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 第一章 室友推开门,将领子拉得高高的,满脸娇羞却又忍不住地欢呼雀跃,拉着宿舍的所有人凑作一团。 追了三百多天的男神终于有了回应,两个人在这个冬天初雪的日子里确认了关系。 室友开放又头铁,在确认关系的当天就拉着男神把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回来之后抑制不住兴奋,拉着满宿舍的人分享细节,前前后后的将甜蜜的私密的过程,无论什么,都讲了个全乎。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恋爱是真正地开始了,也极力证明男神不是吊她胃口的渣男。 在不大的宿舍里引起了似惊羡似夸张的惊呼。 路遥也参与其中。 说是参与,也不过就是坐在椅子上回了个头,偶尔给个回应。 情绪起伏远没有其他人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烈。 面上挂着笑,可眼睛里是淡淡的,对室友描述得一切并不怎么好奇。 但是室友的娇羞、幸福和雀跃却让她有些走神。 桌子上的手机一个震动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随之泛起亮光的手机屏幕蹦出的两个字拉回了路遥想要飘远的思绪。 ——饿了。 路遥随即划开屏幕,快速地打了几个字。 ——这就回去。 路遥握着手机站起身,将外套穿好,“你们聊,我先走了。” “路遥你又不在宿舍住?” “嗯,有点事儿。” “那我能偶尔用用你的桌子什么的吗?” “没事,你用就行。” 室友们对路遥经常不在宿舍过夜已经习以为常。 路遥明明一副富家女的打扮,吃的穿的用的都不俗,但她的日子过得总是让人看起来急匆匆又紧巴巴。 有一次室友没忍住问她,“路遥你吃喝都不愁,干嘛不趁着还能逍遥几年,好好享受生活?” “为什么……为了多养几年小白脸呗。” 此言一出必定是点亮了室友们的八卦雷达,追着她要问个清楚。 可路遥紧接着就矢口否认,哈哈笑着说,“开玩笑的啊。” 路遥那一张清心寡欲的脸,说出“包养小白脸”那种话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才让人起了探究的好奇心思,等她否认过后,众人才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当然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旁人也大都觉得路遥多半是家教严格,不想将她养成经不起霜打的温室小花,才趁早将她放进社会摔打。 事实上路遥不缺生活费,甚至比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富裕得多的多,她确实不穷,可换另一方面说,她在不用这笔生活费的日子里,又着实穷得很。 就差去翻垃圾桶,和大爷大妈们抢塑料瓶纸盒子去卖废品了。 因为什么。 还不是“小白脸”矫情呗。 …… 一屋子里乌泱泱、乱糟糟的一群人,打眼一看,都不用第二眼,顶亮眼的那张脸就是路远。 彼时被背后唤作“小白脸”的路远在发出去那条“饿了”的消息之后,还在ktv里左手搂着一个姐姐,右手抱着一个妹妹,嘴里仰头而尽另外一个美女递上来的酒。 说来也怪,明明路远什么都没有,偏偏一群狐朋狗友还都惯着他,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远一时兴起,发过消息之后,刚熄灭屏幕,紧接着亮了起来,他也权当没看见。 可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手机一次接着一次地亮,一次接着一次地响,他低头一看,全是路遥的,他就不愿意管了。 朋友看不过去,调侃他说,“怎么着啊路远,来查岗的?” “谁?”路远皱眉。 朋友顺着视线指指亮着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路遥”两个大字,言简意赅。 路远有些嫌弃地轻嗤一声,“该她什么事儿?” 朋友不是第一次在路远这里看见“路遥”这个名字了,但他从来不主动提起,问他他就说,“一女的。” 大伙大概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不能过明路的,又时常躺在列表里,偶尔还联系的一女的,还能干什么呢。 可看他们联系的次数多了,朋友有爱多嘴的,以为路遥转正了,“不是你女朋友?” “她算我哪门子女朋友?” 路遥怎么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何况还隔着他老子那一层关系在,还嫌不够乱呢。 要不是路遥又乖又听话,肯心甘情愿地想着法儿搞钱给他花,他必是不能留着这个跟屁虫的。 路远手上戴的表,身上穿的名牌卫衣,脚底踩的小众板鞋,都是路遥买的。 只要那钱不是沾了那家的关系来的,他都不过问,无所谓,也不在乎。 “可我看这路遥是不是跟你挺久了,她这在你这儿到底算什么啊?” 路远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无所谓地说了句,“一挺疯的冤大头。” 第二章 这边路遥买了菜,紧赶慢赶地回了家,一开门屋里还是一片漆黑。 撇了撇嘴,路远压根儿还没回来。 屋子的面积不大,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四十平米一居。 这是路遥凭着自己打零工做兼职赚的外快能租起得最好的水平了。 路遥照例先洗了手,把饭做出来,等着路远回家。 规规矩矩的四菜一汤。 这是路遥养着路远这几年新锻炼出来的技能,不能说多么可口,但是作为家常小菜吃起来也足够了。 可四菜一汤都等凉了,路遥也没等到路远回家,正准备把饭菜回锅再热一回的时候,倒是等来了几个花臂大哥。 路遥听见敲门声,以为路远回来了,虽然他偶尔回来都是自己带钥匙开门,但她也没多想,一开门看见几个彪形大汉,有点愣住了。 一个独自在家的姑娘家遇上这么一群人上门,多少是有点警惕的,忍住哆嗦开口问,“你们找谁?” 领头的大哥开口说话了,“你是路遥?” 然而还在路遥考虑要不要认下这个的时候,几个大哥就将门一推,自顾自地进了屋。 路遥站在门口没动,将门留了个缝隙,准备万一有危险随时开跑。 “你是有个姘头叫路远吧。” 领头大哥一开口,问的是路遥,说的却是肯定。 路遥一听跟路远有关,立时歇了要跑是心思,以为路远被什么人纠缠上,出事了。 “他怎么了?” 大哥似乎还挺有职业道德,并没有怎么难为路遥,或许也是觉得路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因为路远这么个人蹚进这么一摊子烂事儿里,挺冤,也挺惨。 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路遥眼前晃了一晃,“一个数。” 路遥这才知道,路远在外面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的,已经滚出来了一百万。 她不是没听说过放高利贷的手黑,这么大的数没吓到她,反倒是路远的安危让她开始有些不安。 一瞬间各种有的没的杂乱地冲进脑海。 路远来过消息了还没回家不会是已经遇害了吧? 这群人不会是因为钱已经把路远给怎么着了,没处要钱才找来她这里的吧? 她是应该现在直接跟这群人拼了,给路远报仇,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可下一刻大哥就开始要挟起来路遥,让她给路远打电话,叫人回来。 路遥这才暗戳戳地松下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那现在也不能叫路远回来呀! 他一个人回来对上这么一群膀大腰圆的花臂大哥,她又顶不了事儿,铁定吃亏。 再缺个胳膊少条腿儿的,逍遥日子没了,再好看的脸都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路遥突然冒出了个不太地道的想法。 路远要是真的缺个胳膊少条腿儿的,是不是就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边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不会嫌弃他了。 路遥内心正天人交战呢,花臂大哥一早就盯上了被她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往她面前一递。 直接面容解锁了。 路遥紧张坏了。 紧盯着被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头一次这么不希望路远能接起来她的电话。 前前后后大概打了不下二十个,始终是无人接听。 大哥们这才相信路遥这也是真的联系不上路远。 拍了拍胳膊和大腿,这里逮不到人,他们当然就是要去别的地方接着逮,直到逮到为止。 正要起身离开,路遥开口了,说:“要不……我替他把钱还了吧。” 几个大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错愕。 心想一个住这么个小破屋的姑娘家,哪里来的那么大笔钱还贷。 “只要把钱还上了,是不是……你们就不会再找路远麻烦了?”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 大哥欲言又止,还是不相信路遥一下子拿得出手那么多钱。 路遥拿着手机,前前后后地倒腾了半个多小时,大哥们还真就从手机上收到了“钱已到账”的通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哥们脸上此刻的表情。 “你们给我立个字据吧,钱都收到了,以后都不会找路远的麻烦了。”路遥说。 拿钱办事儿,大哥们现在事情办完了,也没必要再给自己找不痛快,都按路遥说的做了,趁早下班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领头大哥好像是还没想通,说了句,“妹子,这男人……不太值当啊。” 路遥听了只是笑笑,把花臂大哥们送了出门,没有说话。 不用他说,这事恐怕已经到底了。 钱转出去的的那一刻,路遥一阵心慌,觉得她大概要完。 她动了胡可迎给她的钱去填了路远的窟窿。 按理说她卡里的钱怎么动都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莫名其妙地路远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出来哪些东西、什么事儿是经了家里的路子,动了家里的钱解决的。 这是路远的红线。 也是路远唯一跟她明确过的事情。 可现在,她踩到红线了,甚至还可能迈出去了一大步。 第三章 路遥这下是真的穷了,小金库被掏了个空,这些年兼职打工赚的钱又都尽数花在了路远身上。可真是散尽家财,只剩零钱包里那点钱了。 人家风流才子为搏美人一笑散尽家财还能听个响,到她这里恐怕就成过路费了。 她还不敢跟家里说。 说了多半是要下死手来断了她和路远的联系的。 现在家里也只是知道她偶尔接济路远,对他俩的联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她一哭二闹挣来的。 可想而知从小一直乖巧安静不争不抢的路遥,突然有一天性情大变求一样东西的时候,家里人的惊骇。 路遥有点想给自己叫屈。 自己掏心掏肺,到头来人家连自己的一个电话都不接。 她搓了搓手心里的汗,刚才几次都差点把手机滑出去,她哪里有那么大胆还能跟放高利贷的谈判。 要是刚才自己真出了点什么事儿,路远就连缺胳膊少腿儿之后唯一不嫌弃他的人都没有了。 路遥很不甘心地拿起手机来又给路远发了条消息,虽然她心里知道多半还是要被忽略掉的,可就像是有股子气一样。 ——再不回来,你的妻妹就要被玷污了。 早些时候,路遥看了一本异国作家写的书,里面的爱情观略显变态,虽说八竿子都打不着,可路遥莫名其妙地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自己给那词儿添了层意思,此意非彼意。 她第一次这样开口调侃自己的时候,路远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赞同亦或是不赞同。 路遥给路远的贡献就像打小给他养了一个小媳妇一样,明明有更通俗的称呼,可她就是把这个给用下来了,可能是这样的称呼更贴近他们略显禁忌的关系。 可这次,路远给她回拨了过来。 一点开接听,就是他有些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有事?” “有事。” “有事说事。” 路遥听着他这样的声音就有些委屈,想着我在家替你扛大拿,你连点温暖和阳光都不给。 可支吾半天,那股子气又下去了,只说,“你不是要回来吃饭吗?” 电话那头路远没说话,隔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撂下电话之后,路远朝着rose微扬了下下巴,“走了。” rose接着把怀里的美女一扒拉,拿起车钥匙就跟着出去了。 “隔壁包厢那位小富婆刚才还找你呢。”rose朝着出门右拐的方位努努嘴。 rose因为本名陈鲁斯,一群玩得好的朋友平日里总爱叫他rose,可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是这群人里唯一知道些路远过往和大概清楚路遥其人的人。 是个比任何人都忠心的铁跟班。 这个问题在路远和他老子闹翻,和路家脱离干系之后已经被验证了。 陈鲁斯也是个小富二代,但是比起路家却是差得远了,可也远好过已经脱离路家的路远,所以很难说是不是被路远的人格魅力折服。 人有多么不禁念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刚说到小富婆,接着就在转角处遇到了。 小富婆是个白富美,一看就知道身家优越。乍一看见对自己胃口的男人出现,立时一双眼睛暗含秋波,装作不经意地往路远身上贴了一下。 若放在平时路远不会拒绝送上门的暧昧,可现在他没什么兴致,想当作没看见绕过去。 然而陈鲁斯贴近他耳朵边说了句话,路远就停了。 小富婆是城东王家的人。 路远站着不动,任由小富婆胡作非为,伸手很自然地扶了一把小富婆,两人说几句话之后,自然而然地交换了联系方式,顺带着还约了顿饭。 啧。 高手过招。 就看谁海得过谁了。 显而易见的路远有一手哄骗女人的好本事,但是他从来不情愿在路遥身上多花费一分精力。 该怎么说呢,路远冷情冷性,却从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一点即便是他和路启鸣闹翻,依旧充分说明了他确实是路家的种。 …… 路远进屋的时候,正好赶上路遥又把饭菜热过一轮。 路遥看他,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张脸可真是好看,身材也好,哪里都好,散尽家财也值了。 看多了眼都看直了,何况这还是这个月她第一次见他。 路远扫了她一眼,有些冷淡地问,“有什么事打那么多电话。” 路遥有些心虚地垂下睫毛,没说话。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出这个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问题。 路远也懒得问了。 自顾自地边脱衣服边往浴室去。 浴室里并排放着的男女洗浴用品对比鲜明,一个包装精致,价格不菲,另一个破破烂烂,还兑了一瓶底的水。 这个家里因为路远的一句话,所有东西都是用路遥一分一块赚回来的钱置办的,没有任何水分。 路遥哪怕自己没有都会给路远置办最好的。 她确实在尽力地好好养着路远。 等路远洗好出来的时候,路遥正在厨房里收拾锅碗瓢盆。 发梢还滴着水,他人就贴了上去。 路遥一顿,稍稍避过一下,“我还没洗澡呢。” “饿了。”路远闷声低头蹭她。 路遥也算是天生丽质,这一次澡洗不洗的,身上也总是一股清香。 路遥这还能不明白么,他消息里说的“饿了”到底是什么饿了。 俩人一个多月没见了,说实话路遥也是想的。 将手上的水一擦,转身就搭上了他的肩,纤长的腿一跨,路远就势将人托了起来。 路遥的手刚从冷水里捞出来,还带着凉意,贴近路远的脖颈的时候,冰得他“嘶”了口气。 接着低头报复似的就咬上了路遥。 第四章 路遥这才知道路远说“饿了”到底是有多饿。 她差点就要以为路远闹了饥荒。 拖路远这个人渣的福,路遥经事经得早。 也多少知道点,如果要“谈判”,床上还是相对好说话的。 只是不知道对于踏破底线的事情还有没有同等的效果。 两人早就过了磨合期,在这事儿的配合上默契的很。 路遥哪里敏感,路远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在加上路遥添了讨好的心思,给路远增加了兴致,直接弄得路遥死去活来。 在路远点起事后烟的时候,路遥总算是有了些底气开口说话。 “路远,你缺钱了吗?” 路远坐在床边转头看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情。 路遥又打起了退堂鼓,路远一贯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情,连路遥也不例外。所以实际上路遥除了给路远提供适时的生活保障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你要是缺钱了,记得跟我说,可千万别……去借高利贷啊。” 再有一回她也还不上了。 路远略眯双眸,仿佛察觉了什么,“谁说我借高利贷了?” “啊……” 路遥张了张嘴,话好像卡在了喉咙里。 路远凑近了她,锐利的眸子似审视着她的,“谁来过了?” 吐真剂一样的眼神让路遥尽管纠结,依旧全盘脱出。 话毕,路远说:“路遥,这事儿,到底了。” 路遥听了,扯起嘴角“嗯”了一声,似笑,又不大像笑。 可她还是问了一句,“路远,你真的就不要我了……”吗? 没等路遥问出一句完整的话,路远站了起来,冷不丁的来了句,“唐清欢回来了。” 路遥那个“吗”字就像鱼刺一样被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一听就明白了,呦,这是白月光回来了。 所以她这个饭黏子、蚊子血就有些不够看了。 路遥没再自讨没趣,没有纠缠,甚至更加安静,无比体面的说了句,“那我给你收拾行李。” 路遥没哭没闹,安静得一如当初在桥洞底下找到路远,和他说她来养他,给他一个家的时候。 两人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互相联系,所以连一段关系结束之后,必要的删好友环节都省去了。 只有一句冰冷的“没必要再联系了”。 路遥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整个过程简洁,快速。 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其实路远的话还有没说出来的后半句。 ——唐清淼也回来了。 …… 陈鲁斯还坐在楼底下点烟呢,抬头就看见路远拎着行李下了楼。 “真走了?” 他还以为路遥对路远那么死心塌地,不肯那么轻易放路远离开,多少总得纠缠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直接连行李都带上了。 “那路遥是不是得难受坏了?” 路远闻言拧眉看他,目光不算和善,还有些锐利,“你心疼了?那怎么不见你接收了?” 陈鲁斯识相地闭了嘴。 “她?”路远有些嘲讽地回答起来陈鲁斯先前的问题,“她才不难受,等过几天恐怕还得更高兴。” 第五章 陈鲁斯不搭腔了,路少爷现在这个火气,他可不想往枪口上撞,免得给自己徒惹一身腥臊。 只问,“去哪儿?” “去……”路远到了嘴边的话忽地拐了个弯,低垂的眼睑下眼神有些阴鸷,“去后街。” 陈鲁斯一怔,怎么好好的要去后街,那儿可不是值得干干净净去的地方。 事出突然,他不免从后视镜里探究地看向坐在后座的路远。 路远仰头靠向椅背,阖起双目,将神思都掩了起来,可开口的语气带了些残忍,“路遥给张狗填了一百万。” 陈鲁斯算是听明白了,路遥多半是好心办坏事了。 怪不得路远走得这么干脆,坏了他的事儿,路遥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缠不住路远。 路远这个永远以利益为重的极端利己者,要是谁有胆动了他的,就是他亲爹来了都得往后排,更不用说路遥和他的二两感情。 张狗为什么叫张狗,就是因为为人很狗。 这梁子越结越大。 当天晚上,路远就去挑了张狗的场子。 说什么高利贷不高利贷,都是糊弄路遥听的。 路远因为些地皮生意摆了张狗一道儿,张狗气不过,非得逮着人,让路远把钱吐出来。 可总也逮不到人。 一来二去就摸到了路遥那里。 本来也就是探探路,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真把钱弄到了手。 张狗这到手的钱还没捂热乎,场子直接叫路远砸了个稀巴烂。 又赶上路少爷今天心情不太美丽,下手就格外暴躁,一群人都挡不住。 可总有新人不懂规矩,两拨人正打得欢实,外面的警笛拉响,两伙人都被逮了个正着。 张狗这才对底下人传人的瞎话咂摸出了点滋味。 ——路远的“路”,是有通天路子的路。 他在局子里被训得跟孙子似的,路远却像个大爷,好烟好茶的供着。 供归供着,流程还是得走。 深更半夜的得找个人来给路远领走。 能办事儿的也就剩姚新弛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姚新弛接了电话,一听来龙去脉差点没笑哭。 “哟,少爷,这是谁又惹着您了?” 姚新弛的语气里尽是调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通常路远都会把烂摊子的尾巴收拾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谁那么大的本事能抓路少爷个正着。 电话里一片嘈杂,一听她就是又在哪个夜店里泡小狼狗。 路远按了按眉心,对他这个小姨有些无语,“你注意点身体。” 姚新弛听得出来路远这是损她,她也不在乎,在电话那头喊着说,“我好着呢。” 隐约听着电话那头有个年轻的声音喊她跳舞,很明显她正嗨着,脱不开身,“我顶多帮你打个电话,你找别人领你去吧。” 说完也不等路远回应,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年轻的实习生也有些错愕,不知所措地看向路远,“你看这……” 路远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顿了半晌,晃晃悠悠地在转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拨通了路遥的电话。 开口就是:“我被逮了。” 第六章 彼时路遥正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反思,窝在床上抱着腿,想着自己的今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甫一接起电话听说路远被逮了,惯性地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把两个人刚刚干净利落结束关系的事情全然忘在了脑后。 披头散发地冲进局子,拦下一个人张口就问,“路远在哪?” 那人被路遥吓了一跳,却也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路遥一转头就能看见路远正坐姿大爷地靠在椅背上,和另外一群狼狈地蹲坐在长椅上的人对比鲜明。 好端端的,毫发无伤,甚至可以说是被安置得有些过于好了。 路遥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太夸张了。 路远的位置正冲门口,自然将路遥冲进来时的惊慌失措看了个全。 靠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全程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路遥有专门的人领着去办了手续,而路远只在原处等着。 路遥把签完字的纸笔递了回去,工作人员低头确认过后,不免又多看了路遥两眼。 路遥埋着头,权当没看见。 出了大门,路遥先开口问,“回家吗?” “路遥,事儿到底了就是到底了。”路远淡淡的,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可你联系我了呀。”路遥委屈,据理力争。 她以为他遇到难处了,想起了她的好,后悔和她断了联系,说不定还会因此和她和好。 然而事实却证明,她想多了。 “找不到人了才联系你,别多想。要是因为这个让你有了别的想法,我道歉。” 听听,这渣男语录。 要不是因为路遥爱他,多半也是要啐他的。 路遥听得有些难受,不敢再抬头多看他一眼,怕生出别的念想。 “你那笔钱多半是要不回来了。”路远好心提醒她。 路遥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还债的钱怎么还要要回来。 他不说还好,本来路遥就够难受了,他还拿钱的事给她添堵。 这一下难受得脸都有些白。 然后路遥眼睁睁地看着路远上了别人的车,扬长而去。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乱得路遥没了睡意,索性直接去了工作的地方。 都快流落街头了,总得想办法先挣点饭钱出来。 本来今晚就不该她当班,所以阿阙姐看见她时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阿阙姐是个顶神奇的女人,长袖善舞得传奇,游走在各种上层大佬之间游刃有余,更是少见的不同产业下夜总会的姑娘都是她给带出来。 路遥开口就是:“老板,我能先把下个月的工资预支了吗?” 阿阙姐见路遥脸色不太对,想都不用想,浓艳的红唇一扯,“我早说你玩不过路远那种男人。” 路遥一怔,弱弱地回了句,“我从来就没有在玩呀。” 她知道路远其实不是渣,只是他的心从来都是给一个人的。 唐清欢走了,他的心也跟着没了。 路遥明知道自己争不过唐清欢,也没打算不自量力地去争,可她确实就是情不知所起,然后死心塌地了。 第七章 最早的时候,路遥也不见得就有多么喜欢路远。 路遥刚到路家的时候,还不姓路,姓陆,她亲爹姓陆,她叫陆遥。 可因为同音,喊来喊去,就传成了她是路家的私生女了。 她亲爹是个赌棍,日日出去躲赌债,偶尔回来喝了酒,愁绪上来对她们母女就是动辄打骂。 亲爹不是人,好在有个妈护着她。 所以在小路遥的世界观里,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就分别成了坏人和好人的代名词。 然后有一天路遥的亲爹在街头翻墙躲赌债的时候,一个脚底打滑,太阳穴磕在石头上,人就没了。 那时候路遥还不知道悲喜为何物。 再后来突然的一天,路遥就被接到了一个无比漂亮的大房子里去住。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路远,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漂亮的大房子里住的人都这么好看。 可路远不待见她,从来不给她好脸色。 小小的路遥也有脾气,就想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直到谣言四起,说路启鸣宠妾灭妻,害死了自己的亲老婆。 哦,也就是路远亲妈。 小路遥听不太懂,可听得多了,多少也知道点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的亲妈,然后路远没了亲妈。 她和路远就都变成了单亲家庭里的孩子。 可她比路远幸运,自己还有妈妈,路远却是只有爸爸。 啊,路远可真可怜。 那可怜还是四舍五入拜自己所赐。 小路遥理亏得很,从那之后就一个劲地对路远好,他脸色再难看,她都使劲地对他好。 路远被她缠得烦透了,就拿石头丢她,丢一次不走,丢两次不走,无论丢几次她都不肯走。 甚至那石头丢破了头,血都糊住了眼,路遥依旧没心没肺地亮起白牙,要给路远糖吃。 给路远吓得脸色惨白。 胡可迎看着自己闺女一脸的血都气坏了,可她也不能拿路家的小少爷怎么样,抱起孩子就打算去找路启鸣理论。 路遥一听要去找路远他爹,可紧张了,那路远不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么。 抱住胡可迎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咱别去了吧,我喜欢路远呢。” 胡可迎听得有些傻眼,心想这孩子到底随了谁,怎么小小年纪就开始恋爱脑。 后来也不知道是讨好成了习惯,还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等路遥发觉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路远喜欢得不行了。 尽管那时候路远已经和唐清欢好上了。 …… 路遥回忆得有些怅然,可阿阙姐的洒脱注定理解不了这份怅然。 觉得路遥傻得一脑子浆糊,亏大了。 路遥几乎是刚开始打零工的时候就开始跟着阿阙姐了。 这人呐,有时候不服这个机遇巧合不行。 因为跟了阿阙姐这个还算有良心的老板,合了她的眼缘,让路遥在这行里有了阿阙姐护着,没怎么吃过亏。 路遥刚要养路远的时候,很缺钱。 那时候路远已经住了一个月的桥洞了。 说什么都不肯再跟路遥回公寓去住,只因为那间公寓是胡可迎的。 彼时的路少爷火气更盛,跟他老子翻了脸,对胡可迎的敌意滔天。 路远第一次跑出家门的时候,路遥是在公园的长椅上找到他的。 他不肯回家,她就也跟着不回家。 第八章 胡可迎简直要被气出心脏病,姓路的父子俩闹矛盾,凭什么她闺女跟着受委屈。 可她从来没想到打小就安静懂事的路遥竟然有这么一副倔脾气。 最后还是胡可迎心软不舍得,没能拗过路遥,给了她把钥匙,让两个人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路少爷知道之后,非但没有感激,还险些抡着铁锤把公寓里的墙砸穿。 路遥不明所以,惊慌失措得差点被吓哭。 这才止住了路远的动作。 那之后路远就是钻到桥洞底下和流浪汉抢地盘都不肯跟路遥走。 当时的路遥除去家里给的,可谓是分文没有。 可她心疼路远啊,一门心思的想给路远找个至少能住的地方,可她又没有钱,就急得走了偏门。 就这么的去了阿阙姐的会所。 当时阿阙姐就觉得这姑娘傻得呵的,她毛都没长齐的年纪谁会要她。 倒是有爱雏儿的死变态,可阿阙姐看不过,不做那份子生意。 正赶上那天阿阙姐心情不错,多逗了她两句,“小姑娘就这么缺钱?” 路遥十分诚恳地看着浓妆艳丽的阿阙姐,“嗯,很缺。” 阿阙姐笑,接着问她,“怎么缺?” 也不知道该说那时候的路遥是实诚还是傻,反正大胆倒是真的,想到什么张口就来,“要养男人。” 这下倒是给阿阙姐整不会了。 她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到头来让一个小姑娘整得哑口无言。 那天阿阙姐笑出了眼泪,可也收下了路遥,只让她在身边简单跟着,算是半个助理,平日里干干打杂的活儿。 阿阙姐疼她,可公私分明,正常薪水之外的钱多一分都不开给路遥。 明着告诫路遥,让她收收心,别只在男人身上吊死。 可路遥一整颗心已经都扑在了路远身上,哪里还听得进去。 每天拼命赚钱,一天恨不得打八份工。 以致于本来是三好学生的路遥成绩直线下滑,惊得老师都错愕得心痛,以为她家里出了重大变故,毁了一个好好的孩子。 