功没有,真要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这儿子就得横死在那里。 贾母就是再不喜欢这老大,他也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能让他做傻事,去送死。 她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痛得厉害,有这么一个能折腾得儿子,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贾赦被贾母打发回房,心情低落,神情蔫蔫的。 夜里,他对月叹息,今日他是歇息在邢夫人屋里,邢夫人本来挺高兴的,可是见老爷只看那天上的圆月,却懒得看自己一眼,神情不禁十分失望。 可她身为妻子,不得不尽到劝慰的职责。“老爷,您这是怎么啦?” “你不懂!”贾赦兴致索然的看了她一眼,“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罢!罢!罢!我还是做回我的才子罢。” “……”邢夫人无语。 ☆、第四章 这日,大老爷不知为何,要在花园里用膳,贾母听了不过一笑,只当是个趣事,这大儿子只要不来闹腾她,她就烧高香了,随他折腾。 贾赦只不过觉得这天气春暖花开,屋内反而是阴沉沉的,还是他这大花园里赏心悦目,摆几盘精致菜肴,再添上几杯美酒,这才是逍遥的日子。 因为大老爷大中午的要在花园里闹腾,贾琏早通知王熙凤,让她去通知各处姑娘那里少出来走动,免得冲撞着了。 黛玉和三春李纨她们自然避讳着,黛玉对这个大舅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反正这位舅舅挺奇怪的,她压下心思不提,反而是赖在这里的宝玉听说了贾赦在花园吃饭的事情,心里起了些好奇。 “你要去便去罢了,回来也跟我讲讲大舅舅都吃些什么了?”黛玉笑道。 “这倒不是为点儿吃食。只不过想着大老爷诗才斐然,若是兴致上来,说不得有妙语呢。”宝玉找了个借口,不过这倒也不假,贾赦的三首诗和那篇《悲妹赋》已经传到外面去了,倒是博得了不小的名声,不过士林之人听了先是夸赞,之后一询问这作诗之人是贾赦脸色就变了,这名声自然不是好名声了。 “快去罢。”黛玉抿嘴笑,宝玉向几个姐妹告辞一番,便打算去贾赦那里蹭饭吃。 他虽然很怕见贾政,但对贾赦这个伯父倒是不怎么怕,可能是大老爷待自己还算亲切吧,至少从未怎么打骂过,反而偶尔还曾替他向老爷求情过。 贾赦面前摆放了几叠荤菜,鸡髓笋,火腿炖肘子,酒酿清蒸鸭子,和一碗东坡肉,竟是一个素菜也没有。 喝了两口薄酒,贾赦吃了两口菜,觉得嘴中油腻腻,正巧抬头看见前面宝玉脚步踌蹴着往这边看,他本来就腻歪这菜肴,索性撂下筷子,招呼宝玉过来。 “大老爷。”宝玉过来行礼。 贾赦笑眯眯,“宝玉,中午用过没?若是没用过,这些菜都归你了。你大伯老了,吃不动这些了。”说罢叹了一口气。 这话把宝玉弄得一愣,这话如何说的?贾琏在一旁吃喝,刚刚他是背对着宝玉,此时也招呼宝玉坐下。 其实贾琏很不适应和贾赦一起单独吃饭,谁让老爷心血来潮呢,这大好春日,自己不出去溜达,反而陪着老父窝在家里的花园里吃饭……唉…… 贾赦淡淡地瞥了一眼贾琏,不屑地冷哼一声:“宝玉你吃,你这二哥哥吃多了更是一肚子草料,不过是从一个草包变成一座草垛。” 闻言,宝玉本来伸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愕然地望着大老爷。 贾琏苦笑了一下。 老爷这些日子也不知为何,有时见了他会考校他的“学问”。第一次时,贾琏以为他这老爹是故意为难自己,可之后的多次证明了老爷的认真。 若是从前,他小的时候,老爷若是能如此“教育”自己,说不得他还能和珠大哥哥一样,十几岁就能考个功名回来呢。 贾琏心里腹诽不提,只能尴尬地冲着宝玉笑了一笑,宝玉狐疑地打量这两父子。 “大老爷,您吃饱了?”宝玉吃了一段时间问,大老爷可一直没动筷子。 贾赦点头,又摇头。 宝玉一脸纳闷。 贾赦拍了拍宝玉的头,叹道:“还是你小子有孝心,我这儿子可从未关心他老父亲吃没吃饱。”说罢鄙视地看着贾琏一眼。 这说儿子不孝可就严重了,贾琏可不敢担着这罪名,赶忙素立在一旁,问:“老爷,可是菜肴不合胃口?” “太腻歪人了。”贾赦点评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觉得吃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无法入口了。 贾琏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忽然也觉得好像过于油腻,不过荣国府的厨子是老厨子了,做的菜色总是如此,但看着一脸“我不痛快”的老爹,贾琏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屁股生疼,谁让自己摊上这个爹了呢。“赶明儿儿子给您新找一个厨子。”他赶忙弥补地说道,只求这老爹“好好的”就行。 贾赦的脾性贾琏太清楚了,就是自己这个亲儿子,若是一个不小心侍候不好他,说不得就贾赦就会胡乱找个理由打自己一顿板子。 “厨子啊……”贾赦听到这两个字,语气惆怅起来。 此时天空仿佛应景似的,“呱呱呱……”几个乌鸦路过,还遗留下一坨坨“天屎”,淋漓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好在几人见机的快,倒是躲过了袭击。 …… 这顿饭算是黄了,宝玉更是对大老爷大展诗兴没了指望,打算要撤退,却见大老爷背过手,眼神深沉地望着那桌子被“天屎”污染的菜肴—— “琏儿——咱家厨房在哪儿?”贾赦突然问。 “啊?”贾琏愣了下,但他也只知道个大概,都是丫鬟去那等烟熏火燎的地方,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兴儿,兴儿忙指路。 “走,去厨房。”贾赦一马当先,也不容贾琏和贾宝玉问什么话,自顾地去了。 贾琏只得跟去,贾宝玉是好奇…… 三个男主子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贾府的大厨房。 厨房的几个大师傅见来人,心里俱是一惊,但忙过来请安,管事的也过来问老爷可有事。 贾赦闻言扬了扬眉,“理所当然”的说道:“废话!来厨房当然是来做菜的!” “……”厨房管事的笑容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大老爷这是拿他们寻开心的罢。 贾赦走到一处还冒着火星的灶台,“起火,老爷要露一手。”说完,他还转头对着宝玉和贾琏一笑:“今日你们俩可有口福了,等老爷我给你们做几道菜。” “……”贾琏想了想,还是上前两步,以大无畏的精神阻止贾赦,道:“老爷,您想吃什么,让他们去做就罢了,何必您‘亲自’动手呢。”贾琏说的“亲自”二字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两个月老爷除了折腾一下他自己身边的小厮和丫鬟,还真挺安稳的,贾琏早就听说过,冬日里那回,他老爹还跑到老太太那里喊着“要参军”呢,真是……呵呵…… 现在这才没几个月吧,老爷就又闲不住了。 贾琏暗暗握住拳头,他想象不出,从未做过饭菜的老爷,一会儿会不会把厨房给点了!那以后他们荣国府做饭的地儿可都没有了。 “君子远庖厨……大老爷,你还会做菜?”宝玉插言。 贾琏瞪了宝玉一眼,果不其然——这话犹如火上浇油! 贾赦脸色一肃,恢复他常出现的“训诫”状态,也不管宝玉是不是自己儿子,说道:“宝玉,谁告诉你‘君子远庖厨’就是不能做菜的?这句话是这么个意思吗?” 宝玉挠头,他神色未明地看了眼琏二哥哥,只见贾琏直劲儿给他打眼色。 宝玉不明所以。 贾赦也不管做菜的事情了,威压性地站在宝玉跟前,身为对厨师荣耀的尊敬,和育人子弟的本能,不由说起“君子远庖的典故”…… 旁边的贾琏是无心学问,贾赦的话音对他来说就是魔音,只是可怜宝玉—— 宝玉是第一次遇到吧。 隐隐地有了几分幸灾乐祸,贾琏咳嗽一声,腿渐渐挪到厨房门口,打算“遁走”,可惜贾赦以身为一个“人民教师”所必要的火眼金睛的本能,很眼尖地发现了贾琏的意图。 “琏儿,你来重复一遍我刚刚讲的内容。”贾赦伸手要往鼻梁上按一按,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视力很正常,咳嗽了一声把手负到背后,眼睛盯盯地瞅着贾琏。 贾宝玉遭受到一番摧残,赦大伯好像比老爷还厉害。宝玉低着头,磨着脚尖,想着以后打死也不主动来大老爷这里了。 他还同情地看了看贾琏,可怜的琏二哥哥。 贾琏苦着脸,“老爷,君子远庖厨,就是指君子不要去沾惹厨房的事……”例如您要做饭菜这事就不咋君子啊。无声心里嘀咕着,他好后悔刚刚没好好听,或者刚刚再跑得快一些就好了。 贾赦听了儿子的解释,心头恨他不争气。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表面聪明,内里草包的儿子呢! 重要的是,还敢瞧不起厨师? “不要沾惹厨房的事?!”贾赦开始冷笑,嘲讽技能全开,直达贾琏心底:“我看你‘沾花惹草’的本事不小,你要是现在真能‘沾惹’成功一道菜肴出来给老爷我吃,以后我也便不管你的‘学问’了。” “啊?”信息量太多,贾琏脑袋有点儿发懵,还是宝玉低声提醒:“大老爷说你给他做道菜,以后就不用读书了。”说完,宝玉眼巴巴的看着贾琏,目光十分羡慕! 羡慕个屁!贾琏反应过来,老爷就算说的是真心话,可自己会做菜吗?他从小连菜刀都没拿过。 “哼,谅你也不会。民以食为天,你别这个瞧不起那个瞧不起的……可记住啦?”贾赦哼道。 贾琏点头,甭管老爷说啥,先同意再说。这是贾琏最近的经验。 宝玉紧张地手捏着衣角,突然来一句:“大老爷,我要是能做一道菜……是不是……是不是就……” “说话就说话,扭扭捏捏的成何体统!”贾赦训斥。 宝玉听了,不由地站好,吐出心中所想:“我要是会做菜,是不是也不用上学堂了?” 没等贾赦说什么,贾琏闻听后,神色诧异地瞅了眼“傻傻”宝玉,这孩子傻了,这老爷是自己的亲爹,又不是他爹政二叔…… 两个老爷能一样吗? 贾赦深深地看着宝玉,宝玉不自在的动了动。最后贾赦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当然下巴上的胡子早让他剃光了,毕竟胡须有碍他的风流倜傥的文艺范儿形象。 “宝玉呐。”他语重心长,指点迷路的羔羊,问贾宝玉:“你喜欢做饭做菜吗?” 宝玉点头,又摇头。 贾赦“严肃”地看着他,宝玉迟疑地说:“不喜欢。可比上学欢喜。” “这是大实话。大伯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爱读书的孩子。”贾赦表扬性地冲着宝玉笑了一下。 宝玉有些不知所措。 贾琏不知道自己老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不妨碍他替宝玉悲哀,大老爷的话你要是听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真的! ——“那宝玉,你最喜欢做什么事情?”贾赦笑得温柔,贾琏觉得那是大灰狼似的微笑,可贾宝玉不这么认为,还是第一次有长辈问他这个问题。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喜欢和姐姐妹妹们待在一起。” 贾赦点头,继续引导,语气意外地和缓:“我也喜欢和家人待在一起。大伯理解你,那除了这个,你还喜欢做什么?” 贾赦说的话“含情脉脉”,身为人子的贾琏几乎要捂脸了,老爷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可宝玉信了。 宝玉眨了下眼睛,不用想就说:“我还喜欢做胭脂,姐姐妹妹们都喜欢……”说到这里,他喜笑颜开。 “哦,胭脂啊。美容用品。”贾赦点头,这个事业好啊,就连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擦润肤的东西,更别提表演节目时,个个脸上都画得花里胡哨的。 他是一个思想开放的教育工作者,只要不太出格,他不反对女士化妆和保养皮肤。 “宝玉,做胭脂也挺好的,大伯支持你。”贾赦总结性的点评道,不过他打算启发性的教育一下这个侄儿,提出一点建议:“宝玉啊,你最好还是能做全天下女人所有的胭脂……大伯才敬佩你!” “啊……”宝玉彻底糊涂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以往提到胭脂,贾政总是恨其不争,不是怒骂就是要上板子,弄得他不敢光明正大,只能偷偷摸摸的研究这个。“大老爷,什么叫全天下女人所有的胭脂……” 贾赦也没回答,只是拿眼睛注视着贾宝玉。 宝玉自己深思,回顾了一下大老爷的话,忽然就明白了。他要是能研究出天下最好的胭脂,再送给全天下的女儿家……岂不是美哉!天大的好事! 把这个意思一说,宝玉也不等贾赦和贾琏反应,直接跑回自己的房间,鼓捣胭脂去了。 只是贾赦略微皱眉头,问贾琏:“刚刚宝玉是说‘送’吗?” 贾琏表情沉重的点头。 “这样喔。”贾赦皱了皱眉头:“可我想的意思是让宝玉卖啊!”这引导性的启发式教育,在宝玉这里,好像完成的有点儿不完美啊。 卖和送……有什么区别呢。贾琏可以想象,当宝玉说出,这做胭脂的事情,是大老爷应允的——这老太太和政二叔、二太太将会是何等表情,还有“送”,还“送给全天下的女儿家”! 他们荣国府有那么多钱吗?就是宫里的那位,也不敢说这大话啊。 贾琏捂着肚子回到了王熙凤的房里。 “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我胃疼!”贾琏有气无力的趴下,蒙头睡觉,刚刚他是听了一通大老爷和宝玉的梦中对话罢,是吧? …… ☆、第五章 第二日宝玉下学回来,贾琏坐在房里便听到老太太唤大老爷过去。贾琏“呵呵”笑了一声,瞟了一眼王熙凤,喟叹一声:“果然不出爷所料。” 王熙凤一直不解,白天缠着问了几回,贾琏就是不说。 到了此时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贾琏便详细说了缘由。王熙凤如何“啼笑皆非”不提,只说不消一刻有个小丫鬟上门,说老太太有请琏二爷过去呢。 贾琏脸色一僵,愁眉苦脸的过去,他又要受老爷的牵连了。 贾琏过去的时候,贾赦正喝着茶呢,贾母坐在上方,贾政脸色气得通红。 再往贾母边上的小塌上看,宝玉正龇牙咧嘴的伸出一只手抹药呢,手掌肿的像个红色发面馒头——竟是被戒尺打的。 倒吸了一口凉气,贾琏同情地看着宝玉,就说宝玉太天真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宝玉挨打的缘由了。 果然,贾母见人来齐了,狠狠地瞪了贾赦和贾琏一眼,至于让宝玉手肿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贾政,刚刚已经被她训斥一顿了。 贾母打算问问贾赦和贾琏,昨天他们到底怎么和宝玉说的话,可贾政先是忍不住了。 “大哥,宝玉说是你让他做胭脂的?”贾政胡子翘起,对宝玉真是怒其不争。“这个孽障,你知道吗,他居然敢在上课时还玩胭脂,先生发现了,他不醒悟不说,居然还敢说是大哥你支持的!孽障,还学会撒谎了!” 贾母闻言蹙起眉头,她不像二儿子那般,心里对宝玉说的话是有几分相信的,要说起来老大还真有可能说出“奇怪”的话来。 她看向大儿子—— 贾赦此时闻言,表情愣了愣,又扭头“神奇”的望了望宝玉,宝玉则抬头,眼睛透亮,眼巴巴的又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大伯父。 贾赦想捋一捋自己的胡子,却发现下巴是光滑的,心里纳闷,老爷我何时把胡子给剃了?! 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贾赦似笑非笑的嘲笑起二弟来:“二弟,宝玉这小子有几分聪明,都能攀扯起他大伯父啦。” “攀扯”?宝玉此时听了,睁大了眼睛,心里急了,大伯怎么这么健忘! 他插言道:“大老爷——是你昨天跟我的,要我做全天下女儿家的所有胭脂……”他倒是没别的心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贾赦诧异地看了“攀扯”自己的宝玉一眼,然后神情“恍然”,嘿嘿笑了一声,心想:虽然你小子是我亲侄儿,但我也不会随随便便为侄儿撒谎的。 只不过,贾赦瞅了瞅一直对自己面露异色的贾母,一股不平之气从心底涌上来,他哼哧道:“母亲,你还真信了宝玉的话啦?” 贾母没说话,但眼神是狐疑的。 贾政倒是不信,在他眼里,宝玉属于那种顽固不化的问题学生,恨恨道:“这个孽障,撒谎成精!到此时还嘴硬!你大伯和二哥都来了,看你还怎么说!”若不是贾母见宝玉说的有鼻子有眼,非要请了大哥和琏儿过来问问再说,他非得打死这个孽畜。 最不起眼的旁观者贾琏心里发苦,嘴里也有些苦涩,他偷眼瞧了老爷一眼,却见老爷飘然说道:“母亲,二弟,我是没教过宝玉说那些话的。我还有事,就走了。” 说罢,贾赦就要抬腿走人。他着实是懒得掺合二弟打宝玉、贾母却护着这出大戏,虽然他挺喜欢看二房鸡飞狗跳的,但架不住这种事情一年之内总要来上几回。 可宝玉这时不干了,激动了下了塌,喊道:“大老爷,您明明是那么说的……支持我做胭脂的!” 贾赦站住了,扭头蹙眉,声音略高:“做胭脂?!这种娘们兮兮的东西,你确定老爷我会支持你做?” 宝玉傻眼了。 这、这大老爷怎么能这样说呢?!明明就是……昨天他明明就说、说…… ——好在宝玉眼睛一亮,看见了窝在角落里的贾琏。 他喊道:“琏二哥,你快说——昨日你也在场的。” “琏儿,你说。”贾赦心里也有点儿发怒,他怎么会支持宝玉做胭脂?想都不合理!那种事情一点儿爷们气概都没有,简直有损他大老爷的形象。 贾琏出列,张了张嘴,吐露:“老爷——”他瞅了一眼正目光灼灼盯着他看的亲爹,又看了一眼宝玉,咬了咬牙说道:“宝玉,老爷昨日真没说过。” “……”宝玉惊呆了! 贾母心里有点儿失望,宝玉真撒谎了。她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就算和政儿略有不和,以他的性情也不会算计小辈这点儿事情。 一直身为严父的贾政,嘴上则念叨着“自己早就知道宝玉撒谎”的话…… …… 无缘无故的被冤枉,贾赦是真的不解。宝玉从前虽然犯错误,但没听说过爱诬赖人啊,现在二房连宝玉都能“瞧不起”自己啦?贾赦怒了! “老二,你还是好好管管宝玉,你不是想他科举考个进士,好光宗耀祖吗?”贾赦眼睛眯了眯,唇边若有若无的带丝笑意,可说话直接戳中了贾政的心窝子:“可大哥我看宝玉这小子不像珠儿啊,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罢。唉——” 说罢,他“故意”地摇头叹息良久,然后扬长而去。 贾琏也忙不迭的走人。 剩下的贾政开始高声怒斥,贾母总是心疼宝玉并护着他,宝玉呢,整个人蔫蔫的。 ……贾琏跟着贾赦回了大房的地盘。 临分别前,贾琏忍不住说道:“老爷为何要冤枉宝玉?” “冤枉?什么冤枉!”贾赦惊异地瞅了贾琏一眼,“琏儿,你不会吧,难道你也支持宝玉做胭脂?!那可是娘们才喜欢做的事情啊!” “……”昨日明明是您—— “再说,你刚刚不也给我作证了。老爷我压根儿就没说过那些话,难道宝玉还能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小小年纪就撒谎,哼。老二是得好好管管宝玉了。”贾赦嗤笑了一声,“老太太看重的宝贝疙瘩,也不过如此!” 贾赦嘲讽完毕,心情略好,哼哼着小曲走了。 贾琏深深地敬佩自家老爹“说违心话”的功力,这脸皮得有多厚啊,明明昨日里老爷说支持宝玉做胭脂,还给了一个好大的“建议”呢。 贾琏暗自感慨,对自己老爹的无耻程度,再次刮目相看,只说宝玉自此之后,见了大老爷就避着走,见了贾琏跟他打招呼,他还冷哼一声,黛玉等人听说问及缘由,宝玉的脸就一抽,甚至还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直到一天,王夫人说起薛家来信,说他们一家人即将北上,宝玉还有一个表兄和一个叫“宝钗”的姐姐,是个娴雅端庄的美人,他这才喜笑颜开。 很快,薛家一家三口人来投奔贾府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拜见老太太,又去见了王夫人,可薛姨妈的儿子薛蟠,也就是薛家来京避难的祸根,在贾琏的引荐下,他施施然的敲响了贾赦书房的门扉。 贾赦早就得到消息,算是给薛家一个面子,论理王子腾位高权重,论亲薛姨妈也是儿媳妇王熙凤的姑姑,见一见姻亲薛家人是理所应当的。 何况,薛家有钱! 大老爷心里盘算着,贾琏在底下带着薛蟠冲着大老爷行礼。 薛蟠做得倒似模似样,贾赦看了看,从外表看薛蟠长相还算清秀,浑身还有股英气,和宝玉的气质迥异,只是这薛家子眼里好像有种呆气…… 怎么瞧,贾赦怎么觉得这人好糊弄,至于打死人——问及了缘由,贾赦摸了摸下巴,“嗯,那也不算什么,打架么互有死伤是正常的。不过你下手还是差点儿分寸,居然把人家主子给打死了。要说老爷我年轻时也火气壮,但从未打死过人。你,欠缺经验!” 贾赦摇了摇头鄙视,薛蟠傻笑了一番,他之前先去拜见的贾政,可贾政竟问了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学问,他好容易认识了一些字,《三字经》都背不全,姨爹问那些学问,可难死他了,在二老爷的书房里他可不自在的很,可在这荣国府大老爷这里,薛蟠觉得“对头”! 很快他和贾赦说起南边的事情,贾赦也挺感兴趣,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了小半个时辰,贾琏都替他们觉得口干。 “这么说,你明日还要去我们家的家学?”贾赦问。 薛蟠哭丧着脸,可看着贾赦,脑袋里忽然灵机一动:“大老爷,我能不能不去?” 贾赦打量了他一番,嘿笑道:“既然二老爷说了,你妈妈又同意,老爷我可做不了你的主。” 薛蟠失落的走了,跟着贾琏去宁府见贾珍等人。 贾赦摇摇头,这么不上道,不拿银子想让老爷我去出头,门儿都没有!怪不得琏儿之前说这孩子有股“呆气”呢。 来日,薛蟠便去了贾家的家学。 贾赦早上起床,心血来潮,想起宝玉“做胭脂”的事情,唤特别好用的儿子贾琏过来,问:“宝玉之后做胭脂没?” 贾琏觉得奇怪,他甚至斗胆的直视老爷的双目,半晌不说话。 “问你呢,说话!”贾赦蹙眉,这儿子欠教训,他正在考虑怎么以后教育贾琏成才,这小子好像一无是处啊,这可不行。 身为人民教师的儿子,贾琏得起到一个好的表率。 严厉版的教师贾赦,想着自己的学生还是太少,应该再多找几个。 听见老子发脾气,贾琏忙低头,简略的说了一下宝玉做胭脂不成,二叔打人的事件……至于,他们俩被老太太唤过去,一个说假话、一个作伪证的事情……贾琏给省略了,这种有失“道义”的事情,他……真不想提起。 贾赦听完,叹了口气:“老二也真是的,因材施教嘛,宝玉愿意做胭脂,就让他做嘛,将来说不得会是个品牌创始人……可惜了!” 贾琏嘴角抽搐,撇撇嘴。老爷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啊!之前在老太太和二叔面前死不承认,现在又在自己跟前说这些……贾琏都可怜起宝玉了,宝玉之前信了老爷的话可真上了当,太天真了!白白挨了二叔的一顿痛揍,唉! 关于宝玉这个侄儿教育的事情,贾赦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宝玉有监管人啊,他老子贾政,老太太,还有个传说中的警幻仙子在监控——这种背景太强大的孩子,不好管啊。 人民教师贾赦最烦这种关系户了,不开心的贾赦决定寻找别的好苗子给予培养,“走,带我去咱家的家学看看。” 两人到了贾家的家学,今日薛蟠虽然是第一次来,可他银子多,为人大方,很快便结交了一众好友,宝玉和这个表兄谈不来,虽然他是极喜欢表妹宝钗的。 “怎么闹哄哄的!”贾赦皱眉。 贾琏忙大声咳嗽一声,顿时学堂里的学子看到来人噤声,有认识贾赦的人说是大老爷来了。 只薛蟠看到来人,脸上带着笑,旁边挨着他坐的香怜要走,他还恋恋不舍的摸了一把他的臀——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贾赦,简直怒气冲天了。 学堂多么神圣的地方,这里是谈恋爱搞基的地方吗? 小小年纪不学好!该罚! “你——给我出来——” “我?”薛蟠呆了一下,站出来,“大老爷您叫我?” “站那里去——”贾赦眯起眼睛,冷冷命令道。 薛蟠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直到贾琏拉着他在后面的一处墙角站着,薛蟠这才悄声问:“大老爷这是怎么啦?干嘛让我站着?” 贾琏瞪了他一眼,低声嘱咐:“薛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先听老爷的话,好好站着也就过去了。” 薛蟠不解,抬头就要张口说话,向贾赦抗议,可此时屋内最前边,已经响起了“啪啪啪”的戒尺声。 “那、那是怎么啦?”薛蟠不知道为什么磕巴了一下。 贾琏也纳闷,说道:“我过去看看,你好好站着啊,都是为你好。”老爷若是上来“非让你学习”的劲头,一定要恭恭顺顺的,否则便没好果子吃。这是贾琏的经验之谈,这大半年来,贾琏偶尔会这么度过,好在老爷不是天天如此“要求人上进”。 贾琏过去一看,原来是贾赦发现了玉爱桌子上,居然藏了一本春宫图,还是男男的!贾赦当即冷哼一声,随便一划拉,又在那个香怜那里,还在金荣那里,俱都发现了“不良图书”。 ……打完他们一顿戒尺,贾赦语重心长:“你们年岁还小,要好好爱惜身体。要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都没发育好,小心长大了该大的地方小了,还得去做‘延长、增粗’手术,得不偿失啊!记住没?” 虽然没咋听懂大老爷高深的话,香怜、玉爱和金荣也不敢反抗,连忙点头称是。 “你们也是——”贾赦扫视了课堂上一众学生,神情从所未有的严肃,“家里人送你们来读书,可不是让你们来玩的,要为以后的前途考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不?” 学生们点头,只宝玉低着头,不想看大老爷的脸,他心里还记着大老爷的“卑鄙”呢。 贾赦不去管他,宝玉可不是普通学生,他是块“石头”啊,他只育人子弟,可管不了什么神仙和石头的,不是一个体系啊,教错了可不好。这个事情他来之前已经反思过了。 家学课堂里安安静静,好半天后,贾瑞才回来,一进屋就发现扯着一把凳子坐在门口对面的贾赦。 “请大老爷安!”贾瑞忙行礼,心里纳闷,要是二老爷来了不奇怪,今个儿奇了,大老爷居然关心起学堂的事情来了。 贾赦招手让贾瑞过来,指着桌面说道:“我用你的笔墨纸砚写了一幅字,你把它裱上,往后就挂在那面墙上——” 贾瑞看向屋后面的那面白墙,又低头看了看大老爷写的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贾琏看他呆愣,捅了捅他的腰,贾瑞反应过来,忙点头承诺,一定要尽快给裱上挂上。 贾赦满足的笑了。 临走时,他还嘱咐道:“课堂纪律不太好,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他们。过几日我还会来抽查纪律的……” 说完,他扫视了一圈学生们,弄得大家个个低头才罢休。 学生们心里都嘀咕,大老爷您还是赶快走吧。 可贾赦刚迈开两步,又回来,拿起贾瑞桌面的三本“图书”,笑眯眯的看着手肿的三人,“这书我没收了,没意见吧?若是你们还想要,让你们父母过来取,知道吗?” 三人连连点头,不敢多说话。 “蟠儿,你要站到下课,也就是三刻钟后,知道吗?” 薛蟠被贾赦打人戒尺的姿势吓着了,呆呆的点头,只不过他胆子还算大些,目光挪移到贾琏那里。 贾琏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乖乖的,薛蟠难得聪明一回,会意地点了点头。 …… 回到荣府书房后,贾赦喟叹了一声:“为人师表的感觉真是好!” 小厮铜钱和扇子听了身子不由一颤,欲哭无泪的想着,老爷前日教的十个字,自己好像忘光了,怎么写的来着? ☆、第六章 大老爷的花园那边近日里开始有人来来回回出入,贾母在贾赦过来请安的时候问是怎么回事情。 贾赦轻描淡写的说道:“母亲不用操心这个,不过是我想改造一下沐浴和更衣的地方……” 贾母闻言表情顿了一下,这沐浴和更衣都有专门的地方,也没缺了老大的,怎么……可,想了想贾母没继续问下去,也没有阻止,她是怕贾赦再来几句理由给自己气着。 这点儿小事就让大儿子折腾去吧,只不过她还是嘱咐两句:“银子不禁花,你俭省些。” “咱家还缺我这点儿银子啊。”贾赦不乐意了,二弟那里每月养清客们就是一大笔开销,也没见贾母总说起这个。贾赦囔囔了一句:“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情。” 说完,他不高兴的出屋,直接去了账房那里支取了五百两银子。 贾赦是得知庄子上的消息,才起了动土折腾的心思。 他先前要的那些瓷制的管子都烧制好了,还有一些方形瓷砖等等。那个被贾赦从于记古董店讹来的师傅,手艺果然十分巧妙,贾赦去庄子看了几回,回回满意。 他和那师傅还进行了友好的学术性的沟通,那师傅得了贾赦这个知己,恨不得自己磕头拜师,可惜贾赦门第太高…… 贾赦特意找了做了炭笔,然后画了一幅草图,找工匠按照图纸施工,从他自己的卧房,到邢夫人的,再到几个姨娘的屋里,想了想,他问贾琏夫妻要不要新式卫浴设施……贾琏问了半天,才弄懂老爷的想法。 他虽然对贾赦不太放心,但老爷画的图纸有模有样的,从“淋浴”和“冲水马桶”,到怎么下管子,管子怎么埋,通向哪个污水废井里……贾赦一一都在图纸上表明,再解释两句,贾琏很快便弄明白了。 “……老爷的想法独特。”最后,他干巴巴的赞道。 “别磨叽,你小子要不要吧?”贾赦问。 “要!看起来不错,要!”贾琏想了想答道。其实就是荣国府的主子,要热水洗澡,也不是天天能有的,因为这比较麻烦,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忙活完的,每次沐浴都得大动干戈,否则朝廷也不会隔五天就专门给官员一个休沐日了。 “嗯,要的话就先给我二百两。”贾赦眯起眼睛。 “……”贾琏从怀里掏出这两个月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他就知道老爷钻钱眼里了,死要钱。 等贾琏跟王熙凤说起这事,王熙凤看了看贾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道:“二爷,你没傻吧?老爷要你就给啊!这银子是从公中走的,大老爷白日里专门去账房那儿支了五百两呢。” 贾琏“激动”的手抓了下裤子下的腿肉,肉疼的龇牙咧嘴:“老爷……不愧是老爷!”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王熙凤摇头,趁机说道:“往后二爷你的私房银子还是给我收着,如何?”她笑吟吟的望着他。 贾琏忙扯过被子,蒙头睡觉,装作没听见…… 过了小几天,大老爷住的这东边的花园,所有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作人员,在严肃认真和挑剔的大老爷的目光下,终于干完了所有的活计,挖坑的赶紧埋坑,平整石板道路的平整,技术工种古董店的烧瓷师傅也回庄子了。 贾赦挨个屋子看了看,他搓了搓手,现在到了使用的时机了。 这几天夜里,贾赦都翻来覆去的想象,如何使用这种新型的卫浴设施。在梦里,大老爷的梦是香甜的,旖旎的,多彩的,前所未有的丰富的…… 荡漾的醒来,贾赦第一次觉得生活中原来还有这么多乐趣!例如淋浴时,发生点儿什么“不咋好”的事情,比在浴桶里方便多了;再例如,冲水马桶上,居然也能发生些什么…… 这些事情对现代人来说,好像是家常便饭。 嗯,老爷我太过时了,要与时俱进。 色心大起的大老爷决定找个人试验自己的“春梦”! 找谁呢? 他咂巴下嘴,先是看了眼邢夫人——这邢氏若是不好看,他其实也不能同意娶,但再好看也架不住日子久了腻歪,何况邢氏无一丝气质,大老爷对她不能燃起激情。 ——翠云,贾赦瞥了眼忙前忙后的通房丫鬟,这丫头还算机灵大胆,但这第一次新尝试,大老爷有点儿不想找她,身份太低。 ——要不,找个姨娘? 贾赦琢磨了琢磨自己房中的几个姨娘,觉得每个不是太保守,就是太无趣,要不就是颜色枯萎了。 老爷的后花园里的美人还是太少了啊。 咋就没后世大海报中的那种暴露狂野型的美女呢,大老爷叹气。 …… 要不,还是找邢氏罢。 贾赦想了想,邢氏是嫡妻,平时在姨娘和丫鬟面前,也总是端着架子,虽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但到底祖上是做过大官的,比不上二弟妹会端着装着,但比起房里的姨娘和丫鬟可是“正经”多了。 正经的人做出不正经的事情,岂不是更有趣味。大老爷一时起了恶劣的逆反心思,想到就做,是大老爷的性格本色。 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呢,何况这事他房里的事情。 咳嗽了一声,贾赦这天晚上打算淋浴一下,不等大家都休沐的日子去洗澡了。 他唤邢氏过来侍候。 邢夫人纳闷,平时大老爷要沐浴的时候,自然有美艳的丫鬟侍候,就说那翠云吧,早就破了身,那秋桐也是跃跃欲试,不过大老爷暂时还没看上秋桐。 所以,老爷今天怎么就想自己过去侍候了呢?挺奇怪的啊…… 邢夫人稍微有些扭捏,但她和贾赦是老夫老妻了,新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甜蜜的时候,那时老爷半躺在浴桶里,邢夫人还给老爷擦过背呢。 贾赦领着邢夫人去了他们屋内的专属淋浴室里。 邢夫人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原来是一间放杂物的耳房,被老爷选作了她房里的“淋浴间”,这名字也怪怪的,摆设也怪怪的,不过倒是油光锃亮的。 望了望光滑的瓷砖墙壁,脚下又小心翼翼的踩着它,也是光亮照人的,不过好像比墙上的糙了些,像是粗瓷的。 “别担心,那防滑。”大老爷忍着没给她普及下关于这种日常生活常识,让邢夫人脱光进来。 “老……老爷……”邢夫人听了以为自己耳朵被人砍掉了,被震得生疼生疼的。可她又确确实实的听见了。邢夫人不可置信。 “脱光!这有什么可为难的?”贾赦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邢氏。“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摸过……” “腾”的一下,邢夫人脸红了。 老爷虽然平日里也不着调过,但好像从未这样大胆过啊。 邢夫人磕巴了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屋内的窗户纸透进来阳光,灰尘颗粒还悬浮在空中,邢夫人找到推拒理由:“老爷,这大白天的……白日宣淫不好!”她直摇头。 “……切!”贾赦三下五除二的扒光自己,开了淋浴喷头,这夏日的热水只需要在房顶晒晒便成了,还省下了材火钱,冬日里自然是小厮婆子们烧火加水进水箱。 贾赦觉得挺方便的,站着就能洗澡,他看邢氏还拖拖拉拉,脸红的像猴屁股似的,不由调笑道:“还白日宣淫?这话可不像你说的,竟是老二的口吻。” 邢夫人臊得脸红,不想听老爷的胡言乱语,她甚至觉得老爷这是看轻自己,这种腤臜的事情,老爷叫通房丫鬟来便是了。她绝对不会嫉妒!绝对不会! 邢夫人心里发誓,赶忙讨好道:“老爷,我去叫翠云过来侍候你……”说罢,她转身就要撤退。 见状,贾赦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两步,一把把邢夫人拎到正放着谁的淋浴喷头下,温热的水瞬时打湿了邢夫人的衣服。 夏日里衣裳凉薄,这一沾水,邢夫人就曲线毕露了。 邢夫人欲哭无泪。 贾赦见状有趣,除了新婚那几夜,他还从未见过邢氏这么羞窘的模样,顿时他心头起了火气。 “这下你可出不去了。”他得意洋洋的笑道,手上还不老实,邢夫人只好从了。 …… 事后,丫鬟进来送衣服,收拾地上的水渍,邢夫人羞愤得简直无地自容,贾赦倒是很是习惯。 这些侍候他和邢夫人房内事情的丫鬟们,哪个他没摸过或近过身子,他大大方方的牵着邢氏回房。 邢夫人虽然觉得老爷太过分了,但今日里老爷对自己也格外体贴,竟是多年没有过的,一时看着躺在旁边很快睡香甜的老爷,她有些呆愣了。 一个时辰后,邢夫人还是没睡着,反而是睡得很熟的贾赦忽然皱起眉头,还翻来覆去的…… “老爷,你醒醒……老爷?”邢夫人唤了唤,这情形竟是做了噩梦。 贾赦此时的表情十分痛苦,脸上的肌肉一会儿横着动,一会儿竖着动弹,唬得邢夫人赶忙动手推醒他。 “老爷,你这是发噩梦了?”贾赦醒来,就见邢夫人睡前的羞恼之色早就换成了一脸担忧。 到底是他嫡妻,一家人。贾赦叹了气,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脑袋疼。先睡吧。”说罢他拉着邢夫人躺下。 …… 清晨,贾赦夫妻醒来,丫鬟侍候完洗漱,又吃了早点,贾赦没事做,昨日和邢夫人过得也和美,一时也就没着急离开她房里。 邢夫人显然也回想起那羞人的事情,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实在是脸面上挂不住,老爷还不赶紧离开,只好唤了丫头把自己平时绣东西的小簸箕拿过来。 取出绷子,她开始绣花。 贾赦喝着茶,一如往常摸了摸上茶的丫鬟雪白的皓腕,调戏了一番后,他看了看邢夫人还在绣花。 也不知有何缘由,贾赦突然兴起了看看邢夫人绣什么的心思。 他站起身走到邢氏跟前。 看了半晌,贾赦突然道:“错了!错了!” 邢夫人一愣,针尖忽然扎手了,一滴血珠滚到布面上。 “哎呀!……可惜了。”邢夫人心痛,这块布她绣了可有一个月了。 可她又不能怪老爷突然出声,只是心里难免有些责怪,反而是贾赦蹙起眉头,瓮声道:“笨死了!蠢妇!下针下错了,现在还扎了手。我看你不是绣花的料,还是做你的太太去罢。” 贾赦一直脾气大,邢夫人自己娘家不得力,又多年没生育,她自然在贾赦面前底气不足,虽然心里生气,但还是面上喏喏,只不过贾赦也不是傻子,看出来这嫡妻还责怪他“捣乱”。 贾赦一撇嘴,不屑道:“不过是个有瑕疵的绣品,老爷我都能绣的比你好。” “……呵呵!”邢夫人闻言气得笑了,“老爷真是的,妾身就是绣艺再差,还能比不得老爷?什么时候老爷也会绣花啦?” 老爷就是爱气自己,邢夫人咬了咬牙,继续忍着,反正她平日里也忍惯了,像昨日里的“荒唐”老爷她还不习惯呢。 贾赦坐到邢夫人边上的塌上,拿起邢夫人跟前的绣花绷子,看了眼,然后说道:“谁说老爷我不会绣花的?” “……”这回不止是邢氏,连屋内的丫鬟翠云和秋桐也笑了,实在是忍不住,只好捂着嘴怕大老爷和大太太发现。 邢夫人看着贾赦还拿着那绷子,叹口气无奈道:“这块布得扔了,倒是可惜了,是老太太赏的‘富贵长春’的宫缎,竟是稀罕的很。” 贾赦闻言也没吭声,只低着头看那花绷子,甚至还捏起扎了邢夫人的那根沾了血丝的绣花针。 邢夫人抬头,这才看见。 她眨了眨眼睛,老爷这是要干嘛呀? ——却只见,贾赦抄起绣花针,从邢夫人的小簸箕里,捻起一根艳红色的细线,竟然飞针走线起来! ……邢夫人不止不能言语了,甚至都不能合拢上嘴了。 屋内两个丫鬟也微微惊呼起来,大老爷还、还真会绣花?! 小半个时辰,邢夫人绣了一个月没绣完的牡丹花,被贾赦三下五除二的绣妥了,还完美的遮掩了先前污染的血渍,配合着彩线的颜色,竟然那处十分鲜艳惹眼。 邢夫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她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赶忙从贾赦手里抢走针线,却不小心划破了老爷的手指。 “老爷,您没事吧?这、这都怪我!”邢夫人太慌张了,她还从未经历过之前的这等“大事”,就是从前老太太训斥她的时候,她也没这样慌张过啊。 她赶忙拿出手帕要按着老爷出血的手指,可贾赦挥挥手,用嘴巴一裹,手指便不出血了。 他也没责怪邢氏,只是眼神奇怪的看着她。 刚刚,好像,被绣花针扎的时候,他反而不觉得疼——贾赦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亢奋,浑身禁不住微微颤抖,而昨天累趴下的“某处”好像又精神起来了! ☆、第七章 贾赦的一番作为,让大房用上了新奇的卫浴设施,这让荣国府其他的人心里像是猫爪在挠似的,痒痒得很。 贾母听了鸳鸯说起这事,问道:“果然如此好用?” 鸳鸯点头,她去琏二奶奶那里去看了,琏二奶奶还笑着让自己亲身体验一次那冲水马桶,竟然十分的新奇也好用,就是臀下冰凉的。 鸳鸯心巧,作为回报,她找出一团细绒线,用钩针钩了一个圆形套送给了王熙凤,让平儿动手套在那“冲水马桶”的座位上。 贾母其实心里也很好奇,活到她这么大岁数,什么世面没见过,听见有趣的事情,她就惦记着了。 吃完晌午饭,贾母就张罗着去老大那里去瞧瞧。 倒不是去大老爷自己的书房和卧室,内眷自然去内眷待的地方,贾母让鸳鸯扶着自己,本来鸳鸯要叫轿子的,贾母摆摆手说不用。 她消化消化食儿,就慢慢的带着四个大丫头,后面还跟着四个婆子,各自手里拿着些东西,以防老太太走得慢了,坐到花园的石凳上凉着,或饿着渴了。 宝玉也蹦蹦跳跳的要跟着贾母走,本来他听说是去大房,撅着嘴巴不想去,但贾母说不去大老爷那儿,是去大太太和凤姐那里,宝玉愿意就跟着了。 “鸳鸯姐姐,你说凤姐那里的东西果然有趣?”宝玉是十分好奇的。 他又让鸳鸯讲了一遍,贾母在旁边看着宝玉活泼,加上今天外面天气还算凉爽,花园里郁郁葱葱,花团锦簇,十分隽美,心情也就十分的好了。 不大会儿,她们到了大房,守门的婆子要去通报,贾母摆摆手,“大中午的别吵了她们睡觉,我就是过来看看那些新鲜的物什。” 邢夫人和王熙凤两人的屋子,贾母本来想去凤丫头那里,她一向不怎么得意老大家的那个不会说话做事的,但此时她走得腿累了,鸳鸯体贴,不由建议贾母去大太太那里先休息下也不妨。 贾母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四大丫头里,鸳鸯最得她的心。 婆子们开道,宝玉和鸳鸯扶着老太太去大太太的院子里。 奇怪的是,大太太的院子里,此时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就守门的两个婆子在嗑瓜子。 她们此时见了贾母一行人,慌里慌张的站起身请安,贾母上下打量了下她们,觉得稍微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 “老太太——”两个婆子见老太太要进院子,不由想开口阻拦,贾母这才皱起眉头,“怎么?大太太干什么呢?没午睡?” ……婆子们吭哧了半天,脸色都憋红了,就是没敢回答。 贾母此时奇了怪了! “鸳鸯,你去瞧瞧!” 鸳鸯答应一声,就要进院子,可贾母又反悔了,说道:“你和我一起进去,咱们一起瞧瞧大太太做什么呢。” 贾母就是再瞧不起看不上邢氏,也从没在脑中想象过邢氏会“不守妇道”,可如今这两个婆子言行可疑,由不得贾母多想,尤其东府那边……她虽然人老了,可耳朵没聋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家里可能会发生类似东府的腤臜事情,贾母就忍不住哆嗦起来了。 旁边的宝玉还不知事,所幸贾母还没完全丧失理智,让琥珀带着宝玉回去,宝玉眨了眨眼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老祖宗如此面色,好在琥珀也十分醒事,给宝玉使了一个眼色,宝玉这才没多问。 贾母阴沉的脸色让众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鸳鸯最是灵慧,心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是最害怕,大太太真的会有事情做的……不妥当……的地方…… …… 两个守门的婆子此时已经被贾母带来的人,堵着嘴架到一旁去了,贾母带着鸳鸯等人靠近邢夫人的卧室。 卧室的门扉紧闭,对着院子这面的窗户也诡异的关紧。要知道现在可是夏日的晌午,虽然今日天气不算炎热,但这么关着窗户,是人就会觉得事情不对头啊。 贾母呼吸乱了几分,鸳鸯脸色忧惧,其他跟着进来的两个婆子和几个丫鬟俱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老爷!” 贾母听了有点反应过来,这是叫大儿子呢,她略微尴尬,看来自己误会了,她倒是想立刻非礼勿听,走人,但接下来的动静—— “嗯?” 是低沉沙哑的男声…… 竟是十分不像赦儿的语调和声音。 贾母呼吸一窒。 “嘤……大公子!”紧接着邢氏的动静,但此时她明显是妥协了什么喊道。 贾母身子颤抖,赦儿可不是什么“大公子”! 可接下来里面的话,隐隐绰绰听不清。 有一扇的窗扉没关紧,在贾母示意下,一个婆子用手指轻轻拨弄开了一条缝隙后,屋内瞬时传出来一声声响声—— “求您了!您别这样——别让我做这个——呜呜——呜呜——” 确确确实实是邢氏的声音!和做那事的…… 这、这是……淫|声|浪|语啊! ——贱妇! ——该沉塘的贱人! 贾母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了,牙齿上牙磕着下牙,脚步也站不稳了,鸳鸯也惊得差点儿忘记扶了。 “老太太……”鸳鸯就要说话,贾母瞪了她一眼,这一眼中的厉色是鸳鸯服侍贾母以来从所未见过的。 良久,贾母长出了一口气,平稳了气息,但浑身还是没动弹,大家更是不敢动。那两个跟进来的婆子恨不得刚刚“架人堵嘴”的是自己,她们干嘛要跟老太太靠近大太太的卧室啊。 两人眼神惊惧,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低头,只是耳朵还是竖起的,耳朵根儿泛着红色……这大太太也太不知羞了,就是偷野汉子,也不能……这样……叫唤啊! ……不知道,这屋里的男人是谁? 她们心里起了嘀咕,也“敬佩”起大太太的色胆包天! 又听了一会儿子,只有邢氏的“不要”、“求你”、“别让我这个”……和“呜呜”的哭啼声,再就是偶尔窜入耳中的男人的“哎呦”、“痛死我了”、“别停”、“爽”……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一对奸夫淫|妇! 贾母沉声,对着两个婆子说道:“给我推开门!我倒是要看看——要看看——”贾母气得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两个婆子得令,心里想着大太太死定了!也就不客气的伸脚踹飞了房门—— 咣当一声,邢夫人的起居屋门被打开,容不得里面的人反应过来,贾母竟不像七老八十的,飞速的走进去,婆子们赶忙撩开内室的隔断垂下来的帐幔…… ——然后,她们惊呆了! 贾母上前两步,手臂有劲,拨弄开两个婆子,往里面一看,也不禁怔住了。 原来这“野汉子”竟是大老爷,不是别的男人。 可大老爷此时光裸着身子,贾母甚至还能看见他在邢氏身下的光溜溜的屁股,白日宣淫,虽说过分了些,不讲究礼数,但夫妻总是合法的,谁也不能说得太多,可让贾母不可理解的是,邢氏竟然衣着完好。 ——那她刚刚鬼叫些什么?! 还喊什么“大公子”? …… 贾母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睛也转着圈,她竟看不懂这对夫妻了。 “老大,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贾母问。 这问话让贾赦和邢夫人俱都反应过来,贾赦是恼羞成怒,邢夫人则略微恐慌,藏了藏手中的绣花针。 那针尖上海泛着小小的一滴血珠子呢。 她背过手,想藏好手中的“作案工具”,顺道儿还把针尖儿往衣服上蹭了蹭。 之前邢氏一直是骑在贾赦的后腰臀的部位,此时想从贾赦身上下来,却太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还是贾赦手疾眼快扶着她站好,只不过贾赦的身子自然就暴露了,那根绣花针也飞了出去…… 锃亮锃亮的,躺在屋地上。 好在贾赦赤、裸、裸的身躯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几个婆子赶忙遮眼,背过头去—— 贾母眼睛都快闪瞎了,脸上都替贾赦臊得慌。 “老太太,大晌午的,你来这里干嘛?”贾赦脸没红,心没跳,哗啦一下,就披上了一件衣袍。 总算是有衣服蔽体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贾赦略微懊恼,虽然刚刚的大部分“瘾头”都被扎没了,爽得很,但他还是略感不足。 大老爷从来不知道此世间还有这种令人“身心舒畅”的行房方法,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回味着。 这样感觉——真是——不要太棒了! 下回,他是不是应该试试鞭子? 贾赦摸了摸下巴胡思乱想,可贾母怒喝了他一声:“你问我来这里干嘛,你青天白日的——就做这种——不知羞……” “老太太,儿子怎么的了?不就是想和邢氏生个嫡子吗?至于您这样说我嘛。”贾赦胡吣着,心里想着赶紧打发走贾母,这也不是回事儿啊。 谁承想会自己和邢氏做点儿隐秘的事情,老太太就来了呢,还带着这么多“不堪入目”的婆子呢,不过贾赦居然发现那俊丫鬟鸳鸯也站在门口,此刻正默默地低着头,只是脖根儿皮肤颜色有些发红。 邢夫人此时觉得羞煞死人了。 她一直背对着贾母,藏在最里面不肯面对贾母。 贾赦觉得自己就是再不怎么待见邢氏,此时身为大老爷们的自己,也不能让贾母继续待在这里了。 贾母也不想多待,看到这种事情,惹人晦气,虽然邢氏衣着完整,但她和老大明显是用“别的法子”做不知羞的事情……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邢夫人,更冷冷地瞥了一眼贾赦,带着一帮神不思蜀的人回了她的院子。 此时贾赦瞧了瞧大敞开的房门,倒没去关上,反而俯身捡起了被邢氏弄飞的锃亮的绣花针。 “留着下次用。”贾赦把针插在邢夫人的小簸箕里的花绷子上,物尽其用的绣花针还乱晃悠了几下。 “……”贾母走后邢夫人就无声的流泪,此时趴伏在床榻上,“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哭个什么劲儿?”贾赦觉得浑身肌肉还蛮放松的,难得耐心问了句,算是哄着她了。 “老爷——”邢夫人抬头,眼睛红红的。“老爷,你为何要逼着妾身做那个事——”居然让自己拿着绣花针扎他!还让自己叫他“大公子”! 而且——邢夫人手揪着床榻上的绣被,揪来揪去,显然心中很纠结,老爷居然还让她扎他的胸和臀……想都不敢想,邢夫人不想再回忆那“精彩”的画面了…… 贾赦被邢氏的问题一问,倒是愣了下,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是,我为什么要让你拿针‘扎’我啊……” 还有什么公子什么的称呼,这明显不是自己的品味啊。 突然间,贾赦又觉得自己喜欢被针扎也挺奇怪的,但刚刚也确实是自己命令邢氏扎自己的,嗯,好像记忆中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心里啧啧对自己称奇,但老爷我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也没啥啊。 嘿笑了声,贾赦眯着眼睛,拢了拢还透露着“春光”的外袍,算是回答了邢氏说道:“没为什么,老爷我愿意。” 邢夫人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贾赦,觉得自己得“病一病”了,近日里她是没脸见贾母诸人了。 ☆、第八章 贾母“捉奸在床”的事件之后,邢夫人一直病着,大老爷也不怎么来贾母这里请安了,说是要一心向学,著书立传,遂要闭门读书了。 听了这借口,贾母眉毛动了一下,底下的媳妇万年的木头人王氏,原本低着的头此时不由抬起来,她观察了下贾母的表情,想了想对头邢氏近日称病不出罢了,怎么大老爷那边的借口——“一心向学”、“著书立传”、“闭门读书”…… 这三个词若是安在她家老爷身上,王夫人确信自己听见一点儿不会惊讶,怎么大老爷……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看向了身为大老爷的儿媳妇凤丫头那里。 贾母城府更深沉一些,她自是知道自己生的这个大儿子的荒唐,所作所为常常出乎常人意料,却不是好的方向,深觉得自己是上辈子造孽太多,才生了这个不省心的,她问那传话的丫鬟。 “你家老爷说了,要著述什么书吗?”这话音可有种冷冷的味道。 丫鬟本能的一哆嗦,她就是个传话的啊,忙摇头说不知。 “去问问大老爷,什么重要的书籍,来给他老娘请安都不能了?”贾母倒不是想看见这个儿子,而是前几天的事情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可这大儿子和大儿媳倒是好,一个称病不说,一个干脆“瞎编”个理由。 屁!著书?! 呵呵,老大能著书? 贾家的祖坟上真是冒青烟了! …… 宝玉原本一直在贾母屋内晃悠,他对贾赦之前骗自己的事情,心里一直很介意,此时难免撇嘴道:“大老爷一定又撒谎了。”声音虽小,但屋内的人都听见了。 贾母听了也只是一叹,老大这样,连亲侄儿都鄙视他。 本来心里想着宝玉说话稍微欠妥,可坐在下端的王夫人见贾母并没有责怪宝玉,嘴角不由微微勾起,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倒是王熙凤精怪,她略微感到不舒服,张嘴岔开话题,和三春等人谈起衣饰妆扮的话题。 可片刻后,那丫鬟居然回来了,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大老爷说了,说要著一本畅销大夏朝的武侠传记。” 闻言,贾母哑然失笑。 “还以为你大伯父出息了。唉。”贾母摸了摸宝玉的头,宝玉其实心里对这个“武侠传记”很是感兴趣,虽然他对大老爷有意见,但不妨碍他爱看杂书怪志的兴趣,忍了忍,他从贾母的怀抱中探出身子,问那丫鬟:“你可知大老爷要写什么样的……书名叫什么?” 丫鬟眨了下眼睛,虽然她不十分清楚,但宝玉是荣国府最得意的主子,她有心讨好他,迟疑地道:“这个奴婢倒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倒是听了老爷身边小厮的一言片语……说是叫什么‘路小鸟求生记’。” 说完,这丫鬟可能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忙描补道:“这只是奴婢听来的,可作不得准的。” ……虽然这样说,但宝玉可没管这个,嘴里喃喃自语:“这一定是一个小人物挣扎着在江湖求生,最终他变成一名赫赫有名的大侠客的故事……” “……”贾母无奈,拍了下宝玉的手背,“你家大老爷胡说的,你还当真了?” 宝玉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故事中,不过这个“路小鸟”的名字,也太——俗了!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大老爷水平有限,恐怕再好的故事也会写的味同嚼蜡,唉。可惜了。 …… “老爷,这路小鸟一定会功成名就是吧?”小厮铜钱给贾赦边研磨边好奇的问道。 此时贾赦挥毫而书,写的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已经写了十页纸了。 揉了揉手腕,大老爷休息了一下,“落叶,给老爷我上杯茶。” 扇子闻听老爷叫了自己另一个“文雅”的名号,忙一哆嗦,极其小心的倒茶。 茶水是温的,贾赦直接呷了大半杯茶,这才回答了“梧桐”的问话:“哼,这路小鸟这个坏蛋哪里会功成名就?!” 挥了挥手臂,贾赦站起身铿锵道:“这本书里扬名立万、站在人世间顶端的人生赢家,就是那现在还出场不多的九公子——” 啊?不是那开篇就出场的,为人还颇狭义又风流的人物路小鸟? 铜钱和扇子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搞错主角了?! 摆弄了一摞稿子,贾赦恩准两个小厮慢慢看…… 半晌,铜钱看到一处惊愕道:“这叫阿九的公子好生‘厉害’!” “是吧?”贾赦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扇子也看完了,只是听完铜钱的“马屁”,心里很是不认同。 眼瞎了吗铜钱?! 这阿九公子纯粹是个“魔头”,这人的行为以他扇子识得一千字的学问来说,都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他了。 铜钱是震惊。 老爷就是不同凡响,别人写传记都写的主角高大全,老爷写呢,不写则已,一写惊人呐! 瞧瞧这阿九公子,所学所会所行,这是一般人能有的吗?这老爷口中的主角阿九公子,不仅是个刺绣好手,武功练到极致,身份也高贵,相貌还不俗,最重要的是在床第之间还有“异于常人”、“让人看着脸红心跳”、“身体都不得劲儿”的爱好……这就像老爷之前所说的罢,集齐所有的“热元素”而铸就的一代奇书! 铜钱觉得这书能红,书里的主人翁阿九公子,也一定能响彻他们大夏朝。 也就小半个月的功夫,大老爷著书完毕,还特意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找了印书的作坊发行出去。 不管扇子和铜钱如何认为这阿九公子是如何的“别致”,但从内心感叹,老爷这书的情节写的是极为好的,字里行间文采斐然,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是不会相信的这是大老爷写的。 老爷要是能有这文采,怎么原来连个秀才都不去考呢。 可现在,这本书就是老爷亲笔所著的,书里面需要作诗作词的地方,都是老爷原创的,原创地点就在荣国府的花园和老爷的书房中,有时候老爷还对月伤悲,来个灵感还会喝口酒,连夜创作,他们两人就轮番值夜侍候着。 “这是老爷写的书,你看着消遣罢。”贾赦这日回来扔给了邢夫人一本线装书。 邢夫人很是欢喜,老爷写书她是知道的,但她真没想到老爷还真把写的书给刊印了。 她连夜读完,第二天脸色不太好看。 贾赦心里得意洋洋,老爷他梦中所得,这《路小鸟求生记》里所有的故事,他下笔如有神,仿佛所有的事件他都像看到似的,写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阻滞,甚至主角那个叫阿九的公子,所思所想他都能深深的理解和认同,甚至感同身受…… 这创作一本书,也太容易了! 贾赦觉得自己才华无双,这书他觉得肯定能超越前朝的《窦娥冤》、《西厢记》等书,若是能得到士林中人好评,说不得还得媲美《西游记》,能流传几百年、上千年呢。 邢夫人晚上见到贾赦,在老爷面前一向软弱的她,此时也不由发了大脾气:“老爷,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啦?”贾赦奇怪。 “嘤嘤嘤……你怎么能写那日我们做的事情……怎么能给写到书里去了?嘤嘤嘤……”邢夫人是真哭,羞愤死人了! 书里的阿九公子又能刺绣,又喜爱被针扎,还加了皮鞭抽——邢夫人一哆嗦,抬眼盯着贾赦看。 “老爷,我可不会耍皮鞭!”她赶紧声明。 她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再从了老爷的…… 贾赦扬了扬眉,“老爷我今天要温书,耍皮鞭干嘛?”他是个文化人,是要成为大夏朝的大儒的,不知道考上进士能不能直接进入翰林院,听说那里有好多珍本。 邢夫人闻言长吁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夜里,等贾赦睡着,邢夫人做梦醒来,想了想她居然想通了。她拿出压在枕头下的书,又坐到灯下翻了翻,心里想着老爷看来是早就有著书的想法了,遂这才把书里的主角的性情揣摩到自己身上——她就说老爷怎么突然间还会刺绣了,还让自己拿绣花针那样……这样的…… 自己这是给老爷做了牺牲,所以老爷才顺利写成了这本书。 想明白了的邢夫人面容安详,觉得自己可以“内心无愧”的早晨去给贾母请安了。 …… 一切如贾赦所料,没过一个月,大街小巷就开始流行一个话题了—— “就是你看过那本书了吗?” “什么书?哦,你说的是那本《路小鸟求生记》哦,我最喜欢那个路小鸟了。” “什么?你怎么能喜欢他?还是阿九公子厉害,路小鸟最后还不是被九公子干掉了!” “可这九公子也太——太……他的爱好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人反驳。 “什么不可思议?我告诉你,看完之后,我就和我家那位试了试——”那人神秘兮兮的说。 “然后呢?”好奇又敬佩,这位仁兄可真有尝试精神,那可又是针又是皮鞭的。 “然后自然是我被我家婆娘给了一巴掌。”遗憾的口气。 ……贾赦是不咋关心这个事情的,他写书就是想写就写了,挣钱了当然是好事,不挣也无所谓,他可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还缺那点儿润笔费嘛。 最近,他打算考科举。 他大老爷文采斐然,不去证明自己,声明响彻大夏朝,都是浪费生命。 缘由,铜钱告诉了扇子。“老爷这是被伤自尊心了。” 扇子疑问。 铜钱解释:“前一阵子,老爷不是诗兴大发,一连做了好几首诗么,可在家无人交流,老爷就想着参加个文会、诗会,可到了外面——那些人忒瞧不起人了,帖子都不给老爷一个。” 说到这里,铜钱低声,怕被别人听见,小声道:“最让老爷气愤的是,那些文人士子,包括那诗会的主人——北静王,居然给了宝二爷请柬了。” “所以,老爷这才来贡院这里?” 铜钱点头,表情沉重。 前面不远处站着的就是自己老爷。贾赦此时瞻仰着这天下士子文人心中最敬仰的贡院,他心中感概万千,古代就是一点不好,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读书人,就是被其他当官的瞧不起。 “贾将军,您到这里干嘛呢这是?”一位瞧不起贾家的对头手里拿着一本书过来了,此乃世代出翰林学士的刘家人刘甲。“难道您家里的那位含玉而生的公子要科举了?”荣国府听说也就是那个叫宝玉的有点儿灵气。 “他——”贾赦闻言摇了摇头,“刘甲贤弟,你怎么会认为是他呢。要科举的人是我。” “……”刘甲年岁和贾赦差不多,不过他早年间就中了进士,现已是翰林院的学士了。“贾兄,呵呵……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罢。” 贾赦哼然一声:“瞧不起我是罢。”瞄到对方手里的书,他不禁眼睛一亮,傲然讽刺道:“既然瞧不起我,看我著的书干嘛?” 刘甲闻言一怔,他没反应过来。 随着贾赦的眼神,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路小鸟求生记》,恍然贾赦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这书是你写的?” 贾赦矜持地颔首。 铜钱和扇子在后面也与有荣焉的跟着点头。 “你就是此书的书者‘赤文蛇’” 贾赦再次颔首。 贾赦——赦——赤文蛇?刘甲呆怔了片刻,看来书的作者还真有可能是贾赦这个不学无术的老纨绔……他就说怎么回事呢,怪不得这书虽然好看,可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别扭。 按照他的想法,这行侠仗义的路小鸟才应该是主角,那个什么九公子那么的……不君子,岂能最后还统一武林,“合法继承”皇位,成就一番霸业了?! ☆、第九章 贾赦要去考秀才,等都报了名字,因为要互相结保,事有泄露,贾政知道,自然说给了贾母听。 贾母头疼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不得不唤了老大来谈谈人生:“赦儿,听说你要考秀才?” “嗯,老太太您放心,秀才算什么?儿子不给您考个状元回来都不姓贾,最次也会像您姑爷一样是个探花。”贾赦信心满满,但脸上自负桀骜的气息越发张扬。 状元?探花?呸!居然还敢夸海口,和林如海比?!贾母胸口顿时起伏了几下,然后硬生生的压下去,“老大,你——”对他,她真的快说不出话来了。 大言不惭!脑袋也许被人捶了! 唉—— 贾母都要绝望了。 “老太太,儿子去温书了。”贾赦虽然自负以自己的文采考试没太大问题,但八股文什么的,还是要熟悉熟悉,阅卷官的喜好也要针对性的做一做文章。 等贾赦不在场,贾母对贾政说道:“政儿,你看着点儿你大哥罢。别让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例如舞弊什么的。贾母是不怎么相信老大有门路,但架不住万一啊,荣国府可不能搅进科场弊案里,在皇上那里失了名声。 贾政忙不迭的点头,大哥从小连个童生都没考过去,别提状元了,秀才指定过不去,不过贾政还是觉得自己得听母亲的,看着点儿贾赦,上次的诗词不就是大哥“朗诵”别人的么,买来贫苦人家的才子的诗词文章当做自己的,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大学士刘甲那日回家之后,手里翻着“赤文蛇”写的传纪,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尤其是书里描写九公子文采风流的诗词,简直个个都是一绝,刘甲皓首穷经,自小不说过目不忘,也是看书几遍便能记牢的,《路小鸟求生记》里的诗词他从未见过,所以他始终认为里面的诗词是亦作者本人所作,着实厉害的很,心里十分景仰。 可现在,刘甲不太肯定了。 这贾赦就算能写出这等好故事,可里面的诗词是他能做出来的吗? 摇了摇头,刘甲叫来了儿子。刘甲的儿子叫刘方,也早就中了举人,就等着明年的会试了。 刘甲和他说了几句,刘方也颇为惊奇:“父亲,那贾赦真要举业了?” 刘甲点头,“他亲口说的。这人虽然纨绔,但也不至于对我说假话罢。” 刘方神情怪异了片刻,半晌道:“那岂不是和芝儿同考这届的童生试……” 刘甲一愣,片刻后抚掌大笑:“我倒要看看是我那不到十岁的孙子考得好,还是那四十许的贾赦考得好。” 刘方也笑了笑,眼里的轻蔑之色毫不掩饰,不是他瞧不起贾赦,他的儿子刘芝比自己和父亲天资都高,若不是年岁太小,前年考童生都没问题,若是再等个三四年,一路考上举人更是不用多想。大夏朝的神童多得是,前朝还有十四岁就中了进士的,之后更是一路官路亨通,当了宰相呢。 贾赦的年岁虽然不至于头发花白,但站在一堆大多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少年人当中,还是很惹人注目的。 贾琏身为人子,此时必须鞍前马后的侍候着贾赦,人家都是父亲送儿子来应试,他是儿子送父亲。 不是贾琏愿意着这样做,着实是府里的大小主子们都不待见贾赦来考童生试——忒丢脸了! 贾琏瞅了瞅在衙门口外站着的考生,脸色赧红,京畿地区不愧是天子脚下,这考生中还有不少还是“娃娃”呢,比家里宝玉的年岁还要小上几岁呢。 “行了,你老爷我进去了,别太紧张!”贾赦回头笑眯眯地对贾琏说道。 贾琏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他干巴巴道:“老爷祝您马到成功。” 贾赦安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别担心,你好生在外面等着,闲得无聊就看看老爷写的书,没多久老爷会第一个出来的。”说罢,他排队到前面,利用荣国府的名号第一个接受检查进了院子。 贾琏和几个小厮就坐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贾琏一直想着贾赦的“文采”,其实那《路小鸟求生记》这书一风靡京城,他就买来看了,实在是几个酒肉朋友“力荐”的。 有刘甲这样看里面故事和诗词的,也有“淫人”看里面的阿九公子的“特殊癖好”的,正所谓智者见智,淫者见淫…… 贾赦进了院子,坐在了自己的桌椅前,等待着后续的人坐齐发试卷。 他坐在第一排,前方正是那监考官。 本来一个童生试是小的不能小的事情,轮不到翰林院里的官员来出马,可是架不住刘甲把“赤文蛇”的身份公布,又说这贾赦要考童生试,惹得其他人心里暗笑,甚至有一位特别看不惯京中勋贵世家的赵学士自请监考,就怕有些世家子弟仗着身份得了功名。 赵学士坐在略高处,低头看着底下的考生,自然眼神除了关照地看了一眼朋友家的小儿刘芝,就是重点关注那大龄考生贾赦贾将军了。 这贾赦可是带着爵位来考试,还是这考场上的头一份儿,倒也稀罕,不过赵学士决定一会儿阅卷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哼,以为童生试就能随随便便考过么。 贾赦此时很稳当的端坐着,赵学士见考生都坐好了,命人发卷子。因为只是童生试,倒不是像考秀才和举人那样严格,都是在一个大殿里考,甚至考试结果当天就能知道,录不录取全靠主考官的主观决定。 试卷发完,小吏在赵大人的示意下,敲了一声锣鼓,考试正式开始。 其他人阅题的阅题,研墨的研墨,甚至那刘芝只看了一眼,沾了沾墨汁,提笔就快速答题起来。 只是,赵学士稍微纳闷,那贾赦居然坐着不动,看神情好像在发怔。 ——咧嘴一笑,赵学士觉得可以回去和好友刘甲说道说道了,这贾赦肯定不会答题,不屑地撇撇嘴,不过这童生试再怎么不会,也合该能写上几题罢。 他慢慢踱步站在贾赦身边,倒是要看看这荣国府的“老”贾将军怎么答卷。 贾赦此时发怔不是为别的,他只是脑袋有点儿发懵,他为何之前非要来考科举啊。 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啊! 摇了摇头,贾赦习惯性的想摸摸自己的胡须,却发现摸了一个空,最近自己真是太“跳脱”了,老爷胡子一直美|美的,怎么有时就觉得看不顺眼还给剃光了呢。 坐在考场上,贾赦有点儿不自在,但老爷他可是见惯了大世面,大朝会时远远的还见过皇帝呢,虽然皇帝距离自己可能有五六百米远,看得不太清楚,但总之皇帝金灿灿的龙袍还很是威武的。 胡思乱想着,贾赦就是没动笔答卷,连砚台上的墨都没研。 在他身边站着很久的赵学士看了看时辰,假装不适,咳嗽了一声。 贾赦醒神儿,低头看卷纸,发现自己是在考试中啊。 他眉头皱起,答什么题啊,老爷此时应该坐在家里搂着美人,或者带着小厮逛琉璃厂才对呐,起了哪门子的闲心来考试?! 何况,这些题目——瞅着密密麻麻的字,贾赦就觉得心烦。 “贾将军可是不会?”赵学士见这贾将军面有难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就说刘甲兄误会了,那《路小鸟求生记》哪里会是这人写的。这人连童生试都考不过去,还能写出那等文采风流的传纪和诗词吗? “若是不会,将军自是可以交卷了,何必在这里耗着呢。”赵学士“好心”地建议道。 贾赦闻言,居然像是听不出赵学士的嘲讽似的,很是点头赞同。 老爷他天生的富贵闲人,何苦跟这一帮寒门子弟争呢。 他伸了伸腿解乏,一手拿起那试卷就要交了白卷,可抬眼见那赵学士“含笑”看着他的眼神,他动作滞缓了一下。 那笑容是嘲讽还是善意,他贾赦还是能看明白的,因为他从小见得多了,尤其是在贾母和死去的父亲的脸上,他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怒气,脑袋里嗡嗡乱响,眼睛更是渐渐发红…… …… 贾赦出来后,小厮铜钱最是眼尖,唤了二爷,贾琏忙迎了过去。 “老爷考得还好?”贾琏也只是一问,他心里觉得贾赦可能还真能考过的,毕竟他曾亲耳听过老爷在花园里围绕着那两棵梧桐树“诗兴大发”的,加上那本路小鸟的书写的确实不错,刚刚他更是问了铜钱和扇子,两人信誓旦旦都是老爷一笔一划写的,其中的创作过程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让贾琏心里对贾赦很是改观了一番。 贾赦闻言淡淡瞥了一眼贾琏,贾琏的皮相说起来实在是好,贾赦的目光倒是停留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贾琏此时居然觉得老爷今日实在是气势凛然! 在老爷的目光下,他浑身突然来个透心凉,下意识的哆嗦了两下,竟后退了两步。 一个没文采又没武功的纨绔子弟,贾赦看儿子的目光就像看只蝼蚁,语气轻淡似回答贾琏又似自语:“除了第一,又有谁配!” 说罢,他直接掠过贾琏,坐到轿子里,冷声道:“回府。” …… 当晚,刘甲已经知道了童生试第一名居然是那贾赦,自己的孙子屈居第二,他正要问问赵贤弟这考试的事情呢。 倒是赵贤弟第二日就病了,一连几日都听说不见好。 刘甲过去探望,问“可瞧了太医”,赵学士吞吞吐吐,竟似有难言之隐。 只是两人实在是至交好友,赵学士这才实话实说:“不瞒你,病因找不到呢。只是行房的时候,股间实在剧痛难忍,竟有针扎之感……” 刘甲闻言不知怎地,竟然想到了《路小鸟求生记》中的九公子,盯着赵学士的目光,顿时诡奇起来。 ☆、第十章 贾赦中了童生,贾母和贾政知道后稍微意外,但想着童生试毕竟简单,贾赦又是个四十许的人了,中了也没什么得意的。 荣国府的下人见贾母和贾政都没当回事,大老爷回来后脸色也满不在乎,大家私下里也就只是嘴上说一说大老爷还是有点学识的,但考秀才就不那么容易了,童生试毕竟不是那么严格,只要主考官看见考生是荣国府的袭爵人,哪里能不给面子呢。 贾赦回了自己书房,并没有回他和邢氏的院子,更没有去厢房姨娘们那里,小厮铜钱和扇子一直最得大老爷的欢心,老爷中了童生,自然要好好恭贺一番。 可今日大老爷神色并不是十分喜庆,反而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难道这马匹拍到了马匹腿上?!扇子和铜钱对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 老爷真是越来越不好侍候了。 贾赦手指头在叩着桌面,一声一声,让铜钱和扇子的心纠起来,屋内的气氛让他们恨不得出去,大老爷就是考他们学的那十个字的时候,也没让他们感觉这么紧张啊。 铜钱胆子大些,半晌见老爷还不“发作”,不由抬眼偷望了望,老爷的手指还搁在桌子上呢,神情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铜钱是觉得大老爷现在是特别的威严。 难道这中了童生,有了功名,人就是气势不一样了? 铜钱心里嘀咕,眼睛又不由落在老爷的手指头上,白皙,修长,反正铜钱之前从没发现原来老爷是和琏二爷一样的俊美。 也许是剃了胡子的原因?今日怎么看怎么老爷就像三十多岁的人,更像琏二爷的兄长呢,可却比二爷更加贵气逼人。 贾赦感觉敏锐,这小厮自以为“悄然”的目光,他都看在眼里。 哼,没规矩的奴才! 贾赦目光锐利,突然出声:“你们说,老爷我是不是应该搬到荣禧堂去?” 铜钱和扇子一哆嗦,闻言他们心里起了惊涛骇浪。 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他们这些家生子自然之道的一清二楚,老爷是袭爵之人,却只能在花园里打了一个隔断,住在这西边,要知道自古以来东为贵,何况荣禧堂是荣国府的正堂呢,五间大房子,院子气派又大…… “哼。”见两个奴才不敢回话,贾赦冷哼一声,心里想了一遍贾府诸人,恐怕只有唯一的儿子还算可靠些,就连东府那边的贾珍父子别看平时是和贾赦好一些,但关键时候,他们还是听贾母的多一些。 “去唤你家二爷过来。”贾赦眯眼睛发话。 铜钱忙跑去琏二爷和二奶奶的院子,贾琏被急匆匆的铜钱叫来,心里犯了嘀咕。 “老爷。”他见了贾赦请安。 贾赦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摆弄手里的白玉酒杯,贾琏瞥了一眼,却见贾赦眼睛正盯着他看。 贾琏心里微微一惊,他惊得是老爷目光如炬,看的他莫名心虚,直想跪下认错。 “琏儿,你说这府上的爵位……还能传到你身上吗?”贾赦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说出话的话却只让人脑袋发懵。 至少贾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禁抬眼,“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贾赦是袭爵人,等贾赦百年之后,自然还有爵位给自己袭啊。 贾赦瞅着贾琏,玩味地一笑:“别说你听不懂、想不明白——那你和你媳妇去荣禧堂后边住,是怎么回事?难道心里就一点盘算都没有?” 闻言贾琏半垂下眼,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的,若不是父亲不争气,外面又没个好名声,他这个做儿子的也用不着去巴结二房。 贾赦看这个儿子神色,心里知道他大概在想些什么。 他唇角微微勾起,“这是埋怨我呢。” “儿子不敢。”贾琏低头说。 “埋怨也是应该的,老爷我从前犯糊涂,自你母亲死后,自暴自弃,倒是让你二叔一家欺负着了。呵呵……”贾赦笑了两声,可声音却很冷。 他心里此时更是想到往后贾家的下场,大房是作孽了,可二房也没少作,可结局二房却是好上大房不少。 一时贾赦神色变化,一会儿想着用红楼同人文中的诸般“宅斗”手段虐了二房,一会儿心里又很是不屑,公子他就应该建立势力,直接碾压了荣国府,只不过身上承袭了一个小小的将军爵位算甚么……国公府——国公府——别提现在只是将军爵位,就是国公在公子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哼。 贾赦闭目沉思,终归是决定从外部入手,战胜了心中另一个磨磨叽叽的娘们式的想法——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至于宅斗,哼!小家子气。 此时此刻,贾琏不敢作声,贾赦突如其来的话让屋内气氛沉凝。 闭目养神了片刻,贾赦的手指却时不时敲着桌面,两个小厮听了大老爷和二爷的对话,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贾琏这是第一次听到贾赦袒露心声,他此刻心里十分触动,不禁睁大眼睛,抬头愕然的看着贾赦。 贾赦睁眼,里面精光四射,很是认真的盯着儿子贾琏,看了片刻,然后又道:“你家老爷我往后自然是走仕途,你呢?打算从文还是从武?” ……走仕途?贾琏心里念叨一遍,嘴角动弹了一下,醒了醒神儿,合计着老爷这是对科举十拿九稳了?可这才是童生啊,哪到哪了啊。 但父亲的问话,他不敢不答,只好说道:“儿子……儿子……还是从——”他顿了顿,贾琏是真不知道往后干什么啊,他这几年来一直打理荣国府对外的大小事情,至于从前,老爷见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也从没关心过他的前途啊。 贾赦沉默了会儿,觉得今日脑袋格外清明,回忆从前,竟觉得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似的,简直蠢得无可救药,连儿子也没教好,倒也不全是贾琏的错。 “倒是我的不是,你先下去罢。好好想想……只需记得,往后这荣国府自然是我说的算,你身为这府上的嫡子,自然亦不能是个废物!” 贾赦的声音低沉,但仿佛有种魔魅,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到贾琏的心头上。 贾琏呆愣了许久,回到房里都魂不守舍的。 这一好好想想,就是好几个月,贾赦从童生试过了之后,一路更是过关斩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到中了直隶地区的头名举人,荣国府上下这才赫然起来。 大老爷不是吹牛,而是真的有才学啊——当报喜的来荣国府时,荣府上下都呆愣了,然后是狂喜,荣宁二府可有几十年没这喜讯了。 上一次还是宁国府的敬大老爷,荣国府一次都没有。 哦,你说珠大爷,呵呵……府里知道内情的奴才们都知道,珠大爷的监生是荣国府唯一的恩荫名额,琏二爷到如今身上也只是徒有个捐官的虚名,实则是没有任何功名的。 听了喜讯上门,贾母和贾政心中愕然不提。先前贾赦中秀才的时候,贾母之前就问过贾政,自己也派赖大家的查了查,贾赦可真是没走关系中了的。她当时确实是惊讶,没想到大儿子真用功起来,临老还能中了秀才,只是她心里还是略有疑虑,万一这老大还真是做了门路,以他们荣国府的势力和人脉,若是走歪门邪道,这秀才的功名也不是不能得到,只是抓不到老大舞弊的证据,她也不好去和大儿子辩驳这个。 贾政更是对大哥的“行为”感到忧心忡忡,有心劝劝贾赦,可不是被贾赦赏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就是被几句话堵了回来,要么就是贾赦避而不见自己。贾政的脸皮也没那么厚,干脆就当不知道,每日里继续和清客们清谈,倒是几个清客们留心起这荣府的大老爷了。 再三询问看榜的小厮,确定贾赦确实是中了第一名的解元,贾母震惊是震惊,但赶紧让王熙凤备好赏钱。 本来贾母对贾赦很是不满,自从那日撞破了大儿子和邢氏白日里宣淫的事情,贾赦就很少过来请安,更别提中了童生试之后,更是一日都没来过,每日里只说刻苦读书…… 老大作惯了,贾母气了几天,想着就算了,虽然贾赦没规矩,但只要不来气自己也算他孝顺了,何况老大好像真的上进了,虽然这迟了些。 可如今贾母真没想到贾赦能考上举人,还是头名,她此时不能不管贾赦了。 “去请大老爷赶紧过来,这边等着他呢。”贾赦中举,还是解元,贾母心里百般滋味,但大体还是高兴的。 荣国府沉落太久了,贾赦的中举有如一股春风,带来一阵阵生气。 “回老太太的话,老爷出门去琉璃厂了。”片刻后,衙门里专门负责报喜信的官差都来了荣国府,可贾赦还没找到。 贾母这个急呀,“赶紧去叫大老爷回来。”然后她回头让儿子贾政招待这报喜信的官差,还特意让人呈上来好茶好水,鸳鸯也去库房拿了一托盘的东西,都是预备等大老爷回府,然后赏赐来府上贺喜的。 小半个时辰,和寻他的小厮错开的贾赦,晃晃悠悠的才回府,抬头就看见门口挂着红色鞭炮,还没等他入门,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烟雾呛起,熏得贾赦晕头撞脑。 “铜钱扇子,咱府上这是有何喜事啊?”贾赦捂着口鼻,进了府内。 扇子和铜钱也纳闷,还是扇子脑里一激灵,突然问:“老爷,今天好像是发榜的日子。该不会您中举了罢?” 贾赦闻言,怔了怔:“哦,老爷我前阵子是好像是参加了几场考试来着。可,真的能中?”这秀才功名都好像走了狗屎运似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得到那些阅卷官的赏识的,还中举?贾赦心里犯嘀咕,老爷他要是中举了,岂不是猪都能在天上飞—— 太扯了! 贾赦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喜事估计是别的事情,例如老二家的那个在宫里的丫头片子,兴许得了皇上的宠幸?! ☆、第十一章 贾赦自我否定怀疑的话,让铜钱和扇子心里微微失落。可等他们随老爷进了府内,贺喜声芸芸飞来,这才知道大老爷果真如扇子先前猜的那般——中举了!中了头名解元! 扇子和铜钱眉飞色舞,老爷就是能耐。他们可不想其他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呸呸,老爷可不是狗,铜钱和扇子是真的觉得老爷有才,老爷的才华都在他们的“见证”下呢,就连他们俩也比府里其他的小厮陪读什么的有才华多了。 贾赦听闻自己中了解元,先是一愣,低声不由喃喃了一句:“猪真的能在天上飞啦。” 随即,他脸上笑开了花,声声贺喜让他头脑有些不甚清醒,晃了晃头,贾赦眉毛挑起,神色与之前变化甚大,别人越夸他的头颅昂的越高,完全没有入门前在小厮面前的那般“不自信”了。…… 扇子和铜钱也早就习惯老爷的“两面三刀”了,也不觉得奇怪,只不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们还是觉得老爷像从前那般纨绔的好,他们俩更容易摸准脉,现在的老爷处事和脾性都云遮雾罩的,若是一个侍候不妥当屁股就得挨板子啦,唉。 不消片刻,他们几人临近贾母的屋子,贾赦特意咳嗽清了清嗓子,故意地哈哈大笑两声,道:“早就说了,老爷我不是状元,就是探花之才。母亲,您就等着儿子给您考个状元回来罢。” 贾赦人没到声先到,不过这话说得霸气又张扬,贾母脸上的笑容一滞,这报喜信的官差还在这里坐着呢,大儿子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陪座贾政心里不是滋味,他考了多少年没考上,后来父亲临死前上了折子,他得了恩典,做了工部的员外郎,这才彻底对功名死了心……若是父亲……没多此一举,是不是此时收到喜信的就是自己了。 见贾赦进来,贾政不得不展露欢颜,对贾赦恭贺一番,贾赦也不客气,到了这时也没忘记揶揄了老二两句,弄得贾赦脸色白了一白,贾母顿时皱眉,但大喜的日子,也只能暂时忍了下去。 “老大,这报信的大人还在这里呢。”她提醒道。 贾赦连忙赏了银子,一番忙乎,恭贺的人都走了,厅里只剩下贾家的族人。 宁国府父子都来了,还有贾蔷,连后街上稍微有些年纪的长辈也俱都在此。 贾赦笑得闭不上嘴,他终于在贾家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哼,父亲,您在地底下看看,您指望的二儿子可没啥功名,反而是老爷我随便考一考,这解元公就到手了。 贾赦依礼去祠堂拜祭了一番,心里吐槽了先前的荣国公贾代善一把,回头贾母和贾政这才私下里有空跟贾赦说话。 贾母是不相信大儿子的才学的,隐晦地问了问贾赦,他是否作弊了。可贾赦一副你“侮辱我”,并信誓旦旦自己才华无双,实乃大夏朝的良才美玉、国之栋梁,贾母揉了揉额头,贾政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大哥说的真切,他心里亦有犹豫。 贾政倒是比贾母相信得快些,他试探地问了几句考题,两人对答探讨了学问,贾赦冷哼了一声,桀骜的范儿上来,一通话贬损下来,不仅说的贾政心服口服,更是令贾政感觉到震撼,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大哥居然读书比他更好…… 虽然这几个月贾赦不来请安的借口都是在用功读书,但贾母一次都没当真过,可此时见了政儿的神色,贾母心里其实信了八成。 她眼神复杂,眉头倒是舒展了,笑道:“赦儿,如今你也是解元公了,往后可不准胡闹了。” 贾母其实心里是高兴的,没想到老大还能有振兴荣国府的一天,府里这算是后继有人了,只是最令她担心的是贾赦的性子,所以这才半是警告地这么对贾赦说。 贾赦不以为意,他傲气满满道:“母亲,儿子都说了,一个举人功名算什么,等会试、殿试之后,你就等着您儿子是状元或者探花罢。” “别大话,你就是考个同进士,我也是高兴的,何况就算是考不上,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的。”贾母虽是蹙眉,但嘴边带笑,其实她心里还有隐忧,老大若真是考上了进士,到时被授了官职,以老大的性子,或许对荣国府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只是这种担忧贾母也只能是想一想,没甚理由说出来。 贾赦从没这种烦恼,以他的才华,不说诗词文章,其他的事情他也能处理得来,他一直深信不疑。 荣国府的大老爷中了头名解元,这件令人震撼的事情不禁传遍了荣宁二府,还传遍了整个京畿地区,甚至有那知道贾赦不学无术底下的学子和人家到衙门门前抗议,还有直接跑到贡院和国子监那里去的,总之凡是能直达天听的地方,一些学子都去遍了。 这是什么——荣国府的大老爷有没有才华谁不知道——作弊也没这么嚣张的啊! 学子们闹翻了天,主管考试的赵学士烦透了,他不禁肉|体上遭受不能言说的折磨,精神上也受到了大家的攻讦。 赵学士觉得自己真心冤枉啊! 他明明是去围观贾赦那个纨绔去看笑话的,可谁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贾赦的童生试过了。其实他是主考官,可以“阻拦”贾赦的功名的,但贾赦真的是答得对答得好,他虽然对贾赦无好感,但也做不出来不公正的事情,所以童生试的第一名就给了贾赦。 本来这也没什么,一个童生名额而已,和秀才、举人比起来,童生只是读书人的敲门砖,算不了甚么,可贾赦愣生生的考上去了,还是解元!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乡试的主考官也是赵学士的好友,比自己好公正无私,赵学士是绝对相信好友的人品的,可见贾赦不是作弊得来的功名,可赵学士的好友现在比他还惨,直接被众学子堵在家门口唾骂。 而赵学士自己,也被挖出来,他一个堂堂大学士,居然会去主考童生试,也是和乡试的考官一样,是专门给荣国府的老爷贾赦大开方便之门的……总之,现在外面谣言四起,再不平息,赵学士觉得自己和好友的乌纱帽都要被摘了。 这件事闹得挺大,闹到最后,皇帝和其他重臣也听说了。 现在的皇帝的年号是咸宁,咸宁帝听直隶地区的解元是贾赦,面色微微不渝,他倒不是对荣国府或贾赦有什么大意见,只是贾赦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说过,就是那荣国府贾代善活着的时候,早就自己说了他那大儿子不学无术,反而是小儿子勤敏好学,这才赐官职给了那老二贾政,反而是袭爵的嫡长子贾赦除了一个空头爵位,什么官职都没有。 难道真有人能浪子回头,临到中年才奋发读书、报效朝廷? “把贾赦的卷子拿来。”咸宁帝吩咐。 很快有朝臣调来了贾赦的试卷,小太监亲自掀开糊名——好一手字! 咸宁子心中微惊,看字如见人,写这字的人不说性情如何,就说这笔字浑然一体,风格已成,不说比得上前朝名家字帖,可在本朝学士当中也不多见,没有二三十年日日练字的功力,是写不出这笔好字的。 “果真是贾赦亲笔?”咸宁帝亲自问监考的主考官。 主考官磕头称是,还道那贾赦身份不同,他也曾好奇,特意巡视的时候,还在他面前看了片刻,这字确实是贾赦亲笔所书。 到了此时咸宁帝已然相信了,朝臣之中,若说品性,大多他是了解的,何况荣宁二府的势力还交结不到翰林院清流那边,否则他们两府这么多年除了一个修道的贾敬,也不会一个正经考出来的都没有了。 不过,谨慎起见,咸宁帝又问起赵学士来。 赵学士战战兢兢出列,一脸苦相,但还是客观的回答了贾赦是如何答题的,也认了贾赦的卷子,确实是贾赦的笔迹。 审问到此,真相已出,咸宁帝命人贴出贾赦从考童生到举人之间所有的卷子,就贴在贡院门口的墙壁上。 转日贾赦听说了,还特意去围观了。 “老爷,这下子他们可得服气了罢。”铜钱道。 贾赦笑眯眯。 “老爷,咱们现在出来不会又被鸡蛋砸吧?”扇子小心翼翼,显然那日贾赦随意出门,却遇见血腥事件,吓坏了他。 “应该不会了罢。”贾赦心有戚戚焉,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 前日里他没忍住去拜访了一趟艳春楼,结果刚入了青楼一条街,就被人用胭脂盒砸了个晕,当即就迷糊过去了,好在老爷他一直随身带着小厮和车夫,这才被人护着,没被那几个不讲理、妒贤嫉能的士子们群殴了。 “老爷,您头还疼吗?”铜钱看贾赦摸“伤处”,不由担忧关切道。 贾赦皱了皱眉,“这倒再没有,不过我近日我总觉得想闭眼。”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铜钱和扇子没领会到老爷的意思。 贾赦没说的是,他近日来鼻子和耳朵都灵敏了许多,想闭眼更是想闭眼到走路上了,仿佛他天生就能闭着眼做任何事情。 奇怪啊奇怪! 摇了摇头,贾赦带着两个小厮溜达,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应该没人再闲言碎语和为难老爷我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啊,老爷就是太有才啦! 贾赦慢腾腾的走路,慢悠悠的想着。 不过去艳春楼的半路上,遇到了满脸骄横之气的薛蟠。薛蟠见了贾赦,眼睛不由一亮,这要是他那姨夫贾政,他还不敢打招呼,可这是赦大老爷,薛蟠马上小跑过来,笑着大了招呼。 “原来是蟠小子啊。”贾赦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蟠,调侃道:“你怎么没去家学呢?” 薛蟠脸色顿时变了变,忽然想起在家学里大老爷大展神威的事情,他懊恼的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大老爷可不是他听说的大老爷啊,大老爷还特别重视家族子弟教育呢。” 贾赦一时奇怪薛蟠神色的变幻:“出来就出来呗,老爷我还能打你戒尺?”他呵呵笑了两声,“你小子也去艳春楼?正好咱们一道儿进去。” 这样还能省些银子,贾赦心中盘算着,这薛蟠有钱呐,家里的男人就他一个,动用银子比自己的多,薛家,巨富呐。 闻言薛蟠呆了呆,本来他回想到贾赦打学生戒尺的情境,现在腿肚子都有些转筋,恨不得刚刚找死打招呼的人不是自己,没想到大老爷今日心情挺好啊,居然没管自己逃学的事情—— 薛蟠赶忙谄媚道:“大老爷看上谁啦,若是有喜欢的,蟠儿做东……” 贾赦扬眉,眉开眼笑。嘿,小子挺上道啊。 他哥俩儿好似的怕了拍薛蟠的肩膀,薛蟠此时完全忘记了贾赦曾经还惩罚过他站墙角的事情了,就要搂着贾赦腰一起进了那艳春楼,可此时有那不长眼的瞎子撞过来—— “瞎了眼你!找死!”薛蟠差点儿被人撞倒,见撞他的人是一个手拿幡子的算命先生,顿时伸腿踹了那人。 那算命的躲闪不及,顿时倒地,手中拿着的幡子也躺在了地上,还被薛蟠踩了两脚,骂道:“晦气!” 贾赦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舒服。 他脸色阴沉,对铜钱道:“赏他一两银子看大夫。”新/鲜/中文/网 铜钱忙给钱那算命的,算命的本来是生意不好,试探性的到这青楼一条街上来,可这大下午的人不多,他又是个生手,青楼女子的生意早就有固定的“高人”给承包了,那人就在大相国寺那边摆摊,很有名气,送上门来的自己反而不招待见。 算命的拿了银子冲着贾赦道谢,薛蟠本来不想这么简单放过惹自己的人,可见贾赦如此,他也不好计较了。 贾赦摆摆手,扇子会意撵人:“赶紧走罢,别挡路。”老爷还要进青楼呢,他们在这里被这穷算命的堵了半天了,没看见薛少爷兴致都被搅了么。 算命的也识眼色,本来他还想趁机搭讪,一看贾赦和薛蟠就是贵人,随便说两句吉祥和你有劫难的话,这更多的银子还不手到擒来,可又瞧了瞧贾赦阴沉沉的脸色,和那被自己撞着了的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少爷,他还是决定拿这一两银子走人。 可没走多远,贾赦忽然叫他:“那你幡子卖不卖?” “啊?”算命的闻言不解,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布幔幡子,又看了看那位贵人大老爷,咽了咽唾沫:“卖!给银子就卖!” “再给他一两。”贾赦道。 铜钱掏钱。 算命的眨了眨眼,突然道:“二两。” “甚么?”铜钱尖叫道:“不过就是几十文钱的布条,给你一两都嫌多,你还敢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 贾赦背过手,“给他。” “老爷——”铜钱觉得这算命的太贪心,二两银子都够四五口人家过活一两个月了,就一个套着竹竿的布条,不就写了几个黑毛笔字么,他和扇子也会写啊。 再说,老爷要这个干嘛啊? 心里嘟囔着,铜钱还是听令,不情愿的扔给了那人二两银子。 薛蟠眼巴巴的过来问出铜钱不敢质问的事情:“大老爷你要这个干嘛?” 贾赦眼睛闭上,慢悠悠地说道:“老爷我要算命。” 算命?大老爷信这个?薛蟠想了想,挺认真的说道:“我妈妈也常信这个。听说大相国寺有个瞎子算命挺准的,赶明儿我陪大老爷去算算。” “呵呵……”贾赦再次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谢谢你的好意啦。不过,老爷我用不着去那儿算。我是要给别人算。” “给、给别人算?”薛蟠张大了嘴巴,磕巴了下,问:“大老爷,您还会算命呐?” 贾赦点头,神情高深莫测,一派神棍气象。此时正好艳春楼的鸨母出来,这鸨母年岁也不大,有一双芊芊玉手,贾赦瞥了一眼,指那手道:“老爷我不仅会算命,还会摸骨呢。” 说罢,他拿起那买来的二手布幡子,还特意闭上眼睛,俨如一个算命瞎子,自顾地离开了艳春楼门口…… “你家大老爷这是——”薛蟠呆滞了片刻,问同样呆傻了的铜钱和扇子。 铜钱和扇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乎丢了大老爷,也顾不上答话,赶忙撒腿去追闭着眼还能稳当走路的老爷。 …… ☆、第十二章 贾赦一路奔走,到了外城的东市,这里繁盛兴隆,街上的人摩肩接踵,贾赦找了半天才找了块空地。 后面的两个小厮铜钱和扇子可累得满头是汗,贾赦的幡子是扇子帮忙扛着的,这幡子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字,是块晕黄的布块,说是黄,扇子仔细看,觉得那是因为这布上尘土太多,生生的给脏成土黄色了。 铜钱此时不得不给老爷找个小凳子,特意花钱从旁边卖菜的老伯那里买来的,他用衣袖拭了拭,请贾赦坐下。 贾赦坐好,闭着眼睛“瞅了瞅”幡子,问铜钱:“上面写的什么字?”之前没留心这个。 “神机妙算。”铜钱说道,他迷惑地挠头,老爷自己也认识,干嘛闭着眼睛啊。 贾赦坐了会子,恍悟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就说好像差了点儿什么呢,不由说道:“去,给老爷我再找副桌椅来。”说完,他又想了想:“再弄副笔墨。” 这应该就全乎啦。 贾赦心满意足的闭起了眼睛。 扇子和铜钱扭头看看,从对面的酒楼好说歹说又“重金”砸下,这才顺当的弄来了桌椅,贾赦刚坐热乎的小凳子此时也归了跟来的薛少爷了。 薛蟠本来不想坐在小矮凳上,这是泥腿子下人坐的,他看一眼都嫌脏嫌小,可站了半天,看大老爷可真是“玩”上了,正耐心的等待第一个顾客上门,他想了想还是略委屈的坐下。 他倒是要看看大老爷真能算命? 这可真邪乎! 薛蟠又偷眼瞄了瞄“闭目养神”的贾赦,看大老爷正提笔要在那立起的幡子上写字呢。 算命幡子上的“神机妙算”四个字占了中央的地方,贾赦摸了摸了那字,在底下又写了四小字“摸骨断命”,还让小厮翻过去,在布的背面又写了八个字。 合起来是: 神机妙算,摸骨断命 消灾去厄,指点迷津 贾赦撂下笔,点点头。这才对嘛,原来的算命先生文学水平不行,还得老爷他出马。 好半天没人来光顾生意,贾赦坐了很久,来往的人倒是有不少人看这里,因为这摆摊算命的先生着实奇怪,先生自己穿着丝绸华服,看面相也是养尊处优之人,再瞧坐在他旁边的那青年,神情嚣张跋扈,两边还有小厮在那里一站…… 贾赦皱了皱眉头,这第一笔生意就是不好做,难道还得用“命托”? 他犹豫着,要不改明儿他也去大相国寺,和另一个瞎子争饭碗? 正想着呢,桌子前坐了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人说道:“四哥,你要算命啊?” 屠濬挺奇怪的,四哥往常并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今日怎么——他抬头看那算命先生,这一瞧,顿时愣住了! 这——这不是荣国府的那个贾赦嘛,还是位新晋的解元公呢…… 怎么坐在这里装算命先生呢? 屠衍坐在椅子上,眼神钉在贾赦身上许久,贾赦此时还是没睁眼,神情非常淡定,这算命一行就是要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子,你平易近人或者太过热情谄媚,可不好!不好!会没人相信滴。 “要算命?还是摸骨?”抻了一会儿,贾赦觉得现在是开口的时机了。不过他这第一个客户还挺有耐心的啊。 “算命怎么算?摸骨怎么摸?”屠衍沉声问道。 “算命一钱银子,摸骨一两银子。”贾赦避而不答,反而谈起价钱来。 屠濬听了笑出声,“价钱差这么多!这么说你算命没摸骨准啦?”他和四哥肯定没看错,这声音这长相,就是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贾赦啊,不过他堂堂有爵位的富贵人怎么干起下九流的勾当了。 贾赦闻言,点头承认:“摸骨是我的绝活,毕竟我是一个瞎子嘛,我这本事还得靠摸。” 瞎子?! 屠濬差点儿笑出声,他甚至觉得坐着这人不是贾赦吧,谁没事说自己是瞎子啊。再看贾赦身后的两个小厮,嘴巴张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 他捅了捅屠衍,悄声问:“四哥,你快让贾、这位活神仙给算一算,我听听……如果准了,我也算上一回。”他说罢脸上露出贼笑。 瞧着闭着眼睛的贾赦,屠衍唇角也不禁勾起,原来这人闭眼是在装瞎子,心里虽然不知道贾赦打着什么哑谜,他今日倒不介意和他玩一玩。 遂,屠衍让随从他掏出一两银子,道:“既然摸骨准,那就摸骨。” “右手。”贾赦提示道,然后伸出胳膊要去摸,屠衍把右手放到桌面上。 …… 摸了摸这手,贾赦摸得很细致,他虽然此时看不见,但这手背上肌肤很细腻,是想养尊处优的手,手心和拇指、食指、中指上倒是有些茧子,这人骑射功夫应该也不错……富贵人呐。 贾赦心中得意,他可不仅会看这些,然后和其他的算命骗子一样,通过这些用口舌忽悠顾客。贾赦自己有绝招! 算命瞎子的灵魂被他干掉,他亦得了新技能,直到此时摸了这第一位顾客的手,贾赦方才确认和安心。 咧嘴笑了下,这世界上竟然有“异能”存在——算命瞎子的异能不大不小,就是能通过摸着对方的手知道对方过往和未来。 贾赦心里美,觉得当个算命的也挺好的,就是忍不住闭眼,还喜欢摸人家的手。摆弄着屠衍的手,他就是舍不得放下。 屠濬从一开始的好奇转变成看四哥的笑话,这贾赦这个声名狼藉的老纨绔,该不会还好男风吧? 薛蟠咂吧咂吧嘴,来算命的这对兄弟长相都属上乘,但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养养眼还是可以的,但他转头看了看贾赦,心里也嘀咕,这大老爷摸了人家半天,该不会是有啥想法吧? 薛蟠恍然大悟,高!真高! 大老爷不愧是大老爷,怪不得连艳春楼都不进去了,改在街头“算命摸骨”了。 摸骨算命好哇,他想着艳春楼里的清倌人嫣红,那嫣红可是个绝色,那一双玉手白皙细嫩,上回只是远远的见了一回,连摸都没摸到呢…… 看到弟弟和其他人眼睛都盯着自己手,加上贾赦一直不放开,屠衍心里其实也对贾赦有些怀疑,不由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微微恼怒问道:“先生可摸准了?” 闻言,贾赦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整理了一下刚刚得到的“信息”,脑袋里这么“翻了翻”对方简单的过往和未来,贾赦怔住了! 这人竟然是皇子—— 贾赦心脏紧张地跳了两下,安慰自己,没关系,荣国府也是国公府,见个皇子嘛,皇上儿子十几个呢,见着一个概率也不小了。 这人竟还是……未来的……皇帝——有帝王命格! 贾赦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脸色顿时涨红了。 ……此时,别的大事小事,贾赦也没心思看了,只想着“这人会是将来的皇帝”这件事。 “可是有不妥?”屠衍挑眉。 屠濬本来也不认为四哥找贾赦算命,就是真的认为对方会算了,不过是逗逗这人玩罢了。此时见贾赦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便故意嘲讽兼调侃地问道:“先生可是算不出我四哥的命?” “贵人!大贵人呐!”贾赦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镇定了下。 屠衍闻言眉毛微微动了下,他确定贾赦确实没睁眼看他和屠濬的穿着,他身边的人也没人提醒贾赦。 贾赦此时一直琢磨着这被摸骨之人的身份,实在是忍不住,“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也不想装瞎子了,认真的看着这让他开门红的顾客—— “先生,你不瞎啊?”屠濬忽的笑道。 贾赦“啊”了一声,转头看屠濬,稍微觉得有些眼熟,他也没多想,只想着这人和面前的人的称呼,两人应该是兄弟,那将来必定也是个王爷呐。 贵人!都是贵人呐! 屠濬还等着贾赦的回答呢,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贾赦的专业素养终于上来了:“我有时是瞎子,有时候不是。” “……”屠濬怔了怔,这话可真糊弄自己啊。 屠衍倒没理会他们俩的调侃,本来他和屠濬就知道这算命的是贾赦,根本不是瞎子,他现在倒是对贾赦“算命”感兴趣了。 “如何贵?”屠衍笑吟吟地看着贾赦。 贾赦神情滞了下,也不用墨,也不用笔,伸出食指沾了沾自己的唾沫,直接一手遮着,一手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贵不可言! 这四字只对面的屠衍看到,他眼眶边的肉瞬时挛缩了下,很快的这字迹干了,他双目紧紧盯着贾赦不放。 “先生倒看得起在下。” 贾赦此时又高深莫测,神情淡定,维持住他高人的形象,只是这双目他又闭上了,还不再言语了。 屠濬没看到他们的“哑谜”,心想着回去再问四哥这贾赦写的什么,“先生,你给我算算,哦不,是摸摸。” 贾赦伸手又摸了一遍屠濬,这回倒是很快,倒不是贾赦厚此薄彼,只是他心中震撼两位的身份,到底对方是皇族,不好“亵渎”啊。 “小公子一生平安富贵,只是近日莫要骑马出行。”贾赦指点迷津道。 屠濬闻言也不反驳,呵呵笑了笑,但屠衍知道这弟弟根本没把贾赦的话放在心上。 屠衍下意识地觉得,贾赦这算命瞎子还是有点本领的,说不得让七弟避一避,今日起还是别骑马的好。 临行前,屠濬忍不住揭开真相:“贾将军,贾解元,您为何在这里摆摊?”这爱好太奇怪,多掉价啊,一般世家老爷可干不出来这事啊。 被点名的贾赦浑身一震,忽的睁开紧闭的眼睛,“您认识我?”这倒让他惊讶了。 屠濬笑道:“哦,我也是名举子,您是解元公,我自然认得您啊。” 闻言贾赦脸色变得很是得意,皇子认识自己啊,又想着之前和自己说话的是未来皇帝,贾赦心情澎湃,对铜钱和扇子急忙道:“赶紧撤了摊子,算什么命——老爷我要请两位公子吃饭。” 这是结交的大好时机啊,说不准荣国府就能扒上了未来皇帝的大粗腿了,将来什么抄家不抄家,就是被当今抄了,和这四皇子关系好,过两年等他登基,贾家还能起复呢。 贾赦脸上带着笑,只不过笑得挺刻意,身子的站姿也对屠衍和屠濬恭敬得很。 屠濬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却没想到贾赦一反常态,居然对他们热情起来,甚至屠濬觉得这贾赦神情怎么好像还带些谄媚呢。 屠衍倒是心里明白,这贾赦刚刚“算出”自己和七弟的身份,自然知道他们身份贵重,有巴结之举倒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贾赦前后不一的反应。 屠衍微微拧眉,细看贾赦神情,可怎么看这人就不像个“高人”,也不像是个“解元”。 他心里也怀疑起这贾赦的解元身份,真是靠着真才实学考得的?! 还有……他说自己……贵不可言…… 摸了下腰间的龙纹玉佩,屠衍眼睛微微眯起,这贾赦一直以来纨绔的名声和模样,难道是他的保护色? 这样的话,他倒是不能放过这个人了。 ☆、第十三章 屠衍和屠濬拒绝了贾赦的邀饭,离开贾赦的算命摊后,坐在对面的酒楼二层的雅间,两人虽然随意闲聊,但视线时不时的都没离开底下的那个贾渐渐感觉的算命摊。 贾赦只收了二两银子摸骨钱,草草的结束,坐在椅子上,眼睛一闭,他觉得意犹未尽,还没说几句大事给他们听呢。 摇了摇头,贾赦觉得自己之前有失高人风范,怎么就那么巴结谄媚呢,面对何人何事,大师都是巍然不动、我自面不改色的,他让铜钱和扇子开始吆喝。 买卖不吆喝怎么行呢,铜钱和扇子苦着脸大声喊:“算命啦——摸骨啦——一摸一个准!”这是老爷给的台词。 他们觉得丢脸,可果真有了奇效,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来了。 贾赦还是那一套说辞——摸骨很准。 铜钱和扇子此时瞪大了眼睛,按照他们的猜想,这妇人不应该同意——摸骨,不摸人家的手怎么摸骨啊,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那妇人瞅了瞅贾赦,还就坐下伸出手了。 “先生,奴家丢了一个金钗……” “寻物是吧?” 贾赦闭着眼睛,摸着人家的手,没片刻就放开了。“这金钗在你家床头呢,想必你是忘记搁哪了。多谢,一两银子。” 妇人抬了下眉头,心中可真惊奇了。她确实是来消遣这“算命先生”来了,其他人可能不清楚,她作为艳春楼的死对头的鸨母,还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荣国府的大老爷么,之前看着也只是眼熟,可又看到这大老爷身后两个眼熟的小厮,谢春娘就知道这位闭着眼睛装瞎子的算命先生就是那贾赦了。 奇怪了,好好的将军老爷不当,跑到街上装算命瞎子作甚?! 谢春娘见识的有怪癖的恩客多着了,想了想也就没多嘴问,不过真没想到她随意编个谎言,这大老爷还真会算——那价值百两的金钗,确实她昨晚放在床头了,根本没丢。 “先生真是个活神仙!我想起那金钗确实是放在床头了,我给忘了,还以为它丢了呢。”谢春娘笑呵呵的解释道,“回去后,奴家定然给先生多多宣传,让先生的生意兴隆。” 谢春娘也不点明自己实际知道贾赦的身份,笑了笑扭着臀走了,她要回去好好跟楼里的其他恩客们说说,这荣国府又出新鲜事啦。 堂堂新晋的解元公兼世袭一等将军贾老爷在街头给人算命,这一定会让那些文人士子和勋贵纨绔公子们“高兴”的。 …… 贾赦今日一共挣了二十九两银子,不提两个小厮,和在街上引起的轰动,薛蟠已经惊呆了,大老爷还有这本事……薛蟠心里蠢蠢欲动,他也有事要算算啊。 可还没等他求贾赦给自己来一卦,有人坐在桌前并道:“原想是我看岔眼了,原来是贾恩侯啊。堂堂解元公,怎么改给人算命了?” 这话说的冷嘲热讽,怨气十足,贾赦听了皱了皱眉,“你谁啊?瞎子我认识你吗?” “瞎子……呵呵,真是睁眼说瞎话。”赵学士气哼哼道。他因为这贾赦去主持童生试,不仅遭受到士子们的质疑,还身心受到颇大的苦痛,到现在他还只能不沾女色,否则便受“针扎”之苦。 赵学士的面容仿佛苍老了十岁,眉宇间郁郁之色不掩,可这一切贾赦都看不到。 铜钱和扇子知道这赵学士,悄声跟贾赦说道:“老爷,这位是刘学士的好友,翰林院的赵学士。” ……贾赦半天不吭声,掀开一条眼缝,瞥了赵学士一眼,心说,他呀!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对这人做了一件“缺德”的事情,咂嘴了一下,贾赦觉得自己真是不地道啊,他的童生试第一名好像就是这赵学士“公正”的点的,结果他却暗地里下黑手,让人家不能好好享受鱼水之欢——实在是太——太有他大老爷的风格了。 嘿嘿一笑,贾赦看着人家因为自己倒霉,心情倍儿好,他也没算命的心思了,自然双目睁开,让小厮收拾摊位,自己却笑吟吟的看着赵学士。 “赵大人,近日可好?”赵学士闻言沉下脸,近日他哪里能好。 贾赦摸了摸下巴,“我都用不着你给摸骨,就知道你有寡人之疾……嘿嘿。” 赵学士大惊失色! 他磕巴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能治。”贾赦眯眼睛笑。 赵学士下意识的就想,他这毛病是不是贾赦做的手脚,可又想不可能啊,贾赦那时忙着答卷,接触都没接触自己,何况他一个纨绔老爷,咳咳,虽然现在好像还真有些学问和才华,是个有才学的纨绔老爷,但不可能隔空就让自己有“隐疾”吧。 “你别不信,老爷我会的事情多着呢,就说今日的算命不过一小道耳,对我来说算不得甚么。不过治好你,我有什么好处?”贾赦挑了下眉毛,他可不是烂好人。 “你若真是能治好我,我酬谢百金。”赵学士家里也是有些恒产的。 低头沉思,贾赦再抬头的时候,气势陡然一变,目光射向赵学士,赵学士心里一凉,就觉得对面的人仿佛看透了他的一切。 贾赦声音冷然许多,但仍旧“好心肠”的指点道:“每日午时按督脉、曲骨和殷门穴一刻钟,三日后你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赵学士狐疑,本来想问你也不懂医,但他就是在贾赦的气势下不敢多嘴相问了。这种感觉和觐见皇帝时的感觉差不多,甚至他觉得贾赦威压更甚,仿佛有种气机能锁定自己。 “多谢!”赵学士匆匆离开,铜钱和扇子跺脚道:“老爷,赵大人还没给银子呢。” 贾赦垂下眼,也没回答他们,他随意一抛,把之前收到的算命钱,扔到了对面酒楼边上蹲着的乞丐们的碗里。 铜钱和扇子先是一愣,然后是心疼,二十多两银子呢,老爷看不上眼,干嘛不赏给他们俩啊。 薛蟠今日长见识了,一直目不暇接,他倒是关注大老爷扔东西的准头。 “大老爷,您还练过?” “雕虫小技。”贾赦脸色并不愉悦,他现在丹田空空,觉得身体太差,公子他以前荒废了多少练功打基础的时光啊,白费了一等将军这个爵位称呼。 贾赦很不满意,决定回去后,要好好打熬身子骨,并挑一本最好的秘籍从头练起。 薛蟠此时又道:“大老爷,您就是个活神仙,要不您给我摸摸呗?”薛蟠伸出肉肉的右手,腆脸笑道:“您看我将来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贾赦哼然一声,理都没理薛蟠,带着小厮打道回府。 薛蟠脸蛋抽了一抽,合计着是不是自己没给钱,让贾赦生气了啊。 大老爷最喜欢银子啦,算命摸骨得给银子啊,他咋给忘记啦! 薛蟠一时忘记之前贾赦把那得来的银子随意就扔给乞丐的事情,只琢磨着是他猜想的那么回事。 早说啊,他没啥就是有的是银子——想罢,他飞奔去撵贾赦,并喊道:“大老爷,我有银子呐,您给我算算啊!” “蠢货。”贾赦觉得烦,丝毫不理会,铜钱和扇子缩着脖子,这时候最好隐形呐,老爷好像又不好惹了。 回到荣国府,贾赦没回去自己的屋里,反而去了邢氏房里,要了一些绣花针。 邢夫人看老爷把自己小簸箕里的针都拿走了,心里不是“滋味”,本来她还想扭捏一会儿,想着再劝劝老爷,现在天色还亮着呢,之前还被贾母捉过□□,何苦再丢脸一次啊,可没想到贾赦拿着那针直接要出房门。 邢夫人怔了怔,随即恍然,心中醋意大发,说了酸话:“老爷,您这是要找谁……”扎您啊!最后三个字她没敢说下去,因为贾赦已经扭头看向她,可神色冷冽,让邢夫人浑身一哆嗦。 “别叫我老爷——”贾赦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叫我公子,或世子。” 邢夫人乖觉地点了点头。 可她随即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老……公子,这‘世子’可逾越了。”府上顶大天是国公府,世子可是王府对府里能继承王爵的王子的称呼,可不是任谁都能被称呼的。 邢夫人心惊胆颤,老爷最近做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出格了,该不会是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心思了罢?! 听说几位皇子争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掺合进去就算最后老爷选对了人,难道还真能给老爷一个王爵? 贾赦听了邢氏的话,眉头深深地拧起,他就觉得“公子”和“世子”的称呼顺耳怎么办,甚至“陛下”和“皇帝”的称呼好像也不错。 背过手,贾赦目光深沉,瞥了邢夫人一眼,淡淡道:“往后人前还是只称呼我老爷罢了。”到底应该谨慎一些,至于以后—— 哼,贾赦迈步去了自己的书房,让小厮远离房门守卫,其他人等不能接近书房,即使老太太来了也不行,否则要了他们的狗命。 铜钱和扇子闻言脸色一白,看老爷的意思,这狠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啊。 他们连吃饭和茅房也不敢多耽误,就蹲在院门口守着。 ☆、第十四章 贾赦宅在家里练功,薛蟠等了多日,总想着要大老爷给自己摸一摸手,终于见大老爷出了房门,赶忙过去伸手道:“大老爷您给我摸摸,摸摸呗!” 薛蟠巴结地笑着。 贾赦瞅了一眼那只猪蹄爪,眉毛一横,打量了一下薛蟠:“蟠哥儿,你没毛病吧?老爷我一大老爷们摸你干嘛?”说完他浑身一哆嗦,这薛蟠好男风就好呗,怎么还敢调戏大老爷他啦。 这么一想,贾赦心中怒气微生。 “摸骨算命啊,大老爷您不是会这个么,还一摸一个准呐。”薛蟠不解问。 贾赦这才想起自己还会这个,可他今天没这个心思啊。 “您给我摸摸呗。”薛蟠哀求,他可是亲眼看到大老爷那天的神奇之处,近水楼台先得那个大月亮,一定要大老爷给自己摸个十次八次,算算将来媳妇啥样,妹妹能嫁个什么样的姑爷…… 贾赦磨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薛蟠摸了下他的手,然后皱了皱眉头放下。 “摸完啦?”薛蟠问。 “摸完啦。”贾赦不耐烦道。 “那咋样……” “看不出什么。老爷我还得去艳春楼呢,没空跟你闲扯。” 贾赦带着小厮撂下薛蟠就走了,留下的薛蟠摸了摸脑门,大老爷不是爱好给人算命摸骨么,今儿个是怎么啦,单烦自己? 贾赦走出花园,就要出了荣国府,只是眼角余光看见府内另一侧偏僻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忽然问小厮:“那里是——” 铜钱看了一眼,想了半天,才答道:“老爷,那里是咱家的演武场,从前老太爷常在那里骑马射箭练功夫的。” 功夫啊——贾赦闻言感叹良多,一时忘记了要去艳春楼看那嫣红,走过去瞧了瞧。 这演武场贾家的人早就忘记了,从贾代善过世后,连扫院子的小厮都没一个,门扉也破败,扇子和铜钱推开门,顿时手上都沾黑了。 贾赦似模似样的巡视一圈,突然吟诗一首《满江红》。 完毕,他问两个小厮有何感想,铜钱和扇子苦着脸,呐呐不成言。 “报国无门唉!”贾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转而炫弄了一下自己的箭术,虽然这演武场的刀枪棍棒等武器都旧的要锈住了,但还是在贾赦的手上发挥了不小的威力。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老爷我投军怎么样?”贾赦眉毛一挑,摆了一个将军姿势的威武造型。 铜钱想着上次老爷就在老太太那里说过要投军的事儿,可被老太太给痛批了一顿呢,这回老爷又来了。 “问你们呢,干嘛不吱声?”贾赦不满地看着他们。 扇子用脚跟踹了下铜钱,铜钱瞪了他一眼,还是自己亲自上身,得罪老爷说道:“老爷,您不是还要考状元吗?” 闻言贾赦一怔,“对啊。可老爷现在更想考武状元。” “啊——”铜钱和扇子面面相觑。 自此日起,大老爷也不闭门读书啦。 之前贾赦宅在屋内,坐着一动不动练内功的事情,除了近身的小厮知道老爷没在读书,其他人都以为大老爷是日夜刻苦攻读呢。 贾母已经懒得说贾赦不来请安了,老大不守规矩总比老大抽风强,只是听说贾赦突然在演武场瞎折腾,贾母就想到了那日大儿子突然蹦跶来说要参军的事情…… 她唤来铜钱和扇子,问了几句话,之后不由长叹一声,话音是对着邢氏的,说道:“还以为赦儿能考个进士什么的,现在我也不指望了。解元已经是烧高香祖上积德了。” 邢夫人听了很没面子,最近她在贾母这里地位骤升,甚至连王氏都退避她一射之地,还不是因为老爷是解元公的面子。 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做一回贤妻,去劝贾赦。 研究了一番说辞,邢夫人文绉绉的说道:“老爷,现下边疆无战事,四海升平,老爷还是从文罢。” 其实说完,邢夫人有些忐忑,老爷可从来就没听过她的劝,偶尔赞同她的话,也是说起二房的不好来着。 贾赦听了之后,瞥了一眼邢氏,目光冷冷,似寒风刮骨,邢夫人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竟然不由往后退却了两步。 “可是老太太说了甚么?”贾赦嘴角一扯,手上却摆弄着一条黑柄牛筋软鞭。 邢夫人迟疑了下,可贾赦不需要她回答,冷哼一声,出了房门,唤了那两个贴身小厮过来。 当着大房院子里所有人的面,冷声道:“赏你们每人一百板子。” 铜钱和扇子一愣,其他下人也一愣,邢夫人站在贾赦身后脸色瞬时变白,别人不清楚,她再蠢也是知道,这是惩罚铜钱和扇子在老太太那里多嘴多舌了。 想明白了,邢夫人是不会为了这个出头的,她也顿时安心了,不是生气她就行,两个小厮而已,打就打了,不过一百板子——估摸着重了,会死人的。 铜钱和扇子这时还有点儿不警醒呢,只是看老爷看他们冷冷的目光,突然恍然老爷说赏的板子是给他们俩呢。 贾赦也不多废话,“还不动手?!” 铜钱和扇子告饶,顿时啼哭起来,他们不明白老爷为何要打他们板子呐,之前背不过十个大字,也不过赏了戒尺,最近他们也没犯错呐。冤不冤啊! 板子噼里啪啦的响起,两个小厮先头痛得“哎呦哎呦”的,后来丢了半条命,眼看着就要没命了,贾赦这才喊了停,此时已经打了快八十板子。 “记住,我这里不需要饶舌的人!”贾赦目光扫视着整个旁观行刑的下人,此时大房院子里人人噤声,呼吸都慢了三分,个个不敢看向大老爷。 贾赦唇角翘起,微微带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往后忠心做事,老爷我必不吝惜赏赐,但若是说起了别的心思——” 下人们神色一凛,看了趴在凳子上屁股都快被打烂的铜钱和扇子,顿时低声应是。 贾赦点了下头,这才去了书房,若是想在朝廷上立稳脚跟,这状元还是需要考上一考的,至于武状元,哼,文人领兵也未尝不可,等他考上了文状元,再找机会在皇上和朝臣跟前完败了那武状元,想领兵也不是没有机会。 大老爷发威,大房下人做事开始战战兢兢,恪尽职守,连王熙凤管家都顺当了很多,贾琏也陡然发觉最近下人们侍候得很尽心。 贾赦这日起一改惫懒,竟然日日去贾母那里请安,还特意花钱买东西孝顺了贾母,说话也逗得贾母笑口常开,弄得贾母私下里想着老大这是有什么大事要求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见他会这么做事做人…… 贾赦也只是“孝顺”罢了,做戏而已,不管哪朝哪代,孝顺的名声是必不可少的,不管真假,至少要外人知道荣国府的大老爷是比老二要孝顺体贴有能耐的。 从前,他做事太不成章法了,怎么会让府内外都说贾政的孝顺。 哼,贾赦看这二弟很不顺眼,抢了该袭爵长子住的荣禧堂,却打着孝顺照料母亲的旗号……这老太太也是个偏心的。 贾赦把荣宁二府里里外外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朝廷上下他也搜集了一些资料,坐在书房里翻着纸张,贾赦蹙了蹙眉。 这大夏朝果真四海升平,至少现在边疆看着很安稳。 手指关节叩着桌面,一下一下的敲着,贾赦低眉想着,还是要一步一步布局,荣国府的势力太小了。看了来往的人脉,贾赦发现荣府现在全靠姻亲支撑着威势,尤其是王家王子腾,怪不得这二房在府里这么得势,连他的儿媳妇也是出自王家。 …… 会试开考,贾赦在号房待了几日,出来后,铜钱和扇子本来打算扶着老爷,可老爷看着一派精神抖擞,衣着头发也干净整齐,竟不像其他考上那般狼狈和虚弱。 贾赦就这么一路考上了殿试,此时他已经名动京城。 咸宁帝早已听说,殿试就是他主持的,也看了卷子,当场他就点了贾赦为状元,实在是这贾赦有旷古大才,一篇文章写的文采斐然又言之有物,竟不像个纸上谈兵的。 等赐封完毕,咸宁帝笑呵呵的点了贾赦出列,“卿可有想去的地方?”毕竟是贾代善的儿子,身上还有个爵位,只授予一个翰林院编修的职位,咸宁帝觉得稍微委屈了些,何况他是真爱贾赦之才。 贾赦跪下,突然抬头,大义凛然道:“皇上,您点我一个武状元罢。臣要投军,为我大夏朝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咸宁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他好像耳鸣了罢? ——今日不是文考吗? 大殿内此时寂静,片刻后哗然。 ☆、第十五章 “肃静——” 咸宁帝让太监喊了一嗓子,朝堂上这才重新安静起来。 清咳了一声,咸宁帝问贾赦:“贾状元——”他重重地咬字“状元”,“你可是文状元!武状元要考武举。” 还得是武举第一——不仅十八般兵器娴熟,武举另有兵略考校…… 望着底下跪着的那人,咸宁帝觉得后槽牙有点疼。哼,别以为你是贾代善的儿子,就和祖上一样尚武,何况贾代善也不是什么领兵作战的大将,荣宁二府的第一代祖宗才是跟□□打天下的能将。 咸宁帝目光深沉,心思旋转,本来看在荣国府以前的情分和后宫贾妃的面子上,贾赦考了一个状元,他还是很惜才和高兴的,没想到这人却不识抬举,果真如传闻那般的不着调。 贾赦此时愣了愣,但马上就胸有成竹了。 他道:“皇上,请问武举何时能考?臣要参加武举,再考个武状元!” 若不是顾及仪态,咸宁帝都要扶额了,这个贾赦——他低头看着他,贾赦眼睛亮晶晶,以咸宁帝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新任的贾状元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真心话——呵呵……咸宁帝伸手从太监手里要了一杯茶,润了半天喉咙,又瞥了瞥几个和皇帝一起监考殿试的翰林院学士和臣子。 臣子们都低着头,但掩不住他们嘴角泛起的笑意,这贾赦就算是有才又如何,本人品性不着调,就是有管仲、乐毅之才又如何? 赵学士自怪病消失之后,早就差人送了百金给贾赦,他心里倒是记着这恩情,贾赦考了会试之首,赵学士除了微微意外,倒是不像好友刘甲那样对贾赦看不上眼,反而觉得这会算命摸骨的贾赦还是改邪归正的好,堂堂荣国公的嫡长子去街头算命摸骨是怎么回事嘛,若自己是御史,他都手痒的参他一本。 “赵学士?”咸宁帝点名抓了个倒霉的。 赵学士脸色一苦出列,“启禀皇上,这武举的状元已经选出,就等着敕封了。”武举不如文举得皇帝重视,这回的武举显然也如此,是兵部尚书主持的,然后把名次结果报给皇帝。 咸宁帝记起了,今年的武举是在前几日举行了,不过不如文举让他上心,全因如今四海升平,少有战事。何况,武举考上来的,其实大多不如简拔上来的武勋世家的栋梁之才,武举真懂文墨又知兵事的还是少数。 “状元是谁?”咸宁帝问。 赵学士不想回答,他是翰林院的,又不是兵部的,但除了他,别人都装作不知道,只好模棱两可说:“好像是叫苏乞儿。” 听了这名字,咸宁帝皱眉。“是何出身?” 赵学士摇头说不知,反而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对着咸宁帝低语了一番,咸宁帝脸色稍齐,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乞丐出身。原来这苏乞儿原是丐帮的一个小头目,后来因为武功高超,人又上进,识得几个字,就脱离了丐帮来参考,没想到除了这兵法,其他科目门门第一,综合起来看,武状元确实是当之无愧。 贾赦等得有些不耐烦,但碍于他拳拳的报国之心,他忍了。 咸宁帝眯着眼观察了他半晌,忽然笑道:“贾卿家平身罢,文状元已经点了是你,就是你的了。若是你想考武举,须得等下一年了。” 闻言贾赦失望,神情蔫蔫,很是明显。咸宁帝眼带笑意,忽然挑了挑眉毛,让人传武举第一的苏乞儿一道旨意。 这边他却跟贾赦说道:“若是卿能胜了今科的武举第一名,点你当个武状元也未尝不可。” 底下的朝臣赵学士早就退回其他大臣列队中,外面的空地上还站着一帮不知所措傻傻等着皇帝唱名的其他贡士。贾赦的死对头刘甲也站在大殿中,这些日子他所见所听关于贾赦的事情很多,令他目不暇接,此时听到皇帝这么不合理的恩典,刘甲一不留神动弹了一下,就想出列反对。 皇帝眼尖,“刘甲你有何话说?” 呵呵……刘甲心里苦笑,很是苦恼。此时,对侧的贾赦的目光此时也射向他,刘甲装作不知,只恭敬地启禀道:“禀皇上,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文状元和武状元同时——” “原来刘大人这么看得起在下。”贾赦插言,转过头,他拱了拱手对皇帝道:“皇上,臣虽然觉得考个武状元也不难,可却没想到刘大人对臣这么有信心。” 刘甲被贾赦的话一说,憋得脸通红。这不要脸的,谁对他有信心?自己这是对他有意见! 咸宁帝只是忽然觉得今日的点状元大戏很有看头,除却一开始觉得贾赦有些不省心外,他现在反而觉得有些趣味了。 他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一颗心已经被磨得波澜不惊,轻易没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意外的,今日见了贾赦这个新点的状元倒是开了眼。 “刘甲你去宣布名次。至于贾卿家——”咸宁帝微笑,乾坤独断:“明日京师大营校场,你和那苏乞儿再比试一场……至于谁是状元,贾赦,你要知道这武举已经考校完毕,本科武举状元还得是那苏乞儿的。” 贾赦听了神情失落,这岂不是比不比,状元都不是他的了。 那皇帝让他和那苏乞儿比试什么啊! 之前还说若是自己有能耐,那武状元给自己也未尝不可,怎么没两句皇帝就变卦了。 贾赦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却听咸宁帝话音一转:“若是你能胜了苏乞儿,贾卿,朕也没说这状元不能有两个。” 皇帝金口玉言,刘甲等人心中虽然反对,觉得这事不合规矩,但他们只是翰林院的学士,既不是兵部尚书和侍郎,又不是有谏言职责的御史,个个摸了摸鼻子退了朝。 贾赦眯缝着眼睛很高兴,走路都要飘起来了,等到唱名他是状元公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明日能胜了那苏乞儿,他来当个文武双全的状元公,古今第一人啊!还是皇上慧眼识英才! 咸宁帝回宫后,想到贾赦,不由笑了笑。 贾赦有文才,通过这科举考试,他知道了。至于武举,咸宁帝还真看不出贾代善这个他口中一无是处的儿子会什么武艺或者兵术,他只等着明日看好戏,若是这贾赦纯粹找乐子,冒犯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咸宁帝目光闪了闪,他不介意找找贾赦的麻烦。 “张忠贤,起驾去贾妃那里——” “喏。” 贾元春在宫里本不得宠,只是皇后娘娘抬举了她,这才得了个不算名分的名分,说是贾妃娘娘,其实不过是一个庶妃,还没有金册宝印。 咸宁帝来访让元春心里一阵忐忑,她有数月都没见到皇帝了,反而不如从前在皇后娘娘前得皇帝的眼。 “爱妃近日可好?”咸宁帝心情挺好。 元春听了受宠若惊,赶忙答道一切安好,又对皇上嘘寒问暖,咸宁帝享受了一番温存后,问她道:“你是出自荣国府罢?” “回皇上,正是。”元春听了心中忐忑,“可是臣妾家里……” 咸宁帝看了她一眼,说道:“不必如此,是你家出了人才,喜事。” 元春眼睛睫毛颤动了一下,闻言顿时喜上心头,大哥哥贾珠身亡,大房的贾琏早就不进学了,家里只有宝玉还读书,天赋是极好的,是不是宝玉他考上了秀才还是举人什么的…… 贾元春一时想了很多,大夏朝前几十年还有个十四岁就中了进士的少年呢,宝玉虽然还没到岁数,但中了秀才或者举人,也说不准的。 要不,皇上说家里的人才又是谁呢? 元春低了低头,露出脖颈的一抹皓白,心里想着若不是宝玉,就是父亲也是好的,只是她太了解父亲贾政了,若是真有才具,也不会在工部几十年也没挪动一级了。 想到此,元春不由恰当好处的展露欢颜,机灵的跪下谢恩:“臣妾替弟弟谢谢陛下的赏识哩。臣妾那弟弟小时顽劣,但天资卓越,没想到他会——如此——”她激动地溢于言表,可抬头看见皇帝看她的目光却很奇怪。 元春惊了一惊,忙轻捂嘴停下不说了。 半晌后,咸宁帝看着贾元春笑了。“却不是你那‘天资卓越’又含玉出世的弟弟……贾妃,朕点了你大伯父一等将军贾赦为状元。” 言毕,他好整以暇,目光竟然不离元春的脸。 贾元春闻言呆愣住了,甚至在皇帝面前失了态,轻喃一声:“大伯父?” 她抬眼,皇帝是跟她顽笑罢? 家里的大老爷怎么会——中了——状元?! ☆、第十六章 贾赦被当场点了状元,就等着正式的仪式大典,唱名与东华门外,跨马游街去伸手接着小媳妇、姑娘们的鲜花瓜果了…… 可惜还没等他美滋滋的展望着这美梦呢,回府后贾母听了贾赦得意洋洋的描述,恨不得摔了茶碗,甩一脸茶叶水在这大儿子的脸上。 鸳鸯轻抚着贾母的胸前后背,大老爷总是气老太太,她心里有丝埋怨,但也好奇地瞧了眼贾赦。 谁能想到从前一无是处的大老爷,现在居然被皇上点了状元呢?! 鸳鸯至今觉得是做梦,恐怕府里其他人更甚。 贾母头痛,虽然老大是状元,她心里真是高兴,但此时听了老大没深没浅,不说谢恩罢,怎么能当场和皇上较劲,还得寸进尺的说要去考武状元。 从没看见贾赦练功,何况贾赦都四十多岁了,还能跟二十郎当岁的壮汉比武? 贾母太担心老大被人家一拳头或一枪挑下马,然后一命呜呼了! “赦儿啊,你让为娘的太不省心了。”贾母语重心长:“咱们贾家转文已经几十年了,东府你那敬大哥哥也曾考上过进士,从前你父是怎么和你们兄弟们说的……” 荣国府从前是军功起家,因为是两个国公爵位,贾家的人都决定还是远离兵权,遂这才让子孙择文,何况如今天下太平,武将终不如文人吃香。 贾政此时木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得知大哥考了会元,然后如今殿试后回来,告诉他们皇帝点了他为状元,他一直坐着不语。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多天,贾母也看出了老二的不是心思,但她确实不好多说些什么。政儿读书从小就刻苦努力,可惜天分差些,不能和珠儿和宝玉相比,现在更别提和现在的新鲜状元公贾赦比了。 贾母已经十分相信老大是个大器晚成,十分有才的了。 若是二十年前,老大稍微用点心读书,是不是死去的老太爷也能高兴一把,唉。 贾母心中微微叹息,但对贾赦的浪子回头还是表示欢迎的,贬损了一顿老大做事的不稳重,她还是吩咐下人预备庆祝的事情,还要大宴宾客。 这可是状元呐! 贾母更是要和东府说说,祠堂得打开,状元的圣旨下来,也得请入里面存放…… 脸色泛着淡淡的笑,贾母嘱咐贾赦几句:“事已至此,明日里你败了,还是好好做你的文状元。比武你这样的年岁和体格,哪里会是那些粗汉子的对手,母亲就你和政儿两个儿子,难道你还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贾赦领了母亲的关心之情,只是眉毛还是重重地拧着,“母亲,你还是不相信我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沙场……你真考了武状元,回来再跟我说这事。”贾母灰心了,她是不信贾赦能完败那武举第一名的苏乞儿,她老太太闲来无事,这届的武举的争斗比试,都有外面的小厮学舌过来给她听,平时就当是个趣味和谈资。 按她想的,这老大连苏乞儿是谁,恐怕都不如她这个当娘的知道的清楚。 果然一问,贾赦摇头不知。“任他是谁,也阻止不了我的远大志向!”说到此处,贾赦的脸上放着光。 贾母觉得有些晃眼,那光就像大中午的太阳光似的。 恍惚了一下,贾母恨不得唾他一脸唾沫,呸!还远大志向—— “赦儿啊,这当官不简单啊,更何况从武……你父九死一生才捞到一个救驾之功,但从此也落下一身毛病,早早的去了唉……” 贾母挺感伤的,她这是大实话,可是这个大儿子体会不到她这个当母亲的用心。 贾赦总是说她偏心,贾母不是不知,以往她是看贾政顺眼,但那不是因为贾赦太不着调了吗?若是这个大儿子有一丝一毫本分,像政儿似的兢兢业业的办差事,她哪里能看不上他?! 至于,荣禧堂……贾母是存了让二儿子住的心思,政儿住在那里,来往的人和他相交也方便,反正老大每天都在混吃等死,还不如荣国府对外的事情让老二出头,她还能放心些。 何况,还有宝玉呢。 贾母十分看不上贾赦和贾琏父子,宝玉天赋卓越,是个灵慧的,出生口中就含着玉,将来指定是个有大造化的,贾母很是坚信这点,荣国府的未来更是要靠着宝玉,贾琏是指望不上的,他和王熙凤这么多年连个男孩儿都没有,贾母心中有种莫名的心思,只是不愿意去深想,一切随缘而已。 贾母的劝说并没有对贾赦产生丝毫影响,他还是觉得大好男儿,就应当保家卫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啊,呸,是顺道当个大将军、大元帅,贾赦精神抖擞的回了大房,满脑子想的是明日怎样战胜那苏乞儿,至于刚刚到手的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头衔,他一点没当回事,本来邢夫人带着满院子的人欢迎他,可贾赦丝毫不给面子,去了荣国府偏角的那个演武场,还把贾琏叫了过去,甚至还请了东府的那个忠仆焦大。 焦大岁数是大了些,可架不住从前功夫好,在军中从死人堆里爬出,救了宁国府老太爷一命,从此在贾家的地位有些超然,就连贾珍他有时也是说骂就骂,贾珍父子也不好辖制他,只当没看到这人。 听闻贾赦中了状元,东府都赶忙放了好多鞭炮,贾珍父子正要上门恭贺呢,就见贾赦的小厮过来,只是过来请的居然是一个奴仆——焦大。 贾珍和贾蓉面面相觑,还是带着焦大去见贾赦。 贾赦此时穿着一袭白袍,腰间缠着一条黑色牛筋软鞭,手执一把通体闪亮的宝剑,打了一个起手式,正比量着呢。 “焦大,你来了。”贾赦看了一眼他们,眼神淡淡的,理都没理贾珍父子,他解开腰间的鞭子扔给了儿子,贾琏赶忙接住。 父亲叫他来,好像就是来侍候他老人家的,贾琏苦中作乐,然后和贾珍父子使眼色,吱声都不敢吱声,实在是老爹今日脾气太大,气势凌人啊。 焦大是十分看不上两府的爷们的,哪里有老太爷那辈有能耐,都是躺在祖宗挣来的血汗上,不思进取,成日里走马斗狗、章台楼阁的。 他撇撇嘴,还凑合地行礼道:“赦大爷。” 贾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听说你从前武艺很好,东府的老太爷还曾说过,不比武举的举人差呢。你过来——” 焦大今日恰巧没酒钱,就没醉醺醺的。此时他听了神色微诧,“大爷,您这是——” “我们比上一比。”贾赦道。 贾珍父子惊呼,贾琏和贾赦的小厮们面不改色,这不是大老爷第一次这样了。 “不用留手。”贾赦补充。 焦大瞅了瞅贾赦手中的轻剑,皱了眉头:“大爷,这战场上,没人用剑的。枪是百器之王,更适合战阵骑马使用。” “琏儿,给你焦爷爷拿一柄枪去。”贾赦对焦大的话,似乎不以为然。 焦大脸色不咋好看,心里涌上来一股气。 别看自己老了,但基本的功夫还在,西府的赦大爷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两人暂时也没骑马,焦大耍了几个起手招式,威风凛凛,贾珍父子看了都咂舌,怪不得焦大能救了老太爷回来呢,这功夫一看就俊得很,怪道老太爷临死前还留言要善待他呢。 贾赦表情淡然,一剑就刺过去—— 这剑刺得极快! 贾珍等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焦大的喉咙那里出现了一点血红——焦大本人张着大嘴,手中的枪还是半举着,根本还未及到贾赦的身边。 …… “不过如此!”贾赦淡淡地笑了笑,掏出一方帕子,撤了剑,一下一下拭净了剑尖上的血迹。 随即,他随意一扔,那宝剑“腾楞”一声,插入旁边立在武器架上的剑鞘中。 ☆、第十七章 京师大营,校场。 皇帝出巡,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在浩浩荡荡的前呼后拥中,咸宁帝端坐在校场高处的看台上,下首站立了几排文武大臣,朝臣们可都听说了那荣国府贾将军,哦不,是那贾状元的远大志向——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呵!好大的口气。 得了那文状元,还敢妄想那武状元?他们大夏朝的状元难道是大白菜吗? 刘甲心里嘀咕,和赵学士挨着,两人偶尔低声交谈两句,然后看着站在场中的贾赦,还有那今科武举第一的苏乞儿。 瞅瞅这名字,可不是他们文臣故意瞧不上武将,实在大多数武将的出身还不如寒门,这名字就暴露出这苏乞儿原是江湖人物,可能还是丐帮之流的。 刘甲虽然看不上贾赦,可对苏乞儿这个莽汉也没甚好感。这人他早听说了,只是初识文墨,兵书战策实则是他的弱项,得了这状元全靠一身蛮力武功。 贾赦望向对面,那名为苏乞儿的新科武状元好一具魁梧身材,太阳穴鼓鼓,面相凶狠,不用他摸骨,以他不算高深的相术来看,这人必是逞凶斗狠、手沾人命之徒,一个狠角色。 想到这里,贾赦不知为何,之前满不在乎的神色变了一变,心里不由一阵发虚,此时天公也不作美,几朵乌云飘到头顶,淋漓了几滴细雨在他们的身上。 苏乞儿巍然不动,他本来以为这武状元手到擒来,和他竞争状元之位的其他人大多内家功夫浅薄,很多还是没落的武将世家的子弟,着实不堪一击,除了文墨方面的比试他弱了一头,其他各科他可是门门第一,苏乞儿就等着朝廷的册封,结果现在皇帝又让他和这人再比一场。 他皱了皱眉头,贾赦他听说过他,出身荣国府,朝堂背景不是他一介江湖人物能比拟的,苏乞儿心里发狠,他参加武举,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谁要是阻了他的进身之阶,别怪他手下无情。 这雨下的不是时候啊,贾赦被冷风雨水一打,身子不由颤了颤,晃了晃脑袋,望着台上的皇帝朝臣,和周围一圈的兵卒良将,腿不禁软了软。 老爷他怎么脑袋发懵,好好的文状元不当,还奢想这武状元啊?! 贾赦慌慌张张的瞅着周围,又瞧了瞧那既定的武状元,他欲哭无泪,他能打过这魁梧大汉才怪,心里就想着下台认怂。 对面的苏乞儿此时抬眼看着那贾将军,发现他目光涣散,身软无力,竟和之前的状态不太一样。 苏乞儿蹙了蹙眉,转而想到这贾赦也许先前是在虚张声势,他还以为他出身荣国府,祖上也跟□□皇帝打过江山,必然武功不俗,身上有些门道,否则怎敢来放话说还要当武状元? 他消息并不灵通,昨日朝堂上的详细情节他并不知详情,一直认为贾赦是和自己抢这武状元,心里暗恨贾赦的乱搅合,居然想夺本应属于自己的武状元! 贾赦身上微微颤抖,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他有心临阵脱逃,扭头看向皇帝那边,却发现皇上和其他区大臣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更有那武将嘴角带着嗤笑。 张了张嘴,贾赦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逃跑的话,记忆里明明是自己昨天被皇帝点了文状元,当时不好好的谢恩,反而大放其词的还要做武状元,现在再说自己不想打了,不想当武状元了,这不是耍皇上玩吗? 贾赦觉得后脖颈发凉,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这下台的事情不用想了。 要不,打? 他瞅了瞅那一身劲装高大魁梧的苏乞儿,又瞧了瞧自己“精瘦”的身条,不禁牙一咬,合计挨上几拳几脚,到时候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输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壮汉,也不算跌了份儿! 咸宁帝问了时辰,示意太监张忠贤,张大太监的嗓门洪亮,简述了比试的规则:先是步战,不限武器;再来是马上对阵;最后由皇帝出题,策问战法兵书。 咸宁帝等张忠贤说完,搭在膝盖上的手叩了一下,张忠贤马上喊道:“擂鼓!” 一通响鼓结束,比试正式开始。 苏乞儿面容一肃,大声道:“请了兄台!”他从搁各种武器的架子上,“嗖”的一下,提起一柄簪着红缨的银枪,直接刺杀过来—— 贾赦还愣着呢,见状不由一惊:“哟,老爷我还没准备好呢……你……你……”他手里空空,见对方拿枪,还充耳不闻,心里着急,他有心也拿个刀剑还是枪什么的,可侧身躲到武器架跟前,随便就要抽拿一件武器,手动了一下,却没提起。 看台上面的咸宁帝皱眉,刘甲嘴角不由泛笑,只有掌管京师大营的王子腾忧心地一叹。 这个恩侯,力气不大,拿什么长戟。他以为他是那个骑着赤兔马的吕布吗? 贾赦再使尽了全身力气一拿,还是没拿动——对面的长枪就快递到他面前了,贾赦直劲儿往后“腾腾”退。那苏乞儿脸上冷笑,前进了两步。 就在那枪尖要抵住贾赦的面门,连咸宁帝都紧张的站起身,想着看在贾代善和贾母的面子上,不能让人伤着这贾赦,可谁承想贾赦仿佛吓呆了,一动不动。 王子腾不由“啊”了一声,想开口喝止那苏乞儿,只不过是一个区区新科武状元,下手就这么不留情,实在是没眼色,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伤了贾赦就是蔑视了他们几家。 可场上变化瞬息万变,王子腾想着贾赦即使躲了也来不及,还不得去了半条命,没想到那柄在苏乞儿手中的长枪居然止住了攻势。 贾赦此时嘴角泛起一抹讥笑,他伸出手臂一缠,银枪滑脱,苏乞儿发力,却仍旧没阻了枪被抢夺了去。 一个颠倒,贾赦手持银枪而立,那苏乞儿手中空空。 苏乞儿呆愣,忽然恍然大悟,这贾赦太卑鄙无耻了!他明明气力不俗,就这一下子出其不意的就夺了自己兵器,刚刚却居然装作害怕,还浑身颤抖,假装胆小如鼠,来麻痹自己……也是自己大意了! 卑鄙! 无耻! 怪不得这荣国府的贾恩侯在外名声如此之差,苏乞儿不服气:“再战!” 场上这空手夺枪的情景,也令其他人一愣,但也只是以为苏乞儿轻敌了,只见这苏乞儿快速回身两步,重取了一柄剑,剑在手中一抖,嗡嗡一阵响动,皇帝和大臣也都隐隐听见这剑的轰鸣。 咸宁帝身边的一个侍卫不由道:“好内劲!”并禀告皇帝:“陛下,这苏乞儿练得是内家功夫,功夫不俗……” 咸宁帝点点头,朝廷一直希望收拢江湖上的游侠,苏乞儿当状元,也是千金买骨,何况这人也确实功夫了得,之前的这武举比试也算很公平。 江湖人用刀剑比较多,长枪不是自己擅长的,苏乞儿眼中凶光一闪,直接腾空而起,动作迅捷,朝廷将卒很少会内功、轻功,也只有皇家的暗卫会些内门功夫,咸宁帝微惊,高看了这苏乞儿几眼。 贾赦脸上露出一抹傲慢之色,看的对面的苏乞儿心中火起,不再留手一分一毫,就是刺死了这荣国府的老爷又如何,武举哪次比试不伤亡几人,顶大天这状元他不做了,他还回江湖落魄去,也比受了这鸟气强。 见来势,贾赦随手把手中夺来的银枪扔在一边,也从架子上抽出一把利剑,轻轻一挡,便化解了苏乞儿的攻势。 苏乞儿及时变招,剑光闪闪,令看台上的人眼花缭乱,实在是这苏乞儿不同凡响、动作迅疾,咸宁帝看了不替贾赦担心,反而心里升起了一股兴奋之情,朝廷就需要苏乞儿这样的人才,江湖上的高手很少投身公门,苏乞儿就算不通武略,但这一身武功足以当一员阵前猛将或御前侍卫首领。 贾赦也不主动发动攻势,看着很是被动,只是招架着苏乞儿每次的出手,其他人只当苏乞儿占优,只有苏乞儿心里升起一股惧怕。 这贾赦忒得厉害! 交手几次,苏乞儿就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里之苦哪里却是那些围观之人知道的,他见贾赦甚至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想跺脚放弃,直接认输。 可对方好像知道他的意思,竟不由他分说,也不给他机会,开始还手,连续几个剑招让苏乞儿疲于应付,每次格挡贾赦的出剑,苏乞儿都觉得手臂发麻,对方气力极大,竟隐隐震得自己脏腑一颤。 咸宁帝等人此时见贾赦还招,也是愣了一愣,他转头问王子腾:“王爱卿,你与荣国府有亲,怎么从未说过这贾恩侯的功夫如此高超?” 王子腾不知如何作答,他确实不知贾赦还有这功夫。这样的功夫,荣国府为何不让贾赦出仕,甚至这么多年,为何这贾恩侯装作一副纨绔模样,成日里混作非为,难道竟是掩饰不成?! 显然,皇帝眯起眼,也想到这点,心里微生怒气,难道这荣国府害怕树大招风不成?也不想想,他们两府都没落什么样子了,还藏着掖着? 不由摇了摇头,咸宁帝感觉好笑,他就是那样没胸襟的皇帝,让臣子连才具都不敢展露? 苏乞儿憋着一股劲儿,他想罢手,可现在被人逼迫的连话都说不出,对方额头连一丝汗水都没出,竟是像耍猴似的折腾自己…… 贾赦很是傲慢,一剑一剑的划向对方,苏乞儿只是微微感觉疼痛,但每次对方只是将将剑尖刮到自己,他只能努力闪避,可他怎么觉得越来越凉快了呢? 难道是因为下雨天气凉了?! 细雨虽不多,可沾湿了衣服也很冷寒——衣服?他的衣服呢?! 苏乞儿和贾赦过招了几十回,突然发现自己衣服破破烂烂,一条一缕的,竟被贾赦的剑划裂了衣服几十道,全身上下竟没有完好的布片,连小腹裆部都隐隐露出一角——只要对方再来这么一下,苏乞儿发觉,他可能就要彻底失礼于皇帝跟前,露鸟舞剑了…… 好贼子!苏乞儿羞窘得咬牙,咬得牙龈都出血了。 “也不过是比我家的奴才强些。”贾赦突然收手,神情傲慢,也不等苏乞儿认输,走到了看台上,对皇上说道:“皇上,这第一场比试可是臣赢了。” 苏乞儿提着衣袍,走动间白花花的皮肉露出,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头不敢抬起的跪下,也没脸争辩说自己没认输,有眼睛的都看到自己是何模样,那贾赦身上又是如何翩翩然的。 此时此刻此景,不仅仅是咸宁帝愕然,连王子腾都呆滞了一下,刚刚他们比试,这里离得远些,看得不如现在清晰,看那苏乞儿愤恨又羞窘的脸色,王子腾这个姻亲都觉得贾赦有些不厚道,甚至无礼。 “还请陛下容我换一身……”苏乞儿插言禀告,他实在是不能这样穿着下去了。众人目光灼灼,尤其是始作俑者,那贾赦居然目光不离他身,直刺刺的看着他的身体。 贾赦只是觉得这苏乞儿的身材还算好,身上的伤口也很漂亮,不愧是自己的“杰作”。 他唇角勾起,眼中带抹兴奋的之情,“苏状元,你可别逃,待会儿我们还有一场马上对阵呐。” “贾……状元!我苏乞儿输得起,不过在下的马上功夫也不差,您待会儿别大意了!”苏乞儿咬牙切齿道,只是一手还提着裤子,一手掩着露出的不雅之处。 贾赦闻言傲气凌然的一笑:“这天下间,胜过我的人恐怕不多!就是你找个小鸟来,恐怕也是白费心思。” 他意指某个人,可苏乞儿和皇帝等人都误会了,“小鸟”?那是谁—— 众人眼神都落在了苏乞儿捂着遮掩着的某处不雅之地,苏乞儿脸色胀得通红,恨不得吃了这卑鄙又无耻的文状元! ☆、第十八章 苏乞儿换过衣袍,身下骑了一匹健硕的黑枣色大马,“哒哒”的重返校场上。 此时贾赦早已经骑上一匹白马。 他挑马的时候,养马的兵卒还特意巴结这贾将军,另有将士知道顶头上司王子腾大人可是这贾将军的姻亲,哪里不可着最好的马匹给贾赦挑选,可贾赦只说要一匹杂毛最少、最神骏的就可以。 中看不中用啊!养马的小兵看到贾赦选了那匹最漂亮的马,张了张嘴想再尽责劝劝,可贾赦仿佛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很不领情,甚至还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家王大人这里的马匹不过尔尔,哼,只劣马和驽马之区分。” 贾赦凑合地骑着这匹卖相还算过得去的白马,看到苏乞儿来了,这才赏脸地瞅了对方。 苏乞儿望了望贾赦,和他的马,嘴角冷笑,眼神化作一道利刃盯着对方不放,仿佛贾赦和他有生死大仇,是他灭门仇人似的。 贾赦嘴唇微微上扬,噙起一抹笑容,苏乞儿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决定继续先发制人。他手执长戟,脚夹着马肚,一下子就迅猛地攻了过来,贾赦的马中看不中用,此时见对方那匹公马来势汹汹,腿软了软,鼻孔竟然快速地喷气,不安地动了动四蹄。 贾赦冷冷地用手“拍了”下那马头,白马晕晕乎乎,然后觉得自己脊背上一吃力,竟然前蹄腿一软痛竟跪下了,此时贾赦早就“飞”了出去,跃到了对面过来的那匹黑枣马上,那递过来的长戟甚至没沾到他一丝毫毛,苏乞儿不仅被夺了马匹,还被人一脚踹下了马,不由滚落在地好几圈,闹了个灰头土脸。 苏乞儿坐瘫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端坐在黑枣马上俯视着自己的那人,半晌才缓过神儿来,原来自己一招,不,半招都没有,就落败了。 此时贾赦“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原来老爷我这样厉害!”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还是喜欢自己原来的胡须啊,怎么早晨又刮脸了呢。 贾赦得意洋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重返了看台上,看也不看失败者一眼,更别提跟那苏乞儿友好地交流或安慰人家一下,直接跪在皇帝跟前,等着自己的新任状元头衔到手。 按照他想的,三局两胜嘛,这两次比试自己都胜了,剩下的兵书战术什么的……他好像不咋擅长呢。贾赦琢磨着,还得避开这项比试,让皇帝赶紧说结束,他也好赶紧回家,在母亲和他的好二弟跟前得瑟一番,然后下午他还要去琉璃厂逛逛,听说最近有人从那儿淘弄着几把好扇子呢。 贾赦心里像长草似的,不过他还没忘记坐在上端的皇帝,很是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帝赶紧说散场。 咸宁帝可没如贾赦的意,贾赦一连两场比试都赢得干脆彻底,第一回的步战至少他和那苏乞儿还打了几十回合,这回干脆一招放倒对方,让本来打算看场精彩对战的皇帝和大臣都觉得索然无味,这苏乞儿的武举第一该不会是作弊来的吧,要不怎么会被贾赦就这么轻飘飘的踹下马了呢,但聪明人稍微再想想,贾赦“飞”到对方的马脊上,这轻身功夫竟是厉害得很,咸宁帝稍微一琢磨,就想到贾赦肯定有家传的厉害功法。 这功法还可能优于皇家暗卫的,几个皇子也有练习内功,但他们课业繁重,顶多就是强身健体,暗卫们天赋根骨更好,但这轻身功夫反而好像不如这贾赦贾恩侯。 咸宁帝目光闪了闪,让贾赦平身,后来的苏乞儿羞愤得不想来,可皇帝传唤,他也只能低着头闷不吭声,十分没脸的在一旁站着,但心里对贾赦心服口服了。 这荣国府底蕴深厚,就是不知外面为何传言这大老爷是个纨绔子弟,好色无耻,十分混不吝的…… 难道之前都是有意藏拙、自污?! 显然,咸宁帝也深想了一些,他手指在膝盖动弹了下,道:“贾卿,苏乞儿,还有一场比试,今日天色还早,就在这里作答罢。”咸宁帝说罢,身旁的太监就安排人替底下两位搬来桌椅,铺好宣纸,又呈上研好的墨汁。 贾赦呆愣了下,晕乎的坐在桌案前。 苏乞儿拧着眉,他比贾赦更想下台,前两场武试他都一败涂地,这贾赦武功如此厉害,想必那文状元也不是作弊来的,肯定腹内真有才华,他一介草莽怎能和状元比这个? 除非这贾赦从未看过兵书,不通一丝兵法……苏乞儿只是粗通文墨,考前临时抱佛脚,背了一些将领该会的兵书,至于真正的带兵作战等等内容,他是怎么明白的。 ……贾赦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他看着考题,久久不作答,旁边的苏乞儿都断断续续地在那里答题,他却脑门疼! 咸宁帝瞥了一眼贾赦,太监张忠贤咳嗽一声,底下的王子腾激灵一下,他轻声唤了贾赦一声。 贾赦神色茫然地望了望王子腾,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偷偷又往上面看了眼皇帝,咸宁帝此时正巧去后面更衣。 贾赦还知道小声,悄声喊着王子腾几遍,让他过来。 王子腾不知他有何事,磨磨蹭蹭地过来,结果贾赦直愣愣地问:“子腾兄,这题我该如何作答?” “……”王子腾呵呵笑了两声,瞥了眼正盯着他看的几位翰林学士,扭头就回了原位置。 贾赦恨恨,这人太没友悌之情了! …… 搓着笔杆子,贾赦随便糊弄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作答,誊写在了卷子上,咸宁帝回来后就看到了两份答卷。 最上面的卷子笔迹粗糙、凌乱,皇帝是看过贾赦文考的笔迹的,他自然以为这卷子是苏乞儿的,遂看了眼,就摇了摇头,写的什么啊,一无是处。 他又掀开第二封卷子,然后愣了愣——因为这份卷子的笔迹也不是贾赦的,一手字更是有如平民百姓,比上张卷子不如,但好歹答案写的靠谱些,和兵略沾些边,至少能看出作答之人还是看过兵书的。 咸宁帝这才想着看糊名,第一份卷子是后交卷的贾赦的,第二份则是苏乞儿的。 他目光一沉,指甲刮了刮第一张卷子,留下一道印子。 太监张忠贤低语了一句,这卷子确实是贾赦所写,那么文考殿试时,咸宁帝也亲眼看到那隽秀的书法也是贾赦亲笔所书,一个人有两种笔迹? 嗯……也不是不可能。咸宁心想,一些书法大家又岂止会两种笔法,甚至他们左右手都能一同书写。他让张忠贤撤了卷子,喝了半杯茶,这才想着这贾赦是不是在自污、藏拙? “贾恩侯,你不通兵书?” 贾赦诚实地点头答是,闻言咸宁帝气得笑了笑,他根本——就——不信! 看来这个贾恩侯一直以来就是在藏拙,可又为什么得了文状元,又说要考武状元……一时咸宁帝也吃不准贾赦这人了。 他想到贾赦出身荣国府,可在府上的地位很是微妙,住在挨着马棚的花园一角,儿子和儿媳却巴结着二房,二房却住在荣国公曾经住的地方荣禧堂,那府上的老太太更重视二房的子孙,尤其是那含玉出生的宝玉,加上他后宫里被他宠幸过的庶妃贾氏,咸宁帝想着这贾赦可能是因此不得不放弃先前的蛰伏,可能是原来的荣国公临终前嘱咐了他什么,他这才当了一介纨绔,自污其名,贪花好色,不沾权势…… 可如今,那史太君可能逼迫长子一家过甚,让这贾赦忿忿不平,才违了先荣国公的话,打算出仕了?!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只是这贾赦考了状元,又要夺这武状元的头衔,已经大出风头,现在还故意答这种不着调的答案又是为何呢,全然多此一举啊!难道是怕沾了兵权? 可再一想贾赦之前的“远大志向”,也不是怕沾兵权的样子,咸宁帝一时思绪纷纷,但一个臣子而已,他琢磨一会儿便放下了。 这人,他要慢慢看着用。 上位者没的整日琢磨下面臣子心思的道理,咸宁帝露出一抹淡笑,他心胸没那么狭窄,只要有才,又忠心,即使是四王八公家出身的,该重用也会重用的,何况这几家除了一个王子腾,也没别人有能耐了。 “这次作答,金陵生人荣国府的贾赦胜!”张忠贤得了咸宁帝的示意,当场宣布答案。 这答案除了阅卷的皇帝,其他人没觉得奇怪,只有刘甲觉得有点不对,答卷的时候,那贾赦还喊王子腾过去“帮忙”,他隐隐看到了贾赦写的几行字,什么玩意啊,写的一塌糊涂! 刘甲撺掇兵部尚书要来卷子给大家瞧瞧,兵部尚书一老本神,就是没动弹,没看见皇上“特意”让张忠贤收好卷子,何况那贾赦本来前两场胜了那苏乞儿,有没有这文考都无所谓了。 贾赦风头一时无两,有史以来双料状元头衔在身,他听了周围朝臣的恭贺,心花怒放,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家里的贾母可一直看不起自己,二弟贾政更是在自己面前装清高,哼,现在回去了,他们还不得高看自己,捧着自己,这荣国府也该他当家了。 贾赦这么一想,越琢磨越是这么一回事情,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大房应该把二房撵出去,府上的国公牌匾也应该撤了,东府还有一个叫可卿的定时炸弹,家里还欠着几十万两的国库欠银—— “皇上——”贾赦跪下,居然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咸宁帝微惊,这大喜事哭什么,难道是感沐皇恩感动的!不过,这哭声咋有些女气啊。皇帝和朝臣都觉得浑身不适,汗毛竖立。 大老爷们,这么个哭法…… “皇上,容罪臣启禀……”贾赦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检讨,非要皇帝把自家的牌匾摘了,换成一等神威将军府。 咸宁帝闻言唇角翘起,嘴上却大方说道。“你府上的史太君还在,倒也不算‘太过’违制。不过——”皇帝话锋一转:“既然爱卿如此不安,朕也会差礼部尽快安排人去的……” 这话是同意改了荣国府的规制了,贾赦此时满脑子红楼同人文中宅斗的弯弯绕绕,顿时颖悟了皇帝的话,连连磕头谢恩,十分赞同顶头上司,赶紧派人摘了匾额吧,最好现在能分家,再最好和东府分宗,再再最好把老二家的元春从宫里弄出来…… 再来,就是林丫头他得好好给琢磨个好人家给嫁了,他看北静王就不错,什么皇子要是只娶一个也可以考虑……至于林如海他应该也关照一下,不都说巡盐御史不好干么,赶紧弄回京城来…… 贾赦一身荣光的回了府,贾母也没容贾赦去休憩,赶忙唤了他过去。 听说贾赦还真得了武状元的封赐,贾母笑容连连,荣国府要大起了,谁家有文武双状元—— 不过,还没等贾母高兴,后面礼部就派人来说,明日过来看哪里违制,牌匾先摘下,等做好了将军府的匾额再挂上,荣国府先这么光秃秃的等些时日。 这话是刘甲的儿子刘方来传达的,他还身兼礼部的一个缺,特意要来这个传话的任务过来的。 贾母此时闻言,浑身哆嗦了一下,脸部的肉也抽了抽,她看了看来人刘方,又瞧了瞧刚刚兴高采烈报喜的儿子,极力镇定不发怒,皮笑肉不笑的送客。 然后转过头,“赦儿,听刘大人的意思,是你跟皇上请走了咱家……的匾额?”贾母缓缓地问。 贾赦回忆了一下,“啊”了一声! 他拍了下大腿,神色懊悔,国公府多威风,老太太还活着,他找什么不自在去跟皇帝说降了国公的牌匾……这,这不是傻了吗?! 贾赦此时都不理解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干,难道是高兴的过了头?摸了摸下巴,贾赦挺理解自己的行为,实在是他从未得到过这么大的荣耀啊,两个状元头衔啊!亘古未有! 贾母此时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贾赦现在是状元,得了皇帝的看中,说不得来日就得接旨、游街、上朝,她非得拿藤条打他一顿。 “赦儿,自你原配张氏亡后,你行止癫狂,不学无术,贪花好色,什么脏的臭的都搂进屋里也就罢了……现在更是目无尊长,不孝不悌,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当母亲的和你弟弟存在!这等大事——你居然——居然擅自做主——”贾母推摔桌上的茶碗,茶水茶叶末溅了贾赦一身。 …… 当晚贾赦回房,唉声叹气,邢夫人凑过来也不讨喜,贾赦瞅着这位继室就不高兴,贾母提起原配张氏,深深地勾起了贾赦伤心的回忆。 闭上眼,他迷糊了一小觉,醒来不禁眼角湿润。 ……原配张氏——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一道疤! 捂着胸口,贾赦推开窗户,凉风袭来,他不由连续地咳嗽了几声。 邢夫人赶忙递上一方白帕,贾赦接过,拭了拭嘴角,又用力地咳嗽了几下。 “老爷,可是风寒了?妾身差人去叫大夫!”邢夫人挺急,可眼神不小心落在自己刚刚给老爷的白帕上,不由惊呆了! ——那上面,竟然,竟然有几丝血迹! “老爷——你、你呕血啦?!”唬得邢夫人心惊肉跳,她可还没一子半女的,老爷要是重病了,可怎生是好…… ☆、第十九章 天气渐冷,荣国府大老爷添了症候,礼部的牌匾小半个月还没做好,荣府的正门上端还是光秃秃的,贾母每次想到那国公府的匾额被摘取的情景,就气息不顺,听了老大转日里不适,就当做不知道,贾琏夫妻却不能。 因内外有别,王熙凤这个做儿媳的也只能派人送些药材,侍疾的事情还得靠亲儿子贾琏,邢夫人碍手碍眼,贾赦是不愿意见她这个继室的。 这是他背叛茵儿表妹的赫然“证据”,原配嫡妻茵儿逝去后,他居然只守了一年,便娶了继室…… 贾赦一脸愁苦,脸上的表情含有愧疚,思念,爱慕,和伤感。贾琏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父亲大人整个人萧然落寞,浑身笼罩着一股悲伤。 怔了怔,贾琏请安。 贾赦放下手中的刻刀,一眼一眼描绘着眼前的儿子——“你都这般大了。”他叹息。 贾琏摸不到头脑,老爷莫名其妙感叹什么,他可不就早成人了,连女儿都两三岁了。 他正打算做做样子,为贾赦端个药汤什么的,做到孝子的本分,可贾赦却又拿起刻刀,刻画起木头人来。 贾琏这才留心老爷跟前的东西——一把刻刀,正在贾赦手里;一个半成品的木偶人;旁边另有一排已经刻好的木偶。 贾赦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雕刻着,不时还咳嗽几声,贾琏不由劝道:“老爷近日身子不妥,还是别累着了。”他停下不再说,心里却想着老爷就是喜欢这木头人,家里找个木匠雕刻师傅,不有的是吗? 不过,这木偶怎么都一个模样,是一个穿着高腰襦裙的仕女,面容带笑,看着很是和善。贾琏多看了两眼。 “咳咳……咳咳……”贾赦抬眼看了一眼贾琏,目光突然一滞,半晌说道:“像!真像!” “……”贾琏怔然。 “琏儿,你知道你像谁吗?”贾赦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摘下一个酒囊,旋开塞子,仰脖喝了一口。他脸色微红,又咳嗽两声。“琏儿,你长得最像你娘亲……” 贾赦身后的扇子和铜钱不敢吭一声,老爷今日雕刻这木头人开始,他们就好奇这木头人是谁,一直在心里猜来猜去,可自从上次“泄露秘密”,被打烂了屁股之后,他们行止谨慎了许多,更不敢质疑触犯老爷的霉头。 今日老爷一看就很伤心呐,从未见过老爷这般伤感呢。 贾琏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他亲娘张氏,他其实对自己的亲娘没什么记忆,他生下来没两岁,太太就亡故了,至于继母邢氏懒得搭理他,他小时也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但前有珠哥哥美玉在前,后有宝玉后来者居上,老太太身边竟是无他有他都行,四周侍候的人俱是有“眼色”又“机灵”的,贾琏看惯了脸色,早就知道人情的冷暖。 “这是——我娘?”贾琏手握着木偶,低头盯盯地瞅着“她”。 贾赦点点头,冷风吹散了他的发丝,他今日未拢好发,颊边两侧垂散着几缕黑发,略有些弯曲,随风刮在脸上,贾赦也不理会,眼神望向远处。 他道:“你娘是一个温柔的美人,我们自小青梅竹马,她其实算是我的表妹……” “表妹?”贾琏一惊,心里好奇,他还真不知道。 贾赦眼珠转过来,望着贾琏的双目,道:“你的这双眼最像你娘了。她一笑起来清纯又妩媚,在我的心中天下第一美人就是她——” “……”贾琏唇鼻微微翕张,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眼,然后觉得,老爷太、太反常了!他何曾忆起过自己的亲娘,何曾看在娘亲的份儿上少打自己几回?每回都是狠狠地揍自己,不管有理没理…… 贾赦又饮了几口酒囊的酒,倒了倒又空了,喊道铜钱去打酒去。 铜钱忙不迭的离开此地,去了厨房库房那里要酒去。 接下来,贾赦絮絮叨叨的对贾琏讲述了他和茵儿初识、新婚、婚后、离别的故事,贾琏也知道自己的娘亲这个“表妹”的称呼,其实名不符其实,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姻亲套着姻亲拐着弯论起来的“表妹”,也不知老爷为何喜欢这样称呼。 他就说他怎么不知道父母之间还有“表兄妹”的血缘关系,原来只是老爷牵强起来的。心里嘀咕着,贾琏身为人子,父亲说话,他必须得乖乖地听着,受教了许久,直到铜钱的酒水来了。 贾赦又灌了自己很多酒,他咳嗽的更厉害了! 贾琏看的直皱眉,“老爷少喝些罢。” “我是无酒不欢。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贾赦一笑,大声洒脱道。最后,他眼眶通红,醉言醉语,伴着咳嗽说道:“琏儿,你不懂我的寂寞。她死了,我也就死了。我的心,死了!” 闻言,贾琏痴了。 他觉得自己痴呆了!老爷——这是——发哪门子的疯啊! ——可,为什么自己眼里就淌出咸水了。 贾琏低头,默默告退。 等他回了房,王熙凤见状,大吃一惊! “二爷,你可是在外面吃亏?受了委屈?!”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虽说贾琏不怎么中用,但在外面也算吃得开,国公府的公子哥,哪个不给几分面子,自成婚以来,就连老爷打他板子的时候,也从未见过贾琏眼里含泪啊。 贾琏抑制了又抑制,对王熙凤说道:“我要喝酒,拿酒来。” …… 自此,心中生痛的贾赦,他走哪里都带着几个酒囊,一把刻刀,几块木头……在他的巧手下,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美人成型,却都是一个长相,邢夫人听说,早就寻摸个小丫鬟冒险偷来一个,看了眼后十分妒忌。然后听说了是贾琏的亲娘,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整日里闷闷不乐。 那些个姨娘和通房们就算了,不过是些玩意儿,从前老爷宠着,她就给些脸面,不爱了,老爷还不是随意就打发卖了。可,邢夫人不乐,可到底不能跟人家原配比,何况这人还是死了。 贾母和贾政等人亦听说了,连宝玉和三春黛玉、宝钗俱听完后,亦都掉落了几滴眼泪给贾琏的亲娘张氏茵儿。 宝玉甚至喃喃:“大老爷原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竟是我误会了他!”宝玉彻底放下了上回大老爷“撒谎”的事了,竟痴痴念念地琢磨起琏二哥哥的娘亲,从前她是何等的美丽脱俗,竟引的大老爷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贾赦中了双料状元,原本贾母是要大操持的,但贾赦心情苦闷,坦言拒绝,又道快是琏儿母亲的忌日,便省了宴席,默默吃回酒就罢了。 贾母气得乐了,直说道:“又不是给我办,你高兴就行。”二房知道,则更是高兴。贾政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忧别人会讽刺自己不如大哥会读书还会武功,王夫人则想着不宴正好,省得给大房涨了威势。 十月里头场雪,宁府梅花绽放,贾珍父子邀请西府人来赏花喝酒,男人一桌,女眷一桌。 贾赦坐在宴席一端,贾珍几人喝酒谈笑,只有他格格不入,独自斟饮,低头不时雕刻几下木头,贾珍斜睨了眼,扭头看向贾琏,悄声问:“原我是听了传言,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贾琏沉重地点头。 原来父亲对母亲是如此痴情…… 这是贾琏从未想到过的。 老爷,他这么多年来,心里竟是如此之苦。 贾珍、贾蓉俱是一叹,贾珍更是想到了自己那奢望不能得到的爱情,他的可卿——他与她也是这般,生与死的距离……隔着辈分和伦理……竟是日日不能在一起…… 贾珍心情也低落了,他也没心思饮酒赏梅了,这赏梅看雪的宴席也只是为了逗引闷闷不乐的可卿开心罢了,他们几个爷们也不会吟诗作对,至于贾赦是状元之才,他习惯性地忽略了。 遂,他道:“咱们去艳春楼罢,这里没甚意思。”说罢便强拉着贾赦,几人坐车去往青楼那里。 路上,还没到地方,车忽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贾珍没好声气。 “珍大爷,前面胡同堵住了,没法走。”赶车的是焦大,他向来自持功劳,称呼主子们很是随意。 贾珍几人扫兴,贾赦却停下动弹的手指,手里拿着刻刀,竖耳凝听—— 胡同里有打斗声。 拧了拧眉毛,贾赦下了车,“老爷?”贾琏唤道,赶忙也跟上来。 贾赦走到堵住的胡同口,只见里面一帮黑布蒙面人正围杀一行人。 “皇、皇上——”贾珍这时也过来,他眼睛好使,也见过咸宁帝,不由惊呼出声。 里面的人闻声看到他们,但也不过来理会,因为他们此时正要得手了,一名刺客的刀已经扬起,正要砍向咸宁帝的脖子—— “嗖”的一声,一刹那,反而是那刺客的脖颈插了一把小刀,然后慢慢倒下…… ☆、第二十章 【一更+二更+三更】 躲过这一劫,咸宁帝的求援来了,刺客们见势不可挡,再无机会杀了皇帝,纷纷自杀身亡。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跪地请罪,咸宁帝黑着一张脸,皇帝身后还跟着位少年,打眼一瞧贾赦还真认识。 七皇子屠濬脸色煞白,但强作镇定,紧贴着父皇站立。 咸宁帝训了那指挥使一顿,转过头来叫了贾赦过去。 “贾状元,你可救了朕一命。”咸宁帝微露笑容,“难为你飞刀的准头不错。” 听了皇帝这话,五成兵发丝的段指挥使身上一激灵,眼神儿落在那躺在地上的一名刺客身上,只见那刺客的喉咙上直直地插着一把“利刃”,指挥使心里顿时一惊,生气了后怕,连屠濬也吓了一跳。 这段指挥使眼珠一转,口上提了一句:“贾状元,你刚刚能确保这飞刀只扎了这刺客身上?!” 什么意思?!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贾珍、贾蓉父子闻言胆战心惊,贾琏眼里都要喷出火来,难道救驾还不对了?这是欲陷父亲于不利啊! 贾赦微皱眉头,温和的说道:“我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伤人命。” 这是说他的例无虚发么?段指挥使撇撇嘴,咸宁帝冲他冷哼一声,段指挥使顿时低头不语,咸宁帝看向贾赦的神色很是温和,“贾爱卿,这武状元给了你也算名副其实。救驾之功……你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呢?” 贾赦神色不变,坦然说道:“皇上,臣救驾只是尽了臣的本分。何况,若是一普通草民遇险,臣也会出手相救的。所以皇上,您不用赏赐臣什么东西。” 咸宁帝一愣,然后便笑了。 贾珍心里顿足叹息,赦叔怎么这么傻,皇帝都说赏赐了,表面上推辞一番,不管如何,皇帝也不会亏了贾家。可拿皇帝和“草民”相比……弄不好皇上此时还记恨这话呢。 见贾赦神色不作为,咸宁帝不再提赏赐的事情,带着仍旧有些后怕的七皇子屠濬回宫,又让段指挥使收拾了地上的尸体,查明背后的行刺主使。 贾珍和贾赦等人打道回府,贾珍和贾蓉就是再想去艳春楼,这几天也不敢了,想必之后皇帝会全京城展开搜捕,没事还是少出门吧。 贾赦本来打算回荣国府,可贾珍说还有好酒,要为大家压压惊,贾赦闻听“好酒”二字,脚步一顿,又随着贾珍父子回到了东府。 重新摆了一席宴,贾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直道后怕,天威不可测,又大骂那段指挥使太过缺德,以后必定找他麻烦,这话说着的意思是替贾赦出头的意思,贾珍知道,今日起,这赦叔可就真入了皇帝的眼里了。 想当初两府国公爷的救驾之功,可不就捞到不降爵的恩典了吗,说不准这回西府…… 贾珍目光羡慕中夹杂着妒忌,贾赦不以为意,仿佛感觉不到,只顾着喝酒,不到一会儿,贾珍藏着的梨花白酒水就见底了。 贾赦脸色微醺,眼睛略有迷离,不时咳嗽两声,贾琏听了不安,急忙给父亲拍背,贾赦却道不用,“为父这是老毛病了。” 贾珍奇怪:“往常也没见赦叔添了这病症,侄儿最近认识了一位名医,叫张友士,断脉看病很是有一套,改日请他给赦叔瞧上一瞧,可别耽误了。” 贾赦领了他的情,但却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咳嗽罢了。” 贾琏神情关切,他也不知怎么,自己现在就特别关注老爷,许是到底他们父子连心。贾琏心里纳闷,以往他是恨不得躲得老爷远远的,只是先前听了贾赦对太太的思慕和怀念,贾琏每次只要一想,蓦地就会心酸酸的。 在东府待了些许时辰,内眷那边也散了,宝玉脸红红的带着丫鬟出来,被他父亲唤去。贾政是不屑和贾珍、贾赦等人饮酒作乐,早就和其他清客们赏梅看雪,当然也少不了吟诗作赋,但有个清客不长眼,提议请贾状元来,兴许有感而发,会有佳作问世,也不辜负了这美景。 贾政神情微微顿了下,但也没反对,差人去请大老爷过来。 贾赦这边宴席散了,正打算离开,贾赦喝酒喝的微醺,也不多想,让贾琏扶着就过去了。 贾珍和贾蓉作为主人,想了想,虽然和贾政不是一路人,但到底他们是做东的主人,这个时辰是送客的时间,不去也不是待客之道。 荣宁二府的兄弟们都碰面了,寒暄了几句,因为在一帮外人请客前说关于皇上的事,贾政仍旧不知道贾赦等人期间出去了一趟,贾赦还有了救驾之功,他邀请贾赦作收关于雪景或者梅花的诗词。 贾赦眯着眼睛,望着东府的梅花雪景,此时一阵北风吹来,颤落了几朵梅花和其上的浮雪,不知怎么身有感触,贾赦口中慢慢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贾政不语,但在心中默默品味着,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大哥,他甚至怀疑小时大哥不爱进学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却又是为什么呢。 清客们听了,都念了几遍,然后纷纷点头说好。 其实贾赦此时正愣着了呢,他怎么把唐朝崔融的诗给念出来了,正打算道歉呢,可众人反应竟是不知这诗词。 ……这是大夏朝,没有脑中的那唐宋元明清,有的是这个时空的隋周魏夏朝,许多流芳百世的作品依然存在,许多却从未露世,但世情却是相似的。贾赦一时迷惘,但他现在心胸洒脱,只片刻便不在意了。 一个心死之人,何必如此执着这是哪里呢。 贾赦浑身气息冷寂,心里索然无味。 他打算离开这里,直接回府,贾政和清客们看天色,也不欲再打扰贾珍父子,便也告辞。贾赦和贾政连着宝玉和贾琏一起家去,只是贾赦看着宝玉的五官和气色,外加走路的姿态,微微蹙起眉毛,心有疑惑。 宝玉小小年纪……贾赦心里沉吟,他摇了摇头,许是自己错看了,宝玉今年往大了说也不过虚十岁。 第二日贾赦醒来,兀的发现怎么自己睡在书房,既没有在邢氏的房里,又没在去姨娘那里,而且床头摆了一堆木头人。 贾赦顺手拿起一个瞧了眼,瞅着眼熟——这谁啊? “老爷我怎么看这姑娘眼熟呢?”贾赦唤了小厮。 铜钱和扇子对看一眼,喏喏的就是张不了口。老爷这是耍他们俩玩吧,昨天临睡前不还又命他们重新找了刻刀,又雕刻了一个“先太太”么,怎么现在连“太太”都不认识了。 “嗯?问你们话呢?”贾赦不耐烦,噼里啪啦的用手一扫,把木头人拨弄到了床下,起身梳洗,顺道睨着两个小厮。 睡外书房的时候,两个小厮是常侍候的,铜钱和扇子多都躲不掉,只好回答:“回老爷的话,这是先太太啊。” 先太太?贾赦一怔,那人的面庞他都快忘记了,恍惚的想着这木头人是昨日自己雕刻成的,只是张氏是长的这样吗? 他拾起一个,仔细的瞧了瞧。原配张氏长得确实比邢氏漂亮,气质又好,知书达理,毕竟是书本网的世家千金,可惜就是身子弱了些,自生下琏儿,前头的大儿子瑚哥儿意外亡故,她就一病不起,加上本来产后身子弱,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早早的逝去了,这也让大房管理内宅的大权旁落。 至于后娶的继室邢氏,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本来想给儿子娶个能干的媳妇,想着王熙凤也是王家的闺女吧,结果嫁过来一看,这也是个棒槌,给个针尖就当是金棒,小夫妻俩得点儿好处,就追着二房的屁股后面跑。出息! 贾赦心气不顺,哼了一声。 “木头人烧了,要那么多干何用。”他满不在乎地吩咐道。 铜钱和扇子听从,每人抱了好几个,就要送外面去,可贾赦又喊道:“等等,先留下一个。”也是个念想罢了,不知怎么的,贾赦心软了一下。 贾赦梳洗完毕,刻刀也扔到一边,等着贾琏先来给自己请安,然后父子两人踱步去老太太那里。 贾琏觉得老爷今日气色还挺好,要知道昨日自己还担忧老爷的身体呢,没想到今早也不咳嗽了,脸色也红润了,精气神儿也好多了,只是神情懒洋洋的。 “老爷的咳嗽可完全好了?”贾琏斟酌的问了下,还是表示关心父亲的。 闻言,贾赦脚步微停,拿眼睛横了儿子一下,“你家老爷干嘛非得咳嗽,昨天是觉得喉咙不适,不过倒难为你有心关心你老子了。”说着说着他还讽刺了一句。 贾琏低头撇嘴,又来了。不过这是多年常态,他这个做儿子的和老子说话,老爷经常这样连讽带刺的,贾琏已经习惯了。 不过,老爷今日“正经”起来,好像也不错。 等到了贾母这里,正巧碰见贾政和宝玉,宝玉仍旧坐在老太太身边,不过倒是规矩了一些,没有赖在怀里蹭歪着,贾赦看了眼贾政,有他在,宝玉是怕被训诫和挨揍。 