要不是家里通了关系,又塞了钱,路遥恐怕连现在的大学都没得上。 阿阙姐现在看着路遥依旧没撞够南墙的模样,恨铁不成钢,“没学历没事业没能力,唯一围着团团转的一个男人也看不住,你是要作死啊?” 路遥在阿阙姐这里挨惯了打击,已经足够皮实了,并不觉得阿阙姐是在真的骂她。 阿阙姐虽然嘴上说,可到底还是给路遥预支了薪水,还连带着给她放了两天假。 颇有些用心良苦,“吃了这么大个亏,你该回去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了,你的生活里不是只有这一个男人。” 路遥点头应了。 可转头回去就浑浑噩噩地躺了两天,白费阿阙姐的一片苦心。 可这也怪不了路遥,两个人好几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路远的离开直接给路遥的生活造成了重大变故,仿佛一下失去了生活目标。 真要想清楚,两天多半是不够用的,路遥索性也就不想了。 唯一动了点脑子想想的,也就是怎么再往手里凑点钱。 第九章 路遥躺过了两天之后,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回了一趟学校。 打算变卖家产。 虽然路远不允许自己眼前有任何和路家沾边的东西在,连带着路遥也跟路家成了半切割的状态,但是当妈的想闺女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胡可迎时常给路遥隔三差五地添置东西也是有的。 而且都是大牌。 这些东西划拉起来,三三两两地打个折挂起来卖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可当路遥看见她宿舍桌子上一堆瓶瓶罐罐七倒八歪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想多了。 早前的路遥大方,对这些东西也不上心,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路远的一句话,她也不怎么拿家里送来的东西。 基本上室友问一嘴,她就大大方方地都给她们用了。 可现在真缺钱了,当初有多大方,现在就有多肉疼。 路遥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是默默地把东西收起来。 能折多少算多少。 可当用惯了路遥的精品大牌的室友看见她的桌子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时候,反倒理直气壮地问了一句,“咦,路遥,你桌子上的东西怎么都没了?” 路遥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缺钱了。” 接着就转头继续在衣柜里划拉起来自己平日里不太怎么穿的大牌衣服。 室友懵了一下,转头撇撇嘴,似乎不太相信的模样。 抬手摸了摸自己最近被养得吹弹可破的肌肤,白嫖的大牌没了,那份肉疼不亚于路遥。 可没都没了,也只能这么着了。 只是再转头和路遥说话的时候就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热络了。 而路遥也没顾得上那么多。 好在有众人对大牌的追捧才算解了路遥的燃眉之急。 之后路遥的日子就从三点一线变成了两点一线。 上学,上班。 然而这天晚上路遥当班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准确地说,不是似乎,是就是。 她对路远太熟悉了,熟悉到分开之后再遇到有些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熟悉。 不熟悉就不会注意到,不注意到就不会难过。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路远身边带了别的女人,除却唐清欢和她之外的别的女人。 虽然平时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路远那张招摇的脸从来就不会缺女人,但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本来路遥打算善解人意地避开,可陈鲁斯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别的,在门口转了一圈之后,抬头看见路遥,扬手就大声地打了声招呼。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下路遥就避无可避了,只能讪讪笑着,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今天来这边玩?” “跟着朋友过来的,没想到能碰见你,真是够巧的。” “是啊,是够巧的。” …… 陈鲁斯感受到了路遥带了刻意的疏离,干笑着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样不尴尬地结束这场“熟人”的对话。 一瞬间的冷场让路遥也惊觉她处理得有些不妥当了,抛却那些关系之外,他们今天也是来这里玩的客人。 在工作场合里,怎样也不能让客人受了冷落。 随即笑道,“那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多送一瓶好酒过去。” 陈鲁斯看着路遥这样长袖善舞的模样有些惊讶,她似乎真的如路远所说并没有那么难受。 可他又转念一想,路遥要不是真的爱惨了路远,干什么好好的富家小姐不做,跟着路远跑出来,天天拼死拼活地养着他。 第十章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一般,陈鲁斯突然开口说,“路远前两天新好了一个小富婆,挺阳光明媚又主动的,我也没想到路远这么轻易地就让她给收了。” 路遥闻言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再笑的时候明显就能看出来勉强了。 阳光明媚又主动,那不就是唐清欢么。 可路遥也熟悉唐清欢,那时候天天在他们身边跟着、看着,所以她知道路远身边带的并不是唐清欢。 路遥笑得有些凄凉,到头来自己连个替身也比不过。 陈鲁斯看着路遥欲哭还笑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闹大了。 果然,怎么可能不难受。 这姑娘把难受都藏着,使劲地让自己坚强,可用劲过头了,坚强得反倒让他这个外人都跟着不太忍心了。 有些手忙脚乱地劝她,“那个,路遥,你也别太难受了。” 路遥揉了揉强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然后抬手推了推嘴角,确保嘴角的方向还是向上的,“没事,我不难受,他要是真找着合适的人了,我替他开心。” 路遥这是说真的。 唐清欢出事儿之后,路远也一直没让自己好过。 反正自己是没那个能耐,要是真有个人能让他走出来也挺好。 路遥又问:“他们……挺好的?” 陈鲁斯怕说了路遥更难受,有些不太敢开口了。 “没事,我就是忍不住想问问,没什么别的意思。” “看着是挺好的,俩人没什么矛盾,路远也都挺顺着小富婆的。”陈鲁斯说。 路遥“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陈鲁斯的错觉,路遥的那声“嗯”吞在喉咙里,听着似乎是有些哑,可再看面上,也看不出更难过的表情。 很快就有别的地方需要照顾将路遥喊走了。 陈鲁斯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歉意,也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转角就碰见了刚刚话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路远靠在转角墙后的暗影处,陈鲁斯差点没瞧见他。 整个人懒懒地靠着,看不清什么表情,可说出口的话却带了份讥诮,“有意思?” 陈鲁斯整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原地讪讪地说:“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路远反问。 “听见人家说祝福你呗。” 路远懒懒的身子站了一下,明显听出有些不耐,“你哪只耳朵听见她祝福我了?” 陈鲁斯被问得一噎,替他开心不就是祝福他么? 然而显然路少爷认为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等路远从阴影里站出来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将陈鲁斯甩在身后,走了。 也不顾他嘴里还辩解着说些什么。 小富婆见自己的男人回来了,尤其还顶着那么一张惹眼的脸,觉得倍儿有面儿,几乎是立时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连送带迎地就贴了上去。 …… 要不怎么说人背运了连喝凉水都塞牙。 路遥今天一个劲儿地想要避开有路远在的那一群人,可怎么都避不开。 本来是应了陈鲁斯,好意地让人多送了瓶好酒过去,怎么也想不到岔子就出在了这瓶多送的酒上。 第十一章 去送酒的是个新人,怯怯懦懦的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那一群富家小姐和公子哥。 阿阙姐不在,新人犯了错误也不敢找当班的领导,但是都知道路遥在阿阙姐身边跟的时间长,跟半个领导的作用差不多,最主要的是人脾气好,自己能少遭不少罪,所以新人刚入职的时候多半都愿意把路遥当做新手攻略口口相传。 小姑娘没辙了,苦苦哀求着把路遥拉了过去。 其实路遥是不愿意去和路远打照面的,让她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这对她太残忍了,她躲都来不及。 但转念一想,酒是自己让人送的,论责任也确实是能算上有自己的一半。 也是抵不住小姑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怪可怜的。 可这位公子哥跟吃了枪药似的,好说歹说都行不通,连带着为难起了路遥。 按通常来说,常来玩的老顾客都跟路遥混过脸熟,知道阿阙姐对她宝贝得紧,已经很少有人会去难为路遥了。 这位公子哥一看就是头一回来。 “弄这么个东西来碍老子的眼,寒碜谁呢!” 路遥确实是打扮得不太起眼,可若是真说,又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 只不过路遥吃过些小亏,再当班的时候就把自己刻意捯饬得不那么起眼,算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的体现。 “本来是来开心的,让您动了这么大火气,那肯定是我们的不是,不然您看,今天的消费给您全免了怎么样?”路遥赔着笑,尽力地放低姿态好让这一场闹剧了结。 “你当老子花不起那个钱?” 公子哥横眉竖眼,油盐不进,一块来玩的人却都靠在沙发上各玩各的,冷眼旁观他的刻意为难,似乎在将路遥的难堪当做不值一提的笑话看。 没有一个人肯上来拉一把劝一句。 包括路远。 公子哥站在包厢的正中背对着一群人,这让路遥的视线和公子哥的稍一错开,越过他的肩线,就能将路远和小富婆的亲密互动看个清清楚楚。 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悄悄话,小富婆乐得花枝乱颤倚在路远的肩头。 时不时地摸一把路远的俊脸,路远也就懒散地窝在沙发里任由小富婆作为。 两人欢快的笑意让路遥敏感地觉得他们是在取笑她。 也或许不是,但她确是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扔在地上被人踩了一脚。 路遥咬着牙,忍着眼中的泛红,突然一笑,开口说:“这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不是,除了给您免单之外,我在自罚三杯。” 不过一点点刻意的为难而已,场子里谁没经历过,阿阙姐怎么说也是有恩于她,她不能在阿阙姐不在的时候砸了她的招牌。 公子哥看得一愣,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怎么就突然豪气了起来,被逗乐了,觉得怪有意思,“行。” 路远漫不经心地和小富婆搭着腔,忽地长臂一伸,捞了杯酒喝,连带着给小富婆也端了一杯。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毫无违和,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他对小富婆体贴。 只不过摸酒杯时莫名地发出的清脆碰撞声被湮没在了糜烂喧嚣的噪音里,没人发觉。 第十二章 公子哥给路遥连灌了三杯酒,路遥憋了股劲儿,喝得干脆,最后咳得被酒里的辛辣冲出了眼泪仍旧赔着笑。 其实她压根儿也不会喝酒。 可公子哥高兴了,看得直拍手叫好,“好,够爽快,以后要是再有谁找你麻烦,哥哥罩下你了。” 路遥笑着抹下了被酒冲出来的眼泪,又顺着公子哥的意赔笑了几句,总算将这场闹剧掀了过去。 路远略微侧目,扫了一眼路遥三杯酒下肚之后,将杯中的酒仰头一口而尽。 在路遥出门之后,路远就开始有些漫不经心。 小富婆跟他说句什么,他都开始爱答不理的。 路远在算计着时间,估摸着路遥的药劲儿…… 小富婆多半是想今天晚上趁热打铁把他给办了,在给他的酒里兑了东西,只不过手段不太高明,让他给识破了。 他眼睛又尖,一眼就瞧见了杯壁沾的星点粉末。 真当他瞎呢。 这点手段算计到他身上,路远就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本来打算当做没看见,避也就避过去了,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只不过路远没想过路遥会进来。 俩人亲密接触那么多回,没道理路遥那么熟悉路远,路远就不熟悉她了。 所以路遥哪怕打扮得再刻意低调,路远都能咂摸出味儿来。 尤其是那一把细腰,格外得惹他的眼。 当下路远就改了主意。 顺水推舟地将几个杯子调换了位置,还顺道替小富婆摇匀了杯壁沾上的粉末。 是以路远是铁了心的要办路遥,哪怕路遥不说那句“自罚三杯”的话,他也会想着法儿的让路遥把那杯酒喝了。 可她自己提出来了,就省下他不少工夫。 路远低头看了眼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小富婆拉了他一把,问他,“你去哪儿?” “有事。” 冷得小富婆都愣了一下。 等再回过神儿的时候,路远人已经没影儿了。 再之后,小富婆就一晚上再也没见过路远的人,颇为疑惑地问陈鲁斯,说:“rose,你说路远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要办啊?” 陈鲁斯被问住了,他也想知道路远去哪儿了呀。 只不过作为称职的小跟班的作用之一就是,在面对正牌女友的盘问时,替路远兜底。 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啊,他忙,你也知道最近手上的项目不好做,瞅着空就得跟上,不然就被对家抢跑了。” 小富婆一听,路远还是个挺知道上进的好男人,于是在心里又默默地给路远加了一杠。 …… 这边路遥安慰好了被吓得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自己也回到了岗位上。 只不过多坐了一会儿,她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屋里暖和归暖和,但也不至于到热的程度,让路遥松一颗扣子都不觉得凉快多少。 更甚至莫名其妙地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路遥怎么说也是在场子里工作了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稍一想想也知道是那酒里有问题。 暗暗地在心里将公子哥的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还在包厢里畅玩的公子哥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这骂挨得很冤枉。 第十三章 照这样下去,路遥肯定是没法在外面继续待着,打算先去找个人办个交接班,给自己把班顶了。 至于后面的……能抗多少是多少吧。 只是刚一迈腿,就脚底一软跌进了一人的怀里。 “这么投怀送抱?” 风凉的讥诮。 路遥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但是她却在恍然的无措中多了一分安全感,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有救了。 路远整日在外面混,女人又多,他说不定知道些解决的法子。 路遥因为药劲儿眼睛已经显得有些湿漉漉的,透亮得像一只无措的小鹿,略带哀求地看向路远:“帮帮我。” 路遥想,两个人怎么说现在都姓一个“路”,不至于自家人坑害自家人,路远就算是看在他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也不至于有法子不教给她,见死不救。 路远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冷漠。 路遥心里一紧,生怕他真的就在这里把她扔下不管了,路远不是做不出来。 温软的手抓着他的,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路远抱着路遥细软的腰肢,喉头细微地一滚,人却后退一步,一副柳下惠的模样,“这边。” 路远走在前面,腾出手给陈鲁斯发了条消息,让他帮自己要了个房间。 这下陈鲁斯也不会了,想着路少爷怎么还玩偷腥这一出。 可想归想,还是迅速地联系了熟人把事情办置妥当了。 只是再看向小富婆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尴尬。 正巧小富婆也看他,女人的多愁善感这时候就来了,“rose,你说路远会不会其实是个工作狂啊,我怎么感觉他对我远比不上对工作上心。” 陈鲁斯心说,谁说不是呢。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啊?”小富婆问。 陈鲁斯一怔,回答不出来,细想起来他也不清楚路远喜欢什么样的,唯一知道的也就是路遥这个固定的伴儿。 要不是有主动往上贴的,路少爷也没那么愿意主动招惹什么女人。 这么一想,路少爷似乎还挺洁身自好? 最后却只说,“他跟你在一起肯定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呗。” …… 等路远领着路遥来到一处尽头的房间门口的时候,路遥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少僻静,甚至可以说是隐蔽得有些过分。 路远输入了开门的密码,将门一推,漆黑一片。 路遥脑子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捏着衣角后退一步,可路远却没给她机会,强硬地将人一拉,便两个人一起没进了黑暗里。 猛地落进黑暗让路遥惊慌得要躲,可路远将她困在门后,气息贴近着她。 充满了侵略的意味。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路遥隐约瞧着路远将领口一扯,眸子里泛着类似野兽捕食猎物的光。 那层柳下惠的皮披不住了。 路遥怎么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可前不久才亲眼见过路远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路遥过不去那个坎儿,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然而沾了药劲儿的路遥软得很,那点小小的挣扎和挠痒痒没什么不同。 路远握着她的腰,将人往身前一带,说的话轻挑又残忍。 “路遥,我要是说要办你,你跑得了?” 第十四章 路遥心尖一颤,路远眉眼中的笃定令她垂了眼,她没那么大出息,也确实跑不了。 路远见她不挣扎了,似奖励似的落在路遥的唇上轻啄了一口,“这样多乖,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了我。” 路遥药劲儿上来,被路远往床上一推,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她对路远的讨好几乎是随着成长刻到了骨子里,他想要,她就给。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路远。 …… 路远没想到,小富婆还挺狠,搞来的药劲儿那么大,差点没榨干了他。 路遥也没好到哪里去,软得连抬起根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偏过头盯着路远穿衣服的背影,沉默了半晌,开口问,“路远,这算什么呢?” 路远系皮带系到一半的动作略顿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这一顿让路遥看见了点希望,以为他仍旧有回头的可能。 可路远开口依旧冷冷淡淡,胡话诹得脸不红心不跳,“救你一命而已,什么都不算。” 路遥不知道,路少爷只是馋了,吃饱了喝足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路遥仍旧不死心。 “路遥,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 路远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打算抬腿要走。 路遥当然明白,可她还是难受,不禁开始想,如果是唐清欢踩了他的底线会是一副什么样儿的光景。 唐清欢在路远那里就是个个例,她想让路远给她摘星星,他能连月亮一块儿摘下来,活脱脱地被路远纵成了无法无天的公主。 “联系是不必要了,偶尔睡个觉也不是不行。” 路远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十分不足挂齿的小事。 路遥冷不丁地被从回忆中惊醒,兀自沉默起来,恍然想起来网传的那句“青春都喂了狗”,也不知道有几分应景。 可路远说的也不是假话,他着实也是贪路遥的身子。 路远走后,屋子里空空荡荡,路遥仰头瘫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仿佛灵魂出了壳。 她独自在屋子里待到天亮,脑子短路,也没想那么多,随手就接了胡可迎打来的电话。 胡可迎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路遥我问你,你账户里的钱都哪儿去了?” 路遥一怔,哑巴了。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只不过路遥没想到胡可迎会发现得那么快,在她还在想辙填窟窿的时候。 路遥的大钱都是胡可迎给的,羊毛都出在羊身上,胡可迎对路遥手里的钱几乎一清二楚。 更何况动了那么大笔钱的理财账户虽然名字是路遥的,但是平日里依旧是胡可迎在管。 路遥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胡可迎急了,在电话这头都能感觉到她火冒三丈,“你给我说实话!” 路遥只能捡着话说,将钱的去向交代个大概。 可哪怕路遥没明着说,胡可迎一听就知道绝对和路远沾了大关系,听完了之后直接气晕了。 第十五章 胡可迎是真的晕了。 撂下电话就被送到了医院。 路遥再见到胡可迎的时候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胡可迎的床边,低着头活像一个做错事儿的小学生,胡可迎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胡可迎一见路遥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闺女怎么就养成了这样一副脾性,早知道当年怎么就没给路遥把那点苗头掐灭,现在白给成这样。 没好气地说,“你这两天哪里都别去了,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 胡可迎都这样了,路遥哪里还敢反抗,只能乖巧地点头应了。 只不过路遥没想到的是,胡可迎的亡羊补牢来得如此激烈和极端。 起初胡可迎瞒着她,还是有一天路遥出门之后忘记带东西,折返回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撞见媒人在家和胡可迎一起讨论给她挑哪户人家的儿子好。 路遥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根本没想过亲妈竟然会想出来这样的荒唐法子来,就为了断绝她的念想。 可转念一想,路远都已经不要她了,不论她要嫁给谁都没什么差了。 路遥对胡可迎不赞同的想法和抗争的心思几乎是刚起来就歇了下去。 从那之后路遥也就任由胡可迎折腾,无论问她什么都说好。 明着看路遥好像是收了心,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消极处事,对什么都不那么在乎了。 可胡可迎以过来人的经验想的是,要掐灭对一个男人的念想,最快的方式就是用另外一个男人拴住她。 哪怕没有感情,还有婚姻,还有孩子,总有一个能绊住她,让她没法再往路远这个无底洞里蹦的。 日子定下来的那天,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 对胡可迎希望尽早完婚的想法也表示了极大的赞同,两家一拍即合。 路遥全程都是坐在一旁安静吃饭的工具人。 那娴静乖巧的模样反而更得对面人家的青睐,几乎要将路遥夸上了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家的儿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但和路遥相比,还是体面的把两家的面子给了个全乎。 在饭桌上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两家长辈越说越投缘,聊完了婚期,又谈到了生孩子,说完孩子又聊到现在小孩子的教育。 婚礼都还没举行,路遥的人生已经在饭桌上被过完了三分之二。 路遥也只是浅浅地笑,不作任何回应。 …… 婚期订的紧,不论是礼服还是场地都变得匆忙了起来。 消息也就在这阵子匆忙里越散越远。 ——路家的千金即将和王家的公子喜结连理。 但两家似乎都无意大办,除却亲朋好友之外,再无其他。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路远的耳朵里。 这夜月明星稀,路远正蹲在院子里,逗弄着他的胖猫发呆。 姚新弛破天荒的这晚没有出去勾搭小狼狗共度良宵,而是躲在老宅子里补眠倒时差。 一觉醒来天幕漆黑,打开窗户正打算沾沾外面的新鲜空气,松松筋骨,低头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老神在在的路远。 第十六章 姚新弛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随手搭了一件披风,转身下楼进了院子。 柔细清亮的嗓音裹在空荡夜风里,飘荡在院子的上空,满是笑意调侃,“咱们少爷这又是在往哪个方向害相思啊?” 路远懒散地将胳膊撑在膝盖上,偏头托腮,懒得搭姚新弛的腔。 姚新弛也是习惯了路远对谁都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满不在乎地递出一根细烟,“来一根?” 路远皱眉,懒懒地掀起眼皮睨她,“干什么,想来残害我家小猫?” 姚新弛被他对一只小破猫的宝贝气笑,又不是多么名贵的品种,他也不是多么爱猫的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这是宝贝你的猫呢,还是撸猫消愁、睹物思人呢?”姚新弛不留情面地刺他。 “当然是宝贝我的猫,你知道养好一只小奶猫得花费本少爷多少心思么?”路少爷漫不经心地回她,伸手又撸了把猫,胖猫适时舒服得又在地上滚了一圈。 似在阐述事实,又似意有所指。 路少爷的养猫之路开始得荒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心血来潮。 跟路启鸣掰了的事儿几乎闹得满城风雨,就为这事儿姚新弛还被安排来专门接他回老宅住。 可没人知道路少爷闹哪出,好好的老宅不住,成天的见不到人,一回来就是搞得一身脏兮兮,说他是街头要饭的都不为过。 莫名其妙地某天带了只邋里邋遢的小奶猫回家,兴高采烈地说要养,谁都不让动,谁动跟谁急。 一天到晚的跟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有模有样的照顾着。 可谁承想,这一照顾就是好几年。 小奶猫也是争气,让路少爷捣鼓的这几年,还长得挺茁壮,一年胖过一年。 姚新弛没忍住笑出了声,笑打小就小霸王似的路远在这事儿上这么没出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听说路家那个小丫头要结婚了?” 路远低头扫了眼跟前孤零零的小猫,一人一猫面面相觑,然后淡淡的“嗯”了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明明周遭的环境都没什么变化,空荡荡的院子里两人一猫,夜风却仿佛凭空骤降几度。 姚新弛嗔他,“真出息,有逗猫这会子工夫,还不如去把人挣回来。” “我挣有什么用,她的心又不全在我这里,我有病做这种给别人养老婆的慈善事儿?”路远的语气极淡,说得满不在意。 路远可没忘,他回路家找路遥的那个晚上,不巧撞破了她的“奸情”。 一男一女遮在雨幕里,浓情蜜意得好不浪漫。 彼时路遥还真真切切地承诺过要给他一个家来着。 “得,你就继续这么着吧,别说我没提醒你,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路远又不说话了。 姚新弛不禁有些怀疑地问,“路远,你到底拿路家那个小丫头算怎么个事儿呢?” 路远拍了拍裤角,站了起身,这让姚新弛的视线也随着抬高。 只听见他说,“就……一挺疯的冤大头呗。” 姚新弛:“……” 姚新弛无语,死鸭子嘴硬。 第十七章 路遥在待嫁的日子里的乖觉让胡可迎很是满意,可渐渐地她察觉出了点路遥的不对头,像个木偶,一拨拉她才一动弹。 胡可迎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路远能让路遥成了这样。 可她也一早就见识过,路小少爷打小就有本事,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连个哽都不打。 自己的闺女要是钻了他的套,早晚得让他绕得晕头转向。 出嫁前的某一个晚上,胡可迎进了路遥的卧房。 彼时卧房里只亮了一盏夜灯,路遥却清醒得毫无睡意,正一件一件地理顺自己婚礼那天要用的首饰。 胡可迎静悄悄地坐在床边,望着梳妆台前更纤瘦了几分的背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怪我吗?” “不怪。”路遥应。 明明是该让胡可迎安心的回答,却莫名地没有波澜。 胡可迎见了,既心疼女儿,却又更加生路远的气,“你对路远这么死心塌地,掏心掏肺,他知道吗?他又领你的情吗?” 路遥平静的神色因为被胡可迎正中痛处而有了一丝波动。 路远知道,可路远就是丝毫都不领她的情。 就连原因是什么路遥都一清二楚。 起初她就只想好好养着他,陪着他,娇生惯养地贵少爷怎么能风餐露宿,可时日一长,心里的侥幸难免多了起来。 万一呢,万一哪天他多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就会放一点情意到她的身上。 路遥一直幻想着这样的奇迹,自欺欺人了很久。 胡可迎亲眼看着提到路远的时候,路遥面上细微的波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平日里掩着,藏着,装作无事发生,安守本分,可日子久了,皮相总有龟裂的一天,露出马脚。 路遥打小就听话,从不让家里操心,可但凡不听话的原因都是因为路远。 这不应该。 胡可迎既不想路遥因为路远消沉,又不想路遥在路远那里受到伤害,内心纠结半天,终究是下了一剂猛药。 “路远要是真在乎你,你都要结婚了他还坐得住?” 路遥心里已经明镜似的,路远当然不在乎她,所以他能坐得稳如泰山。 “你要是真有那么想,你就来证明给你妈看看,路远到底在不在乎你,你要是能得了路远的准话,肯娶你,你路叔那里你妈给你扛着。” 路遥睫毛颤动,迟疑地看向胡可迎,她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路遥清楚路远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可既然胡可迎给了她这么句话,那就说明这事有缓儿。 路遥眼中的波澜一浪翻过一浪,这诱惑对她来说不能说是不大。 “妈,你是说真的吗?”路遥问得小心翼翼,仿佛胡可迎的那句承诺是块易碎的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碰碎。 胡可迎咬紧了后槽牙,“是,你妈什么时候骗过你。”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路遥似乎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找到了奔头。 面上的表情复又生动了起来。 连路启鸣都罕见地察觉到了不同,说:“看来遥遥最近心情不错。” 路遥只是浅浅一笑,规矩地搭了几句话。 路启鸣威严,为人又不那么热切,这十多年来路遥都没跟他养出多么亲近的感情出来。 也就是比陌生人更加熟悉一些的程度。 索性路启鸣似乎也没那么在乎她这个便宜闺女,也不介意她一直没改口。 路遥要去找路远,她不甘心放弃掉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几句话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 路启鸣转头赞赏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胡可迎,“这门亲事找的不错。” 后者没有接话,只是眼神中略带晦涩地望了眼路遥离开的背影。 第十八章 路遥知道路远不会接她的电话,她就索性直接将电话打到了陈鲁斯那里。 声音里罕见地对除了对路远之外的人带了恳求,她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路远在哪里?” 起初陈鲁斯只是惊讶路遥还会给他打电话,可听过她的恳求,他便开始为难起来。 “我不会说出去是你告诉我地址的。”路遥再三保证。 陈鲁斯到不是怕这个,他反倒是怕路遥受不了,可路遥要真找过去了,他细一想竟然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陈鲁斯最终还是把地址的信息发给了路遥。 路遥按照地址来到了一处高档的小区门口,有些怅然地望着精致的高楼林立。 看吧,怪不得路远始终看不见她,他能找到的任何一个女人能给他的都比她给的好。 相比之下,即便是她拼死拼活赚钱给他买来的大牌都显得寒酸了起来。 路遥在路家十几年将养出来的气质本身就和这里不违和,更何况离了路远的约束,保安也赶眼力价,看了眼路遥的穿着打扮也没多拦她。 路遥进去的轻而易举。 可若干年前,路遥也是个被圈子排挤嫌弃的土包子。 小小年纪懵懵懂懂,冒着鼻涕泡就一脚迈进了非富即贵的圈子。 因着天然的环境不同,连小孩子将养出来的脾性都不一样,折射了点大人们的模样。 小路遥对见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明明是同龄的小朋友,可人人懂得都比她多,互相谈论的玩具她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 她好羡慕。 然而大抵是名流们最看不上的就是她这样的穷人乍富。 将她天真的羡慕当做穷酸和无知。 起初还有愿意接纳她的小朋友,可渐渐地大家似乎就不愿意带她玩了。 路遥一身土吱吱的气质,明明是因为年纪小,身上的奶香没退,偏生有一群大孩子每每经过她身边总要矫情地捏起鼻子,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扇来扇去,“哇,好臭呀。” 彼时小路遥天真的以为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每天都要追着胡可迎给她多洗几遍香香。 可后来她发现,无论她多努力,情况都没有丝毫的改善,甚至还越来越恶劣。 时常一群熊孩子手拉着手围在她的身边转圈圈,嘴里唱着“乡巴佬乡巴佬,路家的小姑娘是个乡巴佬”。 似乎是为了让路遥更符合她的“乡巴佬”歌谣,一群熊孩子总是往她身上丢泥巴,时常让她崭新的小裙子变得灰扑扑。 胡可迎问她,她也只是糯糯地说道,“今天又摔跤啦。” 可适时经过的路远听到她的回答却是讥诮地冷哼。 小路遥紧张地抓紧已经辨不清原色的裙摆,对路远毫不遮掩地表露出来的质疑产生了担忧,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说:你不要拆穿我,我会对你更好的。 可似乎是小路遥多虑了,路远并没有停下经过的脚步,只是冷漠地甩头走开,什么都没说。 好像刚刚的冷哼是不巧凑到一起的巧合。 然而隔天路遥再次被丢泥巴的时候,却看到了偶然出现的路远。 第十九章 不怪路遥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若是时间推迟一些,她大概会文酸地把路远形容成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她的英雄。 路小霸王也是一个能打十个的主儿,打架从不怯阵,大概半刻钟后便鼻青脸肿地叉腰冲着一群跌在地上的熊孩子们嚷道,“我们路家的姑娘是你们能欺负得了的?” 也不顾七倒八歪地跌在地上哇哇大哭的熊孩子们,扭头继续冲着路遥嚷,“你是个面人儿?别人捏你个什么样儿你就是个什么样儿?有人欺负你不会反抗?” 路遥疑惑地看着异常愤怒的路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一双透亮的大眼睛里依旧充满了无知。 路远觉得她怎么傻了吧唧的,想着是不是哪一天旁敲侧击一下胡可迎,让她带路遥去看看脑子。 可胡可迎如果听了多半是要生气,觉得他欺负她的宝贝闺女。 路远扯了扯两臂的袖子,捏了个泥团子塞进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领头欺负她的熊孩子身上丢,“我们路家人出门是不会给别人白欺负的,知道吗?” 然后带着路遥扬手挥起一道优越的弧线,“看好了,就这样。” 熊孩子们在零散的“泥丸炮弹”攻击下,又哭又叫着七零八落地跑远了。 再也不见欺负路遥时的威风。 可很快路遥就又变回了一个人。 因为路远被一道甜腻的声音喊走了,那个女孩子只多问了一句,“路远,你在干嘛?” 路远就再也没有停留。 后来路遥才知道,那个在路远那里格外不一般的女孩子名叫唐清欢。 她还在幼儿园冒鼻涕泡的时候,他们铁三角已经是铁打的小学生了。就连对于他们来说,路遥都是一个外来入侵者。 他们防着她像是在防贼。 所以路遥并没有一早见过他们的朋友圈子。 当晚,毫无疑问地,因为路小少爷的掺和,多了不少登门拜访的家长。 问他缘由他也不说,便注定少不了路启鸣的一顿胖揍。 小路遥看着路启鸣高高挥起的皮带,过往的阴影让她心肝俱颤。 可看着路远被皮带抽得额头冒汗都不肯一声,她就觉得好难过。 她想,路远是帮了他,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心中的正义感最终压倒了恐惧。 在路启鸣再一次挥过去手中的皮带时,路遥从胡可迎的怀里挣脱,跑到路启鸣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略显悲愤地说,“路叔叔,不要打了,路远好疼的。” 可当她要讲清缘由的时候,却被路远恶狠狠的眼神逼退了。 那里面威胁的意味是那样明显。 路遥就不敢了。 因为路远不愿意。 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落在了路启鸣眼里便成了路远对路遥的不友善,更加激怒了他的怒火。 这一晚路远注定挨揍挨得惨烈。 只是夜里路遥在胡可迎以为将她哄睡了之后,又偷偷地摸进了路远的房间里。 路远依旧是恶狠狠地瞪她。 可路遥并没有被吓跑,反而轻轻拍了拍他,做贼似的小声说,“路远,我给你呼呼就不疼了。我之前挨爸爸打的时候,妈妈就这样给我呼呼,可管用了。” 路远闻言,虽然没有戳穿路遥,可看向她的目光确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那之后两人的关系照旧如常,也确没有人会再去欺负路遥了。 第二十章 路遥在门口站定,重新将回忆收回匣子。 只是那扇门打开之后,却只是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路遥见过小富婆,小富婆也跟路遥打过照面。 可跟路遥不同的是,当时的路遥并不是一个值得小富婆花精力去记住的人,所以看她依旧面生。 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小富婆的语气中天然地带了几分不善,“有事?” 那种居高临下的娇贵几乎和唐清欢如出一辙。 路遥这一生有个阴影,将她笼罩着,偶然想起都会让她喘不过气,阴影的名字就叫唐清欢。 霎时间之前的那一股子冲劲儿、兴奋和勇敢都化作了泡影。 她想,路远或许为了重新保护好唐清欢,宁愿找个替身就这样将自己安置了。 自己得偿所愿,唐清欢也安然无虞。 唯独她,跳梁小丑一般地上蹿下跳。 不过片刻,路遥便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脸色煞白,声音里夹了酸涩,“没……找错了,抱歉。” 胡乱地收起难堪,正要转身离开,从门里传出来的一声轻扬且略带怀疑的声音令她停了脚步。 “路遥?” 是路远。 他从里间的卧室出来,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滑亮的丝绸质地的浴袍,将他身上的少爷气质衬托得愈发矜贵。 腰间的系带飘散着,胸膛前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 小富婆一怔,随之莫名的将先前的不善收起了大半,也跟着问了一声,“路遥?” 路遥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小富婆娇俏地笑了一声,“原来都是一家人。” 路遥闻言喉间酸涩更甚,以往路远在外都是万分不愿意提及他俩的关系,可早先千百万分的不乐意到了眼前这个女人这里都不再是秘密。 小富婆邀请路遥进家里坐坐,路遥摇了摇头,说:“算了。” 路远似乎很不高兴路遥对他的女人的拒绝,上前将小富婆推回了门里,自己在门口站定。 小富婆再是一怔,看了看路远,又看了看路遥,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只是笑,“你们聊。” 随后便爽快的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富婆拿起杯水,喝水站定的位置,好巧不巧地将两个人都装进了视线。 路远将丝滑的浴袍一扯,抱臂屈腿歪倚在门框处,将自己的好身材遮起大半,幼稚地不愿意便宜了路遥。 “有事?” 路远问了句和先前小富婆一样的问题,可态度却冷漠了不止一星半点。 路遥有些灰心,摇了摇头,说,“没。” “有事就说。”路远微蹙眉头,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路遥的支吾被拦腰折断,舌尖卷了卷上颚,可偶一抬眸,却和小富婆从路远身后投来的审视目光撞了个满怀。 “我要结婚了。”路遥如是说。 路远的神色沉了沉,身形未动,察觉到什么似的眼神略显冷峭地向后扫了下,然后毫无预兆地抬手将门从身后拉上。 两个空间便被陡然隔开。 “你属蚊子的?我没听清,你重新说。”路远的语气有些冷。 第二十一章 路遥怔了怔,她的声音远没有路远嫌弃的那么小,她甚至能保证在关门之前她那句话是连门里的小富婆都能听到的。 一种奇妙的预感袭上心头,她仿佛一只被勾住唇舌的游鱼,试探着开口,“我想问你……” “问我怎样?” “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我……” “你什么?” 路远一句紧接着一句的追问逐渐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似乎略显迫切地在寻找着什么。 而路遥却在这紧追不舍的追问下,先前的冲动被驱散,逐渐理智回了笼。 她心知肚明路远根本不会娶她,哪怕有胡可迎在路启鸣那里扛着,他们之间依旧还有千道万道难以跨越的坎儿。 “你愿不愿意回一趟路家,参加我的婚礼。”路遥说。 路远一顿,周身冰凉,嘴角扯起一道凉凉的弧度,“就这?” 路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请求,“路叔生日,你能不能也回去坐坐,路叔已经……五十了呢。” 路远似笑非笑,开口刺她,“路遥,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路遥尴尬地愣在原地。 打算落荒而逃。 却被路远抬起胳膊拦了去路。 眼神冰凉地紧盯着路遥,那份冰凉里掺杂了丝几不可察的怒火,他说,“路遥,你要知道,只有今天,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路遥惶惶然,没能接下路远的话,然后眼看着路远在她眼前摔上了房门。 深冬降雨有些罕见,带着些乍寒。 路遥只觉得,大概天意如此。 让他们有始有终,算是终了一个体面的结局。 唐清欢走的那天晚上,也是这般的降雨,只不过更加瓢泼。 她为路远毁了身子,伤了心神,唐家终究是没能捱下来,将她送往异国,安心养病,能多撑一天便是一天。 足以见得,唐清欢的病情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也因此,路远的崩溃可想而知。 那一晚,路远冒着瓢泼大雨翻进了路遥的院墙,终日在街上游荡学来的下三滥手段派上了用场,轻而易举地撬开了路遥的房门。 路遥听见声响警惕地问了句,“谁。” 而后将床头的台灯拍开。 清楚地看见了来人,便将警惕卸下了大半。 “路远?”路遥唤他。 路远被淋得湿透,连带着给路遥屋里的地板染上了大片暗色的水渍。 他不答话,更不接话,却目显阴鸷,整个人沾了水汽,冷得像冰。 路遥大概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识趣地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翻身下床给他找了条毛巾。 “擦擦?” 路远站在原地没动。 路遥叹气,赤着脚踮起脚尖,替他擦着身上满落的雨。 路远终于有了回应,抬起冰凉的五指握住了路遥纤细的手腕,眸光微闪,开口的嗓音低得仿佛透彻的浪卷过的浅滩,留下颗粒摩挲的砂砾。 他说:“陪我吗?” 发梢的雨水划过他的额角,落至眼尾,蜿蜒向下,像一行悲伤的泪。 鬼使神差地,路遥仿佛被鬼魅勾摄了魂魄,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轻声回应,“好。” 这便是最初那一夜的荒唐。 暧昧交缠的喘息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幕里,也藏住了各自的慌乱和不堪。 第二十二章 直到婚期之前路遥和路远也没再有联系。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路遥的婚礼上了。 来见礼的宾客不多,统共不过十几个,多不过二十个人去。 虽然个个面上不显,私底下的疑惑却并没有少过半分,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缄口不言。 路家和王家结亲,即便路遥是个半路千金,说到底也是低嫁,更不用说婚礼举办得如此仓促,匆匆忙忙地活像是要遮掩什么似的。 可再一看见新郎和新娘皆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便也都将猜忌咽到了肚子里。 正当路遥挽着新郎官的手将各种祝福全盘收下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路家少爷回来了”,众人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走了。 路远和路家闹掰了的事儿不是秘密,这突然回来了任谁都要好奇地瞧上几眼。 再者说,路远可是路家的亲少爷,和路遥这个半路千金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见。 更别提路少爷还带回来了女朋友。 都能带回家见礼了,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再定睛一看这位路少爷的女朋友,这不就是王家的小姐,王玿苓么。 路遥这才知道小富婆那天说得“都是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亲兄妹。 路家和王家的姻亲这下可是结得结结实实,亲上加亲。 这罕见的热闹算是将二位新人的风头抢了个彻底。 胡可迎见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自己亲闺女的大礼被搅和了,这叫谁能高兴得了。 王玿苓自来熟似的亲亲热热地挽上了路遥的胳膊,“你瞧瞧,前几天要不是我机灵,猜出你们都是一个‘路’,那不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么。” 彼时路远一副体贴男友的模样跟在王玿苓身边,寸步不离。 路遥笑得温柔娴静,看不出多么亲热。 王玿苓也没自讨没趣,多说了两句话,便拉着路远走远了。 只是路远的视线却没能及时地从路遥身上收回来。 路遥今天穿了一袭雪白的抹胸鱼尾礼服,衬得她更肤若凝脂,后背的飘带一系,便将她的纤腰长腿勾勒得完美。 路远敛了敛眉眼,掩下了目光里的半刻迟滞,直到王玿苓喊他和长辈们打招呼。 王玿苓也是能言会道,逗得长辈们合不拢嘴,本身这一对金童玉女的身价就够惹人眼了,再让宾客一围起来,反倒是婚礼的主角被冷落在了一旁。 这种场合对路遥来说到没有什么难捱陌生的,真把她当主角团团围起来反倒难受。 只不过她察觉到身边的男人情绪上有些许的不悦,毕竟也是一个真金白银的少爷,恐怕很少有能把他晾到一边的冷遇。 她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胳膊,开了口却莫名的一顿,却也很快的调整好,安慰着男人的情绪,“没事的。” 仪式开始之后,当听到主持人询问新郎致辞时,路遥这才清楚地知道她的新郎官名叫王少恒。 也挺讽刺的。 正在全场的宾客都在等着听新郎官那一句“我愿意”的时候,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进场地,打断了仪式。 凄厉地喊道,“王少恒你要是敢和别的女人结婚,我就带着你儿子去跳河,咱们一尸两命!” 第二十三章 偌大的场地惊起一片哗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王少恒愣在原地,这始料未及的情况也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待看到那个大肚子女人决绝地跑出场地之后,他便在路遥的身边半刻都站不住了,面上是明晃晃的焦急,低头抱歉地看了一眼路遥,随后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这下便换路遥愣在了原地,在她放弃挣扎向一切低头的时候,老天可真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当众人的目光再也追不到一前一后跑出场地的男女时,便将同等的目光双倍地投放到了路遥身上。 面上的两颊火辣辣的。 路遥有些懵,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滑稽。 唇角扯了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可迎着众人的目光,她还是笑了。 笑着问了句主持人,“这算……结束了?” 即便是能言善辩的主持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也词穷了起来,目光闪烁着躲向了一旁。 路遥还打算笑着问问别人,却发现并没有人能回答得了她的问题。 目光触及到礼宾席里的路远,无聊的仪式令他昏昏欲睡,可半阖下的眼睑都遮不住他眼神里的讥诮。 路遥笑,最后淡淡地抛了句,“挺好的。” 手中的捧花被遗弃,花瓣碎了满地。 她尽力维持着属于路家人的体面,优雅地提起裙摆,施然离场。 剩下大厅里的宾客面面相觑。 走在独自回房间的路上,路遥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语气熟稔,问她:“你还好吗?” 通身遮不住的贵气,却和路远的很不一样。 路远是凉,是冷,带了份压迫,不甚明媚,而他却是携了份清隽疏朗。 路遥疑惑,怎么会有人突然来问她好不好,她好与不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有人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要来看她的笑话,看路家的笑话吧。 可看他面上的担忧又不像骗人,路遥着实是想起不来这么一号人物,出于礼貌回了句,“我很好,多谢关心。” 那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路遥好笑,她很好就这么不值得高兴么。 除却场面上的难堪和尴尬之外,路遥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大抵是收入与支出成正比的道理,没有什么感情付出,便也不期待什么回报,受到了背叛也不会感到那么难过。 而场面上的事她不想管,也轮不到她管。 如此一想,她倒是最轻松的那个人。 向那人略一点头告辞后,便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等到路遥走远了之后,路远自那人背后凉凉地说:“唐清淼,你什么时候也用上这么下作的手段了。” 按照时间估计,不知道他是不是随着路遥出来的。 “你知道我不可能就这么让她结婚的。” 唐清淼循声回头,看起来并不意外。 可回头之后的模样,冷然坚决的和先前面对路遥时判若两人。 “至于这么不计后果?”路远不屑轻嗤。 “不然呢?像你一样,守一个守不住,守两个拱手让人?” 路远的骄傲仿佛被打了一棒|子,闻言有些怔,脸有些白,身侧的手握了又握。 “她……怎么样?”路远问。 “那就要看你了。” 第二十四章 唐清淼没明说,但他知道路远心知肚明。 路远将薄唇抿紧,没说话。 “你当初要是将清欢护好,我们多半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唐清淼阐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路远会和唐清欢长长久久,而他也必定会娶到路遥过门。 而现如今曾经的美满结局只剩下了荒诞的一地鸡毛。 唐家和路家有一个隐晦的秘密,症结在唐清欢,而起源却在路远,最莫名地在于,终了却在路遥身上。 唐清欢出事的时候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不可一世的路少爷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急救室外的路远面色苍白,生生受着唐母落在他身上一次虚弱过一次的捶打和无处发泄的凄厉哭喊,只能磕绊地开口,“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多么的苍白无力。 可除此之外,他再多说出口的任何话都像一声声响亮的巴掌扇在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唐清淼悲愤的满目通红,不可遏制地给了路远一拳。 痛苦又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守在她身边,你不明明是她的男朋友么!” 路远说不出话来,他又该说什么呢。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无力的“对不起”。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红过脸。 可在这第一次交手中,路远也只能作为单方面的承受者,生生地承受。 以唐家的势力让那群人渣付出代价太过轻易,轻易到无法缓解他们所承受的。 作为唐家人的悲痛无处可施。 连带着后来接到消息赶到的路遥都莫名其妙地生生受了一耳光。 路遥很茫然。 而就是这莫名其妙的一耳光,把路遥变成了一个无良的迫害者。 …… 路远有些烦躁,抬脚踹翻了草坪上一盆无辜的盆栽。 当年的事谁都怪不了,可若细论起来,又谁都脱不了干系。 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捆在了一起,困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还有那一晚早些时候令他和唐清淼都始料不及的一面。 那些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心思。 路远点了支烟,疏解着无处发泄的烦躁。 “哟,情敌啊?” 姚新弛略挑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也不想总撞见路远的尴尬糗事,可谁让时机总是那么寸。 姚新弛不请自来,她好奇一个能让路少爷不痛快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姑娘是见到了,可她睡过了头,撞上的都是些荒诞的闹剧,连句祝福都没能送出去。 姚新弛有些可惜,少了一个能咽路少爷的话柄。 可现在似乎找补回来点什么。 路远闻声回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满目盛的皆是凉薄的不屑。 路远想不明白,路遥怎么就能入得了唐清淼的眼。 明明他也是个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的主儿。 更早的时候,他甚至会拐着弯地骂唐清欢,说她跟着他厮混纯属玩物丧志,明摆着指桑骂槐。 可没多久,唐清淼就再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因为他们两个那阵子里属实是半斤八两。 姚新弛笑,觉得这样的场面真是有意思极了。 第二十五章 折腾婚礼累得很,回家之后草草卸了妆,路遥就不管不顾地倒头睡了一觉。 路遥是迷迷糊糊地被楼下的一阵嘈杂吵醒的。 言辞交错中混乱得有些离谱,有间隙的沉默,有激烈的交锋,更有——稳重的谈判。 可只一眼,楼下的局面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家还是畏惧着路家的势力,亲自领着儿女登门道歉。 王少恒再无男儿膝下的黄金,携了早些时候的女人一并下跪道歉。 可携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这样做,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路家的先生和太太一些枷锁和压力。 胡可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或许原则上还是一路人归一路人,路远也和王玿苓划开了楚河汉界,看样子似乎不太乐观,今日刚刚才公布给众人知道的金童玉女不过半天就被迫走向了结局。 只不过路远的身边另多了一位骨子里都透着明艳的女人。 他身边是从来不乏容貌出众的各色女人。 路遥推开门,站在楼梯口看着楼下混乱的闹剧,无知无感的仿佛一个局外人。 王家的太太似乎对自家儿子的低声下气心疼到无法忍受,没由来地辩驳了句,“你家姑娘就那么干净了?不然怎么就上赶着要跟我儿子。” 胡可迎听了气得抖成了筛糠,“你说谁上赶着谁!” 瞬间便火气窜了天,她说这王家怎么一开始看着也是着急忙慌,感情拿她闺女在这里填窟窿呢! 胡可迎再也没那个心思端什么路家太太的派头,拿出了当年为了护着路遥和原配丈夫对峙的模样,就差扬起鸡毛掸子,指着王家人的鼻子骂了。 “滚滚滚,给我滚!” 王家自知理亏,没道理来求和反倒火上浇油。 王家先生没好气地扯了一把自家太太,怪她妇人之仁,多嘴误事。 王家太太一看也是被宠出来的,不太高兴地甩开了丈夫拉她的手,再看向胡可迎的时候神情里仍旧是大半的不服气。 圈子里的老人儿谁不知道她这个“路家太太”头衔的来历。 一个寡妇害死人家老婆之后,带着个拖油瓶没名没分地跟着个鳏夫,无非是这个鳏夫有钱有势了点。 没过明路,倒是心眼子多得很,知道以退为进,哄得路启鸣给了她和“路家太太”相称的体面和地位。 按说她的身份地位无一是能上的了台面的,偏生路启鸣出席各种大场合还愿意带着她,不嫌脸上没光。 人多的地方狗腿子就多,不知道谁先开口称了她一声“太太”,给了她天大的脸面,这“路家太太”也就传开了。 王家太太是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胡可迎,恨不得帮路家的原配夫人叫屈。 所以哪怕是带着儿子亲自登门道歉,对路启鸣的是伏低做小,胡可迎可半分都占不到,王家太太的态度里显见的没带上几分尊重。 可王家先生的态度却和自家夫人的大相径庭。 他是从早些年间本地商界里那一片混乱的腥风血雨里爬出来的,好不容易拖家带口地保了下来,见识过路启鸣的手段,对他早年间在商界厮杀的过往仍旧心有余悸。 见路家人如何都不肯松口,王家先生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一脚不成器的儿子。 第二十六章 王少恒本就跪得腿麻,生生挨下这一脚之后没能稳住身形,身子一歪倒在了跟他并排跪倒的孕妇身上,吓得王家太太惊呼一声,“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打孩子干什么!” 