他嘴角讥讽的扬起,看到人家的儿子,自然也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由叹气,这也是个不争气的。老爷现在都考上文武状元了,琏儿这小子让他想想以后干什么他都没想好,一直没回复自己这事呢。 贾赦忽然想到,得给贾琏寻个前途,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 哼,要是宝玉,老二家的那个凤凰蛋,他还懒得操这份闲心呢。提起宝玉,贾赦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他拿眼睛瞄了宝玉一眼,这一眼他觉得宝玉今日有些不同。 上下打量着宝玉,贾赦的目光引起其他人的主意,贾政问了一句,贾赦脑袋里的一根弦“嘣”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宝玉,然后闭了闭眼睛,嘿声低低笑道:“二弟,你得好好管管你得宝贝疙瘩,宝玉这小子比老爷开荤还早。” 贾赦到底还是微微顾及到贾母在场,只是和贾政低语,可这话就像一炮响雷炸在贾政耳边:“大哥,你说宝玉什么?” 他心下不相信,但又想着宝玉从小就吃着丫鬟嘴上的胭脂,从抓周起,他就看出这个小儿子长大了不过是一个酒色之徒,只是贾母他们总是说宝玉是个有造化的,他向来孝顺,宝玉有王氏和贾母护着,每次教训他,总是不了了之。贾政其实对此,心里是有些怨艾的。 贾母此时听了贾政的喊话,不由视线挪过来,这些日子请安就没消停的时候,通常都是老大引起的。 叹了一口气,贾母问:“老大,你说宝玉怎么了?” 贾赦没睁眼,闷声说道:“儿子对算命摸骨有一套,相面也懂些,昨日在东府回来时,就看宝玉气色有些奇怪,现在一看,宝玉身子有些不对啊。” 贾母没注意贾赦闭眼的状态,何况贾赦做下的让人看不上眼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呢,她的注意力全在“宝玉的身子”上了,“浑说!宝玉看着好好的,有甚么不对的?” 不过宝玉打小多病多灾,若是不挂着脖颈上的通灵宝玉,还容易犯了痴病——心里信了几分,贾母摸了下宝玉的额头,宝玉忙不迭的阐明自己无事,丫鬟袭人也说宝二爷早晨喝了一碗羊奶,又吃了一碗粥,和几样小菜,并无异常啊。 贾赦却高深的一笑,“母亲何不让我摸一摸宝玉的手骨呢。” “你还和你敬大哥一样,精通玄学?”贾母神色不屑,心里半信半疑大儿子的“本领”,但她身旁宝玉却神色扭捏了一下,倒是主动开口,说了薛蟠前些日子还缠着大老爷给摸骨呢,这事在荣国府传遍了的,说大老爷在外面还摆过一天算命摸骨摊呢,那算命幡子还在大房的库房里搁放着呢。 贾母神色狐疑,不过仅是摸骨,倒也没阻止宝玉去贾赦那里,何况宝玉心下也好奇大老爷的能耐。 大老爷虽然走了仕途,去考那劳什子的状元,但宝玉是不敢非议太多的,更何况他对大老爷更感兴趣的是那个摸骨,平日里碰见薛蟠,薛蟠总是学舌一番那日的场景,听得多了,宝玉不仅没起了厌恶之心,心里反而挺感兴趣,甚至也想着大老爷摸摸自己的手,能说出个什么。 宝玉欢快地走过来,心里想着这摸骨的神奇,都忘记了站在贾赦旁边的父亲贾政了,贾政咳嗽一声,宝玉这才身子一震,贾赦哼了一声:“二弟,你瞧不起大哥会摸骨?” 贾政嘴角抽了抽,表示绝对没有,“……但到底还是经济学问是正途,能为皇上尽忠、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做事。” 贾赦和宝玉听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里都不以为然,两人这时都当贾政的话是耳旁风,有大伯父的主张,宝玉伸出右手个贾赦摸了摸。 贾赦一搭上,眼睛紧闭……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宝玉,你小小年纪,精气却已亏损!” 宝玉闻言心里一惊,他刚刚从未想过大老爷说他气色不好,是指这个——他顿时心里怕了。 昨日里在东府侄儿媳妇屋子……然后回来,和袭人又…… 宝玉神色慌张,忙抽回还放在大老爷手掌里的小手,背过身去,一下子就要跑回贾母身边,贾政此时却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 “孽障!你说,你大伯说的可对?看你这样子——你、你——你小小年纪就——”贾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们贾府的哥儿虽然未成婚前有几个通房丫鬟,但都是十四五岁的时候,顶多满十三,因为太早行房于男子身子无益,于将来的子嗣也不好,大家子里的男女都知道这事。 原想着有贾母和王氏成日里看着,却仍旧没想到有那心大奸佞的丫头—— 贾政顿时气得面色胀红,贾母反应过来老大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心里不信,宝玉身边的都是她娘和自己安排的丫鬟,个个被她们敲打过,尤其是袭人最是体贴懂事,照顾的宝玉一丝不苟。 她看着宝玉,眼角余光却瞥见伸手的袭人身子颤着,额头沁着汗水,脸色苍白无血色,贾母心下顿时怔了怔。 她有了不好的联想。 “宝玉,你大伯可说的……对?”贾母问,“是哪个丫鬟勾引了你?” 宝玉摇头不语,见贾母和老爷都盯着自己不放,只好开口说没有这事,并不承认。 大老爷一定是乱猜的,作不得准的。宝玉极力镇定,他有几分狡黠,连忙否认绝对没有大老爷说的那事。 毕竟贾赦只是大伯,从未打过他,向来是老爷打自己板子,只要自己不承认,大老爷也没甚证据…… 贾母视线再次落在贾赦身上,贾赦仍旧闭着双目,不用看他也知道众人对他并不相信,反而是对宝玉的话信了大半,贾赦也不动怒,他这活神仙的招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砸的,直接说道:“宝玉,撒谎可不好。” 宝玉扭头不看大老爷,哼,上回也不知是谁睁眼说瞎话,害得自己因为做胭脂的事情,挨了老爷的一通板子。 虽然,这回自己也……撒谎了。 宝玉看到了袭人,袭人眼含哀求,神色仓惶,宝玉心里软了一软,若是说出真相,袭人定然讨不了好,他心下一软。 贾政看不得宝玉和丫鬟们眉目传情,冷哼一声,问贾赦道:“大哥可是看出什么了,这个孽障越来越不像话了,撒谎成性!上次也是,犯了错,却还死犟嘴说是大哥你教他的……” 贾赦闻言心里尴尬了一瞬,那事好像是自己冤枉了宝玉,可当时他就是忘记了是自己鼓励宝玉做胭脂,造福全天下女子的……呵呵,贾赦甩开这个“朦胧”的记忆,开始说正事了:“丫鬟们破不破身,唤过来不就知道了。” 贾政闻言觉得有理,便吩咐人去把宝玉房里的所有梳头的丫鬟们叫过来。 晴雯等没随宝玉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丫鬟们过来站了两排,贾赦问道:“可齐整了?” “老大,你闭着眼睛作甚?”贾母看不上眼,这个老大净出幺蛾子。 贾赦煞有介事,“这摸骨算命,只有天残才能算得准,我现在就是一个瞎子。” 啊——呸!贾母咽了口唾沫,忍着没骂大儿子。 有人在亲生母亲面前,埋汰自己是个瞎子的吗? 贾家怎么就出了一个这么个玩意儿,还以为他考上文武状元,是彻底的改过自新,走上正路了……结果现在又不着调起来。 贾母实在忧心贾赦如果上朝,在皇上跟前失了脸面,甚至失言或失于德行,被皇帝怪罪,那可是阖家阖族的祸事! ……她是不是应该让他辞官,还是待在家里,给他买个颜色好的混沌一生,兴许也未尝不好。 一时贾母对贾赦将来的前途,灰心丧气,忧心忡忡。 贾赦却不管那些,乐得其中,“你们过来,挨个把手伸过来——” 晴雯等人不知缘由,但大老爷从前好色的名声府内皆知,虽然大老爷自从剃了胡须后,看着年轻了许多,现在还是文武状元,但荣国府内暗地里早就流传了一条消息,说大老爷得来的这两个状元之名来路不正。 晴雯等人都不想被大老爷摸手占便宜。 她们动作磨蹭、迟缓,贾母看着也觉得不像样子,可没等她说算了吧,贾赦一句话堵了她那里。 “不过是些黄毛的丫头片子,老爷我连奴婢们的糙手都不能摸了?何况我现在是个算命瞎子哼。”贾赦怒道。“老爷我给你们摸骨,是你们的福分,哪个嫌弃站出来。” 大老爷这么一说,哪个也不敢出头,连最爱掐尖的晴雯都老老实实,贾政心里急于知道那个孽畜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也命令丫鬟们挨个过来让大老爷摸骨。 身为宝玉身边的一等丫鬟,晴雯只好第一个过来,想着老太太和二老爷在这里,想必大老爷不敢太过分。 贾赦摸了下,摇头道:“你这丫头不仅命不好,还活不久,短寿啊!” 晴雯一愣。 “下一个。”贾赦懒得解释,这回给丫鬟摸骨,也没银子领,没银子的服务定然和给银子的不一样的。 晴雯退下,虽然听了大老爷的话心里不舒服亦不服气,但实际上她很不以为然。 第二个被摸的是麝月,贾赦闭着眼,因为瞎子自带的异能,脑子里倒知道些这丫头的一些小事,加上女作者知道的红楼文,即使这麝月在红楼中并不出彩,贾赦对她也是了解一些的,便道:“你和之前的那个相比,倒是个好命的,是个姨娘命。”麝月是最后留下陪着宝玉走过余下光阴的,四大丫鬟也只剩下她一个侍候着宝玉的了。 “下一个。”贾赦继续。 秋纹就要上来,贾母却插言问:“老大,不是说看哪个不安分吗?又不是让你给小丫头们算命。” 贾赦“哦”了一声,道:“老太太,这事我记着呢。只要我没疑义的,现在都是完璧之身,尤其是那个叫晴雯的丫头,一身贞洁之气,可惜心气太高,性子不好,是个爱得罪人的。” 贾赦这一番点评,不仅让当事人晴雯“腾”的一下脸红,低头暗恨大老爷胡说八道,贾母等人听了,倒是觉得可能有些道理。尤其是贾母,晴雯的性子她知道一些,但这丫头绣工也好,人品也俊,只是性子还得磨一磨。 “你叫秋纹?”贾赦继续摸着第三个丫鬟的手,只摸了一下就放下了。“你这人媚上侮下,轻贱自己,素爱讨好别人。老爷我不喜欢你,是个早晚被二卖的命。”说罢,还摇头叹息。 秋纹尴尬的退下,对大老爷没甚好感,她好好的宝玉的贴身大丫鬟不做,怎么会被卖出去呢?除非是将来的主子奶奶……可还有宝二爷在呢,她们几个,顶多会被责骂几声,宝玉最重情分,哪里舍得卖她们。 贾赦接下来又摸了几个丫头的手,但都只是随意点评些,尤其是那个叫“坠儿”的,说她手脚不干净,素来爱小,贾母听了记在心里,那对坠儿被老大不客气的这么一说,目光确实让人看了感觉不清正,宝玉身旁可不能有这样品行不端的人在,至于大老爷说的是真是假,过后派个婆子去查查便是了。 “老大,你看了看完了,摸也摸了,总不能先前是胡说宝玉与身边的丫鬟……”贾母质疑。 贾赦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太太,你还忘记了一人。” 贾母一愣,扭头看旁边站着的袭人,“袭人,你怎的没去大老爷那里?” 袭人嘴唇一颤,她鼻尖不自觉地沁出一抹薄汗,只是眼神显露的还算镇定,慢慢地走到了大老爷跟前。 她本来是不信大老爷会算命摸骨的,可大老爷给宝玉身边的丫鬟们这么一算,袭人知道晴雯等人的性子,尤其是坠儿,她手脚确实有些不干净,爱小便宜,宝玉房里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哪个丫鬟的性子和家里的底细,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才对大老爷“随意”说的那些话,心里害怕起来。 大老爷好像真是有些门道,难道通过摸骨还能断出女子是不是处子之身?! 若是把脉,高明的太医也许会把出,但刚刚她看得清楚,大老爷确确实实只是摸骨,并没有把手指搭在寸关那里。 贾赦仍旧闭着双目,神态在袭人看来很是神秘,甚至有些威赫,她伸出手,被大老爷摸了一下,便仿佛被嫌弃般撂开,只听大老爷说道:“老太太,不用看了,我一搭手就知道,这个丫鬟心大,面憨心奸,竟是个憨面刁!” 袭人闻言想喊“大老爷你为何污蔑自己”?可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是委屈的眼眶红了,“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对贾母说起自己十分尽心侍候着宝玉,绝不敢心里有不好的念头。 嘿,这不就是说老爷他刚刚冤枉了她?是在胡言乱语吗?贾赦起身了,放松了下身体,摸了半天骨头,他累了。遂他睁开了眼,让儿子贾琏给自己端茶递水,他翘起二郎腿,开始看戏起来。 老爷他现在玩够了算命摸骨的瘾头了,也不知为何,有时就是想过过手瘾给他人摸骨算命……贾赦喝口茶,心里想着,脸色噙着幸灾乐祸的笑。 宝玉早就对贾赦说自己丫鬟们的那些“污蔑”和“诅咒”的不满,有非常大的异议,此时见袭人跪下流泪,心痛的不得了,愤恨地问道:“大老爷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 “混帐!你大伯是你能指摘的吗?”贾政闻言不干了,好个宝玉,就算长辈冤枉了他,哪里有他小辈的嚣张质询的。 宝玉不服气,却只好低头。 贾赦笑眯眯,抖动着二郎腿,喝了两口茶水,“呸”了一声,道:“宝玉,你可别被你那丫鬟给哄住了?你大伯我见识过多少粉头——”贾母咳嗽一声,脸色阴沉的坐在上首,她人老成精,自然发现袭人好像在心虚。 如果这丫头真的辜负了自己,胆敢勾引了宝玉,毁了爷们的身子,她非得打死她不成! 贾赦吧嗒一下嘴,改了词:“老爷我见识过太多的红粉佳人了,哪个没点儿小心思,宝玉啊,你年纪小,风月之事还不懂……大伯教教你……”贾赦这就要开说,满嘴胡咧咧,贾母和贾政见他实在不像样子,都赶紧岔开话题。 贾政问:“大哥,你说这丫头可又不妥?” 贾赦讥嘲地看了贾政一眼,“老二,你治家不严啊。”然后也不等贾政辩驳,他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袭人道:“你这奸诈的丫头也别说老爷我冤枉你,你这身子是不是完璧,自然有婆子们会查看。” 言罢,他似瞧着笑话般悠哉的继续喝起茶来,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看戏。 贾政早就坐不住了,站起身,上前就要一脚踹向宝玉,至于憨面刁的丫鬟自然有人处置,贾母护着宝玉:“你这个做老子的就知道打打杀杀,老大说的也不一定准,还没验身呢。去——鸳鸯,去叫于婆子过来,给她看看。”贾母目光射向跪在地上的袭人。 老大的话她向来不怎么看重,可看这丫头的表现,老大未必是无的放矢。 果然,袭人听贾母说要找婆子给自己验身,浑身颤抖,贾母此时更是让她抬头,袭人脸色煞白,汗珠滚脸躺下…… “算了,鸳鸯。你回来。”贾母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失望地看着宝玉,宝玉此时也被此时此景吓着了,他怯怯地喊道:“老祖宗?” “宝玉,你和袭人——你们——”贾母紧盯着宝玉的双目。 宝玉避开她的眼神,贾母心中微痛,她不是痛惜宝玉的不听话,她是痛惜宝玉的身子骨。他小小年纪,怎么就被这贱丫头坏了身子! 贾母虽然伤心失望,可这袭人还得处置,让婆子们进来,拉走袭人,袭人直喊道:“宝玉——宝玉——宝二爷——救救她!老太太饶命!”脸色泪水直流,还使劲地要磕头,若不是被婆子们架着,说不准就要扑过来抱着宝玉的大腿了。 可宝玉只是流泪看她,但对上自己的视线,却又马上低头沉默不语。 “还不赶紧拉下去!”贾政厌恶喝斥道。 …… 贾母叹息,屋内半晌无言,贾政瞪着宝玉,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想找个棍子打死这个孽障,还是贾母看他情绪不对,忙喊道:“宝玉年纪小不懂事,都是那丫头坏的事,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她竟天生是个下贱胚子!” 说罢,贾母哀叹不已,贾政忙安慰,一时放过了打宝玉的心思。 贾赦伴着贾琏看戏看的来劲儿,现在戏已落幕,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看着老二一家倒霉,贾赦心里就倍儿高兴,走到花园里的时候,贾琏还跟在贾赦身后。 此时冷风一吹,吹得贾赦头发一阵凌乱,又因着方才坐在屋内实在是太久了,一冷一热让贾赦顿时头昏脑涨。 他摇了摇头,又揉了揉鼻头,顿时连续地咳嗽了数声。 “老爷?您还好吗?”贾琏忙帮着拍背,还让后面的小厮找水来。 “去把我的酒囊拿来。”贾赦边说便咳嗽两声,可他现在十分想喝酒了。 “老爷,您都这般——” “铜钱,去拿酒!”贾赦固执,似哀叹似生无可恋的说道:“老爷我心死如灰,也只有酒能帮我快活一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片刻后,铜钱把贾赦的酒囊拿来,贾赦旋开塞子,仰脖喝了好几口。然后,他倒了倒,空了?! “怎么这么少?”他问。 铜钱苦哈哈道:“老爷,其他的酒囊都空了,咱们房里的酒,您都喝尽了。” “去厨房那的库房取。” 铜钱是有苦难言,咬牙说道:“老爷,咱们大房这个月酒水的份例,已然用完了。厨房那边说没有了。” “……”贾赦一愣,然后叹息,眉头却紧紧蹙起。“那去我房中取些钱,去外面酒肆打些回来。”说完又咳嗽两声。 贾琏递过手帕,干瞪眼却不能阻止,咳嗽的这样厉害,还喝?!老爷酒瘾为何这般大! 铜钱听命而去,贾赦却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手中无木头和刻刀,又没酒水喝,寂寞地很。“好琏儿,去陪着为父去厨房那里找些酒喝,铜钱那小子脚程太慢。” 贾琏无奈,两人去了贾府的厨房,到了地方,大老爷亲自要酒喝,管事的自然不敢推脱,但也说了这酒是预备给二房政老爷和清客们的,贾赦却不管它,甚至笑道:“二弟还能介意为兄的喝他的一些酒水?我们可是嫡亲的兄弟……” 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太过坦然,看的众人心中怔然,大老爷何曾和二老爷关系如他口中的那般亲热? 贾赦也并不介意厨房的灰尘和杂物,他随意地一坐,旁边就是灶台,喝酒的身姿潇洒落拓,竟如江湖中侠客般的人物,尤其是《路小鸟求生记》中的江湖浪子兼反派人物路小鸟…… 说起那书中的反派路小鸟,也在贾府下人中颇有人气,他们既鄙视路小鸟的贪花好色,又羡慕他的不羁与洒脱,可惜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惹了那九公子,最后还不自量力的挑衅,九公子给了他多次机会,可那路小鸟却不珍惜,得寸进尺,继续多管闲事,九公子不得不处置了他。 喝空了一坛酒,贾赦脸上染了晕红色,贾琏搀扶着他,贾赦却不想走,“这里有酒有菜,何必离开呢。” 贾琏听了他的醉话,嘴角抽了一抽,瞅了瞅烟熏火燎的厨房,还是耐心劝道:“老爷,我送您回屋去睡。” “不困,我睡什么睡?我还得等铜钱买来的酒呢。” “铜钱刚去,还没回呢。”贾琏示意找来的铜钱赶紧带着酒水离开这里,可不能让老爷再喝了,再喝非得醉死不成。 “还没回呢啊?”贾赦头歪着,脑子不是十分清醒,不时还咳嗽一声,但比不喝酒时轻了许多,身子晃晃悠悠,发丝凌乱的垂落在脸上,他嫌弃碍事,伸手拨弄了下,忽然“咦”了一声。 “我这头发怎么是直的了?”贾赦手指捏着自己的发丝,迷瞪的瞪着它们,“怎么就这么一点儿弯曲?” 贾琏探看,不过是两颊边的发丝略弯,这也是因为平时拢发造成的,他们贾家的男人,头发都黑亮粗直,保养得非常好。 贾赦此时直劲儿摇头,道:“不对!不对!我的头发应该是弯着的……表妹还说我是最特别的……呵呵……呵呵……我是她心中最特别的……茵儿……” 闻听这些,身为人子的贾琏怔然,尤其是他听老爷唤着自己亲娘的闺名,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扶着贾赦的身子更用心了,让老爷站着更舒服些。 贾赦身子另一侧斜靠着生火的灶台,这灶台的灶坑里还冒着火星,里面还有未熄灭的炭火,炉台边立着一把铁钳,贾赦站着不稳当,碰到了它,咣当一声,他看着它砸在了灶坑边上。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脑子里的哪个机关,贾赦脑中突然浮出一副景象,许多电影中,有用烧红的铁钳卷发的,例如一部电影《黄飞鸿》里的那个叫十三姨的女子,就是用这个烫染成外国女人独有的发卷。 …… 这个方法好像不错! 贾赦醉笑着,指着那铁钳,让贾琏把它扔进火炭里。 贾琏拗不过他,依言做了。 只是,他实在好奇,不由问道:“老爷,您让我做这个,是想——” “……呵呵,我要用它把头发弄成卷卷的。”贾赦拍了一下贾琏的肩膀,咳嗽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些。 “老爷?”贾琏惊愕,厨房其余人等也差不多呆滞了,然后都咧嘴笑了笑,大老爷看来是醉得厉害了。 “琏儿,你帮我卷发。”贾赦指挥道。 贾琏不想跟这人讲道理了,直接要扶着贾赦离开厨房,示意小厮扇子过来帮忙,可他们两个人都拉不走贾赦,贾赦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纹丝未动。 贾琏汗水连连,“老爷,你怎么醉成这样!”他唉声叹气的埋怨道。跟个醉鬼,连个道理都不能讲。 贾赦却突然回了贾琏一句:“什么这样那样?一个人要什么样,全都得看他自己!”他赫赫说道,然后侧过头,认真的看着贾琏这个儿子。 “好琏儿,你老爷我,就是要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卷头发的男人!” …… 半晌,贾琏无语,厨房也一片寂静,有那识趣的不敢看大老爷的乐子,悄声的走了。 灶台里“噼啪”一声,崩出了一个火星,打破了这寂静。 贾赦人虽然醉得迷糊,但嘴上还是很执着的。“火钳烧好了,琏儿,来给老爷我烫个卷发——” 贾琏不想依着他,可贾赦瞪眼,虽然醉着,可就是没醉睡过去,还纹丝不动的不离开这地界儿。 十分无奈,贾琏只好道:“老爷,你可记得了——这可是您亲自要儿子给您烫的!”说罢,他还看了眼扇子,坚持让他作证。 …… ☆、第二十一章 皇帝微服遇刺后的来日清晨,咸宁帝下了一道旨意,传旨的天使早早地来了荣国府,虽然现在贾府的门匾没了,但这回可不同了。 天使脸上盛着亲热的笑容,后面还跟着一帮人,其中几个抬着一长方物体,上面蒙着一方秋香色的绸布。 大老爷贾赦今日刚刚起床,他能轻松的时日不多了,过几日估摸着皇上就能给他这个状元授官了,到时候说不准日日早朝、天天早起唉。 “请大老爷安,宫里来人了。”门房派人传话。 贾赦也就是刚起床,还没梳洗,可宫里的人不能怠慢,忙命人去通知贾母和其他人,只是不知是不是有圣旨,需要沐浴更衣并焚香摆案。贾赦问了一嘴,才知道确实是皇帝派天使来的,小太监们还抬着东西呢。 难道是给老爷昨日救驾的赏赐? 贾赦心里顿时踏实了。 他命人挑一件新袍子,又让梳头的丫鬟过来,贾赦端坐在铜镜前,心思都在皇帝会赏给自己什么东西上呢,可要给大老爷梳头的娇云手足无措。 “还不赶紧的?”贾赦等了半晌才发觉头上没动静。 “……老爷,请问这头今日怎么梳?”娇云咬着嘴唇,她求助的看了眼翠云,可翠云瞅着大老爷的头发,眼睛眨了眨,别过头去,很是没良心的没理会她。 “什么怎么梳?还像往常拢起来,发髻上簪一个簪子不就成了。用那个虎头白玉簪。”贾赦没好声气地说道,这也用问老爷,老爷不得累死呐。 娇云为难地看着大老爷头上弯弯曲曲的发丝,手轻轻的拢上去,可这头发怎么弄都不对味,十分不平整,贾赦被他弄得心烦,终于往铜镜那边瞅了一眼这迟钝的丫鬟在干嘛呢,结果他愣了愣。 “老爷我这头发——”贾赦伸出右手摸了下,头顶发丝弯弯曲曲,丫鬟已经把头发大部分拢了上去,可哪里会光滑啊。娇云急的都要哭了,这头发梳不好啊。 贾赦半天不吭声,脑袋里有些微印象,但记得不太清。昨晚他好像喝醉了…… “去把铜钱和扇子叫来。” 铜钱和扇子早在门外候着,昨晚琏二爷给老爷用火钳烫完发后,他俩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大老爷头发张扬飞舞,弯弯绕绕的,一路披散着回了大房,大老爷喝醉了没感觉,路上他们和二爷可受了不少人的注视。 半道,琏二爷就顶不住了,撂下他们,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他们只好吭哧吭哧的搀扶着大老爷到了外书房,其实他们压根不敢送老爷到太太房里,太太若是看到,还不得吓着啊。 “说,老爷我的头发是谁给弄的?”瞅着镜子中乱糟糟的头发,贾赦满脸怒气。“就算昨天老爷我醉了,我说什么,你都做吗?往常也没见你们这么听话忠心……”怎么爷的小厮这么蠢笨! 铜钱捅了捅扇子,昨天他可是“不在现场”,扇子后来可是挨着老爷的。 扇子小心地回答道:“老爷,这头发是二爷给您烫的。”琏二爷可千万别怪自己啊,他只是实话实说。 琏儿?贾赦努力想了半天,隐约有些印象。算了,只是现在这般模样,他如何去见天使,去接圣旨啊。 贾赦坐着不动,心想着要能避开接旨就好了,他感觉有些诚惶诚恐,他这副样子,若是被传旨的天使或者其他太监看到,再回宫告诉皇帝……贾赦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发虚,就是不想动弹去丢脸了。 丫鬟娇云半天没成功梳好发髻,神色慌张的站在老爷身后。 贾赦摇了摇手,让她把头发放下来,拿个宝蓝色的发带给系上。 片刻后,贾母差人来催促,质问老大怎么还不快去荣禧堂接旨,天使等得都急了。 贾赦闭上眼,合计着贿赂点银子,估摸着天使也不主动跟皇帝说起。嗯,就这么去接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赦破罐子破摔,起身往荣禧堂那里去了。 荣禧堂里,贾母和贾政早就在院子里等得着急了,这旨意可是给老大的,但毕竟是阖家的荣耀,荣国府全家都候着呢。 王夫人有些失望,前几个月宫里就传过来消息,元春已经受了宠幸,但迟迟却没有晋封旨意,只是混着叫贾妃,实则是没品没级的。王夫人就祈盼着一天女儿能有大出息。 天使等了半天,他就没等过这么久的,不过皇上好像很重视这贾赦,他看了看荣国府其他人来的神情,心里有些自得。他们还以为只是授官的旨意么,其实是—— 此时贾赦进院,传旨太监也就是来贾家的这个天使,他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哟,这人是谁啊?还是贾赦贾恩侯吗? 他结巴了一下,“贾将军?” 贾赦脸上带着笑,神色有些谄媚,他袖筒里放着一张百两银票呢。 就知道他今日的这发型太难看,贾赦恨恨地瞥了一眼远离躲着自己的贾琏,这小子不分轻重,他说让他给自己烫发,他就烫啊,那自己往后说让他这个做人儿子的去死一死,他还能去死吗?哼。 传旨太监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这荣国府的当家人有些奇怪,但他管不着,还是赶紧传完旨意走人。 听着天使赫赫扬扬的说了一大堆,又奉上了一个牌匾——居然还是贾府原来的“赦造荣国府”的匾额,这意思是……皇上隆恩啊!其他礼物此时都微不足道了。 贾赦惊愕的合不拢嘴,哆嗦的说道:“皇上恩典呐,竟然升小臣为国公了?!”不仅国公的匾额回来了,竟然继续沿袭祖上的爵位…… 心花怒发不足以说明贾赦的兴奋之情,贾母更是浑身颤抖,跪着的身子一直没起来,脸色都通红的,至于二房的反应也没人去注意。 “贾将军,哦不,国公爷,您该接旨了。”天使示意了下手中的圣旨。 贾赦忙不迭谢恩的接过来,起身供在香案上。 等天使走了,贾赦都忘记行贿了,袖筒里的银票都掉落在地,还是贾琏趁着恭喜的时候,帮着父亲捡起来,贾赦笑了笑,大方道:“赏你了,琏儿。” 贾琏心下嘿笑一声,不客气的收做私房钱了。 贾赦此时根本忘记了那预备堵那传旨太监的封口费,他乐颠乐颠的回房,打算写折子谢恩,好等着哪天皇帝有空他去觐见。 其实封爵国公的这旨意的排场并不大,咸宁帝心里实则并不怎么重视,只是想着贾赦关键时刻的救驾之功,心有感触,加上他也不介意这几年抬举一下贾家,若是贾赦识趣则万事皆安,若是不识趣……四王八公这些家,还是很碍眼的。 等传旨天使回宫,宫内顿时兴起了一条留言,说那皇上看中的新任荣国公贾赦,人挺奇怪的,头发竟是弯弯卷卷的,根本不像大夏朝人头发的黑长直,竟十分像是西域诸国那边过来色目人。 这传言传来传去,传到凤藻宫里的元春耳朵里,竟有宫女和太监说大伯父不是前任国公爷的亲生儿子,否则怎么头发怎么与其他贾家人等大不相同。再者说,大家怎么听说荣国府的那老太太,好像极为不喜这大儿子,却十分偏爱小儿子、小孙子,证据就是连荣国府的正房都是小儿子一家住着呢。 宫里有与元春争宠的,更是极力往里面添枝加叶的,传言变流言,内容越来越离谱……元春不时就收到各种迥异目光,面子很是受不住,甚至还哭了一场。 没几日,贾赦这个状元兼国公爷,得了皇帝的召见。 早晨起来,贾赦就有些咳嗽,邢夫人十分不安,要是差人请太医,可宫里还等着老爷呢。 “咳咳咳!”贾赦咳嗽着,摇了摇手,说道:“无事。当今陛下乃是仁爱明君,就是在君前略有失仪,也不妨碍。”他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安慰邢夫人。 邢夫人怔了怔,但心里很是受用,自成婚以来,老爷还从没有对她这么温柔的笑过呢。 贾赦一路咳嗽的进宫,领路的小太监都担心这位国公爷把肺给咳嗽出来,不时忧心地回头看他。 “小兄弟,不用担心我。”贾赦对他笑了笑。 “不敢当,奴才可当不起国公爷这么称呼。”虽是这么说,但小太监听了,心中一暖。这满朝文武任谁见了他们这帮太监,也没当他们是个男人,称呼他们为“兄弟”啊。 这荣国公说话真中听,好生会做人!就是——这头发梳的有些糟糕。 贾赦到了御书房,跪下见礼。 咸宁帝说“安”,贾赦起身,咸宁帝这才有空放下手中的奏折,可他抬眼就顿时怔住了。然后,他哑然失笑。 他也没去问贾赦,荣国府大小的事情,他都在密折里看到了,贾赦的这头发还是他命令他儿子烫的。 咸宁帝本来就是当笑话看的,但没见到本人,实在是想象不到这贾恩侯的模样。 嘴角抽动了一下,略微扬起,咸宁帝与贾赦简单的对答了几句,并要贾赦明日大早朝上朝,至于职缺也等明日再定。 看了眼折子,咸宁帝喝了一口茶,暗示贾赦该跪安了,可贾赦咳嗽了两声,居然扑通一声跪下。 “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请罪。”贾赦说完还又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潮红,但表情实在是愧疚难安。“陛下,臣有罪。臣这才想起,臣家欠了国库的银子还没还上……” 贾赦追悔莫及啊。 这事他见了皇帝后才想起来,从前他怎么忘得一干二净,居然欠着国家的钱不还……这不是君子所为。 贾赦想到这里,内心难安,磕了几个响头,实在是真心实意,就有些大力,居然有些头晕。他勉力镇定,微微晃了晃脑袋。 咸宁帝表示不追究,虚言两句,但却没说免了荣国府的欠银。 贾赦告退,出来凉风一袭,头更晕了,额头磕的厉害,微微红肿。他闭上眼站了一会儿,送贾赦出来的张忠贤也不催。 这荣国公是个有心思的,国库空虚,皇上早就有意催债,正愁着呢,这就瞌睡遇到枕头了。 贾赦睁开眼,脸色突然阴沉下去,温润君子的气质一改,也不咳嗽了,眼睛扫视了张忠贤,张忠贤也不知怎么的了,竟然浑身一凛,竟有种对面人是皇帝的感觉。 他小心地亲力亲为地送贾赦宫门口,这才回转了御书房侍候皇帝。 贾赦暗恨之前头脑发晕,怎么就先还了那皇帝银子呢。 还银子有还银子的时机,此时还了银子,皇帝只会不记在心里,毕竟才封的他国公爵位,外面的臣子也容易联想,不会想着这爵位是他救驾的赏赐。 贾赦慢慢踱步,这皇宫威严气派,是个好地方。贾赦眯着双目想着,额头上面偶有丝丝痛感,让他越来越心痒难耐,神色变得迷离起来。 正巧对面的太子爷下了车辇,也不知那当踏脚的太监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太子爷也就是大皇子,居然举起一条鞭子,鞭笞起那太监来。 贾赦顿时目光不对起来—— 他蓦然动弹了一下,挡在了那太监身上,太子的鞭子落下,来不及撤掉。 “啪啪”两声空响过来,鞭子是带些倒刺的,不仅瞬时刮碰了贾赦的内外衣袍,连血肉都刮下一层…… 太子怔住了。 他从前不知道这贾赦这人,可自这荣国府的贾恩侯考上状元,如今又封作国公,太子哪里会不留心他。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荣国公兼状元扑到这小太监身上,但太子心里看重贾赦的身份,还是准备道歉的,却没想到听到“受了伤”的贾赦哼唧一声,嘴上还低喃了一句: “太子殿下,你打他作何,臣正等着替他受殿下的鞭笞呢。” 太子闻言顿时脸色胀红,贾赦的话不仅诡异,声音更是暧昧又潮湿黏腻,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贾、贾卿,你、你无事吧……小凳子,你去送荣国公回府!再请个太医去!”不怎么利索的说完这话,太子不知为何在贾赦“不情愿”的目光下松了一口气,并匆匆地折回东宫…… ☆、第二十二章 贾赦恋恋不舍的在宫门口望着太子的车舆离开,他的脸上有一团不正常的酡红,双目里中含着半点儿春意,又十分锐利,一时让等着大老爷回府的车夫和小厮们看得直了眼。 贾赦冷哼一声,虽然身体燥热,但他择人鞭打自己也是要看人的,虽然铜钱和扇子这两个小厮,老爷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不敢不去做,可贾赦看不上他们。 “去艳春楼——”贾赦没骑马,坐着马车,斜靠在内,身子有股慵懒,声音萦绕的入了车夫的耳朵里。 车夫先是一愣,直到听到车里的大老爷不满再次哼了一声,这才身子一哆嗦,飞速的让车马动了起来,可就要快到那青楼时,贾赦改变主意了,他还是回了荣国府cnz.nét(胭脂冇毐) 贾赦想着到底自己事国公爷,皇上亲自隆恩赐予的,满京城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了,这国公的爵位可不是大白菜,也不知道咸宁帝打着什么主意。 手指头温凉,刮着自己的耳垂和脖颈的交界处,贾赦笑了笑,指甲狠狠地抠了一下耳垂后的软肉,顿时那块肌肤红肿起来。 可贾赦却蹙起了眉头,神色更加难耐了,他回了府内,本来叫了一个姨娘过去,通房丫鬟翠云也让他唤住伺候着,可这方姨娘虽然久日没和大老爷亲热了,但当贾赦拿出鞭子来,她却“呀”了一声,神色顿时惨白。 “老爷——妾……老爷,妾可受不住这个。”以为贾赦要玩什么花样,方姨娘有心拒绝,有鉴于贾赦向来不讲道理,随时还能发卖姨娘和丫鬟,她心里因此怕得紧,只是却不由低着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丫鬟翠云。 贾赦身着单衣,手上的鞭子黑油油的,在方姨娘和翠云的眼中,它就是那噬人的恶兽。 “无趣之人。”贾赦撂下鞭子,瞅着了她们,身子上的灼热竟然消褪了一点儿,但还不足以让他能冷静。 他喝了一口茶,可却消褪不掉心里和身躯上的那份痛痒,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熟手”的邢氏。 邢夫人听闻大老爷回来直接去了方姨娘那里,心里本来还很不高兴,但也随即撂下了,大老爷向来是贪婪好色的,往常的日子不也那么就过去了。 她只想着能拥有一个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倒不那么打紧,可惜上次老爷说那铅粉害了自己,邢夫人就到处寻医问药,一直汤药调理着自己的身子,就想着等着有朝一日能有望生下一子半女的。 贾赦来了邢夫人的房里,直接挥手驱退了众人,他让邢夫人侍候着自己沐浴,就在新修的那个浴房里,邢夫人对那里有些阴影,笑了两声赶紧叫了外面的丫鬟去侍候贾赦。 贾赦危险地盯着邢氏看了好半晌,邢夫人忐忑不安,可脸上很不情愿,老爷今日一看就不对劲儿,可不是又想着“那事”了。 别的不敢说,只要老爷一动了那种心思,邢夫人马上就有种“不妙”的感觉,她恨不得老爷“犯毛病”的时候只去找那些姨娘们,姨娘尤其是那种地方买回来的,没羞没臊的,还不能满足老爷么。 邢夫人腹诽,虽然贾赦一身“我很不高兴”的气息,可她就是壮着胆子不动弹,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愿意。 贾赦微微一哂,邢氏的表情让他联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不愿么……脑中印象中某个人也曾经这样,虽然勉强了她去鞭打自己,可到底心里是不愿意的,不过平时是敢怒不敢言的,只能靠着美色和身体勾引了那个可恶的陆小鸡仔。 “罢了,你先去睡吧。”贾赦吐了一口气,放过了邢氏,他却懒得离开,自己占据了邢氏的屋子,邢夫人只能委委屈屈地睡在了外间值夜丫鬟的榻上,她就怕老爷半夜化身为狼…… 邢夫人的多思多想,贾赦完全明白,但他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只是躺在这床上,这妇人的屋内还燃着旖旎的熏香,他欲冷静下来,可越是时间久了,越感觉压抑。 不就是找个人鞭打自己吗?贾赦半坐起身,眯着眼睛想着,这荣国府恐怕被皇帝监视着,更别提自己这个炙手可热十分入了咸宁帝的眼的荣国公了。 皇上的那点儿小算计和小心思,贾赦现在略微一想就心里明了了,正因为如此,他出宫后想去青楼解决自身的欲·望,却不得不打道回府,取消了这个打算。 他身上的这点弱点最好是能藏多久就藏多久,等到他掌控了强大的势力后,自然就不需要怕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了。 首先这如今的荣国府可是自己挣来的,原来不过是一个一等神威将军府而已,不过是靠着祖上荫庇和世家交互复杂的姻亲关系维持着体面而已,若不是自己考上文武状元,又飞刀救了那皇帝得了这封爵,这贾家定是往后败落无疑,甚至贾赦已经有感觉,皇帝磨刀霍霍,准备向几个关系网盘根错节、又不识趣的勋爵之家开刀了。 所以,掌控着府上的全盘的势力,是自己眼下必须立刻做的。 贾赦手指快速的弹动着,身上的热度消褪了些,只是到底不如意,他看了眼邢夫人绣花的小簸箕,捡起一块布,随意的绣花起来了。 他不爱绣花,只是刺绣的时候,专心致志,不止锻炼了自己手指的灵巧,更在一针一刺的时候,身躯里内功亦跟着运行,隐隐暗合他修习的功法,使得自己的内力更加圆润自如罢了。 一个武功高手若是想刺绣的好,只需要练习几下就能成了,毕竟眼力和手力在那里,只不过某些高傲的剑客们不屑于此,贾赦却觉得他们很迂腐,自己会了这内功后,只要能对自身好,加深自身的修炼,他并不在乎其他的看法。 我行我素有甚么不好?!就是因为自己以前想的太多,才会一直受制于贾母。 明明老太太这个母亲对自己做的事情,外人看了都觉得太过偏心,让他这个承袭爵位的嫡子住到了马棚边上的花园里,而小儿子贾政却住进了荣禧堂,迎来送往的竟成了明面上的荣府代言人。 他这位母亲自小就对自己不太上心和尽责,一直以来竟十分偏宠贾政和敏妹妹,而他这个长子却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若不是这大夏朝十分重视嫡长子继承制,这神威将军的爵位也轮不到他一坐几十年了。 贾赦手上的针线快速的舞动,不时还故意针扎了自己几下,脸色迷离,脑中却冷静地想着明日里做些什么“利于”自身的事情。 …… 转日里,贾赦早晨很早的起床,他脸上的色泽还是微微泛着些酡红,瞥了眼一夜没怎么睡好的邢氏,然后贾赦连饭都没在屋里用就走了。 他到了书房,让小厮立刻叫来了儿子贾琏。 “你去把你媳妇的陪房旺儿一家绑过来。”贾赦淡淡的吩咐。 贾琏闻言大惊,问道:“可是他们恼了老爷?” 贾赦拿着一方白帕,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刻刀,书桌上还摆放着一个木头人,贾赦瞥了一眼,他的先太太竟是位难得的佳人,倒是和这儿子贾琏有几分相似,无怪乎贾琏长了一副桃花眼,不过他不怎么喜欢,这对招子安在了一个男人身上,看着妩媚尽失,却给贾琏凭添了一股风流。 这风流竟是十分像那个陆小鸡给人的感觉,瞧着就惹人厌恶。 贾赦蹙起眉,神情不怎么好看,这顿时让贾琏不敢再问。 若是再一言不合,老爷就又要施展家法了。 贾琏深知贾赦的不讲道理,只好苦哈哈的暂时背着王熙凤,命人去绑了旺儿一家过来。 贾赦坐在园子里,十分悠然地喝着酒,这酒自然还是从厨房里强要过来的,为此铜钱甚至带了几个护院立威,强抢了二房酒水的份例,至于老太太和二老爷那边知道后会怎样找大老爷的麻烦,他这个当小厮的自然是不用操心的,反正听老爷的话准没错。 贾赦喝着酒,却不在乎这抢来的酒是否会惹恼贾母,在他看来,他以前实在是太过忍让贾母和贾政他们了,结果他们不仅占着便宜,还对自己颇为不客气,甚至大多时还鄙视不屑着自己。 冷笑一声,眼里厉色一闪,随即贾赦温和了表情,轻淡地瞥了眼跪在地上被绑着的旺儿一家。 旺儿夫妻极为不解,为何琏二爷要绑了他们,他们毕竟是王熙凤的陪房,若是要处置他们,或他们犯了什么忌讳,怎么着也得奶奶发话同意啊。 “老爷,可是我们有什么不当的地方?” “我们?”贾赦笑了,挑眉看了眼贾琏。 “蠢货,你跟老爷说‘我们’?!”贾琏怒气满面,有贾赦在院子里,他不禁自尊起来。 不过是一个一个陪嫁过来的奴才而已,他们平日里虽然面上对自己陪着小心,但贾琏知道,这些奴才们只听王熙凤的,旺儿有时还跟着自己出去办事,也是王熙凤要借此看着自己出去别乱搞,这奴才可是她的耳报神。哼,自家媳妇在心里瞧不起自己不说,嘴上更是赫赫扬扬的直说他是个破落户,竟是为了打秋风似的才娶了她这个女财神,来来回回的总挂着说她的嫁妆多,贾家如何如何的卯吃寅粮的,饭都吃不上,她王家的钱财能压死自己…… 这些零碎的话,贾琏听在耳里有时面上难免不好看,却只能尽力忍着不去在意生气。 若不是荣国府大房说了不算,还得靠着她去二太太那里周旋,他堂堂能承袭爵位的公子哥,至于缺钱花吗?有时他连支取百两银子,都要看账房的脸色,还要去二太太那里拍须溜马一番。 这种生活是他愿意过的吗? 贾琏内心怨言颇多,但自己没能耐,只能给府里做跑腿的,出去花销也靠着王熙凤支银子给他,谁让老太太偏心眼,父亲太过混不吝,府里不仅说了不算,从前的名声还不好,在老太太面前也只是虚张声势,只要贾母一发怒,老爷定然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 不过,这都是以往的事情了,现在贾琏对父亲贾赦很是景仰,在外面谁不说这是贾状元的儿子,贾状元如何如何……虽然有些清流不开眼,非要说是老爷得位不正,但贾琏只当他们说酸话,一帮腐儒而已,哪里用得着看在眼里。 贾赦此时瞥了一眼对这跪地奴才生气的儿子一眼,忽然笑道:“不过是一帮奴才,不满意卖了便是,若是不好卖,打杀结果了也没甚么。” 他摆弄着手指,似笑非笑的望着旺儿夫妻。 旺儿接触到大老爷带着寒气的目光,心里顿时透心凉,大老爷这是——到底贾赦虽然说了不算,也是府上的袭爵人,还是刚升了爵位,成了第三代的荣国公——旺儿心里这个悔恨啊,恨自己的贱嘴。 他是称呼习惯了,忘记了大老爷如今不同凡响,近来听说颇为不好相处的模样。 “老爷、二爷宽宥则个。是奴才口误了,奴才该死!”旺儿磕了个头,虽然他这么想着,口中服软,但心里并不服气。 要知道在东西二府,有时候奴才称呼主子们,并不那么严格,东府的焦大还珍哥儿的胡乱叫唤着,也没看着哪个主子赏板子,就是他们西府,宝玉的名字连个外面的乞丐都可以称呼,就是成人了的琏二爷,府内有些脸面的婆子、小厮们也可以称呼为“琏哥儿”,乃至于奴才们“我们”、“我”,这种自称更是在贾府里稀松平常了。 贾赦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撂下酒盅,让铜钱抱出一堆东西来。 “琏儿,你过来念给他听。” 贾琏不明所以,看了眼小厮铜钱手中的东西,竟好像是一堆账本,和一些条子、纸张。 他接过来一看,翻了几页,脸色顿时白了。 “老爷——这、这是放利子的钱?!”贾琏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国法不能碰,没谁跟薛家的哥儿那般,没轻没重的打死个人上京,还得托人摆平那事,据说还是曾经和二老爷交好的贾雨村庇护的。 贾琏记得老爷之前见过这贾雨村,对这人很是厌恶,还阻挠了二老爷让人撵了这贾雨村,可二老爷对贾雨村很是客气,因着大老爷反对,二老爷只好安排王家和金陵甄家,给这贾雨村谋了一个缺省。 贾琏翻着这些利子钱的欠条,心里暗自算了算,这来来回回,加上账本上从前收上来的,他媳妇竟然经手了几万两的银子,挣得的利息却有小十万两,几番的利益,惊人得很! 他心里动了动,却是有一瞬觉得这钱财来得快,放贷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但抬眼看见贾赦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他顿时脑袋一清,分出轻重来。 贾赦轻声笑了下,抚拍了一下手掌,心里对放贷并不反对,但这儿媳妇做事太蠢,贾家的势力也没那么大,做事露出把柄让敌方势力抓住,到时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蠢!太蠢!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要从王熙凤这里下手。 贾赦也不容旺儿分说,旺儿早在看到了那些“证据”后,就呆愣了。 怎么他藏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旺儿家的也慌里慌张,直劲儿磕头告饶,看贾赦和贾琏毫无反应,嘴上竟然主动吐出真相,说这一切都是听从琏二奶奶的吩咐,他们只是奴才,主子说什么自然他们就要干什么。 “你媳妇的陪房倒是忠心得很。”贾赦笑容讥讽。 贾琏觉得丢脸,就这种轻易卖了主子的奴才,她也胆敢让他们做这种抄家获罪的秘事?! “堵上嘴,打一顿,打不死就卖到煤窑里。”冷冷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奴才,贾赦轻描淡写的对着贾琏命令道。 贾琏闻言微微吃惊。 “做事要雷厉风行,最好斩草除根。”贾赦又道,难得好心的教导儿子,毕竟儿子算是自己人,还算可以信任几分。 贾琏低头沉思,想了想不由硬了心肠,何况他们也不是自己的奴才,有老爷撑腰,他也不怕那“凤辣子”,他郑重地点头。这旺儿一家挨了板子,还剩下一口气,就让贾琏着人叉了出去,并且立刻差人去找那人牙子,就等着被发卖。 等王熙凤听说了,也顾不上体面,竟然径直来见公公了。 贾赦见她神色不满,竟然还敢大胆的盯着自己,不由嘴角微微弯起,贾琏心道不好,硬是拉着王熙凤避了出去。 可王熙凤并不甘心,“老爷凭什么打卖了我的陪房?”贾琏恨不得堵了她的嘴,加上王熙凤瞒着自己做了那么天大的事,不由口气很冲:“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他哼了一声,“老爷那里可有你放在旺儿那里的一些账本。” “什么账本?”王熙凤心虚,但放贷是大事,王熙凤也知道不好,所以她行事自觉地很谨慎,这来往的账本,她都让平儿锁好,放在嫁妆箱子里的最底层压着呢。 贾琏心下恍然,瞅着王熙凤,深恨她糊涂:“旺儿两口子那里怎么会有账本,你就不能想想……” 王熙凤不笨,听着贾琏意有所指的话,顿时明白了,这旺儿夫妻定然是每次去办事,背着她做了一些手脚,居然想着拿着她的把柄? ……想了半晌,王熙凤脸色不甚好看:“二爷,你说他们是自己这样做,还是二太太那边……” “这事,你是和二太太合伙做下的?”贾琏危险地眯起眼,蕴了怒气在脸上。 王熙凤尴尬又懊悔,“这倒不是,不过这利子钱是周瑞家的提了一嘴,说是二太太从前做过的,但现在……我那姑妈却不沾了。” 闻言,贾琏跺脚,回身就去贾赦那里说明情况,贾赦背过手,感兴趣地挑高了眉毛,“二太太倒是好心思。” 他本来还想着要去动赖嬷嬷一家呢,不过现在有更好的人选了。 贾赦吩咐贾琏去绑了周瑞和周瑞家的过来,贾琏这回可不敢了。 “老爷,这是二太太的陪房,恐怕是绑不来的。” 贾赦闻言倒也不难为他,这周瑞一家独门独院,住在荣宁二府后街,有专门的院子和房子呢,家里听大房吩咐的这几个护院,也并不是什么能为的人,贾赦自昨天伊始,本来就身子骨“难受”,刚刚打了旺儿夫妻那些板子,见了些许血腥,他闻着和看着,感觉十分的难受,不过是想着不在奴才们面前“发作”,一时忍着罢了。 “你老爷我亲自去。”贾赦轻飘飘的一句话,弄得贾琏一愣。 老爷这是要跟二太太撕破脸啊,贾琏心里担忧,但却隐隐地涌上来一股快感。 以往他不把邢夫人这个继母放在眼里,却不能不尊重二太太,他和王熙凤有什么好东西,除了孝敬老太太和老爷,其次就是二太太了。 别看二太太面上是个慈悲的人儿,但贾琏心知肚明她的厉害。 贾赦去奴才家,要亲自打杀了他们,贾琏虽然觉得略有些不安,但也急忙跟着。老爷做这事,还不是为了他那不争气的媳妇抹掉首尾。 否则,旺儿夫妻背后的人就是二太太,二太太握着大房的把柄,若是关键时刻一爆出,这对大房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进了周瑞家的,贾赦对他们没甚好说的,也没做多余的事情,贾琏就见老爷手指头碰了碰院子里的人,所有人除了眼珠子,都站停着不动了。 贾琏呆滞了下,老爷这是门什么邪门的功法?! 贾赦进屋,随意看了几眼,便指了几个地方,贾琏翻了翻,果然有账本,很多都是和王熙凤有关联的,他恨恶地紧蹙着眉。 “既然都在这里,就连人带着账本,全烧了。”贾赦从周瑞家的灶台边上拿起一个火捻,点燃扔到了床幔上,火势起来。 ……两人路过脸色冷汗淋漓的周瑞一家,除了贾琏心有不忍,贾赦竟然直直的走过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贾琏把院子门从府里面锁上,带着贾琏轻松一跃,出了院墙,便回了贾府。 周瑞一家起火了,全家都死在了院子里,官衙派人来验尸,说身上并无伤口,是起火意外烧死的。 贾母听了念了句“阿弥陀佛”,王夫人却哭哭啼啼的过来,求老太太给做主。 ……“老大,可是二太太说的,周瑞一家……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贾母盯着贾赦问话。 贾赦瞥了一眼那王氏,倒没否认。他也不怕二太太和贾母,居然承认了。 “不过是不听话的奴才罢了,难道儿子来处理个把个奴才都得请示您,何况这府里的奴才们也该知道谁是他们的主子了。” “你——”贾母气得哆嗦了,老大这话的意思一语双关,竟是说自己,也是在排揎二房。 “老太太,现在我是这荣国公,您可记得了。”贾赦话里话外非常嚣张,神情挑衅张扬,威势扑面而来。 王夫人心一直揪成一团,周瑞一家的可是她得力的奴才,替她办了很多事情,他们家还有个女婿在扬州那边,更有些产业托付周瑞和他女婿私下打理,现在他们一家这么不清不白的死去…… 王夫人咬牙切齿,贾赦做事太过嚣张,虽然没有证据,但有人看到过起火前贾赦并着琏儿进去过,虽然起火时并没有见着他们俩人,但王夫人确信是他们坐下的,她没有证据,没想到只是在贾母这里告了一状,贾赦居然默认了是他做下的狠绝事。 贾母此时头晕脑胀,气血膨胀,老大何曾这般狠心了,人命说要了就要了,他们贾家可是慈善人家,何曾这样处置过奴才,就是犯过错,撵出去就罢了。 “不孝子,你做下的好事!你给我——给我去祠堂跪着——”贾母厉声,这个不孝子这回做的太过了! 贾赦表情带着笑意,贾母这么说,他也不着恼,也不辩驳,只是慢腾四稳的又缓缓说道:“母亲,不仅这周瑞家的,那赖嬷嬷一家,过来前,我也把他们告官了。” 贾母和其他人俱是一愣,连贾琏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赖家啊,贾母十分看重的赖嬷嬷一家啊,家里的孙子还去考了功名。 贾赦好整以暇,“母亲,您放心。儿子不会凭白诬告赖家的,我已差人拿着我的帖子去了府衙,只说了奴大欺主,贪墨了主子的钱财……想必现在,他们已经去抄检完毕了。有罪无罪,等您看到银子就知道了。” 一个奴才家,还想要有多少银子?恐怕会超过贾母等人的想象,一个奴才家富得流油,说不得比荣府的小姐们都过的好极了。 此时,贾母已经说不出来了。 “逆子!逆子!你是要诚心气死我不成?!”她恨恨地拿起手边的果盘瓷器扔往了贾赦头上,贾母年老体衰,动作并不算太迅速,可贾赦居然没去躲开—— “哐当”一声,果盘撞到了大老爷的头上,屋内的主子和丫鬟们,都看见大老爷额头见了血,伤口外翻着,血一股一股的,艳红的流淌下来,沾到了大老爷的眼睛和鼻梁、脸颊上。 贾赦此刻却慢慢笑了,表情非但没痛苦,甚至还有种腻死人的微笑。 贾母见了,吓了一跳,她不是被大儿子头上外翻鲜红的伤口吓的,而是贾赦此时居然走近她,嘴里还“恳求”道:“惹恼母亲是儿子的不是,若是您能消气,抽我几鞭子、哦几十鞭子也成。” 说罢,贾赦卸下缠在腰间的鞭子,递给了贾母身边的得力丫鬟鸳鸯。鸳鸯怔怔的,手上被硬塞了鞭子,她睁大了美目,抬眼看着大老爷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呢。 贾赦心里发痒,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倒是灵气逼人,看着比自己房里的那些个姨娘人品都要好,越是这样想,加上看着这俏丫鬟,贾赦的下|身不禁火热起来,脸上微微涨红,眼睛里带着一抹柔情,看了鸳鸯几眼。 然后,他转头对贾母很是认真的说道:“不如就让鸳鸯抽我几下几十下罢,母亲您好好消消气,至于那赖家等抄检完,我再去个帖子,赖嬷嬷养个老还是没问题的,就算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总不至于让他们阖家死在牢狱里不是……” 对赖家这般处置,这还是看在贾母是他亲娘的份儿上。事情嘛,总不能做得太绝,贾赦很是觉得自己还算心软,像赖家这等奴才直接打他们个一二百的板子,直接让他们“病亡”,岂不是更简单。 贾赦说完这些话后,也不去管快要气晕了的贾母,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脸色白白的俏丫鬟鸳鸯,目光还放肆地扫视着她整个人,仿佛要看透她这个人似的…… 鸳鸯捏着鞭子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下,脸蛋不知为何在这侵略的目光下,微微胀红起来。 …… ☆、第二十三章 贾母没有晕厥,她着实是被大儿子求鞭打的话给吓呆了。 “老大,你让我打你几十鞭子?”贾母一字一句的慢慢问道。 从前贾赦混不吝的,现在当了状元和国公爷,在她面前还立威起来不说,现在更是反讽起来了。 贾母可不认为贾赦是真想挨打,这明明是用自己威胁她,别去管赖嬷嬷家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不敢打他吗?贾母深喘了几口气,不管现在站着的是不是有着国公爵位,就是宫里的皇帝,太后还能教训几句呢,哪朝皇帝没跪过太后?! 贾母眼色一厉,话是对着鸳鸯说的,但眼睛却看着贾赦:“鸳鸯,既然大老爷让你打他,你就赏脸给大老爷几鞭子。” 贾赦闻言面色不变,甚至深深地看了贾母,眼神还有一丝感激和谢意。 揉了下额头,贾母觉得是自己今天太疲累了,这才想的太多,否则就是眼睛也花了。 此时贾母就等着贾赦对她说些软话来,毕竟贾赦不是孙子辈,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当家的袭爵之人,若是被一个小丫鬟用鞭子打了,这脸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可贾赦还真就预备被抽打了,他直接出了院子,直接往地上一躺,挑眉看着鸳鸯,示意她带抽打。 鸳鸯手不由一松,鞭子落地,跪在地上,对着贾母。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贾母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好呀,老大这是跟自己杠上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 贾母的话让鸳鸯无所适从,她就是心里暗地里十分不喜大老爷,可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动手抽大老爷啊。 现在是贾母护着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大老爷还心中记恨,她将来……鸳鸯敛目,低着头还是没动弹。 “没听见是吗?”贾母的声音很冷,眼睛盯着正对着门口,在地上躺着的贾赦。 此时,骑虎难下的鸳鸯也不敢违背贾母的意思,她弯腰拾起鞭子,走到贾赦跟前,“大……老爷,奴婢……可真打了?” 她手微微哆嗦,不是鸳鸯胆子小,而是她真是第一次揍人。往日里,她管理小丫头们,顶多就是拍了她们几巴掌,玩笑似的,若是有那不听话的,还有婆子们是教训他们,她真的不是大人的这块料啊。 贾赦眉毛一动,眼神从鸳鸯的眼睛,落到嘴唇上,再从脖颈移动到鸳鸯有些起伏的胸脯上,这里停留的时间多些,鸳鸯不是没感觉的木头人,她想起从前的大老爷,也偶尔会这么望着自己几眼,手中的鞭子不由就落下了—— “啊!”这动静不是挨了一鞭子的贾赦发出的,而是鸳鸯自己惊吓出声的。 “力道轻了。”贾赦点评。 他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很是享受着,这倒不像是他被打的样子,反而仿佛他被鸳鸯按摩了一般。 鸳鸯“蹬蹬蹬”后退了三步,扭头看了下四周,贾母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们都闷头不敢明面上看大老爷挨打,可个个耳朵都竖起听着呢,贾母此时哼了一声,这个混账儿子—— “鸳鸯!”此时她可不是那个总是慈爱任何的老太太了。 鸳鸯嘴唇动了下,只好甩了第二鞭子。虽然她力气小,也没用鞭子抽过人,但确实把鞭子甩到大老爷身上了,没两下,大老爷身上的袍子便破了。 个别地方,甚至见了红! 鸳鸯看见了,心下害怕,她实在是打不下去了,转身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气得笑了,“鸳鸯,你还要我这个老太婆亲自打吗?大老爷都说了,几十鞭子,你先打他二十下,往后你也不用怕他。等我老太婆一蹬腿,就放了你的奴籍,再给你寻门好亲事。” 鸳鸯这个丫头,她什么心思,贾母心知肚明,老大不是指名道姓要挨抽吗?行啊!她这个当娘的成全他。 贾赦很享受这个丫头的鞭子,挨打的时候,眼睛不离开鸳鸯,贾母倒是不知道贾赦今日的鞭子带着倒刺,这是太子殿下给他的灵感呢。贾赦觉得这种鞭子太好了! 想到太子,贾赦更是觉得全身痒意难耐,太子的手法和劲道可比鸳鸯强得多了。 鸳鸯一连鞭打了大老爷二十下,大老爷一开始嫌弃她力道轻,可架不住鞭子上带着刺,渐渐地大老爷的衣服都红了,鸳鸯看着害怕,她任何挨老太太的怒气,也不想再动手了。 何况,大老爷不仅不呼痛,现在还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之声…… 渐渐的,这声音大起来了。鸳鸯已经停下了鞭子,可贾赦居然打起滚来,嘴上喊道:“来啊!打我!再打我!狠狠地打啊!” “……”贾母耳朵还没聋呢,她听见的真切。 她不由站起身,快步走到院子里大儿子跟前,见到贾赦身上带着血,她一惊,然后瞅向鸳鸯。 她本来就是话赶话,要让老大服软,何况贾赦本来就是自己请求挨打,贾母就成全他,可贾赦现在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不时还要进宫,等过几天假期结束,就要正式得授官职,天天上朝去。 鸳鸯怕贾母责备,急忙道:“老太太,奴婢真的没使劲儿!”她得贾母的宠爱,连平时自称的“我”此时都不敢用了。 贾母不欲责怪鸳鸯,她看向那鞭子,居然是带着倒刺的。这个贾母没注意到,贾赦此时身躯疼痒难耐,可是心头的浴火不消,他甚至开始翻滚起来,目光乞怜,看向贾母:“老太太,让鸳鸯打我!抽我!求你了……” 他已经忍了几天了,邢氏不情愿,那些姨娘也无趣,加上宫内太子的那一鞭子的刺激,他一直忍着忍着,现在挨了鸳鸯的鞭子,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贾母此时闻听贾赦的喘息,和恳求,她腿一软。 她目光有一刻是复杂的,看向神色迷离,甚至又开始扯着自己衣裳,乱扒开露出伤口的大儿子,她心下断定,老大这是不对劲! 这大儿子就是再混帐,也从没无缘无故的这样啊,倒是像得了癔症或被人咒魇了似的。 “鸳鸯,你去让二太太去请……宝玉的寄名干娘来,就说大老爷中邪了!”贾母说完这话,之前怪罪贾赦的情绪全消,反而语气里有些担忧。 那马道婆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很是有些能耐,贾母情急之下,只能选择请了她过府。 贾赦被鸳鸯的这十几鞭子,不轻不重的打得不上不下的,他身子反而更加难受了。贾母本来想让男仆去搀着大老爷回大房,可转而一想,让大儿子这番丑态暴露于其他人跟前却是不好。 “母亲……求您了……鸳鸯,你再狠狠地打我几鞭子……”贾赦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恳求着贾母和鸳鸯,贾母头痛极了,鸳鸯这才恍然,大老爷肯定是中邪了。要不然,哪里有人挨鞭子,像大老爷这般的,反而像吃了……春|药似的,她想到“春|药”二字,脸不禁通红的。 宝玉里私下买的杂书,她们几个丫鬟也口耳相承了其中的一些个故事,眼前这景象不就像是吗? 鸳鸯脑子里乱哄哄,手中的鞭子早就扔掉了,她犹豫着是提醒贾母,大老爷兴许不是中邪,说不准是大老爷房里的姨娘给大老爷下了药物…… 贾赦躺在地上折腾着,贾母让鸳鸯扶着自己回房,因为贾赦的衣衫不整,此时院子里倒不方便让二太太和凤丫头过来,贾母唤了邢氏来这里。 邢夫人来此,只一看大老爷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带着血,她赫然一惊,再听贾赦喊着让人抽打,邢夫人的脸“腾”的一下就羞得红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老爷这是又想让人针扎他,或者鞭打他了。这、这丢脸到老太太这里了! 老爷这是疯了吗?若是仅仅在房里便罢了,怎么会躺在老太太这里——邢夫人不忍目睹,可作为妻子,她只能赶忙过去要搀扶贾赦。 贾赦神情一兴奋,让邢氏去拿鞭子打自己,邢夫人劝了劝,哪里真敢听从贾赦的吩咐。 贾母坐着椅子上,唉声叹气:“你也先别急,我让二太太去找马道婆了,她有些门道儿,这会也应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马道婆进了院子,还没等拜见贾母,贾母就先迎了出来,让她赶忙“治一治”大老爷的毛病。 马道婆眼珠一转,盯着在地上喘息着的荣国府大老爷,心想不知这回完事,贾母能上次多少银子。 她掐指算了算,又围着贾赦转了几圈,转身就对贾母说:“大老爷这的确是中邪了!” “那……那怎生是好?” “待我把大老爷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贴在玉堂穴上,大老爷就会睡一觉,之后还要点几盏“安神灯”在菩萨跟前……” 马道婆芸芸总总说了很多,贾母听了急忙满足她道:“这些都行,多少银子没关系。你先给大老爷贴了符纸。” 说罢,就告诉了她贾赦的生辰八字。 马道婆弄好了符纸,就要去贴贾赦的玉堂穴,可玉堂穴是人身上的最重要的穴位之一,贾赦虽然身体难受,难受到毫无尊严的躺在地上哀求贾母,但他的神智还是保持着本能的一分清醒。 这婆子要碰自己的玉堂穴——他很是防备,更何况他只是求抽打,而不是要贾母给自己弄符咒和符水用在身上。 他伸手去挡马道婆的胳膊,马道婆早就想着会受阻了,可她行走江湖多年,身上还有几分力气在,可贾赦不是好相与的,他动作快的让人看不见,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枚细针,在贾母等人看不见的角度,只有马道婆发现,不由瞪大了双眼,来不及任何动作,只能任由贾赦拿针扎了她一下—— 此时,“咣当”一声,马道婆直接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出血来,人事不知了。 贾母吃惊,然后她赶忙看向大儿子。 这时的贾赦不知怎么了,他蹙起眉头,脑袋闪现了几个画面,都是鸳鸯拿鞭子抽打自己,他忽然觉得身上很痛,怎么全身这么疼啊! 啐了一口,贾赦因为身上伤口的痛感,不由呲牙咧嘴,与之前躺在地上“享受”的模样大为不同。“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鞭打老爷?”他站起身,“扑扑”两下,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冲着鸳鸯大怒道。 鸳鸯觉得自己冤枉。“大老爷,奴婢哪里敢。是……你大老爷您……要求奴婢……”她都说不下去了。 贾母见贾赦好像恢复正常了,长出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眼躺着昏迷不醒的马道婆,脸上有些感激:“老大,你之前是中邪了!非让人拿鞭子打你——还是马道婆救了你,就是不知她怎么晕了……会不会是反噬?”贾母不由有几分担忧。 “中邪……打我自己?用这个鞭子?”贾赦低头,看了那沾着自己血迹的带着倒刺的“凶器”,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和“窟窿”,直接一个白眼晕倒了,脑后壳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 ☆、第二十四章 大老爷后脑勺磕出血来了,等太医来了开了药房,贾赦逐渐醒了。 可这时荣国府内,可传遍了大老爷疯魔了的消息,渐有往外扩散的趋势,贾琏从外边回来,就听到老爷“疯了”,求着贾母和丫鬟用鞭子抽她。 府内只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这边是邢夫人,这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邢夫人心里涩涩的,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邢夫人虽然懦弱怕事,又总被老爷和贾母骂作蠢妇,但她也不是傻透了的,自由自己的一番算计,不过是贾府其他人看不上她的做派罢了。 老爷可不是“疯了”,老爷那是……毛病! 她低眉侍候着贾赦,贾母看邢夫人一点也没惊慌失措,倒是心里对她改观了不少,要知道老大之前那样,惊得她这个亲娘也是汗毛耸立。 宫内咸宁帝和七皇子屠濬在一起,听这小儿子说了这事。屠濬因为对新任的荣国公感兴趣,一直十分关注着贾赦,荣府内可没有秘密,大老爷发疯求鞭打的事情,在“有心人”的宣传下,差不多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大多数人是大老爷被魇着了,没看见那马道婆都被那“不干净”的东西给弄得半身不遂,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但这马道婆也不是个东西,荣府的贾母还算厚道,给了她几百两养老银子,可惜等下人们抬着这马道婆送她回家,居然发现马道婆家里有镇魔人的邪术用品,根本就是在行巫蛊之术。这一牵连,衙门听说,就开始查案,马道婆做下的种种缺德的恶事,逐渐浮出水面,爆出很多世家后宅的阴私。 咸宁帝听了直摇头,这些世家内宅妇人心思着实狠毒,由此他联想到了他的后宫,不由也皱了眉头…… “父皇?”屠濬见咸宁帝脸色不好,探寻地问了一句。 “没事。”咸宁帝笑道:“你这么关注那贾赦贾恩侯,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你去荣国府协理。” 屠濬眨眨眼,嗯正好他要去看看那贾赦“疯魔”的什么样了,这人太有意思了,兴许他又能看场好戏。 咸宁帝让七皇子带着户部的一帮人,直接来到荣国府,因为贾赦还“病着”,来荣禧堂的时间就慢些,贾母和贾政先叩见七皇子。 屠濬蹙起眉,“荣国公病了?本宫可否去探视?” 贾政听了,忙要亲自带着去皇子去往花园那儿,屠濬觉得略微奇怪,忽然想起京中都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偏心,让袭爵的嫡长子住在马棚边上的花园里,现在亲眼见了这荣禧堂的气派,再看偏居一隅的大房院落,神色不是很好看。 这样没规矩的人家! 屠濬虽然这样想着,但也没多言语,这事恐怕父皇也知道,只是这史太君是超品夫人,也算是荣国府的家事,何况暂时还没有御史弹刻荣国府,自然不好下旨申饬。再说,父皇日理万机,从前更是懒得管这事儿,若不是贾赦是个有能耐的,父皇恐怕连贾赦是谁都忘记了。 七皇子身后的几个主事和差役,贾母和贾政不知怎么安排他们,他也不认识户部的主事们,只当是七皇子的随从,贾政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居然派了皇子来探视大哥。 贾赦此时正穿衣呢,只是不时的咳嗽,邢夫人真心担忧,太医不说没事吗,怎么咳嗽上了。上次老爷就咳嗽出来一些血丝,弄得帕子上都红了,可老爷自己没当回事。 此时贾赦又咳嗽了两声,“咳咳……” “老爷,你身上的伤没好……”邢夫人见贾赦坚持要去荣禧堂,拜见七皇子,心里那点儿“与有荣焉”的心思淡了许多,还是老爷的身子比较重要。 “无事。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咳疾罢了。”贾赦不以为然,看的邢夫人好无奈。 他照着铜镜,不满意拢起的发髻,干脆拆了他,用发带系上一部分,底下的头发却披散着,贾赦的头发仍旧弯弯曲曲的,火烫好的发丝并不容易那么直溜。 他就这么出去,还没等走到荣禧堂,在花园里正碰到前来的七皇子一行人。 屠濬看着贾赦,眼睛睁得圆圆的。尤其是这荣国公的头发,他半天都没眨眼,目光从贾赦的头顶顺道卷曲的发梢。 “臣拜见七殿下。”贾赦请安。 屠濬摆摆手说免了,可是客气道:“本宫奉父皇的令,来看看国公。”说罢,他目光看向贾赦的身体,看哪里出了“问题”。 贾赦温和的一笑,本来想说话,但肺部不适,咳嗽了几声,半晌说道:“臣无甚大事,外伤于习武之人并不算什么。” “是吗?可真的好了?”屠濬蹙眉,他可是听说他身上前两天里可都是血啊。 闻言贾赦点点头,表情非常可靠,看着就像一位让人不得不信任他的实诚君子,实际上贾赦身躯上的“血窟窿”早就愈合了,也不知为何,别人半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口,他只两天便恢复如初了,这让今早刚来复诊的太医还纳闷不已。 屠濬想起正事,笑道:“好了就成,缺什么药材,荣国公可别客气。” 贾赦觉得这七皇子可真平易近人,心里微生好感,但他忽然想起,皇上派皇子来府,想必不是只是为了探望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子,遂体贴人意的问:“殿下可是来取银子的?这可是臣的罪过了,臣应该主动送还户部……” 说到这里,贾赦微微自责,心里很是愧疚。前几日进宫,他跟皇帝请罪,承诺荣国府要还了欠债,却没及时送还……这不是君子之道啊。 贾赦咳嗽两声,他是不愿意欠债的,不管是人情债、金钱债,甚至爱情债——他眼里的惆怅一闪而过,茵儿表妹…… 屠濬已经听贾赦咳嗽了多次,他听着都难受,想着等回宫,一定要去太医院找些极品雪莲来,想必父皇也会同意的,毕竟这国库欠债荣国府是第一个主动积极要偿还的。 此时一旁围观的贾政不明所以,“大哥,什么银子?” 贾赦歉然道:“倒是忘记与母亲和二弟说了,前几日我进宫,已经跟陛下请罪,咱们府上欠了国库这么多年的银子,也合该赶紧偿还了。现在是二弟妹管着公中,也不知家里的银子凑不凑手?” 贾政呆滞了一下,“咱家还欠国库银子?” “二弟不知道?” 贾政摇头,他向来本分做事,奉公守法,作风清廉,却没想到家里还欠着国库的银子,遂赶忙在皇子殿下面前表忠心:“是该还!”说着,他对屠濬拱了拱手:“请问殿下,臣家共欠奉多少银子?臣这就让内子开了库房,清点银子。” 屠濬笑眯眯,对贾赦微微点了下头,看着贾政也算和蔼,还以为这人无可救药呢,但听着这话,贾政其人还算对朝廷忠心。他让身后的户部主事出列说明,这主事掏拿出一本账本,指明证据,林林总总展示了荣国府曾经欠下的债务:“一宫是六十八万两银子。” “啊——”这是贾政的呼声,他心脏都停了一瞬,随后额头汗津津,颤着嘴就想问,索性他还记得在七皇子面前不容他放肆质疑,遂目光落在了贾赦身上。 贾赦脑子里有这个印象,父亲活着时好像提过几句,他以往脑子混沌,竟几乎忘记了,算算加上利息,欠银六十八万两应该不差。 “二弟,还是开了库房罢。”贾赦这话直接判定了这是确有其事,贾政晕晕乎乎的,居然喃喃:“咱家有这么多银子吗?”因总是听着王夫人说家计艰难,遂他也不太清楚府上的家财。 贾赦咳嗽着,带着屠濬去库房,大库房钥匙归贾母和二太太管,贾母听人说七皇子和大儿子管她要钥匙,她一怔,问了话这才知道,老大居然擅自做主,要还国库的欠债。 她脸色难看,老大看来是真疯了! 她就说……就说……这个混不吝的老大,能不着调在皇上跟前,家里若是还了国库的银子,岂不是明天就要喝西北风去?! 何况,四王八公家,哪个不欠国库几十万两银子,这回他们荣国府出头,其他几户岂不是会对他们产生隔阂? 可事已至此,皇帝居然都派了皇子来,贾母只好开了匣子,让鸳鸯拿了钥匙去给那七殿下。 事后,贾母拍了好几下桌面,气得咬牙切齿。 库房的银子虽然没有一百万两,但抬走五分之四,六十八万两还是足够的,只是荣国府现在只剩下十几万两银子,可偌大的府上主子并家奴就不下小一千人,这些人哪个不得日日开销,这十几万两银子,根本不足府上两三年的开销,何况还有数个小辈没有婚嫁。 屠濬显然也知道世家大族的开销,他对贾赦并无恶感,略微担忧的望了眼他。 贾赦微微一笑,“七殿下不必担心,臣家起于微末,祖上跟着□□陛下打天下,也曾吃过粗粮和糠咽菜,现在不过是节衣缩食罢了。何况,臣家还有些铺面和庄子,总不至于饿着。” 钱财乃身外之物,就是这荣国府的大宅子,若是皇帝想收回,他也并觉得心痛。这天下之大,他更渴望出去流浪,看看关外西北沙漠的风土人情也是好的,若是能投身武林之中,更是自由自在。 贾赦并不喜欢官场倾轧,想到他得了这状元,心里不禁有些想辞官不做。反而茵儿表妹也病亡了,等琏儿的生活无忧,他便离开这家,远走天涯罢…… 屠濬见贾赦无缘无故的神情萧索,以为他感叹这荣国府的没落,没想到他们府上还了这国库的银子,居然只剩下这些银子,他定要跟父皇面前说说,一定要嘉奖这贾赦。 户部的差役抬着一箱箱银子搬出荣国府,此时不仅全府的主子们都知道了,大大小小的奴仆亦是纷纷探头探脑,眼见这是真的,看着大老爷的眼神不禁哀叹起来。 “老爷果然是疯了!” “老爷是被魇住了!” “看来那马道婆功力不够,没把老爷治好啊……” “嘘,你找死呢。没听上面说,这马道婆行巫蛊吗?这可是死罪,阖家死罪!” “……”王夫人是女眷,即使她此时百爪挠心的急切,也不敢出去跟皇子呛声,库房里的银子都还走了,将来宝玉能得到什么?不说这个,就说宝玉还得娶媳妇呢,拿什么做聘礼?! 王夫人气不顺,越想浑身难受,心里仿佛有把刀在割。 此刻银子送走,屠濬完成任务,本应该立刻告辞,却犹犹豫豫,最好还是说了心里的那点儿意思。 “殿下想看我的飞刀?”贾赦一愣,但看着七皇子殷切热烈的目光,目光“宽容”,倒是允了。 屠濬命人在花园里的梧桐树上用绳子挂了几个苹果,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赦。 贾赦让小厮把他的几把刻刀拿来,铜钱和扇子赶忙找来,他们这几日也没看见老爷拿刻刀刻木头人了,没想到这又要上了。 贾赦指头间夹着三把刻刀,微风徐徐,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屠濬在一旁看着,略有些呆意,这贾恩侯气质卓然又沉静,深具内涵,外面却多有不好的传言,果然流言并不可信,甚至这荣国府的库房居然不是大房当家媳妇管着,却是二房沾手了。 贾赦站立片刻,纹丝不动,屠濬回过神儿,发现贾赦的手指还没动弹,心里有些着急,问询道:“荣国公?” “……啊?”贾赦恍过神儿,睁开眼睛,神色茫然——“当啷”一声,手中的几把刻刀由于他的松手,突然掉落在地。 屠濬皱眉,不是要飞刀吗?怎么着刀都拿不住……是自己惊扰了他了吗?! 贾赦低头,复又抬头,正好望见前方的几个苹果,那红通通的苹果正因为挂着的细绳,正随着微风轻轻地要摇荡着—— “这谁啊?干嘛把苹果挂那里?!”贾赦撇嘴道。 此时作陪的有贾政和他儿子贾琏,贾琏见七皇子此时蹙眉,怕皇子不满,赶忙低声说:“老爷,你刚刚不是说要飞刀这果子吗?”老爷救驾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事老太太和二老爷也知道,只是都不怎么相信,但皇上那里就是这个说法,他们也只以为是老爷因缘巧合救的驾,贾琏却深信老爷文武兼备,以往可能都是藏拙呢。 贾赦被提醒,“喔”了一声,转头看向七皇子。 他赶忙弯腰谄媚笑道:“七殿下!” 屠濬不知为何有些不适,“本宫正等着荣国公射这果子呢。” “射它们啊——”贾赦讪笑,刚刚他好像是答应七皇子这事来着。 他捡起这刻刀,又看了看苹果离自己的距离,射就射,“殿下,臣射不准您可不能怪罪啊。” 说罢,贾赦伸了伸胳膊,想射却又感觉信心不足,这么远这不是扯淡吗? 这殿下真是胡闹,竟然为难自己唉。 甩了又甩,又酝酿了下,贾赦手中的刻刀就一起软绵绵的飞向了那苹果……结果可想而知,屠濬在贾赦一起手,就觉得这射的不对劲儿啊! 果然,飞刀一个苹果都没射准。 贾赦尴尬的呵呵一笑:“殿下见谅!臣失误了!失误了!呵呵……” 屠濬只是忽然有些心凉,这贾赦若是不是欺瞒自己,那日他和父皇可真是捡了一条命,毕竟那时刺客离父皇只有寸许距离,说个晦气的,若是这贾赦一个准头不好—— 此时“扑腾”一声,惊了屠濬的深思,贾赦也跟着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灰扑扑的麻雀,翅膀上插着一把刀,这正是刚刚贾赦扔出去的刻刀之一。 这麻雀正“扑腾”“扑腾”的挣扎着,贾赦看着大喜道:“殿下,看来臣的准头还是很好的!射活物一射一准呢!” “……”屠濬嘴角扯了半天,好容易拉出一个弧度,“呵呵”了两声。 贾琏捂脸,连贾政都瞬时羞臊。 贾赦犹自厚脸皮的不觉得惭愧,他认为这样这七皇子不会怪罪他了,何况他都事先声明了啊。他可没说自己例无虚发,百发百中。 眯着眼睛笑着,贾赦讨好地看向屠濬,屠濬虚应了几句,脚步有些不那么淡定的离开了荣国府…… ☆、第二十五章 屠濬回到宫后,心里深受打击,这荣国公看着很不靠谱啊,他觉得他以前对这人的印象,好像有失“偏颇”啊。 贾赦其人是真有能耐?又或是深藏不露?还是根本就是装相,他和四哥都看错了他?或者,皇父也走眼了? 飞刀射苹果却射了麻雀——这事没瞒住咸宁帝,更是让和他交好的四哥看出来了。至于住在东宫内的太子殿下,早在听说了那荣国公“发疯”求人鞭打,就表情不太对了。 上次,在宫门口,他不过是拿个鞭子抽打个小太监,那贾恩侯便“扑”了上去,生受了自己的一鞭子,自己的力道自己知道,顿时就打的他皮开肉绽,最让他惊愕的是,荣国公居然给他的感觉是很享受鞭子,那模样那话里话外,简直是求自己再继续鞭打他……太子屠澈神色有些奇怪,又带些兴趣的勾起了嘴角。 …… 荣国府里,此时贾母倚靠在软榻上,额头上带着宝蓝色的抹额,她心情不平静——任谁家里一下子没了六十八万两银子,都会心焦的。 她对贾赦展开了三堂会审,贾政并着贾琏也不得不跟来,贾政对大哥换银子是认为这想法正确。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忠心的,根本没想到家里居然还欠着国库银子:“母亲,这银子我们家早该还了。” 贾赦脸色此时如便秘,比贾母的还难看,贾母嫌弃地看他一眼,“老大,还银子?你好大方啊。怎么做了状元和国公爷还不足够,还用拿银子拍皇上的马屁?” “……”贾政摇了摇头,心里不赞同老太太的话,欠债还钱嘛,家里不是还有十几万两吗?可见贾母的怒气,碍于孝道,他也不好反驳什么,替大哥撑腰。 贾赦眉头紧锁,看了眼贾母,慢吞吞的说道:“这事我也不是没想到嘛……”他有苦难言,现在只要心里一合计,他也很心痛啊,那银子等贾母一去,再撵走老二一家,大部分还不是应该是自己的。他主动提还什么银子啊?! 只怪自己那日面圣,一“激动”居然对皇帝表忠心,跪下请罪主动偿还银子——这……他那时脑袋一定是抽风了,太心血来潮了。 贾赦叹了一口气,可看到贾母对自己满脸怒气,他心气也上来了不少,母亲总是偏心,不就是还银子么,自己是袭爵人,欠债的也是荣国公府,还了就还了,总比贾母和现在二太太当家,直劲儿往他们私库里划拉的好。 哼再说,现在自己是国公了,也合该让自己住荣禧堂,让老二一家挪到花园住了吧? 打着这个心思,贾赦斜睨了老二一眼,只是又扭头看了看贾母,想着今日不是提这个的时机,否则又要把老太太气晕了,再请了太医,自己的名声可能不好。 贾赦当然不怎么在乎名声,女色、才具等名声都可以不好,但是不孝可是十恶之一,谁要是传出不孝的名声,不说爵位,连官职可能都不保,出门都有可能被人扔臭鸡蛋、石头子……何况,老太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是再偏心眼,贾赦也是没那个坏心思,非要诚心气死贾母的,否则也不会父亲死后,贾母坚持要老二住到荣禧堂,他推了几次,见贾母坚持哭诉,就任由贾母施行了,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可是有的人就是蹬鼻子上脸,明明曾经说过是暂住荣禧堂的,这一暂住就快二十来年了。 贾母唉声叹气,直劲儿说日子难过,要喝西北风,家计艰难芸芸……总之,一直在痛批贾赦的不智,和擅作主张。 贾赦心不在焉的听着,忽然心有灵犀,神采飞扬的说道:“母亲,那赖大家抄出不少银子,我出去看看有多少,正好咱家缺银子呢。” 说罢,他飞奔出去,终于有借口不听老太太的训斥了。 贾母叹气,看了眼“心思方正”的二儿子,提醒道:“政儿,你跟你大哥去趟衙门,看看到底赖家……多少银子?”最后一句话,她顿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了。 事已至此,她不能任由这不着调又贪婪的老大,连赖家的银子都划拉自己的私库里去,事关银子,老大的人品可作不得准的。 贾政听从母命,去跟贾赦一通去了衙门。 “怎么你也跟来了?”贾赦看了贾政一眼,没个好声气。他心里的算盘顿时落了一空,暗恨还是姜是老的辣,老太太这是怕自己把银子匿下一部分啊。 两人去了衙门,自有公差接待,本来这事不过是贾琏过来一趟就成了,但贾赦心里一直惦记着这银子,早先合计着还是自己经手的好,反正都在京城离得也不远,弄到银子,再隐匿大部分,他就去琉璃厂淘弄些好东西,好多日子都没去了,也不知道古董店里有什么好货。 ……“赖嬷嬷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呢。”虽然身边跟着贾政这个讨厌鬼,但当贾赦听了赖大家抄来的家产,心里还是感到吃惊。 其中官差在其中自然捞了一笔,但他们都是讲规矩的人,何况抄赖家的时候,吵得物品银两都封存在箱子里,上面还贴着封条,手底下的人都盯着呢,就是有人混手摸鱼,贾赦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便不在乎那些小钱了,因为这赖家可是一个大蛀虫——从未听说过谁家奴才里有几十万两银子的! 贾赦都气得眼睛红了,他攒了几十年的私房,也没三十万两银子,这赖嬷嬷一家倒好。好哇!真的好哇!好得很! “二弟,你看看母亲宠信的人!真是……奴大欺主!恩将仇报!是个什么东西,呸!”贾赦狠狠地唾了一口,双拳紧握,心里恨极,手指头的关节都捏的嘎嘎作响。 贾政闻言低头不语,脸上带着不可置信,可看着衙门封存的东西,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要不然这银子凭空哪里来的?! 贾赦冷哼了一声,衙门的人要结案,本来贾赦打算放了赖嬷嬷一家,此时他没心情,回去跟老太太说说,看老太太怎么处置,他就不信他这个亲娘不生气?! 两位老爷回府,贾赦自然安排让贾琏去把东西运回府,再打点些好处予衙门各人,东府贾珍那边他也通知了,毕竟赖家还有个儿子也在他们府上当大管家,银子自然也有他们家一份儿。 贾珍父子过来一听,也气坏了。之前贾赦没通知他们,就绑了赖嬷嬷一家,赖二一直是他们府上的大管家,因为正巧在家,也一通被荣国府带着的官衙的人关了进去,贾珍父子起初对贾赦的先斩后奏还很不满,但这时他们认为贾赦太有先见之明了,太英明神武了! 这等辜负主子之恩的奴才,贪腐了两府家财共计约三十万两银的赖家,在大夏朝都少见,闻所未闻,简直骇人听闻。 贾母听说,默默不语半天,心里却抽痛憋闷。 枉费她还恩赏了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打一出生就放了奴籍出去,前两年还捐了一个县官给他……“赖嬷嬷饶了她一命,她那两儿子——”贾母迟疑了下,看着站在她下首的脸色都不甚好看的两府的几个男人,“他们流放便是了。” 贾珍父子听了心里略微不满,从贾赦那里拿来的查抄的账本显示,他们东府也被贪墨了十万两,西府更多,足有二十万两,这些还算不上赖家置办的千亩良田,俱都是上上等的好田。 “那赖尚荣呢?”贾赦喝了一大碗茶,顺了顺气,这奴才家现在都比自己家富了,要知道自从缴了国库的银子后,他们荣国府就剩下十几万两了,出去都不好意思出门说自己是荣国公了。 贾赦眯着眼睛,心里数着银子,直叹这银子可能不能到手一份,就得入了公中。 此时贾政也蹙起眉头,他虽然是君子,但也知道斩草不除根,赖嬷嬷一家下了大狱,这赖尚荣能不恨他们荣宁二府吗? “……找个由头——”贾珍话说了半截,见贾母脸色疲倦,便止住了话头。 贾母不耐烦,伤心又头痛,撵了他们出去。 几个爷们就都去了贾赦的书房,贾珍父子狠绝,直接就要要了赖尚荣的命,找个由头灭了一个县里的县丞还不容易?这等昧良心的奴才,他们之前还打算提拔他,要给他运作成县令呢,哼!贾珍一想到这里,就深恨赖家。 贾赦赞同贾珍的意见,贾蓉和贾琏是围观的,至于贾政总是不忍说道:“总归他是无辜的……” 贾赦回复他一个“呵呵”的笑声,眼里有个嘲讽,老二总是想显示他“宽和”、“仁慈”……的正人君子的人品做派,忒得虚伪! “二弟,你还真是心软,就是不知道家财都被奴仆盗走了,喝不上粥了,哪里还能任由你养着清客了……”贾赦讥笑道,贾政摇头走出贾赦的书房,不再搀和这事。 他只是觉得要人命,是不是太……太狠绝了些。 “一个背主的奴才,老二也心疼。”贾赦神色不屑,他虽然总被贾母骂不着调,但纨绔归纨绔,也从来没在京城里惹出祸事,贾珍父子俱是,他们这些纨绔出去上街,得罪人也是挑着软的来,哪里真能眼里没上边的人呢。 “赦叔,你家还了国库的银子?”贾珍也是才听说不久。 提到这事,贾赦就一脸肉痛,这银子很多都是老年间的积欠,在金陵时,他们家接过圣驾,皇上住在家里,这银子就如流水般没了,只好截留了织造要上交国库的银子,这事老皇帝也是默许的,结果账上还是荣国府欠着,虽然府里有银子,但毕竟想着这银子是花在皇帝身上,是不用他们还的…… “我一时感沐圣恩,就把这银子还了。毕竟,这国库民生艰难呐。”说什么都晚了,银子也被七皇子带人抬走了,贾赦呵呵笑了两声,说了两句漂亮话。 当今和老皇帝性子不一样啊,这事说不准的,兴许对他们荣国府有好处呢。 贾赦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何况自己也厉害,运气好到爆,居然一下子就飞刀救驾了,皇帝也大房,还升了爵位。 想到自己身上荣国公的爵位,贾赦的嘴角就微微上扬了。 贾珍和贾蓉是不信贾赦的鬼话的,但这人说变就变,前两天说中邪了,之前还考了状元,又救驾升爵——贾珍忽然悄声问:“赦叔,您真是鬼上身了吗?” “……”贾赦听了,吹气瞪眼:“浑说!什么鬼上身?” “呵呵……这不是您最近‘太厉害”了吗?”贾珍讪笑,但眼里仍旧有狐疑之色。 贾赦冷哼,“老爷我就不能神仙上身?!说也不能说些好听的……”说罢,他起身伸了懒腰,对贾珍父子说:“走罢,正巧有银子,趁着没入库,支取些,咱们去艳春楼,听说那个叫嫣红的清倌人要梳拢了……” 贾珍哂笑,这才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大老爷,就是不知这文武状元赦叔是怎么考上的,又是怎么救驾的……他打着灌醉贾赦的心思,探探话,遂拉着贾蓉,三人就去了青楼。至于贾琏,贾赦瞅了他两眼,道:“你还是回你院子,陪着你媳妇罢。”贾琏悻悻然,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是个惧内的?! 这艳春楼可是京城最热闹最奢华的青楼,否则荣宁二府的几位爷们也不会常去这里,老鸨见他们来了,不由地开心赶忙迎过来。 “嫣红呢?”贾赦问。 “嫣红正在待客。”老鸨为难,真是不巧啊,来了一个大金主,这贾大老爷不是考上状元之后,就不来了吗?不过大老爷现在又是国公爷,她又不敢得罪,瞅着贾赦不乐的脸色,她赶忙笑道:“您稍后,我上去问问,看看那位公子走了没有?”若是嫣红屋里那位,只是一位富商,说不得让出位置,给这新任荣国公呢。 屠澈喝着上等的梨花白,酒香扑鼻,他却无赏美人的心思,脑子里想着几个糟心的弟弟们。 尤其是那老二,仗着他娘是甄贵妃,十分得父皇的宠幸,平日里竟十分挑衅他,加上甄家在江南的关系,那一片竟然油泼不进,他的势力根本在那里立不住。 本来,他打算换个思路,前一阵子派门客带话给那扬州的林如海,打算从扬州的盐政入手,结果那林如海竟然一丝面子不给,竟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 这让屠澈很是恼火。 当老鸨推进进来,屠澈阴沉着脸听着这青楼也有人要跟自己抢“姑娘”,他的怒火已经频临爆发,腰间的鞭子恨不得甩出,鞭笞死这个不识趣的老家伙! “……这位爷,实在是对不起,楼下的那位是荣国公,我们得罪不起呐。”老鸨见这位贵客脸色不好,急急忙忙解释道。 “荣国公——”屠澈的手放松了下,忽然笑道:“你便邀请他们上来,就说有人请他喝酒,前几日里我还见过他呢。” 老鸨狐疑,然后恍然大悟。这位也一定是哪家勋贵世家的公子哥,说不得真的认识荣国公呢,这倒好,他们不打架砸桌椅,她谢天谢地了。 贾赦三人跟着老鸨上来,推门一看,坐在那桌子前的不是谁——正式当朝的太子殿下。 屠澈笑吟吟,贾家与那江南的甄家有亲,那扬州的巡盐御史林海又是他们家的姑爷,从这里入手是最好不过了。何况,这贾赦最近颇得父皇看中,本身还是文武状元,他认定了这贾恩侯从前是在藏拙。 文举不说,有试卷作证,皇父也看过了;武举可是堂堂正正的比试,他也在看台上看到了贾赦的“英勇”,不过这人有趣,那另一个武状元苏乞儿可是恨死他了。 想到苏乞儿,屠澈眼里又晦暗了些,这个莽汉子也不识趣,竟然被二弟拉拢了去,真是找死! 因为有嫣红这个清倌人在,贾赦几人虽然被太子吓了一跳,但不好直接喊破身份。 贾珍父子战战兢兢,碰见了太子逛青楼可不是什么好事,谁都知道太子是微服,肯定不像其他人知道的,尤其是咸宁帝,若是一个不好,他们还会惹得一身骚。 “荣国公,正要请你们喝酒呢。”太子殿下十分亲切的笑着,贾赦连着贾珍、贾蓉三人忙说不敢,贾赦神色中虽然小心,可还是很荣幸的。 这是太子啊,未来的皇帝啊——刚高兴了没两息,贾赦脑袋里就浮现出,那日里他摸骨了一位皇子,竟是四皇子屠衍,那位才是皇帝命啊! 贾赦脸色顿时煞白了一片,心里哇凉哇凉的,怎么就碰见太子呢,上次还糊涂的在宫门口招惹了太子一鞭子……此时他的记忆无比清晰,贾赦纨绔是纨绔,可遇到上位者,他还是胆子不大。 他要靠近,也应该靠近四皇子啊,居然给忘记了! 神色顿时萎靡了些,贾赦忍着心中的悻悻然,也不敢拒绝太子的邀请,还是坐在的桌子前,贾珍和贾蓉连说不敢,屠澈也暂时对他们不感兴趣,只说他们去自便罢了,贾珍两人急忙退出房间,也不跟贾赦打招呼了。 “太——爷,您这是……”贾赦差点儿走嘴。 “你便唤我‘九公子’罢。”屠澈点拨道。他很喜欢数字“九”,这里隐藏的他心中的野望,九,九五之尊……本该就属于他的。 贾赦闻言,觉得这“九公子”挺耳熟的,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存了心拍马屁奉承道:“九公子这称呼寓意好啊,在下也挺喜欢的。”后半句还真是贾赦的真心话。 屠澈听了却眯起眼睛,忽然笑道:“没想到贾大人……却懂了我的心思。” 贾赦迷糊,懂……懂了太子爷的什么心思啊……他怎么听不明白啊…… 屋内的一角,嫣红早就谈古筝谈的手指头痛,可这两位来客都只顾着说话,连看她的心思都没有,她的心思不再琴上,自然音调就走了,甚至拨弄断了一根琴弦——“叮……” 贾赦觉得刺耳,刺得他头痛。 太子屠澈也觉得这嫣红碍眼,不过有几分姿色罢了,还比不上他宫内的司寝宫女。 贾赦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他眼中眼神淡漠,黑如深潭,看人仿佛没有温度,亦仿佛他的心都是冷的,像冰雪般。 “你的琴乱了,心不诚,何必再弹。”可惜了那琴。 嫣红微微一怔,忙蹲下行礼道歉,心里却觉得这贾大老爷太过无情,好些日子没来看她不说,之前说要赎她出去的事情,恐怕如今也忘尽了。 屠澈笑了笑,早就听说这贾恩侯好美色,这嫣红他虽然看不上眼,但毕竟是头牌清倌人,也算是不错了。 他便道:“嫣红姑娘,你还不快坐到荣国公跟前,敬他一杯酒水。” 嫣红笑盈盈的走过来,挨着贾赦坐下,贾赦却微微蹙起眉头,扭头不搭理这清倌人,自顾自的很是冷淡的慢饮着酒,这酒不甘冽,还是要自酿好酒,再埋在梅花树下几年才更醇厚。 嫣红见贾赦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觉得尴尬,屠澈也挑起修长的眉毛,扫了一眼嫣红,“荣国公看不上眼?” ☆、第二十六章 贾赦瞥了一眼她,“她很美,也很年轻。”说完这些,他垂眼看了下自己的衣物鞋袜,俱是有颜色的……贾赦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明显的显得不高兴起来,面容更冷峻了。 太子屠澈听对方这样说这清倌人,不由唇角勾笑,笑道:“既是这样,爷有事先‘回家’了,荣国公好好享受,账算在本公子的身上。”有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谈,倒是可以先与这荣国府的贾赦结个善缘。 屠澈笑了笑,说罢就出去吩咐老鸨,这嫣红要侍候荣国公,还掏出银子先结了账。屋内,贾赦也没在意,他与这太子本不是一路人,他手拿着酒杯,却不再斟饮。 良久,嫣红怯怯的问道:“国公爷?”也不知为何,她再也不敢与从前一样,那般对待这荣国府的大老爷了。 贾赦仿佛充耳未闻,眼睛连再瞧她一次都不再有,淡淡的吩咐:“你去外面叫妈妈再叫来三个清倌人……” 嫣红微微吃惊,这是不喜自己,要找别人?可,不对啊,再找三人……也未免太多了些罢?! 她的目光略微下移,可对面的人忽然抬眼,眼里的光芒迅疾入闪电,竟让她浑身一凛,忙低头出门去叫了鸨母。 鸨母本来得了屠澈的一大笔银子,也不在乎再搭上几个清倌人,何况等这荣国公满意了,荣国府就在那荣宁二街上,还能欠她楼里姑娘的卖身钱吗?她笑呵呵的挑了三个没客人的清秀清倌人,让嫣红带着她们三人一起送进了房内。 嫣红本来以为贾赦不待见自己,却没想到他让她们私人分别给他准备沐浴用品,一人去准备一套里外都是白色的衣袍鞋袜,一人负责为撒花瓣在浴桶里,贾赦点名要茉莉花香,其他两人各司其职,也忙着里外忙乎。 嫣红心里怔忡,但想着贾赦想做那事之前,要沐浴也属正常,只不过是大户人家的爷们要求多些……不过这种情形,艳春楼里的姑娘多见于那些附庸风雅的书生士子们,倒是勋贵家的老爷和公子哥,很少如此麻烦。 几人动作还算不慢,贾赦走到屏风后,让两个清倌服侍脱衣,四人低眉敛目,虽说她们都是妓子,但总归是从未待客过,脸色还是微微泛红起来。 外袍褪下,嫣红轻“咦”了一声,但马上就闭了嘴巴。 这国公爷的身上竟然还带着一个针线包,上面插着数十枚绣花针。贾赦视线也落在那上面,这回他的面容不再毫无波澜,眉心微微夹起—— 他心里竟十分厌恶这“绣花针”,也不知先前为何带着他……一种自我厌恶在心里滋生,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地便恢复了平静,不再去看和计较那“无用”的东西。 等脱衣完毕,坐在浴桶内,贾赦闭眼,双臂搭在木桶边缘,却总觉得还缺些什么——一柄剑!一柄绝世好剑! 贾赦右手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他看着手指和手掌,这应是一只练剑的手…… 沐浴完毕,贾赦只吩咐他们为他束发,剪指甲,又例外穿上了白衣,白袜子,白鞋子……整个人一尘不染,白衣胜雪,不苟言笑。 贾赦长身直立,回过头看了眼服侍的四人,扔下了一张银票,便施施然的离开了艳春楼。 “这就完事了?嫣红姐姐?” “是啊嫣红姐姐,我刚刚侍候他剪脚趾甲的时候,差点儿被冷的手抖,剪到了肉呢。”一位姑娘颇为后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那时真怕一不小心,犯了错误,就被这荣国公一巴掌拍死了呢。” “是啊是啊,为什么要里外全身都要穿白色的,我跑了好几个铺子,才选全了最好的衣料,现成的成衣总是少的。”说完,第三个姑娘捡起地上的针线包,“这些国公爷都不要了呐,也不知这针线是为谁买的……”荣国公连这等琐碎小事也为家里喜欢的姨娘做?都说这荣国府的大老爷好色纨绔,她今日相处了这一时片刻,反而觉得这人有种非凡魅力,虽然人是冷了些。 “你们问的,我也不知道……这荣国公今日奇怪的很呐。”嫣红咬着嘴唇说道。 她甚至走到窗前,默默目送着那冷冽的人一步一步离开,眼中带着痴迷又混着些许惧怕,直到那人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贾赦并没有回荣国府,他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铁匠铺,说了自己的要求,这积年的老铁匠为难道:“这天外玄铁的料子可不好找呀!” 闻言,贾赦的眼瞅着铁匠铺里打造的各种刀剑和农具,这是锻造司允许开的铺子,那老铁匠目光也随之望去:“那些刀剑倒是可以匀爷一把,可俱都是押镖的镖头大爷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 说到这里他搓搓手,不是他不想挣这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爷的钱啊,实在是要吹毛断发的好剑,他就算能打出来,这玄铁的材料也找不到啊,这等天外陨石的精铁料子,早都被供进工部下属的锻造司了。 贾赦点了下头,扔了碎银子在炉边,直接去了工部。 工部,贾政正在办公,看着文档,喝着茶水,其他的官员昨晚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的聊天,偶尔贾政能插言两句,但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他竟独自低头看起书来。 ……可不大会儿,有人进来,喊贾政道:“存周兄,你家大兄来了。” 贾政怔了怔。 那人又笑道:“就是你家的那位国公爷来咱们工部了……正在锻造司呢,听说要打造一把兵器。” 贾政闻言更是愣住,他赶忙谢过通风报信的人,急忙出去找贾赦。 锻造司内,贾赦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主官叫来了工匠,这工匠一听,说道:“这天外玄铁的石料,可不好找,咱们锻造司是有几块,可都登记在案,留着给圣上选用……” 主官也知道这事,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这荣国公,毕竟最近荣国府风头正盛呢,皇帝可能会重用贾赦,说不定这荣国公就在哪个关键地方任职了,何况本身荣国府就属四王八公中的一个,姻亲势力在京城中也算是有能量的,虽然好像四王八公这些世家比以往没落许多,但王家还有个王子腾管着京师大营呢,深得皇帝器重,宫内还有个甄贵妃和二皇子,就是荣国府家出来的一个姑娘,听说也在宫内要被封妃了。 不敢小觑啊! 贾政来的时候只见了贾赦一面,还没搭上话,贾赦视线落在他这位弟弟身上,激灵的贾政一哆嗦,这锻造司的屋内好像比自己那屋内冷得多了。 这玄铁不能用,贾赦也不是那硬抢之人,便是走遍天下,他也要找一块玄铁,来打造一把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的利剑,剑鞘要黑色的,无花俏的花纹和累赘的装饰,此剑应乃天下利器,无坚不摧。 表情冷峻,贾赦冲着急症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也没怎么打招呼,便直接走了。 锻造司的主官觉得这荣国公有些傲慢,又孤寂,给人感觉像是一个无情之人。 贾政忙替兄长赔罪,只说家里大兄向来如此,并不是有意怠慢,锻造司的那主官摆摆手,只说不介意了。实际上,他对这荣国公感兴趣多了,这人可不想这贾存周一般无趣,竟是有些江湖剑客高手的风范,高处不胜寒呐。 这主官忽然想到了最近流行的传记——《路小鸟求生记》中的那位西门吹雪的剑客,这人天性无情,修的是无情剑术,可惜前期和那反派坏人路小鸟相交莫逆,好在后来他追求剑道,抛弃了这错误的友情和爱情,独自寻他的道去了……这荣国公不知为何,给他的感觉就像那位无情剑客! 一整天都感叹这事,锻造司的主官也无事,拉着贾政问了许多关于贾赦的事,可在贾政这个弟弟的嘴里,他的兄长贾赦的为人品性,十分的混乱,可一点儿都看不出刚刚走出的人就是贾政嘴中的荣国公。 这主官看待贾政心里顿时有了意见,看来外面传言是真的,荣国府兄弟二人很是不和啊。弟弟不知道兄长的性格和爱好啊,明明刚刚荣国公一提到怎么锻炼剑和玄铁时,眼里的平淡褪去,带些火光,明显示极为喜爱这兵器的,可在贾存周的嘴里,贾赦只玩过飞刀,射苹果也没射准,准头差得很呢。 贾政其实嘴里并未好意思说吐露真言,但他又不善于撒谎,兄长做下的事情不着调的太多了,不好跟外人讲,然后全家丢脸呐,他只好捡着无关紧要的说说,哪里会想到工部的同僚看他的目光略有异色呢。 贾赦刚回到荣国府,那边太子府就差人送来了一块石料。 贾母激动万分,又担惊受怕。这老大怎么又沾上了太子殿下呢,其实他们荣宁二府和江南甄家有亲,在元春没有封位以前,着着实实是要支持二皇子的,但此时还未到关键时候,何况荣国府一向人口多,银子也不凑手,还是东府那边和甄家、宫内利益来往更多些。 贾母欲唤来大儿子过来,可来个丫鬟传话说,大老爷带着那石料去了铁匠铺,还说晚上并不回府过夜了。 “管不了他了。他是国公爷!”贾母心中不满,叹了口气。 宝玉和黛玉忙劝着她,贾母这才搂着他们,喊着还是“两个玉儿”听话孝顺。 …… 锻造一把好剑需要的时日很久,贾赦特意看了那铁匠的技术,又指点了他知道几处隐秘炼法,让那老铁匠恨不得免费给他打造,这可是不传之秘啊,贾赦却没在意,付了一半的定金,第二日到了他去吏部的时候。 因为他早该授官了,可皇帝的旨意迟迟未来,只说时日到了,去吏部,等到了地方,贾赦却说他不想做官了。 这可不得了,惊愕的吏部官员长大了嘴巴,然后劝了劝她,“陛下可是很看重荣国公呢,何况您还是文武状元……”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荣国公不怕皇帝怪罪?!明明之前是他自己在皇上面前,说要开疆拓土、扬我国威啊! 贾赦闻言皱了皱眉,冷声道:“我要见皇帝。” 吏部主官一怔,这话可真……真不客气呐。皇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这您得递折子。”他呵呵建议道,然后离贾赦老远,若这荣国公是真心不做官,改了主意,皇上肯定得发怒啊。 他家世低微,位卑职小,还是躲着远些罢。 贾赦写了一道折子,递到了宫门口。 他虽然走着这程序,但心里并不多少对皇帝的恭敬,望着三丈高的宫墙,贾赦觉得他能跃上去,可提了提丹田真气,却发觉自己的功夫并不太高高深,欠了火候,按照他的感觉,他还需再修三年内功,才能让身体达到巅峰状态。 太子屠澈也来见皇帝,他见了默默等候觐见的贾赦,让人听了车辇,小太监撩起帘子,屠澈笑道:“荣国公和我一起进去?” 闻言,贾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至于太子行为是否得当,他却是不想也不在乎,宫门的侍卫也不好阻止,皇帝向来宠爱太子,太子带了荣国公先进宫门应该也没甚么,就算要见皇上,还得等张忠贤大总管通禀的。 太子屠澈对待贾赦很是亲切,当太子要和一个人亲近时,他的笑容真诚又不失贵气,彼此融合的美妙极了,贾赦抬眼看着太子下辇,最后一段路,他陪同他一起走到御书房院子前。 “荣国公先在这屋子里等等,朝臣候见父皇的时候,一等有时候就是小半个时辰,忙的时候,小半天也是有的。”屠澈随后又吩咐人上茶点。 然后他自然去御书房门外,让太监通禀,咸宁帝驱散了几位臣子,几乎是立刻让太子进了房内。 太子请安完毕,说了些太子府差办的琐事,转而话题提到了贾赦身上。 咸宁帝这才看向张忠贤,张忠贤低头说了两句,咸宁帝这才知道贾赦求见的折子在后面,还差几个人才轮候到他。 “罢了,既然碰巧见了太子,先进来了,朕就先见他。”咸宁帝别有深意地瞥了屠澈一眼,屠澈却没发现,甚至心里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模样,父皇一向宠爱他,这等带人进来插队的小事,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记在心上,但于这荣国公贾赦贾恩侯,他算是欠了自己一个小人情。 屠澈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利用上这点,他还惦记着扬州的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这事呢。 若不是他想着收服这贾赦,然后接着荣国府的关系,再去打通林如海的门路,他早就派人把那个不识趣的林大人给“病死”了。 贾赦觐见,他动作并不快,可是行礼的时候,虽然一丝不苟按照规矩来,但仿佛只有一瞬间的事,很是迅速也很是防备。 剑客不应该把自己的后背露出给别人的,何况他感觉到这屋内还有两道气机,隐藏在暗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暗卫——贾赦眼睛一亮,但随后平静下来,暗卫无所不用,不止用剑,俱是死士,虽然极为难缠,可他极为不喜。 “贾卿何事?”咸宁帝问。 “皇上……臣,并不想为官。”贾赦的声音也极为冷淡,整个人面容冷峻。 屠澈这次才发觉他有些不同,咸宁帝闻言也是一愣,然后面生怒气。 这个贾赦是在戏耍他,戏耍朝臣……那日在大殿,他可是一字一句的说过要替大夏和他,“开疆拓土、扬我国威”的。难道说过的话,只不过一些天后,就这么快忘记了?! 天子的尊严不容冒犯!咸宁帝怒道:“大胆贾赦,你可知你说了什么?” “……”贾赦无言,可目光坦然,居然迎上了皇帝的双目。 旁边的屠澈对贾赦略有好感,何况他还想着利用他,人又是他带进来的,他忙过来,急的掐住贾赦的胳膊,“荣国公可是顽笑罢,还不跪下给父皇请罪。”他笑吟吟,可眼里有这警告和劝诫。 咸宁帝瞥了儿子一眼,想着这倒是不容易,这贾恩侯居然得了他高傲太子的心意了,只是不知这两人何时搭上的关系。 他眼睛眯起,心里记下,等着事后差人查查。 太子屠澈的拇指的指甲略微凸长,因为掐的用力,一丝疼痛从贾赦的胳膊的皮肤上泛起……他顿吃皱了眉头,可那疼痛中居然泛起了一丝愉悦,甚至当太子松开他的手,他心里还略微失落。 贾赦有些恍惚,他闭上眼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咸宁帝瞪视着自己,等着他请罪,旁边的太子屠澈的眼神又紧紧地盯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刚刚“心血来潮”说了什么,不由心下觉得麻烦。 不过,他有一颗狐狸般机敏的心。 只见,贾赦缓缓跪下,对着咸宁帝“解释”说道:“臣只是不想去六部中的任何一部,臣这些时日在家中想了想,臣还是毫无任何施政和行军经验,又闲散惯了,亦不爱去翰林院,反而想在陛下跟前做一名小卒,护卫陛下……臣此生便已足矣。” 咸宁帝听了这话,不禁一怔。 他明显没想到贾赦是这种意思,屠澈也眨了眨眼,亦不明白贾赦在搞什么,在皇帝跟前当一小卒——这不就是侍卫吗? 侍卫有什么好的? 对于其他世家纨绔子弟或者庶子,这是一个快速进阶的好职位,但其实总共没几个人能被父皇看中,然后有机会被派往各地建功立业,更多的是劳劳累累的在宫里巡守,好处费都不如天牢的老头得到的多。 “贾恩侯,你的意思是,你相当真的侍卫?”咸宁帝半晌失笑。 贾赦点头,心里暗恨之前想了什么啊,居然原计划不做,当着皇帝的面要放弃授官的机会?!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考来的……一时,贾赦心绪纷乱,脑中各种记忆纷沓而来,他只记他之前性情大变,为人处世居然像另一个人似的,根本与此时想法不同。 眼中有一瞬的迷茫,贾赦按下不安的心思,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是挽救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和安排,这官是必须做的。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否则岂不是受人鱼肉?! 贾赦手指捏着自己的手心的软肉,劲道儿甚至大的抠出血来,他也不觉得疼痛,反而身体产生了一阵阵亢奋……他忍耐着,面容保持着正常,对皇帝真诚:“臣是认真的,陛下,臣十分景仰陛下,现在边疆无战事,臣想待在陛下|身边,一旦陛下对臣有所差遣,也必万死不辞!” 咸宁帝被贾赦震得一愣一愣的,他做皇帝做了多年,已经心思深沉,但每次见这贾赦,他都能带给他意外的感觉。 可咸宁帝并不厌恶,在他眼里,贾赦是个有九分“诚”的人,那一分不诚,就是他隐藏了他自己的本领,一直在家里装着纨绔混日子! 不过咸宁帝也试图理解过贾赦的处境,许是那荣国府的超品夫人的史太君太过偏心,从前的那贾代善也是瞧不起这大儿子,结果这大器晚成的贾恩侯就这么灰心丧气,不思报国,沉迷女色和收藏古董上了。 咸宁帝呵呵笑道:“好!既然你有此心,朕就成全你。你就先在朕——” “父皇!”屠澈突然打断他的话。 咸宁帝看向太子,屠澈跪下恳求:“孩儿极为敬佩荣国公的学问和武艺,不如暂时让他在儿臣身边先历练几个月……父皇?” 贾赦睫毛闪动了一下,这时不是他说话的时机,在太子身边也未必不好,这个太子看着比皇帝好糊弄,于他兴许更有好处。 他本不想当皇帝的侍卫,但之前的“不智”行为,他必须弥补,等回去后,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孤魂野鬼,或者谁用摄魂*,影响了自己?! 一想到潜在敌人,顿时热血沸腾,手指更是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咸宁帝看了太子半晌,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于贾赦的意见,父子俩俱没有相问。 贾赦沉默,可眼中对权势的渴望更甚,有朝一日,他必不让人呼来喝去…… 太子和贾赦一起出宫,还没等贾赦告辞,屠澈便邀请贾赦到自己的太子东宫,贾赦含笑同意。 屠澈其实还有个疑问,今日贾赦觐见皇帝时,按理说应该穿着官服,可刚刚父皇和他也都未注意,贾赦居然穿着一袭白衣,虽然他人品风流,白衣极为衬着他,衣料也极为华贵,但这样素净根本不是世家大族的穿戴,见皇帝和太子也不合适。 不过大夏朝风气开放,父皇心胸也宽广,在御书房宣见朝臣的时候,也不是个个臣子都必须着官服的,但好像真没人穿着这么素净过来的。 摇了摇头,父皇没注意,或者没怪罪,屠澈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本就是小节。 两人到了毓庆宫,贾赦心里和身体上的焦躁之情不仅没随时间消褪,还愈演愈烈,尤其是在太子的书房的墙上,看到那一条带着倒刺的黑油油的长软鞭……贾赦扭头看向太子,也不等屠澈这个主人主动挑起话题,直接问道:“上次就见太子擅长耍鞭子?臣正巧最近也在练习这个……” 屠澈看了眼鞭子,十八般武器中,他最喜欢鞭子,可惜父皇总因为这个说他,只因为一些奴才们犯了错,他喜欢鞭笞他们罢了,结果在“有些人”的故意宣扬下,弄得好像他成日里暴虐不堪似的 拿起那鞭子给贾赦展示,屠澈手有些痒,他好些日子没练这鞭法了。 贾赦好像和他特别相投,居然此时顺着他的心意说道:“太子可练给臣看?臣祖上有一高明鞭法,打人不见血,却能让人疼痛不已,着实奇妙。” 屠澈听了眼前一亮,“荣国公可是要传授给我?” “殿下,叫臣恩侯便可。”贾赦意欲拉进两人关系,屠澈也是如此心思,说话间,两人谈天说地,太子屠澈越来越发觉,这贾赦有大才干,果然不愧是文武状元,幸亏在父皇那里给抢过来了,只是期限是几个月……屠澈想着,能不还便不还罢,反正父皇一向满足自己的要求的。 到最后,贾赦手把手的教起屠澈鞭法,可屠澈初学乍练,这鞭法极为高明,练习不易,怕在室外被人看见,又引起流言蜚语,两人只是在书房施展,虽然东宫太子的书房很宽敞,但太子施展时还是不小心抽到了荣国公—— 顿时贾赦呻|吟一声,带着愉悦、带着亢奋,甚至闭上眼愉悦地要昏厥过去了,太子的力道岂是家里的小丫鬟那种软绵绵的能相比的……此时,屠澈微微吓了一跳,他可不是诚心的。 算了,下回去庄子里,私下在练习罢。 他恋恋不舍的收手,就要去唤外面看门的心腹太监拿伤药,可贾赦此时睁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居然呕吐起来—— “荣国公,你无事罢?!”屠澈吃惊,这是怎么了? 这不过是外伤,怎么还吐上了? 贾赦神情冷峻,可架不住想到之前那种亢奋的感觉……一回忆到之前的感觉,甚至那感觉到现在还残留着,他就恶心的呕吐,心里止不住的厌恶!自我厌恶更甚! 他怎么会喜欢被人用鞭子打,还起了男人独有的反应—— 再次想到,贾赦又呕吐了,甚至抬眼看要过来搀扶他的太子,和他手中还拎着的鞭子,他脸色惨白,呕吐感又一波袭来…… ☆、第二十七章 太子屠澈见状,忙要叫太监去请太医过来,贾赦干呕了半天,总算平复了心情,视线不再看那条有着尖锐倒刺的鞭子,太子也早就把那鞭子扔到了一旁。 本来好好的,他想和这荣国公谈谈心,顺便谈谈江南那边的“风土人情”,再顺利地把话题引到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如海的身上,没想到这荣国公看着身体挺好,又会无意,却是一个“娇娇弱弱”的病包子…… 屠澈觉得很扫兴,贾赦阻止了去叫太医的小太监,转头本能的对着屠澈道:“殿下,臣无事。” 他现在脑子里很纷乱,头痛欲裂,但下意识的知道,自己的“病”并不是身体上的。贾赦冷淡的向太子告辞,屠澈允了,见他表情也只以为这荣国公是因为病情的缘故,屠澈还特意让他休息两日,再来东宫当差。 贾赦的官职,屠澈也不好给的太低,但他也无寸功,屠澈“安慰”了下:“因为文职暂时无好的空缺,恩侯亦本来就出身武勋世家,就先从东宫的兵长史做起,从五品,专责掌执东宫的宿卫侍从及仪仗等事宜。 贾赦闻言点点头,他并不在乎这个品级,所以表情也很不客气,让太子屠澈噎了下,从五品不算高,但也不低了。不过,他随即想到荣国府二房的贾政,那人一直是从五品,这样想,这贾赦恐怕因为不能压上家里弟弟一头,所以才显得不高兴?! 屠澈心里略微为难,但他是真想拉拢贾赦,忙补充解释道:“从五品虽然品级低了些,但等过三个月,我便向父皇禀告,要恩侯做我的左武将军,到时文职若是有缺,恩侯再兼任一职。” 左武将军是正四品,再来一个文职,这算是很优厚的承诺了。 屠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示好了。 贾赦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忠心的言语,这令屠澈有些失望。 没有再东宫停留,贾赦出了宫,不乘车也不坐轿,他一步一步走回了荣国府。 对于荣国府的人来说,进宫是件大事,贾母当然要询问,可贾赦紧闭书房大门,两日不出。 第三日清晨,他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穿上了正常带些颜色的衣袍,不再是雪白色的,青色和蓝色交织,袖口领边刺绣了精致简单的花纹,荣国府的人眼睛都读着着,就是宝玉房里手艺好的晴雯,也绣不出来,这一定是在京城哪个有名的绣坊买的罢。 贾赦只是又找了个针线包,拿起针线自己给自己绣了几件,顺便静心思考。 他喜欢练剑,只是荣国府的兵器几乎都是锈住了,年久未用,又是失于保养,铁匠铺那边,还需等些时日。 这几日,贾赦的脑子其实很疼痛,脑子里的各种奇怪的信息仿佛此刻又都涌出来了,只不过不像上次那样痛得晕过去,他反而时刻清醒着,心里有过迷惘,有过恍然,更有些混乱。 他上一刻喜欢挨鞭子抽打,甚至针扎自己都身心舒泰,可下一刻他又无比厌恶那样的自己,恶心的想吐……这两日,他轮流在这两种不同的思想中痛苦,彼此不赞同,彼此厌恶,可最终现在又彼此诡异的融合起来。 甚至贾赦此时都知道,他从前纨绔的生涯才是“本我”,他喜欢鞭打和对剑的执着,才是后来的融入进身体的性情,大老爷他好像吞噬了不得了的人物的“魂魄”,所幸大老爷他还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只不过有些后遗症罢。 “后遗症”?嗯,这个词,让他想想,贾赦抽了抽脸,只要想到那女作者知道的《红楼梦》和其中各种同人文中的所谓剧情,他就胆战心惊,为自己的未来忧心……可他转而一想,这种也是机缘,值得利用,掌控权势依靠着这些知道的“未来”,他将得到多大的好处和优势,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了…… 贾赦挺起胸脯,眼神冷酷但又带着几丝慵懒和满不在乎,他去了贾母那里请安,虽然面上恭敬,他他其实是心不在焉的,然后便去了太子东宫。 大老爷他为了挽救自己的家族,还是得辛辛苦苦的干活呀。从前的逍遥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呐。贾赦心里嘀咕着,脑子里想着还是在家宅着好,若是觉得闲了,还能去琉璃厂和青楼那两个地方逛一逛,可像那样的生活,将来的下场——这就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柄剑啊。 等贾赦进了太子的东宫,还想着怎么要拜托太子啊,太子将来可不是皇帝。 贾赦心里打着小九九,昨日屠澈示好,却得了这贾赦不冷不淡的反应,枉费他对这人的看重,太子屠澈虽然想着拉拢他,可他生性高傲,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性的,今日就想冷一冷这贾恩侯。 见状,贾赦心里合计正好,他正愁着怎么摆脱这位太子殿下呢。 贾赦虽然说这是从五品的武官,但说起来好听,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一堆侍卫兵卒的头,还不是皇帝的,只是个要失败的太子爷的手下,若是将来不及时调出太子的东宫,这辈子说不得比记忆中的那个大老爷还要惨呢。 弄不好掺合进太子的事情里,不仅不是阖家抄家,自己和儿子被流放的事情,而是砍头呐。 贾赦眯着眼睛想到,可脑中又有另一种看法,告诉他自己,太子的拉拢和看重,也是一个机遇。若是那个依着那自称宫九那人的性子,反而会取得太子的信任,再会直接可能架空了太子,从而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还会“危险的一搏”,抢了那龙椅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贾赦打了个冷颤,他大老爷从来也没敢起这心思啊。 贾赦很惆怅,他现在融合了好多个灵魂,但缺陷也显而易见,虽然间接的得到了一些他从前想不到的“能力”,可这种自己有时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和想法,甚至身子的行为……他觉得有些危险! “咳咳!咳咳!”贾赦忍不住咳嗽了,眼神忧郁了。他突然就想到了死去的原配张氏茵儿,甚至还想为她做一首悼亡诗,再刻上几个木头人,睹物思人啊。 摇了摇头,贾赦咬了舌尖,眼睛清明了些,但手指头很不安的动着。 老爷他还是转转吧,太子殿下的东宫是何等模样,他还不知道呢。 因为有一帮下属,贾赦虽然是初来乍到,但他本来就是荣国公,底下的人也识趣,自然有人逢迎着他。 “……大人,这里是武器库,刀剑棍棒什么都有,平时咱们侍卫和銮仪卫等人的家什,都是从这里找的。当然,精品还是在太子私人的库房里的。” 贾赦看了眼,点了点头,随意挑拿了一把剑。 “大人好眼光,这可是这屋子里最锐利的剑啦。”侍卫拍马屁道。 贾赦睨了他一样,从腰间掏出了一张小额银票,“赏给你喝酒的。” “谢谢国公爷!”侍卫嘴一咧,心道,不愧是荣国府出身的,就是阔气。 贾赦拿着剑,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不够啊,他想要的剑是,剑锋要三尺七寸,净重要七斤十三两……这种的。 手上的这个不趁手,不过贾赦晃了晃手腕子,他自己的身体,他还是知道的,虽然练习过宫九的内功,又会绣花针“扎人”,还会耍鞭子,其他的林林总总的也会,剑术也不错,但只要一拿起剑来,那种身心合一的感觉,几天之前从未有过的。 贾赦闭上眼睛,很享受的手握剑柄的感觉。 侍卫只一眨眼,就瞧见前头的荣国公,仿佛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就像他早大相国寺看见过的那种得道高僧入定了似的,他不敢打扰,甚至不自主的都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没几息间,那荣国公突然睁开双目,黑眸铮亮,闪过一道冷光,随即淡漠了起来,手中的剑却迅疾入闪电,快速的挥舞了几十招式,不,也许是几百招。 侍卫的眼睛不够用了,因为那剑招太快了。 半晌,贾赦收了剑,额头鼻尖未出一丝汗珠,面色平静的拿出一方白帕,从容平淡的擦拭的剑身,只是擦拭完毕,他眉头还是略微蹙起,摇了摇头:“剑,太差!” 侍卫嘿然一笑,“那可不就是。呵呵,在我们这些大老粗眼中,这剑可算是不错的,而国公爷见过的好东西多着呢,对它看不上眼也是应该的。”听说太子爷还赏赐了一块玄铁给他呢,荣国公可是真得皇帝和太子的重视呢。 贾赦沉默,他此时不爱说话,只是惦记着铁匠铺里的剑,又想着到底是欠了那太子的一次人情。 一连多日,贾赦不服软,也不主动拜见太子,屠澈有时忙着就忘记了,偶尔想起,也只能皱了皱眉头。 这个贾赦看来有些不识趣,哼。 贾赦的当差就在日日练剑之中过去了,每当练剑时,他心无旁骛,偶尔他也会“饥渴”难耐,尤其是见手下的那帮侍卫互相演武对抗时,只要他们见了血让他看见,他就会身子起了灼|热之感,给贾赦造成了很大的苦恼。 老爷他怎么这么变态啊?! 老爷自己以前真的不这样啊! 老爷他喜欢的是妖艳妩媚的美人们啊! …… 贾赦每晚回府,他都去姨娘们房里待一待,可是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这些庸脂俗粉,不通文墨,没有诗情画意,根本就是养在大宅子里的金丝鸟,实在是无趣得紧。 对于嫡妻邢氏,他也是淡淡的,不过倒是比从前给了她许多体面,不再让姨娘们在邢氏面前张牙舞爪的,大房大老爷房里的规矩顿时严厉了许多,一时邢夫人至少在大房的院子里说一不二了,让她很是得意。 铁匠铺里的剑打造好了,贾赦去取出来。那剑出炉时,寒光阵阵,敲之空鸣久久,是一把不逊色任何名剑的好剑。 哈哈,他大老爷居然将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贾赦想到这里就美滋滋的,只不过他一想到练剑的辛苦,不禁有些犹豫……一直磨蹭回府,他的手不禁握紧了剑柄,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荣国府的那个演武场。 唰唰唰……大老爷高明的剑术,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围观,连宝玉听说了,都闲得拉着新朋友秦钟来观看,这可是真是飞花摘叶,剑尖一点,飞扬在空中的花瓣被穿心而过—— “好剑法!”宝玉忍不住喊道,秦钟也看得入神。 宝玉本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可大老爷耍剑耍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宝玉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只觉得用前人的成语“一剑惊鸿”也形容,也不为过,真是比戏台上的武生演得好多了。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低声跟着秦钟兴奋的说了。 贾赦耳朵上的绒毛微微颤了颤,却没立刻理会那宝玉,只是低头,剑平行,然后,他吹了吹——残破的花瓣落下。 然后,他抬眼看向贾宝玉,冷声道:“你说我比武生舞剑舞的好看?” 宝玉“啊”了一声,虽然觉得大老爷气息冷冽,但看了眼那剑,还是觉得大老爷剑舞的好看,他向来十分诚实和真诚,坦然夸道:“大老爷,您舞的剑好看极了。鲸卿自小身子不好,其实小时还练习过一年剑术呢,他也说你这剑耍的漂亮呢。” “……”贾赦视线冷冷地挪向了秦钟,秦钟怯怯地拉了拉宝玉的衣角,喊道“宝玉”。 宝玉这才后返劲儿,但他说了什么让大老爷不高兴的事情吗? 贾赦低眉,掏出洁白的手帕,一下一下擦拭着剑身,口中却轻轻说:“辱我者,必死!” ……声音虽然恨轻,但宝玉和秦钟都听见了,秦钟吓得都要哭了。 这府上的大老爷也太吓人了! 宝玉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差了。大老爷就是再不着调,再不喜欢自己,难道还能杀了自己不成?!嗯,一定是听差了。 何况,他也没侮辱大老爷啊。 贾赦抬眼,眼睛盯着宝玉,然后语气平淡,却很真切的解释:“我的剑,只要一出,必然见血。我从来不舞剑!剑不是表演给人看的,剑是用来杀人的!杀不忠之人!杀不义之人!杀……” 还没等贾赦说完,贾宝玉拉着秦钟浑身颤了颤,秦钟更是要倒在宝玉身上,还没宝玉镇定。宝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软着腿,隐隐有着尿意,着实受不住大老爷的杀气了。 …… 擦拭完剑身,“唰”的一声,利剑归鞘。这剑鞘乌黑,狭长,古朴,平凡无奇。 贾赦扔了手帕,嗤笑了一声对宝玉他们说道:“宝玉,你走罢。看把你吓的。大伯父跟你顽笑呢。” 他笑容算得上亲切,宝玉镇定了下,忙弯腰一礼,急忙拉着秦钟,跌跌撞撞的回荣禧堂那边了,顾不上别的,忙进了王夫人那屋子里。这府里也只有这里,大伯父不方便来啊…… 看见宝玉跑了,贾赦表情有一瞬的讥讽,不过是一个文武都不行的怂蛋,全家都当成宝贝似的宠爱,真以为他是凤凰蛋啊。 贾赦挑高了眉毛,唤了贾琏过来,来检查他是否练功了。 贾琏苦啊,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在东宫当差后,每到休沐之日,就折磨自己。 先是问自己从文不? 贾琏哪里不知道自己,他不是读书的料啊。 再之后,贾琏还等着老爷问自己从武不,正想着怎么回答呢,结果老爷连问都没问,直接给了自己一套“武功秘籍”,说练完能飞檐走壁,杀人不费劲……关键的是,还没等半信半疑的贾琏表示高兴一下呢,老爷居然眯着眼睛说,将来等他这个儿子练好了,还要替他杀人做事呢。 贾琏恨不得给老爷跪地了,可面对老爷“威胁”的目光,和骇人的气势,贾琏没那胆子,只好怂了。 每日里,他还真认认真真的打坐,每日晚上老爷都看一遍他,贾琏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犯过一次错误,老爷当时也不打他板子了,只是亮出一枚绣花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挨了针扎之痛。 那过程,贾琏不想再回忆。 …… 过了三个月,不冷不淡的在东宫待够了时间,贾赦找机会去跟太子说明,表示还是想去皇上那里当差。 屠澈笑容微微扭曲,被下了面子,若不是多年的良好教养,又顾忌着贾赦是个国公爷,他就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向他的头顶上。 他半垂着眼睛,忽然说道:“正巧本宫要去江南一趟,父皇给我的差事……贾长史职责所在,也应该随本宫去罢。这件事完毕之后,本宫就同意贾卿离开东宫。” 贾赦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屠澈的话。 太子想什么,他好像能猜到一点儿了。 他离开东宫,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这是要带着他,去见林如海?或者有别的阴谋? ☆、第二十八章 人人都说江南好,人美花娇,文风鼎盛,又是鱼米之乡,富裕之地,但几乎年年也有几个县镇遭水灾,咸宁帝又有密旨让他去,太子亦想着去江南一趟,主动的揽了这差使,想着办好父皇交代的事情,顺道儿最好能赢得江南士林文人的心。 哼,老二是甄贵妃的儿子,又是金陵甄家的女儿,若不是甄贵妃最近病重,他这个太子未必能捞到这个机会呢。 屠澈一行人马足足有六条大船,这还是很精简的结果,省略了一切仪仗,只带了很少的东西,和十几个侍候的人,侍卫倒是足足有一百人精锐以保护太子。 京城距离江南遥远,屠澈去也只是巡看,又要做给咸宁帝看,自然一切简朴示人,临行前咸宁帝果然夸赞了他。 贾赦挺不想去的,本来他还打算趁热打铁,宫里的元春还没有封妃,这个时候最好先和二房分家,若是分家不成,荣禧堂换自己住也是应当的,可这个太子太惹人厌了,不挑好时候。 掐指数了数日子,估摸着等他回来,说不得林如海都要死了,然后元春那个侄女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封了贵妃。贾赦咂舌,反正不是好来路,要不然省亲之后,元春也不会怀孕没多久先是小产,再是亡故,荣宁二府也一了百了了。 贾赦本对林如海死不死的无所谓,但转即一想,林如海不死,与荣国府却仍旧有些好处,毕竟两家联姻,有黛玉这个血缘做维系。遂,他也请示了太子,把黛玉请上了船。 荣国府自己出了一条船,贾赦本来打算和外甥女坐一条船,虽然男女有别,但他毕竟是黛玉的长辈,只要彼此来往周围有些仆妇在旁,别人也不能说门风差了。 银子可不好挣,荣国府现在艰难着呢,何况太子殿下那里那么多人,才用了六条船,贾母也是这个意思,黛玉很是高兴能回扬州见父亲,只有宝玉悻悻然,吵着也要跟着去,还是贾政责骂了他一句,他这才消停了。 一日里风清日丽,太子邀请贾赦去他的船上喝酒,顺道和几个臣子吟诗作对—— 呵呵,吟诗……作对……贾赦扯着一抹假笑,磨蹭去了。 贾赦前些日子里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一些个异魂总是想夺舍他,弄得他记忆都有些错乱了,性格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净做些他大老爷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例如他现在这个下巴,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大老爷他这个岁数,怎么下巴上光溜溜的呢,这种感觉就像没穿衣服似的,但今早他不想刮胡子,可一照镜子他就又忍不住动手了,甚至下巴刮破见了血丝的时候,他的躯体居然又“激动”了。 贾赦叹气,惹得太子船上屠澈手下的几个臣子看过来,其中一个是翰林学士刘甲的学生张升。张升知道先生和这荣国公不和,他自己也觉得陛下对待这贾赦太过恩厚,虽然贾赦是救驾过,可居然一下子就又荣升了国公,数来数去,荣国府三代国公了,四王八公一荣俱荣,二皇子的势力可是大增呢。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看样子居然还是打算拉拢他…… 张升皱了皱眉。耳边是其他人奉承着太子,借着江河风色作诗唱词,张升突然问起: “荣国公为何叹息?” 贾赦正喝着酒呢,他眯着眼睛听着,心不在焉,他和这帮文人可不是一路人,也不想和他们套近乎,可他放过了他们,他们不放过他呀。 贾赦撂下酒杯,此时太子屠澈也过来,不再站在船边和那帮人看江河的景色了,不过这一切这交谈的两人没瞧见。 贾赦懒得搭理张升,那刘甲是他的对头,他们两人见面就掐几句罢了,可这张升又是哪根葱,管得着他大老爷吗?!哼。 张升脸色讪讪,又略微有些红,这荣国公不搭理自己,这是目中无人,看不起自己吗? 屠澈见状,目光询问似的望向张升,张升心里有些怒气,说话便有些冲,道:“荣国公也不知为何直劲儿叹气呢。” 太子殿下可是一路高兴得很,此时这贾赦作怏怏不乐状是何意呢。张升心下嘿嘿。 屠澈挑眉,他也不在意。 这荣国公叹气算甚么大事,张升可是少见多怪,屠澈早就知道贾赦“不同凡响”,不过这人也确实是个人才,就说他身边的那些个护卫他的精锐,恐怕都不是这贾恩侯的对手。 “恩侯可是病了?”屠澈关切道。 贾赦听了没受宠若惊,反而咳嗽了几声,脸色愁苦:“殿下勿怪!臣只是一想到江南,心里就难受呐。” “……” 屠澈坐到贾赦对面的椅子上,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其他人闲得无聊,也围过来竖起耳朵听。 “臣之妻,哦,也就是臣的原配张氏,其实她也是江南人……” “荣国公这是思念亡妻啦。” “真是情深意重。“ “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 太子手下也不全然是类似张升之类的人物,还是有很多人愿意顺道“亲近亲近”一下这荣国公的。只是张升此时的脸色更难看了,瞅着贾赦的神色有些晦暗。 贾赦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对自己气不顺的人。 从一上船碰见,这张升好像就对他有意见。 张升嘴角动了一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想不到荣国公如此深情,可惜您原配张氏无福消受,先走一步了!” 贾赦莫名其妙,心里感叹一句,小人多作怪。 太子屠澈此时也觉得张升的话有些过了,这两人有过节? “……咳咳!……咳咳!”此时江风凉湿,贾赦咳嗽了几声,他本来不是多情的人,可就是忍不住想起原配张氏来。 自从异魂被他来一个灭一个后,他就多了一些怪毛病,虽然也得了一些特殊的才能。贾赦心里感叹,可就是忍不住反射性的咳嗽,他又连续喝了几口酒,摸了摸腰间,居然没带着刻刀。 他让人去喊自己的小厮过来。 铜钱身为贴心小厮,此时正在第二条船上候着呢,万一老爷有事,他也好跑个腿,这船上也有其他人的小厮呢。果不其然,铜钱赶紧跑上来,跪下给太子磕了头,头也不敢抬,就听见老爷的咳嗽声了。 “兀那小厮,你家老爷恐怕风寒了,还不赶紧扶走。” 闻言,铜钱赶忙过去,可此时太子居然发话,“荣国公身子不适,便散了罢。不过隔着几条船,此时又起风了。”屠澈仰头看了眼风帆,吩咐侍从,“去给荣国公收拾一间屋子,再去请王太医过来一趟。” “喏。” 贾赦浑不在意,拱了拱手谢过,一路咳嗽着就在太子的大船上住上了。老爷他正好烦了和外甥女住在一条船上,实在是那林家丫头和他那妹妹一个性子,本来回家见老父是见高兴的事情,可她时不时的还默默流泪,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正好,此时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对啦,那丫头这两天还咳嗽,传染的自己也跟着想咳嗽了。老爷他心里最悲春伤秋的,一咳嗽就想喝酒还雕刻木头人,手痒啊! 贾赦手指头动了动,边走便咳嗽,一会儿人便拐入了船后舱,前舱自然是太子的居处。 “国公倒是洒脱。”见贾赦走了,有人酸酸的说。“不过,倒也深情如许啊!” “哼。”张升瞅了说话的人一眼,望着贾赦的背影冷笑。 他算哪门子深情!不过,是一个混帐好色的。 …… 铜钱扶着自己老爷到屋里,倒了热茶,又给老爷洗脸敷面,贾赦喟叹。 “老爷,奴才瞅着那张大人,好像挺眼熟的。”铜钱忍了忍还是说道,此时贾赦正要刚拿着行李过来的扇子找刻刀。 他想雕刻。 “老爷,您可是要木头?”铜钱和扇子脸色白了下,他们记得…… “你们没带?!”贾赦怒,手里拿着小刻刀晃着胳膊。 扇子咽了咽唾沫,被铜钱踢到前面,欲哭无泪的请罪道:“老爷,都是小的不是。只想着带着那些刻刀……老爷,我和铜钱数了二十百刻刀带着呢……可就是忘记带木头了。” 贾赦脸色不好看,他有些生气,可血气翻滚,又禁不住咳嗽。还是可木头人的时候,这干咳的毛病就强上不好,心也变得安宁。 “……去!去给我找些木头来!”贾赦没好声气的命令。 “唉。”铜钱和扇子应和道,可半晌两人没动弹。“老爷,去哪里找啊?”他们现在可是待在太自殿下的船上呢,随意走到到底不好,何况也不好破坏太子的木船,割下几块木头啊。 “去灶间找,难道没有柴火吗?”笨死了。贾赦鄙视。 铜钱留下待命,扇子一溜烟的出去,可转瞬就回来了,跪下磕头:“老爷,这船上的灶间……他们不让小的进去。” 贾赦手拿着刻刀,此时又喝上酒了,脸色嫣红,哼了一声。侍候太子的人倒是精细,连要块木头都没有。“罢了。看老爷自食其力。” 说完,他便命令两个小厮把一椅子反过来,他拿着刀削下来一个,铜钱和扇子把椅子放回,就看见老爷可是拿着那削下来的上等的梨花木,开始雕刻人像了。 两人暗自齐齐叹息,老爷太深情了。这一年里,刻了多少个先太太的木头像啊,所谓情深不寿,他们可真担心老爷的身体啊。 没片刻,贾赦的木头雕刻了一半,太子让人请的王太医过来。 贾赦表示自己无病,但王太医坚持是奉命诊脉,不能疏忽,到底把脉了一会儿,王太医皱眉。 此时屠澈也进屋来了,众人站起身行礼,大夏朝倒不是臣子时时刻刻都需要下跪的,屠澈来此也只是做足礼贤下士的表象,问了太医:“荣国公咳疾可重?” 王太医不敢撒谎,“国公爷的脉有些怪异。从脉象上来看,国公爷身强体壮,气血旺盛,并无不妥啊。可这咳嗽……” 贾赦又是一阵咳嗽,屠澈也担忧,甚至有些怀疑该不会是贾赦得了肺痨吧,但转而一想,也不会。这王太医医术高明,不会连痨症也诊不出。 王太医看了眼太子的脸色,弥补道:“想必国公爷并无大碍,可能是江边的冷风吹多了,喝碗热姜汤便无事了。”说罢,他睨着贾赦,心想从脉象上看,这人无病啊,难道是欺瞒太子…… 身上一哆嗦,王太医不想再深思这荣国公心里是正在盘算什么念头,忙告辞让人去给贾赦熬姜汤喝。 屠澈暂时还没走,这就快要到扬州了,扬州之后顺着水道便到金陵的地界了,贾赦这里他还没和他深谈呢,此时正好。 他预备坐下,等着姜汤来了,他再关心两句,顺势关系不久近了,也好提起林如海的话头。 遂,屠澈正要坐到椅子上,可却没成想那椅子的四条腿不平,他这么一坐,差点儿就失仪坐了个屁墩儿,踉跄几下,他好容易站稳。 屠澈顿时脸色胀红,他从三岁以后,就没出过这么大的糗了! 铜钱和扇子此时看了眼老爷桌子上放的那个凳子腿的先太太的木头像,心里哇凉的,扑通一声赶忙跪下,贾赦倒是像没看见似的,拿起半成品的木头,又开始雕刻人像的发丝了。 屠澈心里愤恨,却不好表现出,脸色很臭的出去了,还撞撒了要给贾赦送来的姜汤。 “老爷?”铜钱和扇子见太子殿下走了,他们胆战心惊,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和贵人这么近相处呐,太子爷的威势好强。 “铺床睡觉。”贾赦扔下木头人,也不咳嗽了,只是把酒壶里最后的酒水倒入了酒杯。 他手里晃着酒,却不饮用,望着太子走掉的方向,恶劣地讥讽的笑了笑。 这屠澈性子高傲,心思坦白,也难怪虽受尽皇帝的宠爱,却和二皇子争得鼻青眼乌的…… 贾赦捏碎了白瓷酒杯,任由酒水洒落,也任由瓷渣扎破了他的手指。 他舔了舔指肚上的血珠,笑容更盛了。 太子这般心思浅薄,就不知他那扬州的妹婿,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贾赦哂笑,若是那林如海还是如从前那般,看不上自己,他不介意袖手旁观,等着他死,然后去接收林家的全部家产。 不过是再给他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了,再差也比二房的强得多,至少他从没想过夺财还害命。 ☆、第二十九章 七条大船行速很快,一路水路,日夜兼行,很快的便到了扬州的地界,太子带来的其他臣子,被太子安排去周边县镇视察赈灾的情况,太子本人去要跟着贾赦和黛玉一起去林府,要拜访林如海。 林如海早就得信了大舅哥带着女儿来,心里惦记着黛玉,日盼夜盼的,他身子最近不大好,恐怕是糟了暗算,若不是江南这里情况复杂,他早就想接回女儿。 只是林如海没想到太子屠澈也会落脚林府,还摆出一副“很亲近”、“很看重”他的模样,林如海拜见完毕,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后,心里却暗自发苦,这江南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贾赦负手踏进了林如海的书房,太子屠澈早被林如海安排了最好的院子休息,他现在就等着大舅哥贾赦过来,他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如海还没来得及见自己姑娘呢,见了贾赦,忙命人上了最好的普洱茶。 这普洱是熟茶,喝了也不必担忧晚上夜眠不好,贾赦喟叹了一声,拿眼睛斜睨着他这妹婿。 林如海定了定神,心道这大内兄养气的功夫倒是比从前好,竟然仿佛脱胎换骨般,虽说偶尔还是有些“不着调”的动作,例如现在翘起的二郎腿。 贾赦怡然自得,他必须拿出“派”,在林如海面前立一立,否者他甭想从自己嘴中掏出什么东西来。 林如海此时连黛玉没忍着没着急见,自然是有很多重要问题要问贾赦,可贾赦的性子如此“沉稳”,他自哂了下,如今他可能都命不久矣了,何必还幼稚地跟着大舅兄较劲呢。 “大兄近年可好?” 贾赦闻言,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托皇上恩典,我过的倒是不错!想你也听说了,如今荣国府还是荣国府,贾将军却成了名副其实的荣国公了。” 这话颇有深意啊。林如海沉吟,贾赦如何做的荣国公,外人知道的详况并不多,只是说救驾,如何救驾,谁刺的架……最重要的是,他这大内兄如何变成文武双全的人物了,还能“武功盖世”,救得了驾呢? 心中种种疑问泛起,林如海张嘴欲问,可面对贾赦笑吟吟的面庞,他顿了下,改口问起屠澈的事情。“太子殿下此番……” “太子的心思如何,我这人蠢笨,不如妹夫你和二弟聪颖,何必问我呢。”贾赦喝了口茶,轻飘飘的回道。 林如海苦笑,心知从前和自己与贾赦不亲近,却没想到多年未见,这大内兄还是颇为介意的样子。只是大内兄和妻子口中形容的人,太不相同了,从来传言都是作不得准的,大内兄恐怕一直隐忍不发,竟是自己眼拙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从前竟是我对大兄有所怠慢了。如今我如履薄冰,命悬一线……将来的下场……不过是为君尽忠,鞠躬尽瘁。”说到这里,林如海脸上苦涩兼杂着嘲讽,复又抬眼看着贾赦道:“我死没甚么,只恐将来愚弟膝下的小女于世间孤苦一人,想到这里,我这……”他潸然泪下。 贾赦噗嗤笑了下,林如海倒是能屈能伸,也是,他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还入从前那般身存傲气,恐怕也不会熬了这么多年,竟然担任了三届巡盐御史。 普通人物一届都未必任满,有个好下场呢。 贾赦细瞅了瞅了林如海,林如海面容憔悴,和从前的意气风发翩翩君子的模样,差了许多。贾赦倒不是心软,他从不是那等仁慈之人,只不过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林如海能救则救,于荣国府也是一方助力。 他也不绕弯子,直接点明:“太子早就想拉拢妹夫你了,从前多有暗示,想从我这里着手,本来皇上是打算留我在跟前差遣,但太子横插了一杠……” 林如海听了肃然,然后起身对贾赦道歉,“竟是我连累了大兄。” 贾赦生受了,但他还是讲究了一下风度,手中拿着扇子虚虚的挡了一下,让林如海重新坐下,然后他才“舒心”的笑道:“这也没甚么,我这般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受皇帝和太子关注也合该如此……” 他对着林如海笑,笑容中带着一种矜持,林如海看着贾赦,顿时哑口失言。 大内兄这是……这话自夸的……没边没际的。林如海想了想,试探问道:“大兄从前何必藏着才华呢,相比之下,妹婿这个探花多有不如大兄呢。” 不提武状元,对于贾赦能考上文状元,林如海还是心存怀疑的,只是不好明问。 面对林如海的旁敲侧击,贾赦仿佛不知道似的,脸上桀骜神色一闪,口中讥讽道:“从前我本想安安稳稳的袭爵,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但这人啊……就是不能太‘低调’,否则不仅得住在花园里,亲人们还都瞧不起,就连满府的奴才们恐怕都不知道谁是主子了。” 闻言,林如海神色尴尬了一下,他是个聪明人,联想到从前贾赦在荣国府内的处境,他顿时明白,贾赦这是说贾母、贾政和敏儿他们呢。 贾赦眼珠转动了一下,和林如海对视,“荣国府再不动,恐怕原来的世袭将军爵位,琏儿也未必能传袭下去,竟比你的处境好不上哪里去。”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纨绔的自己,几乎判若两人。 可大老爷觉得自己冤枉啊,他还是他啊,不过是多些本领罢了。但这人世间,俗人和庸人太多,若是他说了发生再己身上的奇事,不用说别的,就是家里的老太太和二弟,恐怕都能请人灭了自己这个妖魔鬼怪。 上次那个马道婆不就是吗? 贾赦只好想着从“藏拙”这方面掩饰自己的“异常”,再说他本人就不着调,本领可以用藏拙解释,那性子就是天热不雕饰了,老爷他就是“不着调”啊。贾赦笑眯眯,心里想着,往后该怎样还怎样,大老爷他活着就是图个舒心,若是遮遮掩掩的过一生,也不甚痛快,活的没滋没味,何必呢? 他现在就想痛快地在曾经的探花郎面前,卖弄一番,要他瞧自己不起,哼。 贾赦故弄玄虚,惋惜地看着妹婿林海。“妹夫啊,你是聪明人办了糊涂事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你可懂得?”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憾。他神情若有所失,片刻后,脸色灰败。 他抬头看着贾赦,从前他竟是十分瞧不起这个大内兄,敏儿也总说二内兄贾政为人端方有礼,忠于国事,老实持重。对于贾赦,贾敏虽然没直接说,但脸上那种不屑之情,却直接告诉他了。何况,他接触下来,加上贾赦在外的风评,那人就是个纨绔,还素品行不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大内兄苦心隐藏的。 林如海竟有些敬佩起贾赦了,有才华不要紧,性子略微不方正,也不是大节,就冲着贾赦这般隐忍,荣国府将来还有三代富贵。而自己,竟然看不透,他早就应该急流勇退,现在深陷江南盐政的泥潭,还招惹来了太子殿下和金陵甄家背后的二皇子两方…… “大兄,看在敏儿的份上,若是将来愚弟有个万一,还请照料玉儿一二。”林如海如何也琢磨不出自己的出路,他是不会让太子和二皇子插手盐政的,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这条老命恐怕保不住,只可怜他的黛玉…… 贾赦眯起眼睛,打量了林如海的神色,半晌笑道:“不至于如此罢?” “不瞒大内兄,我这身子本就破败了,又何惧两位‘公子’的要求呢。”林如海惨然一笑,他这辈子尽忠皇帝,不管你是哪一位暗算的他,他都认了,命不久矣,何必再屈从太子呢,一个弄不好还连累玉儿和贾家。 “……你这病也不是没救。”贾赦的语气轻描淡写,惊得林如海手指一颤。 他嘴唇动了动,虽然没吭声,但看向贾赦的眼神却很热切,没有谁无故不想活的,但片刻后,他冷静了。自己病入骨髓,贾赦就是再有才,难道还精通医道? 贾赦看了眼林如海书房中挂在墙壁上的剑,右手不禁动了动,想起自己的那柄乌鞘剑,有些坐不住了。 “明日午时,你在卧房等我。”他站起身冷然道。 说罢,也不再跟林如海分说别的,竟然径自回了他休憩的院子。 林如海身子打了个寒颤,喊了小厮过来添了件衣服,他的身子看来是更坏了,天气算来暖和起来了,此时他竟会觉得冷飕飕的。 他不由长叹,想着过后如何应对太子的拉拢,又想起不知道玉儿如何了,急忙去让人叫她过来,却半道又阻止了。玉儿一路疲惫,还是等她睡一觉,第二日再见吧。 第二日清晨,贾赦早早起来,伴着晨露站在林府花园的偏僻一隅,开始练剑。 乌鞘剑一出,寒光闪烁,贾赦越练越顺手,他的剑很快,没有漂亮的招式,可却让观看的人看到,直接想到那是极为高明的剑术,一种杀人的剑术! “……”屠澈一惊,脖颈咽喉处点着剑尖。 “以后我练剑时,莫要窥探。”贾赦眼神冷冷地落在屠澈等人的身上。 “大、大胆!”屠澈身边的小太监咽了口唾沫,还是逞强说道。太子身后的四名侍卫也手握剑柄,正要拔剑,可贾赦的剑太快了。 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贾赦很快地收起剑,剑入剑鞘,表情没有温度,没身走了。 “太子爷,这荣国公也太放肆了。”太监低语,屠澈冷哼一声,发泄似的踹了他一脚。“荣国公也是你能说的?!” 刚刚他差点儿以为那剑尖真的会扎透自己的脖子——摸了下完好的喉咙,屠澈望着贾赦的背影,握了握拳,这贾赦要是为他所用,就更好了。 …… ☆、第三十章 【修:加了字数】 扬州多水少山,最美的景色需要乘坐画舫,游荡在瘦西湖上去体会,如果还能再狎两个美妓傍身,就是更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可惜贾赦现在不能享受到了,他也无意于去沉溺在美色中,中午,他去往林如海的卧室,林如海正等着贾赦。 他对昨日贾赦对自己说的话似信非信,大舅兄竟然能救得自己?又或者他有什么灵丹妙药? 林如海这人是不怎么笃信佛道的,往年也只是逢年过节去寺庙道观应应景罢了,他向来厌恶那些神神叨叨的“骗子”,他的玉儿小时就差点儿被人化缘了去…… 丫鬟推荐,贾赦走进来,林如海抬头望去,对面的人双眸漆黑,释着寒光,竟然和初见他时大为不同。 林如海目光闪了下,再瞧贾赦,他还是他,虽然今日看着气息冷冽了些,他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忙命人上茶点,请贾赦上座。 “不必!”贾赦站在林如海跟前,简洁说道:“你上|床去。” 林如海愣了愣,他想问贾赦何曾会医病救人,但不知怎地在对方淡漠的目光下,他下意识的感觉,问了也白问,遂也不多言,打算看看贾赦如何医治自己。 等他坐到床边,贾赦让林如海盘膝,并脱了上衣,林如海窘然了下,随即他明白,贾赦可能要对他行针灸之术。 也不知为何,林如海松了一口气,然后心又砰砰跳起来了,这贾赦要是扎不好,自己……林如海叹息。算了,他本来也就命不久矣,这么一想,想询问这大舅哥何时会医术的话,就咽了下去。 贾赦掏出针囊,上面是早就备好的针灸用的细长银针,他只说“屏息”二字后,唰唰唰几下,他手上动作极快,便扎了林如海前胸后背几十针。 …… 等林如海闭眼盘坐了半个时辰后,他上身被针灸的针不知何时被取下,然后他只感觉到贾赦手中拍在后背心口上,突然一个用力,他心口一热,不由就呕了几口黑血。 片刻后,林如海竟然觉得浑身前说未有的轻松,虽然他的身上和额头上都是一层薄汗,但他捂着心口,觉得心跳动的都有力许多。 贾赦拿笔写了个方子,吩咐侍候林如海的人去煎药。 “多谢大兄!”林如海心绪复杂,但很是真诚的道谢。 贾赦瞅了他一眼,然后也不客气,只是冷淡的坐下,慢慢喝了杯茶,他的左首放着一柄乌鞘剑,黑漆古朴,林如海瞥了一眼,大舅兄是文武状元,他早就从朝廷的邸报上知晓,但从来没觉得大兄是真的配得上那些才华,可人不可貌相,时隔多日当刮目相看。 “你的女儿你自己养。”贾赦半晌突然说道,然后拿起剑也不等林如海说什么,便走了。 林如海一时莫名所以,但心里默念了一遍贾赦的话,忽然明白这人好像嘴硬心软,到底是黛玉的舅舅,不忍心看着玉儿失怙。 贾赦哪里管林如海想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林府不消停,还是赶紧跟太子办完差事,找个由头离开太子身边,至于辞不辞官……贾赦迟疑了下,他冷漠的表情碎裂了一些,皱着眉头苦恼着思考。 太子屠澈与林如海交谈几次,见这人油盐不进,又见贾赦对自己的暗示和吩咐不予理会,这两个不识相的臣子竟然都摆出一副“你不是皇上,我不能效忠”的模样,气得太子只能暗自郁卒。 他不好对林如海下手,还不能折腾着贾赦么,现在贾赦还得跟着自己办差。 屠澈也不好在扬州多待,虽然有手下的臣子去赈灾巡查,但他这个太子后续也应该挨个县城去看一眼,最后一个受灾的县镇靠近金陵,正好还能探一探江南甄家的势力,何况贾家的老家也在那里,去荣国府的老宅做客也未尝不可。 甄家势力大,荣国府在江南也是有面子的,只要他这个太子摆出和贾家的亲热劲儿,甄家和贾家自然会有矛盾……屠澈打着分化他们四王八公势力的主意,最好拉拢一大半过来,让二皇子后院起火。 再说,他观察贾赦多日,这人和林如海一样聪明,荣国公对他那二弟并无多余心思,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贾家可不是这荣国公说的算,屠澈知道那荣国府的史太君的厉害,还有那宁国府才是贾家的族长。 一时,屠澈思考许多,也和几个心腹谋士谋划了一些事情,路上见官员的时候,每次都客气的让贾赦出来,还特意介绍这人是荣国公,祖籍是金陵,正宗的江南人士。 一些个官员乐呵呵的,只是多看了贾赦几眼,回去却心里纳罕,这贾家不是和甄家一派吗?怎么看情况,竟然深得太子信任?! 贾赦也不理会屠澈的算计,他每日早晚练剑,极为刻苦,让屠澈等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和赞叹,变得麻木起来,只有太子身边带来的侍卫眼睛越来越热,这剑术他们要是学来,岂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可面对贾赦的身份和那张意外冷淡的脸,谁都没敢去拜师学艺。 几个县镇,其他还好,县官赈灾及时,虽然给发放给宅民的口粮稀少,但总算每日有一顿还不算稀的粥,只有靠近金陵的上元县受灾最重,可官衙放的粥很稀,很多灾民还抢不到粥喝,不说饿殍满地,但道路周边吃了观音土倒毙在路旁的也时不时的见几个。 屠澈所带人手不多,他只是来巡查,父皇给他这个太子处事的权利却并不多,他身边的侍卫也只有一百来位,一路轻车简从,又不好越旨去请总兵来,他一个堂堂太子,说来好笑,此时竟然觉得不好直接插手处置这上元县的县令和县丞……要知道,一个弄不好这上元县这里就是个大案的引头,他不仅无功劳,兴许还沾得一身腥。 屠澈默默的想着他在江南插的那几个人手,如果要请父皇来查,首先得和他们关系断了,再让他的好父皇看看这江南可都要是老二的地盘了。 上元县的事情,屠澈也不是没走心,看着灾民的惨状,他心底还是略有动容。他打算去金陵调来粮食,他就不信堂堂金陵大成,粮库也是空的不成?! 上元县城内的灾民很不好过,可在上元县周边的几个村落看到的种种的惨况之后,一连多日太子屠澈脸上都难得有笑容,任谁看到这些,心情都不会怎么美妙,何况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拨衣衫褴褛却又面黄肌肉的人来“打劫”他们了,可只一看他们的人马,顿时又从哪里蹦出来从哪里逃走,个别的跑动无力捂着肚子求粮吃,弄得屠澈想怪罪这等大胆刁民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们带的粮食也不多,屠澈一行人到底不是冷血心肠,人人都掏出干粮,施舍了一部分,但遇到的灾民太多,他们也不敢再好心,只好急速赶路,去金陵城请知府开仓调粮过来。屠澈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咸宁帝也只给他这个太子这些个无关紧要的权利,人事任免和调兵那里……屠澈心里冷哼一声,不再去琢磨父皇猜忌防备的心思。 傍晚,夕阳西下,太子身边的侍卫报告太子,说今晚可能要错过宿头,刚刚路过的那个村子,他们应该停下借住,但太子殿下看着村里剩下不多的人口,又听说那里曾经有过时疫,还是决定避开那里。 贾赦并不在乎,露天露宿于他没什么。 天黑了,屠澈一行人等人困马乏,他本有心一鼓作气到金陵城,可看地图,到底还差了许多里程。 屠澈放弃马车,决定骑马也行,再骑一个时辰,也就到了,留一部分人马随后。 贾赦从来不干预太子殿下的决定,不过他望了望夜色,又瞧了眼前面漆黑的竹林小路,今晚月高风黑夜,恐怕于太子殿下并不吉利。 乌鸦啼鸣,呼噜几声,飞过两只,屠澈的骑马速度降下来,周围侍卫也警觉,实在是说不好是不是又有打劫的了,对于那帮“非专业打劫的”,虽然他们并不觉得有甚么,甚至屠澈心里也觉得那根本不算强人,都是饥民罢了,正常吃饱饭的人都能干倒三人。 可这时,贾赦拿剑的手紧了下,他漆黑的瞳仁趁着泄露出来的点点月光明显瑟缩了下,其他人还没反应,他的剑顺势出来,一下子冲着屠澈的身子过去。 屠澈大惊,周围的两个侍卫反应过来,甚至有个大喊:“大胆!” 贾赦的剑越来越近,屠澈脸部肌肉一动,就要躲,可剑太快了,和那日一样,只不过现在奔来的部位是胸腹,但他心里却不怎么害怕—— “叮”、“叮叮”的几声,等屠澈再看时,地下落下几枚泛着蓝光的暗器,侍卫们手里的火把都燃起,照的小路通亮。 此时周围突现了一圈黑衣蒙面人,各个手里拿剑,其中几个腰间别着飞镖,明显刚刚啐了毒暗器是他们几个发的,却被贾赦阻止了。 太子的侍卫惊怕,眼神却敬佩的瞅向了荣国公。 贾赦冷着一张脸,看向对方,突然问道:“你们都用剑?” “……” 屠澈嘴角抽动了下,这也用问?他们手里都拿着剑,要刺杀自己呢。 这明显不是打劫的强人或者灾民,屠澈一看就知道,这么大的阵仗,说这不是是奔着自己来的,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们都用剑?”贾赦再问,语气更冷了。 “……”对方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废话,互相大了个手势,喊了一声“上”,十几个此刻便奔着屠澈来了。 贾赦很不高兴,他执剑的手一动,唰唰唰……也不等太子其他的侍卫援手,三下五除二,顷刻间,十几个刺客都死了。 “留下活口!”屠澈喊道。 “我的剑是杀人的剑。”贾赦道。 屠澈和周围侍卫连带着个别跟着的东宫属臣,此刻都默默无语的看在躺尸在地上的刺客们,还有人去拿手指试探他们的鼻息,果然都死得透透的…… 贾赦此时拿着剑,剑上的血顺流到剑尖,他看着那滚动的血珠,眼睛格外专注,当屠澈扭头看向他的时候,就见贾赦张嘴轻轻一吹,那剑尖上的血珠瞬时滚落,然后贾赦的表情似有“愉悦”。 屠澈眼神晃了晃,“贾卿……” 他的语气似喟叹似感动,还有几分看完贾赦吹血动作的古怪心理…… 他甚至喊不出来“荣国公”,或者“贾恩侯”几个字来表明他对贾赦的看重和亲热了。此时此刻,屠澈就是觉得,这次下江南带上贾赦来就对了,否则刚刚不用这些个带剑的刺客,只需那刚才的几枚啐毒的飞镖,他这个太子就得“英年早逝”了。 屠澈心里还有些可惜,贾赦下手太狠、准、快了,侍卫们回来禀告,真的是一个活口没有留下,若不是贾赦是真心救了他命,屠澈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贾赦在他面前做戏,这么多刺客,为什么不留活口。 屠澈这样想,带了三分试探的意思,问:“贾卿为何不留活口,刺杀本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们该死。”贾赦抬眉看了一眼屠澈,利刃还了剑鞘内,眼神落在那些穿着黑衣的刺客身上,表情丝毫没有动容,只是说道:“剑不是用来行刺或者背后杀人的,若是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 屠澈闻言扯了扯嘴角。就是这个理由?他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吗? 这个贾赦一定是在开玩笑,居然不居功讨赏,还真有几分高洁之意。 “他们更不该施放暗器。”贾赦神情冷冽。 他太失望了,失望于迄今他练剑后,遇到的人怎么都这么不禁打。 贾赦知道,他练的剑术,恐怕是十分高明的。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萧索寂寞,这种天下第一、不能棋逢对手的感觉,并不美妙。 不过杀人的感觉,看着剑尖下的泛起的血花,他觉得极美。 夜风起了,加上一地死人,众人皆感一身寒意。 只有贾赦忽然间又叹息一声,嗓音中的冷冽尽去,带丝玩世不恭的傲慢与漫不经心:“老爷我这般厉害,这天下,可还有谁能做得我的对手?!” …… ☆、第三十一章 黑衣刺客们都被荣国公杀死,侍卫们也没那好心给他们收尸,屠澈更是赶紧骑马继续往前走,命令众人尽快穿过这趟密竹林,不过他心里不怎么害怕,看贾赦的功夫,连其他人虽然之前心惊肉跳,甚至有那胆小的小太监尿了裤子,但见过荣国公挥剑风采的,心神都被震撼,他们心里想着,就是再来一百个刺客,也许国公爷都不放在眼里呢。 贾赦身持乌鞘剑,太子屠澈早就靠近贾赦的马匹,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月上中天,黑不见路,大家也疲了,众人停下休息,贾赦也并不表示反对。 因为根本没想着能露宿,只有搭好一个建议的帐篷,自然这帐篷归了太子殿下,屠澈却笑着让贾赦过去同宿。 贾赦冷着脸,坐在火堆前,看着火上烧着的水—— “贾卿!”屠澈过来,瞧了他被火光映衬着有些红色的面庞,不由也靠近贾赦坐好,自然有侍候的人弄好坐垫给太子。 贾赦这回南下只带着铜钱一个小厮,毕竟太子都轻车简从了,若他不是荣国公,恐怕小厮都不得带,其他东宫的属臣,大多没有随身小厮,只是有几个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帮忙侍候着,尽不尽心全看在对方手头是否宽裕的份儿上,若是没有赏银,得,您自己侍候自己吧,没看见殿下才带着十几个侍候的人吗…… 铜钱低头过来,献给太子殿下跪下请安,然后汇报主子:“老爷,咱们没带鸡蛋。” 贾赦闻言,抬眉看了他一眼。 铜钱心有灵犀,“其他人那里,小的也问了。都没有呢……”他愁眉苦脸,老爷想一出是一出,荒郊野外,这怎么突然就想吃白水煮蛋了呢。 屠澈听了一愣,然后是一乐。 贾卿就是与众不同啊。 他帮忙问了问身边的太监,太监磕头:“太子爷,鸡蛋不方便携带,咱们只带了干粮和一些果蔬……”侍卫们都啃干粮呢,果蔬是专门给太子吃的,别人没这待遇。 屠澈沉吟了下,望了眼轻蹙眉头的贾赦,忽然觉得这贾赦为鸡蛋怏怏不乐的模样,挺好笑的。他挥手大方说道:“去按我的份例来,给国公做上几道菜。” 还没等太监答应,贾赦站起身,“不必了!”他说。 因为竹林的行刺,此时他们选择露宿的地方没有山和树,只是为了方便取水,有一条小溪。 他望了望溪水上游的方向,果然隐隐绰绰的有一座矮山,虽然能看见,但没有道路,夜色又黑,不方便骑马过去,贾赦只跟铜钱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他就运气轻功,一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铜钱没有大惊小怪,这是老爷的轻身功夫,其实在府里他们见过老爷会的功夫多了呢,什么飞针啊,飞刀啊,鞭子啊……可其他人此时有些目瞪口呆,这大夏朝这种功夫很少见,据说江湖上只有个别神出鬼没的人有这种轻身功夫,大家练习的多还是外家功夫,内劲儿也有,类似武状元苏乞儿那般,强也不能强到飞起来的感觉。 屠澈眼睛一亮,他本来瞧不起武夫,就是那些刺客不过厉害一些,还没见谁轻身的功夫如此之迅捷,简直就是在“草上飞”。嗯,屠澈只想到了这个词语,他想着若是能跟荣国公学这个,如果遇到紧急事情,他还能……逃跑。 “逃跑”这两个字对屠澈来说,稍嫌侮辱,但如今他和他的好二弟势同水火,说不准还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呢。屠澈危险地眯起眼睛,等他回京,他会好好地回报一下他亲爱的二弟的! 一刻钟不到,铜钱一直盯着前方,坐在火堆上的那盆水一直翻花滚开着,“老爷。”他赶忙站起身。 屠澈一看,贾赦的身影近了,几个起落间,贾赦的脸在火光中浮现清晰,只不过他一只手好像擎着一个鸟窝。 此时他掸了掸衣袍,今日他穿的是一身白色,虽然如此,但依旧洁白无瑕,也不知是如何保持如此洁净的。 “去洗了,然后煮好。”贾赦把鸟窝递给了铜钱,铜钱赶忙接过来,结果差点儿弄掉一个,他低头一看,原来窝里满满的都是鸟蛋。 这……这、这肯定不是一窝啊! 老爷您到底掏了多少鸟窝里的蛋啊?! 铜钱忍着没问,认认真真的去河边洗蛋。 片刻后,鸟蛋们被煮好了,贾赦敲开蛋壳,一口一口的认真地吃蛋,期间他瞅了一眼屠澈,屠澈也被侍候吃了一个鸟蛋,然后便住嘴了。虽然是鸟蛋,但白水煮蛋也没甚好吃的。 只不过其他啃着干粮的人都眼巴巴的瞅着其他煮好的鸟蛋们,贾赦吃完也不管剩余的蛋,抱着剑闭目眼神,别人咽了咽口水,瞅着这位国公爷的冷冽的脸,也不干打扰,只能看着铜钱捧着剩余的蛋开始吃,一个一个……一个也没剩下。 铜钱吃饱喝足睡下,贾赦盘膝阖目一宿,等屠澈等人醒来,就看见贾赦舞完最后一剑,收了势,插剑入了剑鞘。 一行人小半天后到了金陵城,除却贾赦仍旧一身白袍,诡异的一尘不染,其他人包括太子在内,都风尘仆仆的。 金陵有驿站,也有府衙,但最好的借宿的地方是荣国府和甄家,屠澈跟着贾赦来到了金陵的荣国府老宅。 老宅内的仆人们很懒散,门房都是铜钱去踹了两脚,这才连滚带爬的跪下磕头,然后急忙去找管家吩咐人打扫宅院。 屠澈哂笑:“贾卿家里的奴才可真享福啊。” 贾赦眉目没动,可气息更冷冽了,铜钱忙去催促府里众人,这可是太子莅临啊,虽然表面上隐瞒着身份,不用摆太大的迎接架势,但该给太子预备的还是得预备起来,何况老爷也挑剔洁癖得很。 安顿好后,早就有人去请了知府过来。 金陵城的知府如今是贾雨村,贾雨村知道信儿后,自然甄家也就知道了,他们急忙过来给太子殿下来请安。 屠澈先见了贾雨村,至于甄家——哼,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 贾雨村过来后,虽然心里吃惊见了太子和贾赦,但他神色表面依旧从容,太子有问他有答,当说到为何没派粮食赈济附近的县镇时,贾雨村哭啼道:“容臣泣禀,金陵的粮仓里并无多余粮食啊。” “怎么会?”屠澈不信,金陵可是大城,下辖几个上等富县,只有挨着金陵的上元县遭灾严重,其他的上等县,虽然有所损失,但大多也是可以缴够粮食的。 “今年雨势大,粮仓湿潮,臣早就去多番巡看,亦命人不时通气,可……可老天爷不给活路啊!粮食还是都……都霉变了!”贾雨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啼哭。 屠澈脸色很不好看,他真没想到来到金陵城会是这个结果。 金陵距离上元县最近,应该是调粮最容易的。 贾雨村又道:“现在金陵的粮食也是一天一个价呢,臣已经上了折子,请圣上从其他地方调拨粮食来平价,否则……否则这里的人也快要吃不上饭了。” 闻言,屠澈心里悚然,若是贾雨村说的是真的,加上上元县等其他遭灾的十几个县镇,要是连金陵也都如此,那事态就太恶了! 贾赦盯着贾雨村,目光冷冷,贾雨村不知为何,此时不由身子一寒,打了个寒颤。他抬眼看了眼周围,正好对上了贾赦的双目,他心里不由一窒,感觉对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自己的心,看穿了他所思所想…… 贾雨村对此警觉,贾赦此人他在荣国府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不好相与,更是不讲情面,居然不让二老爷为自己举荐,所幸二老爷仁厚,走了王家和甄家的门路,他这才当了金陵的知府,可他心里记恨着那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呢,自己何曾得罪于他,居然如此对待他。 屠澈虽然有几分信了贾雨村的话,但他到底不是糊涂虫,谁说了什么他都信,底下的官员的做派他也知道一些,就怕是这金领知府的推脱之情。 他带着人去了粮仓,连续开了几个仓,都是霉米。 贾赦手拿着乌鞘剑,冷眼瞧着,太子屠澈摇了摇头,神色不好看,其他的东宫属臣也叹息,上元县的灾民再等,恐怕就要饿光了。 屠澈脸色不好看的要离开,贾赦却拔剑刺向那粮仓内的麻袋中间,撤回长剑后,剑上沾了一些粒霉米。 大家不解的望着他。 贾赦拿起霉米,捏了捏,米粒像是灰尘般散开…… 贾雨村有些眼花,这就是霉米也不该如此啊。 顿时有人解释,说荣国公功夫了得,捏米成灰的功夫算得了什么呢。还讲了昨夜刺客的事情,贾雨村目光闪了闪,几个差役更是竖起耳朵听。 贾赦冷笑,“这米是两年以上的陈米。” “……这绝对不可能!”贾雨村急忙否定,又转身对屠澈道:“小臣可以用项上人头确保,这米绝对是去年秋入库的,都是新米。陈米都早已出库,有账可查。” 屠澈沉默,不知为何他再次看向贾赦,贾赦面容沉静。 屠澈问道:“贾卿,你为何说这是两年以上的陈米?” “我喝酒。”贾赦道。 “我也酿酒” “酿酒需要米。” 然后贾赦便不再多说。 贾雨村嘴角动了下,语气虽然看似温和,可暗带讥讽:“荣国公酿酒就能知道陈米新米了?” 屠澈心里相信,可能是贾赦看出什么了,他对这贾雨村起了疑心,冷眼瞧着他,若是贾赦能拿出证据或者足够的理由,他不介意痛快地拔掉甄家的一颗钉子。 这贾雨村可是甄家一力举荐的,屠澈早就查清了。 倒是令他入心的是,这贾赦和贾雨村不和,贾雨村的来历屠澈早就知道,荣国府不举荐,却把这人推到王家和甄家,倒是耐人寻味。屠澈心想,荣国府倒是果真值得他拉拢,看来四王八公几家,未必是铁板一块,至少这荣国公肯定是和甄家不是一路人。 面对贾雨村的质疑,贾赦淡淡又说了一句:“陈米比新米硬。”他只要一捏就知道。 贾雨村不信:“这都是荣国公的一面之词,这明明是新米,一切有账可查。”他怕屠澈疑心,忙表明,可令人取来账簿。 屠澈点头,同意看账。 不过,当他面对一堆厚厚的去年秋粮入库的账簿时,他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一时片刻,哪里能从中看出什么呢。 他抬眼望向贾赦,可贾赦此时却盯着贾雨村。 贾雨村被这如炬的目光一看,心里不知怎么发虚,磕巴了一下:“荣、荣国公,为何看我?” “看你这不义之人。”贾赦手握着剑鞘,语气平淡,却说着令人凛然的话:“而我的剑,却只杀不忠不义之人。” ☆、第三十二章 【修:加字了】 贾雨村被贾赦身上的寒气煞到,但到底他为官一任,心中有些城府,不是那么意志薄弱之辈,几个呼吸间,他镇定下来,只要自己死不承认,这账本就算做的不完美,一时太子他们也查不出来。 何况,贾雨村低头,眼角余光看着账簿,哼这账若不是自己知道是假的,他自己也是万万看不透的,这些个老吏手段油滑,做账有多年经验,贾雨村自认是谨慎小心之人,他从前已经因为不“谨慎”而丢官过,若是这账簿上的猫腻这么轻易被看出,他是万万不敢糊弄上官和太子。 贾赦眉目之间闪过一道腻烦之色,这等贪腐恶心之人,他本意是想一剑杀之,但他身上毕竟是有官职和爵位的,在其位谋其政,他……极力按捺下手的贾赦,其实心里已经动怒,手按着乌鞘剑蠢蠢欲动—— 屠澈见状,可真生怕了贾赦敢直接下手杀了这金领知府,贾赦出其不意的本事太厉害了,屠澈不得不防。他身为太子,倒不是怕了这贾雨村,不过是顾忌着自己在皇上心中的看法,和他那二弟与甄家的势力,不得不有所顾虑。 “先羁押了他。”屠澈表面上淡淡的说道,实则看了一眼贾赦,贾赦闻言倒是没真拔剑。 此时自然有人听从吩咐,屠澈跟贾雨村过来粮仓这边,就怕出问题,早就差人请了总兵过来,加上太子身边一百来位好手,知府的那些差役也知道这是太子和荣国公来了,也不敢多言多动,虽然他们心中也担心万一太子查出真相来…… 金陵衙门上下的大小官吏差役们忧心忡忡,其中一个小差役眼珠尤其活泛,骨碌碌地转着,片刻后,他纳头便拜。 …… 屠澈和贾赦听完这个门子投诚的话后,脸上纷纷露出笑容,本来还算镇定,想着太子就算治罪也没证据的贾雨村,此时也不由额头冒汗,这门子极为聪慧,他坐稳这金领知府的位置,就有他一功劳,但他心里实在忌讳这门子,早就打发了这人来着粮仓做个闲人,却没想到这门子着实有心,居然隐忍如斯。 按照门子所说,凡是这粮仓的出入账,这些是假账,自然有真账。贾雨村那里也许有,也许没有,但这做账的人肯定为了保命,家里定然会藏着一份真账,以往万一被上官灭了口。 果然,屠澈让人去抄了门子指认的那账房的家,从他家的房梁上抄得真账簿…… 翻了几页,屠澈冷笑,“甄家!”他瞥了一眼贾赦,甄家和荣国府也算是老亲,虽然他知道贾赦看甄家并不对付,但贾家其他人可未必呢。 贾赦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手执乌鞘剑,站在门前,望着外面又连绵起来的雨线,这天气—— 他去让铜钱差人请了贾家的族老过来,荣宁二府在金陵有大批田地和族人,等贾家的人来了后,贾赦直接吩咐家里的粮食都释出去,最好直接运送到上元县去熬粥施舍…… 众人闻听后,皆赞叹荣国公高义,抬头却不见贾赦的身影,屠澈问了才知道,荣国公去沐浴更衣去了,又让人买了新的白衣。 …… 贾家领头,甄家也不好落后,更何况他们心虚,账簿落在太子手里,虽然首尾他们尽量扫了,但若是太子极力查下去,甄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皇上不会瞧不出。 甄家的家主脸色狠了狠,起了对太子屠澈和贾赦的杀心。 上次是二皇子一意孤行,甄家劝不成,只能依从;这次甄家的家主却真的是想太子一行人最好“意外死亡”。 晚上,太子屠澈在休憩,贾赦沐浴完却由侍女们梳头、剪指甲,只不过头顶上的瓦片轻响了一声,一直花白猫却由上面跳跃到窗台。 贾赦挥手退去他人,不紧不慢地穿好靴子,拿起乌鞘剑出了房门。 他一路走到了屠澈的院子,屠澈正在屋内,听见人说荣国公来了,他还一怔。这个贾恩侯不是沐浴呢,他还以为他入睡了呢。 这几日对屠澈来说,比在京城中惊险万分,他精神和身体虽然疲惫,但今晚不知为何,心惊肉跳的,实在是睡不着,这才自己摆了棋谱,坐着慢慢地理着思路,更多的是想着京中的皇帝和二皇弟,当然还有贾赦这个栋梁之才…… 贾赦进屋后,看了一眼屠澈,目光落在桌上的棋盘上。 “贾卿来一盘?”屠澈微笑道,不过他的眼睛看了下贾赦手中的剑。 若不是贾赦身份特殊,在这屋内,是不会允许别人带刀剑入内的,毕竟他身份贵重,比皇帝也只矮了一头,不过看到贾赦的剑,屠澈躁动地心竟然平稳了下来,神情也放松许多。 贾赦依言坐下,落下几个棋子,便不动了。 屠澈诧异:“恩侯认输了?”私下里他称呼贾赦字,大有亲近之意,可贾赦连笑容都欠奉一个,反而冷声说:“有不速之客来访。” 屠澈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便大惊。 果然贾赦的话音落下没一个呼吸,房顶突然破露,几个黑衣人落地,拿着刀剑也不言语,直接刺了过来。 小太监屁滚尿流的喊道“刺客”,却没等他喊第二声,人头便滚落在地,鲜血喷了一地,院子内外动了起来,可刺客们更快更狠,竟然不惜命的冲杀过来,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前几日的刺客没得手,不是因为太子的侍卫们功夫高,而是因为这荣国公本领强。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甄家家主也就是金陵体仁院总裁的甄应嘉的言语下,那荣国公着实是个老纨绔,本应是贪生怕死之辈,刺客们在房顶上跟本就没防备贾赦进太子屋内,反而心里刚刚很是高兴,这是一勺烩啊。 本来他们还有杀了贾赦的任务呢,没想到正好会一起解决。 这些刺客们都是死士,别说太子,就是皇帝,他们也敢杀。 他们动手狠辣,可贾赦的剑更快更狠,乌鞘剑一出,即使太子屠澈屋内没有侍卫们守护,可在贾赦的十几剑下,刺客们纷纷倒地,大多数都是一剑毙命,屠澈这回有经验,要贾赦留活口,贾赦瞥了他一眼,最后一个刺客捂着受伤的胳膊,半跪着,侍卫们此时进来。 屠澈要立时审问,可那刺客嘴巴里涌出一抹黑血,顿时毙命倒地。 “殿下,他死了。”侍卫禀告。 屠澈胸口起伏几下,着实是给气着了。他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大声道:“给我查!谁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遇刺,金陵大小官员胆战心惊,整个金陵城风声鹤唳,金陵的总兵早就亲自派兵卒,前来保卫太子。 屠澈对金陵的官员信任有限,甄应嘉前些日子是督造江南朝贡宫里的各色绣品和绸缎,这两日才回来,赶忙告罪来拜见太子。 屠澈冷冷的看着甄应嘉,这刺客们的事情甄家是最大的嫌疑者,但他咬牙忍了忍,还是笑道:“甄大人免礼,看座。” 甄应嘉坐下后,看到贾赦,一时没认出这个身着白袍气息冷冽的是谁。 “这位是——” “咦?我以为甄大人和荣国公见过面呢?”屠澈喝了一口茶。 “……恩侯?” 甄应嘉心惊了下,仔细端详贾赦的面容。 片刻后,他叹息,时隔多日当刮目相看,金陵虽然山高皇帝远,京城中的事情得知多有延迟,但贾赦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贾赦为什么得皇帝器重,为何不学无术得荣国府大老爷“文武双全”,他们都糊涂着呢。甄应嘉从前只当是贾赦适逢其会或者用了别的手段,或是皇帝故意抬举贾家,毕竟宫内还有个贾家的大姑娘,亦如他们甄家的甄贵妃在宫内,这么多年带给家族利益无数。 “你就是甄应嘉?”贾赦瞥了他一眼。 甄应嘉一怔,然后笑道:“多年不见,恩侯风采更盛。咱们两府是多年老亲,十年前我们还见过一面呢。”他在太子面前故作回忆道。 “除了朋友,无关紧要的事我向来不留心。”贾赦道。 甄应嘉尴尬,心里恼怒。这是说不认识自己?! 屠澈高兴啊,贾赦救自己救了两回,甄应嘉就是亲了贾赦,表示他们哥们好,他也是不会疑心贾赦的立场的,甄应嘉甭想挑拨他和贾卿的关系。 甄应嘉确实有试探的意思,这贾赦是怎么回事,前阵子不是书信过去,要他们荣宁二府支持二皇子吗?为何看太子的模样,竟然十分亲近这贾赦。 …… 赈灾的事情暂时稳妥,屠澈松了一口气,皇父嘉奖的折子也到了,为防贾雨村在狱中身亡,屠澈早就秘密的把他押送抵京,这人聪明没用到正地方,不过正因为如此,屠澈相信贾雨村手中定然会有些证据对甄家不利,遂这才派心腹例外三层的保护贾雨村,而狱中前日突然暴毙的那个人犯,不过长相打扮相似的替身罢了。 “荣国公呢?”屠澈忙完,问道。 “回殿下的话,国公爷去了郊外。” 