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未出世的孙子,两个都宝贝得紧。 她早先不知道这外面的女人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不然她说什么也是得先见着宝贝孙子再说。 王家先生心力交瘁,属实没了心力再管,颤巍巍地递出一份合同,咬着牙忍着肉疼开出了“割地赔款”这样的条件,“路总,您看看这样呢?” 场面沉默了。 不得不说,王家确实有几块地,未来发展势头正好,富得流油。 路远懒懒地倚靠在沙发里,半掌托着下巴,看了眼王家人之后敛了半眸,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胡可迎的脸色依旧难看,可路启鸣却不动声色稳坐如山,不应却也不拒绝。 这一沉默便在王家人脸上看到了点代表希望的喜色。 胡可迎纵使内心依旧不忿,却不会在大事上胡搅蛮缠,驳了路启鸣的面子。 这也是路启鸣当初肯让她跟着,带着她的原因之一。 或许胡可迎从打定主意跟路启鸣的那一天开始,便把作为路遥母亲的一部分权力让渡给了名为路家太太的身份。 便注定不能像当年一样豁出一切只为保着路遥。 路遥觉得很荒唐,自己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还不如几张印着字的纸来得有分量。 她就这么不值得,哪怕一点点的重视吗? 先前无知无感的背叛感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几欲将她压垮。 路遥笑,从早先的无声笑到颤抖,笑到有声,笑到感觉到眼角的温热,笑到招引来了楼下众人的目光。 胡可迎最先惊愕地抬头。 望着笑出泪花的路遥竟然没由来地从心生出一阵心虚,虚到发慌,像被撞破了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这股心虚的由来,慌乱地遮掩着,拿王家开了刀。 “你们算些什么东西!怎么跟我女儿比!” 顾不上身旁的路启鸣有些被打断的不悦,将王家递过来的纸撕了个粉碎,将来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哄了出去,连带着将他们带来赔罪的价值不菲的礼品也统统都扬出了门外。 可等大门轰然关上的那一刻,室内乍然的寂静有些吓人,让人心慌。 一声讥笑将这份让人心慌的寂静击得粉碎。 “路启鸣你可真是一点没变,甚至还更可耻了一点,都干得出卖女求荣的事儿来了。” 路启鸣闻言脸色铁青,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这一刻却不知何故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明艳的女人终于是忍耐不下屋子里的气氛,“蹭”地起身,却径直踩上了楼梯,来到了路遥的跟前,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花,“有什么好哭的,这家人要将你当物件卖了,那咱就离了这家,远远的。把自己的身价养起来,早晚有让他们高攀不起的一天,让他们摸不着碰不着,看他们还有什么心思可卖弄的。” 路遥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肯挺身而出为她说话的女人。 她明艳,热烈,却不柔弱,是已经被路遥遗忘了的许多年前她曾经向往的样子。 路遥被她说得动容,莫名地有一种预感觉得她会带她去往一片崭新的地方。 第二十七章 路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高速公路两旁的路灯一截一段地映在她身上,忽明忽暗的。 这是她和年少叛逆时相隔了若干年月之后的又一次离家出走。 上一次是为了别人,而这一次却是为了她自己。 只不过这难得的两次抗争都没能绕得过路远。 路遥没想到这一走竟然直接奔到了邻市,到达邻市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偌大古朴的院落让路遥有些晃神,如果不是有人带她来到这里,并且清楚地告诉她这是她今晚要住的地方,她恐怕会以为自己正站在某间文化博物馆里。 姚新弛见路遥愣在原地,迟迟迈不出进门的那一步,轻轻拍过路遥的肩,安慰她道:“不用觉得不自在,你既然也要喊我一声小姨,那就和自己家是一样的。” 路遥闻言转头,略微木然地点了点,才随着他们一起进了门。 老宅子古朴稳重,宽阔雅致,经历的年月肉眼可见,却丝毫不影响经年累月浸润下散发的古雅。 可宅子里空落落的,看不见人气儿。 就连路遥的卧房都是进门之后,姚新弛指使着路远搬东搬西,现替她铺的。 “床都铺好了,你就在这里踏实住着,有什么不习惯还是需要什么你就跟我说,或者跟路远说。” 路遥安静地点了点头。 她从起先刚到宅子里有些泛懵的状态稍微醒了点儿。 知道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姚新弛,路远亲妈的妹妹,所以她也要随着路远喊一声小姨。 路遥今日里在路家的处境让姚新弛想起来了早亡的姐姐。 她本来只是因为路远的原因对路遥诸多好奇,奔着看路远的热闹去的,可到头来自己却没忍住,干了一桩大事。 路启鸣没有良知,是个黑心商人的典范,把商场上的手段填塞进了生活里。 当初姐姐千万般的不愿意,却还是被枉顾意愿,嫁进了彼时已经岌岌可危的路家。 只因为失身有了路启鸣的孩子,便失去了说话的权利,被当做烫手山芋送了出去,比物件还不如。 那之后路家借了姚家的势,逆风翻盘,蒸蒸日上,却成了姐姐悲惨而又短暂的后半生的催命符。 她当时年纪太小,救不下姐姐,可假使当时有人也能给姐姐撑腰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女人无辜,孩子无辜,她只是痛恨路启鸣——不择手段。 为了钱,为了权。 姚新弛在路遥眼前抬手做了个举起酒杯的动作,问她说,“你要不要睡前小酌一下,安神的。” 明明是平静的笑,可眼尾间总拖出些韵味。 路遥走了神,没能听清姚新弛说了句什么,她不想被人察觉,索性顺其自然地点头应了。 “喵呜——” 路遥感觉脚边偎了暖烘烘、毛茸茸的一坨,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偎过来一只胖猫,细弱的猫叫一声接过一声,像是在贴着她撒娇。 路遥蹲下身子,伸出食指戳了戳胖猫的脑门,惹得胖猫颤了颤耳朵,反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副享受到了的模样。 完全不怵陌生人的一只猫,少见的粘人。 路遥没忍住挼了一把,五指顺进猫猫柔软的毛发里,从头挼到了尾巴根。 胖猫舒服的翻身一滚,直接躺到了路遥的脚背上。 肉墩墩,软趴趴的。 路遥:“你倒是会享受的一小只,可是你很胖哦。” 胖的可爱。 路遥伸手要去抱猫,可猫却像听懂了她先前的话一样,一骨碌翻起身,不再乖顺,一爪子拍开了路遥的手。 “嘶——” 路遥猝不及防被猫爪勾了一下,有点懵。 原来连猫都会骗人,看着可可爱爱的,挠起人来也是不会客气。 第二十八章 路遥顺着胖猫逃跑的路线回身,只见前一刻还抗拒她接触的胖猫,下一刻就乖顺自觉地钻进了路远的怀里,任他又抱又挼。 路遥不甚平静地看着他,顺着飘窗的窗台往下,坐在墙根,若有所思起来。 她守着的男人迟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待嫁的男人早早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现在连一只猫都不待见她。 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路遥很是怅然。 路远抱着胖猫蹲在路遥跟前,开口道,“手。” 路遥木然地把两只手一同递到路远眼前,任他挑选。 路远皱起眉头,略带嫌弃地拍开路遥那只完好的手,“傻了么。” 把她的手拉到灯底下,翻来覆去发现只被勾了小小的一处,还是最上面的表皮,连点血丝都没见,这才放下她的手,“猫是打过疫苗的,你这没什么事儿,要是不放心就抹点消毒水。” 路远也松手把胖猫放了。 正赶上姚新弛一手捏着几只酒杯,另一手拎着整瓶的杜松子酒进屋,对于听到耳朵里的话提出了质疑,“嗬,合着少爷的破猫金贵大发了,我们挨挠,我们活该呗?” 胖猫正好蹿到姚新弛脚边,她佯装凶恶,把脚一抬,胖猫麻溜呜咽着又跑回路远身边躲着。 倒是惯会看人眼色。 路远懒得理姚新弛,伸手把胖猫往另外的方向一推,胖猫机灵地立刻蹿到另一条路线上跑了。 路遥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愈发疑惑。 对人刻薄无比的人,对猫倒是温柔许多。 路远淡淡地瞥了姚新弛一眼,而后者已经抿嘴笑到眯起眼睛看他了,一副要憋着坏挑事儿的模样。 “嗯,活该。”路远懒得搭理,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姚新弛不满意。 “你——”竖长的杜松子酒瓶往路远肩膀上戳了戳,“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美貌费,你至少得负责一样。” 轻轻地往飘窗窗台上一落座,优雅地叠起纤长的双腿。 本来是给路遥拿的酒还没等分出去,姚新弛自己先挪用了一只空杯子,自斟自饮了起来。 可路少爷要是肯随一点点别人的意,那就不能是路少爷了。 越是迎着蓄意的挑衅,他面上反倒越是云淡风轻。 扬起胳膊把姚新弛拿在手里晃晃悠悠的酒瓶截了胡,脖颈一扬,含了半口酒在嘴里。 对准了路遥的手,“噗”地全喷了上去。 路遥抖得一激灵,手上被勾得那小小一道,顿时火辣辣的。 姚新弛:“行,你牛逼。” 路远:“每天一个热知识,消毒利器‘杜松子’。” 姚新弛见路遥疼得直颤,给她倒了一个杯底递到手里,“喝点,缓缓。” 路遥接过酒杯托到鼻子底下的时候,不是预想中的冲鼻子的辣气,而是扑鼻的清香。 一杯见底的时候,姚新弛临走又给她续了一杯,附在她耳边来了句,“有事就找路远,少惯他,甭客气。” 举杯和路遥的碰了下,“我就先走了,年纪大了可不能熬夜。” 路遥跟姚新弛道了“晚安”之后,乖觉地抱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慢慢吞着。 去人家做客的时候,要把人家给的茶水喝空才显得礼貌,路遥觉得此刻的酒和茶都是一个道理。 可她忘了自己没有酒量。 姚新弛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先前被打断的疑惑便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了起来。 怀着疑问,路遥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蓦地略显突兀地出声问道,“我不够好看吗?” 路远略挑眉梢,明显被问得一愣,没料到被涮了一天的人开口问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本来打算刺她几句丑小鸭妄当白天鹅之类的,后来想想她这一天的遭遇,还是嘴下留了情,“还行。” 可这显然安慰不到此刻的路遥,反倒是催化出了她压抑起来许久的委屈。 她既然不丑,那么到底是哪里不行? 沉默中诞生的情绪无关愤怒,却比愤怒更加激烈,以至于在她脑海中播下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第二十九章 路遥将酒杯放到窗台上,和理石面的窗台碰出一声脆响。 她掀起眼皮,一双如波的眼睛在银月的映衬下泛着亮晶晶的光,双瞳中只映着眼前的男人。 路遥抬起脚步,略微迈出,贴近路远的身前。 纤长的食指划过他的胸膛,勾过他的领口,略显强硬地将人拉低。 薄唇轻启,却字字清晰。 她说:“路远,我想要。” 不是请求,不是商量,是明确的需求。 话音未落,路遥就感觉脊柱泛寒。 她清清楚楚地看得到路远那算不得好的脸色。 路远冷下眉眼,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多余留了余地,于是不再给她留情面了,开口刺她,“路遥你是不是有病?” 可她现在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路遥胆大妄为地在路远面前强硬了一回。 她不顾路远的意愿,甚至违背了他的,发泄了一回自己的冲动。 路遥来到路远身前,踮起脚尖,扬起下颌,试探性地去够他,然而无果。 路远面色冷沉,丝毫不为所动。 眼神中除了冷漠尽是不善。 路遥不知道是和跟前这个毫无回应的男人杠上了,还是和自己杠上了,依旧锲而不舍地将自己的气息无限地贴近他。 无法达到男人唇边的吻依旧细密地落下,擦过他的喉结,滑过他的脖颈,如蜻蜓点水一般勾起一片涟漪,荡起阵阵波纹,留下不肯消散的余蕴。 路遥抬手拽过他的衣领,强迫地令他低下了头,暧昧地气息落入他的耳畔,只听得她清晰地重复着,说:“路远,我想要。” 然而就在事情朝着路遥希望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路远冷淡地抬手剥落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 转身走向门口。 路遥执拗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可路远没走,相反传来“吧嗒”的一声脆响, 路远拨弄门锁的动作足够重,清脆到重新将路遥脑中名为理智的开关炸开。 路遥恍然惊觉,自己恐怕是在作死。 抬眼再看并未离开的路远,眼中的神色早已凌厉得不复先前的冷淡,甚至那份凌厉中卷着些晦暗不明。 路遥吞了吞口水,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路远薄唇微启,语调冰凉,“说也说了,做也做了,现在想要反悔了?” 一声“抱歉”生生地被卡在路遥的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路遥被迫一步步后退,局面瞬间就不一样了。 待路遥被不容辩驳地推到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两个人坦诚相见了。 路遥心想,自己这也算是“求仁得仁”的一种吧。 可门一上锁,便堵了胖猫回家的路。 猫爪落在门上发出点状的“嗒嗒嗒”声,以及迫切地想要进屋的“喵呜”声。 “你这傻猫怎么还在这里。” 成熟女人的话音再门外响起。 近得只有一门之隔,路遥霎时冒了一背的冷汗。 这里不是他们的出租屋,不是她自己的卧室,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可以被路远称之为家的地方,甚至一门之隔的后面正站着一位路远的年轻长辈。 路遥狂拍路远的后背,示意他门外的动静,然而后者不为所动,甚至为了让路遥老实点直接将她的双手钳在头顶。 路遥又惊又气,虽然她早就已经对路远的为所欲为见惯不怪了,但是一想起早前他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的忌惮,今天却放肆得有些过了。 她承认她慌了,手被钳住了,她便开始咬在路远肩头。 待头顶传来一声倒抽冷气的嘶声,路远才肯凉凉地抬眼看她一眼。 路遥缩了一下。 脚底踩过年久的木质地板发出独特的声响透过门板传来,路遥紧张的情绪近乎崩溃到了极点。 路远才稍微收敛了一下放肆,然而依旧铁了心的不肯放过她。 状似相当好心地用一个吻替路遥抑制下了声音,风凉地用眼神告诉她“不用谢”。 第三十章 路遥:“路远你是不是该走了。” 路远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觑她,“吃饱喝足了翻脸不认人?” 路遥被他倒打一耙,不乐意地可劲儿瞪他,到底是谁吃饱喝足了。 抬手推了路远一把,却又冷不防被他捉住,“这是——没吃饱的意思?” 路遥连忙把手往回抽,“我没有。” 可路远缓过劲了,又压到路遥身上,另一只手在被子底下给路遥作乱。 “别了。” 路远提醒她,“老房子隔音不好,你小点声,别再让姚新弛知道了。” 路遥登时便收了声,一双眼睛直瞪路远。 又是好一番折腾。 路遥些微有点反抗的心思,只要对上路远,一准是吃瘪。 一是因为路少爷性子里的为所欲为使惯了,路遥不是对手,另一方面跟路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又是讨好,又是顺从,竟是没有一次跟他红过脸。 路遥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路远疯了。 本来以为这下路远总该走了,可他光着身子甫一开门,胖猫瞅准机会“嗖”地就蹿了进来。 路远抱起胖猫,大喇喇地重新钻进了路遥的被窝。 好像开那一下门,就只是为了找猫。 路遥心有余悸地往床边让了让,一面担心胖猫还要挠她,另一面又担心路远在她屋里的事情被撞破。 他俩的关系从来都不是能直白地摊开在明面上说的事情。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路遥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反面教材,怕死了姚新弛经过一次门前。 路远瞟她一眼,风凉轻嗤,“出息。” 路遥想了想措辞,又重新趴到路远耳边开口说道,“被……小姨,发现了不好。” “那是谁非要自己作的?” 路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声嘀咕道,“可总归是不好的呀。” 路远也懒得搭理她,找了个电影投在屏幕上,竟是要和猫一起看。 一人一猫好不和谐,看得路遥心里酸溜溜的。 “这猫怎么就和你这么亲,我要抱它一下都不行。”路遥道。 路远抱着猫,没把她的话当话,随口回道,“它不喜欢你那劣质护手霜的味道。” 路遥抬手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味道,若是平常这样说她也就认下了,可总不该是今天。 路遥只觉得连母猫都偏爱路远。 电影的进度条堪堪拉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一个人去关注它演的内容了。 路远已经是将睡未睡的状态。 只有路遥仍旧在纠结路远留宿在她房间里,甚至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这个问题上。 路远嫌路遥总是打扰到他,有些不耐烦地将人掀远了一点,翻了个身淡声道,“姚新弛她知道。” 也不顾这一句话有什么后果,只剩下路遥在昏暗的光线里盯着他的后脑勺眨巴眨巴,直接给她说不会了。 路远刚刚说,小姨……已经知道了? 路遥蹭地寒毛立起,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小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先前……是不是稍稍一想就会知道发生什么? 她突然觉得身子底下躺的床都有些硌得慌。 小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对他俩的关系是什么态度? 她会不经意间和别的长辈说起这个吗? …… 一连串的疑问和着担忧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她还想和路远再说上几句,问问明白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舒舒服服地睡了老半天了。 得。 就睡吧。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不是路家,但凡被发现了,更担心的不应该是路远么。 可路远自己都毫不在乎,她在这里不安个什么劲儿。 路遥不禁心想,要是什么都能像路远一样这么随心所欲那就好了。 可同样是人,生得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凭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路遥从来就没养出来些大小姐的毛病,从小的经历甚至让她时常是自卑的,更多时候只愿意将自己藏在角落当个隐形人。 所以她能忍,肯熬。 这些路远当然也要在里面占一分功劳。 可这无穷无尽的忍耐最终带给她什么了? 她不知道。 路遥盯着熟睡的路远看了许久,然后一股脑地把本身窝在他身边的胖猫拨开,自己可劲儿钻进了他的怀里。 胖猫莫名其妙地被扒拉醒,发现自己的阵地被侵占了,好在身手矫健,舔了舔前爪,纵身一跃,地上还有它的窝在。 早上路遥醒得早,想着趁着早一点的时候先出门,万一被撞破的时候那份尴尬至少不会立即找上她。 只是路遥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姚新弛,差点给她的魂儿撞掉。 路远可还在她屋里头呢! 第三十一章 路遥一切凭下意识,反手迅速将房门带好,状作无事地问了句“早”。 姚新弛见她慌得就差给门上把锁了,忍不住直乐,怕给这姑娘吓坏了,回头路少爷找她寻仇可就不好了,于是便歇了再逗逗她的心思。 应了路遥的“早”便抬脚下楼了。 路遥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来姚新弛自有深意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简直多此一举。 耷下肩膀,也随着下了楼。 “煎蛋吃吗?我就手一道做了。”姚新弛挽了袖子一副要进厨房做饭的模样。 路遥有些受宠若惊,直道:“我来吧。” 本来就在人家借宿,让人照顾太多她也不好意思。 姚新弛也不过就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爽快地把位置让给了路遥,“也行,尝尝你的手艺。” 随后便坐在了餐桌旁,自顾自地说道,“这么大的宅子里总算有点儿人气了。” 路遥想不好该不该接话,她还是想给长辈留下一个相对好一点的印象,怕哪句话说错了,再惹得新近才相识的小姨不开心。 似乎是看出路遥的拘谨,姚新弛笑着开口道,“实际上我和你们也没那么大的年龄差,别把我和那些老顽固相提并论,放松点。” 路遥点了点头。 “做三个人份的吧,一会儿叫路远也下来。” 路遥闻言手里的动作一僵。 姚新弛乐坏了,她还是没忍住逗了路遥一遭。 路遥逐渐摸到点姚新弛的脾性,和她相处与其打碎了牙和血吞,不如直白敞亮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于是弯下嘴角求饶,“小姨,你就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姚新弛见小姑娘开了窍似乎更开心了,却也连应了几声“好”。 俩人就着早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下来吧,你也看见了,这里有的是房间,你看着心情换着住都没问题。”姚新弛说。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路遥有些犹豫。 “有什么可打扰的,总比你回去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给卖了的家里受气添堵强吧。” 路遥一愣。 是啊,她现在可真是无家可归了。 姚新弛越说越来气,一时不察忘了顾念路遥的感受。 见她脸色不对了,急忙住了口,改口试探地问道:“不然你就当做是做好事给我们添添人气了?” 路遥也不想总是做一个被人顾念的洋娃娃,于是开口转移了话题,“这么大的宅子里就只有你和路远两个人么?” 不过路遥也疑惑这么大的宅子姚新弛竟然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错!”姚新弛伸出一根手指打住了路遥的疑问,“准确来说,是路远一个人。” 路遥略停下手里的动作,感觉更疑惑了。 “老头老太太心里有愧,所以姚家名下的数得上数不上的财产、产业,都留给了路远一个人,跟我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顶多算是暂为代管。”姚新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哐当”一声,路遥手里的锅铲没拿稳,敲在了锅沿儿上。 姚新弛应声瞧了一眼路遥,从她脸上看出了点茫然,可她自己托腮那只手遮下的唇角却暗暗地勾了勾。 第三十二章 唠家常的几句话而已,对路遥来说却是个冲击。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用笑来掩饰着。 从始至终,其实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路远,他从来不肯也不曾让她踏近他的世界半步。 早饭吃得很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诡异。 路遥吃好后放下筷子,整个人在餐桌跟前坐得过于端正,正视着姚新弛开口道,“小姨,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想了下,我还是不能在这里住下。” 姚新弛抬头看她,“这是怎么了?” 路遥摇了摇头,“不是别的什么,只是因为虽然在这里是离开路家了,但是我要上课,还要打工自己养活自己,还是住校更方便一点。” 说白了,其实现在她也跟路家断不干净,就拿她现在上的学校来说,那是路家的助力,可她的书也不能就因为这样不读了。 如果要离开,至少她得能靠着自己离开。 路遥说得有理有据,解释清楚自己都打算好了,甚至连车票都买好了。 姚新弛一听,既然人都已经打算好了,那她强留反倒没了意思。 “那我送你去车站吧。”姚新弛见路遥下意识地还要推拒,先笑着堵了她的话,“这附近你可打不到车。” …… 她们出门的时间正好和早高峰错开,所以这一路上还算通畅。 姚新弛在车上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很小众,路遥没听过,却格外地让人放松。 “你现在什么打算?” 在等红绿灯等的间隔,姚新弛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 路遥没反应过来姚新弛在问她什么。 “我说对路远,你现在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姚新弛道。 路遥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低下脑袋,没说话。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姚新弛纳闷儿,“路遥,你也是见识过路远什么脾性的,怎么一点功利的心思都学不到呢?” 路遥偏头,功利……么? “你之前什么样我不清楚,只有你自己知道。可你人生的头一个二十年已经这么过去了,好好想想,一辈子里可经不起以二十为单位一茬儿一茬儿地数过去。” 路遥有些诧异,仿佛姚新弛已经看透了她的过去一样。 姚新弛对她的惊诧没多大在意,抬手撩了把尽显风情的卷发,继续笑着说,“过来人建议你,女人最好是漂漂亮亮地为自己活一遭,好让那些狗男人肠子悔青。” “噗嗤。”路遥笑出声来。 随即又转头望着车窗外的人与车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目送着路遥进了进站口,姚新弛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打道回府,把路远从床上踹了起来,毫不客气。 彼时路少爷还卧在路遥那间卧房里补眠。 “怎么着啊少爷,便宜占尽还给你累够呛是吗?”姚新弛站在床边冷嘲热讽。 路远睡眼惺忪地仰面醒了醒神,恬不知耻地应道,“嗯,差点被榨干了。” 姚新弛气不过又给了他一脚。 “赶紧收拾起来吃东西,路遥做的,不然一会儿凉了我就拿去喂你那胖猫了。”姚新弛没好气地说道。 路远一步三晃地下了楼,显然还没睡醒,衣服都是穿得草草了事,衣领大剌剌的敞着,有些痕迹一览无余。 “什么情况啊你,昨天那局面没人心情好的了,那样你都不放过人家?”姚新弛道。 路远将煎蛋放进嘴里,不禁拧了拧眉。 姚新弛出门跑了一个来回再回来,煎蛋早都凉透了。 但路远还是一声没吭地囫囵吃完了。 “我那是做好事不留名,给人解千愁呢。”路远淡淡地说道,混蛋似的话说道好不在意。 “说点人说的话。” 路远不甚在意,摸过餐桌上的一盒烟,正准备来一根,就被姚新弛抬手打掉了。 “什么毛病,在餐厅抽。” 路远懒散地靠着,没抽,却也没把烟放回去。 “诶,跟你说个事儿。”姚新弛道。 “什么事儿?” “我一不小心给路遥把底儿透了。”姚新弛边剥了个橘子塞进嘴里,边跟他说着。 要说姚新弛是抱了含带歉意的心思特地来跟路远说这话,倒是看不出来有多抱歉。 路远一顿,问,“什么底儿?” “哟,这么紧张?这么紧张早干嘛去了。”姚新弛眯着眼睛瞧他,卖起了关子。 路远眉间拧起一股,有些不耐烦地追问着,“到底什么?” “放松点,就是些家里的事儿。”姚新弛看戏似的笑,“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 “你倒是有闲心。”路远冷嗤。 但却明显看出来整个人比前一刻放松了不少。 “不过……” “你有什么就一次说完。”路远不太爱陪姚新弛玩这些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姚新弛长吁短叹一阵,“小姑娘忒惨,听了些你从来没说给她听的事情看起来让她很伤心很失望,所以——”她把音调拖长,“我有意劝她趁早放弃你。” 姚新弛托着腮瞧路远,笑得眉眼皆弯。 话题仿佛被终结了下来,一瞬间本就偌大无人的宅子里更显寂静,静得听得到指针滴答。 “无所谓,反正本来也不是个能有结果的事儿。”路远扯开嘴角,兀自开口,看上去毫不在意。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楼上。 可本来应该被带走的那支烟,却被孤零零地遗留在桌面上,扭曲着兀自截成两段。 “你不做点什么?晚了就真的完了。”姚新弛的音调依旧轻快。 可路远也只是上楼的身形略微一顿,似乎真的没什么影响。 姚新弛拾过那支烟身残骸瞅了一眼,随手丢进了垃圾桶,“真是愿糟蹋。” 第三十三章 路遥的日子重新开始的很平静。 刚回学校的时候,有人会找讨她喜糖,祝她新婚快乐,路遥都会平静地告诉他们,她那婚没结成。 久而久之,话传开来,没人搞得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让人都不敢再来打扰她。 路遥记得姚新弛说要提升自己的价值,她也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和这一片地方割离,所以当听到说有几个著名高校要带着几个低位置的学校搞一个联合教育计划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报名了。 说白了就是a大这样的一流大学给她们这样的三流大学开了个口子,可以去交流学习一段时间,共同参与一项课题。 内容或许不算多么有含金量,可a大在名单里面,已经就是活招牌了。 路遥会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去学校的食堂吃一份最简单的早饭,六点四十五的时候站到食堂旁边的那片小树林边开始她的晨读,一个小时之后刚好去赶她的早八。 谁也不联系,偶尔姚新弛要来约她逛街她都会婉拒,除了上课就是工作赚些生活费,但是排班也更少了。 