屠澈这才知道贾赦去看族中的祭田去了,等贾赦回来,贾赦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不过,今日的贾赦却没穿白衣,手里也没拿那柄乌鞘剑。 屠澈还是觉得贾卿拿着剑,自己出来也安心,虽然有兵卒保护,父皇又派了二百多名大内高手来保护他,可他还是觉得待在贾赦身边最安全。 贾赦不过是按惯例去族中祠堂祭祀,然而却听到了一些族老们的“闲言碎语”,这才知道荣国府置办的族中祭田……大半都卖了出去,一半被金陵的甄家买了去,另一半被金陵其他的大户买了,上好的水田旱田,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谁家也不会狠心卖了去。 卖祭田,可是家业败落的预兆。 贾赦心情很不美好,这些可都是荣国府的,也就是他的,府内谁有权利处置它,除却贾母就是管家的太太。 好个二太太! 贾赦气愤地踹了铜钱好几下,一路上嘴里骂骂咧咧,咒骂着老二一家。 “恩侯今日没练剑?”屠澈问。 贾赦气不顺,但见太子问话,还是很恭敬的回道:“太子爷,臣……臣今日无甚心情啊。” 屠澈觉得今日的贾赦有人气很多,但他还是更喜爱手执乌鞘长剑护卫自己的贾卿…… 太子殿下和自己熟悉,贾赦又不是个笨蛋,太子语气里都透露着和自己的亲昵,虽然他知道太子将来继位无望,但到底现在太子还是太子,对自己又“好”,贾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自家的丑事……“殿下您说,有这样的越俎代庖的弟妹?有这样挖府里墙角的管家太太吗?” 屠澈不爱言说别人家的家事,但看着这样“不体面”的贾赦,他略微头痛,他心里根本不觉得这是事啊,贾赦只需要回府亮出他的“武力”,一个无知妇人,还能翻了天去! 贾赦心痛家里的祭田,觉得太子爷说得对,等回家他就大展神威,去处置了那个“不着调”的二弟妹。唉,现在他都舍不得看将来太子殿下变成废太子了,多好的太子啊,为何将来皇帝会废了太子呢。 一夜郁闷,心痛祭田的丢失,痛恨那王氏的丧德手黑,贾赦第二日醒来,头晕晕沉沉的,还有些痛。 太子派随身太医来给他诊脉,太医捻了捻胡子,说了一大通让贾赦越听越糊涂的专业术语,最后太医总结荣国公太过劳累,脾胃不和,得喝清粥几日。 这等疗法,荣国府往常也有,得了轻微的病症,饿上一饿,过个三两日倒是能自己好了。 贾赦喝着喝着粥,不由落泪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小的这就去叫太医来——”铜钱见大老爷落泪,慌手慌脚。前些日子还见老爷拿剑杀人,怎么现在又“柔弱”的落起泪来了。 老爷的脾性越来越看不透了,铜钱别的不说,身为大老爷的奴仆,他就本着一个字“忠”做事,忙就要跑出去。 “你回来。”贾赦道,他边落泪边喝完稀粥。 碗底一粒米饭都没剩下,米汤也被他喝的干干净净。 “老爷我不过是感叹外面的人生活不易,赈灾前连这样的稀粥都喝不到,吃观音土吃死了多少人啊呐……” 老爷他如今不能吃饭,喝粥饿得很,都觉得肚子饿得不舒服,咕噜咕噜叫呢,真不敢想象没饭吃的感觉。 贾赦神色悲天悯人,盯着空碗想着灾民的惨状,不由眼眶发酸。亲斤 鱼羊 中 文 wang 铜钱真不知道自家老爷还有这么怜悯世人的心思,他是家生子,虽然干的侍候人的活,但自小就没挨过饿,不过家里不是没有穷的吃不上饭的穷亲戚,小时候听娘说,七大姑的八大姨一家就是遭灾时吃了观音土死的…… “老爷?!”铜钱心有戚戚焉,见贾赦情绪不好,尽责地劝慰道:“老爷,您已经尽力了。咱们贾家不是都放粮了……听说族老那边还施了粥呢。” “走……”贾赦听了“施粥”二字,不由心头一热,他要做“慈善”,做个大夏朝最棒的慈善家,为其他人做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最好像西域一个国家的那个善良的女人“南丁那个格尔”看齐! 贾赦想到这里拍了拍脑门,那个西域女人好像做的是护理战场伤员……吧嗒下嘴巴,贾赦想着,反正都一样,都是在做好事,救人命的事情。 悲悯世人的大老爷出府,令人拿出金陵荣国府这边所有的粮食和钱财,就在门口施粥,此时金陵因为有太子坐镇,一部分上元县的流民最早抵达金陵城,屠澈不管是真善心还是为了名声,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安置流民,为他积攒了大量的声望。 屠澈更是在得了咸宁帝的旨意后,强硬了平抑粮价,甚至故意针对某些哄抬两家的米商,直接羁押了店主,粮食被“借用”,发往各个县镇,但这样还是杯水车薪,只能保证每日两顿稀粥,饿不死人罢了,甚至有的地方只有一顿稀粥,但比之前还有人喝不到粥,吃观音土饿死强多了。 贾赦让府里的人支起几口大锅,开始烧火煮粥,又让小厮满城跑,敲锣打鼓的告诉流民,荣国府施粥了,稠粥!稠得很呢! 等屠澈从其他地方巡视回来,就看见在荣国府老宅的正门,三队秩序井然的长队排起,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拿着瓦砾或破碗…… 而贾赦此时,正卖力地舀粥呢,亲力亲为,一脸笑容,就像那悲天悯人的菩萨脸孔。 屠澈看了不由牙痛。这表情真的不适合这人啊,要知道他前几日还看着他贾大老爷杀人吹血不眨眼呢。 贾赦笑眯眯,又舀了一碗稠粥给了个小孩儿,还顺道儿摸了摸人家的嫩脸蛋。 小孩儿跟着大人跪下,跪谢贾大善人的慈悲心肠,更有人感动的落泪,说以后要给荣国公立长生祠—— 贾赦忙拒绝:“我做这些,不为名不为利……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帮助他人,区区粮食钱财,能带给大家温饱,救人一命,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阳从乌云中探出,阳光洒满大地,贾赦的面孔明亮,眼睛清澈如溪,他朴实又发自内心的话感动众人:“……我帮助你们,我自己也得到了快乐。况且,我身为大夏朝的国公爷,更有责任爱护帮助陛下治下的子民,如果真要感谢,请感谢神,感谢陛下吧。”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屠澈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受到了净化,他忽然有种冲动,也想加入施粥的人当中,亲自为灾民做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 事实上这样想着,屠澈也这样做了,完毕后他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给那些脏兮兮不知道有没有时疫的流民亲手舀了粥?! 可他扭头看着,贾赦仍旧不知疲累的施粥,甚至额头上都汗津津的,还亲切的笑着,不知为何,屠澈忽然觉得荣国公太高深莫测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 ☆、第三十三章 金陵城,环山依水,景致美好,又不失大气庄严,更人杰地灵,有荣国公贾赦这等大善人在,如果现在谁在街上说贾赦的坏话,脑袋上不说被人扔石子磕出血,身上也得被扔臭鸡蛋烂菜叶…… 贾赦的名声好,现在的顶头上司太子殿下的名声也跟着好,当然也没落下皇帝,但谁是为他们真真切切做事的,人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太子屠澈忙完赈灾的事情,问荣国公去哪里了,小太监忙不迭的汇报:“回殿下的话,国公爷去了城外三十里的贾家庄。” 闻言屠澈抬眉,让小太监提醒自己,等贾赦回来禀告一声。 贾家庄,贾赦下了马车,一身员外做派,负手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后面跟着一排人,抬着不少东西。 他忙于施粥做好事,来了金陵这么久,还没有去祖坟和祠堂那里祭拜,更没有拜访族老们,这回大多灾民安置好,太子殿下是主力,没了他的活儿,贾赦这才有时间回了金陵贾家的大本营。 铜钱身为大老爷的心腹,跟着老爷身边开路又指挥后面的人,狐假虎威得很,贾府老宅的人虽然一直惫懒,但难得大老爷回金陵,也不敢怠慢,连老宅的管家也轻易不敢得罪老爷的贴身小厮。 不过,到了贾家的族里,还是管家熟悉,铜钱也只能退了一射之地,这边的管家姓张。 张管家引路,先带国公爷去了贾家的祠堂。 这里的祠堂才是荣宁二府真正的祠堂,至于京城中的不过是搬过去的,逢年过节方便荣宁二府祭祀的,贾家真正的根本还是在金陵城。 贾赦净手,拈香跪拜,又见了几位族老,然后扫了墓地。 贾家祖坟周围应该都是荣宁二府为族里置办的祭田,不说有两千顷地,也应该一千多顷,单算荣国府置办的也应该有七八百顷,一部分供族内子弟束脩和资助孤寡贫户取用,一部分是修缮祠堂等贾家族内祭祀等花销,剩下的大部分其实还是被荣宁二府租赁出去,收了租子。 走在田垅边,贾赦看着绿油油的的麦田,很是高兴。 这些都是老爷他的,那边的应该是宁国府那边的……贾赦比比划划,又问了张管家等人一些问题,张管家眼神闪烁了下,贾赦走到前边也没注意,不过跟着来的贾府老宅的几个人,眼神都有些虚飘,结果被张管家回头严厉地瞪视了几眼,几人忙低下头默默走着。 贾赦回去,打算去见族老们,大家谈谈心,问问族里还缺什么,等忙完这些,太子那边赈灾巡查的事情也完毕后,他和太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至于去不去林如海那里,把外甥女接回去与否,贾赦还没认真思考,反正贾母的意思是不想让黛玉留在扬州,但贾赦心疼啊。 老太太有好多孙子和孙女陪伴,可人家林妹婿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独生女儿啊,硬生生的接走外甥女,贾赦瘪瘪嘴,这不是让人家父女活生生的生离死别啊。 想到这里,他很是于心不忍啊。 老爷他就是心善,是个爱操心的命。 贾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与林如海关系不大好,但他这人一向心肠好,见不得这个,更做不得“坏事”,还是看林如海自己的意思罢,可不是他这个大舅哥差外甥女一口饭吃。 …… “打死你!” “没爹养的……小杂种……” ——“你说谁是杂种?!”愤怒的声音。 “说的就是你!我娘说了,你娘是寡妇,最爱偷人家汉子……” “对,小杂种,娼妇生的……小七,我之前还发现他还偷听先生讲课,呸!难道你还打算考状元不成?哈哈……” “他连书都没有,还能考状元?做狗屁的状元梦呢!” ……话越说越不像话,满嘴喷粪的脏话! 前面那一堆孩童吵闹,贾赦听了心烦。他眯起眼睛望了望,竟是三四个男孩子,不仅正在用脏话骂人,还用地里的泥巴和石子打人呢。 “谁家的?” 这整个村都是贾家的族人,几房外来的也是与贾家族人结亲的姻亲,所以说,贾赦在这里看到的人都是贾家自己人,孩子也应该是姓贾的。 不过——贾赦看几个孩童,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也有五六岁,身量岁数看着最小的就是挨打的那个。以大欺小,倚强凌弱! 不像话—— “哼。”贾赦心下反感,他还是喜欢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欺辱人,当真得好好管教了。 张管家见主子蹙着眉头,看向那帮孩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而且越看他还对其中的一个越眼熟,跟在庄子里九大爷家身后的那小子,不就是自己的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嘛。 至于挨打的那个,张管家知道他,是村里的寡妇刘的儿子,贾蕤。 贾赦走过去,这几个孩子才发现他们,打人的几个看见大人,又见贾赦穿着绫罗绸缎,他们还有些眼色,心虚之下,一哄而散。 地上的贾蕤躺着,小手捂着脑袋。 贾赦让铜钱去扶他起来,贾龇牙咧嘴的,但还是站起身,跪到贾赦跟前,磕头见礼。 “起来罢。你是哪一房的?多大了?”贾赦问。 “回大老爷的话,小侄儿是十一房的贾琋,今年满八岁。”贾琋答道,贾家庄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大老爷回乡了,个个都想巴结拜见,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见了。 贾琋答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说话的声音还算镇定,态度也算恭谨有礼,贾赦看了挺喜欢,又问了他学业的事情。 贾琋脸色略有迟疑和几丝羞窘,飞快地看了贾赦一眼,然后默然半晌,小声地回道:“小侄儿还没进学呢。” 闻言贾赦皱眉。 贾琋仿佛看出了什么,怕贾赦不喜,到底年纪小,急忙又解释道:“家慈教了我识字,其实……我比他们学得都好呢。”这话音倒是有些傲气。 不过他年纪小,说起来不惹人反感,反而让贾赦怜惜之心大起。 他看了眼张管家,“族学缺束脩吗?咱家贾家不是满六岁,族中子弟都可以进学吗?若是家无余资,笔墨纸砚不也应是一概共给吗?” 祭田每年的出息不就是干这个吗? 张管家答不上来话,结结巴巴的也没解释出什么,贾赦冷哼一声,去了贾家庄管事的族老家里。 族老家就是那个打贾琋的孩子的爷爷,贾赦知道那几个比贾琋岁数长了几岁的孩子是九族公家的重孙子,辈分不大,气派倒是不小,欺负弱小,还无长幼之礼。 在贾家庄,贾赦虽然辈分不大,但毕竟是荣国府嫡支,贾家的荣耀都是靠着荣宁二府而来的,要不然贾家庄的贾家众人也不能如此受惠,在金陵还没人敢欺辱他们贾家庄的人,庄子里的子弟们自小上学都不用操心束脩的事情,自然有秀才来教导他们,逢年过节族里也有鸡鸭鱼肉分给,几乎每家都有田亩可耕,日子若是好好过,就没有过得太差的,除了孤儿寡妇那家,也就是贾琋家。 贾琋父亲早亡,十一房就这么一根独苗,母亲刘氏虽然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但娘家也不显,父亲也只是个老童生,做不了她和贾琋的依靠,贾家族人这边更是势利眼,没把他们家的地侵占了就不错了,过日子磕磕碰碰,总是被忽略乃是在所难免。 “……祖宗艰难,束脩虽然不用他们出,但他们家买不起书本,也不好入学。”九族公在贾赦面前硬气不起来,毕竟对方是国公爷,他就是辈分大,做一做金陵贾家庄的主,别的还是得仰仗着荣宁二府的关照。 这都是借口话,贾赦脸色不好看,冷声道:“族中怎的艰难了?祭田的出息难道还不够?虽然大头都被拿走了,但留下的也足够族里使唤了。” 九族公脸色一抽,够用是够用,可也不宽裕不是。“族里的祭田近年来被卖了不少,供给学里的束脩和其他花销……自然就少了不少……”九族公辩解,他不过是断了笔墨纸砚书本的钱,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也自己买去上学吗?那刘寡妇家……谁家不艰难,难道还给她特殊? 何况,刘寡妇长成那样,未必守得住呢! 贾赦听了不解,张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见大老爷望过来,忙低头不敢对视。 “什么时候祭田被卖了?”贾赦虽然觉得自己纨绔,但也知道祭田不能动。他皱眉问:“是宁国府那边卖的?卖了多少顷?” 荣宁二府人才少,可也从来没亏待过贾家其他族人,但族人不争气,这么多年来,一个进士都没考上过,否则老二那家伙也不会见到贾雨村就热络上了,虽然被他搅黄了,否则他那好二弟看在大家同姓的份儿上,说不得还要和贾雨村连宗认亲呢。 贾赦忒烦那贾雨村,好在这人在太子面前挂了号,又了罪证翻不了身,也算打击一下老二了,嗯林如海看人的眼光也太差。 九族公眼睛瞪大了一下,不解道:“不是……二太太差管家来……卖的吗?你们两府卖了足足一千顷呢!”现在就剩下几百顷地了。 贾赦顿时视线对上他。 九族公心下觉得不好,他觉得他仿佛捅破了什么秘密,但此时也容不得他隐瞒,遂说了荣国府二太太命管家卖了,那宁国府的尤大奶奶也全权委托了二太太的人处置了他们府上的祭田,几乎都要卖光了。现在实打实算,就零零碎碎的剩下了几百顷地了。 贾赦气得脸色煞白,好人也没这么被欺负的! 太不像话了! 太过分了! …… 贾赦真想现在就回京城,他更是让铜钱命人看好张管家等人,他就不信留在老宅的人不清楚这事,必是他们都是听老二家的,他那个好弟妹手段忒得厉害呐,也胆子大,居然胆敢私下里卖祭田! 临走前,贾赦还在门外看到了躬身而立的贾琋,这孩子瘦瘦条条,但眼神清亮,看着是个聪慧懂礼的,他脚步一转,让族里的人带着他去了一趟刘寡妇家。 刘寡妇是一个漂亮的妇人,知书达理,看着与这里的无知村妇大不相同,怪不得教出一个聪颖的孩子,也怪不得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全然因这刘寡妇不仅出类拔萃,眼角还自带一股风流妩媚,看着还挺眼熟的,贾赦发现刘寡妇和贾琋的眼睛还挺像自家儿子的眼睛。 早在路上贾赦就问了那贾琋的学问,虽然没正式上过学,但《三字经》和《千字文》没问题,只是苦于家里没书,刘寡妇也只是读了一些书,但于科举却不大清楚,但贾琋没事就去学堂里偷听,四书零零碎碎的也懂了不少,贾赦越考越对这孩子喜爱。 贾琋长得好,脑袋又聪明,是个读书的料,不像琏儿,家里的贾琮还没琏儿聪明呢,更不用提了。 贾大老爷看着这娘俩,虽然寡妇不宜见客,但毕竟跟来的还有族老,都是岁数大的,又在院子里,村里面也不讲究这么严格,寡妇也得下田种地操持家计不是,乡村里的寡妇和大族里的讲究可不同。加上,贾赦身份高贵,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当贾赦说出要刘寡妇和贾琋,跟他回京的时候,贾家族人哗然! “……不过是关照他们孤儿寡妇一些,你们可有什么意见?”贾赦觉得自己心肠挺好的,他就是觉得贾琋是可造之材,又可怜他的身世,发发善心培养一个人才怎么啦?! 难道这个他们也要反对?! 九族公被众人退出来做得罪人的事情:“大老爷,您可是看中……她……啦?”这话他说的艰难。 贾赦顺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了低头默语揽着孩子的刘寡妇身上,这妇人天然一股风流……可他大老爷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难道还会贪色贪到一个村里的寡妇身上?! 做好事怎么这么艰难呢? 贾赦心里有些气,恨不得不管这麻烦事了,可看着贾琋那孩子的企盼的眼神,他还不怎么想食言了。老爷说要带走就带走,从不惧流言蜚语! ******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在贾赦承诺将来会赎回祭田,继续供给族中学里笔墨纸砚书本,又承诺谁要是考上秀才举人,荣国府不吝培养英才的话后,贾家的族人对贾赦带走刘寡妇和贾琋俱无异议…… 路上,贾琋和贾赦同坐在马车里,后面是刘寡妇的牛车,他们慢悠悠地赶路。 贾琋仰头望看贾赦,他十分感激,心里又有些兴奋。他知道贾赦是国公爷,只要他将来苦读,有这位族伯提拔,前途是差不了的,母亲也能熬出头,也不会别人辱骂了。 他忍了忍,还是问道:“伯父,你为何……带我们回京……” 贾赦知道他要问什么,看着贾琋隽秀的小脸,他不由摸了摸,笑道:“你伯父我心肠好呗,看不得你这好苗子被人糟践……至于你娘,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将来你学业有成,可要好好孝顺她。” 贾赦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挺到位,挺引人向善的。 贾琋感动的严重泪花闪烁,但他偶尔低垂下的目光里还是略有存疑,他娘长得好,自从父亲死后,总是被那些好色龌蹉的人调戏,谨守本分还被族人说道,他见多了道貌岸然的家伙,京里荣国府的大老爷的名声,这边头几年族人们就知道,大家还可惜为何继承爵位的不是本分好学上进的政二老爷呢。 贾琋感谢贾赦,但又十分不放心。对于这些贾赦全然不知。 半路上有遇到个别面黄肌瘦的流民,尤其是孩童妇人和年老的人,贾赦还会特地吩咐小厮取些米饼施舍他们,还指路他们到哪里去领粥喝,灾民们跪地直劲儿磕头,喊着“大善人”、“好人有好报”、“大老爷长命百岁”芸芸的…… 贾琋看着这些,见贾赦做事和神情都不作伪,心里的防备顿时松了。 果然人言可畏! 真没想到,荣国府的大老爷是如此好心肠之人——可族里的人却那般传言大伯父,却夸赞二老爷。 贾琋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天然心里反感起还从未见过面的贾政来。 等贾赦这一行人回到了金陵,太子屠澈本来等着贾赦过来,可听小太监学舌,说大老爷带了一个貌美的寡妇和一个拖油瓶进府了,神情顿了顿,想了想让小太监过去,警告荣国公一声,还是办差要紧,不要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辜负了皇上和他的信任。 …… ☆、第三十四章 金陵官员痛哭流涕,表示了一番不舍之后,又告别了此地真心感谢太子和国公爷赈灾的百姓,太子领着大队人马离开了金陵城。 半路上屠澈从金陵官员赠送的高级车辇里出来透气,他眯着眼,看着贾赦也下了马,走到后面的马车中…… 捡起马鞭,太子随意挥了一鞭子,抽得拉车的驽马叫唤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鞭子,屠澈不冷不淡地问道:“那寡妇和他儿子,荣国公也带着了?” 小太监轻声答“是”。 屠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人倒是对他们娘俩上心,可殷勤过了头,哼! 等过了下个县镇,停留一晚,他们就去码头走水路直接回京,不过现在是晌午了,屠澈直接命人生火造饭,他本人倒是可以在车上吃,但人可以不休息吃干粮,但马还要吃草料喝水呢。 贾琋很懂事,也很感激这个族伯父。 虽然他抱着一定的警戒心,但到底没想出自己有什么可被人家图的,最多是将来自己为这个荣国公的伯父效力……他勉强用这个说服自己,否则受了贾赦这么的恩情,他心里难安,不知道将来怎么回报贾赦。 贾赦现在可从不想着让这孩子回报自己,他本来就是叫自己一声伯父的,人又上进可爱,他扶持一把,不过是想着让这孩子将来过得好,有些前途罢了,自己却从未想过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伯父给你找点儿好吃的。”贾赦想到了上回吃的鸟蛋,虽然是白水煮蛋,但记忆里还蛮美味的。 他轻车熟路的轻功“飞”走了,看呆了小小的贾琋,太子队伍中的其他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荣国公就是厉害! 关于这个不用太惊讶! …… 不过,今日令人惊讶的是,贾赦捧回来的鸟蛋居然有好多,他用衣袍下摆兜回来几百颗,然后分给大家,居然每人都有,还有富余。要是知道来的时候是一百多人,可回去的时候,可有皇上另外加派的侍卫和太监等人啊。 只有和贾赦一通对抗刺客知道贾赦“冷酷”真相的侍卫们,觉得现在眼睛有些瞎,一样是捧着鸟蛋,一样是白水煮蛋,为何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同啊。 现在的荣国公脸色洋溢地笑容,是不是太大啦! 瞧瞧,还亲自“颁发”鸟蛋给他们吃……太子原先的那一百来号汉子们仰望着贾赦,别扭地冲着国公爷道谢,贾赦笑眯眯的说“不客气”。 他们只好“嘿嘿”笑着。 身为太子爷,屠澈得到的鸟蛋最多,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枚鸟蛋,就食不下咽了。 他看看周围,连侍候的小太监都捧着煮好的鸟蛋,没舍得吃。还眼泪汪汪的,感动地望着那边正劝着贾琋多吃几枚的荣国公。不用说,大家都说荣国公真是个好人啊,平易近人,折身相交,更别提在金陵的时候,国公爷更是舍下家财银两,施的粥都是金陵所有施粥富户中最浓稠的,用的还是好米新米,别家做善事不用霉米就不错了,大多是用的陈米施粥…… 屠澈面无表情的命人赶紧上路,众人吃完急忙喝完水,又拽了拽吃了半饱的马匹,继续赶路。 第二天,他们顺利地上了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刘寡妇毕竟是女眷,只能跟着几个船工几个做饭的婆子们住在后面的小船上,贾赦却被屠澈叫到同一条船上。 即便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侍卫们也都会如此安排,毕竟一路上太子遇刺也不是第一回了,有国公爷这个高手保护,太子爷定然会安然无虞的回京。 夜晚的江风凉冷,但因为是夏季,蚊虫倒是多了些,尤其是屠澈所乘的这座大船,灯火通明,不仅引得飞蛾扑过来,那蚊蝇也都相中这地方了。 蚊子“嗡嗡嗡”的叫唤,屠澈的舱屋里虽然点了熏香,但还是有漏网之鱼,何况这是炎热的夏季,又不能整夜门窗紧闭,屠澈觉得心里燥热,更是让小太监推开了窗户。 一不小心,即使他是太子,也不能免俗的脸上挨了一口,颊侧顿时肿起了一个蚊子包,因为他皮肤细嫩,红包虽然不大,但看着也很是明显。 屠澈闷闷不乐,踱步到门前,想出去透透气,太监忙推开门,屠澈就听见船舱的甲板上传来一阵阵惊呼和嬉笑声。 望了下,是几个侍卫们围绕着贾赦,他们一帮人谈谈笑笑,护卫自己的职责恐怕都忘记了。 屠澈过去,发现贾赦正亲切地笑着,闭着眼睛,手握着一个侍卫的右手,还摸摸索索的。 他嘴角动了动,轻咳了一声。 侍卫们见太子殿下来了,不禁噤声。 只有那个背对着太子,正被摸着右手的侍卫汉子正急切的还问着:“国公爷,您看我媳妇这回给生的是个带把的,还是个丫头片子?” 屠澈修长的眉毛挑起,其他人想踢一脚这个倒霉催的,可是太子的眼神一瞪,伸腿的侍卫又默默地收回了腿,荣国公不怕太子怪罪,你小子就自求多福罢。 屠澈好整以暇地望着贾赦,贾赦挑起一边的眉毛,眼睛眯起一挑缝隙,看了一眼屠澈,却又闭上了,也不睁眼站身行礼,还摇头晃脑,故作玄虚的继续他的业务,指点那迷惘的人儿呐。“你家里婆娘这回生的是个丫头。” 贾赦断言顿时熄灭了求子心切的那侍卫汉子,他拍了下大腿,遗憾地喊道:“又是个赔钱货!我都生了三丫头啦,这次回去,不管家里那婆娘怎么反对,我也非得纳妾不成,没儿子继承香火,那哪里行啊!” “……纳妾?”贾赦松开摸着对方的手骨的手,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奉上了他的铁口直断:“你就是纳十八个妾室,你也是没儿子的命。” “……” 用不用嘴这么毒?! 侍卫汉子张口结舌,他耳朵没聋啊,也没得罪国公爷啊。 “恩侯还会算命?”屠澈问道。 侍卫汉子这回被人拉了一把,发觉自己在太子面前失礼了,忙跪下请安,屠澈也不计较,挥手让他们退下。 贾赦算命时不爱睁眼睛,但屠澈毕竟身份高贵,他还是起身笑道:“臣摸骨算命,一摸一个准。这事儿太子不知道?” ……他还真不太清楚。屠澈回忆了一下,忆起自己可能听人汇报过贾赦会给人算命摸骨这事,但当时一直没当回事,想着算命的么,满天下有的是。 他哂笑了下,不知信还是不信,随意地一说:“恩侯不妨给我算算。” 贾赦神色犹豫。 眼前这位太子爷与帝位可能无缘啊,若是有缘,那位四殿下那儿……哪里会被自己摸出“真龙之命”呐。 屠澈本来没当一回事情,可看到贾赦如此这般神情,他反而心里起了兴味。 “其他先生算八字,你却是摸骨——倒也不同,看来恩侯有一手啊。”他淡淡地说。 贾赦觉得这人是给自己戴高帽子啊,他别的不担心,担心的是算出来太子殿下将来的命运太惨,他不忍心啊。 相处这些时日,太子的性子虽然有时候跋扈,但也不是残暴不讲理之人,否则江南流民听闻太子走了,也不会自发的出城相送,太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对治下子民还是有些善心的。 真若是将来变成皇帝,屠澈本身能力也很卓著,不出意外的话,也未必不会是一位明君。 贾赦不想掺合进去皇子的夺嫡时间当中,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罢,尤其自己最近太容易心软,万一……万一……贾赦都不确定自身会不会忍不住,透露些不该透露的。 屠澈瞧着贾赦纠结的神情,也不管别的,把手直接撂到贾赦的手心上,就等着他摸骨。 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事已至此,贾赦也不好拒绝。他闭上眼睛,只好默默地琢磨着对策,手却抓着屠澈的手。 屠澈的手很温润,手指修长,掌心柔软,和他本人跋扈凌厉的性格却大不相同,贾赦摸了半天,半晌没吭声。 这两人在此,其他侍卫虽然撤退,但亦都在周围护卫着,还有太子的太监们散在一旁,好适时地添茶递水,但此刻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那两位爷身上。 侍卫们刚刚好几人体验了荣国公的“神算”,简直神了啊!荣国公说他们过去的事情,一说一个准,好些隐秘的事情稍微一点出,再预测一下他们将来的命运,侍卫们顿时对贾赦高山仰止又想对其亲热起来。 国公爷武功高强,文采斐然,他们是敬佩,但这些与他们没关系啊,可当国公爷会算命就不同了啊。 只要荣国公稍微指点他们一下迷津,将来说不准命运就改变了,最次还能消灾解厄呢。 不过,太子也要算命,有那警醒的侍卫,此时却琢磨过味儿来,这荣国公不会算出了不得的事吧。 现在的陛下还好好的活着呢,不好明说太子将来的命运啊。 虽然他们都知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但大家都知道,朝堂和后宫现在风云迭起,自古以来太子顺利继位的……仔细算算,好像也没有几个啊。 时间久了,屠澈本来满不在乎的心思,也被贾赦勾起疑心来了。 贾赦放下太子的手,屠澈用另一只手摩挲了下被摸的掌心,忽然笑问道:“可是摸出了什么?有何不妥当的地方?” 他微眯眼睛,眼神很危险,若是好话,这贾恩侯也不会神情如此不爽利。 贾赦摇头,看了眼屠澈脸上的蚊子包,“没摸出什么,江面蚊虫多,今晚殿下小心些,还是多些熏香,省得被咬。”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啊。屠澈敛了神色,他又不是傻子,难道找他摸骨,就是为了算算晚上被蚊子咬没咬吗?! 贾赦为难啊。 他说了假话,就是砸了他摸骨一摸一个准的招牌,可若是说真话,呵呵……这不是找麻烦吗! ☆、第三十五章 舱内烛火跳动,屠澈请贾赦来他屋内喝茶许久,实则在等着他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可贾赦顾左右而言他,推托拖延的借口都用好几个了,屠澈重重地撂下茶碗,瓷器哆嗦的响着。 贾赦掏了掏耳朵,半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看向太子爷:“殿下,您真想听我胡诌?” 屠澈笑了。 “刚刚给其他人算,怎么不说自己是胡诌……恩侯不妨说说看,难道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呵呵。”贾赦摸了一下下巴,心想,说了你还真恨不得吃了我呢,不吃也得记恨自己。 他手指动了动,屠澈的视线落在上面,“恩侯何时学的摸骨……” 他这话似问非问的,不知是怀疑,还是好奇。 贾赦心大,浑不在意:“天生的,随便看书几下,一摸一个准。老天爷赐的本领,不要不行啊。不过……臣也不指望靠它吃饭,不过是随便给人指点迷津罢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笑,屠澈听了和看了,就是觉得贾赦的话都别有深意。 这人太过复杂,没当他以为他能看懂这荣国公贾赦贾恩侯时,这人却总会带给他另一种感觉,次数多了,屠澈心底隐隐认为,这个贾赦心机深沉,性格诡谲又多变,太过有城府,不好把握此人。 他暗暗地给贾赦标上一个最难搞人物的标签,但贾赦这人用着也有好处,他能力卓绝,就说这次下江南罢,贾赦可不是一次救了自己,其他跟来的侍卫和属臣,哪个能比得上他?! 屠澈心里有杆秤,本来气这贾赦不搭理看不上自己这个太子,他堂堂一国之太子,就算礼贤下士,也没必要过于低头拉拢这人,他就算是刘备,贾赦也不是诸葛亮,用不着低三下气地去折服此人——这是屠澈以前想的,可现在他觉得,贾赦也许别诸葛亮有用,就怕不为他所用。 还有扬州的那个林如海,油盐不进,屠澈本来挺气的,后来查访到林如海之前的病有蹊跷,他已经让人拐弯抹角的指引线索,让林如海知道对他下手的可不就是金陵的甄家,究其根底也就是京城的他的那个好二皇弟。 贾赦沉吟,这太子殿下太过执着,他几次想要尿遁告辞,太子也太过分了,居然让他不离开屋内,直接用他的厕房和恭桶……贾赦都脸红,自己脸皮这么厚,也厚不过太子啊。 决心太大,他抵抗不住啊。 “殿下恕我无罪,我才敢说。”贾赦终于松口。 屠澈挥手让人撤了茶水,贾赦感激不尽,他都喝了好几碗了。 “你说。” “殿下,只能是殿下!但……将来的事,却不好说。” 贾赦觉得他说到这里,已经暗示地很明白了。太子爷只能当当太子,太子的将来不是皇帝,下场可见一斑。 屠澈脸色暗沉,他眼睛紧盯着贾赦,果然不是好话。 不过,他也不意外。 贾赦的摸骨,他刚刚派太监去侍卫那里挨个打听了,基本上都说荣国公摸骨算命,一说一个准,以往的隐秘事情都能点出一二,否则之前也不会引得众侍卫围着他转了。 屠澈信命,也不信命。但现在,显然他是有些信的。 “国公爷何必瞒着我?”屠澈语气不紧不慢,其实他心里很在意。“话从你口出,入得我耳,这里也无其他人。”他挥手让最后侍候添茶递水的小太监出去,屋内果真只剩下两人在此了。 贾赦看不出什么,心里狐疑这太子好涵养,倒是和他往常脾性略有不同。 “太子殿下不怪罪?”贾赦还是担忧,再三确认。“殿下要恕我无罪,我才敢说。” 他也不自称“臣”了,屠澈也很随意,“我也只是问问,咱们朋友相交,你指点迷津于我几句,又有何要紧。” “呵呵……”贾赦神情松了松,本来他就想离开太子身边,说真话假话都无所谓,太子也不至于拿这种大不逆的话跟皇帝打招呼。“殿下和二皇子相争,岂不想着还有那渔翁得利之人……” “……”屠澈沉默,手指叩了叩桌面,又起身走了几步,琢磨了几个弟弟。 然后他又回头看贾赦,贾赦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甚至有些慵懒的意味,跟那京城里不学无术的纨绔没任何区别,这人在不同情境下的气质都迥然不同,屠澈也不好判断出他在想什么。 贾赦见太子殿下目光灼灼,都快把他烧着了,不由叹气:“殿下也别问我是谁,总之是您弟弟中的一位……天机不可泄露,但天机也不是不能改。” 说了打击人的话,贾赦又给了屠澈一个甜枣。 “改?”屠澈冷笑,“何必拿话诓我?!”父皇早就对自己起了嫌隙,他不是不知道,随着自己日益长大,靠向东宫的朝臣也越来越多,即使屠澈不想争,底下的人也恨不得替他上阵,弄个从龙之功。 更何况,从前几年前还好,可自从弟弟们长大后,没一个心思安宁的。就说他的那看似最单纯的七皇弟,暗地里也勾勾搭搭老四,屠澈被贾赦这么一说,底下的兄弟们一划拉,除去跟他作对的二皇子,就剩下了老四屠衍了。 他深切怀疑……将来的那个是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屠澈嘴里念叨两句,露出屠衍和屠濬的名字,贾赦心里叹服太子殿下的聪颖,之前太子只是身在局中,稍微一点拨,这就看出来了。 不过,看出来,并不代表他有解决之道。 二皇子和太子的相争是避免不了,除非屠澈不想当太子,或者退避一射之地,但太子这位置,不是你退后,你沉默不争,就一定会有好下场的。 你不争,你不为,咸宁帝若是觉得你不顺眼,一样会认为太子无能,不配将来承担帝国的重任,所以说来说去,太子之位就是个靶子,只要上面的皇帝活的太久,太子就很少能有个好下场。 少数几个太子继位的,贾赦数来数去,发现都是父皇本身寿数不长,有些太子顺利登基,也是因为的身后的能为弟弟也少的……可本朝大大不同。不说二皇子,就说四皇子屠衍,还有几个没长大的小皇子,过几年办差,说不准太子的压力又大了。 贾赦同情地看了太子一眼,屠澈脸色阴沉,贾赦越发觉得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坐上那个位置,未必舒坦啊。 “恩侯,你刚说,命也能改?”屠澈半晌吐出这么一句, 贾赦呵呵一笑,“有的人命能改,有的人是命中注定。” “你认为爷是哪种?”屠澈的问题尖锐,眼神落在他身上。 贾赦觉得头痛,他就知道说真相是自找麻烦,可他这人这几天就是特别容易心软,又不爱撒谎欺骗他。 说起来,太子爷还真没对不起自己过,这一路上好吃的好玩的,有太子的,就有他国公爷的,虽说自己对太子有救命之恩,但他下江南本来也是被皇帝派来保护太子的,职责所在而已。 贾赦决定从侧面告诉太子一些将来的真相,于是他说起其他方面:“臣本事不大,成日里混吃等死而已。太子决不可问我大事啊。倒是太子爷将来有几个孩子,臣还真摸出来了。” 屠澈白了他一眼,以前他可能好奇,可他现在就有三个儿子,不缺继承人,他还年轻着呢。他这个太子没当好,将来就是生了二十个儿子,也是吃苦受罪的命,也许一个孩子都留不下,天家无情,向来是成王败寇。 贾赦打了个哈欠,决定该说了说了,他向太子表明,他只能预测一些关键的大事,至于怎么发生发展的过程,他一概不知,这些屠澈也从那些侍卫口中知晓,贾赦摸骨短出来的事情,也只是有限的几件,并不会知道你昨天吃了什么……不过,屠澈还是在心里怀疑,也许贾赦什么都知道呢。 …… 屠澈也不好过于逼迫贾赦,何况做大事的人,也不是成日里占卜。 没几日,贾赦又和太子私下里见面,林如海忠心于皇帝,屠澈知道这人不偏向二皇子就成,也不再强求,何况听说林如海的身子大好了,还积极谋求回京,折子都递上来了。这是屠澈这几日收到的消息,更大的一则消息在他手中的这封蜡丸中。 屠澈看完信,点燃了它。 然后,他就请了贾赦过来。 贾赦算命的瘾头过了,每日里又慵懒起来,偶尔会拿起乌鞘剑比比划划,但总是空有架子毫无精髓,让那些想偷师学艺的人的心都落空了,甚至合计着荣国公是不是顾忌着招数不想外泄,所以在船上不方便练剑…… 贾赦到了屠澈那里,知道了一个令他都惊愕的消息。 ——甄贵妃死了! 甄家的女儿,也就是二皇子的母亲在宫里“病逝”了。 ……好半晌,贾赦才反应过来,然后喟叹一声罢了。 屠澈嘴角的笑容止不住,贾赦看着他嘴巴都要笑咧到耳根旁了,屠澈咳嗽了一声,忍着说:“恩侯如何看?” 贾赦吧嗒一下嘴,这太子是把自己当成他幕僚了啊。 可自己还没答应上太子这艘注定要沉的船啊! 屠澈这艘船看似华丽,但不禁撞啊,四皇子屠衍那里要后来者居上,尤其是太子的心机好像比四皇子差了一截呢。 贾赦摇了摇头,“二皇子一脉遭了重创,可得恭喜太子独占鳌头了。”他半含讥讽地说。 太子真是太天真了,还赶不上自家的外甥女,这玩意儿不就是“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黛玉都能想到的道理,太子却不懂。现在甄贵妃死了,二皇子一党就像是西风,得偃息旗鼓了。 西风没了,可皇帝自然要去消灭掉东风,再然后自己染是屠衍那些皇子们你的南风和北风要刮起来了。 独占鳌头有何不好?屠澈笑着,可贾赦的语气和表情不对,他收敛了笑容,明白这个贾恩侯是在暗讽自己。 细细想着,屠澈也不得不沉默了。 “甄贵妃是如何‘病死’的?”贾赦忽然想到。 提起这事,屠澈抬眉,唇角勾起,再次哼笑了一声,终于也讥讽起他来:“虽然明面上是病死的,但其实不过就是后宫那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你家在宫内的那位贾妃也是厉害着呐。” “……”贾赦张口结舌。 屠澈哂笑,玩味地看着他。 ****** 他那好侄女元春为何对甄贵妃下手,贾赦不知道,这话又是从太子的渠道里知道的,贾赦也不知道该信屠澈几分。 宫内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他又不能给元春去摸摸手骨去。 等贾赦回京,风尘仆仆的到家,觐见的事情自然是太子当先,他不过是在太子手底下当差,许是咸宁帝都忘记他这个文武全才了,否则好几个月都不闻不问,贾赦现在也没思考帝王恩宠的心思了。 元春和甄家的那位才是贾府现在的大事,不管如何,贾赦还是知道,一些事情,贾母人老见着的是非多,看事情自然有一套,简单的洗漱完毕,他就去贾母那里去了。 贾母本来想问贾赦为何玉儿没跟着回来,她酝酿了好一会儿子,就等着贾赦请安时,责骂他为何不带他外甥女回来,明明去的时候嘱咐再嘱咐,让黛玉等父亲好转,就还在贾府居住,却没想到贾赦阳奉阴违。 可当贾赦急忙说了元春的事情,贾母面容一肃。 “这宫内的事情,消息一向不与外界相通……咱家也没甚关系在宫内。”贾母沉吟,若是真有人手,元春那丫头也不至于蹉跎了这么多年,才上位成功,堪堪混了个庶妃,实则就是还没名位的官子女。 “赦儿,你说起这事,可是从太子那里……得到什么消息?”贾母问。 虽然不待见元春侄女他娘王氏,可到底元春是荣国府出去的,现在也没分家,若是元春不得好,于府内也没甚好处,这个贾赦还是知道的。 不过,从前贾赦没那么多“能耐”和“本领”,想着宫内有个靠山,于自己家终究是好的,可知道了未来,他身上又发生了这么神奇的事情,贾赦心里的底气足了,自然不稀罕元春的争宠,何况知道真相的贾赦十分清楚,正是因为元春,和元春的省亲行为,贾家跟着元春站错队,这才有了抄家流放之祸。 他们二房还好,终究到底还有个贾兰,大房的下场呢……哼,贾赦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芒光,但转瞬即逝,不想让贾母看出。 他回过神,跟贾母说起太子的话来,贾母心惊。 “这太子都知道是元春——”说到这里,贾母顿住了话头。 贾赦眉毛动弹了下,“老太太,这事您知道?!难道宫内……您还掺合了不成?” 贾母语塞。 这事她很少管,元春在宫内只能靠自己,家里除了银子,也只有个国公府的名头,好在现在随着贾赦受帝恩,也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府,可老二家的心大啊,贾母现在回忆,前一阵子,王氏还真没少进宫,也没少塞银子到宫里,甚至还额外多拿了私房银子,也在自己跟前说起过元春缺银子,她还开了自己的私库,给了王氏三千两,毕竟公中也不好动用那么大笔银子,还有贾赦一家大房人虎视眈眈。 “果真是如此。”贾赦跺脚。“母亲你怎么如此糊涂!”这天家的事情是好掺合的吗? 贾母瞪了大儿子一眼,从前都是她说他糊涂,现在他还反了天说起她这个为娘的来了。 贾赦没胡子可吹,只能干瞪眼,荣国府他可是当家人,家里一个不好,首当其中是自己这个国公。 “老太太,家里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贾赦想起回来听邢夫人提起几句东府的那个秦氏好像病了,他从前不知道这些紧要的事情,但有了那记忆,虽然都是那些读者穿凿附会的揣测,但现在有太子的背书,说宫内元春连那甄贵妃都干掉了,何况东府那个人呢。 秦氏恐怕还真是败落的义忠亲王家的私生女了,元春恐怕为了争宠争地位,把荣宁二府从前投靠义忠亲王的“证据”,交给了咸宁帝了。 何其糊涂! 贾赦捏了捏手指,这个元春要是自己女儿,他非得掐死她不成,人不怕笨,就怕自作聪明。 贾母看了眼贾赦,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东府那边无事吗?”贾赦提示道,别有深意地看着贾母。 贾母心里有谱,知道贾赦恐怕看出什么枝节了。但她觉得贾赦这大儿子不太靠谱,何况东府的事情自然有东府操心,自从咸宁帝登位,他们府上就不应该后来还娶那义忠亲王的私生女秦氏……早知道元春在宫内受宠,也用不着秦氏这门棋子了。 贾母喝了口茶润喉,并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家的事情你还操心不过来,东府的事你也想管?有空多管管琏儿,也是该让他立业的时候了。” 听闻这话,贾赦心里嗤笑,贾母要是真关心琏儿,也不会早先只把琏儿当成外管家跑腿的了,府里人都知道自己操练儿子,就是要琏儿谋一个出身,很大可能要从武,贾母能不知道?现在说起这个,不过是打发自己的借口罢了。 这就不耐烦要撵自己走啦,贾赦眯起眼,他知道贾母是不想告诉他这事了。或者,连贾母都制止不了秦可卿的死亡。 贾赦觉得,他可能需要去东府和贾珍喝喝酒了,他暂时觉得还是秦可卿活着,兴许还不遭上面的眼和义忠亲王的嫉恨,义忠亲王虽然没落了,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氏也是皇家血脉,没得了咸宁的意思,自己擅自做主,也是元春王氏和东府的人胆子肥了。 贾母装作一副疲累的模样,可贾赦还有事呢。 江南的产业,还有祭田的事情,还没解决呢,他能放过王氏?! “母亲看看这个,儿子这回下江南顺道跟太子去了金陵,到了咱们贾家庄,去了祖坟那里一趟……”贾赦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从怀里掏出几份供词,递给了贾母看。 贾母狐疑,戴上老花镜,翻了翻,顿时被气了个仰倒。 若不是贾赦在一旁拍了拍她的后心,贾母非得晕厥了过去,她嘴里念叨:“好个王氏!好个丧德败家儿媳妇!” 贾母捂着心口,她是真没想到老二媳妇能赶出卖祭田的事情。 家里卯吃寅粮,青黄不接,她也清楚,这些年光是送进宫里,和家里的靡费,算算每年都不少银子,但贾母总想着金陵那边有大块田亩,族中还有祭田,京郊这里他们荣国府也置办了不少庄子,日子再差也能缓过来,不过是元春还没起来,银子用的多些,等过几年宝玉能撑起家来,日子便能好过不少。 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王氏卖祭田的事情…… 谁给她的胆子?! 贾母手指颤悠,叫了鸳鸯,让人去叫了全家人过来。 贾赦达成目的,面上不由有些得意之色,贾母看了也来气,这个老大也不是个好东西,唯恐天下不乱。 瞧着二郎腿,就等着王氏被休,可审问了王氏,除了贾政那个“正人君子”摔了茶杯,磕破了王夫人的头,其他人都沉默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 王熙凤胆战心惊,低垂着头,也不敢替王夫人求情,贾琏偷偷看了眼父亲,又瞄了二房的人几眼,心里数着这回管家的事情应该会落到自家媳妇身上了罢,也就是他这媳妇拿个棒槌当人参,不知道哪天那少,还是得老爷出手,一下子就打蛇七寸了。 …… “分家,必须分家!”这是贾赦的处理意见。有这样挖国公府墙角的弟妹管家,他看还是尽早分了罢。 贾赦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本来贾母只是想把王氏关进小佛堂里反省反省,可贾赦听了不干了。 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元春在宫里快发迹了,甭管靠着什么上位,咸宁帝算计什么,反正元春快要风光了,大家都得给面子,他可不想省亲的时候,掏空本来就剩银子不多的荣国府,何况元春也不是自己亲闺女。 二房还是分出去的好,什么国公跟老二一家没关系呐,贾赦二郎腿也不翘了,贾母这么处置王氏,他坚决不同意。 贾政再次喊道要休了王氏,贾赦猛点头,还说着风凉话:“二弟,没想到你终于有魄力聪明了一回,你那媳妇早就该休了,看看我媳妇你嫂子,我说一,她不敢说二。”说罢,他瞅了一眼邢夫人。 邢夫人今天乖乖的,虽然她乐得看王氏的笑话,但在场有贾母,爷们亦都在,她还是不敢冒头张扬的,只能暗自用鄙视的目光奚落奚落跪在地上狼狈的王氏。 现在她听了自家老爷夸奖她,邢夫人的耳朵有些红,但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愉悦的波澜。要知道老爷可难得夸奖自己呐。 正跪地请罪的王夫人,她没想到大伯子贾赦会去金陵,又没想到卖祭田的事情败露,她虽然磕头痛哭流涕,直劲儿认错,但心里还是很安定的,她生了二子一女,大儿子虽然早逝,可宝玉是老太太稀罕的,出生嘴里就含玉来历非凡,闺女大年初一生的,现在她在宫里,马上就要成了—— 东府那边的人也快要死了,只要元春荣光了,为了宫里贵人的面子,贾家就不能休了自己,还要捧着敬着自己。 王夫人手指甲抠着地面,低头想着,面上却是被蒙蔽的悔恨,关于祭田也只说家里实在是入不敷出,她是没办法啊,宫里的大丫头用银那么多,公中的银子还完国库欠银后,也没多少了,她一时起了歪门邪道的心思,这才动了祭田……但本意都是为了家里和身在宫里为府里争光的元春啊! 贾政耳根子一软,听着王夫人陈述后,心里动容,心气平复了些,扭头讪讪地看着大兄。“大哥这——你看——” “……”贾赦冷哼又不屑,“好二弟,弟妹这话哥哥我是不信的,元丫头在宫里不过是个没名分的,能花销多少银子,难道还要金山银山填进去吗?家里哪时指望她了。老爷我也不稀罕靠女人得恩宠。” 贾赦训诫,趁机把贾琏叫唤过来,“琏儿,是爷们自己挣功名。看你老爷我,这国公爷的爵位,不也是拼死救驾得到的赏赐吗?” 贾琏忙不迭的点头,捧场道:“老爷说的是,老爷武艺非凡,儿子定要勤学苦练,向老爷看齐……”他身为人子,这一年来总时不时被贾赦“教育”,已经习惯不反驳了,何况老爷也确实救驾了,虽然这个“拼死”救驾的“拼死”二字……有待商榷! 贾政被贾赦堵了没话说,王夫人恨死贾赦了。 她知道,如果真分了家,元春将来在宫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分家之后,也就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宅邸,哪怕有再多的银子,这架子也撑不起来,闺女在宫内的一切谋划,说不得都落得一场空。 ——“老太太……”鸳鸯悄声禀告,“东府的蓉大奶奶去了。” 贾母听了木然了。 这一日里惊闻太多事情,秦氏早就缠绵病榻,有一阵日子了,这时候死也没甚稀奇的,只是她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王氏身上—— 秦氏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 这个怀疑贾赦也有了,他合计着,是不是这王氏动的手脚,秦可卿本应该是在冬季消亡,他从金陵回来,盛夏已过,现在才不过初秋,死的比红楼一书早上几个月啊。 说不是人为的,他都不信呐。 够狠!够快! 贾赦嘟囔了一句,他觉得休王氏回家,老二可要打不出目的了。分家嘛,他还有办法哼。 贾赦拂袖就走,秦可卿死了,王夫人这事今天也议不下去了,何况卖祭田这么大的事情,王氏不论是关佛堂,还是休了,还是大房和二房分家,以王家王子腾的威势,还是得通知他一声。 这王子腾毕竟也是他的亲家,王熙凤可是他亲侄女,虽然王夫人也是王子腾的亲妹妹。 贾赦就不信,他一个国公爷,还比不过宫内的一个女人重要。 就是不知这王子腾眼睛瞎不瞎,哼。 秦氏死亡,虽然是宁国府的媳妇,但按规矩是要官衙来人查看尸身的,对于宁国府的人来说,这不是大事,对于做贼心虚的贾珍来说,他是有些害怕的。 贾珍内心这个悔恨啊,对这个儿媳妇他是一百个爱啊,可架不住红颜薄命啊……贾珍知道,是自己逼迫太过,又有流言蜚语,可做这种扒灰的事情,他是谨慎再谨慎,也不知为何弄得家里流言漫天飞。 可卿啊……他的心肝宝贝可卿啊…… 贾珍痛哭流涕,不知情的人看了以为死了媳妇的是人他呢,贾蓉则冷着一张脸,默默低头不语,心情却有些怨愤。老爷蛮横霸道,可卿也不自爱,他心里是怨恨的,可贾珍说得算,他说一,他这个儿子就不能说二。 只要老爷命令,一个仆人也敢听从直接用唾沫唾弃自己的脸,这种下他面子自尊的事情多了,贾蓉已经习惯了。 贾赦这日睡到天大亮,实在是一路行船颠簸,他累着了。 邢夫人殷勤地服侍他吃完早饭,又给老爷揉了揉略痛的太阳穴。 “老爷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罢,总是这样睡不好头疼——” 贾赦挥手,表示不用。 他这病症可不是看太医就能成的,昨夜里又有个不速之客来跟他抢身子,劳什子的“反社会的大英神探”,哼,贾赦撇撇嘴,那人自认为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聪明人,什么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德行!说起来,他干的活不就是个下九流的仵作和提刑官的结合体嘛! 根本不入流品! 大老爷鄙视地想着。 老爷他怎么就像唐僧肉似的,这些鬼魂别人不抢,专门抢自己……贾赦都想去道观找找贾敬了,看看是不是自己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得罪了哪位神仙了。 贾赦一时得意他能获得那些异魂的能力,一时苦恼自身有时多变的习惯,他坚持认为自己做出某些不同凡响的事情,都是那些异魂的不良习惯,早晚他会彻底改掉的,但贾赦隐隐心底也担忧哪天会不会来了个哪个强大的灵魂,把自己消灭掉了?! 这种想法挺令他惊悚的。 贾赦搓了搓手,跟邢夫人说去东府,邢夫人带着王熙凤也跟着去了,她还要去探望一病不起的尤氏呢。 贾赦见了贾珍,顿时吓了一跳,这人眼眶和眼白都通红的,好生吓人。 “你这是——这是——”贾赦摇摇头,风言风语他听过,从前没怎么当回事,只当那些人胡诌,可现在看贾珍这情形,这人没老爷有节操啊。 不过珍哥儿是东府的,又是族长,他也不管越俎代庖的管教,人家亲爹还在玄真观修仙呢,他懒得说他。 见了以往趣味总是十分相投的贾赦,贾珍又禁不住痛苦起来,哀叹他的好儿媳怎么就走了呢……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贾赦眼睛一亮,不知为何他特别见见那秦氏的尸身,结合昨天他想到的秦可卿应该死亡的月份,这明显差了好几个月呢,他觉得他那好弟妹王氏有很大的作案动机,当然这个贾珍可能也参与了。 这个有待观察。 贾赦抱胸,站立在一旁,来来回回的打量着贾珍,还有贾蓉。 他表情冷酷,眼神里只有理智存在,此刻毫无同情心,根本不想安慰贾珍,反而套话问贾蓉:“蓉哥儿,你媳妇昨天几时去的?” 贾蓉愣了下,抬头看了贾赦,下意识地回答:“最后发现、呃——咽气的时候是午时。” 贾赦挑眉,看了一眼贾蓉,又看了看一旁的贾珍,这两人都在撒谎。他心里顿时兴奋了,摸了摸下巴,先按耐住质问审讯贾蓉的心思,说道:“走,去看看秦氏。” “啊?”贾蓉傻了。 这……这好像不符合规矩啊,贾赦是谁,又不是东府的人,还是可卿的长辈,性别不同,怎好去亲眼目睹可卿的尸身。 贾珍却还想着见他的可卿一眼,虽然不知道贾赦怎么想的,但也说应该去看看,“还是见见她最后一面罢……蓉哥儿何必如此无情呐,那可是千好万好的一个人儿呐,给了你都是糟践!”贾珍顺带还贬损了儿子一顿。 贾蓉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沉默地在前面领路,三人进了停灵的屋子,此时棺材还没预备好,秦可卿的冷去的躯体还在内室床榻上躺着呢。 此时屋内只有可卿曾经亲近的丫鬟,和一些忙里忙外的婆子们,见几位爷们来了,也不敢多位,两府的太太和奶奶们早就避讳了这里,不忍相看,都在尤氏的屋子里安慰尤氏去了。 进了内室,撩开帘子,贾蓉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自己父亲又开始眼眶蓄满泪水,倒是西府的赦大老爷神色冷淡,目光凉凉的瞅着自家死去的媳妇,贾蓉此时不止为何,目光就挪不开贾赦身上了。 贾赦此时突然伸手,动作快速了去摸了秦可卿的嘴唇……贾珍哭啼止住,贾蓉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吭声。 可贾赦十分“温柔”的摩挲了下秦氏发紫的嘴唇后,修长的手指又要掀开可卿脖颈上的中衣脖领,贾珍磕巴了一下,还隐含了一些怒意,质问道:“赦叔,你这是——” 唰啦一下,贾赦动作极快,他不管旁边两人如何看待他,秦可卿的脖颈露出,上面有一圈深浅不一的淤痕。 贾珍心一颤,露馅了! 可卿是上吊死的,是自己逼死的,他心里明镜儿,蓉儿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罢了。可如今贾赦知道了…… 贾赦冷漠地看了一眼贾珍,手指还拨弄着秦氏的脖颈,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眼,然后掏出一方白手帕,擦了擦手,说道:“她不是自缢身亡的。” “……” “……” 贾蓉诧异不提,贾珍反应很激烈,可卿明明发现的时候,是自己死在阁楼上的,他和蓉儿匆匆掩盖事实,只能说她是病死的,还买通了一个大夫…… 看着他们不信,贾赦嘴角一扯,不由鄙视道:“人生来智商不一样,蠢得像猪的你们不用惊讶我的聪明!”他指点秦可卿的脖颈,示意他们看,“自缢身亡这里的缢沟应该有表皮剥落,也应该有出血点,哦也就是皮肤这里应该有磨损,可如今——” 贾珍和贾蓉细看,果然只有勒出的痕迹,并无绳索蹭破表皮的痕迹。 他们瞅着贾赦呆呆的,大老爷何时这么细心了,还懂验尸?! “这里的舌骨大角也应该有骨折反应……”贾赦眯着眼睛断定,“所以,这肯定不是自缢,这是一件谋杀案。” 他眼睛又挪移到秦可卿的嘴唇上,颜色有些深呐。 …… ☆、第三十六章 “她的死因是中毒。”贾赦神情冷漠,眼睛没有温度,看着躺在床上秦可卿的尸体就像在看一件屋内的摆设似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秦氏的脸上压了压,“肤色有些青紫……”他说。 贾珍和贾蓉此时心中愕然不提,只是看贾赦说的似模似样,贾蓉脸色不咋,贾珍的神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悲痛。 他哑着嗓子,迈步到床前,看着贾赦,又眼神痛惜地看着秦氏,声音阴沉地问:“不是自杀?” 明明发现时,她是吊死的…… 贾珍当时听说了,甭提心里又多悔多恨,早知道他就不那么逼迫她了,他这儿媳貌美温柔,死了多可惜哇! 跺了跺脚,贾珍唉声叹气,那时候只能让人赶忙遮掩了秦氏的死因,毕竟她的身份敏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还惹不起忠义亲王啊。 回忆完,又看了眼秦氏,贾珍越发觉得可恼,谁这么胆大,胆敢害死蓉儿媳妇?! 难道是内宅妇人尤氏? 她发现了什么蜘丝马迹? 贾珍左思右想,尤氏就是发现他和秦氏的□□,按照贾珍的估计,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贾珍神色不定,悲痛中含着愤恨,他是真喜欢这个儿媳妇,可惜红颜薄命,贾珍眼睛盯盯地瞅着贾赦,忙不迭地急急问道:“赦叔,那是谁杀了可卿?” 这一急他就脱口而出秦可卿的闺名,贾蓉脸色晦暗,贾赦抱胸,此时神情很是不屑,丝毫没有掩饰。 贾赦冷淡,也不回答他们,又看了下秦可卿的指甲,也是青紫,皮肤干燥,加上之前发现的疑点,考虑到这时代的毒物,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中了鹤顶红,也就是砒霜。 …… “砒霜……这得去药铺买。”贾珍聪明了一回,拍了下大腿,瞪大了眼睛:“这个简单啊!查!一查就知道谁是凶手了……”他心里其实已经猜疑来猜疑去了,先是尤氏,后是蓉儿。 尤氏胆子小,先不提,贾珍嘴唇动了一下,眯起眼睛,扭头看着贾蓉。 贾蓉被看的心里发寒,后退了一步。 “不是他。”贾赦只是这么说道,面对两人却没有解释的*。 “为什么不是……那‘凶手’到底是谁?”贾珍竖起眉毛,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思理会儿子听了这个当爹的话,会不会伤心失望。 贾蓉心中酸涩,十分感激大老爷对他的信任。至于他亲爹,和后爹是没什么两样的。 贾赦正在思考,他有些思路,贾赦还周身空落落的,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助手,可是他现在只有两个蠢笨的小厮还算可以跑腿,至于贾珍和贾蓉这爷俩,对于他们的智商,贾赦表示很鄙视。 他们简直拉低了宁荣二府整条街的智商—— 因为贾珍不放过他,当贾赦要走的时候,贾珍眼巴巴的跟着,嘴里还追问,只是声音很小,怕院子远处的其他人听见。 “闭嘴!珍哥儿,你不仅拉低了整个京城的智商,还天真的像个稚儿。”贾赦淡漠的回头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她死了……谁得益最大,谁就是凶手。” “……”贾珍停下脚步。 他觉得这话太有道理了。 西府的大老爷不愧是文武双全的人物,看来从前都是老虎装作猫,假装糊涂纨绔呢。 他对贾赦的敬仰,顿时有如滔滔江水,只是可儿死了,谁得益最大啊?他摇摇头,还是没想明白。 “……薛家有个药铺。”贾赦嗤笑一声。 贾珍努力皱着眉毛。 “贾家宫里还有个妃子呢……”贾赦哼道。 “……难道……是你们府的……王氏?”贾珍一琢磨,终于明白了。他惊讶! 他太傻了,居然看着人上吊,就真以为可卿是自杀的,还和儿子傻傻地遮掩着真相,弄成可卿病死的假象,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大夫呢。 再想想可卿的真实身份,这事西府老太太也知晓,说不得二太太知道了,告诉宫内的那个,然后拿着可卿的身份作伐子……一时,贾珍咬牙切齿。 凶手就是王氏!没跑! “呵呵,你终于想明白了,我不得不担忧珍哥儿你是否能担任好族长一职……并深深地为我们贾家的未来担心。”看贾珍恍然大悟和痛恨的神色,贾赦半讥半讽的说道。 贾珍胀红了脸,明明是西府的那个王氏可疑,十有□□害了他们府上的媳妇,让大老爷这么一说,感觉是自己应该惭愧得自杀以谢天下似的。 贾赦这时打算回府了,这里没什么趣味了。 果然,政治是肮脏的,进了天子的后宫,女人也狠毒起来,另外荣宁二府为何娶秦氏,其实想法也干净不哪里去。 贾赦甚至觉得,他们贾家应该清理清理了,否则便是拉低贾家的格调了,毕竟他也是贾家的家庭成员,虽然身后是一帮蠢得像条猪似的蠢材们。 “……赦叔,这就完啦?”贾珍手脚快的拉住贾赦的衣角。“您不能不管啊,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贾赦毫无同情心的说明自己的想法:“我只对谁是凶手感兴趣,这事你只要肃清府内,严刑拷打,必然能查出下毒的人,再牵出王氏……薛家那边更是简单,药铺的人抓起来审问,两方证据叠加,王氏跑不掉。” “可……”贾珍迟疑,可这是两府的事情啊,加上这事不好明说,否则义忠亲王那边不好交代啊,好好的女儿嫁进来,结果贾家的人现在为了向皇帝邀宠,就私下里给弄死了。何况,宫里那位更恨不得不暴露此事,弄死就弄死了,要是说是为了皇帝弄死,义忠亲王没咋地,他们荣宁二府可就祸事临头了。 “既然这个案子破了,我对抓捕凶手并不感兴趣,那是衙门的事情。”贾赦觉得今天白来了,太无聊的案子,毫无美学的下毒手段。 砒霜——敢不敢再弄些高级的毒药,或者高级的手法?! 贾赦甩甩袖子,出了宁国府,剩下贾珍一会儿恨那王氏和宫内的元春的心狠手毒,一会儿又可怜枉死的好儿媳妇可卿来。 只有贾蓉似有解脱,他甚至觉得秦氏死了就死了,而他再也不用做活王八了…… 贾赦背着手,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他打算去茶馆喝喝茶,再打听打听京城中有何奇案未破…… 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委托?最好找个助手,他要开个侦探社,嗯,就这么干。 贾赦神情兴奋起来,虽然面部肌肉仍旧保持着基本不懂,但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甚至他捶了下手掌,跳起来“yes”了一声。 铜钱和扇子莫名其妙,但他们早已经学会不去问了,屁股上还疼着呢,办好老爷交代的事情才能少挨打、有赏赐。 不过助手这事——贾赦溜溜达达,路上已经想好了,他决定登个启示,或者委托谁来放个话。 嗯,还得去太子那里去职,然后去皇上那里,一定要要求调入刑部,不当什么侍卫了,那样的人生太没意义,不能展现他大老爷的超然智慧。 贾赦有些犹豫,他是家中老大,而二弟贾政则笨死了,在工部多年没挪窝,代表不了大夏朝这个封建社会王朝,只是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小虾米,论起来贾家无人,在朝听中没有实际上的势力,所以自己就不好放弃皇上这边的工作了……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朝廷里没人护着自己,没消息,没人买,就没案子,没多余的权利——呃,好去做些不那么“协调”的事宜…… 贾赦觉得当老大,太麻烦了!头顶上没个像样的哥哥,真、真是太不美好了。 到了京城中最好的茶馆,贾赦当然要求坐在二楼。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小二上最好的茶水。 等喝了一口,他不顾小二的脸色,很是大声的抱怨道:“茶太次,水也不好……这就是京里最好的茶馆?”他眼神落在小厮身上。 铜钱和扇子瑟缩了一下肩膀,老爷以前也来过这里喝茶,虽然这里茶赶不上府内,但论茶馆中,也不算差了,从前老爷也没说什么啊,这回怎么这样挑剔。 小二脸色都僵了。“京里茶馆中,数我们家最好。” 贾赦扭头,喉咙里不屑地冷哼。 他在想家里和宫里的那两个幕后杀人凶手,宫里的不提,家里的那个弟妹,他整日里和凶手住的这么近,真是不爽啊。 可秦氏死亡的真相只能掩埋,贾珍不可能去告,只能吃个哑巴亏,他自己也不可能自损八百的暴露这事,否则连荣国府都会牵连上,他这个荣国公不仅做到头了,或许又走向原来抄家流放之路……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里是大夏朝,人的生命可是有贵贱的,奴仆被恶意“打死”、“病死”,对主人家来说,处置好了,都不算什么罪过…… 贾赦拧起眉,去刑部之前,他还得重新读律法的书。 “荣国公?”突然有人喊道。 贾赦眼皮一抬,看到了来人,虽然对方身份高贵,但屠濬那一脸惊喜的表情烦扰到他了。他丝毫不客气地说道:“把脸转过去,你妨碍我的思考了!” ……呃,屠濬扁了扁嘴,脸蛋抽了一抽,每次见到贾赦,他总是让自己无语,但屠濬也不知为何,看到贾赦就觉得心情挺愉悦,总想着这人下一步会做出何事来“惊天动地”。 …… ☆、第三十七章 七皇子屠濬今日难得自己出来闲逛,他在宫内待的烦闷,四哥又很忙,其他哥哥那里他又不想去,几个弟弟岁数还小,还在御书房启蒙呢。 按理说他也该领差事,出宫建府了,可父皇迟迟没有旨意,他自己也不好去主动提起,亦不好跟四哥明说。 贾赦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刑部工作,虽然他觉得咨询侦探这行也不错,还是大夏朝首创呢。 得意地想罢,他目光挪向认识自己的那位皇子身上,虽然屠濬表现的很和气,但皇家的气度说起来不过是藐视众人,高人一等,这等优越感加上自小被训练的礼仪风度,让人一眼看出这人地位很高。 贾赦打量了下屠濬,让小二再上一杯好茶。 屠濬脸上展笑,坐在贾赦对面。 他也不介意贾赦之前的无礼,虽然上次贾赦的飞刀射苹果不咋地,但屠濬后来反应过来,说给了四哥听,两人一致认为荣国公是在藏拙,这人脸皮向来厚实的很,要不然也不会传出荣国府大老爷纨绔好色、不学无术的传言来了,弄得满京城都知道,荣国府不是嫡长子当家,嫡长子不成样子,反而是嫡次子的政老爷“会读书”、“有能耐”…… 屠濬有心和贾赦交谈,贾赦有一搭没一搭的,他也不想瞒着屠澈,毕竟人家是皇子,兴许就认识些人,适合当自己的助手呢。 至于给他助手的待遇呢,从优:有住房——荣国府,花园式的庄园;有俸禄——大老爷给银子花,银票也行;要美女呢,老爷府内也有的是美貌丫鬟,只要两情相悦,他不介意成全他们。 嗯……这么多好处,应该可以找到合适的人吧? 贾赦漫不经心地想着,屠濬知道这事后,眼睛一亮,他瞅着贾赦,吭哧了半天,话到嘴边,就想说我来—— 可贾赦嗤笑了一声,扬眉开口:“你不用说了。看你的表情,你是想告诉我,你最适合当我的助手是吗?” 七皇子屠濬被说中心思,脸上泛起微微的赧然色,他对贾赦说起的“咨询侦探”事业,挺感兴趣的。 京中大理寺有的是疑难杂案尚需破解呢,何况这也是为民解忧,为人伸冤,惩治坏人不是。 “你家的那位老爷可不会同意呢。”贾赦否决道,“我讨厌麻烦的人。” 屠濬失望,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贾赦不容他解释和争取,一副你不用骗我的表情,丝毫不容情的说道:“七‘少爷’,你出来时,费了不少功夫吧。你能每日和我在一起吗……” 屠濬没话说了,只是觉得很受伤,荣国公说话不留份儿,太让他内伤了。 贾赦很自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屠濬,甚至还无情地继续打击他道:“我就是找谁当助手,也不会找你当的,你死心吧,也不要去托人情求别人帮忙的,例如和你要好的你的哥哥什么人的。” “我哪里不行,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家里的人早晚会同意的……”屠濬不服气,等他请求了父皇放行,再让四哥帮忙说说,不就是跟着贾赦东跑西跑吗,而且贾赦过些日子辞了太子,还不是得要去刑部,去刑部也不是贾赦说去就能去的,有自己和四哥帮忙岂不是更好?! 贾赦摇头,就是不答应屠濬,他只想简简单单的做他的咨询侦探,认认真真的破案,不想搀和到朝廷的事情中,只做好侦探做的事情,但鸡毛蒜皮和政治斗争就免了,屠濬要是来,那和他要好的四皇子不也没事会关心老爷他了么,何况宠爱七儿子的咸宁帝,也免不了视线会多落住在自己这里。 坚决不能接受! 贾赦扭头,不再理会屠濬,但又不想屠濬继续磨自己,看到上楼来的一个人,忽然心有灵犀地说道:“我找到合适的人了,就是他了!” 他手指头指向来人,屠濬背对着楼梯口,只能回身看——顿时,他愣住了。 因为荣国公指的这人他不认识。 屠濬撇撇嘴,虽说他不认识这人,但看此人目光里透露出的呆气,就不是一个聪明人,说不准性情还有些不好呢。 薛蟠本来是不喜欢来茶馆的,适合他的还是艳春楼那等风流之地,可是今日他要和他家的几个掌柜的叙话,顺道说说各个亏损的铺子如何处置的事情,就来到了几个“老人家”喜欢的茶馆里说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的生意就是再不景气,也不缺坐二楼雅座的钱,自然奔着茶楼的二层来了。 “大老爷——”贾赦和屠澈即使是坐着,也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尤其是其中一个人还特意扭头看着自己,眼里不掩饰的露出“鄙视”之意。 屠濬是挺鄙视这人的,瞅他的模样和表情,难道这人比自己适合荣国公这个咨询侦探的助手? 屠濬不信,自然看着薛蟠不太舒服。 他倒不是非做不可,不过是闲得无聊,跟着荣国公做事,起码算个差事吧,何况他一直对贾赦感兴趣,尤其是贾赦的一身不容忽视的功夫。 荣国公的武状元可不是白给的,他先前还知道了原来太子南下,荣国公还救了太子两回,都是一剑封喉,杀的对方落花流水……在宫内屠濬跟父皇听了太子的描述后,他恨不得也跟着去江南,亲自见识一番荣国公的一剑威慑众多刺客们的风采。 贾赦眉毛微微扬起,招手让薛蟠过来,薛蟠屁颠屁颠的小跑过去,态度很是积极,至于他后面的掌柜的自然对荣国公恭敬不已,若不是薛家母子三人依靠着国公府,他们自然早就卷了钱财走了,也省得操薛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的闲心。 贾赦免了那些掌柜的礼,打量了下薛蟠,“你这才是从艳春楼里出来的?” “大老爷您怎么知道?”薛蟠笑嘻嘻,也只是顺便问问,他是爱去青楼里耍,这人都知道。 “……一身廉价的脂粉味,我记得这种茉莉花香,也只有艳春楼的鸨母身上熏着,难得你生冷不忌。”贾赦讽刺道。 薛蟠本来还要问问旁边这位和大老爷子在一起的人是谁呢,这人一身衣着看着不显,但都是上好的料子,记得他家给宫里的贡品就有呢,其实这种料子,他们家里都难得得一匹,即便是得了,也只敢在屋内或者做了内衣,毕竟那是贡品,明着穿就是逾制了。 可大老爷今日神了,居然知道自己今日里接近过鸨母,往常他向来离她们远远的,但今日艳春楼那个鸨母换了装扮,不知得了谁的指点,卸了满脸的农庄,虽说眼角的细纹掩饰不住,但整个人一下子模样都变了,变得更顺眼好看了。 那鸨母听说年轻时还是江南某楼字里的花魁呢,长相自然是艳丽多姿,而薛蟠这人不像他人,他从前男女生冷不忌,混不吝的,只要相中了,这鸨母岁数大了他十几岁又能如何,他顺眼了,顺手上前沾了沾便宜,自然身上就带了鸨母的脂粉香味。 “大老爷您眼睛真厉害,一下子就瞧出来了。”薛蟠赞叹道,他全然忘记了之前和那些掌柜的说,刚从家里出来的话头。 那些掌柜们自然也不敢追究小主子是否对他们撒谎了,只是其中一个忠心耿耿的掌柜的很是伤心,他为薛家操心劳力,自然是为了回馈曾经薛家老爷的恩情,可是其他的掌柜的如今心思都变了,各个抱怨铺子亏损,算起来也就只有自己手里的铺子如实交给薛家利润…… 眼见薛蟠就要二十郎当岁了,可还是不立业,前途是个没指望的,薛家注定败落。 贾赦眯起眼睛,瞧了眼薛蟠的耳朵根,忽然笑道:“你这便宜也未必好沾,竟然没亲到……” 他无良地嘲笑着薛蟠,伸手指点了他,屠濬眼神也飘到薛蟠的耳根处,那里有一处红色痕迹,他眯眼睛仔细辨认,终于明白荣国公的意思了。 竟然是唇脂的痕迹—— 薛蟠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耳根,手指头上沾了点红色,他回忆了下,方才想起这是那鸨母躲避自己亲香她时剐蹭到他耳旁的。 …… “大老爷,您那时也去了艳春楼?”薛蟠瞪大了眼睛,大老爷说的历历在目,说不在那里他都不信。 贾赦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点东西我都看不出来吗?!你这是在鄙视我聪慧的头脑。” “……”薛蟠眨了眨眼。 “没明白?”贾赦手指头的关节敲着桌子,不停的敲着,发出没有规律的噪音。 实际上他在敲摩斯电码,可惜这里的人没人会听懂,反而被这种声音弄得心里烦躁,至少善于音韵的屠濬,觉得有些不可忍受了。 薛蟠却不管那些,“大老爷,你没去艳春楼,刚刚那些都是你猜出来的?” 他惊讶的不得了。 这、这大老爷也太玄乎了吧?! 薛蟠问的话,也正是此时七皇子屠濬心里的疑问,虽然这是小事,但屠濬就没抽出来薛蟠之前干嘛去了,虽然有贾赦先前和薛蟠熟悉的缘故在,但薛蟠耳旁有什么痕迹,屠濬一点都没注意到。 荣国公的观察力惊人,屠濬在心里说。 此时他更感兴趣了,贾赦原来不是闹着玩笑的,竟是真的做那劳什子的咨询侦探,屠濬心里发痒,他也想跟着见识一下,宫里的生活太无聊的,至少是他七皇子的院子中,太无趣了。 至于咸宁帝后宫内的血雨腥风,却是跟屠濬没有关系,他亲娘都死了好多年了,不管是宫内的甄贵妃死了,还是贾贤妃受宠了,都跟他没关系,他反而极为厌恶这种斗争,只要一想到他将来的妻妾多了,私下里那些温温柔柔的姑娘们就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算计模样,屠濬打心底里厌恶。 屠濬更是坚定了要出宫的心思,出宫先跟荣国公混着,管他做什么,反正日子不无聊就是了,可贾赦根本不理会屠濬。 他冷起心肠的时候,就是亲妈,他也不会软和下来的。 贾赦摸了摸下巴,打量起薛蟠,忽然对他说道:“我缺一个助手,你来当怎么样?” 薛蟠一怔,还没等他明白什么是大老爷口中的助手呢,就感觉对面扑面而来一股愤恨的目光。 薛蟠侧眼看过去,正是先前那位他还想问大老爷这是哪位的人。 贾赦看了眼屠濬,然后无意对说介绍七皇子的身份,只是说他是一个无聊的人。 屠濬被戳中了心事,表情委屈,可贾赦和薛蟠都不理他,薛蟠追问:“大老爷,什么是助手啊?” 他挠挠头,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的。 “所谓助手,顾名思义,帮我跑个腿、递个东西……一切事宜听我指挥,服从我的命令。”这也是他不容易七皇子做的原因,反而薛蟠这人只要对了心思,人还是很讲义气的,遇到危险他也能帮忙挡着或做做替罪羊,不过老爷他武功高强,轻易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的。 挑眉一眼看穿薛蟠的性子,贾赦觉得这人凑活吧,挥手让薛蟠打发了他的那帮掌柜的,然后施舍了一下他的好心肠,忽然说道:“最后那个走的掌柜对你最忠心,其他人恐怕都是对不起的你人。或者说,他们做事做的很心虚。”新/鲜/中文/网 薛蟠问:“何以见得?掌柜们都看在过世父亲的份儿上,多有劝诫我呐,倒是先前有几个辞了薛家的掌柜,忘恩负义得很。” “……”贾赦喝了口茶,屠濬在旁嗤笑出声,这人他没看错呢,就是有些呆呆的傻气。 荣国公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其他的掌柜贪了他们薛家的银子么。 问了两句,知道薛蟠的来历,屠濬此时终于想起薛家是干什么的了,原来是宫里对外采买的皇商,只是薛家的主事人竟然是年纪轻轻的薛蟠,看着比自己还不知事,看来这皇商的差事早晚得丢了。 “七少爷也该回家去了。”贾赦开始撵人。 屠濬不想走,可看了看天色,加上贾赦又说:“在下可要不得七少爷当我的助手……你死心吧!” 屠濬不得不告别,薛蟠等人走后,还不知道这人真是身份。 “……是一个你惹不起的人。”贾赦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那个不重要,现在谈谈你来当我助手的事情。” 薛蟠嘴角动了动,双腿大支,坐在屠濬原来的座位上,小二重新上了茶,他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这才解渴了,问道:“大老爷有事就吩咐外甥呗,是要什么,若不是动用太多银子,我都不用告诉妈妈,直接去铺子里给大老爷寻来。” 薛蟠只以为大老爷是看中了什么,想通过自己帮忙,他也不在乎这个。 在荣国府里,他发现,自己还就和大老爷谈得来,至今薛蟠都记得自己第一次拜见大老爷时,两人相谈甚欢的情景,对比之下,和二老爷他的亲姨夫,薛蟠就觉得那次见面就不怎么愉快了。 果然,他那姨爹没事遇到他,还会说上一些废话,让自己好好的进学,不要去跟狐朋狗友胡闹。 薛蟠表面上应付,实际上每次都在心里鄙视,你儿子宝玉,不也和自己差不多么,不过宝玉和那些眉毛的丫鬟们亲亲热热,就叫做吃胭脂,爱美之心……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他亲热亲香些丫鬟,就情况不同了。 家里连妈妈和妹妹也无事就说教自己一番,薛蟠心里就是这么想着的,挺不服气的,心气不平很多呢。 贾赦目光鄙视又轻蔑,傲慢地说:“老爷我不缺银子,有的是银票。只不过我就是缺了一个助手,不知道你能否胜任……” 接着,贾赦讲了讲,他的咨询侦探将来要开展的业务,他计划要做的事情,而薛蟠就跟着他处理一些琐事,要是能帮上忙,就谢天谢地了。 言毕,贾赦怀疑地看着薛蟠,仿佛在说,你能做好这事吗? 对于大老爷时而轻蔑时而猜疑的目光,薛蟠浑不在意,这要是别人,他心里至少会微生恼怒,但说也起了,贾赦这种光明正大的鄙视之意,他反而不着脑,可能大老爷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带着他做事吧。 这是看重自己啊! 连琏二哥都没有的待遇呢…… 吧唧吧唧嘴,薛蟠猛点头,就是看在大老爷重视自己的份上,大老爷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听着挺简单的,大老爷去“看新奇的事情或者案子”,自己就跟着去看热闹和帮忙…… 薛蟠觉得这活计好,恨不得贾赦出具文书,他好签字画押,也省得大老爷找别人,没看刚刚的那位身份不能说的少年还眼巴巴的求着做这事么。 薛蟠临走前,到底还惦记的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贾赦觉得对方也算是自己人,决定告诉他真相:“七皇子。” ……薛蟠晕晕乎乎的回家后,神情多变,竟是难得的安静,等吃完饭,薛姨妈和宝钗纳闷。 薛姨妈支走了宝钗,点了薛蟠一脑门:“你这孩子,近日里少去那等不干净的地方,东府那边的媳妇走了,难得的妙人,连个孩子都没留下,真苦命啊……” 薛姨妈眼眶红了红,秦氏那等人物,不仅好看,性情也好,平时待人接物那是没得挑拣,薛姨妈见过她两回,每次都觉得如沐春风,对秦可卿很有好感。 可惜红颜薄命。 被薛姨妈这么一提,薛蟠才想起东府那边的丧事,他摇了摇头,跟薛姨妈一脸神秘。 “妈妈,不是那事,儿子跟你说,今日里我在外面碰见了七皇子呢……”他贼兮兮的悄声说道。 薛姨妈愣了愣,“什么?七皇子?” 根本想不到的贵人啊! 不过,马上她就担心又紧张地看着薛蟠:“你没跟贵人起争执吧?”她太了解薛蟠了,不是跟人打架,就是出去风流吃酒,没得个正事做。“你今日不是跟掌柜的出去了吗,怎么会碰见七皇子……” 薛姨妈是真的担忧恐怖薛蟠。 闻言,薛蟠的头摇得像拨弄鼓似的,忙安抚道:“哪里能呢?大老爷也在旁呢……”遂,他忙说了在茶楼遇到贾赦和七皇子的事情经过。 “这么说,这府上的大老爷要你跟着他做事?”薛姨妈是没搞清什么叫“助手”,不过她挺薛蟠的形容,就是跟着大老爷做事跑腿的,这事对薛蟠好啊! 难得的好处,大老爷愿意带着薛蟠,有事做,她这个做妈妈的也高兴。 其实,若是之前没荣升觉得大老爷,薛姨妈是不愿意儿子跟他亲近的,毕竟跟她那妹妹那里也不好说,他们毕竟是跟二房沾亲,凤丫头那边反而远了一层,何况凤丫头不也没事就巴结她那妹妹和宝玉么,二房有时用的东西,比大房都好上许多呢。 …… 秦氏死了出殡的排场自不必说,除去贾家、史家、王家,四王八公其他家族里,亦都派人路祭了去,赫赫扬扬的排场,贾赦觉得自己从前眼睛都瞎了,宁国府的嫡孙娶了一个小官的女儿,虽然秦氏娇美,也不能掩盖她配不上宁国府嫡孙也就是将来贾家将来的族长的事实,这门亲事结的古怪,贾赦感叹,若是他从前聪明些,一开始就能觉察出不对来。 还有,宁国府那边实在不智,竟然给儿媳妇出殡的排场弄得如此之大,棺木也是薛蟠家出的那个犯事亲王的……贾赦在书房,摆弄着手中的乌鞘剑。 薛蟠也在书房里,他自然是不知道大老爷剑术高明,不过不妨碍他知道大老爷手里的剑是把好剑。 “大老爷,外面的房子,我都安排好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开业?”薛蟠早就收拾了一间临街的一个铺子,用作大老爷咨询侦探所用。 “不急……等老爷我去刑部的事情妥了,办些个案子,打响了名声再说。”贾赦表面上故作淡定,但他心里还是埋怨咸宁帝不厚道,那位太子殿下也是,是不是不想放了自己,从中阻碍他大老爷的职业发展啊。 ……隔了一些日子,大老爷申请离开太子殿下身边,调入刑部的折子准了。 贾赦听到了,“腾”的一下,跳跃起来,神情兴奋,“终于能看到死人了!” 他身边的小厮铜钱和扇子,身上一寒,大惊失色,老爷连死人都不放过了呜呜…… 贾赦让小厮一个赶忙去叫薛蟠过来,他大老爷过去,尤其要去大理寺那里瞧瞧,有没有什么疑难杂案,他来接手,虽然他的官职不大,只是大理寺的副手,看着品级比老二那位高,但什么时候一个“副”字,道尽了一切。 大理寺的副手可好几位呢。 贾赦眯起眼睛,他不介意搞掉正手,或者,抢了大理寺破案的饭碗。 一切都需要他出马,嗯,人生安全也得保障,低头,贾赦瞅着乌鞘剑,摸了摸,决定先带着吧。 没有枪,剑也凑活,喔,自己的剑术好像也不错呢。 瞅了瞅衣柜中的白衣,贾赦摇了摇头,终于让人侍候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走起路来,猎猎作响,气派得很,也很有一种气势。 薛蟠来了,大老爷还在弄他的头发,略微伤感的用手指勾了勾微微卷着的发梢,老爷他最近头发都不够卷了…… ☆、第三十八章 咸宁帝之所以同意贾赦调入刑部的请求,不过是他打算提拔一下宫里的那位贾妃,这样自然不好让贾赦继续跟在他身边做侍卫。 御前侍卫到底身处宫内,亦能见到一些太监和宫女,加上四王八公虽然已经没落,但谁知道旧年间,宫里有没有人跟着他们沾着瓜葛。 至于贾赦的忠心,咸宁帝知道他救过驾,也在大殿上在他和朝臣跟前,铿锵有力地表达过他要驰骋疆场的决心,但他不是一个昏庸的皇帝,自然不能因个人好恶去是否大用一个人。 大理寺主管全国刑狱,也算是一个重要衙门,但大理寺正顾庆志是咸宁帝的心腹,为人不说严谨,但至少比贾赦看着靠谱,毕竟是一级一级累迁上来的,为官多载,不会出什么大篓子。 把贾赦安排在那里,咸宁帝觉得可以看清贾赦的才华和为人,等处置完宫内和一些事情之后,他自然会启用贾赦的,如果这个贾赦值得他一用。 咸宁帝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只有太子不好违背诺言,虽然他真的欣赏荣国公的武力和才华,尤其是他出手不凡手执长剑时的模样,太子屠澈看别人拿剑时,总要时不时的在心里和贾赦对比一番,然后摇摇头,眼神很是失望。 宫里的这些个侍卫,包括暗卫,没一个功夫比得过荣国公的,他想着荣国公之前曾经说过要扬我国威的话,恐怕不是假的,这等功夫,荣国公在战场上,至少应该是一员猛将,不说能干掉对方,至少他唰唰唰的一剑,少说也能横扫一片,极能提振士气,说不得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赢得一场小生胜仗呢。 太子屠澈心里如何重视贾赦,就有有么不舍贾赦离开他的东宫,可贾赦是自己的恩人,之前来东宫,贾赦又在咸宁帝面前挂过号,自然不好在横加阻拦 贾赦调令虽然已下,但也不是马上就走马上任的,但贾赦本人很是积极,就这么呆着薛蟠,打着提前熟悉将来工作的衙门的借口,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正顾庆志虽然是正职,但架不住贾赦有公爵在身,实则有时候他尚需要给贾赦行礼,贾赦满不在乎这个,至少此时不怎么在意。 他说:“最近大理寺可出了什么奇案吗?” 小厮身份毕竟不同,带着薛蟠,薛蟠算起来是他家的姻亲,自然也能跟着进了顾庆志的在衙门的书房,这个助手毕竟比铜钱和扇子的功用还大些,奴仆在大夏朝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薛蟠还是挺有眼色的,知道此时不能随意插话,他今日出来前,已经被妈妈和妹妹耳提面命的提点过了,一定要少说呃……也少做,多看就行。 所以,此时薛蟠就像锯嘴葫芦似的,任看大老爷谈话,他也不吭声,还不能乱动和失礼,这可失了他的本性,让他难受不已。 顾庆志知道贾赦“文武全才”,但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刑部,皇帝还真的给安排到了他这大理寺下了。 论文,荣国公可以去翰林院;论武,荣国公可以去兵部,以待时机…… ——可现在就怎么来了他刑部了,听说还是这贾恩侯亲自上的折子。 顾庆志身为皇帝的心腹,自从皇帝发了调令,让贾赦到了他这大理寺,他早就琢磨这事皇帝是什么意思,而荣国公又是何目的。他在心里盘桓了下,觉得还是得慢慢来看,这位国公爷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天长日久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贾赦等着顾庆志回答这里有何案子,顾庆志面上思考,实则心思没在这里。 贾赦只一眼就瞧出这顾庆志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这些朝廷办公的人员,不仅智慧不够,有些人还尸位素餐,不干正事。 他探过头去,看向他的桌案,这才惊醒了顾庆志,可贾赦并没有收手,就要去动书案上的卷宗。 顾庆志忙遮掩了去,贾赦这才坐直了身子,嗤笑了一声。 “这是没破的案子?” “……”顾庆志没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荣国公,半晌,沉吟了一会儿,他把案宗递给了贾赦。 然后,他说道:“最近没什么奇案,这不过是个通奸案子,但双方都是通县的大户人家,两家世代联络有亲,那妇人人人还都说是本分贞洁人物,可男方状告他这妻子通奸产子,非要休妻另娶……结果最后女方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贾赦听了,无聊的摸了摸手指,薛蟠倒是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顾庆志并不认为这案子需要保密,实则在大理寺,这种案子只能算是小案,积压了一堆,底下的人随便审审,便判给一方些烧埋银子罢了,谁管你真假。 不过,这通县离京城又近些,两户人家世代有人在朝中做官,娘家的人认为男方是故意作假,说谎为难女方,造成女方自杀,告状到大理寺来,还拖了朝中的官员来撑腰。 男方的人家则认为媳妇不贞,通奸产子,没直接打杀这对母子,就算他们仁厚了,至于女方自己自杀撞死,更是证明了她心虚羞愤…… 贾赦听了,不屑地交叠起双腿,喝了一口大理寺衙门的茶水,慢悠悠地问道:“虽然‘不过是个通奸案’,但你们真的断不出真相么,是不是通奸,要有证据。捉奸拿双……不过就是凭着‘滴血认亲’,就能证明孩子不是男方的,而是女方通奸产子?” 刚刚翻了案宗,男方威逼女方休妻的证据,不过是一份滴血验亲的证明——“滴血验亲”?!贾赦脸上的表情很是嘲讽,这大夏朝还真拿这种证据断案了? 顾庆志皱眉,回答道:“大理寺已经审问过此案,经过滴血验亲,孩子确实和男方血滴不相容,当不是亲生父子……” 贾赦哼了一声:“果然是蠢材。” 顾庆志忍着怒,“本官也不好判决这案子,女方家比男方家势大,我这个大理寺正卿亦不好做……不过,本官任可得罪朝中的那位官员,也不会枉法的。”滴血验证,说明了,女方剩下的那个儿子,的确不是男方的子嗣啊。 