跟路远更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整个人像活得要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是养了路远那几年之后,路遥头一回有自己的时间好好看了看书,刚开始脑子就像锈住了一样,生疏了不少。 可她小时候好好学习那一阵子一直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所以脑袋在读书方面自然是自通门路的。 现在但凡心思一放进来,成绩简直突飞猛进,让老师惊讶得都快怀疑她走了旁门左道。 再一结合听说到的路遥的传言,怕她是万一想不开,还特地委托了班长跟她聊了聊。 可结果依旧是这个名额不给路遥都不行。 本来一直默默无闻透明人似的的路遥突然就榜上有名了,自然就要挤掉一些人,便少不了些酸得说闲话的。 路遥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在食堂吃个饭而已,旁桌的同学好像看不见她似的肆无忌惮地说着她的闲话。 她觉得她们多半是不太认得她的,不然也显得太尴尬了。 路遥索性不吃了,改买了块三明治,坐在路边长椅上躲清静。 冷藏柜里三明治太凉,路遥吃着就发现自己的肚子不太舒服,有些坠坠的。 翻了一圈包装袋,是在保质期内的,那应该没问题。 揉了揉肚子,刚站起来转身准备要走,猛地从她腰后伸出来一双手。 路遥吓得立时大叫。 她本来为了躲清静就特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这遇上个流氓变态的,简直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可不过一下,那双手就收了回去。 路遥立即转身后退了两步,警觉地看着来人。 那人面色略显尴尬地指了指路遥的身后,路遥这才发现那人只是把外套系在了她是腰上。 路遥疑惑地看着那人,又觉得有些眼熟,就更感觉疑惑了。 然后蹭地脸就红了。 她大概知道那人为什么给她围衣服了。 “我我……”路遥舌头打结了似的。 那人看着她羞窘的模样笑了出来,“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路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歪了歪脑袋,她只能想起来这是在她婚礼上见过的那个人。 那人便收起了笑。 路遥不明白,这人是在跟她发什么脾气呢。 “今天谢谢你了,你要不给我个联系方式,等我把衣服洗了再送给你,或者你要是介意我可以赔钱给你。”路遥好礼好面地跟他说话。 “这就走?”那人朝着路遥的方向逼近了两步。 不然呢? 路遥开始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可能是不满意她的答谢方式。 “要不……改天我请你吃饭?” “现在吧。” “不好意思啊,我回去还有一篇论文要赶,不太有时间,还是改天吧。”路遥有些为难。 “改天?” 那人低下头,阴影全落在路遥脸上,距离近得不太合理。 路遥正要往后退,却发现她一步都动弹不得,那人正扥着系在她腰间的衣服,限制住了她。 “同学,我真的赶时间。”路遥语气开始稍显强硬了些。 “赶时间?”那人冷笑一声,“今天想不起来,你还是别走了。” 那人彻底限制住了路遥的动作,却将头低下,两个人视线之间的距离被迫缩小得越来越近。 近得占满了她的视线,近得数得出根根分明的睫毛,近得清晰得映出她的倒影…… 她似乎在某一个雨夜里也见到过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代替了夜幕的星辰。 没有嘲弄,没有讥讽,甚至没有……怨恨。 第三十四章 生活是面诡打墙(上) “唐……清淼?”路遥有些颤巍地嗫嚅出口。 男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总算放过了路遥。 “帮你回忆可真不容易。”唐清淼长吁了口气,似乎那些假装的坏情绪给他增加了不少负担。 “对不起。”路遥有些讪讪地低了头。 “对不起什么?”唐清淼问她。 路遥一咽,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忘记了他。 他是唯一对她好的朋友,那个唯一肯带着她玩,不嫌弃她土,会给她讲故事的唐清淼。 可她因为迫切地想要逃离那份负罪感,选择了刻意地去抹杀掉记忆中与唐家有关的一切。 连带着唐清淼。 “啊,没什么,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到时候把衣服洗好送给你。” “不用了,直接扔了吧。”旁边有人经过,唐清淼伸手替她把腰间的衣服拢紧了下,“但是联系方式得照留。” 路遥怔愣,好像从前的日子就被这么一句话拉了回来。 她抬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质感好得不太常见,有些可惜。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别人的追求奢望对他们来说都是弃之敝履。 可除却这些,小时候桩桩件件与唐清淼有关的事情逐渐在路遥的脑海中清晰起来,没有一件事情是坏的。 再看向唐清淼的时候,眼睛里都不自觉亮亮的。 “带我在学校里转转?”唐清淼说。 “啊,好。”路遥回了神,攥了下围在腰间的衣服,“……那你等我换下衣服,我宿舍不太远。” “好。” 路遥进宿舍的时候局促得有些鬼祟,正赶上舍友正高亢激动地宣泄着自己对于见闻的情绪,竟是没有人注意到她进了门。 得知她们激动的来源还是路遥在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存在于她们的谈论中逐渐鲜活的陌生男人。 她们兴奋惊讶地凑作一团,叽叽喳喳地仿佛捡到了宝,虽然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并不耽误她们一味地惊艳那个男人相貌。 几句听下来,路遥知道她们讨论的人就是唐清淼。 路遥撇了撇嘴,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一下楼,唐清淼就朝她走过来。 “走吧。” 唐清淼甚至伸手倾下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毕竟少被这样对待,路遥不习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不是在什么名门高校里,经费有限,也没有许多别致的设计。 起先的一截儿路上,除了排列起来的宿舍楼就是路边的绿化带,没什么值得看的。 可就因为这样,莫名地看风景的人却成了被看的风景。 显然唐清淼这类的男生在她们学校里少见,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要力压他们一大截。 突然这一出现,立时成了风景线,甚至有人暗戳戳地举起了手机,连带着路遥被看得都有些不自在,把耳后的长发拨下来,埋低了脑袋。 然而唐清淼注意到她的举动之后,反而特意停下脚步,又替她把长发拢了回去,“你把脸全露出来的时候很漂亮。” 路遥心口咚咚的,被他撩拨头发的那半边脸都麻了。 迟钝地舔了下干涩的唇,只能呆呆地回出来一句,“啊,是么。” 唐清淼不曾哄骗她,看向她的眼神里反倒像是在问她,你在怀疑什么? 路遥轻咳了下,抬腿大步一路向前,专心做回导游的工作。 然而这份工作真正做起来却让路遥很不安心,她本身也没在学校里面正经待上多少时间,搞不好都没有一个新生熟悉校园。 带着唐清淼在校园里转得稀里糊涂的。 唐清淼问她的好多地方,她都支支吾吾地也说不上来。 好在唐清淼也不怎么在意,还帮着她找话题。 “我看你在a大的交流名单上。” 路遥闻言不免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知道?” “其实这个项目应该算是我们家牵头赞助了一部分。”唐清淼坦白说。 “哦……” 路遥愕然,一时没能管理好表情。 怪不得这个项目尽管没有官方的支持,依旧做得有声有色。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其实是工作需要啊。” 然而唐清淼却突然模棱两可了起来,“算是,也不全是。” “啊。” 话又在路遥这里掉到了地上,可不知道为什么,路遥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来路远。 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唐清淼真是比路远好相处多了,如果此刻的人换做是路远的话,恐怕早半天就开始对她冷嘲热讽了,路遥这么想。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遥尽量放松下来。 “很久了。” “怎么会突然想回来的?” “家里有意让我开始接手公司的业务。” “那挺好的。” 路遥正想着该怎么恭喜他好,唐清淼却突然站定了下来,直盯着她看,开口说道,“可总得先成家再立业不是?” 路遥本身不认为成家和立业前后两相悖,可唐清淼的眼神里明显是在寻求认同,路遥被盯着看的有些不自然,不好回答他,只得兀自挪开了视线,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打着哈哈笑着说,“也有道理。可你这么优秀,若是想,找到一个好姑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挺难的。”唐清淼无奈地笑笑。 “那你喜欢的姑娘应该一定是极其优秀的了。” 唐清淼明快地“嗯”了一声,追上了路遥的步子,继续和她肩并肩走着。 只是距离近得让路遥有了些压迫感。 她躲了躲。 然而这一躲就让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 路遥只好尽量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当年我……” “当年是我们家太冲动了,算我们对不起你。” 路遥刚开了个头,话便被唐清淼接了过去。 路遥怔了怔,她想说的是他们当年都还是小朋友的一些旧事,算是对他当年照顾的感谢,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凭空张了张嘴,好久才木木地开口说着,“都过去了。” 她不太想去碰那些事儿。 不过多走了两步,她就借口离开了。 第三十五章 生活是面诡打墙(下) 新学期一到,路遥便拎了简单的行李,提早了几天到a市。 假期里的时候,她央着阿阙姐无论如何都要给她把班都排满,满打满算干了两个月之后辞了职。 基本工资加奖金还有加班费这些林林总总合到一起,额外还有阿阙姐在她临走的时候给的“遣散费”,够她一小段时间里在a市的吃喝了。 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她挺喜欢a市这种忙忙碌碌的感觉的,能够让她忙得忘记很多事情。 a市的物价高,办置好东西,她手里就剩不了多少钱了。 虽然胡可迎照常给她打钱,可心里的疙瘩不是那么容易就好消除的,如果去动这笔钱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路遥要论起来有时也是个十分执拗的人。 好在路遥虽然拥有足够好的生活条件,但是托路远的福一直也都是过的苦日子,所以也并不觉得这样有多么艰难。 即便她的学历不够漂亮,但是a市的机会足够多,找一份刚好糊口的工作也不算那么难,只要自己不嫌弃这份工作是否体面。 可到了a市的唯一的难处就是,唐家的产业这几年把重心挪到了a市,但凡路遥想给稍微好一点的公司投个简历,总要和唐家沾上点关系。 路遥避无可避,想起来要做回老本行。 可这一行不能自己瞎进,胡乱跑一通恐怕吃亏,路遥无奈之下给阿阙姐打了电话,想求她帮个忙,介绍个认识的、知根知底的地方。 阿阙姐应的极其爽快,“行。” 不过半天就给她回了信,说是已经打好了招呼,让她随时到岗就行。 路遥没想到阿阙姐打点得这么到位,直接送她走了后门,不过也确实就是阿阙姐,你跟她说一步,她能帮你走三步。 路遥没敢怠慢,怕给阿阙姐丢人,隔天就收拾好了准备去地方找领班报道。 可一大早的却有一通电话更早地找上了路遥。 职业的女声清晰而流畅:“请问是路遥女士吗?” “我是。” “您好,我们是xx公司的,在网上看到您的求职简历……” 路遥只听到一半就略感抱歉地打断了对面,“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可对面却似乎格外需要她来填补职位的空缺,话里话外都是珍惜她这个人才,她的各项条件都和职位的要求格外贴合,好像缺了她公司就要运作不下去了一样。 面对对面过分的热情,路遥又拉不下脸来,最后只好协调了时间,承诺了在她报道之前先面谈一次。 路遥挤着早高峰的公交,握着手机在网上搜了一回这家公司。 怪不得没听说过,是一家在国外成立的公司,近两年才回来发展,不过老板的信息却少得很,只有传言说是个在国外求学的学生做的,除此之外就搜不到任何的相关信息了。 路遥被进站的停车晃得踉跄一下,车门一开上来位佝偻得颤巍的老奶奶,路遥跺了跺脚跟,连带着放松了下小腿,只坐了一站地的座位,连屁股都没坐热,她还是站出来让了座位。 一边要背着包,另一只手要握紧吊环把手,再去看手机就不怎么方便了。 路遥跟旁边的上班族肩贴着肩,背靠着背,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去想那位神秘老板的事情。 尽管她时常告诫自己传言多不可信,可架不住他如此神秘,但也确实不得不让人赞叹年少有为。 写字楼近在眼前,其实路遥一踏进去就心动了。 大厅里宽敞明亮,楼里阳光充足,来来往往的白领脖子上挂着工牌,脚底生风,无一不精致干练。 路遥被前台的小姐姐领着一道上楼,混在满是精英白领的电梯里。 看表的看表,通话的通话,几乎人手一杯咖啡成了标配,繁忙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面试路遥的hr更是精练,只不过却不怎么问路遥问题。 路遥想,自己应该远不到抢手的地步,索性也没抱多大希望,大概自己也是被喊过来冲kpi的。 直到面试官跟她开始谈起工时薪资的时候,路遥没办法再老僧入定了。 怪不得新组建的公司发展得势头如此迅猛,如此让人眼红的薪资福利待遇,哪里有员工会舍得跳槽。 路遥咂了咂嘴,心里也是着实有些对不住阿阙姐。 有谁会拒绝金钱呢? 至少这是她目前生活的保证。 过后路遥给阿阙姐打电话道歉的时候,尴尬地快要张不开嘴。 可阿阙姐却笑得很舒爽,仿佛卸下了一口气,说她这样没什么不好。 正在路遥感慨新生活即将来临的时候,可转眼两天不到,她便只得唏嘘生活其实就是一面鬼打墙。 开学当天,学校给参加交流项目的所有师生额外组织在一起开了一个见面会。 毕竟这个项目刚开始,社会关注度很高。 然而对于路遥来说,领导的率先致辞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当时的第一感觉就只有两个字—— 完了。 早知道就把这个名额给别人了,争得头破血流的不说,还平白受着那么多酸不拉几的风凉话。 简直得不偿失。 王玿苓还是那个明媚妖娆的王玿苓,和路遥的惊讶相比,她淡定的不是一分半分。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家差点破产了,差点。” 开学的首次见面,以这样的话题开头,难免稍显突兀。 路遥把握不好回应王玿苓时情绪的分寸,最后用一个通用的表达遗憾的眼神代替了说话。 王玿苓倒是不在乎路遥的情绪如何,倒豆子一般地说,“所以我爸塞了钱把我搞进来,让我曲线救国来了。” 她只是要通知路遥,“我来这里的首要目的,我家老头那意思让我来重新钓回路远,但我觉得不靠谱,”王玿苓看着路遥略一停顿,“我感觉不如靠你来得靠谱。” 路遥微微瞪大了眼睛,“我?” 她不理解靠她能做到什么。 事件的走向愈发朝着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然而这还不是开学当天路遥遇到的最离谱的事情。 直到交流项目的师资团队入场,惊起会场内一小片低呼。 走在队尾的男人即便西装革履照旧压不住浑身上下浓重的社会气息,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在人群中的惹眼。 哦,那人姓路,名远。 第三十六章 最道貌岸然那种(上) 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里,当着诸位领导的面儿,路远难得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西装穿得再熨帖,身姿坐得再挺拔,可眼睛内里灰蒙蒙的一片,半点清风霁月教书育人的光彩都没有。 在此之前,路遥一度以为路远是不上学了的。 和陈鲁斯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平日里做点仅能给自己糊口的小买卖。 路遥寻思着难不成a大这样的高等学府也堕落了,学着别处不求质量,也顶着好招牌,做起了面子工程。 怎样应该也轮不到路远这样资质的混在师资团队里做起助教。 那不是明摆地反倒耽误学生么。 往白纸一样的大学生身上泼墨点子。 虽然他们的资质比起a大自己的学生或许没那么好,那也不应该这么糊弄他们呀。 王玿苓显然是不在乎路遥想的这些问题,毕竟诚如她所说,到底是在这里不务正业来的,毫不心虚地勾搭着路遥明晃晃地开起了小差。 “喏,你看,路远在那儿。” 王玿苓生怕路遥看不见似的,还特意帮她指了指。 台下的学生都是正襟危坐,但凡有个动作大的就成了出挑的那一个。 路遥急忙拉了她一把,把她悬在空中的手压了下来。 如果可以,路遥现在甚至想隐姓埋名,在整个交流学期中做一只无名的鸵鸟。 “你都没听说过什么风声?”王玿苓把头凑近路遥问她。 “什么风声?” “据说我家差点破产这件事儿路远占了大头。”王玿苓朝着台上的男人努努嘴。 路遥猛地转头看她,“为什么说是路远?” 显然她毫不知情。 本来王玿苓是来套消息的,现在却反过来还要给路遥再另外解释一遍。 “当然是因为我们家让你受委屈了呗。”王玿苓撇嘴咂舌。 可一听王玿苓这么说,路遥反而立刻释然了,转而低声提醒起来王玿苓找错了方向,“你们想错了,路远不会的。” “怎么说?” 王玿苓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托着脑袋,打算听路遥好好说道说道。 可路遥却只是说,“他不会的,因为他会觉得不值得。” 王玿苓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赞同。 但是也没所谓,用在a大待上一年,从她老子那里换了好处,算起来左右不亏。 她可没打过包票能在路家这二位手里得到什么。 反正她的钱已经一毛不差的到手了。 官方的致辞结束之后,学校的领导走了一批,剩下些他们这个项目的直系老师,说起话来就随意了许多。 老教授慈眉善目的,说话也有趣。 他只负责带交流项目的学生在这期间需要完成的课题,一周一次大课。 所以学生们平时就像四下散落的星子一样,被零零散散地安排在各个班级里,体验a大的生活,和a大的学生一起上公共课。 而老教授在介绍起来路远的时候,又格外的眉飞色舞,“咱们的课上,你们有问题尽管问我,课下我可就不管了,毕竟还得陪你们师娘逛街,给你们师娘做饭,忙得很,你们就只能找他了。” 竟是把课后的事宜都一股脑的推给了路远。 路远罕见地没露出许多不耐烦的表情,那意思竟然也是心甘情愿应承下的。 老教授或许是担心底下的学生不服气,也看人下菜碟,便把路远的履历又浓墨重彩地讲了一通,好像这样的人只在天上有。 路遥听得有些恍惚,怀疑老教授讲的人到底是哪一位。 她这才知道路远一直是a大炙手可热的高材生,并且保的直博,也在国际期刊上成功发表过论文,其他成就诸如此类。 学术能力上毫无可质疑的地方。 路遥说不好自己此刻的心情如何,本来就隔着千沟万壑,距离足够遥远的两个人,现下似乎更成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散场的时候,老教授招呼大家拍合照,说是要回家应付师娘查岗。 然而大家似乎都对合照的站位有自己的想法,有空就往中间钻,好像中间有什么宝贝。 最后就成了中间挤成了一团,两边稀稀落落。 摄影师急眼不干了,“你们往两边散散,散散!” 老教授笑得中气十足,“看来大家以后会挺支持路老师工作的。” 排站位的权力落到了摄影师的手里,路遥本来站在最边角的位置与世无争,换来换去她反倒去了中间。 正站在路远前一个位置。 路遥后背僵直着,头却埋得低。 “诶,那个女同学,中间那个!你把头抬一抬。” 摄影师老大的不乐意,觉着这一群学生可真难管。 路遥被点得尴尬,脖子像少了润滑的轴承一寸一寸地往上抬。 “没人能吃了你。” 幽幽的风凉话在头顶飘,乍得路遥脖颈冰凉。 做无名鸵鸟的计划还没见天就先破产了。 “一会儿等我。”路远贴她贴得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路遥没敢吱声。 路远挑了挑眉,垂眸打量了两眼,然后从身后一只手掐住了路遥的腰,将人桎梏得紧。 路遥一顿,想往前挪,男人的手就掐得更紧了。 王玿苓只是拨拉头发的时候勾到了耳环上,要偏头整理,也没想到能瞥到点什么。 只觉得路遥先前的话更没有说服力了。 但是就在那一个瞬间里,她总觉得那两个人的关系里比起寻常的似乎多了点什么。 拍完合照之后,有不少女生借着学习的名义来找路远要微信,将他团团围住。 路远这才不得已放了手,任由路遥被挤到远处。 起先路遥还是听话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后来发现路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儿的,想了想就还是先走了。 在一群人里她只和王玿苓说过几句话,走到一起似乎是挺自然的事。 还有走得慢的同学喜好社交,正巧碰上晚走的路遥和王玿苓,就拉着她们两个人一起加好友,建群组。 路远间隙抬眼的时候发现路遥先前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身边却围了三三两两的别的男人。 眼底很是冷峭和不可思议。 第三十七章 最道貌岸然那种(下) 让晚一点才鼓起勇气来加他微信的女生不自觉地退了下,不敢再往前走,只能跟身边已经加上好友兴高采烈的同学拜托,“同学,麻烦你可不可以一会帮我推一下好友啊?” 女生爽快地打了一个ok的手势。 这里的区别就在于,前一刻的路远顶着一张招摇的脸,却寡言少语,对女生最是有吸引力,而后一刻的冷漠就显得不太好相与,让人望而却步。 虽然路远找路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里,可被放了鸽子还是不太高兴。 上第一堂大课的时候,路远作为助教要随堂听课。 课前老教授给了几分钟的时间,让路远先讲了些他的要求。 其实路远很没所谓,底下的学生听不听课的,成绩得几分,跟他也没有太大干系。 本来这个工作他也干得不情不愿,他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答应的。 老教授找他的时候跟他说这个项目的课题跟他准备比赛的内容有些挂钩,让他跟,其实他是拒绝的。 可老教授说有个姓路的女学生,看成绩资质不错,说不定可以考虑加进他们的比赛团队里,可能是个意外之喜的助力。 路远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后来和陈鲁斯一块儿出去喝酒,他瞅着他问,“路远,你最近过得这么清汤寡水呢?” 路远突然就明白了,他这是太久没沾荤腥了,老教授一说有个姓路的女学生他就下意识地对标了。 只不过他没想过真的是路遥。 路遥要是真打扮起来,也是知道扬长避短的,衣服多是收腰的款。 修身款的衬衣往短裙里一扎,登时腰细胸大腿长尽显。 路远那天在台上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想了,但是被她给跑了。 本来是想打算找个借口,但是路遥要是不溜,他也没想好用什么。 所以路远要是做教师,绝对是最道貌岸然的那种。 路远站在讲台上,只说了自己需要一个帮忙收作业的,底下顿时一片踊跃举手的。 这挑谁不挑谁的,有失公允。 路远修长的食指一弹,在班级名单的纸张上敲出来一声脆响,“能者多劳,就班里的01同学吧,其他同学可以有更多时间钻研学习,早日超过这位同学。” 路遥愣住,很难不怀疑路远是故意的。 偏生她是那个唯二没举手的,剩下的王玿苓一早顶着眼底一片乌青进了教室就开始补眠。 四下纷纷看她,眼里多的是羡慕。 路遥只得苦笑。 当堂课后就要收起课堂笔记检查,路远两手空空,路遥走在他身后跟着,一大摞的本子压得她胳膊酸。 偏生还迟迟走不到办公室。 怀里抱着的本子歪歪斜斜,眼见着就要散了,路遥连忙在走廊的窗台上一靠,把本子重新码齐。 然而路远就像看不见她似的,本身就腿长迈开的步子大,多走两步的工夫,路遥就被落开了一大截。 路遥都顾不上缓缓泛酸的胳膊,又一路小跑地跟上去。 虽说a大的校园面积本身就大,但也远不至于七拐八拐地总走不大办公室。 路遥觉得路远在作弄她,没忍住小声道,“办公室有这么远吗?” “累了?”路远停下脚步,单手插在口袋里,垂眸看她,“不是挺能跑的么。” 路遥:“……” 小时候的“后遗症”,她生平最讨厌跑步的。 “我跑什么了?” “让你等我的时候,不是跑得挺快的么。” 路遥一时没说话。 a市的夏天是灼人的,两个人站在绿叶葱葱的林间小道上,一股灼热的风吹过,摇得树叶“扑扑”作响。 路遥:“我看你身边好多人,以为你是不用等了的。” 路远冷冷淡淡的,一开口林间的夏季灼热都被推散开了不少,“你见我说过废话?” “那也没见你怎么说实话。”路遥小声嘀咕着。 “你那意思我还骗你了?”路远冷着眉眼看她。 炙热的阳光穿透林间树叶,路遥怀里抱着一摞重重的本子,一路在扑面而来的热气里小跑,额角渗出些薄汗。她把下颌贴近肩膀,把顺着额角滑下的汗珠抹去。 而路远还是一副清爽干净的模样。 林间的蝉鸣此起彼伏,在炙热的烘烤下聒噪得惹得人心烦意乱。 “你明明就继承了大把的家产,不愁吃住,在学校里也是出类拔萃,这些哪怕一个陌生人都能知道的事情,偏生只有我不知道。你就眼看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然后拼死拼活地赚钱只为了能养得了你,可你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结局还是他不要她了。 说完路遥便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 再对上路远面对她时从来就不曾温和过的面容时,路遥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一句没忍住,本来是她自己对路远有愧疚在先,若要论,这些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人心是贪婪的,要管得住得多难。 路远冷笑一声,“陌生人可不配知道。” 路遥闻言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不自觉地抱着本子的手也攥得更紧,默默地垂下眼眸。 路远一路走进了a大的地下停车场,指挥着路遥把收来的本子放进副驾的位子。 路遥刚弯下腰,就感觉后背被人轻轻一推,她就被关进了车里。 她眼看着路远从另一面打开车门,仪表盘依次亮起冰冷的幽光,油门被他一脚踩到底,在地下车库里扬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路远的情绪显然不太好,在公路上.将车飚得飞起。 路遥一句话也不敢说,将后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把安全带在手里攥得出了褶皱。 在红绿灯前猛地一个急刹,路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险些撞到前挡玻璃上。 路遥在车停稳后重新贴回椅背上,心有余悸的腿都有些软。 路远的眸底已经冷得淬冰,可余光瞥见路遥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下唇都被咬出了齿印却还强忍着哆嗦,登时周身的气势就散了一半去。 第三十八章 你说不做什么的(上) 一直到公寓的那一段路上,车子明显地平稳了不少。 然而路远依旧冷冰冰的,薄唇抿成一道线,闭口不言。 路遥老老实实地跟在路远身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实话路远这样挺吓人的,“咱到底要去哪啊?” 直到进门之前,路遥始终不知道路远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哪里。 路远随意的把钥匙丢在玄关,将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然后摸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里面最后一根烟之后,将烟盒捏扁,随手一抛,便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 他却不管不顾地将烟点燃,吸了一口。 路遥拨开在眼前飘起的云雾,将怀里抱着厚重的一摞本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娴熟地将抛在地上的扭瘪烟盒捡起来,四下看了眼,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 路遥环顾着路远这一间豪华的单身公寓,暗自叹了口气。 “那个……作业都送到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等等。” 路远从沙发里坐起来,弹了弹指间的烟灰。 “你怎么进来的a大?”他毫无征兆地开口问。 “当然是因为成绩啊。” 可显然路远不相信,路遥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不然也不会到最后只能花钱才有学上。 漠然地开口刺她,“你有那个能力?” 路遥一时没说话,任谁明明凭着自己的实力,最后却还被质疑,心里能好受得了。 “我怎么就不能了。”路遥看着他,问道,“路远,你什么意思?” 路远冷笑,觉得路遥装傻,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去唐家走后门,差点没给唐家的门槛踩烂了。 “我不凭我自己的本事,我凭的是什么呢?” “凭唐清淼啊。” “……” 路遥不可置信地盯着路远看,她还没笨到听不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有人说,你在某人的眼光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看你在别处也是个什么样。 路遥似乎隐隐找到了她在路远那里被下得定位。 一时之间满室死寂,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路遥心里很复杂,觉得路远怎么能这么混蛋。 “我——不——是。” 路遥把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重,清晰地反驳着路远。 路远终于肯抬眼看她,眉间重重拧了一道,似在探究她话里的真实性。 触及到路遥眼尾的隐隐泛红,他才住了口。 路遥从小就不太会哭,刚到路家的时候有过几回,却也哭不到正经地方去,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肯掉眼泪了,通常都能忍耐到眼睛通红为止,算作极限了。 就像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似的。 路遥很无奈,路远犯浑的时候没人能拗得过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力气再去和路远争辩。 他既不肯让她知道他的事情,又怎么会多花时间和气力去了解她的。 路遥颓然地将手里的包包往地上一扔,学着路远也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良久,路远开口说道,“饿了。” 想起来上次他说“饿了”的结局,路遥想装作没听见。 “真的饿了,给我煮点东西,没别的意思。” 路遥有些无语,但还是问了路远东西都放在了哪里,给他煮了一碗热汤面,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她在厨房的时候,路远就反身趴在沙发背上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也就这种时候她才能有点安分守己的模样,看不出来她的朝秦暮楚。 他敢打赌,这个项目一准就是唐清淼量身为路遥打造的。 不然这个项目没有官方的支持,高校的上限拉得这么高,下限几乎贴近无底线的低,否则路遥他们学校铁定划不进圈里去,既倒贴人脉,又平白烧钱,没有哪个资本家肯干这么赔钱的生意。 唐家也不是嫌赚钱太多烧得慌的傻缺,谁傻也不能是他们,本身唐家人天生的就是一个赛一个的精。 但是也有栽在自己的精明里的…… 路遥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走出厨房的时候正撞见路远一脸复杂的看着她,而后者几乎立刻便装作无事偏开了头。 一碗面快见底的时候,路远终于开口问道,“你真的没联系唐清淼?” 路遥无奈得有些想白眼翻他,“没有。” “你敢保证你没见过他?” “见过。” 路远闻言一顿,眼皮耷拉下来,眉毛却扬了扬,好像在说:看吧,我就知道。 “哦。” “之前婚礼上不知道那是他。然后前段时间他来我们学校办事儿,碰巧遇见的,没认出来,还闹了点笑话。”路遥说。 路远拿起筷子在空碗里戳了戳,虽然没说话,但是莫名地周身的空气轻盈了不少。 他略微扯起嘴角,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似乎从来就没讨厌过他。” “嗯,是。”路遥没否认。 那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嫌弃她的人。 “人之常情而已,一个从始至终都只用善意对待你的人,你会有什么理由去讨厌他。”路遥一顿,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可能你不太体会得到吧。” 路远略显刻意地偏了偏脑袋,显然不太爱接这个话题的话茬了。 路遥见惯不怪,径自收拾了东西进了厨房。 路远跟在她身后,没进厨房,倒是倚在门框边上看着路遥忙活。 两个人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路遥在打扮上长进了不少,上衣是个收腰的短款,当下最时髦的款式。 她略一弯腰往下层的碗柜里放碗的时候,正露出腰间的半截光洁白皙。 路遥刚摘下围裙就被人捞了个正着。 “你做什么?”路遥被吓了一跳。 贴在她腰间的手滑来滑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路遥因为他先前的话不是很想,“你说过不做什么的。” 路远耍无赖的劲儿上来,径直将人打横抱起,“男人的话你也信。” 路遥:“……” “路远你混蛋!” 第三十九章 你说不做什么的(下) 路遥开始觉得路远有些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就比如他总是在她在厨房里的时候最有兴致,开始想自己今后是不是都不要再进厨房了比较好。 而路远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可着劲儿折腾她。 衣服都扯坏了不说,还净在最惹眼的地方留下些鲜红的齿印。 路遥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身上的醒目的痕迹,这下别说回学校了,这屋的门都出不去。 她自己气是一方面,可又没辙。 等路遥颓丧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路远正四仰八叉地在和朋友联机打游戏。 他朝着她的方向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问她:“来吗?” 路遥看着他没事人一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肆无忌惮惯了,就从来没想过别人会怎样。 别人的难处,别人的境遇,他通通都看不到。 “wifi密码多少?”路遥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所以即便她菜,她也总得找点方式平衡一下。 “……” 路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宕机似的路远,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机,“多少?” “58926926。” 路远顿了顿,接着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联络队友去了。 路遥也没往心里去,谁还没个冷不丁想不起来密码的时候了。 五排差个人,召集队友的时候,路遥认出来其中一个账号是陈鲁斯的,另外一个账号她从来没见过,但是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个小女生。 路遥技术一般,也玩得少,偶尔上线会碰上几个没素质的口嗨,索性她就开始习惯了静音打法。 不连麦,不开听筒,甚至关闭了背景音。 反正路远开着,说什么她也听得见。 不过少见的没听着陈鲁斯打游戏的时候暴躁骂街。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听筒后面传来娇娇弱弱的女声,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路遥觉得陈鲁斯可真行,找了娇滴滴的尤物,还这么不背人。 “最近忙。” 路遥愣了,抬头往身旁瞄了一眼,她没听错,确实是路远开口说话了。 怪不得陈鲁斯今天都不骂街了,这不妥妥的修罗场么。 路遥心里一阵堵得慌,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落在屏幕上的手指重重地点了几下之后,索性直接退了游戏,把手机一扔,倒头睡觉去了。 路远乜她一眼,懒懒的声音从她头顶上飘过,“你可真是不知道负责任这几个字怎么写。” 路遥把被子猛地往上一拉,盖住耳朵,装作没听见。 反正路远从来就没见惯过她。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我都那么久没见到你了。” “最近要做一个项目课题。” “很多人吗?女生多吗?有几个女生啊?” 她听见对面的女声抛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路遥觉得她大概是要点着雷了。 可片刻之后,她只听到了路远的耐心解释还有调侃,“吃醋了?” “对呀,很吃醋。”那边娇滴滴地回应。 大概五分钟之后,路远也扔了手机。 “赢了?”路遥问。 路远沉默地看了眼背对着他的路遥,这个可真是从来都不会吃醋,连点反应都不会给,还不如他的左手都知道会嫉妒下他的右手。 当然了,这只是个比喻,路少爷也是不可能肯那样委屈自己的。 “投了。”路远回。 路遥怎么可能没听见那声外放的“defeat”,她就是故意的。 她心里这可舒坦多了,玩游戏你就玩游戏,谈什么恋爱啊。 可刚逃离修罗场的陈鲁斯就没那么轻松了,冷汗滴得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鬼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路大少爷绝对是嫌他活得太长了。 好好的一顿游戏,可他打得战战兢兢的,一度以为路远是要找个借口来灭他的口。 一向傲惯了的路少爷什么时候肯屈尊对一个女人柔情细语过,甚至还耐心地解释了自己的去向。 陈鲁斯觉得这事儿被他撞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项业务做得不尽如人意了。 可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最近的工作完成得简直堪称完美。 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刚刚是不是还有路遥来着? 这可不对劲啊。 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 “路远,你得赔我一套衣服。” “自己没腿,不会去买?” “你觉得我出得去?”路遥看向路远的目光有些幽怨。 路远莫名地轻笑一声,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仿佛被路遥的哪句话取悦到了,难得正面大方了一回,“明天睡醒了的。” 可到了第二天,这件事儿明显就没影了。 路遥一觉醒来,浑身酸得厉害。 奈何路少爷更早就没了踪影,身边的床早就凉透了。 路遥怀疑他是半夜跑路的。 至于吗,也没说就要讹他。 虽说今天没课,不至于那么急,可她得去做兼职啊。 路遥只得在屋子里自食其力,想着路远不缺女人,屋子里总会有点遗落的东西能给她应应急。 可里外都翻了个遍,半点儿女人的东西都没看到,衣服就不用说了,连小小的一管遮瑕也没有。 路遥都愁得准备退而求此次,找点针线把衣服缝缝补补,凑合着先把门出了,总有些街边的商铺能让她现买件衣服。 可手机先响了。 路遥是没想过王玿苓会真的给她打电话。 “路遥你来医院了?”那边冷静而清晰。 路遥先是一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亮起的屏幕显示的确实是王玿苓,“我没有啊。” “……” 电话里有些尴尬的沉默。 “我看路远在,还以为他是陪你来的。” 路遥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姚新弛生病了,不然路远也不会半夜三更地就爬起来往医院跑。 路远那么冷漠又懒散的人,少有人能让他牵肠挂肚到这个程度。 “那可能是陪家里人过去的吧。” “哦,也对。” “你怎么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路遥听着对面明显顿了一下,“不是,开点跌打损伤的药膏。” “那个……”路遥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想着王玿苓人在医院开跌打损伤的药膏,她还要麻烦人家帮忙,其实是不太好的。 还是王玿苓打消了她开口难的顾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你那里有点子企图,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呢?” 第四十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等路遥把要麻烦她的事情说完,王玿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让路遥这么犹犹豫豫。 甫一开门,就是一个比一个包裹得严实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路遥就不用说了,人在屋里,裹着个浴袍,愣是结结实实地系到了脖子顶。 而王玿苓,大夏天的系着个严严实实的丝巾从外面进来。 两个人虽然都没说话,但是却似乎都知道了点什么。 王玿苓嫌折回一趟学校太麻烦,路遥和她的身量差不多,她索性按照自己的尺码给路遥新买了一套。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 再者说按照路遥给她共享的位置,回一趟学校还不如直接过来来得快。 王玿苓也是不跟路遥生分,将手里拎的各类纸袋子往她手里一推,“你家洗手间在哪里,借用一下。” 顺着路遥的抬手一指,王玿苓就自己找过去了。 路遥低头看了眼黑底烫金的纸袋子,不禁有些肉疼,她这个月还没拿到工资,一会儿等王玿苓出来得跟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缓她几天再转账。 王玿苓新买的衣服尺码确实合身,只除了文胸。 好像是小了一码,绷得路遥喘气都不太顺畅。 偏生这又最是被路远扯得稀巴烂的一件,半点凑合的可能性都没有。 然而等路遥都换完衣服了,也没见着王玿苓出来。 正在路遥把自己先前被扯烂的衣服收进袋子里的时候,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王玿苓一脚踩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挂着一种莫名的落寞和消沉。 路遥的位置刚巧是正对着洗手间的,撞上王玿苓那样的神色,一时没能开出口。 可王玿苓一抬头看到路遥,先前的神色瞬间就消失了,差点让路遥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迎着路遥走过去,“嗯,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套衣服衬你,就当送你了。” 王玿苓是发觉了,路遥骨子里就是个极其客气的人,她要是不先把这个话说出去,她恐怕路遥要和她推拒上半天。 她又不是靠这两件衣服的钱吃饭。 可一个人得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多低,才能客气得处处看人眼色。 果然路遥想的说辞被堵得严严实实,最后也就说出一个“谢谢”。 王玿苓从包里摸出一管遮瑕递过去,指了指脖子的位置,示意路遥。 路遥下意识地连忙捂紧脖子,略显窘迫地接过遮瑕,跑到镜子跟前,在各种痕迹上盖上厚厚的一层遮瑕。 王玿苓也跟着慢悠悠地走过去,解开自己脖子上围得结结实实的丝巾,拿出粉扑给自己补着妆。 两个人并排共用一面镜子,却莫名的默契得谁都没说话,连个问题都没有。 路遥透过镜子看着王玿苓,她身上的痕迹明显比自己的严重很多,泛着青紫。 足以见得那人下手又狠又重。 可王玿苓却似乎习惯了,手底下轻飘飘、慢悠悠的,娴熟地一层一层地盖过去,堪比在脸上描绘精致的妆容。 “这款遮瑕我常用,效果比较好,比网红推得那些好用多了,你先留着用。”王玿苓说。 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 或许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有了共同的秘密,再说起话来连隔阂都少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路遥是把屋子里都清理过一遍才走的,干净得仿佛没有人来过。 然而路少爷晚上回来之后,面对着内里黑黢黢一片的屋子,冷清的没有半点儿人气的时候,很难说得上那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他本来以为路遥会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他回来,就和从前在出租屋一样。 蓦地烦躁起来,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就要给路遥打电话,可等到要拨号的时候,手指却悬在了屏幕上空,停顿了下来。 越想越觉得扫兴,索性把手机扔进了玄关里的鞋柜上,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一天过得心里不太痛快,本来是存了那么一点想找路遥的心思,打算睡一觉就能好上不少,但是偏生路遥比木头还木头,半点都不知道识趣。 路远冲完澡,关上淋浴出来,偶然间一个低头却被垃圾桶吸引了目光。 让他登时皱紧了眉头。 路远重新拿回手机,迟疑地蹲下身,甚至打开搜索引擎里的拍照取物,接连点开了好几个网页搜索,结果都是让他的眉间拧起重重的一道。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路少爷几乎脸色铁青地在马桶前蹲了一夜。 …… 隔天早上路遥去上班的时候,跟人打招呼都忐忑,无外乎是遮瑕万一被蹭掉,被人看见之类的。 然而一上午都过得相安无事。 直到中午午休的时候,唐清淼打电话找她,说要顺道过来和她一起吃顿饭。 路遥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是不行,可等她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唐清淼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公司楼下。 路遥只得又跑了一遍洗手间,对照着镜子把该补的地方都补了补。 说实在的,虽然唐清淼面对着路遥的时候,总是笑得如沐春风般和煦,可路遥却始终和他亲近不起来。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真实感。 她时不时地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唐清淼的笑容里读不到任何东西,甚至不如路远的冰冷来得实在。 再加上分别了许多年,少年时的眉眼长得更开了,身量也高了些,宽阔了些,这些都加剧了路遥的陌生感。 “怎么了,就这么不想和我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唐清淼伸手将路遥拉到身旁,和他并肩的位置。 “不……”路遥无措地慌张摇头。 她只是太过于习惯做他们身后的影子了。 所以走路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落后半步的距离。 而唐清淼似乎也察觉到路遥跟他身边的时候过于胆怯了,便将手臂垂下,十分自然地牵起路遥的手,使得路遥即便落后了半步的距离,却没法隔断和他的联系。 路遥的视线落在牵起她的那只手上,怔忪了许久。 由于路遥的午休时间有限,唐清淼便提出来去她的员工食堂吃就可以,本意过来就只是想和她一起吃个饭,无所谓在哪里吃什么。 到了食堂,甫一进门,便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第四十一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路遥抬头瞄了眼身边的男人,她依旧不太习惯被连带着收到过多关注,想着果然天之骄子哪怕放在最普通的人群中也依旧抢眼。 她惯性地便打算找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奈何唐清淼牵着她的,没了她选择的余地,正坐在餐厅的正中央。 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违背了路遥一贯的行事准则,难免有些局促,面色踌躇。 路遥将脸埋得更低了些。 “怎么了?”唐清淼问。 路遥连忙将腰背挺直,连连摇头。 她觉得唐清淼察言观色的能力过于好了,在他面前她仿佛一点掩藏的余地都没有。 唐清淼:“你不高兴了我都会看得出来。” 路遥一怔,“因为……你拿我当做了真朋友?” 在她的心里,唐清淼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珍贵的朋友,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必定是让人开心的。 “……嗯。” 唐清淼应得有些浅淡,他没明说,其实远不止于此。 从小到大,唐清淼见过各式各样瓷娃娃似的女孩儿,且不提他在各色女人的眼里都是香饽饽,单凭跌破脑袋都想挤进唐家大门这一条,他就见惯了各式手段,心机绿茶都已经是最低级的手段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路遥这样的,费劲心思地想要讨好一个人,却把各种手段都使得傻得冒泡的。 那甚至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对路遥另眼相待。 路遥刚来没多久的时候,他和其他二位一样对这个凭空而来的第四个人不喜,并且对她要侵入他们稳定的团体关系时本能地产生排斥。 路遥打小唯一拿得出手,不被这个圈子当做谈资的就是很通学习的门路,不需要家里多操心。 可她却偏偏在自己最拿手的事情上做手脚,还是最拙劣的那种。 路遥以为自己不那么乖一点,就会帮路远多分担一些路启鸣的愤怒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在一次十分重要的考试上,她全部交了白卷,滑天下之大稽的从年级第一变成了年级倒数第一。 然而结局却和路遥设想的背道而驰,相差出了万里。 她非但没能减轻路启鸣的愤怒,反而火上浇油,将那凭空多出来的愤怒又尽数施加在了路远身上。 路启鸣说路远带坏了路遥,这大概是路远前后几年加起来被揍得最惨的一次。 这些碰巧都被唐清淼撞见,更确切地说,幸好被他撞见,算是拯救了一场灾难。 路遥心有余悸地跟路远道歉,却被他冷漠地甩在身后。 小姑娘小小的一只,仍旧被路启鸣的愤怒吓得发抖。 出于良好的涵养,唐清淼安慰地拍了拍路遥。 而后者径直仰头问他,“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无辜得可怜。 那时候的路遥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仿佛不知道陌生为何物,她只要开口跟你说话,你就会有一种跟她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彼时的唐清淼一顿,回道:“不是。” 良好的涵养让他无法对一个正在伤心痛苦的女孩说出任何扎心的话。 虽然内心的腹诽觉得她这样对人好的方法会让路远多折寿好几年。 路遥却哭得更凶了,一头埋进他怀里,拿他的衣襟当纸巾,抹满了鼻涕和眼泪。 唐清淼当时脸色铁青,他没说那是他最爱的一件新衣服,价格更是离谱。 当时唐清淼大概任由路遥抱着哭了半个小时左右,他记不清时间,只记得他快要僵了。 “谢谢你安慰我。” 唐清淼道了一声“没事”,实际上他只是客套。 “我第一次考倒数第一呢,谢谢你肯抱抱我。” 唐清淼愣了一下,想说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吗?”路遥有些小小的期待。 “算……是吧。” 然而当时唐清淼也并没有想和她做朋友,单纯是出于礼貌。 …… 吃饭中途,有人来搭话。 “小唐总,这么巧。” 来人西装革履,路遥当班的时候见过,应该是某个部门的经理,是比路遥高出很多级别的上司,可现在在唐清淼跟前却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唐清淼应对自如。 路遥闭起耳朵,埋头吃饭,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男人强烈的探查视线。 或许是吃得太专心,直到一只男人的手探到眼前她才察觉到。 唐清淼自如地替她抹去嘴角粘上的饭粒,温柔自然地令路遥愣了神。 这样如沐春风般的温柔谁能抵挡得住呢。 路遥的两颊渐渐爬上薄粉,连耳朵根儿都染上了颜色。 她觉得唐清淼由着涵养对人好,各种体贴入微,可能不太察觉得到什么时候模糊了暧昧的边界。 迎着那位经理诧异的目光,路遥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噌”地起身,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经理诧异的目光随着路遥的背影一同远去了,却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小唐总,这位是跟您关系很好的朋友?” 他不太敢明着问,唐家出了名的重体面,怕万一是不合适的关系,不巧被他给撞破了,最后倒霉的还得是他。 唐清淼在略显嘈杂的员工餐厅,依旧十分优雅地擦了嘴角,“暂时而已。” 就在经理以为自己多虑了的时候,却听得唐清淼毫不掩饰地说道,“但是以后是会成为我妻子的人。” 在经理震惊的目光中,他抬起食指在唇中一挡,示意保密,“别吓到她。” 任谁看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她过于懂事了,惯常要吃闷亏,又胆子小,平时还要靠你们多照顾。” “瞧您说的,这都是应该的。” 经理哈腰带笑。 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要么实力过硬,要么是圆滑过头的人精,这么一瞧,这位经理显然就是后者了。 既然唐氏的少东家都这么说了,他必定不会不识趣地大肆宣扬,只是内心里记挂着回去还要再打听打听这个员工的来历,幸亏他发现得早,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一尊大佛。 第四十二章 路遥,我能 路遥觉得最近几天在学校里撞见路远的时候,他看向她的目光不是一般的奇怪,格外的冷漠,却又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之前从没有过。 然而一到了课堂上,她又觉得其实是路远新找到了作弄她的方法,总要刻薄地刁难她。 大课之后的一周里,学校担心其他学校的学生跟不上a大教授的进度,都会有两节助教担任主讲的练习课。 主要是答疑以及复习,所以对考勤没有要求,全凭自觉和需要。 也不知道路远的课是不是真的讲得那么好,反正考勤率是没低过,偶尔路遥还会有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 路遥不过是前一天晚上因为兼职工作上的事情加了点班,在课堂上打了个瞌睡,就要被路远点名揪起来。 当着全班的面,她明明已经为耽误课堂时间道过歉了,可路远还要再皱着眉冷着脸多问她两三遍,“你真是困了么?” 就像在将她的当堂错误拿出来反复鞭尸一样,让路遥尴尬得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课后无可避免地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路远把署名路遥的本子甩到她跟前,那一下扔得有些重,路遥没反应过来去接,第一下没抱住,往下掉了两下才堪堪接住。 路远:“路遥你前几年是喝西北风是么,白瞎路家给你花的钱,纯属打水漂。” 路遥被这么一说也是属实没有什么底气,只能打开本子翻看着,怯怯地询问,“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照你这个数据的算法,你是打算亡国啊。” 路遥一惊,顺着自己计算的数据往下看,确实结果是有点离谱。 她最近拿的薪资比以往更多,可工作任务不算太重,和同事一比,有点难以心安理得,所以眼里有活就四处帮着做点。 可一点一点攒起来,来找她帮忙的人就多了。 她加了几个班,作业都是草草赶完了事,没有仔细核对过。 再者计算也不是她的强项,要不是花钱上学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然她多半是不会进现在这个专业的。 路远风凉地说,“你要是想学人家干点红颜祸水的事儿,也得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质。” 路远要是嘴毒起来,路遥是没有能力招架的,登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精神。 可路远看她现在这样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反而更来气,“你拿a大当养老院呢,以为进来就万事大吉了?” “我没有。”路遥的辩驳显得有些苍白。 同办公室里的另一位助教也觉得路远说得有些过了,“一次失误而已,下次可得注意啊。”说完还给路遥使了个眼色。 明着是说路遥的不是,实则给了个台阶。 路遥接收到信号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路远往帮腔的助教那边凉凉的瞟了一眼,那人便不说话了,收拾起书本,去赶自己的下一堂课了。 路远坐在椅子上闲散地翘起二郎腿,单肘撑在椅子把手上,屈起两指托着下巴。 只要不仰头看向路遥,视线便是向下落。 路遥被他不言语地盯着有些发毛,把本子往身前遮了遮,以为他旁边离了人,就不装为人师表的样子了,又开始想那种事情。 路远眼底的嫌恶藏不住地往上涌,不屑地轻嗤一声,说出去的话都仿佛淬了毒,“真拿自己当黄花大闺女了。” 路遥轻轻蹙了眉头,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得罪他。 路远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盒东西扔到路遥手里。 路遥拿到手里一看,赶紧用怀里的本子盖住,惊慌地扫了周围一眼,确认没有别人在。 他怎么能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放这种东西。 路远:“跟男人做的时候,把那东西用好,搞大了肚子,你能得到什么好?真以为就母凭子贵、借机上位了?” 路遥闻言心尖一颤,声音有些低,“我没想过要有你的孩子,更不会用孩子要挟你什么。” 路远一顿,抬头看了眼路遥,许久才冷笑一声,说:“路遥,你真行。” 路遥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捏着那盒东西,没吭声。 他那么残忍的话都说了,她顺着他的话说,怎么还不行了呢。 路远突然猛地站起身,拽着路遥就往外走。 路遥被他拽得踉跄几步。 正值上课的时间,外面的走廊鲜有人在。 路远将她的手腕攥的紧,路遥都感觉到有些疼。 他带着她进到一个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大楼,用钥匙打开一扇门,然后反锁。 路远抬手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然后烦躁地嫌太麻烦,双手绕到颈后,一扯,上身的衣服便褪了个精光。 路遥惊讶得忽的瞳孔散大,路远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窗外浓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狡猾地钻进闲置已久的屋子,在金色的浮尘上跳跃。 门外有经过的人谈论起专业术语,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撞出厚重的回音。 