顾庆志摸了下袖口,眼睛垂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贾赦一直瞅着他,让顾庆志破不自在:“荣国公?” 摇了摇头,贾赦道:“你收了男方家的好处——也许是银票,就在你的袖筒内。” 顾庆志眼神往右飘忽了一下,摸了下鼻子然后握拳遮掩,咳嗽了一声:“荣国公可真爱开玩笑。” “……你在撒谎!”贾赦断言,信誓旦旦。 他站起身,声音快而清晰的说:“你是不是以为收了银子也没什么,还觉得自己挺公正的,毕竟滴血验亲,这女方确实是不贞之人,对吧?” 顾庆志表情非常恼怒,“国公爷可别信口开河!本官向来清廉,以身作则……” “你还在撒谎。”贾赦摇头,“不过我对你是否贪钱现在不感兴趣,只是想说,这滴血验亲不准确,不足以以此断定女方通奸产子……这案子要重审,滴血验亲不能作为证据。” 闻言,顾庆志神情滞了下,他收钱也是看着收的,就像此案中,明显是女方通奸产子,虽然羞愧自杀了,但男方无罪啊,大理寺本应该按照证据,驳回女方家的诉状,不过是女方家有些势力,男方觉得不安全,遂给自己送了一些银子,他收了就收了,因为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判的。 可如今贾赦这么说,顾庆志略微心虚,但他问过仵作,《洗冤录》上早就记载这种滴血验亲之法啊,期间男方和那个女方的儿子,他亲自盯着,中间无一丝作假可能,两滴血的的确确是不相容的。 片刻后,仵作来了,见惯死尸的人,他胆子大得很,除却一开始的不自然,他不怯场,在两位官老爷面前侃侃而谈,看起来十分精通《洗冤录》这本书,亦十分精通各种验尸手法。 …… 仵作的种种话,让贾赦大皱其眉,更是问了几个问题,仵作也一一解答,但贾赦说了两点不同见解后,便不再争执…… 这本《洗冤录》一些是宝贵的验尸经验,一些简直太荒谬了,古往今来按照此来操作验尸断案,这得冤枉多少人啊。 贾赦此时不是同情多少人冤死,他只是心里不能忍受那些蠢人连简单的案子,也能弄错! 这才是不能原谅的事情…… 贾赦有种种理由反驳他们,可面对顾庆志和这仵作的眼神,他只能让顾庆志命人拿碗拿水来,看了看四周的人,让薛蟠先来,弄一滴血进去,他也没让顾庆志和那仵作动手,自己也扎了一针。 至于,薛蟠和其他二人奇怪,为何贾赦随身带着绣花针包,各自在心里产生的疑问就不提了。 几人都看着水碗,水滴到水里,不能太久不去看,否则都会散开,两滴血不能滴得太远,否则没等到一起,一片血红的水,谁能看清。 贾赦的血滴和薛蟠的血滴几乎挨着,没一眨眼的功夫,两滴血逐渐融合,最后成了一团,变成了一大滴,再然后慢慢晕开…… 不过,此时大家已经惊呆了! 顾庆志和那仵作看贾赦和薛蟠的眼神不对劲儿了——薛蟠也磕磕巴巴,惊呼道:“大、大大老爷,我们是亲生父子?!” 他噔噔噔地后退了两步,直到撞了桌腿上,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想到自己死去的亲生父亲,在盯着看那水碗里的血,他眼神里先是露出哀伤之色,但想到大老爷的身份,之后却略带兴奋,眼巴巴地望着贾赦。 ——这人蠢得不可救药了! 贾赦决定还得找找,如果有合适的人,再把这家伙踢走,这么呆蠢的助手他不需要。 “哼,想什么呢?”贾赦手指头微微有些同感,看着闭合的伤口上的那点儿遗留下的血迹,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危险和兴奋,但忍耐了下去,随意用嘴裹了裹,伤口很快的抚平。他手里抽出薛蟠帮着他挂着的那柄乌鞘剑,随意拍打了下他的身子,“收起你那副愚蠢的神情,老爷我跟你三代之内无甚血缘关系。” “那——那我们的血怎么相溶了?”这话薛蟠说的倒是利索了。 这也是顾庆志和那仵作心里的疑问。 贾赦慢腾腾地吐言:“相溶而已,又不代表你是我生的……” “啊?!”薛蟠的声音里带着失望,但转而心里对自己妈妈挺愧疚,如果他真是大老爷的种,岂不是说他妈妈……咳咳……不能再想下去了。 薛蟠脸色羞愧地发红,无地自容了一瞬,转而好奇为何他们不是亲生父子,血滴也向相溶了…… 从时间看,从出生地点看,从他妈妈品格上看,薛蟠知道他和大老爷不是亲生父子,刚刚只是他的一时想岔了,可顾庆志和仵作不知道,对于贾赦说的话的真实性,他们目光露出怀疑。 是不是亲生父子……唔,顾庆志想到,为何连到大理寺这里,这贾恩侯还带着这跟他没啥特殊亲近关系的薛蟠呢,要知道贾赦可是连他亲儿子贾琏都没带着呢。 贾赦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本来他是不屑费神在这等地方上的,可大夏朝稍微有些文化的人都如此对“滴血验亲”的故事深信不疑,他还是破了他们的迷障,最好推翻《洗冤录》等古书上的种种谬误,否则将来也不利于他展开证据,侦破案情。 “再拿来水和碗来。”贾赦吩咐。“取五六个,不,取十碗水!”他看了看薛蟠的“纤纤十指”,忽然笑道。 …… 薛蟠又被扎了十次,贾赦让顾庆志随意找来十个人,各自滴血在碗里,而薛蟠挨个试验,十个指头都痛得连心。 扎完看着十碗水,其中有三碗中的血滴,它们相互融合…… 这个结果令顾庆志三人震惊了下,很明显,这个薛蟠不可能和这些小厮衙役们是亲人。 顾庆志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冲着贾赦鞠了一躬:“若不是国公爷实验,我等愚昧之人还将继续犯错下去……国公爷请受我一拜!” 贾赦傲慢地接受了。顾庆志这人能屈能伸,否则也不会轻易地成为皇帝的心腹之一,他也不介意怀,看来之前荣国公那样说话,也着实是有自傲的本事。 他从前对贾赦的文武双全一说,对贾赦救了皇帝和太子殿下的说法,一向持保留态度。 救驾他们朝臣可没一个人看到过,太子那里也是太子随身的侍卫回来宣扬的,听听就罢了,什么一剑封喉了十几个刺客……那也太夸张了罢! 可,此时,顾庆志收敛了心中的轻视,反而细想,觉得那些夸赞荣国公厉害的话,可能都不是假的,反而实打实的实话。 ……薛蟠和贾赦被顾庆志恭送出大理寺的时候,薛蟠展开着自己的双手,才反应过来。 他哀怨地道:“大老爷,何必非要扎我的手呢?”第一下不说,之后的十下,完全可以命令一个其他人来啊。 贾赦看了他一眼,黑色披风配着他微微卷的发梢抖动了一下,淡淡地吐出了一句:“因为你蠢!” 他的目光落在薛蟠伸出的红肿的十指肚上,上面都是绣花针眼,血红的一点凝结—— 因为薛蟠的手受伤了,贾赦的乌鞘剑回归到他自己手中拿着,他抱着剑,忽然觉得有想抽打这个人的意愿。 大老爷还忍耐着燥热的心呢,这边的薛蟠还不识趣地问:“大老爷为何还随身带着绣花针包呢?” 薛蟠好奇呀!他想问这个问题很多次了,在大理寺衙门,他一直忍啊忍啊,现在忍无可忍。 被问话的贾赦眼神一闪,脸上一直以来老子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的模样褪去,换成了一副微笑,不过很是危险。 他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薛蟠向来是个没眼色的,猛点头,还揣测道:“难道大老爷还会自己绣花缝衣裳?!嘿嘿……” “——这个我还真会!”贾赦爽快地承认,他掸了掸衣袍,单手又摸了下发梢。 这卷发不和他意,待会儿回去得想法弄直了。 薛蟠没想到大老爷会真的如此回答他,他这个问话的人反而被弄得一怔,却发现贾赦还没说完,居然还冲着自己微笑,里面有说不尽的意味:“蟠哥儿,老爷我不仅会绣花,还特别会针扎人——让你浑身舒泰……但想必你是不喜欢的!” 他叹息一声,目光流露出惋惜之色。 薛蟠“噌”的一下,躲着大老爷挺远。 他刚刚已经被扎够了! 谁也甭想再让他挨针! 薛蟠觉得挨揍也比绣花针扎手指肚强啊…… 临行前,贾赦回身望着大理寺的牌匾,想着来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原没有他期待中的有趣。 更何况,他还有大业未成,不说篡位做皇帝,只说来大理寺这里,跟兵部或者吏部相比,于他掌控权利,好像并没有多少益处。 手里紧握着乌鞘剑,贾赦低头,摩挲了下剑鞘。 他还是更喜欢在剑鞘上镶嵌些宝石,这灰扑扑的不配他国公爷的身份呐,更何况,他使用鞭子做武器,也是很厉害的。 还有飞刀…… 大老爷一时对使用哪种武器趁手,产生了片刻的迷茫,但很快他便不再纠结这个了。 贾赦眯起眼睛,发现围绕在大理寺周围,不,是围绕在他周围,居然有些探子在监视着自己。 ☆、第三十九章 贾赦的目光锐利,嘴角微微翘起,哂笑一闪而过,快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嘲讽。 对于一些惹眼厌恶的小虫子们,他向来不怎么入心。 不过,刚刚那个简单的案子,也值得大老爷他出动?!他知道这是自己“毛病”犯了,哼,老爷他不管做何事都是那么出色,破案对他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 贾赦带着跟班薛蟠回府,只是这回他对薛蟠这个呆子可毫不客气,薛蟠也正在心里纳闷呢,大老爷对自己可是“着重培养”的--没看琏二哥都没被带出去过,可怎么出了衙门口,转眼的功夫对自己就不稀罕了啊。 贾赦一脸傲慢之色,回了荣国府后,穿过荣禧堂这个正堂,心情微妙地看了下荣禧堂的牌匾,这家的老二还真是不识趣,他都被皇帝恩封了荣国公了,可老二贾政一家还霸占着正房。 这贾母也是够偏心的。 贾赦负手慢步,穿过荣禧堂后面的小道,隔着墙那排抱厦应该是三春的居所。 哦,看到这个,贾赦才忆起自己还有个亲闺女住在荣禧堂呢,不过这府上的小姐们不仅连个院子都没有,厢房也混上,直接弄到小小的抱厦去住了。 哼,贾赦眸光闪烁了下,他现在还不至于因为房子先跟贾母和贾政闹,他做事向来是一击即中,二房还有赫赫扬扬的时候,宫内的那个火炭贾妃估计马上就要封作贤德妃了。 贾赦觉得无所谓,荣禧堂虽然气派,有些象征意义,但远远不能令他产生诸如赞叹或者艳羡之情的,大房那边就是位置偏僻些,实则居住比荣禧堂养人,毕竟周围绿木葱茏,花草假山池塘都有,隐蔽有有隐蔽的好处,亦方便他做些事情…… 贾赦回了大房,让小厮唤了贾琏过来。 贾琏好容易逍遥一阵日子,老爷自从去江南,他就自由许多,不过等老爷回来了,他一直战战兢兢的,但是当他听自家媳妇说起,薛呆子跟着老爷去拜见大理寺卿的时候,他心底居然涌起了一股嫉妒。 嫉妒?! 他居然嫉妒起薛蟠来? 贾琏真是万万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妒忌起薛呆子来,倒是王熙凤精怪,一看到她家二爷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几分心思,好一通嘲笑。 两人正闹腾着呢,大老爷就回府,还特意让人叫他过去,王熙凤赶忙推他快走,并宽慰他道:“大老爷是二爷的亲父,难道带着薛表弟,还能忘记亲儿子不成?若是真的,我抹脖子上吊去!” 贾琏这么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回老爷叫他肯定是有好事啊…… 一路上想着这事呢,等到了地方,贾赦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立即让贾琏不敢放肆,浑身绷紧,唤道:“老爷?” “嗯。”贾赦撂下手里的乌鞘剑,把它放置在书桌上,说道:“你二妹妹那里可曾短缺了什么?” “……”贾琏一怔,不曾想到老爷会突然提起迎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二妹妹那里从前是老太太看顾,如今是二太太管着,二太太仁厚,向来不差妹妹什么的……” 说完这些,贾琏等了半天,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抬眼看向贾赦,一下子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贾琏心里突突突的跳了几下,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 贾赦表情似笑非笑,贾琏一下子就知道老爷这是觉得二妹妹受委屈了。 可最近没听到什么大事小情的啊,虽然二妹妹性软,但若是闹腾的一发不可收拾,他家的那位奶奶怎么说也会出手管几下的吧。 贾琏不确定的想着,贾赦却说:“你找些人把你二妹妹从荣禧堂后面的抱厦挪出来,在你太太边上的小院子择一处给她,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和四个嬷嬷等侍候的人都预备全……” 贾琏张口结舌。 “怎么?我说少了?”贾赦蹙眉,这样的排场,跟王府比是比不了的,也许真的寒酸了些。 迎春是庶女,比不得嫡女的配置,他多年也没注意过内宅的事情,难道现在京城里世家的习惯又变了? “老爷……没、没少。”贾琏忙不迭的说道,他咽了咽唾沫,努力点头,承诺一定办妥此事,只是-- “挪屋子的事情,用不用跟老太太说说?” 贾琏眼巴巴地可怜滴瞅着贾赦,老祖宗那里得敬着啊,他估摸着自己去说,把迎春从二太太抱厦那里挪出来,未必就那么顺利。 “你不成,还有你媳妇。”贾赦淡哼了一声,这个儿子堪比薛呆子,聪明不到哪里去。 贾琏带着命令跟王熙凤讨主意,王熙凤也是一诧异。 “老爷怎么想起二妹妹来了?可是谁说了些什么?”她马上猜疑道。 贾琏摇头,“不应该吧。老爷自从江南回来后,还来得及歇呢,这不今天还带着你那表弟去了大理寺吗?” 王熙凤心下一合计,也是。这么说不是大太太的耳旁风…… 贾琏嘲笑她多想了。“大太太那是哪种人啊,一毛不拔,让她想着二妹妹,岂不是将来还得预备嫁妆,连平时都得多出一项,给二妹妹添些东西……” “说的就好像你不一毛不拔似的。”王熙凤睨了他一眼,心里却想着贾琏趁着办各种事情,私藏了多少银子。 贾琏讪讪,一直觉得在她这里没面子,他终于想着求老爷给安排一下,不能终日在家无所事事,否则连自家媳妇都瞧自己不起。 王熙凤和平儿说起迎春的事情,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开了嫁妆箱子,挑了一个金凤点翠透钗,让平儿拿着托盘给大太太送去。 邢夫人看了欢喜,但她也不傻,转而想着定是这个儿媳妇有事求自己,否则她连请安都很少上自己这里来,终日里和那二太太一条心。 想着二太太私卖祭田的事情,因为这事差点儿被休,是不是这凤丫头终于知道在这家里应该孝顺谁啦。 二太太被禁足,若不是东府那秦可卿死了,老爷再坚持坚持,说不得就让二弟把那面慈心黑的王氏给休了。 大太太想起二房的失势,脸上就止不住笑容,她矜持了一上午,直到下午才让人传话给王熙凤,说要她帮忙给看看针样子…… 王熙凤和平儿一听,俱是噗嗤一声笑了。 大太太针线女红不能说不好,但着实是拿不出手的,家里的大丫鬟都会几针针线,哪个不比大太太心灵手巧。 王熙凤过去,又让平儿带了几匹绸缎,见了邢夫人,两人相谈甚欢,整整待了一下午。 第二日,邢夫人去了贾母那里,抹了抹眼泪,让贾母看着心烦,问了她几句。 邢夫人哀叹:“老太太,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无一儿半女的,将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诨话!将来琏儿两口子还能不孝顺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将来他不敢不孝顺,短了你的吃用。” 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办事做官都受影响,若是过分了,爵位也可革除,这在前朝都是有旧例可查的。 邢夫人心里撇嘴,不短了吃用就叫孝顺了啊。她和贾琏感情淡漠,和王熙凤亦出不来,多有龌龊,只是碍于孝道,王熙凤面上应付她而已,她也不敢对这个家世比她好的媳妇有诸多挑剔,何况这府里原来都是姓王的,王氏禁足了,她这才觉得顺心许多,只一两天,底下的人对她的态度就微妙的改变了。 荣国府的下人一等一的势力,邢夫人不是第一次这么深切的感受到了,看看,现在连琏二奶奶都求到她跟前了。 邢夫人不是无脑的,她是打听清楚了,原来是老爷的意思,让迎春挪回来,交给琏儿,只是这事还是自己出面最好,不仅让他们两口子搭了自己的人情,她还能讨老爷欢心,至于迎春将来是否能孝顺自己,邢夫人是不怎么看重的,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都这样大了,真的能养熟?! “老太太,那怎么能一样呢?”邢夫人一心二用,一面哭诉自己将来可能有的凄凉孤寂的晚年生涯,还直道恐怕未来几十年是没有老太太这般有福气,有子孙在膝畔…… “你说要怎地?”贾母不糊涂,这老大家的这是话里有话啊,要不然也不会在此磨叽这么久。 邢夫人讪讪地笑了笑:“老太太,您看,琏儿都成家立业了。从前是我自己没想开,可还有迎春呢,我想着姑娘也大了,我带在身边,正好让她学学管家,将来也好踅摸一个好人家不是……” “……你有心了!”贾母看了她半晌,终于点头同意了,让人叫来了迎春,让她跟着大太太回大房去住。 迎春莫名所以,心下惶惶,但被大丫鬟司棋劝说了几句,也想开了。 司棋认为姑娘终于出头了! 回了大房,总归上面是有个嫡母管的,还有大老爷在,那些个嬷嬷肯定不敢像之前那样欺辱姑娘的,至少吵闹起来,大太太和大老爷还能装作没听见吗?! 哪个胆子肥了,还敢像以前那样撒泼打滚偷东西的! 迎春听了不过木着一张脸,面对司棋的再次抱不平,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些死物罢了。” 这话让司棋无语,心里却对姑娘怒其不争,做事都摔摔打打,暗自生着闷气,迎春还瞅了她几眼,劝她别气了。 司棋眼泪含在眼圈里:“姑娘脾气这么好,可就是有些不长眼的浊物污了姑娘的清净……我是替姑娘委屈!” …… 第二日,在司棋的鼓动下,早早的迎春就开始搬家,二姑娘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何况提前一晚上司棋就带着几个小丫鬟忙活,归置了好了箱子,只要让人抬过去就成了。 贾赦今早又拿起乌鞘剑练剑,直到天明,被小厮提醒要去大理寺任职,这可是老爷去衙门的第一天啊。 贾赦的脸冷着,长剑入了剑鞘,铜钱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刚刚走近老爷,那剑气就让他喘不过气来,半道打扰老爷,真怕老爷一剑下来捅死自己。 铜钱忙前忙后,侍候着贾赦,贾赦看了眼轿子,却让他牵马过来。 贾政此时坐着轿子要去工部,正要和贾赦打招呼,贾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骑马带着乌鞘剑就消失在街口了。 大理寺卿顾庆志此时正愁着呢,昨天贾赦走了之后,下面就报上来一个难案,是件灭门惨案。 可查来查去,却无一丝凶手的痕迹…… ☆、第四十章 顾庆志听了贾赦来了,想到昨日贾赦显露的一番本事,想着也许他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忙叫人去唤他来。 “慢着!”顾庆志在小吏要出门的时候,忙喝止道。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自己去请教,毕竟贾赦是国公,虽然自己是大理寺正卿,但他这回是请教对方,还是态度谦虚一点儿为好。 这也是顾庆志为人处世之道,否则咸宁帝也不会视他为心腹肱骨之臣…… 贾赦此时正拿着一方白帕,端坐在屋内,一下一下的拭着剑。 他今日虽然穿着公服,没有白衣入雪,但红色的官袍衬的他的脸色极白,顾庆志进屋,贾赦抬眸,眼神极亮,发出摄人心魄的芒光。 即使是顾庆志这等常常觐见天颜的大臣,此时心里也不由一紧,静站了片刻,顾庆志这才开口说明了来意。 贾赦似乎听了,似乎没听进去,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当顾庆志说完的时候,贾赦也松开了他手上的白帕。 “……灭门惨案?!”贾赦声音有些慢。 顾庆志唉声叹气,“国公爷可有什么想法?” 贾赦挑眉,手执着剑,微微沉吟,他虽然对破案不感兴趣,但很愿意杀这等凶残恶劣之人。 顾庆志很是苦恼,“这被灭门的一家七口,当家的那位是个卖肉包子的,大家都叫他包子吴,为人很是和气,手艺又好,包子馅料美味又足量,否则生意也不会那样好……这也正是我为难的地方,这等灭门惨案,包子吴恐怕是得罪谁了,有天大的仇恨呐。可是顺天府等人查访多日,一丝破案线索也没有。” 这个案子发生在京城,虽然包子吴是市井小民,但也算是殷实之家,又是灭门惨案,在京城这个首善之地,现在已经传扬的赫赫扬扬,再不破案,恐怕会上达天听,当今问起这等案子,顾庆志自己都会为难。 皇上是操心国家大事的,他身为皇上的心腹,若是弄得京城人心惶惶,再被有心人利用……顾庆志眯起眼睛,想着自己的政敌,然后期待的看着贾赦。 贾赦听了案情,并无头绪,他厌恶这等烦杂之事,他需要一个为自己服务的管家,管得了庄园和外面的铺子,亦能为他打听汇总天下间的消息,最好粗通些武艺可以自保。 这样趁手的人,暂时没有寻到。 贾赦紧了紧握剑的手,在其位谋其政,他虽然不喜,但顾庆志既然是他上司,又求到他身边了,他倒是很想看看案发现场,到那里去访一访。 顾庆志带着贾赦等仵作、衙役一行人,先又集体参观了一眼吴家七口的死尸。 大理寺的仵作精通各种鉴定,应该说这祖传的“手艺”不容忽视,他家已经做仵作十八代了,比这大夏朝的历史都久,自有眼光毒辣的地方。 “这人是被剑器杀死的,案发现场不远,也找到了凶器……”仵作侃侃而谈,顾庆志点头,有衙役送来了一柄沾着血迹的佩剑。 “这是一柄佩剑,已经问过周围的邻居,据说这包子吴他家的小儿子喜欢舞剑,不过岁数小,包子吴宠孩子,就买了一柄剑给小儿子。” 顾庆志看贾赦目光凝结在那柄剑上,又瞧了瞧贾赦手中的剑,细细解释了这柄件的来历。 “不过是一把不能杀人的剑。”贾赦看了半晌,然后说道。 闻言,众人一寒,均是目光炯炯的望着这荣国公。 这位国公爷还真是语出惊人呐。 贾赦俯身仔细看了看其人的伤口,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顾庆志着急地问:“恩侯可是有所发现?”他琢磨了下,还是称呼了贾赦的字以示亲近。 贾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柄剑不是凶器。” “为何?!”仵作插言。 顾庆志瞪视了他一眼,没有尊卑之分的家伙! 仵作表情讪讪,虽然拱手致歉,但眼神里露出的可不是赞同的意思。 贾赦不以为意,只对顾庆志说道:“用刀的人使剑的时候,总有些小习惯。何况这柄剑是装饰用剑,本就不是杀人的剑。” 众人包括顾庆志,都不知道,贾赦最擅长的就是使剑了。 贾赦的话不能让人服气,贾赦也不屑跟这些人解释剑客和刀客杀人之间的不同,这些是不练武的人所不能理解的……说了也是对牛弹琴,可惜这里没有一个陆小凤的家伙。 心下突然索然,贾赦情绪不高,顾庆志有五分相信贾赦的话,毕竟之前滴血验亲的事情才发生了一天的功夫。 可贾赦今日也不知为何说了这些断定之语后沉默,不解释给大家听,顾庆志不好逼问,只好再次提审了死者一众亲属仆役和邻居们…… 贾赦坐在大堂边上,看着顾庆志审案,眼睛却淡淡地扫视着堂下跪着的人。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眼里或者有些许目光不正,有些小心思,但身上都干净的很,没有杀气和血腥气…… 可审问到一个仆役的时候,贾赦目光射向了他。 这仆役身材高大,面目英俊,但眼神看着还算憨厚,像是一个很安分守己的好人。 顾庆志问了两句,本来要挥手让这人退下的,贾赦忽然站起身,问道:“你用刀?” 那人愣了愣,眼中的略惊慌,但很快一闪而逝,除了盯着他的贾赦,连顾庆志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回大人的话,小的用刀。”那人镇定了下回道。 顾庆志想到之前贾赦的断语,以为这人就是嫌犯,“当”的一声,拍下惊堂木,喝斥道:“大胆嫌犯吴明,还不跪下认罪?!” 吴明欲哭无泪,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喊道:“大人我冤枉啊,我不是杀人凶手。” “你不是用刀吗?”顾庆志瞪眼,一边看着贾赦的神情。 贾赦表情波澜不惊,只是目光紧紧地锁定了那跪下在堂上的吴明。 死去的包子吴别看只是卖个肉包子的,但在京城他家有十几家包子铺,馅料都是他统一秘制好的,每日凌晨,他再差人送包子馅,这也是包子吴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下一座三进院子和雇佣许多伙计和奴仆的缘由所在。 那仆役吴明跪地磕头,“大老爷,我用刀有何不对啊?” “哼,你不是用刀杀死你家老爷和全家人的吗?刚刚你都认了……你一介奴仆,无缘无故的居然会江湖的刀把式,岂不是很奇怪?!” “……青天大老爷啊,小的、小的真的冤枉死了!小的会用刀,说的是菜刀啊!” “啊……”顾庆志吃了一惊。 吴明急急忙忙的解释:“小的是给老爷剁肉馅的,自然天天用刀,这可是个力气活,女人做不了。” 包子吴的包子铺,包子其实大多数都是女人做活的,但剁肉馅和搬运的力气活,还是包子吴家里的仆役做的。 听了这话,顾庆志脸色微微暗红,丢人丢大发了,他怒道:“好哇,你竟然敢消遣本官。缘何刚刚不说清楚……” 若不是顾及着官声,他恨不得把这人拉下去,直接打他个二十大板消气。 吴明也是精怪,以为自己得罪上面的官老爷,忙磕头认错,还给自己轻轻掌嘴了两下,态度很是良好。 顾庆志挥手让他退下。 贾赦的手去摩挲了乌鞘剑,气机锁定了这吴明,吴明身子微微一僵,头扭向了贾赦的方向。 “你不仅会用刀,还会用剑。”他道。 吴明摇头:“这位老爷,俺只会用菜刀啊……喔,柴刀也算刀吗?”后来他忽然突兀的想到这个,神情委屈极了。 大理寺审案,并不忌讳门口街边有听音的百姓,大家对于这两个官老爷纠缠一个只会使用菜刀的奴仆的事情议论纷纷,甚至有那爱怀疑的人,说这两位老爷该不会破不了案子,直接随意羁押个奴仆定案吧…… 这在以往的官老爷身上,可是经常发生的,升官发财嘛,破了案上面有奖励,只不过死一个奴仆罢了,当官的可不怕这个,功劳要紧呢。 别说顾庆志不是那种人,就算是有那种不正的心思,以他的聪慧他也会把事情做的漂亮些。这些愚民呐。 顾庆志脸色不怎么好看,对贾赦出言也心里略微不满起来。 贾赦冷笑,眼底如冰,锐利透视,仿佛知道了这吴明心里的一切秘密似的。他继续道:“你手上的茧子,你走路的方式……乃至于你脸上,都透着血腥气。” 吴明瞳孔微缩,但很快他低下头去,呜呜的哭啼,口中直喊道“冤枉”,还冲着顾庆志磕头不止。 顾庆志头痛,这个贾恩侯如果觉得他是凶手,至少要找出证据啊,他刚刚说的话,只是他自己以为的。用剑和用刀捅人的痕迹有区别吗?这死者一家七口,那刀伤可都符合那柄剑的形状啊,那剑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呢。 ……“贾大人,你可有证据指控他?”顾庆志无奈问,但也眼含期待,若真是这吴明杀的,这案子岂不是就可以破了,顾庆志是十分希望贾赦的话是正确的。 贾赦眼睛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很简洁的说了一句:“无。” “……” 跪地的吴明嘴角一侧微微上扬,贾赦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就应该杀之!” 刚刚这吴明的来历,已经早有其他邻居和仆役介绍过,是包子吴捡回家的流民,据说那时这人都快饿死了,还生了一身的癞疮…… 这吴明一身血腥气,恐怕亡在他手里的人命不止这七条,贾赦对人身上的气息很敏感,身为一个剑客,他身上就有杀气。 可杀气,亦有区分。 ☆、第四十一章 吴明起初被贾赦眼里的杀意给吓唬住了,他脸上的肌肉弹跳了几下,眼眶里浮出一抹慌乱和凶狠,但他很快大喘气了几下,极力镇定。 他也不再去看贾赦,只是再次跪倒在地,冲着顾庆志喊道:“青天大老爷,小的真没杀人啊,也只会用菜刀……不能这位大人说小的杀人了,就杀人了吧。” 最后一句暗含怨恨和讽刺,顾庆志脸色尴尬,虽然他亦没觉得吴明是凶手,可贾赦之前的话和表现,证明了这吴明有问题啊。 贾赦那是谁?那可是连《洗冤录》都能推翻的破案高手,顾庆志从来不是妒贤嫉能的人,他是认为这荣国公是有本事的,他说的话总不能没根据,可刚才他也问了贾赦有无证据,居然回答说没有。 这不是让他为难吗? 顾庆志拿眼睛只看贾赦,贾赦不做言语,这是真的没证据吗?顾庆志眉头紧锁,在这堂上他不好明面上问贾赦一些问题,只好再次拍了惊堂木,宣布退堂。 后堂,顾庆志问贾赦对案件的看法。 贾赦沉目,然后摇了摇头。 他不是陆小凤,并不擅长破案,何况就是陆小凤,每次破案也颇费曲折,他更喜欢看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个该死之人的喷溅出的血花,那鲜血的颜色在绽放开的那一刹那是极美的。 顾庆志虽然不是练武之人,对于杀气感觉不那么灵敏,可看着坐在他下首的副卿,周身还是莫名地冒出了一股寒气。 案子陷入僵局,顾庆志本来对贾赦报以的期待也消之殆尽,心里又说不出的失望。 贾赦喝完茶便告辞了,路过前堂的时候,那吴明被衙役羁押在一旁,贾赦望去,吴明抬眼,两人视线对看,然后吴明嘴角微微挑起,暗含一抹挑衅之意,但若是贾赦说他有这意思,别人都只看到这吴明后背佝偻,面对官老爷甚至衙役时,都卑微恭谨的很。 本来贾赦是出去吃晌午饭食的,但此时他站住了脚步,老爷他本来不想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的,可是这人挺恶心人的。 贾赦脾气上来了,气的头发晕,他也不拿着剑了,把乌鞘剑撇到一旁的分给他使唤的跟班衙役手中,走上前两步—— 然后,他屈尊降贵的握住了吴明的手。 ……有那围观的百姓看见,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顿时哗然。 因为这荣国公大老爷他居然“猥亵”起长相英俊的吴明来,那些个害羞的小媳妇们都捂着脸,但微微张开的指缝间,还能瞧见她们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翕动着,正偷偷瞧着贾赦的动作,生怕错过了这种场景。 顾庆志此时也出来,他不过是听到前堂有动静,然后就看见这荣国公紧紧拽着那嫌犯吴明的手。 而吴明呢,满脸微红,神色尴尬,要挣开,却不敢的样子,竟是十分的委屈,脸上还恰当好处的表露出一种屈辱的感觉…… 顾庆志头痛,“贾大人——”贾赦虽然是国公爷,但在大理寺论职位,他还是自己的副手啊,这种事情……他不得不管管啊。 贾赦没理会众人的视线,吴明手上暗含着劲道,可贾赦虽然手中无剑,但身体锻炼遗留下的力气可不小呢,一般人等是轻易挣脱不开他的。 ……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贾赦松开手,突然大声命令衙役:“拿下他!爷肯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顾庆志清咳一声,问道:“贾大人,你可是再次发现了什么吗?”之前审问和在后堂的时,这个贾恩侯可没说出有证据啊,这么一抓人家的手,就发现了证据?! 顾庆志眼露狐疑之色,衙役们也十分给贾赦的面子,反正这吴明出身卑微,抓了就抓了,抓错了再放了,谅他也不敢说出什么。 所以,吴明的双臂被折在背后,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制住了这人,但两个衙役还是眼睛看向自家的顾大人。 贾赦负手,眼睛眯起,几乎要闭上了,喊人给他上茶,他坐在摆在大堂右侧的椅子上,喝着茶,又翘起二郎腿,末了喟叹了一声。 微微蹙起眉瞧着,若不是这贾赦是荣国公,顾庆志就是再怎么大度,也断断是不能容忍这等属下在他手底下当差的。 “荣国公?”顾庆志等着他说缘由呢,语重心长:“贾大人,咱们办案得谨慎呐……” 贾赦挑眉,脸上表情和之前的风格不一样,嘻嘻笑笑的嘴角一扬,摸了摸不存在胡子的下班,闭上了眼睛,咂巴了下嘴巴,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然后看着吴明摇了摇头。 “说你这人是凶手,你还死不承认。”贾赦感叹,这人穷凶极恶,在他给他摸骨的瞬间,他已经看到了这吴明从前杀死多少人了,竟然是个累犯。 也是那包子吴不谨慎,当了一回东郭先生,难得的好人就被这恩将仇报的人给杀害了。 不是说好人做不得,而是这吴明长了一副好面相,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有当西门庆的本钱,除了这人没钱。 可惜包子吴不是武松,却是个武大,被这吴明谋杀。 吴明原来不叫吴明,名字是他被救了之后,套了话,胡乱顺着包子吴的姓氏改的,以便称兄道弟。 这吴明是逃窜多年的凶犯,几年前的海捕文书还在全国发过,可惜对于大夏朝的通缉画像,贾赦只能对其摇头,那画像和这人根本就不怎么相像啊,要是能抓到这凶犯还真奇了怪了。 这吴明到底心虚,东躲西藏,搞到银子就胡花一顿,落魄的和流民差不多,落草为寇,可惜窝里反,带着伤被迫离开了土匪窝,流落京郊,包子吴遇到了,加上两人都同姓,包子吴动了恻隐之心,这一收留收留个白眼狼回来。 包子吴有个美貌的妻子,可惜这妻子好吃懒做,体态风骚,人品风流,包子吴忙于店里的生意,吴明和这恩人主母一来二去,成就了好关系。 天长日久了,不甘心做奴仆,吴明起了心思,包子吴的产业和妻子,他都想霸占了,便要杀包子吴,可是包子吴之妻虽然给相公带了绿帽子,但到底不是吴明那样心狠手辣的毒妇,和包子吴之间还是有些感情,更是觉得吴明太过凶横,竟然打了退堂鼓…… 这吴明与一般人不同,相好的要与他断绝关系,甚至给他银子让他离开吴家,可吴明竟然恨起包子吴全家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杀人。 他行事谨慎,手法熟练,遇到大事也不慌张,杀完人仍旧没有像其他凶手一样卷款携逃,反而从包子吴妻子那里拿了私房银子,包子吴本身的钱财却没动,就等着时日久了,他再带着银子天高任鸟飞…… 可惜,他遇到了摸手骨看过往未来的神算贾大老爷,贾赦心里知道包子吴的凶器和那些沾了血迹的衣袍靴子在哪里。 凶器是一柄剑,但包子吴本身会用刀,为了隐藏过往,这才很久没练刀,反而杀人的时候,用了包子吴家里小儿子用的那柄粗剑,捅死了七个人,可见其心性残暴。 贾赦让人看好吴明,神秘的一笑,对顾庆志说道:“大人去包子吴家后院的水井底下,自然能打捞出杀人凶器。” 顾庆志认真地看着贾赦,很想问这是作何道理,贾赦是怎样知道的,这吴明刚刚什么话可没说,全案的情况贾赦也只是刚刚知道个表面。 贾赦摇头,并不想解释,闭目养神。 不过,他的二郎腿还是翘起,门口一直候着自家大老爷的两个小厮,自然在顾大人审案的时候,和屁民一样在围观。 那铜钱和扇子笑嘻嘻的,互相嘀咕着,这老爷神棍的属性又犯了,他们可是知道老爷摸骨厉害着呢,只要老爷想,谁的秘密也甭想保住。 家里的宝二爷身边得宠的袭人,还不是因为这个撵了出去…… 铜钱和扇子心里都与有荣焉,可恨周围的人不明真相,倒让他们两人起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很是飘飘然。 顾庆志也顾不上歇晌,他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贾赦的那五成信任,还是派人去查探搜索那凶器,只是不知道这血衣在哪里。 顾庆志的疑问得了到贾赦的嘲笑,吴明此时低垂着头,可是羁押着的两个衙役,忽然都发现这吴明额头居然湿漉漉的,其他人可能犹自不信这空口白牙的荣国公推案,可两个衙役和顾大人一样,心里顿时信了这好似十分胸有成组的国公爷。 没半个时辰,顾庆志喝了两碗茶水后,终于有衙役奔跑回来,“大人!凶器发现!” 先跑回来的自然是报信的,后面一个衙役,手中托举着盛放着凶器的托盘,虽然脸上因为急促的脚步微微泛红,但眼睛里都闪着亢奋的亮光。 审案现场哗然! 大家顾不上知道是不是吴明杀人,反而视线都落在这荣国公身上,这国公爷神了,简直和大相国寺的那个活神仙一样,此时终于有人想起来了,这荣国公可是在集市上给人摸骨算命过啊,一摸一个准呢。 看来这不是传言啊! 顾庆志也兴奋的站起,亲眼看了凶器,剑是沾着水迹的,其上的血迹自然因为在水井中泡久了散开了,不过因为这不是一柄好剑,只是戏耍着玩的,其实包子吴家就是花钱也买不到上好的剑,所以这剑刃有两处微微卷口。 这是砍人颈骨留下的痕迹…… 顾庆志摸着胡子,心里这个敞亮啊,不过有个问题,这怎么证明凶器是吴明投的啊?! 顾庆志忙请教悠哉的大老爷。 贾赦开始他的第二波提点:“这人杀人时沾血的衣裳,顾大人是不用找了,想必早就烧成灰灰了,我倒是这么一摸咳咳……是推断,我推断这疑犯吴明定然屋内藏匿着那包子吴妻子的金银首饰私房。” “……去再搜。”顾庆志再次命人道,只是怨念问:“刚刚恩侯怎么没说呢。”后喘气不带这样迟的啊。 贾赦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我给忘记了,不过,现在说了,也不晚,这吴明没有同伙。” 说到这里,贾赦又慢悠悠的补充道:“我想他藏匿赃物的地方,应该就在屋子里的转头下面,随便挖挖就能挖出来了。” 顾庆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贾赦一扬手,接着说道:“顾大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想问我怎么破案的是吧?” 顾庆志点头,眼睛瞟向那吴明,吴明见事情败露,刚刚他仍旧想死不承认,可当贾赦说道搜他屋子的时候,他死心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杀人,又为了不惹嫌疑,他胆大包天,并没有把从包子吴媳妇那里弄来的钱财首饰给转移到外面,只是放在了屋内床前左侧倒数第七块转头下。 贾赦贡献完自己的力量,藐视地瞥了一眼这吴明,眼神笑眯眯的,可是就是有股子得意劲儿。 小样,老爷我会摸骨,敢看不起老爷我的聪明才智?! 我呸! 等着吃亏吧。 ☆、第四十二章 吴明最终在证据之下,又在大理寺刑狱高手的拷问下,对犯案的事实供认不讳。 只不过包子吴家死了这么多人,虽然在他家做工的丫鬟仆役都想离开,或者另投雇主,但因为死人,之前的衙门和这大理寺,一直让差役围着这包子吴的家,所以大家吃水还是在用那院子里的井水。 吴明的杀人凶器藏匿在那里,连带着他们这么多人,天天喝着混合着死人血水的水啊。 只要一想到这个,包子吴家的奴婢和男仆就纷纷作呕,连午饭都吃不好,甚至有见到红色或者肉,就想吐的。 因为耽搁了功夫,下午当值的时间也推迟了半个时辰。 他走时还差点儿忘记了那扔在别人怀中的乌鞘剑,还是扇子急忙抢过来,抱在怀中替贾赦拿着。 中午的饭食已经凉了,贾赦也看不上这大理寺的午膳,直接带着两个小厮去了附近的酒楼,要了几个菜,又喝了一杯小酒。 不过,刚刚吃饱,饭后的茶水还没喝呢,大理寺的衙役就急急忙忙的找过来。 “什么?嫌犯吴明逃跑了?”贾赦惊讶。 这大理寺的大狱不说堪比天牢,但比什么县衙和府衙里的监狱可看得严格多了,怎么会没一天的功夫,这吴明就逃跑了?! …… 顾庆志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吴明被带下去,他就去了后堂急急忙忙吃了饭食,连口茶水都没喝,就整理案宗,想着下午再审一审,尽快结案,把这案子处理完报告上去,却没想到牢里居然死了两个狱吏—— 吴明居然会在暴起伤人,杀死两个衙役,连要是都没搜刮,匆忙就那么带着镣铐逃跑。 “哼,他是有些粗浅功夫的,倒是顾大人小瞧了这人。”贾赦讥讽,明明这吴明,他都说了,他可不是第一次杀人,从前也是累犯,凶恶蛮狠,只是长得好,看似没有危险性,让人戒备心下降,是个棘手的人物。 顾庆志很没脸面,若是让这等穷凶极恶之人逃掉,他这个乌纱帽恐怕都保不住了。 这和之前没抓到吴明可不同,底下的人失职,弄不好会连累他,要知道他也是有不少看他不顺眼的敌手的。 顾庆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面对贾赦的讥讽,他无话可说,贾赦说完看他这副模样,反而到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他了。 他心里微微也不怎么好受,毕竟他看着吴明也挺不顺眼的。 虽然老爷他不是个什么好人,但跟吴明一想必,老爷他简直善良到没天理了。 顾庆志眼神迷茫,抬眼看了贾赦,倒是贾赦身后的两个小厮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其中一个手里捧着剑。 他也没心思说贾赦上差事,居然还带小厮进来,其实这也算常事,偶尔有些家底的人,都带个顺手的小厮侍候着,但大夏朝真没人带两位啊。 只不过,顾庆志脑筋突然一灵活,他从那乌鞘剑想到贾赦的功夫,眼巴巴的望着贾赦,里面有着恳求:“荣国公神功盖世……这追犯人的事情……就……” 他磕磕巴巴,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毕竟贾赦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呢,人家可不是捕快之流。 顾庆志说完,随即就有些后悔,贾赦是武功厉害,还救驾过,但追捕犯人可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你要知道这人往哪里跑,要会追踪和判断,否则一个方向错误,就彻底追不上了。 这事还指望不上眼前这位能人了。 贾赦蹙眉,想到凶犯吴明的畏罪潜逃,他心里不怎么舒服。 这等忘恩负义,凶残成性之人,就应该杀之后快! “拿剑来!”贾赦从铜钱手中接过剑,神情瞬间变得肃然虔诚起来,握了握剑柄,他转身就走。 只留下了一句话:“吴明,五日内,吾杀之!” 两个小厮忙跟过去,剩下的顾庆志望着贾赦的背影,心中感动。 以后谁再说贾赦的不是,他顾庆志就跟他拼命。 贾赦离开大理寺,铜钱和扇子都以为老爷会急忙去追犯人,却没想到老爷直接去了青楼。 艳春楼里,鸨母笑的牙龈都露出来,这荣国公好久没来了,一来就点了四个顶级头牌,今天又能挣下不少,不过这时间是不是“办事”太早些了。 沐浴斋戒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在通县去往关外的必经之路上,吴明骑着一头偷来的驽马,灰头土脸的僵直着身子。 ——因为他前面有一人一马。 马上的人白衣胜雪,面容冷峻,连说话时勾起嘴角的弧度也是冷冷的。 贾赦道:“吴明。” 既不是质问,也不是没话找话说,他仿佛只是为了点名一下吴明的名字,今次而已。 吴明喉咙动弹了一下,眼睛仅仅盯着贾赦,注意力丝毫不敢分心。 “国公爷!您做您的国公,何必跟小人过不去呢?” “拔刀!”贾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挂在对方马匹上的一个长条弧度布包,冷声说道。 吴明左手牵着马缰绳,右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刀,只是他苦笑,他这刀是从农户那里偷来的柴刀,何况就是真的宝刀,他在包子吴隐藏身份的这几年,一直都未再练习过刀法了,岂能是武状元的荣国公的对手。 “拔刀!”贾赦重复道。 吴明额头冒着冷汗,但面对生死之关,他还是不打算放弃,何况他也只是听说这荣国公是武状元,又没亲眼看过荣国公的武功高低,他也未必能杀得了自己。 自己打不过,还可以逃…… 不过,吴明看了看自己的驽马,有瞧着对方的宝马,想着如果待会儿重伤对方一下,抢了对方的马匹,这样这国公爷就不能追上自己了。 当吴明拔刀,贾赦的剑只是拿在手里,并未出鞘。 贾赦斋戒三天,只追踪了这吴明一天,到底这人掩饰行踪在贾赦的眼里其实并不高明,他等着对方出手,然后寒光一闪,两人交手—— 几个回合,贾赦微微挑高眉毛,神色略显兴奋,这人比在江南的刺客厉害,竟是一手好刀法。 怪不得能逃出大理寺,可惜是无德之人,该杀! 吴明心下骇然,可对方的剑越来越难招架,七招过后,贾赦已经对吴明的刀法不感兴趣了,他刺出最后一剑…… 然后,吹了吹剑尖上的血花,眼神露出一丝愉悦,可惜滞缓了一下,因为他感觉下腹突兀的见了这血红色,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贾赦用白帕擦拭了剑,入了剑鞘,也不去看着吴明的尸首,他早就给那些捕快留了讯息,自然有人来领着尸身。 闭目了片刻,压抑下身躯的不适感觉,贾赦的神情终于回归冷冽,策马回京了。 等回到了荣国府,沐浴完毕,头发微微湿润,贾赦开始抚琴静心。 大房的院子里的琴声让小厮和丫鬟们驻足,邢夫人隔着院墙也追着迷的听着,然后跟着王善保家的叹道:“老爷越来越风雅了,竟显得我……”叹息一声,邢夫人知道自己小门小户,也就是识字认账,做不了那知音和□□添香之事。 万幸老爷的姨娘中,她们比自己还不如。 邢夫人笑了笑,只是想到老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寡妇和拖油瓶,她忽然掩去了笑容。 她问:“你说……那刘寡妇她……老爷是打算作何安排?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发善心了?” 邢夫人是不信的,老爷这人可从不是什么好人,一直以来喜新厌旧,声色犬马,那刘寡妇如此美貌,听说还会些诗词文章,连那带回来的拖油瓶小子的功课都比琮儿强上许多…… 王善保家的眼珠转了转,还是尽心地安慰自家太太:“太太何必担心,不过是个寡妇,就是老爷相中了,也不过是个玩意儿,上不得台面呢。” 邢夫人听后觉得有理,点点头道:“那倒是。” 言罢,也不再琢磨这事。 只是她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醋意,若是老爷纳了这寡妇姨娘,到底姨娘们在自己手底下过活,她虽然“贤惠”,但若是想姨娘们来请安,她们哪个也不得不来,可这寡妇住在府里,好像有些不像话,是不是应该挪到庄子里去。 贾赦抚琴完毕,小厮来通禀说刘寡妇带着儿子来谢恩,求见大老爷。 贾赦出乎小厮意外的说:“让他们进来。” 刘寡妇和儿子贾琋来了大老爷的院子里,俱是磕头。 贾赦面容平静,但周身的气息仍旧似冰雪寒冷,贾琋眨眨眼,倒是心里觉得奇怪。 在金陵的时候,大老爷看着面容慈和,脾气很好,是个顶好的大善人,现在在府内却威严得很。 贾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他也不敢多想,自己和母亲是寄人篱下,虽然贾赦是族叔,但毕竟不是一枝了,论起亲戚来未必亲近。 刘寡妇却很是感激,自从她来府内后,贾赦安排了他们母子住在荣宁二府后街的一个小院子,位置虽然不顶好,但到底毗邻两座国公府,他们孤儿寡母的任谁也不敢欺辱。 贾赦态度淡淡的,眼里倒没别的意思,虽然是在院子里,刘寡妇也不好多留,她应当还去大太太那里一下,毕竟拜见了大老爷,也得去大太太那里见礼。 贾赦把贾琋单独留下了,贾琋站立了许久,可大老爷不说话,偶尔还勾几下琴弦,他也不好主动打扰大老爷的思绪,只是站立的腿酸。 半晌后,贾赦抬眸,发现贾琋虽然表情倦怠,但身子纹丝不动,倒是个很精怪听话的孩子。 这根骨也好,贾赦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骨骼,忽然说了一句让贾琋惊愕的话:“以后你就住在府里。” 贾琋眨眨眼,不知道大老爷什么意思。 “你资质尚可……还有一双适合练剑的手。”贾赦瞅了一眼贾琋的那双尚且稚嫩的双手。 贾琋跪下,拒绝道:“大老爷,侄儿不放心母亲一人独居……” 贾赦垂下眸子,“不必担心,我会派两个婆子汝母。” ……贾琋嚅动嘴巴,抬眸望去,面对贾赦淡漠的双眼,他不再反抗。 贾赦目送贾琋离开,还有一事他尚未处理,他需要一个大管家,以来处理身后的杂事。 至于现在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贾赦略皱眉,这等不忠不义的贪婪蛀虫,更是该杀! ☆、第四十三章 【修改加字】 第四十三章老爷我的霹雳手段…… 等休沐之日,大老爷还想着找管家的事情,他这日又兴起去摆摊摸骨算命的瘾头了。 这回他要去大相国寺那里,听说有个活神仙跟他媲美哼。 贾赦觉得自己是第一人,大相国寺那里人也多,如果摸到好骨头,适合做自家的管家,他不介意利诱或者威逼…… 等到老爷他揽到人才,府内管事他看都要动上一动。 只有贾母还以为原来的大管家赖大一家是完全对她忠心耿耿的,实则赖家早就暗地里倾向于二房了,贾母可以装作老糊涂,他们大房眼睛可不瞎,容不得满府关键的管事们都是二房的人,毕竟这王氏虽然一时倒下了,但也只是禁足。 至于怎样达成目的,贾赦认为这事不太难,他还不至于成日里和娘们用阴谋诡计,老爷他才干非凡,用的堂堂正正的阳谋就妥妥了。 大相国寺。 等贾赦几人到这里正是好时候,熙熙攘攘,街上热热闹闹的。因为今日是官员的休沐之日,虽然不年不节,来这里全家礼佛的人还是很多。 贾赦带着儿子贾琏,外带拖油瓶贾琋,后面跟着几个小厮,一行人是坐着软轿来的,和贾赦前几日骑马利落的风格略微不同。 老爷他今日不喜骑马啦,还就喜欢坐着轿子享福,一路上还能闭目养神呢。 贾琏觉得今日的老爷还算脾气好些,早晨也没考他文武功课,贾琏心里觉得有点儿小幸福。 只不过,他怎么觉得这一路上,仿佛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呢。 贾赦之前知道有几个“虫子”跟踪自己,但今日他更是懒得理会,老爷他不过是逛逛街,愿意跟着就跟着呗嘿。 贾琏不自在的晃晃头,瞅了瞅四周,没发现可疑人物。他抬头看前面的父亲,心想他是多心了,老爷这个高手都感觉到,他才练功几日啊,何况自己的资质又不好,年岁也大了,半路起家,在老爷口中他,他的进度马上就要被小贾琋这个族弟赶上进度了。 贾琏也不妒忌,他根本不介意贾琋拜师学艺,他心里还觉得有贾琋在,他这亲爹能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 贾琋是看什么都稀奇,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到这么热闹的地方,以往在金陵城,他住在乡下,从未跟母亲去过城内,唯一的一次也是被大老爷接走那回,根本没时间去逛。 金陵城更是不能和京城的热闹想必,他眼花缭乱,根本就看不过来,还是贾琏牵着他的手,两人年纪相差十几岁,有的人家贾琏这个岁数有贾琋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稀奇,可惜到现在他只有一个大姐儿。 贾赦摆摊,这回贾琏亲眼看到了,上次只是听说过,没现在来的震撼。 老爷摸骨真是厉害! 贾琏见到贾赦为各色人等,快速摸骨,说起大小事情,每个都一副被说中了的表情,他都不禁心痒痒起来了。 “老爷也跟儿子摸摸呗?”贾琏期期艾艾的说道。怪道那薛呆子有一阵子成日里缠着老爷不放…… 贾赦扒开眼缝,很给面子的睨了他一眼:“给你摸?如果你还惧内,将来是个无子的命哼。” “……无子?”贾琏张嘴,磕巴道:“怎么会无子?!” 他年纪才二十郎当岁,膝下先又一个女儿,正式年轻力壮火气旺的时候,怎么会无子呢? 早晚他会有儿子的!儿子—— 贾琏惊悚。 难道是凤儿不能生了,却瞒着自己?想要自己一生血脉断绝?! …… 不能啊!就是将来生了庶子,还不是得敬着嫡母,姨娘算个甚么。 “你媳妇若是还这么折腾,成日里操心管家的事情,你唯一有儿子的机缘便会断绝,这一生将来生儿子不容易。除非——休妻另娶!”贾赦摸把贾琏的手骨,然后上下打量着贾琏。 贾琏脸色不怎么好看。 想着自从大姐儿生来就不好的身子,其实也是跟他的那位争强好胜的好二奶奶孕中操劳过度有关,将来若是再坐胎,说不准会半道落胎,将来他们两口子没个指望。 至于庶子,贾琏甚至国法,这爵位是要传给嫡子的,庶子是不可能有继承权的,除非有皇家天大的恩典,否则断断不可能有例外。 这就是大夏朝固有的嫡庶之分,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动这习俗和规矩,轻易不会给这种恩典。 贾赦摸骨的准,他的话令贾琏沮丧,不说深信不疑,也是信了九成九,他一时脑袋空空,心里乱腾腾的。 贾赦完全没良心的继续自己的摸骨,来寻找将来替他做苦力的大管事人才。 大相国寺这里的人还是平民百姓居多,嗯,也有一些看起来不错的,但都对算命摸骨不怎么感兴趣。 贾赦不想当妇女之友,让小厮拦截非要来摸骨的一些大妈,恕老爷不接待她们。 一个衣着落魄神情灰败的中年男人路过老爷的摊子,贾赦咳嗽一声,示意小厮去拉人揽客。 铜钱和扇子极为熟悉这业务,忙堵住了那人脚下的路。 罗远祖辈五代从商,从前祖上的家财势力也是不输于大夏朝最大几家的皇商,可富不过三代,早在祖父那代,他们罗家的生意就逐渐没落。 其实这也不奇怪,一开始他们起家是跟有权势的人家联姻,但家里的子弟没有考上功名的,大夏朝并不禁止商人出身的子弟考功名,但因为富商家生活靡费奢华,加上底蕴不足,若是有那刻苦攻读的也是幸运事,但就连罗远自己,他都不是那读书的料子,根本静不下心来。 罗家逐渐没落,三个月前,他的产业还被人联合下套,一纸合约兑现不了,只好把祖产连着祖宅都让了出去,罗远生生的呕出了血。 家里没做官的,就是他做生意再精明,没有实力庇佑,正生意就是兴旺不起来,好容易有个挣钱的行道,还被人……被人巧取豪夺谋取了! 产业度没了,宅子也没了,罗远无颜待在家乡,无颜面对祖宗,漫步目的的落魄来带京城,现在怀里就剩下了十两银子了。 “我没钱算命。”见被人拦住,又看到贾赦这人,罗远没好声气。 “不要钱。”贾赦笑眯眯,他这笑容端的有阴谋的感觉,让罗远敬而远之。 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罗远是受过大骗的人,根本不敢掉以轻心,看着贾赦心中由衷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我是真没钱,你找别人算去。” “我算命不用八字,也不主动问你话看,就是摸下手骨,知你过往未来……”贾赦睁眼挑眉,反讽道:“难道你怕了?我就摸下你手骨,这么多人还能讹上你不成?!” “……后生,你快从了大老爷吧。这是活神仙,比大相国寺门前摆摊的赵神仙厉害多了,一说一个准。” “……后生,看你情形,你就是个倒霉蛋。赶紧的罢,你以为谁都骗你啊,告诉你,这是谁?!” “这可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呢,国公爷!”早有知道底细的透露,大多数被摸骨过的人都不甚清楚。 ——“啊?这岂不是我和国公老爷握手了吗?” “娘哟,我三天都不想洗手喽。” “……” 罗远晕晕乎乎的坐在贾赦跟前,贾赦也不客气,他觉得这人的来历也许可以。果不其然,手一搭上,贾赦就笑了。 这人好啊。 商人好办,眼界开阔,罗远这人品性不坏,就是家里没落,生意就是做的再好,遇到那些看中的豪强士族,罗家保不住是正常的,保住了才是异常。远的不说,就说投靠荣国府的薛家,真以为就是来待选的啊。 那是因为薛蟠和宝钗的父亲一死,家中的顶梁柱带着官职的当家的死了,薛家自然不能再待在虎狼之地了,如果没有贾家和王家,否则薛家的生意也维持不到现在。 贾赦笑眯眯的一条一条说完罗远的来历……罗远的表情随着这摸骨先生的话变幻着,他本来是不信这位是荣国公,谁家国公爷出来摆摊做个神棍啊! 可架不住认识贾赦人太多了,尤其今日是休沐之日,有那乘着豪华马车的路过,掀起帘子看到贾赦,愕然之后过来打招呼的…… 一辆一辆的,贾琏身为人子,觉得有些难为情,这可不是青楼或者做别的,顶多其他人说自己是声纨绔,可算命么,看看老爷,还真不在乎。 “怎么样?来我家给我当个管家罢,自由身,不卖身,将来子孙还是可以考功名的。” 罗远木着一张脸,沉默了许久。 这荣国公给自己摸骨完毕,还断言自己将来没财命,若是遇到贵人,倒是遇难成祥,这贵人嘛,贾赦自然是指的自己。 …… 贾琏跟着老父打道回府的时候,忍不住还是问道:“老爷,咱们府上正缺个大管家……难道老爷是想——” 贾赦斜睨了他一眼,“总算你没蠢到家,荣国府毕竟是咱们大房的哼!” 贾琏瞪大眼睛,吸了一口气,随机深情兴奋起来。他搓搓手,以前真以为自己爱讨好二叔二婶啊……实在是没办法,否则他和凤儿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是府里的下人背地里也敢唾他们、阳奉阴违,更何况一些个侍候过贾母的老人,他们更是得小心地敬着,否则看他那二妹妹不也默默无言,瞅着自己的金银首饰被嬷嬷顺走。缘由一是她性情软弱,二是府内确实有如此的老规矩,就像从前在赖嬷嬷跟前,赖嬷嬷坐着,他得站着,还得主动问安…… 改了这敬着奴才的规矩,贾琏是举双手一百个赞成。 荣宁二府要说这些蛀虫大爷似的老奴才有,但要说忠心的奴仆也是有,不过是不会做事,不得主子待见。例如东府赶车的焦大爷可谓是劳苦功高,就是现在好酒,管不住他那张破嘴,可这也是竹子们实在不成样子,东府那边的乱事贾琏也知道一星半点儿的,焦大总不是没缘由的乱骂,实在是规劝不得,又看不过眼,但论起忠心和赶车的手艺来,焦大却是一等一的。 说起赖家,起家完全是因为他们是贾母的陪嫁,这才被看重提拔,论功劳,他们家里从未有男子跟过老国公爷上过战场,可是赖家就是厉害,不仅出了两位大管家,赖家的孙子和孙女都是金玉一般的长大,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可是从小当少爷养大的,更是读书现在做了南边某县的实缺,正经的实缺,要知道即便是贾琏要做官,也只不过从县令做起。 当然这里有个关键,赖尚荣比贾琏刻苦些,竟有个举人的功名,虽然说举人要做官也成,但也得候补多年,君不见京城中那些中了同进士的寒门子弟,当个下品县的县丞都不容易得缺,赖尚荣没考上进士,家里便请托了贾母谋官,可见赖嬷嬷的面子之大,贾母对她的信重。 可贾赦知道赖尚荣一家是个没良心的,女作者脑袋里的资料,可是告诉贾赦,当贾家落魄,他那好二弟给贾母扶灵去南边,路上银子不凑手,却赖尚荣那里借,说好的借,结果赖尚荣只给了我五百两就打发了。 呵呵…… 赖家穷吗? 赖尚荣是个清官吗? 看看等家里为元春那丫头修了省亲的院子,赖家也起了一个花园,就知道赖家的富裕和明目张胆。 谁家的奴才日子过得比正经的主子还风光,连琏儿媳妇管家想用些银子,有时都需要典当她自己的嫁妆,而赖家居然能积攒出那么大的那么风雅的一个花园子。 虽然赶不上大观园,但园子小也得个十万二十万两罢。 这样的赖家,在贾家落魄的时候,就给五百两?! 这是天大的笑话。 贾赦之前虽然收拾了他们,可赖尚荣还好好的呢,不过现在日子估计不好过罢,即便是他们荣国府不为难赖嬷嬷了,可底下的人对做官的赖尚荣自然会排挤压制,这就不干他的事情了。除非和他作对的刘甲那几个翰林学士们提拔他,但呵呵,贾赦太知道刘甲这帮清流的心思了,赖尚荣又不是正经进士,一个举人,家里还是荣国府的背主的大蛀虫,这背景就清白不了,他现在是两不靠。 赖家倒了这么时日,他这荣国公也货真价实的当了这么久,现在这家里掌权的事情,他可要跟老太太和他的二弟好好说道说道。 晚上,贾赦摸骨算命的瘾头没了,虽然觉得挺疲累,但忽然觉得好些日子没去亲近自己的那些美人们了。 甚至,他脑子里恢复了往常的胡思乱想,竟然想起不久前还见过的那刘寡妇了,想到刘寡妇婀娜多姿的身材和昳丽的面庞,贾赦有些后悔,怎么就安排她去后街了。 这、这不方便老爷偷香窃玉啊。 他咂咂嘴,老爷以前怎么这么道德高尚,如此的美花居然放过,真是的…… 贾赦想想也就罢了,他对贾琋还是挺有好感的,这刘寡妇毕竟是自己弟媳妇,虽然贾琋生父已经亡故,但自己这个族中的大伯子也不好沾惹,唉。 想到此处,贾赦兴致大减,看到自己房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他心下厌烦,难得的踱步去了邢夫人那里。 邢夫人好些时日都没亲近自家老爷了,此时见了贾赦哪里有不殷勤的道理,贾赦今日心情还算不错,那叫罗远的早晚会连那十两银子都丢了,走投无路自然会来荣国府求口饭吃。 这一切贾赦都“知道”,罗远的敌人也没打算夺了他的家产就作罢了,小人就是这样,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暗地里还害怕人家将来对他施行报复,恨不得罗远死无葬身之地。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贾赦同情心丝毫没有,脑子想的是赶紧的,霉运仍旧加身的罗远,赶紧的把身上的最后的银子丢失,然后自己这个贵人去拯救这个迷途的羔羊。 想到这里,贾赦嘴角撇出淡淡的一抹笑意,邢夫人看老爷心情好,想了想,小心地说起迎春的事情。 “老爷,今日来迎春这丫头跟我贴心了,我这个做人太太的才知道,原来她竟是受了诸般委屈和苦楚,吃用不如婆子们给探丫头用的精心便罢了,总也没失了主子的份例,但这老太太和逢年过节给姑娘们的金银首饰赏赐,居然大半好东西都被婆子们给顺去了……” 贾赦“哦”了一声,想着这邢氏罗里吧嗦的,正题才要来了。 果然邢夫人用手帕按了按眼角,眼眶红红的,继续说道:“老爷您说,这二太太管家、教养咱们府内的三个姑娘,哪项做好了?老爷您想想,当初宫内的那位,在家里时,那气派那排场,不都是金山银山的堆起来的么,虽然说迎春是庶女,但迎春的亲娘可是正经的大房二房太太,只不过妹妹她红颜薄命,苦了二姑娘……” 邢夫人作态哭泣。 贾赦惯知道她装模作样的姿态,只不过他本身就一直存了对贾母和贾政的隔阂,王氏的行为他更是厌恶。 迎春他就是不怎么重视,也轮不到二房薄待。 下面的人还看人下菜碟,让他闺女的待遇还低于二房的那个三丫头? 探丫头的亲娘是什么样的人,迎春的娘亲可正经秀才公的姑娘,是他从前的二房姨娘,与别个通房姨娘不同,老太太也待见她过。 贾赦想了想剩下迎春那个女子的模样,印象模糊了,他怅然,都忘记这人的长相了,想必与二丫头肖似吧。 “说罢,你想做什么?”贾赦睨视了邢氏一眼,知道她铺陈了这么久,定是还有下话要说给自己听。 邢夫人讪讪一笑,摸了下发髻,然后说道:“我这不是想着,二太太那里不许她管事了么,咱们府上那些个负责大事小情的内外大管事和小管事,是不是得……动一动……了?”她眼睛铮亮,盯着贾赦看。 贾赦咧嘴一笑,呦呵了一声,“这事你倒是惦记上了,现在家里的事情不是你和琏儿媳妇一起管着么……还不满足?!” “那哪里能一样,下面的人眼里没我,我这个大太太也指使不动这些个妈妈和爷们。”邢夫人故意这么称呼那些个下人,语气里的讥讽表露无疑。 贾赦听了很不顺耳,发脾气道:“他们是哪门子妈妈和爷,不过是签了死契的奴才罢了。”转了头,他瞅着邢夫人哼了一声:“这事你也别抱怨了,管家的事情我自有主意。 转天,贾赦晨起得早,洗漱完毕,吃了几口点心,然后就看到了邢夫人还未绣完的一副蝴蝶牡丹图。 贾赦鄙视地看了一眼不能忍受的瑕疵的地方,拿剪子拆了几处,然后一针一线的快速的绣完,拾起满意地点了下头。 之后,他随意地把绣品扔回,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眸色深了深,是时候给老太太请安了,也是时候动手掌控这荣国府了。 贾母刚吃完一碗碧粳米粥,胃口不大好,也没再吃猪肉豆沙卷了。 鸳鸯和一个小丫鬟端着碗碟撤下去,正巧遇见了前来请安的大老爷。 鸳鸯心里一紧,脚步顿了顿,看见大老爷仿佛没注意到自己,又急匆匆的离开了老太太的屋子。 她可至今还记得大老爷求鞭笞的情景,只要一想到这事,鸳鸯心里就有阴影…… 贾母见贾赦来了,两人对答两句,贾母刚吃完饭,有些惫懒,正打算再歇歇,再过一个时辰,宝玉许也要醒来请安了。 可贾赦居然坐下了。 贾母扫视了大儿子一眼,心道,这是又有事?! 她不禁反射性地感觉到脑仁突突地直跳,好好的居然头痛起来。 贾母无奈,“老大,你又有什么事情要说?”留下来就没好事啊。 贾赦面容带笑,可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慢吟吟道:“老太太,咱们府上也该分家了,您看可好?” 上次当王氏卖祭田的时候,他就想办这个事情,可是赶上东府上的葬礼,加上火候没到,他那时也就没过于逼迫。 何况,再不分家,这省亲的事情,岂不是又要落在荣国府上了么。 贾赦眉毛略扬起,手指头拿着绣花针暗自扎了自己一阵,面上却越发显得愉悦了,让贾母瞧了心塞不止。 “老大,你——你这是——”贾母这个气呀,她还活的好好的,这个大儿子就想撵他弟弟滚。 “不孝吗?”贾赦哼笑一声,“这两个字儿子可不敢担,老太太若是想告我忤逆,还得进宫呐……至于您能不能动弹,能不能进宫,儿子说了不算,您老人家也未必说了算。” 贾赦的话让贾母一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威胁自己?好大的狗胆,难道他还胆敢弑母不成?! 贾赦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脸色气得胀红的贾母,不由摇头。 “瞧,您老想什么呢,儿子这么孝顺,不过是想着让老太太您少操些闲心,颐养天年罢了。还能把您怎么办了么……”他幽幽地说道。 贾母伸出手指指着贾赦,胳膊都哆嗦了,鸳鸯回来后一直在门外,大老爷在屋内,里面无传话,她在门口踌躇,一时就没进来,贾母身边现在可真就贾赦一个人在旁。 “老太太,您真不了解您儿子我啊。我是最烦别人拿着手指指着我的。”贾赦伸出食指,“轻轻”地摁下了贾母的胳膊。 贾母只觉得老胳膊上仿佛压着一块砖头,让她不得不放下指着贾赦的胳膊和手指, 贾赦微笑,又缓慢地从袖筒里掏出一个针包来,从中取出一枚绣花针,这绣花针山闪亮亮,在贾母眼前一晃,“嗖”的了一下,直接落在贾母的手掌上的一处穴位上。 贾母“啊”的一声,心跳的厉害,吓的不行。 老大大逆不道啊,居然真想杀了自己?! 可贾母这一声叫唤没有任何人听到……贾母抠了抠自己的咽喉,许久后,她神情呆滞,终于回过半副神儿来,双手抓着自己的咽喉处,“呜呜”了几声,冲着贾赦干喊,却没发出任何动静。 “您想说,您说不出话来了?对吧?”贾赦绽放出微笑,非常和曦和柔和,他神情安静,贵气天成,若不是贾母知道这人是自己那个混不吝现在又心黑手辣的大儿子,她都以为她看见了一位气质卓然安静的皇子殿下了。 “老太太您放心……儿子这就打发出一批奴才,赖嬷嬷一家子虽然被儿子撵走了,但底下的一帮子大小管事们,也不是个个堪用呀,这就全部恩典给放出去,卖身契钱--免了!”贾赦大手一挥,很是“大方”的说道。“当然,临行前,咱们得依着老规矩,点一点奴才们的身家,以免有些不思主恩的反骨奴才们私自夹带。”贾赦面露微笑,别有意味。 ——这成何体统!这样大张旗鼓,又搜刮奴才们的钱财,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笑话自家?!贾母手指动弹,又急切的站起身,她被点穴后说不出话,但很想出门让鸳鸯进屋,可贾赦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是伸手拂了一下贾母的头颈,重重地按了她的昏睡穴,让她好好睡上一两日无妨的。 等出了房门,贾赦望着肃立在一旁的鸳鸯,轻轻一笑,说道:“老太太倦了,刚刚才睡着,估摸着几个时辰后才能醒,你且去侍候着罢。” …… ☆、第四十四章 【修改加字】 贾母一时瘫睡在床上,管不了贾赦,等贾赦刚有些闲工夫,要琢磨琢磨怎么分家,安插势力,全面掌控和整顿荣国府的时候,第二日清晨起来,邢夫人表示,这几日她再也不想拿针绣花了,实在是昨晚“绣得太精彩”! 昨日里,大老爷离开好一会儿后,侍候贾母的鸳鸯并没有很快的发现老太太的异状。 贾赦的昏睡穴不是乱点的,自然贾母“酣然入睡”,一开始她以为老太太累了,躺在榻上休憩,可老太太的眼睛总是睁着,时间久了也不动弹一下,鸳鸯望去,发现老太太的眼神里有着愤怒和惊怕。 “老太太?”鸳鸯唤了两声,贾母眨了几下眼睛,她这才确定贾母是不能动弹和说话。 “老太太……您这是怎么啦?”鸳鸯神色大变,急忙让人请太医来,可惜昨日发现的太晚,太医没顺利请来。 鸳鸯想着老太太生大老爷的气,最先差人去请了二老爷过来,等贾政急忙过来,围着贾母团团转的时候,大老爷那边也得通知了,但贾赦知道贾母是怎么一回事,加上他昨晚的绣花针的瘾头上来,便挡了消息,只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请大夫常有的事情,明日就去宫中请太医。 一夜折腾,屋子里的人见了老太太的情状,心里忽上忽下的。 老太太年岁可不小了,看情形,该不会是中风了吧?! …… 今日大早晨的,起床后的贾赦神清气爽。 先是儿子贾琏来规规矩矩的请安,现在多了个迎春搬到在邢夫人住处的附近的小院子,自然得先到邢夫人这里请安,才好跟着邢夫人去老太太那里问好。 迎春小时就没见过几次贾赦,何况她大了,马上就要及笄了,父女两人竟是有月余都没有打过照面。 贾赦坐着喝茶,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女儿。 邢夫人一夜过后,才知道老太太昨日病了,心里忐忑,贾赦却“喔”了一声,邢夫人也不是那真孝顺的人,不过是守着礼法和做媳妇的本分来着,她其实心里对贾母怨恨颇多。 贾赦想了想,让小厮去衙门告假,他本来就不喜欢去大理寺,正好贾母“病了”,他这个孝子得在家侍疾啊! 他也得容些功夫,处理一下府内的事宜…… 首当其冲,是这和蔼可亲的面团似的闺女。 贾赦视线落在迎春身上,迎春像针扎似的不安。贾赦眼神闪了一下,这闺女没一丝性情肖似自己,养的小家子气,立不起来,更别提和胆子大又爽利又精明还带些可爱性情的牛肉汤相比…… 这个世界上,活出自我的女子……还是太少了些。贾赦莫名起了一些感叹。 美人只有皮骨,只能像菟丝花那般小心翼翼地依靠着男人活着,这生活的有何趣味? 不过,倒是省得自己麻烦,几个睨了一眼邢夫人,他这夫人,还不是他说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敢反叛或者透露自己的秘密,那是活腻歪了。 贾赦确定这邢氏不傻,有时反而比他人看得透,活得太聪明! 迎春见了父亲贾赦,面上略微惶恐,她再怎么事不过心,但面对很少见面的生父大老爷,心里也是不淡定的,何况她刚刚从二房后的抱厦搬过来,到了大太太那里,司棋一下子就从大太太的院子里打听出来,原来是大老爷跟琏二哥和风嫂子提起,风嫂子去了大太太那里敲了边鼓,这才有了她回来有个单独院子的好事。 迎春知道好歹,她现在一个人一个独院,院子虽然不能和梨香院那般大,四角齐全的,但屋子三大件,旁边还有厢房和耳房,几个三等的小丫鬟们自然住着通铺,可是司棋她们大丫头可有了独立的屋子,一间耳房做了烧水和茶点的屋子,一间放些杂物,两侧的厢房,一面住着丫鬟,另一面是给几个嬷嬷住的,就这样还空下一间屋子,司棋说打扫一番,留作客房,说不得哪位姑娘来二姑娘这里,想住几天,跟来的侍候的人也能有个落脚处。 至于迎春的三间大屋子,一间做了她书房兼做画室,放满了书籍和颜料,另一间自然是待客的厅室,一分为二,前面是厅,隔断后面还有个小榻,若是往后几个姐妹来往,也可以坐躺在这里顽笑,剩下的东面的是迎春的寝居。 王熙凤给这小姑子安排的面面俱到,连邢夫人过来看了眼,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咂咂舌甚至私下里跟王善保家里的嘀咕,她这个当人家太太的都心里妒忌了。 邢夫人那里尚有些拥挤,毕竟贾赦偶尔去,但有时不想和邢氏住一间屋子,得预备一个房间,还有耳房也改造成了一件沐浴室,占地也颇大,她这个大太太自然侍候的人也比迎春一个小丫头多,院子里就有些拥挤了。 迎春说不出感谢的话来,感谢大太太的和王熙凤的话和礼物,都由司棋操心忙活,那四个新来二姑娘身边的嬷嬷们,也不出头,只是帮衬着,一时院子里竟是司棋说的算,如臂使指,威风赫赫。 司棋虽然为人泼辣干脆,但也不是那等娇蛮傲慢之人,她处事倒是十分公平,只两三天的功夫,二姑娘院子里的景象便大有不同。 这样的气氛,迎春心情自然平静,这平静中带些欢愉,总是木头似的面庞上,也开始鲜活了,晚上还主动拉着司棋等人打着棋谱,让几个大丫鬟头大。 二姑娘的棋艺家里的姑娘们可没人赶得上,那可是极好的,就是从前聪慧多才的林姑娘也是赞过的。 迎春请安完毕,低垂着的头,默默地想着这些改变,她对大老爷关注自己,有些惶恐,有些感恩,又有些渴慕和立刻否定后的淡淡失落和怀疑的感觉…… 总之她心情酸涩,竟然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贾赦打量完迎春,虽然从前一直不待见这个闺女,但想着要整顿家风,那就从自家闺女身边开始。 遂他便文问了几句,当听见迎春还“同情”她的那个被他让人打发走了的奶嬷嬷时,贾赦面容有一闪而逝的扭曲,这表情迎春没看见,邢夫人却瞥到了。 她向来城府不那么深,神态上边露出一丝讥嘲来。她这两天对迎春态度和蔼不过是做戏罢了,府上都说瞧不上自己这个大太太,之前都捧着二房那位,可她也从来没让做人奴婢的,当面给自己没脸,更何况挨骂了。 这二姑娘的性情就像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儿,太和气了。 “老太太和二房的,就是这么教导你的?”贾赦撂下茶盏,瓷器哆嗦嗡嗡震颤,迎春怯懦地缩了下肩膀。 贾赦看她,阖上眼,挥了挥手,让迎春退下,转过头对邢氏说道:“二姑娘及笄的日子快到了吗?” 邢夫人脑子打结了下,她还真没留心迎春多大了,又没指望这继女怎么着,若说之前对贾母虚应的那些个好听可怜话,她心里还存折几分培养二丫头的心思,但见了迎春的性子,两日来交往的次数也有了几次,邢夫人早就熄灭了这些个心思。 这姑娘的性子已经养成,恐怕不好改了。 “多上些心,改日来,爷会在府里奉养个宫内出来的嬷嬷……”贾赦说完边走了,先去贾母那里看看,让邢夫人一时落后,怔怔了好久。 宫里的嬷嬷?! 难道——难道——老爷难道是打着让二姑娘也跟着宫内的大姑娘一般,去给皇上当小……呸呸,是做贵人、妃子去。 邢夫人手帕撕扯了两下,想了想嘴边带丝得意的笑,收敛下表情,她急忙也跟着老爷去贾母那里去了。 她本来没当回事,老太太年岁大了,脾胃常有不和,时不时就叫了太医来,荣国府内外都惯了的,可当邢夫人看到贾母的模样,嘴巴还是微张起来。 倒是自己老爷很是淡定,神情平静,等着早早过来的太医断脉。 贾赦过来的时候,还给贾母掖了掖被角呢,温情又孝顺,让老太太激动地都眼眶红了,鸳鸯倒是对大老爷改观了一些,连贾政都侧目,顺便在心里检讨自己,自己真是太小人了,昨晚兄长没来,他居然还在腹诽兄长不孝,想必是兄长不知道母亲如此病重唉。 贾母的激动是因为她手指能动了,只是躺着时间长了,身子麻痹了,可贾赦这么一给她掖了掖被角……她全身再次“挺尸”,只拿眼神愤恨地盯着贾赦。 忤逆! 弑亲! 老大这个白眼狼,果真是要弄死自己! ……贾母悲从心起。 ☆、第四十五章 贾赦其实对自己整顿府内的行动速度很不满意,算算自从自己救驾封爵之后,也许多日子了,居然还没拿下荣国府内的治下大权,各个关键地方的管事还不全是忠心大房的人。 他认为老太太老了,还是要多多休憩的。 贾赦那眼睛睨视着贾母,里面带些别样的意味,面上却和贾政一样,关心的问太医贾母的情况如何。 太医捻着胡须半天,示意离开贾母的内室,到了外厅,跟这兄弟俩表示,老太太的情况很复杂,有点儿像急怒攻心的中风。 这个“像”字说的很微妙和委婉,贾政只当是了,贾赦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反正是活血的药,也吃不死贾母,何况贾母的年岁也大了,这药保不齐还对她身子有些好处。贾赦没甚么良心的想道。 贾母知道自己没病,当然不想吃药,老大这是想药死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鬼蜮伎俩,居然能让自己突然不能动弹,还口不能言…… “我不吃药!”贾母想说这话,可说不出来,只能拿眼睛瞪着。 鸳鸯是近身服侍的,她看着贾母的双目里面喷溅着怒火,鸳鸯心下一紧,心知老太太有异样,她隐晦地看了一眼大老爷,又看看贾母,贾母的目光流露出一股“真情”,希望这个一向知她心意的大丫鬟明白自己的意思,鸳鸯果然不辜负贾母的期望,一下子恍然明白了。 只是——那……毕竟是大老爷,空口无凭的,她要是一句话说错了,后果……鸳鸯感觉到大老爷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刺着自己的身躯,她汗毛颤栗,身子微微颤了颤。 贾政还有事,看望贾母许久,又亲自端着药碗喂药给贾母,一汤匙一汤匙的喂了进去,鸳鸯心急,但想着大老爷还不至于丧尽良性谋害亲母罢,何况这煎药的活计都是自己一手在太医的指点下煎好的。 贾母不想喝,可是贾政就不是个灵巧的,一碗药汤,贾母硬是被迫喝下了大半。 贾母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喝完之后,药水苦的她的头脑更清醒了。 贾政表达完孝心之后,也不能总无事待在这里陪着贾母,贾母气得懒得看他,贾政就告罪出了贾母的院子,只是贾赦表示还要单独陪陪老母,贾政听了心里倒是喟叹了一番大哥的改变,自从兄长上进之后,性格变化颇大,但总体是往好的方面变化。 屋内,贾母躺着,贾赦站立,低头俯视着看着贾母。 鸳鸯被贾赦撵出去了,她一个小丫鬟也不敢违抗,只能在窗户外听着和望着,若是有个不妥当,她好能及时进去。 “……老太太,这府里也合该是我当家做主罢!”贾赦用了肯定的语气,他一只胳膊背在后面,另一只手臂挥了挥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 贾母闭上眼睛。 贾赦也不管她,继续说道:“你若是同意,就眨眨眼,往后府外和府内,自然是我这个袭爵之人当家做主,管家的事情若是交给邢氏不放心,我也找了个大管家帮忙,底下的人我怎么动,是撵是杀……您老的年岁也大了,耳朵也‘合该’不太灵了唉。” 贾母心里冷哼,睁开眼睛盯着贾赦看,她终于明白贾赦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或者说,他一直是这么个意思,只是自己想着宝玉……心疼二房将来怎么过活,得到的资源太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王氏变着法子的往她那里揽钱揽东西,可是那王氏太过贪心,让老大动怒,甚至她都不知道,宝玉那个蠢货娘,居然都动了老家的祭田,连金陵那边的族人也苛刻起来…… 大儿子现在恐怕是不想再忍耐下去,连不孝的大帽子也管不了他了。 贾母一时想了的很多,她甚至想到了进宫去告状,可是贾赦非常得皇帝的青眼,早就听说太子也在拉拢老大,政儿现今是不能与她比肩的,想了好几个来回,就算是为了宫内的前途正大好的元春,也不能把家里的这些事情弄到宫里去…… 半晌之后,贾母眨了眨眼,贾赦轻笑一声,面容很是柔和的替贾母拉了拉被子,就要扭头出屋,贾母急忙哑着嗓子喊:“老大,你……我就遂了你的心意,往后这家到底你说了算,我老了烟花耳聋的……只是,你、你不能亏待了你弟弟一家。宝玉……元春……将来还得……” “老太太,只要他们听话,不惹下大祸,难道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亏待了自家人?!”贾赦哼笑道。 “记住你的话。”贾母神色萎靡,也只能相信贾赦。 若是她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定然是宁死不能放了这大权,可她现在老了,说不准哪天一蹬腿,就去见老国公爷了,现在她辖制不住老大了,只能让老大舒心,给老二一家留个香火情分…… 王氏被关在佛堂禁足,但她通过死去的周瑞的堂弟周福家的,荣国府内的大小事情,她都一清二楚,今天听了老太太病了,她并不以为意,只是想着是不是借着这个事情,可以解除这禁足,可还没等她琢磨怎么递话给贾母呢,她就听说周瑞家的说大老爷不仅找来了一个叫罗远的大管家来管事,底下的大小管事,尤其是一直心向着二房的他们的人,都被大老爷给撸了下来,不是换上了副手,就是罗远亲自考察,安插了新人管理事务。 二房……现在的人,除了荣禧堂,荣国府内,居然没有个能有实权的,连管内花园子的婆子们,都被换掉了,更别提门房和厨房等处负责采买的。 王夫人气得差点儿都捏碎了佛珠,周福家的忐忑,又添了一把火:“太太,二老爷那里的门房和帖子,听说大老爷亲自去了二老爷那里,往后一概不准二老爷私自以荣国府的名义用印鉴和帖子……” “老爷那里怎么说?”王夫人胸口起伏半天,慢慢问道。 “老爷一开始也不高兴,可是大老爷说了几句话,气得老爷脸色发红,就同意了。”周福家的说到这里,还咽了咽唾沫,她还有更厉害的没说。“太太,老爷那边的人还说,等大老爷走了后,老爷他气得摔了砚台,甚至还嘟囔着要分家另过,省得受兄长质疑和盘查……” 这都是好听委婉的,二老爷最是要自尊的,大老爷只是几句挤兑的话,就让二老爷心里不得劲儿,觉得面上无光,就要一表自己的清白,连分家的话都喊出来了,好在二老爷是事后私下里说的,这要是当着大老爷的面,说不准大老爷就顺势同意了呢。 周福家的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二太太的狰狞的脸色。 王夫人心里好恨,还惦记着宝玉和宫内的元春,想到元春,她又捏起佛珠,慢慢闭上眼睛念着经,早晚她会有一天出去——宫内的元春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想到此处,她唇角微微翘起,神情安详起来。 …… 贾赦从贾政书房里出来,慢悠悠的走在府内,眼里不无鄙视之情,这个弟弟贾政的性子,他一直清楚,只要一挤兑他几句话,正人君子的他,是不肯落下口实的,定要“堂堂正正”的做人,若不是想着到底贾政和宫内那个元春,到底是姓贾,他们不好,即便是分了家,荣国府这边也会吃写刮落,毕竟在外人眼中,人们只会说宫内的元春是荣国公的亲侄女,而不会说她是某某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的女儿。 就是那宁国府,荣国府和他们论血缘,已经隔了几代,但他们在外人眼中也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到底是有牵涉的。 老二一家听话,宫里的那位改日里也应该见一见,希望不会是像她娘似的是一个不知深浅的自作聪明之人。 贾赦喊来新任的大管家罗远,领着他见了府内诸人,安排大家做事,重新订立了荣国府的规矩。 贾母的“病”自然是好了,太医第二日来诊脉,很惊奇贾母的康复速度,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心虚,昨日贾母的脉象着实奇怪,不通啊……很像是中风……但又有些不像,今日贾母的脉象就变了,证明昨日他肯定是诊断错了,太医心虚的开了几副滋补的药,匆匆就离去了。 贾母冷哼一声,挥手让鸳鸯把那药单扔掉,她没病喝什么喝,都是老大作怪,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听了不少奇闻怪谈,他们贾家也是从武功起家,老大的这一手像是江湖的点穴功夫,以往只是听说,没听谁真有这功夫的,一般都是用针扎在穴位上起效的,但也不是不说明老大学不会。 这个大儿子的救驾事情和武状元的得来,贾母此时是真信了贾赦是有些门道的,不知道在哪里雪莱的功夫,或者是他从小一直在隐藏,此时才显露?! 贾母怀疑贾赦是否有这耐心,从前他读书不行,武功不行,老国公爷都骂了他多少次,哪次他敢吭声。 真的是像古人那种大器晚成的?! 望着外面的树木枝桠,贾母叹气,她老了,管不了许多了,看老大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胡闹的,倒是个能为的,希望能支撑起这个家,宝玉将来也跟着会借光,能有个好前途。 贾母的心思不提,她冷眼瞧着贾赦折腾府内,只是命令鸳鸯对婆子管事们的求见,一律挡在院子外,任谁也不肯见。 见了,他们只跪下哭诉,看着就心烦,若是他们但凡争气些,她也好对贾赦有个说法,可是从之前的赖家,到现在被大儿子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合计在一起,居然比他们贾府现在公中还完国债的银子还多了二十万两,平均每个大管事家里都有个三五万银,小管事几千两、上万两…… 贾母听了这个恨啊,这些辜负主恩的东西!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她知道,有些利益她松松手,底下的人沾些好处,做事也多用心些,这也是用人之道,可也不能贪的这般厉害! 都是王氏的错! 贾母数来数去,这些管事婆子们,大多居然都跟二太太有瓜葛的,她这是伙同底下的人挖自家的墙角…… 贾赦整治府内的迅疾动作,等外面王家和宁国府的人听说了,都大惊。 王子腾家的夫人跟王子腾说起这事,王子腾沉默了半晌,说不用去管它,往后只管多亲近一下堂侄女,也就是琏儿媳妇。 王家太太笑盈盈的答应了,除了房门,转机就去库房挑东西送礼去了。 荣国府换了好多生面孔,除了宝玉和三春等人一开始略有不习惯,但府内气象一新,做事再也不拖拖拉拉,主子们还得单独拿赏银点东西吃的事情绝迹了。 二房的赵姨娘对着贾环都夸了他大伯好几回,只让环哥儿多亲香亲香大房那边,甭管是琏二爷还是琮哥儿,总比去捧宝玉的臭脚强。 贾环黑着一张脸问:“我何曾捧过宝玉的臭脚?!”他这个娘有时说话真是……真是…… 赵姨娘笑着点了下头,“你姨娘我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若是你有能耐,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将来的前程是跑不了的……” 贾环点点头,老爷他是不指望的,大老爷倒不是看不起庶子的样子,最近琮儿的穿着吃食都提升了一大截,这么一段日子下来,他人居然也显得气派起来。 家学那里大老爷最近也时常去,常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代儒先生也不总请病假了,管他们严厉许多,许是看到荣国府大老爷最近大展神威,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贾环嘴角泛起一阵嘲讽,贾代儒的学生现下只有宝玉一个人罢,或许还能算兰哥儿半个,其他人连提问他都懒得提问,那薛家的薛蟠混在学里,引得本来就败坏的学风更是变得乌烟瘴气,最好的时候居然是那次大老爷罚他站那次之后,现下学里的学生们包括自己,有何心思薛学习,连个老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今日又是休沐之日,贾赦早晨起来,脑袋里一直琢磨着家学的事情,他就是个好为人师的人啊。 老爷这般忙碌,得了闲暇,还得操心家里的事情。 他约了东府的贾珍,带着老二贾政,三人都去了家学突击检查。 贾政本来今日计划和清客们出去远游作诗的,可是贾赦有请,他不得不给个面子,虽然上次他们有争执,但贾政这人自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一向是就事论事的,何况他每日三省吾身,既然兄长对自己有疑虑,他们二房还是少操心府内的事情罢! 虽然他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但还是再三在心里用君子之言劝说自己,这才重新泰然起来。 “咱们去家学看看,上次我去管过一回,只是效用好像并不大。”贾赦神情严肃,冷肃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一条戒尺。 贾珍看了一眼,笑道:“赦叔还真打算当个先生不成?”他笑指拿个劫持,贾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不禁一动,心想这个倒是个好主意,每次他去突击检查家学,看到宝玉的不争气,他就像找个东西惩治他,下回他也应该早早预备一个。 “教书育人也未尝不好。”贾赦右手的戒尺“啪”“啪”的慢拍着自己的左手心,嘴角带着笑意,贾珍却哆嗦一下,觉得这形象最像他在小时候总爱管教他读书的祖父,心头一阵阴影。 贾政却一向信奉不读书就应该挨揍的信条,这回很是支持贾赦的做法。 三人到了家学里,这日薛蟠还是迟到,并没有到学里来,连宝玉也姗姗来迟,底下除了贾家的本家子弟还有一些姻亲过来读书的学童,就剩下兰哥儿在认真读书,贾环和贾琮缩着肩膀坐在后面不敢抬头。 没看到代儒先生,贾政皱了皱眉头,问了几句,贾瑞说祖父又病了,贾赦挑眉,“到底年岁大了,还是在家好好养病罢,回去我让琏儿去挑根上好的参送过去,让先生好好将养着……” 贾瑞喏喏称谢,却琢磨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贾政虽然说是木讷,但贾赦的话外音他还是能听懂的,大哥这是起了让代儒休养的心思,贾政看了看学里乱七八糟的风气,也默认了贾赦的想法。 他早就想整肃家学了,可是毕竟他说的不算,贾代儒又是贾家的人,比自己辈分大,家学宁国府也有份儿,学里亦好多年没出个秀才举人了,贾政对于这点,对贾代儒是很不满的,只是他不便表露,也找不到比贾代儒更好的先生来贾家的家学。 贾政现在心里生气的是,宝玉明明早晨请安然后就应该上学,此时自然应是坐在这里读书的,怎么连个人影也不在?! “环哥儿,你宝二哥呢?”贾政看了眼底下的学童,发现薛蟠也没来,但他是外人,薛家的这个哥儿向来不是个爱读书的,南边的事情还出了人命,贾政一直不喜他,管教了一回两回,根本跟他说不通,自然再不愿意多管他。 贾环被点名,要论告宝玉的状,他是有机会就上,没机会也惦记着,当下就跟贾政说了,宝玉经常不来上学,听说是跟着冯大爷等人出去耍了。 贾政气得嘴歪了。 他还当这个孽子每日里都来读书,原来居然多日到了学上,把书包一扔,带着小厮出去玩去了。太不像话了! 孽子!混帐! 