路遥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扬头,直视着路远。 却发现他眼底皆被阴霾铺满。 越过窗帘缝隙的光线倾斜地打在路远的脸上,映出一道晕着浅光的金线。 金色光线下的轮廓有多么惹眼,阴影下的一侧就有多么阴鸷。 路遥胸膛内的心脏疯狂地鼓动着,叫嚣着。 她试探性地迈出一只脚,满脑子想的只有逃跑,而行动甚至比思维还要更快一步。 可路远长臂一揽,把路遥的逃跑生生地变成撞进他的怀里。 他握着路遥的肩膀将人翻了个面,长臂一弯,圈在她的脖颈处。 路遥轻颤,“路远,你不能。” 路远笑得残忍,勾着她小巧的耳垂咬了一口,“路遥,我能。” 他将人一推,路遥便俯身贴在长桌上。 桌子的边角有些锋利,正磕在路遥的腰腹处,有些疼,她便用手垫了下。 然而路遥捂在腹部的手对路远来说却是格外的刺眼,低头窝在她的后颈处恨恨地咬了一口。 “疼——” 可路遥还没来得及控诉,就感觉路远的手扯起她的裙边,用膝盖抵开她的双腿,甚至不打算完整地扯下她的底裤。 充满了折辱的意味。 第四十三章 路远,我不 “路远,我不——” 路遥开始拼命地挣扎,她不知道路远这是怎么了。 陌生得让她感到害怕。 路远被她的挣扎惹得心烦,她做得出那样的事,可现在他碰她一下她都这么抗拒。 虎口卡住她的下颌,强硬地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路遥看着他,满眼的惊慌失措,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路远深吸了口气,视线触及到她挡在桌子棱角处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乖一点,伤不到你。” 路遥依旧摇头,紧咬的下唇都失了血色。 她不想跟这样的路远发生任何关系,冷漠凶狠地像一匹荒野的孤狼。 而自己存在在这一刻里的意义仿佛只有任他摆布这一条路。 然而殊不知这已经是路远给她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路遥没想过,路远先前扔给她的东西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而男人的力道,显然她也是挣不过的。 掺杂着清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氤氲进暧昧灼热的喘息,夏季独有的热风拂过两个人汗意黏腻的背。 事后路遥腿软地站不住,路远便将人抱在了长桌上。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路遥身下垫着路远的衣服,仰面躺在长桌上,汗珠裹着发丝粘在额角处,活脱脱一条脱了水的鱼。 而路远就倚在桌边,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落了满地的烟蒂。 路遥盯着半空中飘忽的烟雾,恍惚开口,“以后别了吧。” 路远闻声看她。 路遥抬起胳膊,抓了一把悬在空中的雾,手掌摊开,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也算半个老师,和学生不清不楚,是要受处分的吧。”路遥说。 路远倒是很没所谓,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灭,语气寡淡地回她,“处分就处分了。” 路遥坐起身,将衣服理好,长发铺开,“饿了,路远你请我吃饭吧。” 路远“嗯”了一声,把胳膊借给路遥撑了一下,让她能跳下长桌。 然后拾起自己的上衣,随意地套了回去,依旧是一副贵公子的皮相。 锁门的时候,路远重新打量了眼这间屋子,才将门锁好。 他们没在食堂吃,而是路远开着车一起去了一处离学校更远的地方。 一个符合路远高消费习惯的地方。 路遥能理解,他俩的关系在学校里得藏着。 隔壁桌坐了一家老小,肚子里揣了崽的女人被金贵地围坐在中间,还有一个怀里抱着的嗷嗷待哺的孩子。 小不点儿的孩子不可控,总有一个奇怪的点就能让他开始嚎啕大哭。 路远被过于尖锐吵闹的哭声惹得皱紧了眉头。 路遥见状轻轻扯了一把路远,怕他因为吵闹跟人起了冲突。 路远的脾气一贯是不管不顾的,他要是被惹到了,管你是上到八十岁,还是下到两个月。 也幸好那个孩子很快就不哭了。 在家人的逗弄下,牙牙学语地糯糯喊出了第一声“爸爸”。 隔壁桌便由尖锐的哭闹转为了欢呼。 路远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招呼来服务员,“照着隔壁桌来一份。” 路遥看着一桌子的菜都莫名的滋补,眼前的花胶鸡汤还是路远给她盛的,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过来后也觉得先前有些过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可路遥却一口也喝不进去。 路遥:“我之前是不知道你在a大的。” 路远眼都没抬,“所以呢?” “我没想纠缠你,更不会耍些手段就为了要挟你。” 路远冷哼一声,“你倒是把自己想得挺聪明。” “之前的藕断丝连算是我的错,但是以后我们肯定是要各自成家立业的,这些咱俩都清楚。”路遥浅浅慢慢地说着,“所以刚刚那样的事情,以后都别了吧。” 刚刚那一次,路遥是感受到了的,那是和任何一次他们两个发生关系时都截然不同的。 不论是在路家,还是在路远这里,路遥都不想再体验只被当做物件的感受了。 路远盯着她,没什么情绪地说,“路遥,你当我路远是什么人。” 路遥没说话,她也想到过这样说路远必定是不会高兴的。 事事顺意的贵少爷怎么能听别人对他说“不”呢。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到最后路远也没回答过路遥好与不好。 学校是路遥自己回,因为路远被一通电话急匆匆地叫走了。 接下来的好多天路远都是杳无音信的状态。 倒是唐清淼约了路遥好几回。 没有特别的安排,吃饭逛街看电影而已,只不过说是任由唐清淼安排,他还是以她的意向为先。 两个人从电影院里出来,唐清淼递给路遥一只甜筒。 路遥笑说,“以后做你太太的人有福气可享了。” 晚风习习,两个人并排轧着马路,倒是谁也没提是要打车回去还是赶末班的公交。 “那这福气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唐清淼背过身,脚步没停地倒退着走了几步,让自己能和路遥面对面地说话。 “当然。”路遥不假思索,“哪个女人不想呢?” 唐清淼低头闷笑一声,再抬头眸子里都闪着熠熠星辉,“那就行。” 路遥后知后觉地察觉唐清淼似乎话里有话,而自己似乎也稀里糊涂地往下顺了什么。 她抬头要去看唐清淼的表情,可后者已经退回到和她并肩的位置,她什么也确认不到。 可实际上唐清淼也并没有说任何出格的话,路遥便也不会多想什么。 只是再要去说玩笑话的时候,明显又谨慎了起来。 “你小时候刚来的时候可比现在大胆得多。”唐清淼说她。 路遥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也是不太懂事。” “你为了路远哭得声泪俱下的,转头倒是就能对我投怀送抱。”唐清淼开起她的玩笑,然后些微停顿一下,“我现在是比小时候长得丑到惨不忍睹了么,让你在我旁边拘谨到连个拥抱都不值得给了?” 虽然后半句依旧是玩笑的口吻,可唐清淼的神色却显得有些正经。 路遥被说得有些面热,分辨不好他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拢了把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抬手打了辆车。 在路遥上了车之后,唐清淼倒是毫不介意地也跟她一道上了车。 路遥是着实没想到,反应过来之后,对上唐清淼的笑意,心脏砰砰的声音险些撞穿她的耳膜。 第四十四章 走吧,回家 借着车里的昏暗路遥将脸转向车窗的那一面,悄悄地在玻璃上磕了下额头。 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散着面上的热意,平静着心跳。 自己虽然是没有体验过恋爱里甜蜜的体贴,倒也不能这样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 下车道别的时候,唐清淼站在车门旁边,眼神中带着鼓励和期待地朝着她张开双臂。 夜风微撩,月上中梢。 路遥又听得自己胸膛里咚咚的声音。 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路遥上前了几步,轻轻地给了一个拥抱。 不过也很快就退开了。 眼神无措地四处张望,却不敢再对上唐清淼的目光。 而对于唐清淼来说却是十分心满意足的。 两人分别过后,路遥手里擎着甜筒尾巴,一个人走在夜风里,脚底下偶尔踢一踢零落的石子,依旧感觉心里热热的。 忽然从旁边闪过来一个黑影,一口吞掉了路遥手里的甜筒尾巴,给路遥吓得不轻。 等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来人,路遥才稍稍卸下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路远嘴里嚼着甜筒,含糊不清,“赔礼道歉呗。” 诚然他依旧眼神风凉,并没有多少真挚的情绪,路遥也不会让他如何。 到底还是习惯所致,她从来都不曾从路远那里要求什么。 可路遥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只听得路远用极其冰凉的嗓音说,“不过看来是不用了。” 路远的态度让路遥没由来地一阵莫名的心虚。 轻轻开口:“什么啊?” “什么什么,”路远很漫不经心地点透,“你不是刚跟唐清淼约会回来么。” “不是约会。”路遥脸色一白,应声否认。 如果唐清欢之于路远来说是捧在手心的白月光,那么唐清淼对于路遥来说就是不可亵渎的天上月。 纵然他的温柔体贴总会让人脸红,但是路遥更多的时候仍旧只会觉得只可远观。 “不是就不是,你紧张什么,也没人架着你脖子让你说。” 没人知道路远什么时候来的,路遥更不知道。 可路远的出现却仿佛给路遥浇了一盆冷水,似乎在她和唐清淼之间的零星火星还没等点燃的时候就被扑灭得连青烟都不曾冒了。 就像他的凉薄是理所应当,而她些微多一点的旖旎心思都是薄情寡义。 路遥提起精神,勉强笑了笑,“真的,什么都没有。” 路远凉凉地“哦”了一声,遑论信与不信,甚至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望着学校钟楼的方向说了句,“你回不去了。” “什么?”路遥没听清。 路远朝着钟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钟楼上时钟的指针正走到离宿舍门禁时间差两分钟。 路遥:“……” 路遥眨了眨眼睛,亮起手机屏幕再次确认时间,果然—— 瞬间路遥就顾不得路远了。 这个宿管阿姨不好相处,来这里的第一天同期同学就告诫过她了,从来都不肯放水。 再者说现在的传言里都在说参加这个交流项目的学生素质不行,格外难管,所以宿管阿姨对待她们更是严上加严。 路遥紧赶慢赶跑了一路,远远地眼睁睁地看着阿姨在大门上落了锁,却无计可施。 连拍了几遍门,手都要拍红了才好不容易把阿姨喊了出来,可阿姨的脸黑得堪比青天大老爷,端的是铁面无私。 隔着门撂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 就真的不管路遥了。 路遥苦着脸在门前的台阶抱着膝盖坐下,随着一声风凉的轻嗤,视线里出现一双修长的腿。 不用抬头看,路遥就知道那是路远。 明显看热闹的态度。 即便路遥再不愿意承认,路远似乎成了当下困境的唯一解。 然而是不是最优解仍然有待商榷。 两个人在宿舍大门前,一个懒散地站得松松垮垮,一个蹲坐着将自己抱成一团,一高一低,谁也不动,谁也不先开口。 互相僵持着。 “啪——”地一声,宿管阿姨不留情面的连门廊的灯都熄灭了。 视线里顿时一片漆黑。 明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路遥就是不想开口。 直到一束强烈的光线扫射到路遥的眼睛。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 路遥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喊得一懵,眼睛里又因为之前强光的照射一时看不清楚。 还是路远最先反应过来,拉起路遥就跑。 后面巡夜的保安追的凶,可路遥不论是速度还是体力,本身就差路远一大截,再加上先前赶门禁的时候也是一路跑过来的,消耗了不少,现在更是跑不了几步。 “等、等等。” 路遥大口呼吸得不顺畅,喉咙里干得直咳。 路远被路遥这么明显的拖后腿惹得不太高兴,迅速地往身后扫了一眼之后,竟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路遥小小地惊呼一声,心里慌慌地觉得这样不太安全,“要不算了吧。” 路远低头乜她一眼,“安静待着。” 路遥就识趣地不说话了,只是更紧地抱着路远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路远专捡没有路灯的地方跑,七拐八拐地穿过最黑的一截路之后果然将巡夜的保安甩掉了。 路遥脚踩到地上的时候,明确知道安全了才开始打量起四周。 竟然是到了操场的背面。 学校的操场背靠大马路,操场的观景台后面和围墙之间借着马路上的灯光亮了不少。 可显然这里也不是能待一晚上的地方。 路遥刚打算问问路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的时候,身后没了人,转了一圈才发现路远正一手撑着墙边,也是在喘。 他本身就是个懒散的人,平日里更是能不动弹就不动弹,体力能好到哪里去呢。 所以路遥一开始才会想说要不算了吧。 至少在这些习性上面,路遥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路远的。 路遥乖觉地回了原处,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待路远面色如常地再和路遥说话的时候,只听得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路遥应声看他,一时竟然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哪个家。 第四十五章 路遥怀孕了 路远多看了一眼路遥,“不走?” “走。”路遥回过神来立即应他。 现下也是没有更多的选择能够让路遥挑拣的情况。 可说是要走,路遥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往哪里走。 四面无路。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指向上面,“从这儿走?” 路遥的询问中带着些微怀疑。 “你可以试试大门。”路远一脸的无所谓。 路遥蔫吧了。 望了望围墙顶做尖的栏杆,再低头看一看自己今穿的短裙,路遥有一种有口难言的感觉。 路远朝她招了招手,那意思是要先把她托上去。 路遥的步子明显迈得不如那声“走”干脆,默默地伸手将裙子向下扯了扯。 路远:“别扯了,又不是没见过。” 路遥闻言一愣,顿了下来,随即陷入了更加尴尬的情绪里。 路远随意地把半袖往肩膀上一卷,露出了些臂膀的肌肉线条,“来吧,我先抱你上去,你在上面撑一下,等我过去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路遥的错觉,她觉得路远的声音似乎软了点儿,也就一点儿。 路遥在将自己撑在栏杆处之后,便看着路远三步并作两步,修长而有力的腿轻松一跃便翻了出去。 接着向她张开了双臂,她只要做一个翻跳的动作,他便能稳稳地接住她。 路遥有些紧张,这个高度视觉上其实还是挺有冲击的。 “我接得住你。”路远看着她说。 路遥半信半疑地往下看,她现在把自己挂在半空中,就是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只能咬紧牙关,眼睛一闭,就纵身往下跳。 路远倒是没有食言,稳稳地将人接住了。 可路遥自己不知道是因为没踩好还是别的什么,让栏杆勾住了裙边,导致她没能顺利完整地翻过来,别住了腿。 然而下落的趋势已成定局,所以路遥的腿便被栏杆略显锋利的边缘狠狠地刮了下。 路遥落进路远怀里的时候,疼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起初路远并没有注意到,可他喊了两声“路遥”之后,怀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才发觉了不对劲。 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不过片刻就连成了线,汇成了面。 那一瞬间里,路远只觉得满目的殷红充斥着,脑海里有些什么钻得他头疼。 忽地一阵眩晕带着他踉跄了两步,缓过神来随即便抱着怀里的人狂奔起来。 直到百十米开外才想起来要打车,而跟司机说话的声音怎么听也都不是平日里冷静的模样。 然而路遥疼到几近失智,已经关注不到任何疼痛之外的信息了。 “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伤成这样多半是要留疤的。”值班医生训斥路远道。 路遥没听到路远的反驳,下意识地望了他一眼。 只见路远脸色难看的很,明显是医生的话惹得他不悦了。 路遥强忍着疼痛,颤巍巍地开口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医生一顿,却并不妨碍他依旧剜了一眼路远。 可眼前的年轻人脸上却突然没了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前一秒紧张无措地抱着人冲进来的是另外一个人。 小护士进来打麻醉针的时候,见到这么一个无知无感的男人在旁边,同理心上来也是没好气,“女朋友疼你也不管?” “不是我女朋友。”路远冷冷的,这次却回的极快。 路遥摆了摆手,睫毛轻颤,“我不疼的。” 这下小护士更心疼了,直接将路远对标做了十恶不赦的大坏事的狗男人。 点棉签的手更轻了几分。 待要下针的时候,一直倚在墙根的男人才有了动静。 路远捏着路遥的下巴,掰开她的下唇,不容置喙地将自己的手腕当做了替代品,另一只手盖住了她的眼睛,将人按在自己腰腹间靠着。 路遥惯常能忍,疼痛更甚,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怕疼。 小时候摔跤受欺负从来都不吭一声,胡可迎一直夸她坚强,却从来不知道她常常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痕,以此为代价,用来抵御外来的疼痛。 小护士简直要嫌弃死路远毫无温柔可言的动作了。 眼白险些翻出天去。 路遥却在冰凉的手掌掩下来的黑暗里发愣。 路远怎么会知道的,会是巧合吗? 直到整个缝合过程结束,路远才将手拿开,赫然一圈鲜红的齿痕。 重见光明的路遥视线有些模糊,可醒目的红痕并不是多么难发现的痕迹,小声道,“谢谢你。” 路远的语气极淡,“不用。” 路遥这样连走路都成问题,宿舍里住的又是上铺,这想都不用想,她是没办法住的。 路遥便只能暂时在路远的公寓里借住也成了顺其自然。 路遥睡着之后,路远接了个电话。 姚新弛:“动作挺快啊。” 姚新弛人生一大爱好就是四处投资,躺着赚钱。 那家医院姚新弛有参股,知道点什么风声不是难事儿,况且当时只有那家医院是最近的,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路远从沉默转向冷漠,道,“这不是按照你的意思来的么。” “哎,拒绝背锅。”姚新弛难得严肃,“你也知道那块地的重要性,就这么被唐家撬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难不成你要让唐家吃你一辈子。” 王家那块地可是个香饽饽,当初路远给王家下了绊子,差点没给王家搞破产了。 本来差不多他们就可以把地收了的事儿,半路冒了个唐家出来给截胡了。 唐家一直都没对那块地表现出任何意思,毫无预兆地截胡,还正巧赶上唐清淼回国。 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儿? 姚新弛可是不信这个邪。 “再者说,那块地也是你那套方案里要害,那块地拿不下来,你休想我给你投资。”姚新弛说。 “知道。” 姚新弛的损招想得理所当然,“所以他撬你的地,你就撬他的人呗。” 空气里大概沉默了两秒,只听得路远说,“恐怕行不通。” “怎么,路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路遥怀孕了。” 第四十六章 孩子不是我的 姚新弛第一反应理所应当的就认为是路远不知收敛,“你的?” “不是我的,”路远顿了下,声音沉得寒意阵阵,“唐清淼的。” 姚新弛也是不免被震惊了下的,她虽然时常挂在嘴边,倒没想到路远还真有头顶长草的一天。 主要是她信路遥。 路远的性子飘忽不定的,随心所欲地不靠谱,要论担心她也是该担心路遥受了委屈的。 路遥对路远的感情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死心塌地的,怎么想路遥都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她甚至怀疑路远彻底被路启鸣养歪了,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自己舒服够了就把这事儿生生往外推。 毕竟在某些方面路远本身就已经像极了路启鸣。 姚新弛实在是莫名地感觉这里面有点蹊跷,可若事实就是如此,谁也没辙。 事情一旦戏剧化起来,就显得有意思多了。 路远的话虽然让姚新弛些微反应了下,但是反应过来之后柔细清亮的嗓音漾出笑意,竟是直接笑到停不下来,“恭喜啊路少爷,喜当爹。” 路远在电话这头难得黑了脸,“我说,孩子不是我的。” 姚新弛:“有差别吗?是不是你的,这帽子恐怕也就只能让你戴得结结实实了。” 路远:“那我够有病的,给人养老婆不够,连带着还帮人养孩子。” 姚新弛渐渐地收了笑,声音里第一次显现了些微冷意出来,正色道,“孩子是唐清淼的,那么唐家你比我了解,”她冷笑一声,“你要是不认下来,你觉得唐家会这么放任路遥?” 虽然姚新弛惯常爱埋汰路远,以看他的笑话为乐,但是她却是极其护短的。 倒不是说这件事情上唐家会给路遥委屈受,而是当年那件事的处理,早就让姚新弛不满已久。 只不过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以那件事情为由,唐家就像吃定了路远一样。 路远没说话。 姚新弛又说:“你要是不想当这个便宜爹,孩子当然可以是唐清淼的,只不过唐家那对路遥的怨可不是开玩笑的。” 电话挂断之后,路远握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许久。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姚新弛的话没有一句是危言耸听。 可有件事儿没有人知道,路远瞒得死。 他有一段时间里对路遥有过很不一样的感情,起初他以为那是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东西突然被人洞悉的时候,得到承诺的喜悦而催生出来的感动,直到被唐清欢点破—— 他才知道,那才叫做真正的喜欢。 是以路远并不否认他确切地喜欢过路遥。 只不过持续的时间过于短了,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来的必要。 喜欢从何而始,路远自己也不清楚,可让他第一次有了些为未来做些事情的心思也不过是因为路遥的一句话。 当时他跟路家掰得彻底,在桥洞底下铺了一张草席,准备天为被地为席一段时间。 可路遥反而老大的不愿意,天天跑来缠着他,说什么都要他回家。 他被惹得烦得很,就跟路遥说,“回个屁,我没家。” 可平日里说个话都怯懦的没有自信可言的人却突然拽住了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路远,你有家的,就算没有我给你。” 这一句话至今都清晰无比。 说来奇怪,也仅仅就是这么一句话,路远当时没能说出来任何的反驳。 他跟路启鸣闹翻这件事几乎闹得沸沸扬扬,不肖多打听就能知道点消息。 唐家就更不用说。 事后唐清欢也来找过路远。 若说路远矜贵惯了,必定是想要生活过得更好一点,所以直接跟着唐清欢走可是最好的选择,可他没有。 他宁可跟着路遥待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天天看着路遥忙进忙出,那大概是一天中他觉得最安宁的时刻。 可当时他大概也是什么都不懂,在路遥这里得到片刻安宁,却依旧在外厮混,怀里揽着的是唐清欢一起东窜西窜。 即便他默认只有唐清欢才是和他相配的人,不论是地位还是身份,可却抵不住心思在路遥身上越放越多。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在路上看到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时,他站下的时间更久了。 可那明显不是唐清欢喜欢的东西,她够敏锐又聪慧,自小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骄傲得堪比公主,唐清欢无比直白地当街问他:“阿远,你爱上路遥了吗?” 在路远晃神的一瞬间,唐清欢并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间隙,接着说道,“她只是你的妹妹,不是吗?” 路远登时如梦初醒,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当然,怎么会。” 路远从回忆中抽身,爬上床挤在路遥身边,沉默地看着她,距离近得蹭得到鼻尖。 后者因为打过麻醉的原因,睡得比往常更沉,对路远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也不顾会不会闹醒路遥,伸出胳膊将人揽进怀里,当做了抱枕。 回忆之所以是回忆,是因为它只存在于过去。 无论是后来唐清欢出事,还是撞见路遥红杏出墙,这些都消磨掉了路远少年时期本就不多,更遑论坚定的喜爱。 在那一刻里,路远甚至恨死了路遥的言而无信,只觉得胸中有一把火快要把他烧烬了。 然而时间久了,归于平淡之后,平心而论路遥还算是安分守己,在路远心里的这两种相伴相生的情绪也就都随着时间日渐消弭了。 可唐清淼是会回来的。 他现在已经回来了。 这一想起来,似乎最初那点浓烈的恨意又回来了点儿。 路远泄愤似的又将怀里的那颗脑袋甩开,将它埋在枕头上。 自私利己的男人就这点好,感情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没什么苦苦挣扎的阶段。 路远就是个活例子,他自可以随随便便地和路遥睡,更可以在他不需要路遥的时候就抽身离开。 更何况他也确实不必花费心思去养一个如何也养不熟的女人,自不必说那女人还一门心思扑在别人身上。 倒不如多想想那块地的如何来得更实在。 第四十七章 老佛爷般的待遇 第二天一早,路遥睡得昏昏沉沉,醒的不算太早,莫名其妙地觉得脑袋有点疼,可又摸不出哪里是不是也被磕出了包。 路遥下意识地收腿下床,紧接着疼得她一激灵,仅剩的那点儿瞌睡虫都疼飞了。 “醒了,正好吃饭。” 路遥抬头一看,还以为自己是还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是路远端着早餐站在门口。 路遥有些受宠若惊,见路远伺候人还是头一回,当然在唐清欢那里依旧除外。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谢。” 路远倒是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在情绪上面表现得既不过于殷勤,却也没有多么冷漠。 路遥的病假是路远一早帮她请好的,近期要学的内容也是路远早早整理出来直接摆在她面前的。 在路远公寓里的第一天,路遥难得享受了一把老佛爷般的待遇。 只不过太过享受了竟然心里反倒惴惴不安起来。 她腿上的伤其实没有很严重,只不过刚巧划到的地方是容易出血多的部位,看起来相对可怖一点。 如果路远是因为太过内疚,其实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她都快不认识他了。 路遥终于是没忍住,开口问路远:“怎么突然这样?” 路远眉梢微动,“对你好也不乐意?” “不是,”路遥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太过内疚,腿伤其实也怪我自己没什么运动细胞。” 路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抽了张纸巾擦了把刚刚调试洗澡水温度沾湿的手,“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洗澡跟我说,我帮你。” “……好。” 路遥有些愣住,属实是不能适应这样的路远,哪怕嘴上答应得再好,心里反而对让路远帮忙有些犯怵。 宁愿就索性就放弃了洗澡这个环节。 可一进到浴室里准备简单洗漱的时候,看见路远先前替她放好的洗澡水,路遥又不忍心驳他的情。 “路远,”路遥趴在门框处小声唤他,“我想……洗澡。” 路远闻声抬头,立时就放下了手里刚咬了一口的苹果,抬腿往浴室走。 两个人亲密的时候不在少数,但是情况不同,之前都是情到浓时情不自禁,压根儿也关注不到其他的。 可放在没有欲望驱使的时候,脑子就足够清醒得能够关注到,思考到很多事情。 路遥不太好意思。 各个方面上的。 路遥往旁边退了一步,给路远进来让出条路。 浴室里的空间本身是足够大的,但是路遥莫名地觉得站上两个人就显得不那么宽余了。 有一些压迫感。 路远在水龙头底下随意地冲了把手,路遥在旁边却拘谨地连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路远抬手把上衣一脱,搭在了洗手台边上。 路遥看着他,眼睛微微瞪大,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路远见状挑了挑眉梢,风凉地说,“想什么呢,你那副身子骨现在可撑不过两分钟。” 路遥被戳穿心思,霎时间羞窘得耳根通红,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可路远总要开口就拐带到少儿不宜的事情上。 “我什么都没想啊。” 可路遥连脖子上都爬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倒是自己把自己出卖的彻底。 路远轻哼一声,懒得去戳穿路遥拙劣的狡辩。 “你就准备穿着衣服洗澡?” “啊,不是。” 路遥嘴上应着,可解衣服的动作显然没有路远那么干脆。 路远嫌她过于温吞,便伸手帮着她一块脱。 剥得倒是快了,可路远手底下没那么仔细,不小心扯到了路遥的腿。 她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路远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路遥的脚踝,乍一听见路遥那声儿,一时都没敢往下动作。 说来奇怪,路遥也是个挺矛盾的混合体,明明那么能忍耐的一个人,可骨子里却怕疼怕得出奇。 路远抬眼看她的时候,正看见她眼里像蓄了一汪水似的,着实招人。 