贾政生气,还在贾赦和贾珍面前觉得没面子,贾赦手里拿着黑油油的戒尺,眯起眼睛看着底下的学子们,哼笑了一声道:“你们读书的心不诚啊!” …… 大家闻言纷纷低头,说来也奇怪,荣国府二老爷生气吹胡子瞪眼的,他们就是缩缩肩膀,可大老爷这么一句平淡的话和哼笑,就让他们的心停跳一拍,额头都冒着细汗了。 就好像……对方想杀了自己一样! ——有杀气! ☆、第四十六章 贾珍是族长,本来族学的事情合该是他管的,但现下这般样子,贾珍挺没脸面的,不过他儿子没在这里,贾珍看了眼满脸胀红的贾政,心想他自己的儿子都这样,这个叔叔是批评不了他的。 至于贾赦,从前贾珍是不担心的,他们俩向来说得来,兴趣一致,可自从赦叔“上进”之后,贾珍其实很怵这位叔父。 他只装鹌鹑,虽然自己现在是族长,但他在三人之中辈分小呐,没他说话的份儿嗯。 贾赦淡淡地扫视了底下一圈学生,看了看他们各自书桌前的课本,心下顿时就知道谁是认真读书的,谁是来这里混着顽的。 当下他便和贾政和贾珍说了,定下几条惩治奖罚措施,学得好有奖学金,连续三次以上考了最后一名,便要劝退,贾家不养活废物! 金荣等人几个贾府的姻亲学生们,听了之后脸色一白,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贾府真正的直系眼睛却滴流转了转,他们可是姓贾呀,就是考了后面,估摸着也没事。 可是大老爷马上就冷着脸添上了一句话,贾家的子弟一样。 贾兰等人是不担忧的,贾环虽然学得不好,但也不至于每次是末数的,只是他到底不是勤学之人,心底也有些发虚,其他来混日子的心下慌乱。 贾政抚掌大笑,赞道:“大兄这个主意好。” 贾赦冷睥了他一眼,“宝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贾政笑容一敛,眉头紧锁,此时外面吵吵嚷嚷的,呼啦的学堂的院门再次被推开,学生们一听这动静和脚步声,就知道是那薛大呆子来了。 薛蟠前呼后拥的进来,他来这里不证明他是十分好学,他是想起他那两个可心儿,遂这才想着来学历。本来薛蟠要像一如往常那般进堂内,可门口居然有几个小厮在堵着路,他也不傻,定睛细细一瞧,竟然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贴身小厮—— 顿时他苦着一张脸,立刻就要没身回去。 可贾政不放过他,这个内侄儿混帐好色,不好管教,但贾政每次见了,也总是要说他几句,这也是尽了长辈的责任之心。 何况他现在本来就尴尬着,自己的亲子宝玉居然和这内侄儿一样混帐,贾政本来的五分气恼,加上薛蟠都呃,现下就然有十分。 他立时发作。 “站住,蟠儿!你哪里去?” 薛蟠艰难地把脚脖子转过来,低着头磨蹭到贾政和贾赦跟前,被贾政喷了一头唾沫,这才被放过,要他回到座位去。 薛蟠撇撇嘴,就像贾家的学堂是多么高尚似的,从先生到学生,有谁认真的。哦,除了兰儿那个拧巴小子,但在学里也不是个爱出头的,每天听课也尽是沉默。 心里腹诽着,薛蟠也不敢说多余的话,可还没等他坐下,贾政又多问了他一句话。“蟠儿,你知道宝玉去哪里了?” 薛蟠眨眨眼,他眼角余光往周围一扫,根本没看见那个凤凰蛋的身影,心下嘿然一笑,这下子宝玉也逃学,跟着遭殃,嘴角不禁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忙说出他知道的事情:“二老爷,这个我知道,早晨我就听说他跟着冯大爷喝花酒去了。” 他这嗓子话大大咧咧,仿佛他这人真的是毫无心机,问啥说啥,直通通的呆傻,只有贾赦看了他好半晌,眼里露出些微笑意。 这薛呆子有时候还挺扮猪吃老虎的,尽能耍些小聪明。 “花酒”?!贾政听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震得他头脑发晕。 宝玉才多大年纪,之前出了袭人那一档子事情,他看管和教育了他一通,这才过了几个月,怎么又“痼疾”复发,孽障!孽畜! 从抓周就知道,他生了一个酒色之徒耳! 果然……如此…… 贾政老脸白一阵红一阵,痛心疾首。 贾珍倒是略有不信,他睨了薛蟠那小子一眼,安慰二老爷道:“二叔何必如此,许是只是喝酒去了,就是叫了几个清倌人唱个小曲也没甚么,再说宝玉也大了。”最后这句他说的有韵味。“宝玉都到了快寻亲事的年龄了,就是想那个……什么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原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嘻嘻笑道。 贾政眼神鄙视,他最看不上贾珍的贪花好色,宝玉要是变成珍哥儿这样,看他不打死他。 只恨老太太和那个蠢妇娇惯的厉害,惯子如杀子啊! 贾政忙又问了薛蟠几句,薛蟠还真知道宝玉今日在哪里了,贾政让小厮去绑了宝玉过来。 小厮自然不会真的绑了宝玉过来,不过是找到宝玉,带着宝玉回来回话。 宝玉见了贾政,顿时膝盖一软,也知道自己今日逃学,和冯紫英等人出去玩,老爷定然是不喜的,还要挨打。 贾政先问小厮,宝二爷和那冯大爷的酒席上,可有妓子陪坐? 小厮偷偷窥视了一眼宝玉,却被贾政一瞪,自然收敛了心思,不敢隐瞒,哆嗦了说“有”。 贾政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木棒,只好从贾赦手中抢夺了那黑油油的戒尺,噼里啪啦的一顿,揍的宝玉“哎呦”呼痛,鼻涕眼泪一堆,手更肿的像是个红面馒头。 贾赦劝慰了贾政几句,贾政扔掉戒尺,胸口起伏多下,犹自不解恨,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障,老大要是不死,哪里能要他受这等闲气。 只要有一想到英年早逝的贾珠,贾政就悲从心来…… 到底是在府外,加上贾珍劝慰,宝玉哭饶,贾政也不好打的宝玉趴下起不来,哼了一声,让他进学堂好好背书,宝玉忍着痛,也不敢不听,虽然他看见茗烟往府里跑了,可现在他在家学里,老太太就是想护着自己,也过不来啊。 从来贾府,薛蟠就是看宝玉不顺眼的,只是家里的妈妈和妹妹都和这贾府一样,拿宝玉当个凤凰蛋……哼,薛蟠嗤之以鼻,那个宝玉可没做出什么让人高看一眼的事情,在薛蟠看来,宝玉和自己是一样好色之徒,没的谁高谁低。 贾赦提出要整顿家学,重新请个先生,辞退贾代儒,贾政是十分赞同的,只不过贾代儒那边……贾赦似笑非笑,“怎的也不能耽搁咱们两府上的子弟罢,琮哥儿虽是个庶子,但若是能请个好先生教导,说不准将来还能考个举人进士的,最次得个秀才功名,出去行走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就是侄儿宝玉,虽然出生不凡,将来就算是个有大造化的,现下也得多读些书不是么?” 这话臊的贾政耳根微红,连道“兄长说的是”,贾赦和贾政、贾珍在家学里威风完毕打道回府后,贾政琢磨着合适人选,要聘进贾家的家学,可想来想去人选都不合适。 倒是贾赦忽然路上看见那个曾经跟他有过同船之缘的张升,那张升也看到他,却脸色厌恶的扭头就走,装作不认识贾赦,让他起了疑心。 这张升好像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贾赦疑虑大起,直觉张升这人兴许与自己有瓜葛,果然派人调查之后,原来张升是自己亡逝原配张氏的族侄…… 贾赦突然一阵感伤,眉头锁起,胸口憋闷,嗓子发痒,不由咳嗽了几声,口中喃喃:“茵儿……表妹……”他甩甩只余下发梢微微有些卷起的长发,一路干咳的回到书房,沉浸在一股莫名的伤悲之中。 大老爷的两个小厮叹气,老爷每月总是有一阵子这样伤感,看着周围的人都有一颗萧条悲伤的心了。 他们想逗老爷开心,邢夫人煲汤进屋,细声细气地问候老爷,贾赦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涵着愧疚、惭愧和后悔的复杂光芒。 邢夫人是看不出什么意思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老爷是有大心事啊。 以往她也遇到过,每当这个时候,老爷对她的态度是格外的温柔,遂她就多说几句,果然老爷也没嫌弃她啰嗦,反而夸了她几句贤惠,最后还歉然说道:“红儿,是我对不起你……我的一颗心从未放在你身上,平时对你也多有薄待,娶了你却又辜负了你,我真是个混帐!” 邢夫人顿时愣住了。 她傻眼了。 老爷这话说的……说的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怎么就对不起自己了? 邢夫人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什么叫从未放在她的心上,这话怎么说的,她嫁给老爷,也没图老爷心都放在自己身上啊,往常老爷要哪个丫鬟和骚狐狸收进房里做姨娘,她都从未阻止过啊,也就从未期待过老爷的一颗心搁置在自己身上啊。 ……要说有,可能新婚那一月她期待过一咪咪,但邢夫人早就忘记那种期待的感觉了。再说,他们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老爷说这些话……这是耍着自己玩吧?! 尽管这样,邢夫人听了老爷的话,脸还是“腾”的一下红了,一把岁数了,手足无措。 “红儿啊……你还是如此。”贾赦摇摇头,再次唤了邢夫人的闺名。 邢夫人呐呐了一声,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应对。 “咳咳……”贾赦又咳嗽了两声,邢夫人忙让丫鬟去熬制冰糖雪梨给老爷润肺,“老爷,你这病症反复发作,还瞧瞧太医罢。”她一脸担忧,拿着手帕帮着贾赦捶背。 贾赦摇摇头,“我不过是酒瘾犯了,铜钱去给老爷弄两斤梨花白来喝……”贾赦抿着小酒,神情渐渐放松,咳嗽的症状也轻了。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见邢夫人脸蛋红扑扑的靠着自己,手心还揉搓轻敲着自己的后背,他不由觉得别扭一下,清咳了一声,本来想说一句“丑人多作怪”,可邢夫人忙端起桌子上海温热的冰糖雪梨汤水,端到他跟前,让他赶紧喝。 她口中还劝慰道:“老爷还是多喝这个,咳嗽未好,可别喝酒了。”说罢眉头还皱了皱。 贾赦觉得汗毛竖立,这个邢氏学小妾那般矫揉做作干嘛?!平时觉得女人就应该这般柔柔媚媚的,可这副样子换做在邢氏身上,贾赦还是觉得心中一片恶寒。 他刚要呵斥,撵走邢氏,小厮传话说宫内来人叫老爷进宫。 “可问了是何事?”贾赦正经起来,神色一本正经,推开了邢氏出了房门。 “小的在前头问了,说是陛下在宫内宴请真真国的使者,本来都好好的挺和气,不知具体,真真国出来一位武夫,连败我方三位……高手……”这回的事情是新任管家罗远亲自过来汇报处理的。 他塞了不少银子,才从那位传口谕的小太监嘴里掏出真相。 “武夫?”贾赦沉声问,忽然他双眸一亮,问罗远道:“用的是什么兵器?” 罗远恍然,才想起自家这位大老爷可是用剑好手,听说还会使用飞刀……尽是仿佛十八般武艺皆通的武林高手。 他忙回道:“那真真国的正是位奕剑高手,号称在真真国打遍天下无敌手,真真国第一剑仙,据说他有一绝招,可克敌天下,乃是在海边体会剑意,练就而成的……这人虽然有能耐,但为人很是狂傲,真真国的使者更是口气狂得很,说这武夫被他们真真国的人称呼为飞仙剑神,乃世间第一高手……”罗远从那太监口中听到这些,也很是不服气,世间?第一高手?! 这是小看了他们中原正统的大夏朝,不过是一个真真国的第一武者,就敢号称“世间第一”?! 大言不惭。 ——“去拿我的乌鞘剑来!”贾赦听完后,双眸一亮,简单的沐浴更衣后,手执乌鞘剑,身着官服去了宫内。 为了见一见这个奕剑高手,贾赦忍了他这身官服。每当穿着朱红色的官服,贾赦就没兴趣比试,可世上总有无奈之事,他总不能抛下一切,只为剑术而活。 暂时,他还没练成无情之剑。 现在他要去会会这位会“飞仙剑神”。 ☆、第四十七章 贾赦穿着朱红色官袍进宫,宫内在武成殿大摆筵席。 自有黄门小太监引路,贾赦一身清冷,面容肃整,瞥都没瞥小太监一眼,倒是那清秀的小太监对着荣国公好奇地紧,看了好几眼。 到了地方,黄门小太监自然没资格进殿,还没到门口就有旁的高一阶的太监接过引路职责,小黄门面色悻悻,心道遗憾,轻叹了口气,转眼隐身了去,却是没回宫门,竟是一路被其他个小太监和宫内掩护,径自去了内宫。 黄门太监好生生的无礼叹气,贾赦耳朵一动,倒是听见了,可一个小太监也不值得他去关切,他现在有更关心的事情。 皇帝在内,这乌鞘剑须得缴了,贾赦本来因此神色本能的不虞,但跟在咸宁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早就知道皇帝的心思,主儿爷可直劲儿的往殿外望着呢,因为殿内的那真真国的武士可当真厉害,竟然连下几位本国的勇士,连征西大将军都下场丢份儿一次,这让咸宁帝更没脸面。 总管太监张忠贤也不是白给的,估摸着荣国公快到了,忙讨了一声主意,咸宁帝更是点头,张忠贤自然知道见到贾赦得说明一下情况,别有个不妥,让真真国那不知尊卑礼仪的小国之寡民冒犯了荣国公。 武成殿门口,引颈盼望的张大总管见了贾赦,脸上紧张的神色松了一松,笑着迎了两步,贾赦皱眉看他,张忠贤也不以为意,忙低声说了几句殿内的情况。 贾赦此时却不是那藏藏躲躲的性子,睨着张忠贤,只说一句“知道了”,便跨过漆色的门槛,进了殿内。 咸宁帝见了贾赦,神情居然和刚刚张忠贤的表情如出一辙,也是一松,等贾赦请安完毕,立时就向真真国的使者笑道:“这是我朝的荣国公,武功高绝,可谓是‘我朝’的天下第一。” 咸宁帝把其中的两个字眼加重了一点儿语气,底下文武官员都听出来了,不过也无怪乎皇帝生气。 今日接待真真国使者的事情,与贾赦并不相关,虽然贾赦又爵位,在场的人物其中也有不少爵爷,但一是贾赦并不看得起真真国,早先听说了皇帝要宴请真真国使者,也只是一听便罢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是本身咸宁帝也只是抽空见一见罢了,还不至于把大夏朝的满朝文武官员并着王爷和有爵位的都唤过来作陪,那样也太给这真真国使者脸面了,不过是一个偏僻小国,国力衰微,咸宁帝本来宴请他们也本着来着是客的心思,却没想到这真真国哼,忒不识抬举,居然胆敢主动挑衅,下大夏朝的国威。 国威——咸宁帝想到这里嘴角一抽,眸中厉色闪烁,哼了一声睨一眼刚刚被人打败的征西大将军。真是丢脸的紧! 咸宁帝的神色征西大将军看到了,羞臊的默默低下头。 他本来想着自己神力,虽然前面有三位侍卫高手失败,但自己的身手和力气可是一等一的,干掉对面的那个粗莽武夫还不是小菜一碟,没想到不是刚刚宫内的三个侍卫身手太差,而是对方着实太厉害,他刚刚一交手心下就咯噔一声,暗道糟了,果然三五十回合,便被那武夫踹倒在地。 刚刚张忠贤还特意说咸宁帝允许荣国公带着长剑进殿,贾赦此时自然是手执着乌鞘剑,冷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的真真国使者一行人。 当看到那位连败三位大内侍卫和征西将军的武夫,他眼眸一亮,这人倒是个魁梧有力的汉子。 贾赦视线随即落在对方的一双手掌上,眸色更是亮了亮。 此时因为贾赦的到来,大夏朝的臣子都知道这是咸宁帝搬来救场的,都目光期待地望着国公爷,期待国公真如传说般的那样,能揍的真真国的那个武士找不到他娘…… 别国使者来访,自然少不了翰林院的学士们来此对粗陋寡闻的使者们大战诗才文章,所以刘甲等人也坐了几席,只是没想到人家跟他们不玩文的了,这回居然来个比武。 刘甲虽然是文人,但也见不得自家人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侍卫不说,就是征西大将军刚刚的落败,着实是丢了脸面、失了国威。 只是陛下唤贾赦过来,刘甲心下并不觉得如何,虽然听说贾赦厉害,但他还真没亲眼看到,传说毕竟是传说,说不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武状元得来的是因幸运,救驾也是贾赦运气好赶巧了……刘甲心里嘀咕着,眼睛却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盯着贾赦的动作。 贾赦移目看向真真国那边,那边连赢了四人的武士面上露出骄傲的笑容,主事使者是个白面的年轻人,眸色稍微有些暗绿,毕竟是化外之人,气度却有些斐然。 可贾赦看的却不是他,真真国王子微微诧异挑眉,瞥着贾赦——刚刚这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告诉他这就是大夏朝的荣国公,还曾经夺得了上届的武状元。 与贾赦并列第一的武状元苏乞儿自从在贾赦这里没讨到好后,为人倒是收敛了许多,若不然此次比试他定时要第一个冲上去,可到底他吃过教训,一直沉默寡言,果然这真真国一行人是有备而来,这武夫是难得的高手,苏乞儿看后,早就对被皇帝派过来暗示他出场的小太监无奈的摇摇头,并不似那征西大将军那般自信。 其实刚刚被真真国打败的三位侍卫里,有两位都是皇帝的暗卫装扮,众人看着脸生,只因咸宁帝不欲让己国丢脸,这两名武功比起以往的武状元并不逊色,甚至能略胜几筹,却没想到亦败了,征西大将军的勇气可嘉,可是咸宁帝此时却嫌弃他不自量力,还是张忠贤提了贾赦一句,说道皇帝的心坎里了,忙唤贾赦来,这边酒宴招呼着真真国等人,然后全场人都等着荣国公的到来。 真真国的使者和那武夫亦知道对方的意思,等见了贾赦,那真真国武士野菰橙撇撇嘴,不太小声的对自家王子嘀咕一句:“就他?!身子单薄,面白无须,年纪好像也不小了,真是大夏朝的第一?” 真真国的使者亦是真真国的王子听了虽然嘴角含笑,却是做做样子瞪了他一眼。 野菰橙的话自然被其他人听见了,大夏朝的臣子们自然装作没听见过,只有刘甲想赞同的点点头,这贾赦从前还留着胡须,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学着太监光着下巴,也不嫌弃磕碜,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贾赦剃光了胡须,人看着年轻了十岁不说,面容还跟他那二十来岁的儿子贾琏似的,还挺俊俏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居然看着有些诱人。 不安分!哼!刘甲清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喝了口酒水。 野菰橙得了自家王子的示意,就要出来和贾赦比试一番,刚刚这大夏朝的皇帝可说了,这荣国公可是大夏朝的第一高手,若是打败了他,自己真是名副其实的世上第一高手啦。 野菰橙虽然言语粗鄙,但胸中也有些丘壑,挑衅他很是在行,只需要一个眼神和动作,就惹得这些大夏朝的软蛋只敢怒视,他很享受这种恨他很得要命却拿他没办法的不甘目光,哼,让他们一副瞧不起他们真真国的样子,国土少怎么样,他们真真国的男儿可是比大夏朝的勇武。 贾赦此时先发制人,还没等野菰橙挑衅,沉声问道:“你用剑?” 野菰橙傲然说道:“用剑我自然会,我还会用枪,用刀呢。”说到这里他神色傲慢,笑了笑故意瞥了一眼刚刚的手下败将征西大将军,说道:“荣国公,我的拳脚也很是厉害,刚刚那位大将军亦是我的手下败将哩。”说罢嗤然一笑。 这看在大夏朝的君臣眼里自然是嚣张无比,咸宁帝后槽牙咬了下,差点儿失态,太子屠澈面色不善,父子二人俱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放松,这才恢复面上淡淡的平静神情,甚至还带些不自然的笑意。 太子屠澈鼓励道:“荣国公可是用剑好手,这位野菰橙……‘将军’,可小心点儿,以免伤到,失了两国的和气呢。”他可是说的是真话呢。 屠澈对贾赦的剑术很有信心,江南一行,自己可是大开眼界,其实照他的想法,贾赦应该一剑就干掉对方,最好是一剑穿喉,就像对待曾经在竹林里的那些蒙面刺客似的。 就是不知道那真真国使者过会儿的面色如何了——屠澈笑着瞅了瞅那真真国使者,其实是真真国的二王子一眼,哼,他们早知道使者是王子了,只不过他和父皇都没当回事,又不是太子,一个二王子来了就来了,不表露身份,他们也只当他是个使者罢了,看他和真真国到底打什么算盘。 “用剑就好。”贾赦听到野菰橙用剑很是高兴,只是野菰橙还说连他使别的武器,他略微皱了皱眉:“你不诚!既然用剑,缘何还用其他兵器?” 野菰橙被这话弄得一愣:“我使剑,缘何不能用别的?” 真真国王子却别有深意地说道:“我这手下原是用剑高手,亦是我过圈数大师,又精通骑射刀枪,是位难得的勇士。”他先是夸赞了野菰橙一句,然后话锋却是一转,很是犀利的反击问起贾赦:“只是本使听说荣国公不只使剑,还是擅长飞刀呢,这却是不是‘不诚’呢?” “……”贾赦闻言神情一顿,陷入深思。 咸宁帝见贾赦安静,很是不解,用剑跟诚不诚有何关联,还是赶紧比试,杀一杀对方的威风才是,否则回了后宫他亦不能舒坦。 太子屠澈倒是稍微了解贾赦一些,这个荣国公对剑有时很是执着,屠澈自认为是理解贾赦的,高手总是有些怪癖和异于常人的,否则贾赦也不会练就那凌厉的一剑穿喉,当真厉害吓人呢。只不过这真真国的王子也是厉害,居然还打听到贾赦会使用飞刀,用此反击贾赦话语中的漏洞,此人不能小看。 贾赦深思片刻,深深地看着这瞳色有些暗绿的使者,点头承认道:“使者说的对,我亦不诚。”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乌鞘剑,心中有些迷茫,亦有些懊恼。 屠澈看着贾赦的神情有些不对,忙着急喊道:“荣国公,你想用剑就用剑,想用刀就刀呗。何必拘泥!” 贾赦陷入用剑诚不诚的思绪里,被屠澈这么一喊,想到自己是荣国公,是贾赦,可不真是什么剑神,竟然有些大彻大悟之感。 荣国公是谁? 贾赦是谁? …… 贾赦抬眸,见太子屠澈正对着他点头,面色略有担忧,见状,贾赦心里嗤笑了自己一下,反思自己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摸了摸手中的剑,这乌鞘剑他是极爱的,此时他想用剑,就用。等自己想用飞刀,就用飞刀。 何苦自扰。 他就是贾赦,新任的荣国公,得皇上和太子看重,家里还有那么一大帮子都指靠自己,哪里是什么江湖剑客,贾赦就是贾赦,得了一些本领,他还是自己。 贾赦想到此处不再纠结,抬头瞥了一眼真真国的使者,很是诚心地对他道谢了一句,然后转头盯着野菰橙。 “不管诚与不诚,我定然胜你。你日夜习剑,二十年后,当可与我一战!” 野菰橙听了明白什么意思后,神色瞬时扭曲,心下大怒。 这人忒的古怪,刚刚说自己不诚,幸得王子解围反击,现下又说自己不能胜他不说,还贬低说他还得日夜习剑,才能在二十年后与他有一战的资格……哇哇哇!气煞他也! 他拎起一柄利剑,尚算控制情绪,就跟咸宁帝请求和荣国公一战。 咸宁帝刚要点头,却见贾赦神情很是惋惜。 太子屠澈却是猜到了什么,他对贾赦的剑术很是了解,在他眼里这野菰橙当然是不自量力,虽然他之前很是厉害,连败大夏朝四位高手,可是在屠澈眼里,野菰橙只要和贾赦比试,就命不久矣,荣国公露出“惋惜”之色也不奇怪。 贾赦摇头不赞同地看向野菰橙:“为何有的人总是太急着送死呢。”说罢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 殿内寂静一片,只剩下野菰橙被气得粗喘气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武成殿内,因贾赦和野菰橙两人的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的紧张,当然相对于贾赦冷淡的神情,野菰橙胸脯鼓鼓的,他觉得他整个身体都要被气得胀裂了。 “废话少说,你——敢不敢和我比试?还是你们大夏朝都是些怂蛋!就是嘴皮子厉害?哈哈!哈哈!”野菰橙咬牙切齿,要不是王子就坐在身旁,他早就跳下场直接杀过去了。 贾赦神情几乎没动,只是听见野菰橙侮辱国体,握着乌鞘剑的手紧了紧,眼神锁定了野菰橙。 野菰橙不知为何一阵心虚,但马上英勇的鼓起胸膛,恶狠狠地迎视了上去,并咧嘴一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怂蛋,你敢不敢应战?! 咸宁帝神情不乐,对真真国的挑衅早就怒气横生,面色阴沉,太子屠澈嘴角却泛起一抹讥诮,只等着贾赦出手。 不过比试前,有一番话得落下—— 想到这里,屠澈面色突然柔和,关切又担忧的对真真国的使者和野菰橙说道:“使者和这位勇士有所不知,荣国公剑术超群,但有一个缺陷,便是一出手必然见血——” 真真国使者也就是王子闻言眉毛微微一动,反而是野菰橙琢磨明白这话的意思,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不怕死,就怕是你们的国公爷害怕不敢跟我比。” 屠澈只是笑。 贾赦这时只是看着自己的剑锋,面容冷峻,甚至脸上的神情人就带着一种惋惜之意看着野菰橙。 真真国使者沉吟看了一眼野菰橙,野菰橙被贾赦看的心中早就来气,马上跟自家王子嘀咕了几句…… 这之后,咸宁帝也淡淡说了两句,定下生死有命,比试中若有伤亡,任谁事后不能算账,并不影响两国邦交。 咸宁帝原看到野菰橙实在厉害,怕贾赦万一不敌,毕竟贾赦是己方国公爷,若有损伤……但在国体面前,这点担心他在心里马上给抹去了。 先不提咸宁帝对贾赦还是有些信心的,就是贾赦不小心力败,也是他的命,哼,最好别再丢脸了,再败一场,他这个当皇帝的脸都要给丢尽了。 太子屠澈倒是信心满满,眼中带着笑意,等着真真国吃个大亏,说不得这叫野菰橙的便一命呜呼了,不过刚刚那使者刚说生死不计,那就别怪荣国公手下不留情了。 屠澈盯盯地瞅着贾赦,就盼着他赶紧出手。 武成殿本来就很宽敞,虽然是拿着剑,但双方都没坚持另找一个地方比试。 自从贾赦习剑以来,一直没遇到真正的高手,这个野菰橙算起来是真正值得他高看一眼的高手了,虽然可惜对方年纪轻轻即将“逝去”,他本着尊重对手的原则,还是褪去了古朴的剑桥,露出他的那柄三尺七寸剑锋的长剑来。 野菰橙那边也随身带了一柄,两人站定在大殿中央…… 半晌,虽是无风,但胜似有风,野菰橙眼珠子一瞪,大腿一使力,腾的一下,迅疾地出手了。 贾赦纹丝未动,只是拿剑轻轻的挡了一下,野菰橙“咦”了一声…… 一连出手了十二招,野菰橙越出剑脸色越白,因为对方真的一步未动,额头连汗珠都没一滴,反观野菰橙的气息已经紊乱了。 野菰橙甚至在心底第一次生出了退意,可是却晚了,贾赦的剑动了,映入在他眼睛的最后一抹残影只有冷冰冰的银光和那银光上模糊的血红色。 野菰橙脖颈上一抹鲜红倒下了,贾赦的剑尖上滴着血…… 此时的荣国公虽然低着头静静地站立在殿中央,却比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咸宁帝更加迫人,大殿内众人寒蝉若噤,就连屠澈都有一瞬身上觉得冷冰冰的。 以这位太子也的眼力,甚至殿上大多数的眼中,野菰橙和贾赦只是片刻,等贾赦出招,野菰橙便倒地身亡,具体过程却是没看出来,不像之前的比试,你一拳我一拳头的,看的大家紧张又入了戏,觉得精彩纷呈。 贾赦吹了吹剑尖上的血珠,血珠滚落,他嘴角甚至泄露出点点笑意,然后收了剑锋入鞘。 正巧他笑的时候,对面也就是西侧坐着的是翰林院的老爷刘甲,此时他揪着胡子的手都僵住了,见贾赦目光扫过来,他呵呵的……干呵呵的两声,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便赶忙低下了头。 太子屠澈此时悄声暗道一声“好”,这真真国今日实在是太嚣张傲慢了,这种藐视在场的大夏朝的人都深觉得那是种耻辱,泱泱大国居然被个弹丸小国的武夫嘲讽打击的无还手之力,好在有贾赦这个“剑客高手”救场来了。 皇子中除了屠澈,其他皇子们都对贾赦另眼相看,尤其是四皇子和七皇子曾经接触过荣国公有两分见面的交情在。 七皇子更是眼睛冒星光,他甚至起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虽然己方胜了,一招出手便置对方于死地,十分解了咸宁帝的心头气,但面子还是要做的,好生口头抚慰了一番面色不太好的真真国的使者一行人,咸宁帝眯起眼睛,让贾赦更衣后再入座。 毕竟杀人后难免有血迹污到衣物,实则是大家都觉得荣国公身上现在杀气太重,还是沐浴一番再出来吧,让他们先喘口气。 贾赦被总管太监张忠贤亲自虚搀着去了偏殿更衣,贾赦本来就不喜欢官服的颜色,顺势挑了一件浅蓝边暗纹月牙白的长袍,配上金丝边宝蓝色并蒂花的华贵腰带,出来时端的显得他英俊非常。 刘甲早就喝了两盅酒压惊,再次看到贾赦时这才敢打量几眼对方,心里却也是再不能起以前那种“藐视”对方的心态了。 现在想来,从前自己居然有些“作死”,这荣国公也是好涵养,刘甲摸了摸脖颈,觉得咽喉发紧,后颈发凉,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早就手下留情,否则一眼不和,他这大好头颅说不得被贾赦”咔嚓”了。 宴会在真真国使者们皮笑肉不笑中结束,散场前,那真真国使者头目过来居然要给贾赦敬酒,咸宁帝和太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屠澈稍微有些担心贾赦的脾气。 今日荣国公忒的冷淡,以屠澈和贾赦相处那么多时日来看,这使者说不得会被他下了面子,却没想到贾赦睨了一眼对方,还是给了对方一个面子,默默了斟饮了一杯。 真真国王子目光中对贾赦是全然的赞叹,仿佛刚刚死掉的那个勇士并不是他器重的手下似的,他眼里面全是友好的笑意,任谁都能瞧出这使者对荣国公毫无芥蒂的亲近相交之意。 …… 宴会总有结束的时候,真真国的来使们退场,大夏朝的臣子们也各自回家,贾赦率先走出,众大臣虽然对贾赦很是“仰慕”,却只保留在目光这个程度上,一时并不去亲近,直到贾赦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发现其中有个人的视线一直“尾随”着自己。 贾赦摸了摸下巴,随手把自己剑不离身的乌鞘剑随意地扔给了引路的一个小太监怀里,吓的小太监捧着剑哆嗦一阵,这可是刚见了血气的宝剑啊。 贾赦扭头,眯起眼睛,问那人:“你一直看着本老爷干嘛?” 对方脚步一止。 贾赦摸了摸下巴,嘿然一笑:“想必是被本老爷刚刚的英姿给折服了!我理解。理解。”说罢,他的神情更得意洋洋了。 闻言,一路一直没事瞧着贾赦的张升眉心一皱,心里却有些诧异,这人现在给他的感觉是十分的混不吝,就是那个从小他耳边传说中那个辜负姑姑的老混蛋,可刚刚在大殿上,贾赦一剑击穿对方咽喉的那抹冷酷的影子又是如此的鲜明…… 张升深深的迷惑了。 ☆、第四十九章 【1+2更】 贾赦从前就是个爱以貌取人的,因为他自己的长相就在标准线以上,家里来往的姻亲也没有长相差的,就连那薛呆子也是一副人模狗样的,他自然喜欢看养眼的人或物。 张升年纪轻,二十来许岁数,人又白净,身材适中,看着一副风流倜傥的才子模样,虽然比他家的那个怂蛋儿子贾琏想必下好像还差些火候,但总体来说也算长得不错的了。 贾赦撇撇嘴,他绝对不承认,人家腹有诗书气自华,琏儿那对桃花眼的招子和人家的深邃幽深的才子双眸……比一比,还是有挺大区别的。 贾赦心里羡慕嫉妒恨了一把,暗暗合计回去还得督促贾琏读书习武,磋磨磋磨儿子成才,就是刚刚他说完话,等了这张升好半晌,见这人还不时看自己,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一副对他“有意见”的神色来,就是不回答自己刚刚的话,贾赦略微不满的故意咳嗽了一声。 张升神情恍然了下,回过神儿来,再次深深的看了贾赦一眼,最终还是沉默,居然还皱了皱眉头抬腿就走了,压根没搭理“某人”。 瞅着张升的背影,贾赦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虽然他一直是纨绔,但也是大夏朝为数稀少几个的国公之一啊,说句自得的话,皇上现在对他可很是爱重啊,就是清流臣子们瞧不起自己,也不至于在这宫内故意给自己脸色看不是,这年轻人又不是他的死对头刘甲,就是刘甲刚刚看自己时不也表现的很是“拜服”嘛。 张升的态度让贾赦心里不太舒服,他不舒服就想折腾一下,脸色也越是难看,恨不得挥舞鞭子抽别人一顿,或者别人抽自己一顿,否则手痒脚痒心也痒痒,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泰。 但贾赦他也不傻,他终于想起张升这人是谁来了,南下的时候,这人好像就没待见过他,贾赦出了宫门看见自己的两个小厮,那“奉剑太监”把乌鞘剑还给了贾赦他们,像老鼠见猫似的,也不敢等着要赏钱,一溜烟儿的跑回宫去。贾赦也不理会,不骑马也不乘轿,慢慢踱步往家里去。 铜钱和扇子跟在老爷身后侍候着,看老爷脸色,他们还是莫招惹的好。 等走到铜雀大街时,前面热闹了一阵,听了两耳朵,不过是岳丈和岳母训诫女婿的戏码,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铜钱和扇子见老爷驻足围观,不由也跟着嘲笑的说了两句…… 贾赦扭头瞥着他们,忽然问道:“好笑吗?” “嘎?”铜钱和扇子顿时被噎住,赶忙收敛了放肆的笑容,低头默默的站好。 哼。贾赦负手站立在街边,这里是铜雀大街,前面有个路口叫清水胡同,住的都是翰林院的那帮子清流,反正都是文人,贾赦虽然不受他们待见,但他自己也待见他们,但这清水胡同……其实他很熟悉,从前他走过很多趟。 唉,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从茵儿表妹过世,他有好多年没进去过了。 贾赦恍恍惚惚的想着,不知怎么脑子灵犀了一下子,想了张升——这人姓张,看自己还不顺眼……自己岳丈家…… 贾赦头脑晕晕乎乎的想了好一阵,越琢磨越觉得那张升可能就是自己原配岳家的族人。 ——张家呐。 贾赦嘴里喃喃了两句,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长叹。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张氏茵儿的音容笑貌,渐渐的他发现表妹茵儿的双眸和琏儿的好像,又与之前的那张升的双眸也好相似……逐渐的它们重合成一双幽幽含情的眸子——贾赦不禁胸闷,呼吸一紧,咳嗽了几声。 他双颊微微熏红,掏出白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抬头目光幽幽的望着前方右侧的清水胡同,双唇抿紧,甚至下唇有些嫣红,不知是咳嗽出的血迹还是咬破的唇血。 又咳嗽了两声,拿着白帕拭了拭,贾赦一副病娇的模样,完全和刚出宫门时的状态不一样,铜钱和扇子对视一眼,心里哀声叹气起来,老爷的咳嗽旧疾又犯了,这可怎么办,让看太医也不看。 铜钱和扇子对自家老爷可是顶顶忠心,可他们身为下人,劝了几次,也不好再多嘴,只能依着老爷。 “我对不起表妹啊。”贾赦突然感叹一句,然后一路咳嗽的带着两个小厮进了清水胡同。 他终于想起他的有好多年没去岳父岳母家了,自从茵儿表妹走了后,他内心自愧,逃避似的能不去张家就不去,一年又一年,年复一年,他终于给忘记了。 忘记了琏儿的外祖家。 忘记了茵儿表妹的父母。 忘记了姻亲张家的各个族人,和再也不去关注姓张的人家。 …… 他,其实胆小,又有些懦弱。 贾赦现在感觉无比自惭和羞愧,清水胡同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带着墨绿苔藓的青石板路,泛白起皮的青灰色石墙,墙边有沟渠和花圃,虽然偶有杂草,看着倒还算整齐,比不了荣国府的街面的宽敞气派,却胜在了清幽寂静。 张家在胡同的最里面,等走到了中间的时候,一户人家的大门开开了,里面抬出了一面轿子,贾赦慢慢的走着没理会,铜钱紧跟其后,扇子捧着乌鞘剑,觉得手有点儿酸,脸色有些苦哈哈的。 那轿子本来路过贾赦身边了,可里面的人瞧了瞧木板,轿夫往后退,然后落轿,帘子掀起,露出里面人的面庞来——竟然是刘甲。 刘甲瞅了瞅贾赦,这人在武成殿拿着那乌突突的长剑大耍威风时挺吓唬人的,现在倒是让人觉得“无害”,本来刘甲是打算从此以后避着这会武术的荣国公一些的,但刚刚看到贾赦的模样,刘甲不知为何就不怕了,甚至又想说这人两嘴了。 他这个贱毛病啊。 刘甲眯起眼,挑眉嗤笑,“荣国公来这里是——” 说实话,刘甲心里觉得贾赦大半、可能、也许是来找自己的,不过自己是不待见他不接见他的。他刚刚从宫里回来更衣后,就要出去好友家里一趟,却没想到出门就再次遇见了本不该在清水胡同里的贾赦了。 贾赦一看到刘甲,咳嗽病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好了,他睨着他冷淡的哼了一声,“去哪里不关你的事。”说罢,他仰头挺胸的就要走,可身子不争气呐,想到不远处就是茵儿的娘家,贾赦胸口还是一阵闷痛,不禁又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刚刚用过的手帕掩着嘴,看了一眼污渍的帕子,然后随意一扔,沾着血迹的白帕就飘啊飘啊,飘到了刘甲的轿子跟前。 刘甲望着贾赦三人渐远的身影,视线挪回那帕子上,皱着眉头,想着这贾赦是得了肺痨了吗?可从之前贾赦的大发神威的表现来看,他武功高强,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可这帕子上的红色明明就是血渍啊。 刘甲一时不解,脑袋里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贾赦杀人吹血的传说,顿时身子一僵。 张家的宅邸是中等规模,在清水胡同里也不算小了,毕竟京城寸土寸金,他们张家的根也不在这里,又不像荣宁二府有爵位,是御赐的宅邸,自然宅院不能跟荣国府和宁国府相比了。 贾赦站在张家的正门口,神情默默忧伤,看的两个跟随的小厮都心里闷闷的,他们终于知道自家老爷是来先太太的娘家了。 铜钱和扇子听过一耳朵先太太如何贤惠,娘家是翰林院的,姓张……但据说早就没落了,荣府内再也没别的信息了,大家都当琏二爷的外家没人了,很少有人关注这个,就连老爷也是多年没过来拜访过了,甚至逢年过节的两府也从再为交往过。 贾赦叹息,目光再忧郁不过。 过门不入,想起这么多年来都没拜访过,又没提着礼物来,贾赦走出清水胡同,在铜雀大街就近找了一间酒馆落座,神色郁郁,铜钱和扇子逗趣,可是老爷都没什么兴致。 一时喝着闷酒,因着这酒馆不贱不贵,位置离着清水胡同最近,不少低阶文官和举人士子都在这里相聚,一是抱着可以预见翰林院赏识他们的伯乐大人们,二是文人朋友间喝酒相聚,再大展诗才露露他们的才名,而这酒馆的老板也识趣得很,早就预备好笔墨纸砚,甚至墙壁上都粉刷的白白的,供给一些诗才大兴的骚客们留笔。 甭管它好坏,酒馆老板不限制大家的题诗,甚至还鼓励,如果有人的诗词得到众人的认可,有时他还能拿出陈年老酿供给出来,遂这酒馆也在这周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雅致地方。 贾赦此时的舌头尤其敏感,喝着这不咋地的酒水,他一边感伤一边咳嗽,默默地借酒浇愁。铜钱和扇子神情也蔫蔫的,老爷不痛快他们也忧心,还是铜钱机灵,听见楼上喧哗,过去听了一耳朵,原来是有人做了好诗词,在酒馆留白的墙壁上题诗了。 那酒馆老板听了众“才子”们对那诗的夸赞,忙不迭的免了楼上的酒钱,甚至还拿出陈酿一坛亲自送上了去。 贾赦鼻子灵,他现在喝的酒明显是今年新酿的,不太醇厚,喝着解渴而已,而老板新开封送人的陈酿着实闻着香醇,约莫是难得的好酒。 他目光盯着酒馆老板不放,铜钱急老爷之所急,忙唤老板也上一坛,他们有的是钱。 闻言酒馆老板还没说些什么,旁边有个读书人一脸鄙视的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句:“铜臭!” 也有跟着起哄的,细细低语,说他们“俗不可耐”,时不时的瞥几眼贾赦主仆三人。 “说什么呐!”铜钱脸色胀红大喊了一声,怕老爷听这帮穷酸的酸话生气。 可他这声音虽然大,可是更惹得其他人的目光鄙视地望过来,再看那酒馆老板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压根没打算再拿出那好酒来,他心里这个气呀,就要大喝,还是贾赦喝止了一声,道:“梧桐!” ……铜钱一愣,好酒没听到他的这个“文雅”的别名了,他看向老爷,就见老爷手里转着酒盅,对那些酸秀才的话充耳不闻,慢悠悠的站起身,踱步到墙边,看了几眼上面留的题诗…… “这位兄台题一首好诗,自然就会有好酒喝了。”有二楼的人下来“好心”的指点迷津道。 贾赦瞅了这人一眼,发现此人也是一副桃花眼,他目光迷茫了一瞬,淡淡的忧愁还是笼罩在眉宇之间,他没喝醉,对方这话看似好心但话音和目光里对自己的一种不喜,贾赦还是捕捉到了,但贾赦也没发怒。 看在那一双似茵儿表妹的眼睛的份儿上,他甚至还好脾气的对着对方淡淡的笑了笑,道:“谢谢兄台相告,等我从老板手中拿到酒,就请你喝一碗。” 说话的这人神情一怔,随即嘴角泛起讥笑,点拨道:“谢谢兄台好意,不过这诗词不是你自己觉得好就好的,若是在场有十人说话,老板才会给好酒喝呢。” 贾赦挑眉,铜钱和扇子闻言眉飞色舞,尤其是铜钱,老爷刚刚都叫他“梧桐”了,一定是要大展诗才了,让这帮子穷酸睁眼好好看一看!自家老爷英明神武,文武双全,诗才大大的,也写过“名篇”,文章也曾风靡京师,怎么大家都不认识呐。 贾赦不傻,此时若是瞧不出说话的这人找茬,他不是呆子就是傻子了。果然那人身后又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先前贾赦遇见过的张升。 此时他看也没看向贾赦,反而对着前面的人低声唤了一声“小叔”。 贾赦一怔,“小叔”?若是他先前猜测张升的身份是正确的,这人应该也是张家的人,就是不知道他的辈分。 他细细端详对方,对方感觉到了贾赦的目光,眼神更不善了,目光锐利似刀,似乎要看透贾赦的身心。 贾赦咳嗽一声,脑袋里多年的回忆找到了,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这人确实有些印象,三十来岁,若是张家的人,却有是谁呢……贾赦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对方眼睛眯起,半晌,脸上缓缓地露出一抹冷笑:“我姓张,名字不足道,家姐却是嫁到高门大户,却是个没福气的,留下一子,亡故多年了。” “……”闻言贾赦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刺痛。 他想起来了。 这人是茵儿表妹的幼弟张沧…… 记得她这弟弟在她口中最是温文尔雅了,何曾是眼前这般冷厉的模样。 张沧讥嘲:“你不是要作诗词吗,我等等着等您的大作呢。” 酒馆的众人,包括熟悉张沧的友人们,都从未见过他这般尖锐,明眼人都看出来,张沧和对方好像有仇怨。 酒馆中的人自然大多都是熟悉的,毕竟来这里喝酒的大多都是文人,相互间都互有联络,至少也有个眼熟的缘分,此时自然对熟悉的张沧表示支持,反而是贾赦主仆眼生得很,又不像是文人士子,仆从手中的那把长剑更不是文人的佩剑,着实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杀人的凶器。 贾赦咳嗽了几声,现在他可以确定张沧和张升正是茵儿的娘家兄弟和子侄了,管不得他们看自己不顺眼,是他对不起茵儿啊…… 想到这里,他咳嗽的厉害了。 他看了一眼酒馆老板,酒馆老板早就识趣的预备好笔墨了,贾赦也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想起茵儿表妹,心里就一阵难受,此时只有一首诗词能表达他的情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第五十章 【第一发】 贾赦的这首词惊艳了酒馆中的所有人,宋朝苏东坡的这首词顿时让大夏朝的文人们震惊了。 贾赦内心有点儿小羞愧,但很快的便自我安慰了,才子嘛就是要这个范儿,肚子里有货得造福咱们大夏朝的文人骚客们啊,藏着掖着不是他大老爷的风范,老爷他从不那么虚伪! 贾赦晃晃脑袋,也不咳嗽了,这个大作一出,他胸不闷了,也不忧伤了,感受着周围人崇拜的目光,他表情略微得意,老爷他就是有才,不过他转而一想,这、这个才华有待商榷,这词是苏轼苏大家的咳咳……虽然没人知道,贾赦享受了一会儿虚荣后,没等在场的人反应喧哗过来前就撤走了,更是忘记了他的小舅子和内侄子了,对张家的那点儿歉疚不知何时又没了。 酒馆中每个人都沉浸在这首出色的词当中了,还是酒馆老板到底也就是识几个字,又被伙计提醒,本来想着把这好酒必须奉送给刚刚作诗的那位“大才子”手中,可等他想起正大眼睛找了一圈,发现这人早就走了。 他顿时哀声叹气,连连询问刚刚那位大才子是谁,他好信守承诺送好酒一坛,不,他要送十坛好酒给这位才子,可一些熟客们都连忙摇头说不知那人是谁,酒馆老板琢磨了下刚刚的情景,忽的转头看向张沧和张升两人,眼睛冒着热切的光芒…… “您二位一定认识那位风流才子吧?”酒馆老板的声音都有些特别的尖锐变调了,其他人的目光也刷刷的落在了张家叔侄二人身上。 张升是晚辈,虽然他是官,小叔叔只是赋闲在家,却不好越过他答话,何况他也不知道如何说。他一直对贾赦的印象不好,甚至十分痛恨他,毕竟张家的男人都知道,加入荣国府的姑姑早逝,那个便宜姑父贾赦贾大老爷混帐透顶,不仅没来张家请罪,还多年不踏入张家,连姑姑的唯一儿子见都没见过张家人…… 张升有意见,身为贾赦原配张茵的亲弟弟张沧则是恨贾赦恨得痛入骨髓,他一直怀疑姐姐的死恐怕有些问题,即使明面上没有问题,但看荣国府的乱象,也是贾家的男人和女人们给磋磨死的,可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势力庞大,他们张家只是清贵,于朝中势力几乎皆无,何况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法为外嫁女讨回公道,有时张沧甚至痛恨自己,他自小身体根基并不好,否则也不会考上举人后,父母兄弟再也不让他进考场了,只是在家闲散度日。 他最责怪的就是贾赦那个混蛋了。 不说张沧思绪纷纷,见过几次贾赦的张升在看到贾赦作的诗词后,心里乱得很,如果从这首词来看,这贾大老爷居然在思念亡妻,他的亡妻自然是姑姑,可为何张家的长辈们都深恨荣国府贾赦诸人呢。 张沧和张升回家后,张沧沉郁着一张脸,闭门不出,连晚饭都没吃,张升对祖父母和父母叔婶们说了遇到贾赦和贾赦的那首“情深意切”的悲词后,张家人都沉默了。 “哼,不过是惺惺作态!”张沧站在门口闷声说道。 张家老太爷闭着眼睛,想到早逝的女儿和贾赦及他那一家人,叹了口气……这都是他当年的错呀…… 贾赦回府后,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表妹茵儿在他面前温柔的笑,还有死去的长子瑚儿,在琏儿之前,他曾经有个读书好又可心的儿子呀,二房的那时还活着的珠儿十个都比不上瑚儿的懂事和聪慧,可惜他掉落池塘溺毙了,荣国府花园里有处假山底下曾经就是那池塘的位置,贾赦每次都下意识的避开那里。 茵儿曾经更是要填池塘和老太太起了争执,那是她态度最为强硬的一回,贾赦至今记得她红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身体……还有那绝望和哀伤到极致的眼神。 一夜辗转反侧,贾赦第二日清晨起来,便叫来了贾琏让他去看望他的外祖父。 贾琏晕晕乎乎的,外祖父什么的……他压根没有印象啊。 他一直以为娘亲家的人不在了呢,其中的隐晦处,小时候贾琏也不是没打听过,不过都是些鄙视说张家是个破落处败落了,时日久了,他也没见过一个张家人,他不敢问贾赦,贾母等人也绝口不提,贾琏也就逐渐完了这事。 “老爷?”贾琏犹豫。 “琏儿,你该不会不知道张家住哪儿,还有什么人在吧?”贾赦嘲笑,“你外祖父还没死呐。” 贾琏惊讶,只不过心里腹诽老爷自己就像记得似的,记得怎么从未跟他说过,从未带他去拜访过…… 贾赦哼了一声,老爷不过是从前忘记了,最近总是莫名的想起茵儿唉,深思起来,倒是他之前做的好像不太对,茵儿死了怎么就和她娘家断了关系呢,还有琏儿呢,昨日里他见张家的那叔侄两人对他好像有什么“误会”,贾赦心虚之下,就没敢认他们。 不自在的咳嗽一声,贾赦命令道:“你去公中取一千两银子,买些贵重礼物去张家请罪拜访去……这么多年也没看望一下你的外祖父和舅舅们,着实不该啊!” 贾赦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张家的情况,还有住所…… 贾琏默默的听着老爷冠冕堂皇的话,只不过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不过他也不打怵,从前是不知道娘亲家里那边还有人,还是做官的,正经科举出来的,家里的进士和举人不知繁多呢,府上怎么就在自己娘亲死后不和那边来往了呢? 贾琏心里疑问,也自然问了出来,贾赦一副沉痛模样,从袖筒里掏出一块木头和刻刀,就沉浸在了雕刻的艺术当中…… 贾琏哑了声音,他早就打听到了,老爷没事雕刻的木人居然是他的亲生娘亲,贾琏每次看到老爷和那木偶,心里的滋味的百般复杂,还有点儿淡淡的惆怅。 贾赦充分利用自己是他爹的身份,顺利的把张家的事情甩给了贾琏,贾琏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好在他不是那么不懂的迂回的人,买通了几个张家的下人和他们常去的地方,让人恰巧的讲起荣国府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大老爷咳血整日雕刻一个木偶的故事……张家的人听说了一开始嗤之以鼻,并不相信,可后来说的人多了,有鼻子有眼的,派人探听,果然这事存在很久了,甚至张沧还“拿到”了几个木偶。 当看到那几个明显是自家姐姐的面庞的木偶时,张沧低头,等再抬起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红的。再之后,贾琏拜访,张家的人勉强见了他。 这把贾琏高兴的。一是迫于老爷给他的压力,二是他也是真高兴自己有外家的支持,二房曾经那么“厉害”,还不是因为王家,自己媳妇没事就说道自己没出息,顺便还贬低一通贾家,还不是他地位不够稳不够高,可这都怪他自己么?从小他就吃能吃饱穿暖而已,谁管过他的前途?!他不过是家里几个妇人跑腿用的,和大管家又有何区分。张家现在若是和他恢复了关系,承认了他是张家的外孙,总归对他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贾琏和王熙凤说起了这事,说道老爷还是想着自己的,王熙凤倒是满不在乎的:“不过是翰林院的,哪里用得着你这么低三下四的,他们也太拿乔了。我伯父也是你合该好好巴结的……” 贾琏听了挺不顺耳的,忍了忍还是拂袖离开,王熙凤啐了两口,还是平儿过来好言劝了几句。 自从换了府里的大管家后,贾赦“耳聪目明”的,他手里拿着鞭子,漫不经心的听着下人的各种汇报,儿子房里小夫妻的话,他也听了不少,当听到他这好儿媳妇的话后,贾赦眼神讥讽。 “王子腾还算有些能耐,她父亲王子胜连秀才都不是,她有甚么得意的。”贾赦说完,淡哼了一声,交单了几句其他的事情,随即挥手让管家退下。 夜里,贾赦带着绣花针,腰上缠着黑黝黝的鞭子,一身利落的黑衣,趁着夜色,几个跳跃便离开了荣国府。 他本打算直接进皇宫的,可半路上谨慎了一下,转而挑了一间亲王府进去,皇宫大内应该有些高手,他还是应该小心些。 早在控制了荣国府的贾母和二房后,贾赦早就想让宫内的元春乖乖听话,可是他又不是他亲父,邢夫人也不是个聪明人,传话恐怕都不妥帖,元春这丫头在宫里这么多年,又爬上了龙床,心计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 贾赦从不敢小瞧女人,家里的几个女人够厉害吧,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得了这么多灵魂“滋养”,有了身上这许多能耐特长,贾赦心里很是有自知之明,他也根本斗不过老太太和她偏爱的二房和王家诸人,大房将来的下场不过是没了爵位,琏儿这傻小子说不准被人算计的连嫡子都没有了呢。 贾赦现在脑子清明,回顾从前,总觉得像是做梦似的,否则自己怎么能昏聩如此呢。他早该瞧清楚老太太的心和府里的情态了。 贾赦顺便挑选的王府是忠顺王府,忠顺王最大的名头就是他雅痞——好男色。 在京城,若说起这个,就连没出门的小媳妇都听说这个,好人家稍微长相好些的男儿,出门自然有家长叮嘱,少去些王爷喜欢去的地方,虽然没听说忠顺王“强迫”良家儿男,但若是平民小户,人家一介亲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你家变成下九流的,到时候你得求着人家忠顺王收了你,否则偌大的大夏朝未必有你的容身之地。 不管传言真假,忠顺王满府的男宠戏子是有的是,也不枉他偌大的名头。 贾赦从前搭不上王爷,改变之后更是懒得研究这等昏庸好色之徒,京城里的亲王郡王府邸统共有几十家,他挨家都知道个底朝天。 遂此时他进入了王府,也没怎么留心,王府倒是偌大的地盘,富丽堂皇不说,内宅里的各处小院子倒是比荣国府多了许多。 贾赦来此只是为了验证一下本朝王府的守卫情况如何,他也知道自己想闯进宫见元春实属胆大包天,甚至藐视皇权,但贾赦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又想到了荷包中的绣花针,胆子顿时大很多,甚至觉得咸宁帝也不过如此,以他如今的身手,天下有何处去不得。 贾赦先去正房前后左右溜达一圈,却没发现忠顺王在此起居的迹象,反而是王妃独居一院,本来贾赦是要离开的,耳朵一动,却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内容。 这王妃……好像在偷人呐。 寂静的院子里,贾赦站在房檐阴影下,隔着黑色面巾,他不由的摸了摸下巴,决定“好心”的帮助头顶绿油油的忠顺王爷一把,毕竟到现今为止,老爷他还是大夏朝忠心耿耿的国公爷呢,食皇上和朝廷的俸禄恩赏,他得干点儿正事,以回馈大夏朝和屠家的列祖列宗嘿。 想罢,贾赦大摇大摆的至今推门进入了王妃的寝居房中……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贾赦嫌弃这对野鸳鸯身上脏渍,懒得屈尊降贵的用手指接触他们,掏出两根绣花针,扎了他们身上的两处穴位,便让床幔中的两个交缠的身体定住了。这王妃和她的奸夫的面容上还染着□□的之色,不过是眼中的惊愕惧怕之色却也是真真的,显然是十分错愕和恐惧他们如今的状态。 贾赦也不跟他们啰嗦,不过让他留意的是,这奸夫却不是个男人。 他记忆中见多识广,宫中皇家中多少荒唐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过是这王妃和太监行鱼水之欢而已,不过若是个侍妾宫女之类的还不算是大事,堂堂一介亲王嫡妃干出这种事情,啧啧。 心里有些看好戏的意思,贾赦验证了亲王府的护卫也不过如此,皇宫中就算比王府守卫严密十倍,他也能入之如无人之境,不过临走前他还是要跟这府邸的王爷报信一番才是,毕竟点穴还是有时间限制的,而看着王妃说不得寂寞的十天半个月的未必能见她的王爷夫君一面呢。 贾赦心里感叹,却毫无同情心的几个飞跃找到了忠顺王休憩之地。 屋内燃着上好的熏香,混合着情|欲的气息,甜腻的让人发晕,床榻上亦是两具白花花的男体缠绕在一处,不过是一具是成年健硕男子,一具是细软的少年躯体。 懒得看他们,贾赦的脚步轻的像猫,忠顺王和那少年睡得很熟,门扉略响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贾赦进去,并不想唤醒他们直接说话,而是来到书桌的纸笔钱,提笔写了“王妃通奸”四字而已,然后“啪”的一下拍在忠顺王爷的脑门上…… 等忠顺王惊醒之后,留在眼睛里的只有一抹黑色的残影飞快而出,他惊愕了一个呼吸,便踹下了旁边的爱宠,大喝侍卫进屋! 那爱宠被踢下床,叫唤了一声王爷,然后看着忠顺王爷的脸庞是惊愕,然后突然转为极为惧怕。 忠顺王眯起眼睛,拾起从脑门掉落在脖颈根处的那张白纸,定睛一瞧,面色极为古怪扭曲,地下的少年低头想装作没看见,却见王爷冷冷的盯着他一瞬,等侍卫们进屋内后,少年便被看管起来。 “搜查刺客。”忠顺王沉怒道,刚吩咐完,却又制止了侍卫,改道:“随孤王去王妃那里。” 这刺客……只能暂且放他一马,如果王妃真有胆子偷人的话。 忠顺王恨恨地想,王妃通奸到底不是个好名声,大肆搜查刺客,弄不好逼得对方狗急跳墙,说不得宣扬的这事满城风雨。 他固然喜爱男色,却不想自己的后院中绿油油的,更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个杂种,哼! 忠顺王本来是不怎么相信这来历不明的纸上写的“王妃通奸”的,王妃毕竟是他嫡妻,出身世家名门,身为亲王嫡妻,顶顶有脸面的人物,他只是本着皇家子弟的一丝疑心去看看而已,结果却真的发现他的好王妃——居然——居然和他的太监总管赤身*的呆呆的搂在一处。 …… 下半夜还休憩了两个时辰的贾赦早晨懒哟哟的起床喝完碧梗米粥后,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便出了府门。 溜达一圈,差两个小厮去打听昨晚那个王爷的消息,铜钱和扇子回来汇报。 “老爷,听说忠顺王把王妃打了个半死,今早就进宫去闹,说要休妻呢。”铜钱和扇子虽然低声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多彩,这等热闹原是他们没想到的,不过细想忠顺王爷的癖好,他们互相的挤眉弄眼的,这王爷估摸着是终于想立一个男王妃了。 当铜钱把这个猜测嬉笑的说了,被贾赦赏了一个栗暴,铜钱看老爷表情就知道老爷没生气,听着正有趣呢。 贾赦掰掰手指,站起身,道了一句“回了”,他还要去点个卯,虽然他现在对大理寺的活计不怎么上心,但总该去天天应个卯。 贾赦现在不想干破案的活计了,鬼才劳心劳力的去为民伸冤呢,老爷他还是管管兵权什么才是人生的正确道路。 大理寺卿原本十分指望贾赦的“聪明才智”,毕竟他这里积压了很多疑难要案,可这位荣国公除却一开始破了几个案子后,慢慢连应卯都懈怠起来了,他咬牙婉转的跟咸宁帝汇报过,陛下却笑了笑,让他只好沉默下来。 皇上的意思他懂,竟是对贾赦十分宽容,还说荣国公他在大理寺这里待不了多久,随他的意思去…… 大理寺卿心里十分不乐意贾赦这个破案小能手调走,可他又不能让对方勤勤恳恳的奉献在这里,荣国公的功夫如此只好,恐怕皇帝起了爱才之心,说不得会得到重用,何况贾赦本来就是国公了,就是不在这衙门里待着也有饭吃,陛下也爱重他。 贾赦下衙之后,等到了夜里,准备好行头,临行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绣花针扎了自己两指肚,见指尖冒出血珠,他眼眸闪过兴奋和略微疯狂的之色,不过贾赦脑袋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新得的这毛病挺变态。 贾赦心里有一瞬间的哀伤,老爷他从前不这样啊。 唉! 摇了摇头,望了望夜色,此时正是夜黑风高时刻,月亮不出,星光微弱,比昨晚还适合干坏事。 贾赦飞走在房脊瓦片上,很快的便来到禁宫的墙根处。 他提气越起,勉力爬上了禁宫的墙头上,毕竟他现在内力才练了一两年,除却大夏朝武功没落,实则按照他的想法,他这身手算不上高手,不过是占着大夏朝这里没有上好的内功心法的便宜罢了。 进了宫,贾赦如鱼得水。 九公子的记忆让他行走在皇宫内如鱼得水,想来这世上皇帝的宫殿大体差不多布局,虽然有些微差别,但很快的贾赦便依靠着他本身的“聪明头脑”外加抓了一个守夜太监,威逼胁迫打听到了元春的住所。 至于这太监,贾赦今日忒的心狠手辣,虽然这人命无辜,他还是拿着一粒□□给他服下,冷笑的让这太监为他所用,并当场试验,否则这机灵的小太监岂能冒着剥皮砍头的危险背叛皇帝?! 一刻钟后,小太监腹痛如绞,额头汗水直流,若不是贾赦点了他的哑穴,恐怕满皇宫内都会被他的惨叫惊醒。 “只要肯为我做事,这解药一月一有,下个月月圆午时,解药就在这假山树下。”贾赦淡淡的说道。 小太监讨饶,自然点头如捣蒜。 贾赦点头,“将来少不得你的好处罢了。”说罢他扔出了几粒金裸子扔掉他的怀里,转瞬消失在他眼前,剩下惊魂未定逃得一死的小太监恍惚的瘫坐在地上。 夜凉如水,贾赦却不觉得冷,他暗自摇了摇头,真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大好人,任谁干这事都得把这太监灭口,也就是大老爷他心软啊,不仅给了这小太监一条活路不说,还给了他一份前途大大的好工作。 贾赦面巾下的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轻忽忽的进了贾元春的寝宫。 元春的这处寝殿不单单独住她一人,现今的她虽然还算受宠,但也没资格住主殿,即使主殿并无主位妃子。 进了偏殿,不过是点了两个值夜宫女的睡穴,贾赦掀开元春的床幔,甚至并未着急唤醒他这侄女,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端详了她片刻。 元春本来睡得很好,她原不是身体娇弱之人,入觉也快,可睡梦中总感觉有一道令人心惊的目光在盯着她。 元春的眼珠子滚动了几下,贾赦见她呼吸乱了一拍,轻轻淡笑出了一声。 他道:“既然醒了,还不睁眼?难道是怕了你伯父我?” 他这声音轻是又轻,就像是在元春耳边呼吸的气息一样,可不知为何,贾赦的声音很是清晰的飘进了元春的耳朵里。 伯父? 元春一惊,她刚刚是醒了,然后便明显感觉身边有个陌生的气息,她心里怕得很,却没敢尖叫声张,还极力的想装未醒。 若不是贾赦身具武功,感知他这侄女的心跳呼吸声,恐怕还会被她蛮了过去。 他这侄女倒是和她娘一样,很有胆量。 就是不知这元春的胆量和二太太的胆量是否一样愚不可及、不自量力,贾赦眼神危险的描绘着元春的脸庞。 元春睁开眼,定睛一瞧,居然真的是家里的大老爷。 以她的镇定却也差不点儿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她知道轻重,捂住了嘴。 贾赦微微一笑,屋里虽然很暗,但撩起帐幔,窗户也被贾赦推开,夜风袭袭,借着微弱的星光,元春还是能瞧清楚对面大老爷的任何表情的。 她坐起身,心脏怦怦的乱跳,思绪一时混乱极了。 这里可不是荣国府,这可是深宫大内,除了陛下之外,可没一个真正的男人赶混入其中,何况就是在荣府,男女有别,大老爷见她也不能这么见。 元春穿着白色的细棉中衣,面对贾赦肆意打量的目光,她又气又恼,可转即一想,大老爷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难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贾赦坐在她的床边,任由元春惊疑不定的打量他。 “好侄女,你看够了么,看够了我们就说正事……”贾赦挑眉讥嘲的笑着,面上恶意满满。 …… --------------------------------------------------— 贾赦出了皇宫,除了“看望”和“慰问”了元春这个好侄女外,还“收服”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小太监。 不过,他下个月来,还是得专门为他送一枚解药。 嗯,老爷嫌麻烦,怎么办?! 贾赦回到家,恶意的笑了下,他来到书房,从怀里翻出一枚白色的瓷瓶,这里面还剩下九丸控制人心的□□,有了它们,那些不该听他话的人也不敢不听,虽然老爷他也想以德服人,但九公子曾经的做法,贾赦觉得可以有挑选的选用,例如他很难插手进去安排人的宫里。 贾赦手指关节一声一声的敲着桌面,想着心里计划的事情,宫内何处应该安排多少人,什么时候能干掉咸宁帝,边想着他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可“啪嗒”一声,瓷杯被他的手指碎裂,贾赦的脑仁突突的直跳。 自己何曾起了这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罪过! 罪过! 贾赦眼中的深沉之色褪尽,神情疲惫,揉着太阳穴,还没想明白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旁边耳房的门扉有动静了,想必是刚刚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了。 贾赦低头,他还身着一袭黑衣,随即他躺在内屋的床榻上,盖好棉被,然后便听见门口铜钱小声的轻喊了“老爷”二字cnz.nét(胭脂冇毐) 贾赦的声音慵懒沙哑,道一声:“无事,不过倒水茶杯摔碎了。你回去睡罢,别扰了本老爷。” “唉,老爷您要开水就叫我。”铜钱早知道大老爷习惯改了,早就喜爱单独一屋睡觉,现在除了偶尔去太太房里,姨娘那里一个月都看不见老爷一面呢。 若不是知道老爷身体好着呢,文武双全,他定然以为老爷那个啥……雄风不在……非得表忠心给老爷寻写虎鞭鹿鞭的。 铜钱迷迷糊糊的回床上睡觉,梦里还做着在林子里威武的再杀了一条花斑大虫和一只梅花鹿,然后割下了他们的小jj,热腾腾的进献给老爷,使得老爷再次像花蝴蝶般飞舞在姨娘们中间……他亦有幸被老爷赐了一个妖冶的大丫头被美美的服侍着…… 这梦做得他一夜笑出了声,早晨起来嘴巴子都僵了。 贾赦吃了早点,看了一眼表情荡漾不已的小厮一眼,忽然想起他好久没考察两个小厮的学问了。 风流才子的大老爷身边的“童子”,岂能没有学问,学不会就甭想娶丫头成亲,当一辈子老光棍,做尽春梦,精尽人亡去罢,哼。 “《论语》背完没有?”贾赦找不到戒尺,顺手拿了书桌上的一柄银光闪闪的刻刀。 铜钱“嘎”了一声,看着那刀,想起了老爷曾经的例无虚发,喉咙紧紧,好容易咽了一口唾沫,却不敢说出他连《论语》开篇的前两句都给尽数忘却了。 …… 贾赦睡了一宿,早晨又折腾了小厮一顿,心情越发的愉悦了,果然虐了别人,心情也很好受呢。 他笑眯眯的去贾母那里请安去了。 “老太太,昨日夜里,您知道儿子去哪里了吗?”贾赦心血来潮的让贾母恢复了正常,想必贾母经历了他的这般手段,恐怕怕他怕得紧呢。 若是她还不甘心,别怪他像对付那个小太监对付贾母呢。 若不是老太太病得厉害或者死了,他得请假侍疾和丁忧,他不介意心狠一点儿,虽然老太太对他一直有失偏允,但他这当儿子却着实没想过弑母。 贾赦一直认为自己从前是比老二孝顺的,现在不过是忍无可忍,有了反抗的资本,不想再忍受下去了,亦不再期待贾母的“慈爱”了。 呵呵…… 贾母动弹了下僵直的身子,她心里甚至有了几分对大儿子感激涕零的心思,之前她甚至以为,她就会被老大弄的“病逝”了…… 贾母哑了哑嗓子,“老大这家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老身又聋又哑,可管不了许多……呵呵……就是抄家也是你们兄弟的事情……你是袭爵人,你爱怎么折腾就折腾罢。” 说罢,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竟是提也不想提宫内的元春了。 老大的手段,老大的胆量,她不担心他们荣国府将来的前途了——不是被抄家砍头,就是再繁荣鼎盛再进一步。 其余的她没敢多想。 这个老大好像疯魔了,说不得被甚么妖魔鬼怪给附身了。 贾母想到这里,心尖一颤,闭着的眼睛掀起一条缝隙,却见贾赦表情复杂的看着她,眼神里有渴慕、恨意甚至还有些矛盾和自暴自弃中的自傲自卑,贾母不知怎么就读懂了,她这大儿子还是她的大儿子,不过是变了罢。 贾母在贾赦离开屋子后,也不管鸳鸯进来服侍她,哈哈笑了两声,眼泪都笑哭了出来。 鸳鸯吓得厉害,忙端茶递水拍背的,贾母拍了拍的手,让鸳鸯坐下。 “好鸳鸯,老婆子我就剩下一个冤枉,就是把你嫁个好人家。”鸳鸯的忠心和服侍,贾母这些日子看得见,就是她的二儿子也只不过是嘴上过来慰问一下,有时碰见她的阿堵物拉在床上时,她看见了,看见了她的政儿一脸嫌弃的退出房去,过了一个时辰味道散尽后,才姗姗来迟,说了几句就说有客人和公务要做…… 贾母的心渐渐的冷了,宝玉倒是心思纯善,可面对瘫在床上她,也是干着急,却不能亲自服侍她,贾母还听说宝玉仍旧与房里的那些个丫头们嬉笑玩乐,大多的时候是真的忘了她这个祖母。 这些话贾母憋在心里,只有鸳鸯懂她,可从前老大说过要讨了鸳鸯做姨娘,贾母觉得儿子是在糟践鸳鸯,可是今日贾母却忽然觉得,老大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的这个大儿子如今可是彻底的变了,若不是刚刚她看了他眼里的那些复杂的情绪,确认老大还是那个怨怼她对着她这个母亲还存些敬意和渴慕的老大,她定然认为这人被人移魂或者妖魔附身了,如今确认不是,其实鸳鸯嫁给老大,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出路。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贾母知道做奴婢的嫁给普通人家,像鸳鸯这样出色的,遇到的不过是些想利用鸳鸯和嫁妆的人家,真正敬重鸳鸯的却未必遇到那样好的人家,亦说不得将来对方靠着鸳鸯的见识发达了,然后再休妻另娶或让她病逝的。 真心未必换来真心,看似现在的好人将来未必是好人,就像老大这般变化甚大的,她这个当母亲的完全都摸不到痕迹。 想必从前老大是再装糊涂,或者是有什么奇遇? 贾母淡淡的想着,却不想再深究,她一个老太太颐养天年罢了。 ☆、第五十二章 贾赦觉得自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从前甭说谋朝篡位,就来想起皇帝陛下,他都不敢起太多的心思揣摩,虽然他心中会有些小九九的盘算,但顶多就是算计算计怎么抱上一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的粗大腿,到时候好在他那好弟弟跟前扬眉吐气一番。 好在他现在“脑子清醒”了,许多从前的他认为是天大的事情,现在换个想法和心态,贾赦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窝囊透了。就是前几日夜里他见的大侄女元春,也不过是个聪明外露的丫头片子,不过是跟了皇上,一个小妾而已,不值得一哂。 何况,对元春……贾赦脸上浮出一抹危险的笑,他不过是利用一番,宫内有个人手,必要的时候,咸宁帝的后宫着实需要一番风雨的滋润,他不介意在幕后推一把,否则岂不是太无趣了。呵呵。 至于——篡位,贾赦咂了咂,嗯这事……也未必……就不成。 不是贾赦狂妄,他已经不是从前“老实”的大老爷了,他身上有这般那般的奇遇,如果不做为出些什么经天纬地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荒废了。 男人嘛,总得有点儿追求不是。 不过,篡位——真是太危险了! 可贾赦的眼神很是兴奋,甚至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站起身乱走了一下。 好半晌后,他摇了摇头,敛了呼吸,贾赦觉得他现在的想法太危险了,真是啊——没会走,就要跑啊。 先做好当下的事情,再慢慢蚕食…… 荣府他现在虽然没把老二撵出去,但他这个弟弟现在掀不起什么风浪,老太太也彻底的放手了,算她识趣。 宁国府,荣国府也和他们分宗了,王家也只有个王子腾……这人也未必不能拉拢交好,虽然王子腾将来的下场不太好,可他毕竟是有才干的,提点提点,别招了咸宁帝忌讳,王子腾手中的兵权未必不能保住,然后,自然是自己控制或者交好王子腾。 对此贾赦很有信心,不过最好是他自己有权利,最好是兵权在手,那么王子腾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咸宁帝必定不会让王家和贾家的人一同掌控兵权,即使那兵权只是一部分而已。 贾赦想了很多,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大逆不道,可想的多了,甚至连后宫他都轻轻松松的去过,他心中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早就淡了。 还有,他还会做很多“特殊”的好东西呢。 贾赦推开书房的大门,负手昂头望着天空,他呀,差点儿都快忘记了,老爷他还十分精通化学相关的事情呢。 这个时代的火药配方,在贾赦看来,太过粗陋不堪。 手指禁不住动弹了两下,贾赦垂目看着自己的修长的手指,想着它们在各个瓶瓶罐罐跃动的影子,不由抿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可惜这笑意不达眼底。 …… 休沐之日,贾赦清晨起来,就有些咳嗽,他这是老毛病了,时犯时不犯的,连两个贴身小厮都没当回事了。 贾赦带着贾琏提着重礼去了外家张家那里。 不过老爷这回可不如上回那般伤心,上回贾琏还记得老爷回府后,还难受了好久,咳嗽了一整夜,还雕刻了许多个木头人,虽然那是他娘,贾琏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 若真是爱重自己的娘亲,老爷何不把这爱分给她的儿子——也就是自己一点儿呢。 贾琏是真的想老爷别对他太过严厉,现在的贾琏学习任务可比老爷身边的两个小厮铜钱和扇子繁重的多,老爷想起来就考察他一番,不仅学文,武艺更是要求高,甚至还给他找来了一份秘籍去练,每隔一旬他还要泡一副几个时辰的药汤蒸一蒸。贾琏恐惧这个,因为每次他都要以为自己被正数了…… 清水胡同张府内,张老太爷听了是贾赦来了,而不仅仅是贾琏这个有女儿一半血脉的外孙,神色当即大变,吹胡子瞪眼,恨恨的说:“赶出去!不——给我打出去!” 张沧和张升二人对视一眼,张升想到了前些天在那酒馆和小叔叔看到的那首绝代诗词——那词中意…… 张升品过之后,认为贾赦这个“姑父”,绝对是一个痴心人。 ……好像并不想长辈们认为的那般混蛋,他真的辜负了姑姑了吗? 张沧亦有些疑虑,那首此看模样好像是贾赦随心所发,并不像是花钱代书的,何况贾赦的文状元之才,现在京城人中几乎人人知道,张家人在外面早就听见过多少回了,只不过谁也不敢在家宅里面提起,否则的话,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夫人就没个好脸色。他们可是恨透了薄幸女儿的贾赦,更恨透了荣国府一家人对女儿的磋磨。 张老太爷脸色很难看,本来挺好的一天心情现在完全被破坏掉了,他哼了一声,摔了茶杯,又看了眼孙子和小儿子,冷声说道:“怎么?你们还要替他求情?” “……没。不过——”张升不敢之声,可是张沧是小儿子,一直在张老太爷这里受宠不已,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贾赦做出的那首悼亡词。 张老太爷本来一副你污了我耳朵的模样,渐渐的神色变化了,甚至听完贾赦的这词后,老泪纵横,可是他心头更气了! “好哇!好哇!一个混蛋变成了伪君子了啊!”张老太爷咬牙切齿,“既然他这么爱重茵儿,茵儿怎么就早逝了?我呸!装什么伤心才子?!” 张沧和张升一怔,完全没想到张老太爷会泪流满面,反应会这样大。 张升也不禁劝慰道:“祖父可别气了……许是姑父……呃,那贾大人有难言之隐,并不是不爱重姑姑。” 这也是张沧所猜疑的,两人轮番开慰张老太爷。 “反正我是不见!”张老太爷哼了一声。 门外,门房只让贾琏进去,贾琏听了不好动弹,扭头看了看父亲,“老爷?” 贾赦瞅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便道:“你进去罢,你外祖父不想见我,想必是被我伤透了心唉。竟是我十分对不起茵儿表妹……咳咳……” 说完他又是一阵咳嗽,那张府小厮好奇的瞅了一眼,结果却见那贾家大老爷的白手帕上沾了好大一片血迹。 他当时就被唬了一跳,等待着贾琏进了张府,他回去的时候顺嘴就禀告了这事,张家的几个男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一会儿。 还是张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最后别扭了的对张升说:“去把荣、国、公给请进来罢,怎么说也是位国公爷啊。”好不容易松口,也不放弃讽刺了贾赦一顿。 贾琏此时被容许进了待客厅,熟门熟路的向张老太爷等人请安,前些天不时的拜访卓有成效,不能张家的几个兄弟们对这个妹妹的唯一骨血还算客气,张老太爷甚至温和的给了他一个笑容,让贾琏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张家的人可比他外面遇到的勋贵子弟更加难以讨好,上次来的时候,甚至那个大舅舅还考校了自己几句学问,说了一句“尚可”之后,又补充说“自己学的不扎实”,还挑了好多本书籍给他待会了贾府。 贾琏是真的不想走文路啊,这些天他早就想好了,他是任可老爷给他安排一条从军的路,也不想科举,或者老爷让他做些实务,只是这些想法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老爷说。 贾赦今日并不想咳嗽,等听到了那门房小厮的传话,他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方白色的带血手帕亦他随意扔在宅子外面,甚至变成了一团丝絮,随风消逝…… 轻飘飘的湮灭了“咳血”的证据后,贾赦捂着胸口,不时咳嗽两声,艰难的来到了张老太爷跟前。 张老太爷假装喝着热茶,就是没看向厅下的人,还是张家的几个兄弟客气了一下,贾赦请安了好几声,张老太爷若有若无的“哦”了一声,贾赦见了,暗暗扯了下嘴唇,也不客气坐在客座上。他下首是儿子贾琏,这父子俩一同坐在一起倒有几分相似,张家的人从贾琏的长相上看,贾琏的眉眼最像他们张家人,不由对贾琏的态度客气了一些。 贾赦又咳嗽了几声,慢慢的挨个问候了大舅子和小舅子,还有几个内侄儿,还让贾琏奉上礼物,其中还有一方十分贵重的端砚,竟说:“这是给岳父大人的,不孝女婿亲手雕刻的,请岳丈大人笑纳。” 张老太爷淡淡的瞥了一眼,本来没当回事,可这一眼就瞧出这东西是好东西啊。 要知道端砚精品产量有限,早些年就成为皇宫大内的贡品了,剩下的那些边角料才在市场上流通,而贾赦手中的这块不仅材质极好,雕工却是最值得称赞的。 张老太爷勉勉强强的收了,贾赦又适时的问候关切了老太爷几句……贾琏就这么看着老爷从被人反感,到出门时,那位老太爷甚至还笑着让小儿子亲自去送,还让人拿了些回礼给他们带回去。 一路上,贾琏真是在心里感叹不已,当老爷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居然比自己还会说话,甚至不显得谄媚和刻意巴结,弄到最后,其他人还对他们父子两人挺恭敬的。 这本事——牛啊! 等回到荣国府,贾赦突然问:“琏儿,你知道老爷我为何如此‘恭敬’张家的人吗?” 这话弄得贾琏一怔。 老爷不是对娘亲一片痴心么,这想得到母亲娘家人的原谅和亲近,做女婿的巴结恭敬些不是很对的吗? 贾赦眯起眼睛,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子,你小子嫩着呢!” 贾琏晕头转脑的。 “总之,和清流交好一下,也未必没有用。”贾赦心中慢慢谋划着,一时他又忽然想起亡妻茵儿,对算计张家的人微微产生些愧疚,但这丝愧疚马上就淡消了。 ———————————————————————— 最近京城中最常见的话题是,荣国府又出热闹了。 每天都能听见“轰隆”“轰隆”的响声…… ☆、第五十三章 【修】 贾赦每当想刻木偶人的那天都会去张家刷下存在感,张家人本来不怎么待见他,虽然这女婿有悔过和浪子回头的意思在,但他们多少年来气场就不和,其实说白了,他们两家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原来姑娘和贾赦的婚事也不过是碍于那个可恶的贾代善请皇帝的指婚。 贾代善在皇帝跟前可是很有情面的,否则张家虽然跟着贾家有着七拐八弯的姻亲关系,那也是逢年过年都很少来往的…… 贾赦自己去不说,贾琏继续和张家联络感情,张家的人也终于了解贾赦真的是变了,不仅大涨学问,为人也“沉稳”起来了。 只有张沧讥讽了一句,“没看出我这姐夫还是个心思深沉的。”这话惹得张老太爷捻了捻胡须,叹了一句“不容易啊”作罢。至此,贾赦和贾琏父子和张家的关系终于恢复了正常,贾琏甚至在英明神武的老爷的指点下,极力靠近张家的舅舅和表兄弟们。 贾琏每次回府都对自家媳妇表示,这活计不怎么好受。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我那正经婆婆娘家忒的清贵,据说三代内出过不少进士呢……据说你那大舅舅曾经还是位状元呢。” 贾琏狐疑,另加惊讶。 因为他媳妇今天这话反常啊。 往日里他这媳妇不是瞧不起这个,就是瞧不起那个,在他嘴里,他们贾家比起王家就是个破落户,填钱填她嫁妆的无底洞…… …… “凤儿,你——”贾琏都要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了。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扭头寻平儿说话去了,心里却鄙视他,她就不能差人打听打听么。何况,自从大老爷“威武”起来后,他们大房的日子好过多了,嗯,不能说大房,应该是整个荣国府名副其实了。 这才让王熙凤体验到了国公府当家媳妇的威风。现在就差她这相公的前途了,总不能还当个跑腿的吧,老爷这是给二爷铺路呢,自然老爷靠近哪家哪个,她们晚辈家家的,也跟着靠过去呗。 王熙凤一直拿这个方针对待贾母,想着贾赦这个公公也应是如此,不管公公做甚么,她和琏二紧随其后就妥妥的。 就说大老爷近日弄的那个“轰隆隆”,王熙凤初始是吓着了,但管着家里的事情,和大管家一起把那些想打听消息或趁机作乱的奴仆管得严严实实的。 好在大老爷的轰隆隆只响了几天,也只是周围的街面上能听见。 就是旁边的宁国府差人来问,王熙凤也只是说大老爷可能在炼丹呢,她这话可真一点儿没撒谎呢,大老爷那边还真有道人出入几回,他们来的时候总是带些硝石什么的,偶尔不轰隆隆的时候,大老爷用于“做事”的那个偏僻院子也是黑烟滚滚,所幸也只是一阵。 王熙凤心里觉得大老爷弄得阖家不安静,可家里的老太太不管事,二老爷夹着尾巴做人,二爷现在那可是老爷说啥是啥的脾气呢,所以她也不好多问,甚至还要为此遮掩个一二。 贾赦做实验做的发呆了,他本来信心满满的,认为这种实验对他这个懂得各种化学知识的风流大老爷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呀,实验肯定是一次半次的就能成功,可动手后发现,这许多才来和器具这大夏朝没有啊,即使有,那也是纯度不够,器具更是得找人打造。 贾赦还找了原来吸纳的那个会做沥青的助手,问了来历后发现,这人以前出家当过道士,曾经是炼丹高等专业人士,遂两人相互沟通研究,这火药差不多给“研究”出了。 虽然配方知道,可就差在提纯上了,好在大半弄妥了,只是卡在了一道工序上,好在请来不少炼丹道士帮忙,许多贾赦脑中和此时东西对不上号的,除了名称,他都找来了。 一直都是小剂量的火药试验,贾赦看弄的差不多了,加上再考虑弄了大响动,宫内也该派人来说了,他想到了去郊外。 贾琏一直不知道老爷做什么,因为他请的人是炼丹的,此时火药应用在军队里并不常见,甚至大夏朝认为这东西无用,第一次烟雾和响动能吓吓敌人外,再来可就没谁能上当了。 因为这火药和烟花一样,就是听个声音,外加能产生大量烟气啊,在战场上,他就能炼丹炉一个作用,根本伤害不了敌人的根基。 直到,贾赦一天面带笑容,带着那个会做沥青的仆从,笑眯眯的唤住了他,又请了二老爷去郊外的庄子,说他们出了成果。 ……当贾琏看到一幢好好的三间正屋的房子,轰隆一声——轰然倒塌,贾琏惊呆了。 二老爷贾政更是面色仓惶,蹬噔噔的后退了十多步,甚至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聋了一瞬间。 贾琏年轻体壮受得住,但耳朵里也一直嗡嗡嗡叫,好半天缓过神儿来,他和二老爷俱是望向大老爷。 贾赦满意的微笑,甚至心情很愉悦的眯起眼睛,指点已经习惯,正在负责这第八十八次的实验记录的仆从助手,叹道:“还不错,比上回威力大些,但还是不够完美。” 感觉挺可惜的,贾赦摇头,又凝视着坍塌的房屋,说道:“受实验条件所限,现今也就是如此了,否则老爷我还想试试三层楼……不过这也够用了,若是想炸城墙,再多放几倍炸药包就成了。” “……” 贾琏咽了咽唾沫,垂死挣扎的问:“老爷,您不是炼丹么?这是——” 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样,什么“城墙”、“炸药包”的……呵呵,一定是他在做梦。 听到蠢儿子的话,贾赦鄙视的看了一眼贾琏,冷哼了一声,道:“这玩意儿用处可大了,攻城开山修路,有了它,愚公也不怕移山!” “呵呵……呵呵……”贾琏干笑,浑身顿时冷汗淋漓。 贾政听了贾琏的话,却是和这个侄儿一个思路上奔了,他们想到了一处,所以贾政脸上惨无人色,看了四周的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庄子里清场了不少人,但总是有些仆婢探头探脑的过来看。 他恨恨跺脚道:“大兄你这是做甚么?!朝廷法度……” “朝廷没说不可以做火药啊。”贾赦才想到这事,像是忽然反应这件“发明”的意义似的,脸色瞬时也阴沉起来。 他也想到了贾政所虑之处。 贾政此时听了这话,呆滞了一下,想了想,朝廷是没说不能私下研究火药,就说那烟花制作的作坊,在京城里就有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各种爆竹烟花每到婚丧嫁娶和年关节日,哪家不买些,因为这技艺大多都是祖传保密的,总体来说生意还都是挺好的。 ……可本能的,贾政就是觉得不对,这种“危险”之物,他们真能沾手吗?! 凝视着狼狈的院落,贾赦目光深沉,他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用这么大剂量的火药做实验,实在是失算。 之前他只是单纯的研究,每日里沉迷在其中,还觉得挺快乐的。可现在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想到了他今后的“目标”和“伟业”,贾赦的头筋就有些蹦。 这等杀器应当在深山老林中试验,威力这么大,在京里小打小闹说是炼丹就罢了,这里虽然是京郊,但也不容忽视,就怕咸宁帝的手爪伸的太长,恐怕这火药的秘密将不复存在。 若是其他人发现他有这等“利器”,如果他不及时上交给咸宁帝,恐怕将会惹祸上身。 贾赦心里挣扎,神色也渐渐狰狞起来,至少看在贾政的眼里是如此。 “大、大哥……”贾政不知为何在大兄的目光下就磕巴了,还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本能觉得贾赦此时很危险。 “老爷……您、您研究这个……做什么?”最后三个字贾琏是卡在嗓子眼里说的,他此时的心里甚至一闪而过,老爷还是每日里多纨绔一点儿多好,省得让人担惊受怕。 贾赦手指头关节响了两声,右手食指的指甲边缘狠狠地刮着拇指上的皮肤,弄出一道道的伤口,指甲缝沾了一些血渍,好在他强忍着,并不用力,并没有被贾政和儿子贾琏发觉。 眼中幽光一闪,贾赦转变了神情,淡淡笑了。“开矿!” 贾政和贾琏一怔。 尤其是贾政那真是长舒了一口气,可他仍旧皱了皱眉头,说道:“开矿用此物倒是有些个好处,可这霹雳……包,着实是有伤天和,恐怕是凶非吉啊。何况咱家已然富贵,大兄身为荣国公,家里又有良田,何必与民争利。” 贾琏听着挺不顺耳的,都知道这开矿挣钱啊,可这矿都是矿工一锹一锹挖掘的,从前也不是没人试过这火药,但它连伤人的威力都有限,何况炸石头炸山脉呢。 现在则不同,有了出自老爷手的这种所谓的炸药包,哪个深埋底下的矿藏不能开呢,最好是金矿……,至于铁矿、铜矿,嗯,勉勉强强做次要考虑吧。 对贾琏来说,虽然开矿得有朝廷的批文,但他们毕竟是国公府,连商贾能都参与开矿的大夏朝,他们荣国府弄个把个矿山发财,想必是没问题的。 贾政总觉得不对劲,可往深了想,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想都不敢想,就是担心皇家会疑心他家。 想了想他还是低声和贾赦说了两句,贾赦慎重点头,甚至还叹息了一声,叫他“好弟弟”,又让大管家封锁了庄子上的人,只进不出,采买东西自有其他荣府上的人负责。 贾政听了,即使他这样不敏感的人听了,心底也发颤。 贾赦侧过脸颊,眼睛盯着他,忽然笑道:“二弟可是冷了?” 贾政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浑身寒颤,他神色不自然的摇摇头。 叹了一口气,贾赦推心置腹的与他、贾琏道:“你们怕的那种,我也想到了。这个炸药包不仅能开山开矿,于攻城却是件利器,也不怕你们多想。不过是,我想着咱们得关键时刻敬献上去……岂不是更好……” 他瞅着贾政和贾琏。 贾政这才彻底放下心,果然他这大哥放不下名利钱财和升官发财,贾政心里胡乱的想着。 贾赦又高瞻远瞩道:“二弟,琏儿,你想,咱家已经是国公的爵位了,这天大的功劳……可不是那么好领的……亦怕——”手指指了指天,贾赦继续说道:“亦怕那位疑心咱们家呀,这配方谁知道了……哼哼……” 贾政张口结舌,他刚刚还想着等着时机一到,贾赦献了这□□,国公的爵位无法往上升,可……贾家也不是只有贾赦这个国公爷……贾政只是想到了史家的那两位兄弟侯爵…… 贾赦看贾政神色,嘴角微微扬起,很快收敛。 望着四周的人和“废墟”,他亦是觉得自己之前做事不谨慎,居然没考虑到这火药的威胁,如果老爷他这辈子都不想把眼前的这炸药包的制法呈给皇帝和朝廷,这可怎么办好呢。 至于刚刚他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他这好二弟和傻儿子的,信不信无所谓,他们都姓贾,谅贾政不敢举报这事,贾琏别的不行,却不是那酒后多言之人,是个知道轻重的。至于管家和仆从们,贾赦想着书房里的那瓷瓶里剩下的药,觉得它们有主人了。 这些事情不提,现在最让贾赦困扰的是,他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在变呢?! ☆、第五十四章 【修改加字】 别庄的事情处理完毕,该喂药的喂了,该赏的赏了。贾赦回到了荣国府内,端坐在书房的桌子前,手指敲着桌面,敛目沉思。 一夜过后,他不仅没有想明白,反而内心深受折磨。 贾赦是一会儿想做个爱国世勋子弟,继承老荣国公的爱国情操,一会儿又觉得以老爷他的才能,不造反都是在浪费他的风流才华,想想他能吟诗作对,风雅无双,又武功高强……这世上数来数去,竟好像没有他不会做的,好像只一个除外——就是皇帝老爷他还做过。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掠过脑子,皇权深入人心的潜在意识还是让他紧绷了脸两个时辰,一直在纠结在是否谋反,谋反对不对这个问题中。 凌晨鸡鸣时刻,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小厮进来侍候梳洗,才发现老爷居然在书桌前趴着,铜钱和扇子顿时微微惊吓。 这可是他们侍候以来的第一遭呢,只不过贾赦耳朵现在灵敏,他们推门的响声已经惊醒了他。 贾赦神情倦怠,但亦没有白日高卧的习惯,便起身洗了冷水脸,神色冷淡的出了荣国府。 炸药包一事暂时封存,他还暂时没想好是等着恰当时机献给皇帝,还是留着做杀手锏,即便他没有篡位的机会,说不准哪个皇子值得他扶持呢,这炸药指不定能炸了宫墙,派上大用场呢。 贾赦淡淡的想。 他去了离宫门不远的前门大街那里,这里商铺比邻,人虽然不少,但来往井然有序,店铺里的买*普通平民百姓的集市或小店所得利润大的多。 这里也是朝臣最喜欢溜达的大街之一,酒楼茶馆繁多不已,贾赦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袍子,头顶带了一个黑冠,并不贵重显眼,这身打扮比往日还要低调。 等他进了街边拐角的一处酒楼,很快他的人影便消失了,这酒楼的一楼大堂没有他的身影,可二楼有几个包厢居然也是空空如也。 此时贾赦在酒楼的后院厢房中坐着,后院子里有烧火打杂的,来往略微嘈杂,可房间里却仍旧显得寂静的可怕。 贾赦跟前跪着一个人,这屋内除了贾赦和他,话音没露出一丝一毫,即使窗外有耳,若不是内功深厚,只言片语也怕是听不完清。 给了这人下个月的解药和一袋银钱和一本薄册子,贾赦咳嗽了一声,不多时从旁边的耳房里有人奉茶进来。 撇着茶末喝了一口,贾赦便撂下茶碗,心里盘算着从宫内传来的情报。 那拿着解药和钱册的人,此时出了这房门,很快的低头进了酒楼,安静的在一角点了几道菜,等吃完半晌,居然有几个伙伴来找他。 那两个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有眼力见儿的顿时清楚了他们的身份——竟是宫内定时出来采买溜风的太监们。 几人又叫了几个菜,一直磨蹭到晌午人多的时候,抹了抹油汪汪的嘴巴,他们才吃饱喝足的回宫去了。 后宫之中,不知为何荣国府出身的元春很是受宠,她竟然封了庶妃,虽然没有与正式有封号的妃子有金宝金册,可待遇已然是妃子的待遇,竟然一跃超越了几个在深宫苦苦熬了很多年的有子妃嫔,甚至咸宁帝还谕旨元春作“贤妃”,只等着下一年宫内进阶时一起正式写入皇家牒谱。 贤妃的受宠自然刺激了其他妃子,元春暂时看不出皇后的态度,但吴妃的态度很明确,她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吴妃的父亲吴天佑大人官职并不低微,论权柄职位,从前的荣国府是输于她家的,也就是大老爷这一年来争气,自家被皇帝恩赐回国公的爵位,父亲虽然职位仍旧雷打不动,但她这大伯父很是厉害,让她看不透又深深的惧怕。 例如现在,她在御花园散步,打算在下午咸宁帝也来此地的时候来个偶遇,却听见前面吴贵妃的说话声……元春看了看四周,却是没有明显可以避让的小路。 她略微蹙眉。 那牙尖嘴利的吴贵妃仗着资历,两人相遇,必是要讥讽找茬她的,可元春却不好真与她针锋相对,毕竟自己的妃子位置名不符其实,和已经怀孕提早晋位的吴妃不能相提并论,甚至还要小心避让。 元春低垂演练,不想去看吴妃,她那肚子如今都有六七个月般大了。 这宫内人人行事诡谲,让人猜不透摸不到,遇见有孕妃子,定是要万分加了小心。 可那吴妃远远的瞧见了这边的道上有人,还喊了一声,元春无可奈何,不好避开不见礼。 此时,她还得上前几步先行一礼,唤一声“姐姐”。 吴妃扶着腰,她的脸庞容长,下巴略尖,即便是怀孕长肉了,也不是十分明显。吴妃眼睛微微眯着,带着浅笑,说免礼,甚至还要伸手去虚扶元春起来,元春哪里敢,她快速的站起身,后退了一步,侧立在一旁。 吴妃嘴角一撇,眼中露出一抹明显嘲笑的神色,似乎在说元春胆小如鼠。元春半垂下眼睛,看着很是安分守己。 觉得无趣,吴妃原来的性子是能说两句堵别人心的话的,尤其是元春最近是趁着她有孕的这几个月得宠上来的,吴妃心里早就暗暗焦急皇帝把自己忘记了。 人家都说怀孕了,皇上就爱无事过来看看,可是吴妃也就是被皇帝和皇后赏赐东西的频率高些,咸宁帝国事繁忙,又子嗣众多,并不稀罕吴妃生男生女,后宫其他的美人又如此之多,使尽诸般手段,吴妃连邀咸宁帝没事进宫坐会儿都是奢求,她心里很是不好受,周围虽然有心腹宫女和被皇帝恩典进宫的奶嬷嬷贴心劝慰,但到底还是有股焦急的暗火,心浮气躁的,若不然也不会憋闷的难受,带着人出来透风散心了。 “姐姐可就是带了这几人?”元春见吴妃还不走,她位份到底不如她,不好先行告辞,又被吴妃堵着前路,只能问了问。 问了之后,元春更加警惕。 按理说这怀有身孕的宫妃,身旁必然得跟着十来号人侍候着,可此时吴妃身边只有两个大宫女,两个小宫女在她身后跟着,嬷嬷和其他人都不再跟前……这点很是奇怪。 元春不是个傻的,否则贾母和王夫人对她的期望也不会那么大。她又暗暗往后退一步,可她之前是侧身避开给吴妃让路,后面是花枝树丛,已经顶在她的后背裙子上了。 吴妃捂嘴低笑一声,道:“本宫这就走,看把你的小心肝给吓的。”说罢,她呵呵笑了两声,目中却没甚么笑意,定定看了元春一眼,便要抬腿走,可这时从元春身后的花木丛中蹿出一条金丝颈翠绿细蛇出来—— 众人“啊”了一声,吴妃要躲,那蛇蹿出的速度却是真快,眼看来不及,元春心道却是不好,她不止后怕,更是这蛇是从她身后的位置蹿出的,总看她不顺眼的计较这个,不好洗清嫌疑。 这些想法念头只在她心头一闪而逝,快不过那舍身速度,眼看吴妃就要被咬住脚脖,她脚边却忽然伸出一只胳膊出来,生生的替吴妃挡住了这金丝颈蛇。 吴妃终于躲过一劫,身子往后蹬噔后退了两步,倒下之前被两个大宫女并着小宫女扶助了,只不过她气喘吁吁,额头尽是冷汗,亦感觉腹部一跳一跳,想是腹中孩子也收到了惊吓。 此时这舍己救人的小太监,他脸色泛青,性命于危在旦夕,元春惊呼一声,竟然发现这救了吴妃的小太监,竟是有一次在这御花园处曾经递给她蜡丸一枚的那个太监。 她眨了眨眼,那边的吴妃却让人喊来太医,就地歇息诊脉后,有让太医来看着小太监的情形。 此时小太监已然昏迷不醒,好在太医说吃几天解毒汤药定然无性命之忧,吴妃面上舒叹了一口气,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在知道这小太监只是御花园洒扫的低等太监后,便让人禀过皇后,带着他回了她的宫殿。 御花园中因此意外聚集过来的宫女太监们此时议论纷纷,有说那小太监因祸得福,有说那小太监命大的,大多数宫女和条件都那艳羡小太监的说他赏受得值,毕竟吴妃的宫内的活计肯定比在御花园里轻省,加上他可是吴妃的救命恩人,等这小太监醒来后只擎等着受提拔恩赏呢。 此时还胆战心惊的元春主仆,也不欲继续待在这里,皇后亦差人过来请她和其他在场的宫女和太监问话。元春身边的宫女心生恐惧,元春本人则定了定神,眸中有某种深思,这小太监么——说不得她在吴妃宫内就将有一颗关键的钉子呢。 元春唇角微微一笑,惊惶的心定下来,心里还略微兴奋。 只是她又忽然想到,刚刚御花园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全然是家里大老爷的安排…… 她这大伯父,如此厉害。 …… ☆、第五十五章 【新更新】 元春在宫内忐忑应对宫内纷争,偶尔还出手挑拨其中几人关系,好渔翁得利,有时也暗自思量大老爷这人,往好的方面看,大老爷比她家老爷厉害多了,她在宫外也好有个靠山。 厉害的大老爷贾赦此时又故态复萌,半躺着在炕上,手里搂着一个貌美的丫鬟,丫鬟正嘟着嘴巴亲渡酒水给老爷吃呢。 “老爷,琮哥儿和琋哥儿过来请安了。”外面是铜钱的声音。 贾赦脸皮一皱,想到一个他从前不喜的庶子,一个破落的远房族侄,他是真的提不起兴趣。 “安了安了,让他们赶紧学去——别打扰老爷我!”贾赦不耐烦道。 …… “老爷,来奴喂您喝酒——”那美艳丫鬟道,张起的红唇鲜艳艳的。 贾赦低头瞅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十分不顺眼起来。 之前觉得她娇艳可人,现在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庸脂俗粉,眼里那慢慢的算计和贪欲,让怀中的这个女人显得更加可憎! “滚!”大老爷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即撵走了她。 然后,贾赦就这么斜躺着,这么一大清早,老爷真是——还真不习惯白日宣淫了。 贾赦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从前半天,忽然唤了铜钱和扇子过来,问:“你说你家老爷我,是不是很英明神武?!最近居然做了这么多大事……” 铜钱和扇子严重同意,猛点头颅,然后看老爷不矜持的得意的“乱笑”,两人对视一眼,这样的老爷反而忒好伺候,遂忙一堆马屁拍送过去,夸赞的贾赦连连点头,甚至飘飘然的觉得圣人再世也不过他这样了。 哈哈…… 贾赦极其得意的笑了两声,又摸了摸下巴,却忽然记起自己的胡子早就没了,略感惋惜。 不过,他早就觉得自己变得不正常,虽然贾赦觉得灵魂还是自己的,可大脑里未免塞的内容物太多了,这人有时候性格也受影响,感觉自己都要分裂成数十份了,细细思量起来,真是令人恐慌。 甚至,其中一个性格,还让他时不时的冒出大逆不道的想法,甚至还付诸行动,例如前些日他的那个“炸药”! 想到这种抄家灭族的大事,贾赦就脖颈一凉,这次就算贾母不找人看看,他自己都想找人瞧瞧,以安己心。 贾赦一连几日都在求神拜佛,可和尚道士他看了几个,甚至连东府的敬大哥哥那里他也曾冒昧打扰过,都没寻着什么可靠的办法或者可靠的高人来解决自己的情况。 虽然贾赦觉得自己绝对是自己,绝不是什么鬼附身、中邪,可他不能明着这么说啊,他又不傻,嚷嚷出去,让别人火刑把自己烧死?! 何况,贾赦也觉得这也未必不对自己有好处,否则面对贾家这艘快要烂掉的大船,即使他就是重生的,以他自己的才干,他也束手无策。 眯着眼睛,贾赦没有发现一向纨绔性格的自己,居然也能有这么深沉的目光,他心里盘桓着各种事宜,又想着还是不能放弃让自己恢复本性的法子,至少让自己控制自己的各种性子,不能任由脑中的各种人生把自己搞成一个“疯子”。 贾赦绝对不承认他是怕了,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他贾赦就是再混帐无用,也是一个独立的人……看来杀死那些外来闯入自己省区的灵魂,还是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贾赦此刻坚定了他寻仙访道的决心。 首先,贾家现在自己说的算,老二一家也怂了,就连大姑娘也得听从自己的吩咐,指靠着自己,嘿嘿。 贾赦拍拍手,让人唤邢夫人过来。 “二姑娘的婚事该操持起来了,你出门赴约的时候,多多带着姑娘出去走动走动。” 贾赦淡淡的嘱咐,他打量了邢氏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觉得入不了眼。 邢夫人这年来一直高兴于老爷和自己关系缓和,甚至有共同的秘密存在,面色变得红润,在府内说话也不像从前被些仆人奴婢敷衍或嘲笑,除了府内她还不能掌控大全,没有个一子半女的,日子真是比前二十来年过的舒心多了。 老爷提到迎春,邢夫人忙点头笑道:“我这心里早就想着这事呢,只怕二姑娘不信我。” “你是她嫡母,她哪里有说话的份儿。”贾赦嗤笑她的矫情说法,明明是她漠不关心。 贾赦此时忘记了,他其实从前也不怎么关切这个女儿,就是现在想起迎春,也只是想到宫内元春都侍候皇上了,自己的亲女一定不要嫁的差了,定要老二连从前提起元春的那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把它彻底消失掉。哈哈! 贾赦眼里狡猾之色一闪而逝,老爷他就是这点小乐趣,老二过得越不顺遂,他越是高兴。至于贾母,碍于孝道,贾赦不好说些什么,反正她也管不动事情了。 吩咐完毕邢氏事情,贾赦翻了翻道藏和佛家经典,这些都是从寺庙道观中辛苦求来的孤本。 可贾赦此刻根本没有看书的天赋,虽然他好像真的“聪明”许多,扫一眼,甚至感觉自己能过目不忘,可贾赦本性就是不喜读书,但为了自己的脑袋思想着想,他硬着头皮看下去。 别说,看了看,他还真看出些精髓起来。 结合他脑中的“学识”,贾赦理解透彻,尤其一篇道藏中的经章,他诵读一遍,觉得清心醒脑,神舒气畅。 好像也管点用?! 贾赦默默的想,等着他再“犯病”的时候,定要想着念上一念。 贾赦又看了两遍,便完全把这文字记录在脑海里。 他好久没出去风流了,贾赦现在审美眼光那是在蹭蹭的拔高,家里这些丫鬟姨娘们,空长一副过的眼的脸皮,丝毫没有气质,既没有江湖女子的大方爽利,又没有青楼才女的妩媚多情,更别提比起脑中那些印象中的性格美女了。 老爷他的桃花运怎么这么不好呐,还不如那个陆小鸡小鸟的左一个右一个,美女们铺天盖地的扑来,还只烙下一个风流的名声,而自己就是纨绔好色。 命,真是命,真苦哇! 贾赦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之泪,便摇摇晃晃的带着小厮出门去了。 琉璃厂是首选地,可他才出门没多久,街上就被人偶遇攀亲攀交情了。 一路被人奉承,等到了琉璃厂,遇到掌柜的,也不敢欺瞒现在“火眼金睛”国公爷,俱是拿出真迹来兜售,旁边的孙绍祖脸都笑僵了。 他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听见掌柜的报价——五千两!!! 他心下一哆嗦,又扭头观察贾赦的神情,那上面写的再清晰不过来,这荣国公对这幅真迹很是满意。 咬了咬后槽牙,孙绍祖的声音都扭曲了,说了一句:“国公爷好眼光,不如买了罢。” 贾赦闻言侧目,忽然哂笑,道:“买了?!你给我付银子?” 孙绍祖从善如流,笑着点头。 他欢喜的都要哭了! “呵呵……”贾赦眯缝着眼睛,钱嘛,他虽然手中不多,但也不怎么缺,毕竟抄了好多蛀虫奴才的家,私库里满满的,公中他也是说了算,贾母再无掣肘。 可这无缘无故来的好处,也不是不能接,但要看怎么个接法。 “你送我?”他笑眯眯问,还给相熟的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的忙拉来几个人围过来好“作证”。 “送,送。”孙绍祖下意识的点头,反应过来又忙摇头:“不不,大老爷,我、我……银子我借您,您手里便宜时候再还我。”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孙绍祖也只是打算之后求贾赦办事,此时不过是借着由头把钱递上去。 可,这事若是贾赦不给办,他总不能白送银子吧。 孙绍祖盘算打得清,贾赦此时也不傻,更不缺钱,他虽然有一瞬间的心动,但老爷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杀人都吹了吹血珠,不当回事,还哪里面对银子不淡定嘛。 遂,贾赦开启了嘲讽技能:“难道你是想打算让我打借条?” 孙绍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之前以为荣国府还了国库银子,这大老爷手里可能缺银子,要不怎么连奴才家都抄了。 “老爷我是那种缺钱的人嘛!”贾赦表情怒,这个孙绍祖,老爷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一如“预见”般的缠绕上来了。 哼,贾赦身上杀气四溢,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侧,却没发现带剑,这一摸让贾赦微微回身,瞬时想起念过的道经,默默在心里念了念,这才抑制了想一剑杀死这种打女人的畜生。 殴妻虐妻的男人,他不配做男人! 尤其他这个妻子,是他女儿迎春的时候,贾赦想到那场景,虽然这女儿他不怎么重视,将来怎么会那么无情,居然坐视不管?! 咳咳,脑中的记忆一定有误差,误差。贾赦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无情的父亲,瞧他现在,嫡子、庶子都关照的很好,连贾琋这个族侄,他都稀才同情的弄到府里供他读书出息了,怎么可能任唯一的亲女嫁给这个中山狼,然后被殴致死呢。 这些念头在脑袋里转了转,贾赦瞅着这孙绍祖,心里坏念头来了。 他笑了笑,伸手过来,掐了孙绍祖脸蛋肉一把,捏的孙绍祖嗷嗷的跳叫了起来。 这大老爷手上的劲道也忒厉害了,孙绍祖觉得他脸上的肉都不是自己的了。 “说罢,你想求老爷我什么?”贾赦神情傲慢,却让掌柜的收起那幅画来。 孙绍祖心中一喜,顾不上脸蛋肉疼,忙不迭的掏银子。 借条是自己小气了,毕竟这贾大老爷的爵位升了,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他就忍痛把这五千两送了吧。 ☆、第56章 【番外】 一日,花满楼正坐在百花小楼上正给各色鲜艳欲滴的花骨朵浇水呢,却听见楼顶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位置却正正是他的头顶,他来不及躲闪,险之又险,随着“哗啦啦”的瓦片碎落之声,凭空从他房顶落下一个人来,花满楼只好伸出双臂一旋,直接揽住了那人转了两圈,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之力。 大老爷贾赦晕晕乎乎的爬起来,眨了眨眼睛,看见对面有一美人,但可惜呀可惜,这美人却是个男的! 摇了摇头,他打量四周环境,这才觉得不对,这不是他卧房的大床啊。 贾赦浑身一激灵,他身为一品国公爷,文武双全,国之栋梁,多少人想要绑架他啊,说不准还要百般折磨把他弄死呐。 心里咂咂嘴,贾赦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曾经得罪过的人—— 一想到这里,贾赦内心有些虚虚的,因为他得罪过的主儿着实是太多了!而且他不光是嘴得罪人,因为武力超凡,什么飞刀啊,吹血啊,等等诸般杀人手段,甭管是因为什么他杀人,他可是实实在在的整死过一大片人啊。一句话,仇家不少! 虽然这些个仇家是他自己惹的,咳咳,但这也是有原因的嘛,贾赦很无奈,这怨自己吗?!他招谁惹谁了啊,自从多个灵魂在睡梦中骚扰他、强占他、呃强占他的灵魂和肉身,但都被他强大的魂魄给“歼灭”了,可实际上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连皇帝陛下都知道荣国公是个“不一般的蛇精病”…… 咳咳,贾赦当然不想承认自己有点疯狂,但皇帝和王公大臣,和周围人等平时是何等眼神看自己的,他当然知道,不过清高的他是不屑解释的。 贾赦受益于这些意外来己身的才华,自然不能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奥秘说给别人听,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花满楼承受了大部分的力,外加此刻尘土飞扬,他咳嗽了一声,震醒了贾赦。现在的境况有些不妙啊,贾赦实在数不过来自己的仇家多少,这又是谁在算计大老爷他呢。 武力方面,不知道大老爷还是剑神并飞刀神嘛,甚至还会“酿硫酸”、造炸药;文学方向,他更是厉害啦,文科人才杀人不见血啊,哪里用得着捅人一剑,还得伸脖子深吸一口气用超大的肺活量吹吹血珠,忒麻烦! 想到这里,贾赦精神抖擞起来,他摸了摸腰间,飞刀不在,却正好挂了剑,乃是先前他那把杀人还需要吹吹血珠的特别打造的长剑。 保命利器在就好,贾赦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仔细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脸上带着浅笑和关心:“这位朋友,你无事吧?” 贾赦哼了一声,手按了按腰间的长剑,道:“说罢,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花满楼一怔…… 贾赦嗤笑了一声,“难道不是阴谋?你或你背后的主谋算计本国公爷,图财还是图色、咳,图朝廷机密,告诉你,你们是在妄想,不自量力!” 说罢,贾赦环顾四周,这里只有眼前这一个人,并不见他想象中的其他什么黑衣人或强盗土匪、间谍什么的,反而周边全是些花花草草。 花满楼脚下还有个浇花壶,因为之前的凌乱,此时水壶已经倒地,贾赦一眼就看出这浇水壶乃是纯银制品——连个浇花的壶都是用银的! 奢侈! 奢靡! 贾赦心中暗骂,老爷他都没这么穷奢极欲,甚至都没听说皇宫内有金壶银壶是用作浇花的,眼前之人到底是何人?!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 花满楼淡笑道:“我叫花满楼,此地是我家,叫百花楼。朋友贵姓?” “吾姓——”贾赦可疑的一顿,把自己的姓氏“贾”字咽回了嗓子眼,他眼珠一转,右手搭上了腰间的长剑,心中还暗自庆幸,幸亏今天因为怎么也睡不着,挂了剑之后搂着它睡。 贾赦清咳了一声,微微抬高下巴道:“我复姓西门。”说到这里,花满楼耳朵一动,他不是惊讶于贾赦自报的姓氏,而是惊讶那只陆小鸡怎么还干起偷听的事情了。 微微摇了摇头,花满楼嘴角带丝浅笑。 贾赦冷哼了一声,“怎么我的姓氏很可笑?” 花满楼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原是自己叫人误会了,歉然一拱手,预备道歉赔罪,窗外藏匿的陆小凤此时一个翻身跳跃进来。 贾赦警戒的退后了一步,手掌已经紧握了剑柄,乌鞘剑体微微颤抖。 陆小凤微诧的望了贾赦和他的剑一眼,这才说道:“这位西门——大侠——的姓氏,倒是与我的一位朋友相同,我看好听的很。” 花满楼一笑,他知道陆小凤不喜欢他冲其他人道歉,故意来解围来了。 贾赦瞟了一眼陆小凤,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力值也很高,就是再来两个人,他也巍然不惧。 陆小凤笑嘻嘻说道:“我叫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贵客你呢?” 贾赦只觉得耳熟,他皱了皱眉毛,没想起这人。倒是朝廷里有个御史叫张小凤的人,难缠的紧,王公贵戚甚至皇上都对他直皱眉头。 果然是讨厌的人,不过他“初来乍到”,现在的情况也不像是被这两人绑架过来的,他还要从他们口中打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罢,贾赦决定能屈能伸,忍了。遂他道:“我姓西门,名吹雪。”呵呵,他绝不会报自己的真名,先报一个假名,试探他们一下。 贾大老爷微微得意于自己的智慧高深,甚至嘴角带丝浅浅的温和的假笑面对两人。 陆小凤闻言一怔,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那看似温和有礼的花满楼都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容。 贾赦不明所以,怒气横生,他手指捏的剑柄更紧了。 陆小凤笑了半天,直不起腰来,直到对面银光一闪,他急忙退后三尺远,匆匆的用两指夹住了面前的剑锋。 血一滴滴从他的手留下来,花满楼鼻子灵敏,知道陆小凤流血了,他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要知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至今还没有失手过…… 陆小凤手指微痛,虽然没有断,但他看向贾赦的目光惊奇起来,因为刚刚挥过来的那一剑,太像了!太像了!太像他的朋友西门吹雪的剑招了! 可,他知道,对面的人并不是西门。 …… 贾赦在百花楼住了一日,才彻底知道这位叫花满楼的瞎子说的全是真的,此间世界已经不是他从小生长的世界,巧合的是,这里正是那位“西门吹雪”剑神的世界。 贾赦抚着他的七尺三寸、七斤十三两的长剑,陆小凤没事就啧啧称奇的围观他和他的剑。 “你真的叫西门吹雪?”陆小凤再次骚扰道。 贾赦连哼都懒得哼,虽然他知道他的假名肯定暴露了,因为西门吹雪正好好的在他的完美山庄宅着呢,他虽然有那西门吹雪的记忆,甚至比此间世界的西门知道更多的他自己和他朋友和敌人们未来的事情,他也懒得对这个陆小鸡说。 说了又有何用呢,他能不能回家还不知道呢。大老爷神色哀叹。 低头望着手中的乌鞘剑,摇了摇头,他难道这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待着了?!难道他只能做一个实为草莽粗汉子美名其曰的剑神剑客么。 这可不是大老爷他的“道”啊。 他志向远大——只想混吃等死咳咳,是只想精忠报国,做一个位高权重又逍遥自在的国公爷呢。 陆小凤不知贾赦对他们这些江湖人的深切鄙视,此时的贾大老爷没有丝毫剑客高手的风范,只矫情的故作高深沉默不言,但确确实实的四不像。 大老爷他今天懒病犯了,但他又知道他昨日豪言自己是“西门吹雪”,让陆小凤和花满楼防备了,本来他可以立刻离开,可他没银子没住处啊。 老爷他出门,自带小厮和车夫,高兴了还会带一些家丁在街上招摇过市,何况他过来之前是在就寝时,若不是睡不着,除了那柄乌鞘剑,恐怕全身只剩下白色的中衣了。 他现在身上的外袍和靴子等物,都是这间百花楼的主人赠与的,贾赦发现这位花公子之家的豪富,人又好说话还是个瞎子,好欺负的很,自然不想离开了。 他不想离开,陆小凤却打起了主意,花满楼并不赞同。 此时马车内昏睡着大老爷,大老爷就是身上身具高深的功夫,但实际上的江湖经验也只是只闻其声,根本没有任何实际防备经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中招了。 陆小凤对花满楼的解释就是,这人是个“危险人物”,自称是“西门吹雪”,却又剑法高超,他此时有事去求助西门,带着他不仅能看着他看他有何目的,又能顺便讨好西门,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岂不是害了他性命!”花满楼担忧,他知道陆小凤的另一个好友西门庄主若是遇见似昏倒的这个“西门吹雪”这种用剑高手,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战。 果不其然,陆小凤在保住胡子和出卖不知是敌是友的“假西门吹雪”的选择题上,他的选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贾赦醒来,等待就是一股气机,一股杀气! 真·西门吹雪,手中拿着白帕擦拭着他的剑,眼睛却盯着贾赦,和他的剑——乌鞘剑,与他手中的剑,确确实实的一模一样。 陆小凤这回确实没说假话。 见贾赦醒了,他郑重道:“你,可愿与我一战?” ☆、第57章 【番外】 一战? 和他?西门吹雪?! 呵呵…… 贾赦闻言,心里恨陆小凤恨得吐血。 此时大老爷哪里不知道正挑战他的人是谁呀,瞧他手里的乌鞘剑和自己的佩剑一模一样,就知道此人是真的西门吹雪。 心里一把辛酸泪,他那时报名号报谁的不好,偏偏在陆小凤跟前说自己叫西门吹雪,老爷他的运气很真实好哇——这不,运气好的蹦到人家真人跟前了! 察觉周围冷气阵阵,贾赦顿时心里冰凉冰凉的。 他睨眼,看那只小鸡在一旁贼笑,而花满楼那个温润君子,唯一可能会解救他的善良的人儿——他居然不在这里…… 大老爷欲哭无泪,对面的那个冷酷的真·西门吹雪正目光灼灼的锁住他。 贾赦手扶着额头,不住开始呻|吟:“晕!头晕……晕乎了!哎呦呦……”叽里咕噜的蹦出几个词后,大老爷装晕了。他慢腾腾的斜靠在椅子上,紧紧的闭上眼睛,可细观察眼球还在里面不安的颤动。 西门吹雪皱眉。 陆小凤瞠目结舌。 ——这装晕也装的太不敬业了罢。 西门吹雪浑身放冷气,甚至稀有的十分的不给面子,冲着陆小凤哼了一声,然后他站起身,冷冷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剑术高手?” 陆小凤讪讪的一笑。心里却觉得自己可冤枉,他真的没说假话啊。这个“假·西门吹雪”剑术真的很高超。 西门吹雪不屑的离开。 叹了一口气,陆小凤追着离去的西门,边走还边喊人上好酒好菜给他,又一个劲儿的展示他受伤的手指给西门看,证明他陆大侠绝对没有说假话骗好友。 客厅中,静悄悄了。 独自被遗留下的贾赦没有丝毫遗憾,他咳嗽两声,然后爬起身坐正,四处望了望,然后“咦”了一声,好像没人看管他。 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贾赦撒丫子就打算跑出这个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可刚刚跨出客厅庭院,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老者拦住了他。 “客人可安心住下。”老者笑眯眯的说道。 “你,你谁啊?”贾赦故作声势。虽然他很了解西门吹雪这个人,刚刚一走了之,可能是看不上自己装晕避战的可鄙行径,估计是不会发话拦住自己的。 老爷比这可耻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保住性命才为上策。 “客人,我是西门家的管家。”老管家笑眯眯。 “咳咳,老爷我要离开。”贾赦了解西门,这个老管家拦着自己,肯定是他自己自作主张。 可老管家像是耳聋似的,拍了拍巴掌,身后不知何时冒出几个小厮和丫鬟,转瞬间就团团拥簇着贾赦。 贾赦眯起了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身上没一钱银子,而记忆中的万梅山庄可不是处于闹市区,而是在偏远的塞北啊,他就是想强抢,来个劫富济贫,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路人呐。 遂,他依着管家的意,就在万梅山庄住下。大老爷他怎么说也有些武力的,哼。 捏了捏乌鞘剑,贾赦定了定神,留宿在了万梅山庄。 因着贾赦这个插曲,陆小凤提前来到了西门这里,他并不是十分的急迫,花满楼虽然不喜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意,却不反对交他这个朋友,最终花满楼也在万梅山庄住了几天。 这几天贾赦装着鹌鹑,这完全让陆小凤没热闹看,贾赦心里得意,西门吹雪那人他了解呐,他就是没骨气、就是惫懒呀呀呀啊…… 老爷他哼着小曲,身后还有两个丫鬟侍立,不过老爷他只不过想摸个小手,她们就冷了脸往后离他三尺远。 哼,不过就是长得清秀些罢,老爷他还真心瞧不上。 贾赦内心愤愤不平,这个世界真没自己在家舒服,不过排除比剑的威胁,老爷他还真觉得没有勾心斗角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当然他要是有爵位在此世界就更妙了。 唉…… “恩侯何故叹气?”陆小凤笑嘻嘻的从梅林中过来。 贾赦抬头,他这几天倒是与这个江湖人混熟了,只不过他不爱理他,直到花满楼亦过来,贾赦这才有个好脸。 不管他怎么混不吝,他对真正的君子还是蛮尊重的,当然家里那个伪君子弟弟贾政就算了。 三人坐在一起,丫鬟和小厮们上了些茶点,微风拂面,连飘来的香气都是梅香,这梅花又没开,万梅山庄可真是奢侈啊。 贾赦瞥了眼亭子边摆设的小香炉,上品的熏香,这西门吹雪还真有家底,和世家大族相比却不差了。 “陆小鸟,我们何时走?”贾赦反问陆小凤。 “你这么急?”陆小凤面对贾赦的每天一问,颇感无奈。 自从和眼前这人相熟了之后,他就不那么防备他了。他陆小凤最好交朋友,上到公卿士族,下到布衣乞丐,他的朋友遍布天下,真可谓哪行哪业都有。所以,相处下来,陆小凤不久就知道这个贾赦贾恩侯不是真正的江湖人,更像是豪门公卿家养出来的纨绔一枚。 至于贾赦原说他叫西门吹雪,陆小凤就当笑话了,虽然不知道那剑招为何与西门的那么相似,但他也不好强求贾赦再出招。除非—— 除非,西门吹雪相逼。 陆小凤嘿嘿看着贾赦,西门他了解,他这几日重点给西门讲解了贾赦的那一剑,更反复说了贾赦的乌鞘剑如何的“以假乱真”。 陆小凤知道西门心动了。 只是碍于贾赦的无赖形状,西门吹雪看着脏眼,遂只能作罢。 摇头叹息,以贾赦的性情和胆小,恐怕他这辈子是看不见两人比试了。不过现在贾赦是他的朋友,陆小凤倒不希望他们之间比试了,平时只是拿这个逗弄一下恩侯看他逃避的窘状而已。 花满楼深知陆小凤偶尔的恶趣味,听着陆小凤和贾赦一言一语说着何时离开,他慢悠悠的喝着茶水,直到一股冷然凌冽的微弱杀气近来。 他知道是西门吹雪正在走过来。 花满楼眉心微皱,陆小凤抿了一口茶摇头,正想喊西门把他喜欢的酒挖出来一罐给他,却看到贾赦的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他身边的那柄乌鞘剑。 不管贾赦到底如何无赖,伪冒·乌鞘剑却总是携带在他身旁。 贾赦的动作不光是陆小凤看到了,贾赦身后的西门也瞧见了。 他眸光凝亮,身上战意微起。 不过,他还不曾看见过贾赦练剑,贾赦此人不诚。 …… 终有一日,跟着陆小凤混吃混喝,一路跟着他来到了阎铁珊的居处。 贾赦早就对陆小凤的多管闲事不以为然,什么大金鹏王的公主的,一个蕞尔小国还是亡国的公主就支使的陆小鸟团团转,真是可怜可笑。 本来以贾赦的“先知”,他是可以提醒陆小凤上官飞燕的阴谋的,可是他偏偏不,谁让老爷他就喜欢他人不幸倒霉的。 何况,贾赦隐隐的有些害怕,虽然他经历不同凡响,可到底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陌生得很,万一他改变了不该改变的,是不是回家更难了呢。又或者,他的到来本就改变了,可是他又为什么非得“做好事”呢。 旁观看热闹才是老爷他的本性,更况乎,在大老爷的心底,这些侠以武乱禁的江湖人物,本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谁也不欠谁,根本不用老爷他多管闲事乎。 可真当阎铁珊请来的三个高手,被西门吹雪一剑杀死,甚至当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那剑上的血珠,贾赦心里先是一惊,随即身上却“本能”的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 不仅西门吹雪觉察到了,就连陆小凤都吓了一跳。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真当贾赦是个朋友了,他不想他的两个朋友决战,却只能活下来一个。 西门吹雪睨了贾赦一眼,却见这人身体有剑意,人眼睛却有些迷惘,他收回眼神,飘向了一名年轻人。 ……贾赦脑子乱哄哄的,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可他时不时的“本能”却让他此时手痒了。 似乎老爷他曾经也会一剑西来,杀了那么多的刺客呢,事后想想感觉还真是威风凛凛呢。 不过,贾赦知道自己的斤两,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功夫是数一数二的,可不代表到了这里真正的江湖,他仍旧是厉害人物。 要知道西门吹雪可是天天练剑,没事出门就杀人…… 贾赦心怕怕,可是当他转眼,就看一个年轻人手拿一柄重剑,倔强执着的挑战面对着西门吹雪,而西门却说什么再等二十年后芸芸的……这对一个年轻人是何等的“激将”。 果不其然,那年轻人竟然大声说什么二十年太长等不及之类的…… 贾赦瞪大了眼睛,喊道:“等等!剑下留人!”他却是对着西门吹雪说的。 苏少英眼睛都红了。 他手里的剑本来就击出,可西门吹雪却还没出招,就有无名小卒又来瞧他不起! 苏少英气得干脆手中的剑冲着贾赦过来。 西门吹雪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见贾赦匆忙应战,手中的乌鞘剑拔鞘,他遂站在一旁冷观。 贾赦不忍看着这年轻人死,至少眼前不能死。 本来他是不打算苏少英如何被西门杀死,可谁让他却长了一副他儿子的模样,一模一样—— 虽然他们气质不同,一个倔强英气,一个风流粉面,可那眉眼生生就是他儿子呀! 苏少英连续使出几招,却不见贾赦还手,他冷声道:“你既然已经拔剑,为何不还击?” “……”贾赦叹息。 引得陆小凤和西门、阎铁珊等人看去,就听言—— “我现在只会杀人的剑法。”贾赦解释,他很认真的说道。 陆小凤听了差点儿一笑,看向西门,西门吹雪的脸色更冷淡了,看向贾赦的目光像看死人似的。 贾赦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他手里只有这柄乌鞘剑,又没飞刀又没鞭子绣花针,只好使出“杀人”的剑法了,至于侵犯不侵犯西门吹雪的版权,他是管不了的。 当然,要是能劝说苏少英不找死就更好了。 其实,他这时再仔细看苏少英倔强的眉眼,却觉得这年轻人更像他的大儿子瑚儿,瑚儿和琏儿长得其实很相似,只是瑚儿素来懂事,性子却要强,读书读得认真又好,可惜夭折了,否则长大了也应该苏少英这般英气勃发吧。 “你瞧不起我?!”苏少英愤愤,脸部肌肉因为愤恨和屈辱抽动了几下,他冲贾赦喝道:“无名小卒,吃我一剑!” 贾赦只好迎击,他功夫疏于练习,虽然使出来的剑招和西门吹雪的一模一样,可是却比西门吹雪本人的差距甚远…… 本来观战的西门,此时他的脸色冷凝起来,苏少英的“刀剑双杀”四十九式只使出了十余招,便被贾赦一剑刺向颈部—— 苏少英本来已经闭目等死,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只有花满楼发出不忍的叹息,可是半晌,苏少英却“腾腾”后退几步,手捂着肩膀。 原来是贾赦的剑最后偏了一偏,挑破了苏少英肩膀上的衣衫。 “……你为何不杀死我?”苏少英咬着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居然败了! 败了一个不是西门吹雪的人! 败给了一个无名小卒。 “你是谁?”他问,心里却带着不服气。 贾赦瞅着苏少英,越瞅越爱,莫不是死去的瑚儿转世到此朝此地,否则长相气质怎能如此相似。 移情作用下,大老爷目光慈爱和蔼,脱口道:“孩儿,我乃你父!” ☆、第五十六章 贾赦教训了孙绍祖,可是尤为不解气。何况孙绍祖也不是个长眼色的,有那起子小人在他耳边出主意,那荣国公收了银子不办事,孙绍祖讨要不回,何不借花献佛、借鸡生蛋,干脆去换回个媳妇,结为姻亲呢。 翁婿一家人嘛。 大老爷真没想到这人蹬鼻子上脸,他此生绝不会嫁给这等劣人,咳咳至于从前就不想了。老爷身为荣国公,孙绍祖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他配吗!? 贾赦干脆叫人揍了孙绍祖一顿,至于讨回银子或者办事,哼哼,谁有那五千两银子的借条?! 这么大一笔钱,不打借条,红嘴白牙的谁信呐。 嘿然一笑,大老爷眼中厉色闪烁,转身吩咐人给孙绍祖安排了一军中职缺做,不过这位置看着让人眼热,可实则确实很烤人呢,要不然上任、上上任……怎么都一死一伤呢。 且不说孙绍祖得了职缺后的一时高兴,贾赦在这之后不再和他来往,孙绍祖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就当花钱买个官坐,一门心思巴结别人去了,顺便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捞捞油水…… 大老爷在书房冷笑,油水好捞,后患无穷。他为孙绍祖跑的关系,一般人是看不出的,等着过几个月自然会有赏识孙绍祖的人再次提拔他,到时孙绍祖的好日子就会来了……呵呵。 这人可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哟。 贾赦扫尾工作做得干净,家里有个漂亮适龄的闺女就是愁人,问了邢氏看中了哪户人家,邢夫人干巴巴的说了几家,贾赦听了直摇头。 “老爷不妨,问问老太太?”邢夫人试探的问,出主意道:“虽然老太太现在万事不管了,可京中的勋贵人家——可没有老太太不清楚的。” “……用不着。”贾赦脸色有些难看,他还是对贾母有些介怀,如今“相安无事”,老太太再也不敢管他了,他也不想巴巴的去凑跟前求她办事。 那样,像是他弱了一头似的。 贾赦拉不下这个脸,何况他就不信,他还不能为迎春找一个合适的。 三姑娘探春他管不着,东府上的年岁还小,他只这一个闺女,非得嫁得好,比宫里的那位过得还好才成。 一个皇妃……哼,他知道老二一家现今指望什么呢,元春如果识相,他愿意捧着她,将来或可期些什么,如果元丫头是个拎不清的白眼狼,原来她怎么一尸两命的,她将来还得怎么死——到时别怪他这个当大伯父的不管不救。 招女婿之前,他这个亲爹好像得问问姑娘的意见。 贾赦自觉现在的自己很是开明,遂让邢夫人唤来迎春。 见礼之后,迎春半坐下,贾赦也没让邢夫人走,贾琏正好有事过来,简单两句说完事情,贾赦让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坐下听听。 贾琏眼珠子瞥了一圈,不敢反驳父亲,倒是温切对着迎春笑了笑。迎春搬回来之后,加上贾赦的重视,他和凤儿自然也多去关照一下,一来二去的,感情都是处来的,倒是比以往对迎春多几分来往和笑脸。 迎春日子近来过得舒心,加上屋内这么多人,倒也不那么害怕老爷了。 “咳!”清咳一声,贾赦“温柔带着忧伤”的望着迎春,又不自然的咳嗽两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悲意,但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说道:“二丫头,你也到年纪了。为父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可有意中人?” “……”这是贾琏张口无声,瞪着眼。 “老爷!”这是邢夫人惊愕并惊叫,谁家姑娘有“意中人”,那不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吗,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过好一会儿子,贾琏咳嗽两声,迎春咬着嘴唇,眼中含泪了,贾赦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江湖侠女,这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出嫁前外男是一概莫能见的。 “……是老爷我说出话了。不过话糙理不糙,就是想问问二丫头,你年岁也到了,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老爷亲自给你挑个好的。你亦莫羞!” “……”迎春脸蛋通红,低头不语。 贾赦摇摇头,这姑娘性子再怎么掰也掰不爽朗了,就是记忆中的那个柔弱的表妹诗音,也曾当面对着李寻欢那傻厮表明心迹争取过……贾赦虽然会飞刀了,可对飞刀主人的爱情观可看不上眼。 整个一傻子,有美人投怀送抱,还是将来自己的正妻,他都能把妻子送人,这还探花呢,连平民泥腿子都知道自家的小媳妇打死也不能送人呢。 想到美人,贾赦略有遗憾,他后院中还没有诗音表妹的那种美人,从气质性情上就差了许多,睨了一眼装鹌鹑的邢氏,贾赦摸摸下巴,又问了迎春一遍。 迎春仍旧不答。 还是贾琏看不过去,直接道:“老爷何必问妹妹,凭老爷的爵位和功劳,就是请圣上赐婚,也可使得的。” 他这番话既给妹妹解了围又暗暗拍了下贾赦的马屁,贾赦笑着点头,微微自得,转眼却又诡异的深情忧切起来。 “可这公侯勋贵府第的媳妇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说侍候长辈一大家子,就说将来姑爷能否对二丫头一心一意……唉,老爷的闺女怎么也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闻言,贾琏无语。他虽然不通诗词,但听了这话,也颇有触动,但他自觉是做不到的,凤儿虽然漂亮性子爽利,他有时也爱这个劲儿,但他是万万做不到只有王熙凤一妻无妾的。 也不知是哪个风流才子“装模作样”说的酸话,贾琏酸溜溜的想,他就不信有几个才子无妾的,说不得比他还不如呢,他身边除了正妻才只有一个没名分的平儿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话虽是半句,迎春听了却也脸热,但她是公府千金,却也知道深宅大院是没这等缘分的,他们这样子的人家,看待妾室就要像看小猫小狗似的,高兴了赏点吃食,不高兴卖了了事。 迎春虽然平时沉默,可也是心中有丘壑的,知道世上男子少有情种,就是原来府里公认的惜花之人宝玉,他身旁的丫鬟就是他将来的通房妾室,遂她亦从无指望这个,只要老爷挑个人品难得的便罢了。 “但凭老爷做主……”迎春面对贾赦的灼灼目光,只好低头悄声说道。 她只是这么说,不好说别的,谁不希望将来的夫君不纳二色,可就是宫内尊贵的皇后娘娘也不是求不得么,她何德何能有这等福气呢。 迎春看得明白,邢夫人看得明白,贾琏只当老爷又抽疯了。 回去跟媳妇说了,王熙凤虽然笑了一下,心中暗自歆羡,嘴上却故意逗弄着琏二爷道:“以从前看,说不得老爷还真就能促成此等‘美谈’呢。” 贾琏听了却当真了。“还是凤儿英明,我看说不得老爷‘厉害’着呢。我这妹妹算是有福气的。” 王熙凤笑赞了一句,见平儿端来茶果,贾琏顺手调戏了一番,心里冷哼一声,男人! 闺女文弱,贾赦先是在文臣家里琢磨一圈,上朝的时候甚至连死对头刘甲家的儿孙子侄都考虑过了,但想想每家每户的公子哥们身旁都少不了通房美婢,稍微一打听,这等事情又不是秘密,还真没找到他要求的合意人。 贾赦负手,边走边摇头,今日的他可没什么威武形象,因为左右看人神不思蜀,显得有些猥琐,至少在苏乞儿眼中,他觉得荣国公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贾赦一直是个浑身凛冽、杀气腾腾的将军元帅之才。 苏乞儿乃是武人,还曾经差点儿被贾赦把武状元给抢走,此时目光更是炙热,贾赦又不是无感之人,自然看到了他。 啧啧,长相真凶恶啊……他闺女怎么也不可能嫁给这等粗陋之人吧,哈哈……哈哈…… 贾赦笑了笑,苏乞儿只当对方是善意和蔼,国公爷冲着自己微笑,他想了想,便要过来谈两句,打个面熟的交情。 苏乞儿因心中仰慕,虽然曾经不服气,但贾赦是堂堂正正的赢过他的,苏乞儿自认不是个爱妒忌的小人,对贾赦很是客气。 “国公爷!”他笑。 贾赦眯着眼睛点点头,甚至交谈过后,还觉得这人直爽却粗中有细,为人处世爽气却不傻,人品值得一交。 两个人便时常约在一起喝酒,苏乞儿同贾赦一道亲眼目睹“监视过”刘甲家那个十八岁的侄子,却在对方进了花楼之后,看着贾赦讥嘲牵连了刘甲大人一番后,才知道荣国公如此行事的缘由。 “这么说来,国公爷是为了……贵府千金……”苏乞儿叹道,“国公爷真是好一番慈父之思。” 贾赦轻咳了下,道:“这是自然,我闺女嘛,自然得找个好的,还要对她一辈子一心一意的。” 闻言苏乞儿忙不迭的点头赞同,“婆娘自然是一个的好,多了是非多。一个就好!一个挺好!呵呵……呵呵……” 听了这话,贾赦抬眉瞅他。这人二十郎当岁,好像没成过婚罢?! 苏乞儿嘿嘿一笑,眼里露出些不好意思,贾赦长得好,荣国府的贾琏也是一副好相貌,想贾赦口中的二姑娘必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他心底有了点心思,他亦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但对着人家父亲,况且他虽然不是自鄙之人,但亦知道两家门第相距太多……心里的心思自然是忍了又忍,可毕竟让贾赦瞧出了几分, 贾赦若有所思,冲他点点头便回府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老爷嫁女□□江山 贾赦相中了武状元苏乞儿,颇有些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立刻喊来贾琏去把苏乞儿全族上上下下的打听个底朝天,又让贾琏“偶遇”苏乞儿几次…… 苏乞儿也不是愚钝之人,哪里有不明白的。 他探了贾琏话里的意思,知道是贾赦相中了自己,他又是个能做自己主的人,立刻请人算了日子,请了冰人去贾府提亲。 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只是病情稍微好转的贾母不乐意姑娘嫁个没根底的武人,可是左右一想,她既做不了主,那苏乞儿虽然是平民出身,祖上没有做过官的,但毕竟是仪表堂堂的武状元,迎春毕竟是她疼过的,嫁过去也委屈不了她,也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并且还拿出自己的私房给迎春添妆。 这倒是让贾赦想不到的事,他对贾母大为改观。 迎春出家的事情邢夫人自然是帮不上忙的,王熙凤是个爱现能耐的,自然里里外外忙乎,迎春的嫁妆不差,贾赦有心补偿,自然不吝啬开了库房挑些好东西陪嫁给女儿。 他若不是看苏乞儿实在是不错,也不想这么急忙嫁闺女,何况苏乞儿逐渐受到重用,渐渐掌握起了部分兵权。 贾赦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太子对他虽然青睐有加,咸宁帝也不错,可是他竟然发现他居然有大逆不道的想法。 尤其他的试验成功的“高能炸药”,贾赦只是脑子知道如何做,却没想到实地看的时候,它的威力是如此之大,否则其他人也不会担心皇家是否忌惮这个了。 贾赦表面认为没事,可是心里却也提高了警戒,他要给自己和贾家留条后路。 贾赦一向认为来抢夺他身体的那些个灵魂,其实论经历能力都是个个顶强的人,虽然不排除个别奇葩的人,但贾赦是真的担心某一日他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迎春的婚事解决了,贾赦记起他从带回来的贾琋,贾琋自然是比贾琏有读书天分多了,甚至论天赋聪慧不必贾宝玉差什么,但论起勤奋刻苦,一百个宝玉也比不得。 可惜这好孩子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贾琋的练武根骨竟然也是十分好的,贾赦教导了他一套剑法,可惜贾琋这孩子内心出人头地的念头太强,练武也只是强身健体,并不十分引以为重,老爷他杀人的剑法好像要失传了。 贾赦盯上了贾琏和庶子贾环、贾琮,贾环倒是对能杀人的剑法有一股子执着,但戾气是有了,可是天赋不成啊,贾琏和贾琮也就勉勉强强吧,贾琏这人圆滑轻浮,根本不适合这套路子,但大老爷教导的内容都是精华,世上顶级的武学,几个子侄受用一两分,出来的成果已经让他们本人兴奋不已了。 贾赦冷哼,“你们不诚!”然后摇头叹息,失望不已。 这世上,他竟然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觉。 迎春出嫁,史家的史湘云亲事也要定下来了,本来贾赦不想管不相干的事情,可他想了想看在老太太“悔改”的份儿上,还是不忍老太太娘家最宠爱的侄孙女后半辈子孤苦无依。 贾赦去了老太太那里一趟,第二日史家来人,也不知道老太太找了什么理由,史家夫妻虽然觉得贾府管的宽,可有贾赦的建议和老太太的首肯,湘云则一直信服老太太,卫若兰和史湘云的亲事终究搅黄了。 可史家夫妻一直看好卫若兰,居然转头就让自家女儿和卫若兰换了庚帖,若不是为了好名声,卫若兰根本轮不到湘云,可叹也不知湘云跟贾府的人说了什么,居然亲事也由得那边做主。 史湘云倒是若有所失,没有人争抢的时候,她又不知道卫若兰是何等人才,自然觉得老太太为她好,肯定是对方有不周全的地方,老太太也不让自己和对方定亲的,可转身堂妹的对象就是卫若兰,这让她有些心里不得劲儿。 贾母也不解,可是她知道她大儿子能耐了,这事保不齐还真又是贾赦“歪打正着”,可惜史家也只是在湘云那边能听她几句,别的事他们自有主意。 …… 朝廷边疆突然有了战事,这本来不管贾赦的事情,可是太子觉得贾赦有才,推荐贾赦和苏乞儿两个“状元”之才去领兵作战,本来贾赦可有可无。 朝堂上,贾赦看了一眼推荐他的太子殿下,心想这小子以为自己全能啊,贾赦是觉得大夏朝自己武功最高,但具体到领兵作战他还真没试过,虽然贾家祖上的荣光就是靠这个起家的。 他正琢磨着,沉寂许久不曾出头的忠顺王蹦跶出来了。“荣国公可没领兵经验,这要是吃了败仗,死了一个国公,咱们大夏朝还有其他国公,可是这将士几十万可就……”他嘿嘿冷笑。 咸宁帝睨了他一眼,知道忠顺王和荣国公贾赦的矛盾,他沉声说了句“好了”。 虽然太子对贾赦颇为看重,可他也拿不准贾赦除了武功好,领兵的能耐如何。他终究还是沉默,这正和贾赦的意。 贾赦抱胸冷眼旁观,看着朝臣为此事争执不休,哪有几个是忧国忧民为国家考虑的,这哪里是举荐合适的将军,全然是为了利益在争斗。 最后,南安郡王公然胜出,他本打过几场小小的“胜仗”,自然算是领兵经验丰富。 贾赦瞅着他摇摇头,他从前也认为南安郡王了不起,可是大老爷现在头脑清晰多了,深思之下,看着南安郡王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对方绰尔小国不值得一提的模样,就知道骄兵必败,还没研究敌情呢,就这样志得意满…… 三个月后,果然传来南安郡王兵败如山倒的消息。 朝廷中吵得热闹,还有人公然喊着和亲。 尤其是南安郡王和其子被俘,敌国提出和亲的提议,南安郡王一家可不就忙不迭的同意,皇帝自然觉得颜面大失。 走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肯定是得胜归来,几十万的大军,对阵一个区区小国,南安郡王等人这一去就是捞战功的,世家贵族子弟不少还跟着去的,例如那个卫若兰也出去镀金,可惜听说命丧流矢…… 与她定亲的史家小姐居然成了望门寡! 贾母听了叹息,虽然湘云逃过一劫,可是娘家的姑娘的将来亲事上,就算史家不用闺女守,可还会是蒙上一层阴影,再说亲也得往下一等的人家里寻。这世道对女子来说何其不公! 南安郡王败仗就败仗呗。贾赦的心肠可不是那么柔软,爱国也有限,虽然他的小厮铜钱和扇子也经常见老爷莫名流泪,甚至还烧纸钱给边关的将士,可转天提起这事,老爷就一挑眉,满不在乎的说,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态度截然不同。 他们已经习惯老爷的两面派了,倒也不觉得奇怪,老爷最近已经比从前好多了,至少卷发也不烫了,虽然偶尔手里还摆弄着银光闪闪的飞刀利器,吓得他们心哆嗦,可至少“正常”起来了,虽然言行性格偶尔会变化,但真的真的已经很好了,甚至大老爷自从迷上了佛经、道藏后,脾气已经“平和”多了,前几天还和他们念叨,想念倚翠楼的姐儿了,直道好些日子不去,一定有“新鲜货色” 来了芸芸…… 贾赦眯着眼睛,听着贾母的意思让他见的南安郡王妃,可见到了,这郡王妃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老二一家也是眼光短浅—— 和亲! 狗屁和亲!要和亲,他们自己出闺女和去——居然打到贾家人身上。 虽然贾赦对贾政没好感,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贾政不好,可贾政的子女还都是他大老爷的侄儿侄女,亲的! 这卖闺女也没这么掉价卖的。 贾赦冷笑,弹弹衣袖,对南安郡王妃直接道:“您家不是还有两个适龄姐儿么,可别主意打到我们府上。就算二弟一家鬼迷心窍,可这还没除族呢,只要一日姓贾,这荣国府贾家是我当家!” 南安郡王妃被贾赦的直接弄得一愣,接着脸色胀红,她张嘴想说什么,可想起贾府早就不是原来落败的将军府了,现今贾赦正当红,武功高绝,又救驾过,国公府第,比王府也只是爵位差些什么,论帝宠,南安郡王府还真…… 南安郡王妃讪讪的告辞,内心却深恨,可她却绝对不舍得闺女去“送死”,和亲是那么好和的么,弄不好两国再起兵祸,姑娘就一个字“死”,就算好些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那边的丈夫猜疑,两面不是人。 第二日上朝,当南安郡王递折子说选好和亲对象、要赎人的话后,贾赦直接上奏,坚决反对和亲,要带兵灭了对方! 帝心大悦,太子和诸皇子对他侧目,咸宁帝问:“爱卿,你——” 贾赦知道自己没有带兵经验,皇帝不放心,特意拿出写了一夜的作战方略,皇帝看了,居然拍了大腿赞了一声。 一切都在贾赦的谋算当中,但他隐瞒了“炸药”的存在,这个东西,他犹豫了很长时间,决定还是用在关键时刻—— 边疆啊……贾赦骑着马眺望告别送行的人,眺望远方天空,心里想着,越乱越能浑水摸鱼。 大老爷他本事高强着呢,等打完这场胜仗,说不准他还能捞到一块地盘呢。 贾琏此时也小兵似的跟在父亲跟前,他姑娘似的扭捏,活像腿根里钻进了虫子,被贾赦的鞭子甩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父亲的鄙笑。 贾琏脸红,表情讪讪。 “怕什么,还能让你丧命不成!”贾赦哼了一声。“这么多天的武功白学了?!” 贾琏“哦”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啊,可一想到打仗上战场见血,他腿肚子还是觉得僵硬。 “出息!”大老爷手捏着鞭子,想抽人的**更强烈了。 贾赦深呼吸几次,强忍心尖上涌上来的热潮,挥舞着马鞭指挥大军急速前行…… ☆、第五十八章 这一场大仗一直打到西南边陲之尽头,出发之前,谁也没想过贾赦的胜利会是如此“势不可挡”! 咸宁帝和朝廷派来嘉奖的使者络绎不绝,贾琏也从一个小白脸变成了一枚英气勃发的小将。他作战英勇,甚至身先士卒,就连贾琏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的潜力如此可挖。 至于……期间,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贾琏拒绝回忆。 苏乞儿那边一军虽然也是节节胜利,但亦有不少损失,反而是贾赦这边伤亡极小,苏乞儿看着朝廷邸报和大舅子写给他的私信,心里极为敬佩岳父大人。 只是,他站起身,眼睛紧盯着地图,若有所思—— 这边贾赦军中,中军大帐,帐们前的守卫都远远的站着,夜风澜澜,吹着幡旗舞动。帐内烛光微闪,大老爷父子对坐,桌子前有两杯清酒。 贾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为人子的贾琏可就没什么好心情了。 他眉毛纠结成一团,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内心陷入了极大的惊恐慌张中。 “哼,瞧你那胆子!”贾赦嗤笑,拿起贾琏前面的酒杯递给了儿子。 贾琏接过,咕咚一口,一饮而尽。 仿佛酒真能壮怂人胆,贾琏镇定了许多。 “……真要造、反?”贾琏压低了嗓音问。 贾赦神色未动,只是贾琏已经从中得到了答案。 “这最终一场大仗,你看为父用了什么?”贾赦说着,也并不是期待得到贾琏回答,他继续道:“皇上和朝廷能容忍我掌握这火药之器?” 贾琏沉默。 “何况,为父的这军功——功高盖主之人,但凡有个好下场?!”要说是从前的贾赦是做梦也不敢自己造反,他顶多是支持个皇子,梦中不就是西府和东府间接参与皇子之间的那档子事么……但他贾赦得天独厚,得到这“天道预警”,如今走到这一步,自己脑子“突然灵光”了,身上能耐也不少,如今性情也“稳定”了哈哈,岁贾赦脑子也就胡思乱想起来,仗着胆气,造反这词多次浮现在贾赦脑中——人上人,万人之上,这滋味应当也很好! 贾赦琢磨着咸宁帝,和太子、几个王爷皇子,还有朝廷的反应。他手攥着酒杯,瓷杯都被捏裂了。 有时,他也想,他还是他自己吗,这么胆大包天的事,真是自己所思所想所下的决定吗? 贾赦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已经改变了,虽然那些个灵魂被他“干掉了”,但贾赦已经不是那个纨绔脑袋糊涂的贾大老爷了。 贾赦想完这些,眼神挪到对面僵直着身子的儿子身上,静默着等着贾琏的反应。 …… 一时只有帐内的蜡烛跳燃和瓷杯的瓷裂声,还有两道端坐的人影随着烛光映射在帐幕上。 半晌,“那京中的咱们家——” 贾赦闻声抬头看着嫡子。 贾琏咽了口吐沫,神情看似镇定了下来。他当然担忧家里的人,虽然王熙凤不得他意,不是个贤妇,但他琏二本人也不爱贤妇那个调调,真要娶个如继母那样蠢笨的,还不如家里这个胭脂虎,何况他在外面立起来了,凤儿也逐渐大事也得依着自己这个男人,倒也没甚么不知足的。何况,还有个巧姐。 想到软软香香的闺女,贾琏心中一软。 贾赦倒是冷情冷性,他对家里人除却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和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迎春,其他人竟暖不了他的心。邢氏他娶来一直当着是个摆设,姨娘通房们对贾赦来说更是个玩意儿,何况自从各色灵魂“入梦”后,贾赦连对这些玩意儿的一点上心都没了。 不过,贾赦还是宽慰道:“如果反了,家眷我自有安排,你媳妇自然会保他安全无虞。”他脑子里的武术内功一堆,早就培养了一些人,派去把家人营救出来在这大夏朝还是轻而易举,至于家财那些大都是一些浮财,身外之物。反而是占山为王咳咳,占个地盘做个土皇帝,比较有前途。 西南边陲——贾赦从边上拿出一卷地图,指了指缅甸和交趾地区,顺便往外画了圈。“你以为我会造中原的反?” 贾琏傻眼。“难道、难道不是吗?”他不明白。 贾赦得意一笑,“你当为父那么傻么……何况——”他止口,除了咸宁帝,其实他还是蛮喜欢太子为人,若不是梦中他窥见的那世太子太急,也没有其他皇子的事了。何况大夏朝现今还算是国泰民安,他又何苦为了一己之私掀起战乱呢,当然贾赦没这么“圣母”,只是他深知,但凡百姓有口饭吃,是不会跟着他造反的。 他想自立为王、甚至为皇,还是应该从这片“不毛之地”着手。 贾赦得意的地方就在于,他知道大夏朝甚至全世界不知道的很多不毛之地,现在还是无主之地呢。例如美洲那边…… 贾赦没有那么厉害的造船术,在大夏朝发明个火药包和枪械都受到种种掣肘,他嫌烦,干脆决定占个地盘自己说了算多好。 这也是这些天他日思夜想的事,现在边陲战事已经完事,他也应该做好准备“回朝”了。 希望咸宁帝不要反应太大。 首先,贾赦和贾琏商量后,决定先行一个“拖”字诀,朝廷召回的旨意来了几道,贾赦只上奏折,拖延着大军回城时间。 另一边,他让贾琏带着人和火药包这个大杀器去往更南地方,本来那些地方就是历代中原皇帝看不上的地方,但贾赦知道那里除了丛林茂密有些瘴气外,竟是个产稻米冬日不寒的好地方,若是打到最南处,统一大大小小的国家和部落势力,一大片南边的出海口海岸线,这些、那些……都将是他的! 贾赦的目光遥望远处,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尽头就是一片超级大的大陆,堪比中原大陆,不甚至比中原国土都大…… 贾琏当然不知道他爹的想法,当爹的一句话,儿子跑断腿。本来贾琏并没有信心,他就不是块特别成材的料,让他秣兵历马,去攻城掠寨,说实话贾琏自己心里都突突的。可这南边确实挺好打下来,只是遇到象群大军,他稍微慌乱起来,但祭出炸药包,对方的大象军也就败退了。 这一路他领军,势如破竹! 贾琏的胜利自然瞒着其他人,军队中只有一些将领知道知道贾琏被贾赦派出执行任务了,具体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贾琏只是带领几千人,但咸宁帝毕竟有人安插在军中,贾赦拖延着大军不回城,渐渐有些谣言了。 苏乞儿那边也来信。 贾赦在犹豫是否让苏乞儿加入己方,反正他也是孤儿一枚,除了自家闺女,在京城中竟是没有拖累。 他暗示了苏乞儿一番,只让他也拖着慢慢回京,这边的事让苏乞儿充耳不闻为好。 京城,忽然刮了一股风,贾赦打仗一直捷报连连,可逐渐事情不对味了。 贾政一家和王家、史家都闻到一股不妙的风声。 尤其是王家的王子腾军中毕竟有势力,居然比皇帝早知道贾赦的打算苗头,他一开始没想到贾赦的胆大,可是逐渐的琢磨出味道了。这贾赦就算不造反,也是想赖在边疆做土皇帝。 王子腾想到这里急忙叫来贾政和史家的人,贾赦作死不说,可别拉着姻亲去死。 贾政一听,脸色都吓得煞白。 “这、这如何是好!?”还以为兄长争气,虽然分家,可贾赦这个简在帝心的国公爷在那里立着,贾政就从来没受到人欺负,亲兄长就算再有矛盾,贾赦还能把他这个弟弟怎么了,何况还有贾母在。 ——可现今,贾赦怎么就和造反扯上关系了。 就知道贾赦还是那个不靠谱的大哥!贾政心里咒骂。之前贾赦的能耐必然是运气巧合使然,这不他作死已经要带着全家覆灭了。 王子腾的言辞毕竟有些夸大,贾赦带着大军,只要一日不明面造反,咸宁帝就暂时不会动贾家,说不准贾家就能成为一方土霸王,国公变亲王呢。虽然免不了咸宁帝日后算账,但也不至于突然被抄家灭族,这个妹夫竟是个胆小的。 史家的俩兄弟也皱眉,决定和贾家撕扯开,断绝关系。 贾政讷讷的也表示,也回去和家人商量,把贾赦逐出宗族,贾家可是忠于皇帝忠于大夏朝的。 王子腾面无表情。等他们都走了,王子腾神色颓废,咸宁帝对王家早就忌惮,他不是不知道,可身为臣子能怎样呢。这兵权沾上,难道还能主动送还,一点势力都不要,去做文臣劳什子的清流吗? 他也只能忍着这打压,可贾赦……干了他最想做的事情。 王子腾甚至都升起了一股去投奔贾赦一起干的激情,但他还是写好奏折,打算表明心迹,斥责贾赦一番,暗地里却秘密派人给贾赦送了一封信,谈谈他的口风。 他现在实在看不懂贾赦的打算,若是机缘好,他也是可以折腰以贾赦为首,马首是瞻。 他王子腾从不缺赌博的胆气和勇气。 ☆、第五十九章 西南,边陲之地。 贾赦、贾琏和苏乞儿三人坐在一起,贾赦拆开信看了看,又瞧了一眼王子腾的信,道:“我知他一直聪明果勇,果然不出所料。”反而贾政和东府那边义正言辞的信,惹得贾赦一阵嗤笑。 竟然让金陵那边的贾家族人都纷纷公开声明,要与他这个不忠于皇帝的国公逆贼划清界限,那就划清吧。 贾赦告知贾琏和苏乞儿继续打,剩下的不愿意跟他打天下的自然可以跟着咸宁帝的心腹副将回京。他贾赦就在这南边落地生根不走了! 贾赦扯起“造反”的旗帜,一时消息传回京中,人心惶惶。贾政及其他贾家人一家忙着划清界限,贾母早就身体不好,听了这个消息,精气神都没了,竟是没几日的光景。 这也给了贾政理由,一时间荣国公府内只有邢夫人和王熙凤、贾琮、贾琋和刚回娘家的迎春几个主子了,甚至下人都有逃走失踪的。 咸宁帝不敢置信,但他为帝多年,什么风浪都见过。大军只是少了不足万人,其他大部分都跟着回京,他竟是琢磨不明白贾赦的意图。说他真反,可听副将的意思,贾赦竟然只带着那几千人去了南边属国那里,竟是不欲在中原造反的样子。 太子屠澈倒是看穿了贾赦:“贾赦这是想效仿秦时赵佗在南边自立为王呢。”他亦想不明白,大夏朝的国公爷竟是比不上不毛之地的属国小王? 咸宁帝和皇子们、朝臣都嗤笑,那些个属国小国王,哪次来不都哭穷,穷哈哈的不毛之地,国王和王子们过得生活赶不上余杭江南的一个知县过得富裕,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每次赏赐点东西打发他们。 毕竟,这些个国王看着也是可怜。 屠澈虽然附和,但回宫时却心里失落。有种被人辜负的感觉……但屠澈知道,这事于他却也是好事,几个弟弟逼迫越厉,咸宁帝对他也越来越不满,他的位置岌岌可危,除了贾赦这事,好在能转移视线,废太子这事一时父皇是做不得的。 屠澈已经感觉到咸宁帝对他态度的转变了。 也不知后宫那几位和他的几个好弟弟又诬告他什么事情了。 屠澈冷笑。 虽然贾赦这造反造的看似“识趣”,却也把咸宁帝气得够呛。咸宁帝决定给贾赦一些威慑,若是派出的将军人人如此,哪还了得。 他派人去抄了国公府,却发现几个主子失踪了。 咸宁帝没打算惹急贾赦,何况四王八公势力毕竟还残存在朝堂,王子腾和贾政、史家等人早就出首与贾赦划清界限,咸宁帝本不打算放过他们,还是太子和朝臣们劝慰他放过贾家姻亲,毕竟贾赦没有“真正造反”,且国库空虚,经不起一场大战。 众多朝臣都认为贾赦去了南边占了属国,除了道义上不地道,又有欺负人的嫌疑,竟与大夏朝无一丝损失。 这边贾赦还派人送了一堆黄金珠宝,说是在南边得的战利品,弥补从皇上军队那里带走的几千人的军费损失…… 咸宁帝气得都笑了,朝臣们却都不想再起纷争,虽然有讨伐贾赦的忠臣,但大多都认为贾赦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缅甸交趾那边有何好的,迷得贾赦如此不智。 太子屠澈却不认为贾赦会做吃亏的事,他内心着实生气,他曾经十分喜爱贾赦这个国公,还曾想好好拉拢呢,等将来他自不是做出卸磨杀驴的那种君主,贾赦到时好好做他的国公甚至王爷,子孙还可荫庇几代富贵呢。可这人……屠澈摇摇头,不提贾赦,现今他这个太子最大的问题就是顺利继承皇位,他也顾不上贾赦,反而起了战事,他身为太子不好出征,而那些个兄弟们却各个会摩拳擦掌,这也是为何他不赞同征讨贾赦,劝咸宁帝息事宁人,放那贾赦一码。 屠澈知道贾赦是个能人,很多朝臣都认为贾赦是脑子抽风去那不毛之地称王称霸,可屠澈不这么认为。心里他隐隐有种感觉,这贾赦说不准会做出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贾赦这边是不知道各位贵人的算计的,京中,被贾赦造反弄的心里惶惶然的贾政最终决定“告密”贾赦曾经搞过试验的威力庞大的火药。咸宁帝听了,表面上嘉奖了贾政等贾家族人,安抚了一番,甚至还给后宫中元春一些赏赐,可实际对贾家众人却严加监视起来,也派人去追踪王熙凤等大房之人……可天高地阔,贾赦早就有所安排,手下又有不少得了秘籍武术被他□□的忠心高手,王熙凤和邢夫人等大房几个主子早就到了沿海,直接上了船…… 这边的贾母早就因年高体弱病得奄奄一息,等贾政得到圣上安抚稍微安心回府,就收到老太太去了的消息。贾政悲痛,大骂起兄长贾赦来,认为如果不是兄长造反,老太太岂能这时去了。 宝玉、贾兰并李纨等二房的人都不知道大房那边怎么就、怎么就成了逆贼?!家里三缄其口,众人都只偷偷打听,并不敢明着问,甚至内宅中的王夫人和李纨心细,俱是发现宅中有些人仿佛在监视着他们。王夫人心气仿佛磨平了,身子好似也弱了,平时吃斋念佛,不管事起来。她心里十分怨恨贾赦作死,却连累二房他们,幸亏他们分家,圣上也圣明。阿弥陀佛,王夫人低头又捡起佛豆来,暗暗替宫中的元春祈祷…… 其实,咸宁帝对贾赦一家的处置是手下留了情的,这还是朝臣劝慰的结果,如果一下大狱,贾赦那边不反也反了,毕竟现在贾赦还拥兵自重呢,但好在他还没举起反旗,咸宁帝暂且听从朝臣的劝解。 倒是四皇子对贾赦深恶痛绝,曾经对他有多好的印象,现在就有多痛恨。 屠澈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这个太子居然还没有贾赦那家伙过得肆意,梦中他也曾暗暗想过,若是他能出京领军,说不得任可也在西南边陲做一逍遥王也不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耗着,时时刻刻和兄弟们为一个位置相互算计着,还得小心奉承着这些年越来越性情古怪的父皇。 贾赦这边和苏乞儿挑明后,贾琏那边节节胜利,他贾赦终于有一个可以肆意活着的地盘了,心里十分高兴。 苏乞儿本性虽然忠贞,但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何况开疆拓土有仗可打,这正是他一生所求。大夏朝毕竟承平已久,就算是有乱也只是小乱,何况但凡武将哪里有不被上位者防着的道理。他这岳父居然承诺,往后若是发现什么岛国,甚至他苏乞儿也可自立为王,苏乞儿一开始以为贾赦是试探来着,发现他这位岳父十分“大气”,心胸不是一般的开阔,居然说千里以外,甚至大洋的另一边有的土地,他若是有能耐自去取之,反正他也管不过来…… 苏乞儿目瞪口呆,却没几日,贾赦居然拿出一个地球仪,在上面指指点点,只看得苏乞儿热血沸腾,虽然他到底没问出此物是何人所制,海外的不毛之地是否如上所画的广阔,但大饼已经画了,苏乞儿也认了。 何况他只是喜欢领兵,对于裂土封王虽然心动,却并不是全然为此活着。他一个孤儿能得武状元并国公千金为妻,早就心满意足,以往努力上进,甚至这次跟着贾赦出兵打仗,都是为了前途更好,好将来带给妻儿子孙富贵的生活,免得被人瞧不起。 贾琏已经占了大半的小国领土,那边的很多土著还在茹毛饮血,贾琏也不是残暴之人,约束兵卒,并不抢掠奸杀,当然对一些酋长、土司或者几个村子就自封为王的土著首领,他还是斩草除根的。那些“贵人”比大夏朝的贪官酷吏更甚,治下百姓很多状如奴隶,犯些小错就被打杀,割耳削鼻的亦不少,其残忍刑罚手段就连贾琏看了都怜悯顿生。 所以,等当贾琏占了这地盘,颁布了几条简单的法令后,当地百姓反应过来后纷纷欢欣鼓舞,他们从此自由了,有田地耕作,贾琏还派精通耕作的兵卒教导他们如果耕地,并开了抢来粮仓发放种粮和口粮,受到百姓的“爱戴”。 贾赦看了贾琏的信件哈哈大笑,信里的贾琏对此很不适应。他也彻底丢下大夏朝这边,带着苏乞儿和一支亲卫避走西南境外。临行前,副将愁苦的拿着贾赦留下的“奏折”,不知道回京怎样面对咸宁帝的怒火,所幸这几十万大军他还是“保住”了的,这军还是皇上的军。 等贾赦和贾琏会和,打到出海口时,王熙凤和邢夫人、贾琮等人也乘船到了。 几人下船如脚踩棉花,还云里雾里的晃着。 王熙凤定睛,就看贾琏黑了瘦了,也更壮了,英武非凡。这还是她那软脚虾的丈夫琏二吗? 王熙凤恍惚。 邢夫人那边倒是娇娇怯怯的冲着贾赦喊了一声“老爷”,贾赦浑身一激灵。他摇摇头,心里还是十分看不上他这位继室,但贾赦也不是抛弃下堂妻之人。只能“嗯”了一声,搂了下贾琮,摸了摸贾琋的头。 他十分高冷的说了一句,“走吧。” “去哪儿?”邢夫人瞅着周围的“不毛之地”,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比得上中原腹地。 “——去皇宫。”贾赦斜眼看她,扯起嘴角,终于对她笑了下。“邢氏,你呀命好!遇到老爷我,这辈子有皇后命!” “……皇……后……”邢夫人腿一软,被丫鬟扶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脸蛋激动的晕红。 贾赦牛哄哄的乘着象轿,声气却有点不耐烦道:“还不快上来,皇宫都是现成的,金屋银屋任你选,富贵不比夏朝皇帝的差。”别看着是蛮荒之地,可这国王够奢侈,除了宫殿群落没有夏朝庞大,可照样富贵逼人,墙壁上都有鎏金壁画,柱子上都是彩绘,脚上踩得地都恨不得是整块玉石的……这国王活的那叫一个奢侈,往年来夏朝朝贡的时候,那些个使臣居然还舔脸喊穷! 贾赦咂咂嘴,突然很不满足。 世界之大,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他决定,回去再喊儿子看一遍那个地球仪,那个澳洲和美洲就不错…… ☆、第六十章 不管咸宁帝怎么觉得气,他还是心情复杂的接过了贾赦新建之国——靖国的国书,捏着鼻子承认了对方,当然信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贾赦父子建立的王朝要向夏朝称臣纳贡,不能称帝,只能做王。 贾赦听了置之不理,咧嘴笑笑,让夏朝的使者觉得对方眼里有杀气,顿时也不敢再提,反正他送信回去就是了,最好也让这靖国派个使节过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倒是贾琏还是有点“忠君之心”的,还差点儿认真的琢磨了下,被他爹一个杀气的眼神给吓住了。 实际上他还是是认为现在他们父子占的这块地盘,论综合实力还是比不上大夏朝的富贵繁荣,一开始是觉得挺新鲜的,时间久了,这里百姓家中的女儿们的模样都入不了他的眼。 瞅瞅宫殿中这些侍女,这已经算顶好的“绝色”了。 此时王熙凤却算是心满意足。她只要看住她带来的丫头们,外面的花花草草不符合贾琏的审美倒还好了哩。 其实,她倒是还觉得这地方人长相还有些异域风情,漂亮的还是有不少的。不过随着新朝初立,从夏朝边境涌进来的流民也是不少,还有胆子大想来新朝搏一搏的,整个大靖国顿时欣欣向荣起来。 王熙凤对贾琏的担心已经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美女,贾琏也没那个心情,改了不少毛病,这人有了目标和奔头,自然就精气神不一样了,只是他也和媳妇一样担心父亲贾赦的意图。 贾琏现在还只是“嫡长子”,当初他老子承诺的太子之位迟迟飞不到他的手中,贾赦的朝臣们包括他的妹婿苏乞儿上了几道折子,都被贾赦留中不发。 贾琏和王熙凤关起门来,细琢磨俱觉得贾赦心思难测,难道还要来个夺嫡不成?! 和谁夺? 贾琮吗?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心思百转。 还是邢夫人当了皇后后,抖起威风来,有一次聊天说漏了嘴,这宫中居然要选秀封妃了。 邢夫人一脸愁苦:“那些个不务正业的臣子们和土著头头们又来献女了?” 王善保家的开解她的娘娘道:“娘娘何必担心,就是从前府里向来也是有些个不值钱随便打发的玩意儿……” 邢夫人叹气:“你不懂……”色衰而爱驰,她这张老脸哪里比得过新鲜的嫩出水的花骨儿呢。怪不得都说“深宫寂寞”呢。 这边贾琏就在以为贾赦会纳了新妃入宫,还在为自己的太子封号苦恼,这宫内万一再有了孩子,他这个嫡长子未必有优势,看看北边夏朝的太子有多苦恼就知道,他却没想到一天他被贾赦被一个“馅饼”砸了。 “禅位?”贾琏心下一喜,面上去赶紧装作惊愕,外加诚惶诚恐。 贾赦嗤笑:“你肚子里什么弯弯绕绕我不知道,崩装了。这皇帝做了一年,也没甚个意思,还不如在荣国府那时当老爷逍遥呢。”贾赦口气里满是鄙视不满意。 新朝初立,一天到晚皇帝需要忙忙忙,若是撒手不管,弄不好这皇帝位置丢了,他这脑袋也就没了,一天天坐在这黄色的凳子上,言行都要受到百官拘束,连吃个饭或有些个兴趣爱好都要被臣子们讽谏。 贾赦几次发怒,却也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小人。若是一味不听,他也就和隋炀帝一样,弄不好和儿子贾琏就是那隋炀帝,偌大的皇朝还不是说倾覆就倾覆了,还弄得千年骂名。 贾赦就这样把包袱甩给儿子,打算出去游历玩耍一番,这南边都是海岸线,靖国还掌控了马六甲海峡,从欧罗巴经往的船只都得从这里过,贾赦也是见识过不少番人了,竟然生出一种去哪里看看的心思。 脑中的“知识”就算再惊奇,贾赦见怪不怪,那也只是记忆和印象,贾赦还是想亲眼看看那些个西洋景儿的,更想看看那些个敢露半个白花花胸脯的妇人。 不过皇帝是不能随心所欲离开国家的,贾赦原本不立贾琏做太子,还是想生几个儿子磨一磨贾琏的性子,这太子嘛谁不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上位的,弄不好大好头颅还不保,瞅瞅夏朝的屠澈不就是么,一天天活得战战兢兢。可后来贾赦想开了,这王朝本来就是白来的,若是贾琏或者子孙守不住也是他们的因果,他这个开朝祖宗还能管得了多久,就没听说过有千年万年的皇朝。 早晚都是灭,早灭晚灭也没啥区别,反正他在的时候不灭有权有势别有人再欺负他大老爷就行了。 要贾赦说他儿子贾琏还是真有福气有他这个善心的爹,贾赦慈爱的对贾琏笑笑,弄得贾琏颇不适应,衣服下都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禅位一事就在贾赦的一意孤行下决定了,选秀来的姑娘们奔着贾琏的后宫使劲儿,这让王熙凤醋意大发,贾琏也是苦恼不已,尤其是王子腾居然辞官之后,一家子化名也来了靖国,这可有“外戚”给她撑腰了。 贾琏还是对王熙凤有些个感情,她现在也改些个脾性,虽然曾经错事不少,但总归是结发夫妻,只要王熙凤不过分,贾琏对其还是容忍一二的,何况他也爱她颜色和性子,两人终归是少年夫妻,原本最初也是很合得来。 终归是贾琏在父亲贾赦的□□下变了些性子,人也立了起来,何况男人有权气势也就抬起来了,王熙凤也是“宽顺”了不少,守着儿子和女儿坐稳皇后的位置,贾琏也不想家里乱,宠幸的俱是一些地位分的,再嚣张后宫只要王熙凤怒一怒,几棒子下去,她们也就消停了。贾琏是不会管这些吃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夫妻二人又有了两个儿子,王熙凤这才松开了小口子,准许后宫里的女人生个一儿半女的,还是贾琏喜爱几个嫡子,怕他们受委屈,自己约束着,不想让庶子出生,若是意外有了,也只是养着,不让起旁的心思。 贾赦是过不了太太平平无趣的日子了,禅位后他带着侍卫奴才们居然登上了去往欧罗巴的船只,只留下的旨意让贾琏好好扩张领土,修船建码头,南可去澳洲,再远还有一片新大陆等着他…… 至于原来的皇后娘娘邢夫人还没过几天皇后瘾,就升做太后娘娘了,她自然是不想折腾,看贾赦脸色行事,在这宫内,除了皇帝她最逍遥,大家都能捧着她,王熙凤也改了一些脾性,何况她也老了,有了几个孙子带,做了皇后和太后手里的好东西堆成山,就是邢夫人再小气,当富了之后抠省的毛病也改了不少,只有她赏赐别人花儿草儿荣幸的份儿,底下人的人逢年过节都得给她送礼巴结她。这帮朝臣们还称赞她俭省呢,是皇家稀有的有德太后! 邢夫人乐意在宫中被人奉承,自然不喜欢跟着贾赦走,贾赦也就撂下不管,反而有儿子赡养,无事一身轻。 贾琏只能苦哈哈的劳心劳力,他老爹到了欧罗巴却不消停。 期间遇见过一个贵族妇人,还来了个英雄救美,两人这是一见钟情,再见*,火辣辣的好上了。 等好上了之后,贾赦才知道那女人居然是一个国家的女皇,心性手段都不差,比他那儿子可强多了,人又风流美艳,竟是想要贾赦做他的情夫,她还要再嫁个男人做她的正室。贾赦气得差点儿拿剑砍人,所谓的政治联姻,这女皇还让他体谅他,说只爱他一个,即使是情夫,上流社会还会是给面子奉承巴结他的,让其不必在意,只不过为保证皇室血统,子女还是只能和皇夫亲王生,他也就是情夫。 这理论一套一套的,甜言蜜语贾赦吃过不少,就没见过养情夫还这么光明正大,一副你荣幸之至的模样。 贾赦也干脆亮了身份,那个备选的联姻未来亲王现在的小国王次子,不知哪里听说女皇有个黄种人情夫,居然上门挑衅,还发出决斗邀请。 贾赦咧嘴一笑,那女皇也笑嘻嘻的答应谁胜利谁谁就嫁给她,贾赦脑里哪里注意到“娶”和“嫁”的区别,这过的语言有时好几个意思,贾赦自然没留心。 决斗吸引了不少贵族来观看,男男女女都有,贾赦斋戒沐浴,一袭白衣走出后,引发了不少贵妇少女的惊呼。实在是气势太好,卖相也俊帅。 毕竟生出贾琏那张桃花粉面的脸的老子贾赦,原本底子也不差,加上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贵气,和亚洲人颇显年轻的面庞,这些还是给贾赦加了不少分。 倒是那王子还小了女皇几岁,显得稚嫩单薄。 贾赦拎着剑,决斗开始,众人只觉得眼花——那王子居然直挺挺的站着,很快喉头冒出一点点血迹,慢慢的晕开喷涌出来。 众人惊呼,又赞叹看着贾赦——这就是东方的神奇剑术么! 女皇一边微笑瞅着贾赦这个现任情夫,一边琢磨和对方联姻有何好处,她早就派人调查和买通贾赦身边的人,把贾赦的背景了解的七七八八,虽然对方在本国还有一个妻子在,不过在女皇眼中那个邢夫人自然是个死人,跟贾赦现在已经没有关系,她只需要把贾赦留在国内,再和那靖国联手,伙同其一起瓜分控制那澳洲、美洲大陆,他们国家的船只去往夏朝和靖国等国也会方便不少,这样贸易会更加繁茂。 女皇的心思不少,一条条数着,这贾赦可比什么小国王子强多了,他本事还不少,长得又好,那啥啥的需求又能满足她…… “就这么决定了!”女皇露出迷之微笑。 女皇的婚书一直发送到靖国,等贾琏等人知道后,他们的婚礼已经完成两三个月了。贾琏只能派使节过去,还顺道补了“嫁妆”。又命人封口,不准让皇太后知道太上皇“再嫁”的消息。 贾赦皇帝不做去倒插门做人家亲王的事儿大夏朝也是知道了,惹得咸宁帝哈哈哈一顿嘲笑,然后高兴的倒毙而亡。 太子屠澈自然顺势登基,也顺道玩味的一笑,给了贾赦添了妆,还专门让使节给靖国的国主贾琏发了一封恭贺信,倒是几个月后,夏朝也和女皇那国做起了海上贸易,倒也风生水起。 八年过去,贾琏还是儿子三两只,弟弟一只……太上皇带着女皇回“娘家”来了,还顺道到了除了女皇的太子其他儿女过来。 邢夫人前两年梦中笑死的,因为贾赦那年送了几乎一满船的香料、特产、珍珠、宝石专门给她,竟然拉着王善保家的多喝了几杯酒,没想到到底养尊处优惯了的,居然一梦呜呼。 贾琏和王熙凤心中倒是多有歉疚,贾赦在和那女皇结婚后,到底还是送过一封和离书过来,这些年的礼物也只是那女皇的歉意表达,年年有礼物送给邢夫人这个皇太后,蒙蔽的太上皇死心塌地跟那女皇过日子,还认为女皇十分贤惠,称赞其胸怀比他这个靖国的皇帝胸怀还广大。 贾琏和王熙凤收起复杂的心思,站在城门口,迎接太上皇和那女皇。 等人到近前,寒暄介绍了下,贾赦身后拎出来一连串的孩子们…… 贾琏和王熙凤看着孩子们的面貌,王熙凤还专门瞅了贾琏一眼,都有几分贾家人的眉眼。 两人彼此对视,心下惊诧。 尤其是贾琏,心里居然酸酸的。 王熙凤倒是打量女皇风姿颜色,女人都有比较的心思,可等着孩子们的出身一被介绍,她看向女皇的眼神变得特别惊诧! ——加上他们留守在国内的太子,这是、八年抱七个啊,几乎年年没休! 贾赦得意洋洋,瞥了一眼那些小恶魔们,看了看贾琏稀稀拉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拍了拍贾琏的肩膀,摇头叹息,其中涵义让贾琏嘴角抽动。是男人都懂得。 贾赦冲着小恶魔们喊道:“来,儿子们,快叫人,这是你们的大哥哥!” (正文完,有番外) ☆、第63章 番外 贾赦一时贪花好色,让女皇这异域风情给迷得神魂颠倒,居然答应了对方入赘做那皇夫,爵位是劳什子的亲王什么堡的大公。 嗤,一个乡村堡子的爵位罢!贾赦连巡视都懒得去巡视。 这些金发的、棕发的、黑发的还有红头发的男人们还都挺羡慕他的,贾赦不屑,他可是连皇位都抛弃的男人呐,一个亲王大公算个甚么! 贾赦向来是个好色的,虽然有时也喜欢钻研个什么,或者抑郁一下,但正常的时候也是有点花花心肠,他和女皇的x生活虽然挺美满的,女皇也每天把他榨取的干干净净,但时日久了,贾赦有点受不住了。 尤其是女皇怀孕了。 遵循着不动孕妇的原则,贾赦贾亲王大公决定出个轨,如果喜爱哪个,再包养几个情妇,欧罗巴这边明面上虽说不讲究纳妾,但这国情向来如此嘛,哪个贵族没几个情妇。 贾赦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憋了一些日子的他,勾引到了一个美貌宫廷侍女,这侍女虽然满眼野心勃勃,但身材挺好,贾赦也就懒得计较对方眼里的自鸣得意的算计了。 贾赦正拥着对方在床上,准备干些不可言说的美妙事情,衣服彼此都脱得差不多快坦诚相见了,那边的小厮铜钱和扇子就喊着敲门进来了。 贾赦气不打一处来——“还能不能让本王爷消停一会了!” “老爷、王爷、太上皇唷……”铜钱急得语无伦次。 扇子陈述:“亲王殿下,女皇那边……那边……” “那边怎么了?”贾赦直起身子,他还是很关心他这个女皇媳妇的,人身份高贵,身材又好,懂得还多,还风流多情,和贾赦是真能谈一起去,尤其是床上那真是无比契合。 “女皇、女皇陛下听说王爷您跟路易莎小姐咳咳……这个那个了……就……” “别吞吞吐吐,有屁快放。”贾赦兴致已经全无,那边路易莎也暗恨大好机会错失。 “女皇陛下她也……”铜钱和扇子两人都难以启齿,但还是说出:“希腊的一个王子殿下在陛下的寝殿呢。” “嗯。嗯?!”贾赦腾的跳起来,表情杀气腾腾。老爷他头顶要变成大草原了——这怎么行!!! 贾赦急匆匆去捉奸。 女皇躺在希腊王子怀中,悠闲的吃个葡萄,贾赦进来的时候她手指还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掌心,勾挑着,眼神也春波荡漾的。 贾赦这个气啊,“你这个淫~妇!” 女皇噗嗤一声笑了:“亲爱滴,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们各玩各的也好,这不是你的意思么。” “我什么时候有这意思了?还有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吗?”贾赦气得外语也不说了,直接说的汉话。 这话女皇也学得很快,听懂了。她眼波一横,坐起身子,但后背还是靠着那希腊王子身上。那王子倒是蛮有骨气,瞪视着贾赦,看样子十分爱慕女皇,贾赦瞥了一眼,对方年纪居然比他小!小了好多岁! 贾赦就要拿剑一剑结果了对方,那女皇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和路易莎不是玩得挺快乐的么,还管我怎么玩。按照你们汉话来说,这叫有学有样。” 女皇说完,面上虽然微笑,可后槽牙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呢,肚子里的孩子也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怒意,居然使劲儿的踹了两下。 女皇挺着肚子,低头抚摸安慰了两下,贾赦看在女皇大着的肚子情绪终于平稳了些,他媳妇还怀孕着呢。 不过一提怀孕,他更气。怀孕了还不安于室! 女皇得意的笑笑。 贾赦深呼吸。 女皇微笑:“我们谈谈条件吧。” 贾赦点头,女皇挥手让希腊王子走人,那希腊王子恋恋不舍,不过路过贾赦的时候,还是有点胆战心惊,贾赦手里还拿着剑器呢,谁不知道亲王大公殿下剑术超群,手底下还躺着一位小国王子的性命呢。 …… 女皇和她的亲王大公谈完,当天晚上贾赦就又搬回了女皇的寝殿,两人再也没分过寝,即使是女皇怀孕,夜里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对此铜钱和扇子也挺担忧未来小王子的睡眠质量的。 这大晚上的也不消停!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