咬着牙深吸了口气,握着脚踝的那只手,不免又用了些力。 路远:“路遥,你就非得这样是吗?” 路遥:“什么?” 路遥冤枉得很,她甚至没听懂路远说得是什么意思。 可下一秒,路遥就明明白白的了。 路远握着她的脚踝往上一提,那只完好的腿就被架在了他的腰间。 甚至没给路遥留出任何反应的余地,路远把手放在她的屁股底下一托,将人抱到了洗手台上。 路遥当然一万个不愿意。 然而路远却学会了先礼后兵,让路遥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她只能靠在路远的怀里像只孱弱的猫儿似的,一口一口地喘着,脸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 “舒服了吧。”路远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路遥的背,“那该我了。” 路遥反抗不敌,挂在路远身上,软得一塌糊涂的细腰只能任人掐弄。 其实路远本来是没有这起子心思的,但是谁让路遥勾引他。 这也怪不得他。 他从来不自诩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儿。 …… 路远抱着路遥躺回床上,捋着路遥的长发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路遥愣是一句都没搭理他。 这个澡洗得确实有些过于久了,一池洗澡水都凉透了都没用上。 路遥悔不当初,一池洗澡水而已,能有什么拒绝不得的。 路遥将脸埋在枕头里,先前的事情想起来一点都是会让人脸红的程度。 路远打着照顾她的腿伤的旗号,用的都是些什么、什么混蛋的路数! 然而路远显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贴近路遥的耳廓,清凉的嗓音说得都是些混蛋话,“喜欢吗?” 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路遥闭口不言,只又将脸往枕头里多埋了半分。 可路远既然想听那就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地饶过她。 握着腰将人往身前一带,威胁十足的大手几番向下,又是闹得路遥一顿脸红耳赤,这才求饶似地说道,“喜欢。” 在路远的威胁下,路遥浅浅发觉,可能她自己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 毕竟在她固有的认知里依旧还是倾向于保守更多。 可话说回来,路遥一整个人任谁看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面相,可内心里面却必然是潜藏着些野性的东西,不然她怎么就会被路远那种人吸引呢。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第四十八章 喜欢能垒一座城 少爷轻易就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便有些得寸进尺,状似不经意地追了句,“那你喜欢我么?” 忽地一室沉默。 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些缓和过来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这话问得意味不明,哪怕是调情,但是路遥觉得路远至少不应该用这样的话来戳她的心窝子。 她觉得路远该是心知肚明的。 喜欢——会是轻易就能磨灭的么。 过去的许多年,日日月月年年间的喜欢,如果把每日都存在的喜欢比作一块砖石的话,那也早就是垒得起一座城的程度了。 如果顷刻间就能立时哄塌,那多半是要非死即伤的。 路远这样赤裸地问,无非是又拿她逗乐子。 路遥没给他任何回应。 路远贴着她的背,许久的沉默间什么都没等到,逐渐烦闷起来。 觉得路遥就是这样才没意思极了,总是让人轻易就能兴致全无。 他放开路遥,将胳膊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声音飘远了点,他问:“我对你好吗?” 路遥一时之间不懂他问这话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了,虽然谈不上细致,总归还是有点情义在的,再算上对她受伤之后的照顾,连细致都填补上了。 “好的。”她照实答道。 “以后会对你更好一点。”路远说。 路遥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路远是在盘算着,怎么对她好,能把她从唐清淼那里撬过来,让唐家吃个大瘪。 又要怎么一石二鸟,人财两得。 他对上路遥的视线,“我会对你更好,你要帮我个忙。” 路遥疑惑,不知道这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唐清淼撬了我一块地,我之前铺垫了很久的。”路远言语间松懒地说,“你帮我劝劝他,让他不然别插手了。” 路远这倒是认真的,如果路遥真能帮上这个忙,他怎么对她好都成,除了不能娶她。 猛然的一瞬间里,路远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简直天方夜谭,不知所云。 那块地的战略布局固然重要,到也没重要到能让他卖身的地步。 路遥哑言,她下意识就不愿意碰和“唐”这个字有关的任何事情。 “路远,”她说,“我不想。” 路远闻言掀起眼皮,凉凉地瞄了路遥一眼。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算无疾而终了。 路遥在剩下的养伤的日子里,两个人相处的气氛虽不至于降到冰点,但却再也没有那么热切的时候了。 中间的时候,唐清淼又来约路遥,说他在她工作的地方附近处理事情,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路遥握着手机,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路远正卧在沙发上打游戏。 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去了阳台,将门拉紧。 “我最近请假了,没在上班。”路遥说。 “是吗,”唐清淼虽是疑问,可声音里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问她,“你在哪里,我可以过去接你,这样我们一起吃个饭也行。” “……不行。”路遥的声音有些低,但还是直白地拒绝了他。 唐清淼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现在和路远在一起?” “是。”路遥没否认,“改天吧,我请你吃饭,总是要你破费也不好。” “没事。”唐清淼反倒宽慰起她,“别往心里去,有时间我们再约就是了。” 路遥很过意不去。 倒不是说路遥要隐瞒什么,显得做贼心虚。 只不过她觉得路远和唐清淼现在还是不要撞在一起比较好,至少别是她在场的情况下。 很明显的他们两个在生意上有些事情是处在对立面的。 她不想夹在中间两边都难做人。 生意上的事情,路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动辄就要劳心劳力,劳民伤财的,万一搅和进去了,她可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所以她那时也拒绝了路远。 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正面拒绝路远的时候。 虽然在通话里没有多说什么,怕给路遥负担,但是挂掉电话的唐清淼面上挂着些无奈的冷清。 身后的女生开口说他,“你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 “你不懂。” 坦白讲,路远是让人羡慕的。 虽然他幼年丧母,家里的长辈谈论起来他的身世,时常悲悯。 但是唐清淼却从来不觉得路远是个需要别人怜悯的人。 或许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他也错误地认为过,所以他才会带着唐清欢去接近他,接触他。 可后来他很快地就认识到了自己其实错得离谱。 甚至反而嫉妒起路远。 在他生活破碎的时候,他身边却反而从天而降地出现了一个女生。抹去了悲伤给他的生活带来的灰暗。 能够内心毫无杂质的,甚至毫无目的,一心只要对他好,无条件的心甘情愿。 从孩童时期,经历青春,直到现在,无一刻不陪伴在他左右。 在唐清淼的世界里,这简直堪称是离奇。 他之前从不相信真有这样的人存在,若有,那么不是傻,就是别有用心的坏。 然而他却用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来接受这段摆在他面前的现实。 所以唐清淼要的就是路遥的那份心甘情愿,要的是她情愿付出的那份好。 他不会强求,他要的是路遥自己从路远的身边走过来。 “我不觉得,你靠等,就能赢得过路远。”那娇俏的声音里满是对路远的偏颇。 唐清淼的神色不太和悦,强压下声音里欲泛起的冷意,“那你就抓紧了路远。” “当然。”女生不以为意,“咱俩可没有可比性,至少路远爱我,我抓与不抓,他都是我的。” “嗯。” …… 将手机的屏幕熄灭,路遥悄悄地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回屋的时候,发现阳台门大敞,闲散倚在门框边的人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路遥心里咯噔一下。 路远盯着她,悠悠开口,“路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路遥摇头,“没有啊。”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却把握着手机的手往背后背了下。 路远的视线向下一扫,话音凉意四起,“路遥,你胳膊肘拐的是不是太明显了点。不愿意帮忙,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地通风报信。” 路遥一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四十九章 这个孩子不能留 “我只是接了个电话。”路遥说。 “可那电话是谁的呢?”路远的神色有些冷。 路遥怔怔地看向路远。 听了他这样的问法,路遥清楚,他是已经知道了的,但是他就是要听她说。 路遥些微低了头,路远和唐清淼是完全不同的。 她跟唐清淼直白地说,是因为他的通情理,可以节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很多事情哪怕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都能够理解,反倒不容易伤人心。 可如果她直白地跟路远说,路远的脾气,可顾不及别人如何。 恐怕还要火上浇油。 路遥一下陷进了两难的境地。 说与不说,似乎都没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来告知路远。 可路遥这一犹豫,落在路远眼里,就是坐实了她的背叛。 路远开口讽刺她,“路遥,你图什么呢?” 路遥抬眸间满是困惑,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疑问,“我图什么?” “图钱吗?你要是好好在路家待着,应该也不缺。”路远明显火气不轻,“还是路家亏待你了?我亏待你了?叫你这么吃里扒外的。” 路遥轻轻蹙了眉头,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太对,正要反驳,可路远接下来的话却让路遥眼皮一跳。 “唐家的孩子,”路远顿了下,“你真觉得你能平安地生得下来?” 路遥皱着眉,偏了下脑袋,“我为什么要生唐家的孩子?” 然而路远只觉得路遥是在跟他装傻,“本来我还想,如果不行,我就当做慈善,帮你养养孩子。”他自嘲地笑了下,“可身边安置一个定时炸弹,再给我炸个血本无归,那就不值当的了。” 路远还是那个路远,看透了局面,收买人心的手段不成,再往下就都是赔本的买卖,没必要再继续。 “这个孩子你必然是不能要。”路远满面冷沉,眉眼之间平添阴鸷,“姚新弛有认识的医生,让她帮你联系,尽快把手术做了。”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路遥站在原地被震惊地险些没能回过神。 她伸手拽了他一下,“路远你在说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路远眼皮向下敛着,似笑非笑地睨着路遥,将从先前就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径直摔在了路遥身上。 路遥再没看到实物之前,只觉得捏到手里是细长的一条。 再低头一看,是赫然鲜明的两道杠。 连她自己都懵了一下,“这个……你在哪里找到的?” 路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路遥虽然还没将整件事情想通,但是心寒却是真的,“为什么?” 路远无所谓地耸耸肩,“养别人的孩子,我会不会太闲了点。” 路遥一怔,“如果我有孩子,难道不该是你的吗?” “你当我傻么?”路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们大半年都没见,只当天的一晚上,就这点生理常识,他还没傻到那个份上。 “我是说如果,”路遥问他,“如果真是你的,你也不要吗?” 路远看着她,一时没说话,似乎有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拨开她拽着他袖子的手,只见他绝情地扯开嘴角,然后决然地说,“是——” 路遥霎时只觉得心脏一钝一钝的,鸦羽轻颤,长长的睫毛向下垂去,盖住了更多的情绪。 将手里握着的验孕棒紧了又紧,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路遥没有第一时间和他说实话,只说,“你让我想想吧。” 路远冷哼一声,只觉得厌倦极了。 然后便听得路远冷淡地说,“这也是为你好,唐家到今天都没想饶过你,你还非要想着给唐家生个不知道对面要不要的孩子,你是想着唐家没由头折腾你了是么?保不齐被折腾得还要再搭条命进去,你要是还想留这个孩子,那路遥你也是挺自私。” 路遥没吭声,只是眼睛里的色彩暗了下。 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两个人背靠着背,除开窸窣翻身的动静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更别说交谈。 路远太过于冷性绝情了,或许是人的本能驱使,总想驱寒取暖,路遥一闭上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们的第一天晚上。 路远不够温柔,一股脑儿的横冲直撞。 当时的路遥总想顺着他,纵是疼,也是紧咬下唇,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疼得直抖。 可当路远察觉到的时候,也会停下动作,亲亲她的额头,声音低得喑哑,像在忍耐什么似的,“都说第一次很疼,原来你是有这么疼。” 路遥当时有脸红的羞涩,更有心情的复杂,手底下一时没忍住在路远的背上挠了一把,代替了说话。 矜贵无比的路少爷必然是凉气一抽,黑沉水一样的眸子低头看她,可少有的是,在路遥惹到他的时候没有恶语相向。 反倒是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再咬着,落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是至今想起来都会心尖儿轻颤的程度。 那时候路远还没有如今的翻脸不认人,冒着被家里人发现要被暴打一顿的风险,抱着路遥陪她到日月交替的时刻,才又翻墙离开。 起身穿衣服之前流连几番,又在路遥的颈窝里蹭了又蹭,轻轻地落下一吻。 那时候路远说,“路遥,你说得对,我们有家。” 或许就是从算不上善始,却勉强称得上是善终的第一夜开始,成了在路遥心里往后时日中许多时刻的支柱。 路遥不能再想了,把脸又往枕头里埋了埋。 拆线那天是路遥自己去的医院。 明明拆线远没有缝针疼,医生人也很好,拆线的手法又轻又仔细。 可路遥莫名地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疼得很委屈。 拆完最后一根线的时候,路遥忍到最后,终于是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滚下了一颗豆大的泪珠。 正被刚好抬头收手的医生给撞到,被吓了一跳,“姑娘,有这么疼?” 医生腹诽,他这手法不可能退化啊。 路遥也就仅仅落了那一滴泪,愁容收起,复又扬起笑,“没,一点儿也不疼。” 这一点小小的变故,由于姚新弛的耳听六路,不过片刻就经由她的口直接传到了路远的耳中。 第五十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可毕竟是从姚新弛口中说出来的,一点小小的事情就被添油加醋的成了惊天动地又要命的大事。 路遥独自一人去医院的背影就成了如何悲戚,一个人在诊室里又是难过得哭到如何崩溃。 路远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半晌,末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新弛听不到期望的回应,顿时只感觉无趣极了,抬手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剩路远一个人木吱吱地擎着手机,半天才回过神来,通话结束已经好久了。 路远脑子里又想起来在姚新弛这通电话前不久,他刚跟唐清淼通过的电话。 商场如战场,任谁铺垫了长久时间的东西被人截胡了,都不会太甘心。 路远在生意场上的狼性就被浅浅地激发了下。 “一本万利”这四个字仿佛就深刻地烙印在路家男人的骨血里。 既然路遥不愿意帮忙,那么就只能路远自己上了。 不过思来想去,路远倒觉得他来说不定反倒是要容易得多。 毕竟唐清淼现在可是有把柄在他手里。 这一遭想通,路远甚至懒得绕那么多弯路子,明目张胆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连寒暄都省去了,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要是想要留下路遥肚子里的孩子,咱们不然再谈谈那块地,也算个诚意。” 唐清淼不明所以,闻言先是一顿,“路遥怀孕了?” “既然都知道了的事情,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路远说,“你是要孩子还是要地,就看你的选择了,毕竟路遥至今还是路家人。” 以自小的交情和了解在,虽然路远时常混不吝的,但是唐清淼以为路远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会开玩笑的。 然而却仍然不免觉得荒谬,轻笑一声,反问他道,“路远你不会以为孩子是我的吧?” 此话一出,路远登时眉头一紧,“不是你的?” 这疑问太过于明晃直白,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些内里的不对头。 “唐清淼,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沉默半晌过后,唐清淼突然就不再理会路远的追问了,将话锋一转,“另说。” 路远:“?” 只听唐清淼又说,“你想要地,可以。” 事情的发展脱离了预期,但是却又实实在在地在往路远期望的方向走去。 本来对于路远起初的目的来看,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路远不知为何却笑不出来。 他隐隐察觉到唐清淼想要的或许不会再是那么简单的了。 一时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人和孩子当然可以都是我的,只要你做得到往后的一辈子,都不再见路遥一面,不论以任何理由。”唐清淼把条件讲得清晰无比,毫无停顿地继续说道,“只要你做得到,地你随便拿去。” 似乎路远迫切求得的土地,对唐清淼来说本来就不值得一提。 与人相比,地更是可有可无。 可细论起唐清淼的要求,毫无接触这种事情乍一听起来,确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两个人顶着的是同一个“路”,这怎么可能厘得清。 但是那人可是路远啊。 唐清淼就是确切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没人比他更清楚。 只要路远想,那么他就绝对做得到。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除开路远要的利,其余对他来说皆是身外之物。 一个女人而已,对于路远来说又什么都不是,只要开口一应,他想要的就都有了。 然而唐清淼提出来的条件似乎捏到了路远的七寸,让路远说也说不出口,可认又认不下去。 许久,路远的声音沉了下来,无关谈判得利的愉悦,“唐清淼,你诈我呢?” 唐清淼笑,“人怀孕了,是你告诉我的;孩子是我的,是你给断的。至今为止我有说过什么吗?” 路远的脸色不太好看。 刚想要说些什么,对面突然撞进来一段女声的疑问,声音有些远,却显然有些激烈的拔高尖细,让路远是刚刚好能听清的程度。 只听那边问,“谁怀了你的孩子?路遥?” 唐清淼的声音蓦地严肃起来,没了半丝调侃,“不是,你听错了。” 一时连路远都屏住了呼吸,没敢出声。 路远在这边停了好一阵,才等到唐清淼将那边的突生的变故重新安置妥当。 可等唐清淼再回来的时候,显然多了份心力交瘁,没了和路远插科打诨的心情。 “路远,我尊重路遥,所以不会做任何强迫她的事情。更别说路遥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女孩,还是说在你心里,你就是这样想路遥的?”唐清淼话音里多了几分正色,“所以你有多猜几个人的时间,不如自己去问问清楚。” “……嗯。” 路远没说,他不是没问过路遥,可她当时的回答几乎与默认无异,这就直接给他心里的想法板上钉钉了。 一通电话,把原先在路远心里明镜一样的池水搅得泥沙泛泛。 诚如唐清淼所言,路遥哪怕心里朝秦暮楚,心思再活络,可面对外界的时候,就像被绑住了手脚一样,纯粹一个啃不动的榆木疙瘩。 可这间住所除开路遥,他没有带任何人来过。 没有人比路远自己更清楚。 路远还没有经历过被一件自己关注之外的杂事,搅得思绪繁复,脑子要炸掉一样的时候。 所以验孕棒的归属除了是路遥的,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人? 除非—— 丧失了准确率的那百分之五正正好好就被他给撞上了。 路远整个人已经木了,脸上的表情论不出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两只手捂盖在脸上,胸膛闷得一震一震的,然后才断断续续地笑出声。 然后冷不丁地停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姚新弛说,路遥在诊室里当着医生的面,崩溃地痛哭。 这对路遥来说,得是极度难受了,恐怕才会有这样的一回释放。 路远有些心烦意乱。 …… 而路遥在离开诊室之后,在扶梯口也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了一眼指路牌,那人走过来的地方,明明是妇产科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 这是你的吧 路遥追过去,拍了拍身前人的肩。 果然—— “王玿苓?” 王玿苓回头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待回头见是路遥,便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向下一勾,隔着墨镜的框架上缘看她,“够巧的,这都能碰见。” 路遥抿了抿唇,笑得有些尴尬。 虽然王玿苓嘴上说着巧,可神情表述上处处都透露着对这个巧合的不太欢迎。 显然王玿苓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来过医院的,可路遥竟然还是追了上来。 然而招呼既然都已经打了,该说的不说,该问的不问,反倒连硬着头皮的尴尬都失去了意义。 路遥把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递到了王玿苓手里,“这是你的吧?” 声音够轻,够小心。 路遥还是怕别人会误认为她有其他咄咄逼人的意思。 其实路远那天顶着要把房子点着的火气来质问她的时候,她虽然懵,可过后稍微一想,心里也有了猜测,只不过是坐不牢实。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都想法,想找王玿苓问问这验孕棒的归属是不是和她猜想的一样,但是她本身行动起来不方便,而且要谈论的事情又不是件小事,隔着电话说,难免会产生歧义。 路遥本来的打算就是拆完线,就要约王玿苓一起出来的。 吃个饭,逛逛街,然后状似不经意之间把想要问的话问了。 只不过确实如王玿苓所说,没想到这么巧。 如果是喜事,当然是欢天喜地就问出了结果,可看着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 正在路遥为自己略唐突的行为感到忐忑的时候,王玿苓倒是出人意料地认得极为坦荡,“哦,是我的。” 路遥脑子里过了一遍几乎全是嫌她多管闲事,不太友善的言论之类的,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可王玿苓现下的坦荡反倒让路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路遥轻轻蹙了眉头,“你……” “哎,快收起你那一脸的怜惜和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王玿苓把路遥明显想要说出口来安慰她的话堵了回去,“我好得很。” “没更好过。”王玿苓又重复一遍。 “那你以后想要怎么办?”路遥问。 王玿苓看了眼路遥,“什么怎么办。” 把手里仅瞄过一眼的东西,抬手就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可临脱手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反倒停了下来,反手一握,又重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反正被碰见了,王玿苓面对路遥索性也不遮不掩了,晃了晃手里的化验单,“好事,没怀。” 路遥微微瞪大了眼睛。 “验孕棒也不太准。”王玿苓说,“我最近吃得太好了,就是hcg高了点。” “啊,原来是这样啊。” 闹了个乌龙。 “你怎么也好端端地来医院了?” 话刚一问出口,突然王玿苓想到了什么,细眉一扬,抬手指了指头顶指示牌上粉底白亮的三个大字,做了个极度夸张的表情,“你也是来……” “不是不是,”路遥连连摆手摇头,“前一阵子受了点小伤,我是来拆线的。” 显而易见地,王玿苓最近也没拿上课当回事,连去没去过学校都两说。 不然也不能一点没听说过路遥因为什么请的假。 两个人边聊边走。 照顾着路遥的腿不能多走路,两个人就近找了个茶室就坐了下来。 环境很素雅幽静,似乎最近有不少人总爱把商业洽谈的地点定在这种地方。 正在经过一处隔间的掩帘的时候,王玿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路遥走在后面,以为到了,“这里吗?” 然而便听到王玿苓突然提起声音问,“我怀孕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路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她的猜测可是连路远都没告诉过。 可王玿苓却细眉一扬,伸手颇为肯定地拍了拍路遥的肩膀,神情里透露的全然是路遥看不懂的赞许。 然后催了把前面带路的侍者,走得更快了一点。 “哎王玿苓,你等等我。” 路遥没明白王玿苓整的哪一出,多看了一眼隔间的门牌,差点没反应过来前面的人已经走了。 眼见着坐在隔间窗边的王玿苓,神采飞扬地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看起来和医院里遇见的模样活脱脱两个人似的。 “刚才是怎么了吗?”路遥问。 “什么?”王玿苓装傻,“你说什么怎么了?” 路遥叹气,她也没傻到要不明不白给人当枪使的地步,然后还不能问问清楚。 毕竟刚才王玿苓声音一亮起来,带路的侍者吓得脸都白了。 内里的一屋子人,虽然透过掩帘看起来都是影影绰绰的,可也不难揣度出里面似乎有什么大人物。 王玿苓哼着小曲,从新抹上的橘红唇蜜的唇间嗑完一小把瓜子之后,拍了拍手掌,将手心里的瓜子皮碎屑都清走。 自己先消化完雀跃的情绪之后,才肯开口,“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了。” 路遥将手里是茶杯放下,静等着下文。 王玿苓朝着她们刚才经过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那里面有个人,如果我真怀了的话,那他就是孩他爸。” 路遥惊愕,这算是不经意间吃了个大瓜。 “可你不是没有吗?”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更要说。” 路遥疑惑地看着王玿苓,而后者却弯着嘴角眯起了眼睛,“我之前当着他的面,咒他这辈子生不出儿子来。” 似乎说到值得高兴的地方,王玿苓连发梢都透露着愉悦,“所以我要告诉他,我把他朝思夜想的心肝脾肺肉尖尖给打掉了,不然白瞎我花钱折腾这么久,没让他赔我精神和身体双重损失费就不错了。” 路遥不插嘴了,她想这多半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可王玿苓却像是不解气,顺了口茶之后又说,“我得不着的便宜,虐不死他,还气不死他么。” 路遥低头喝茶,做起了鸵鸟,她一个外人不好对这种事做评断。 可有一件事情她想不通,这样的深仇大怨没个经年累月堆积不起来,可王玿苓之前和路远一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五十二章 找男人与乐趣比 “那你之前跟路远是?”路遥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王玿苓轻“啧”一声,“都新世纪的年轻人了,怎么会那么古板。” 路遥愣了下,感觉哪里不太对,可又挑不出来差错。 原来问题似乎出在她身上,是她太过古板了吗? 王玿苓继续愉快地哼着小曲嗑瓜子,可当偏过头去欣赏窗外的光景的时候,余光瞥见路遥的脸色不太好看,遑觉路遥和路远是一家人。 主要还是两个人的性格差出去太多,长相又更不一样,怎么都叫她想不到一起去。 当着家人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合适。 王玿苓轻咳了下,“那个,我之前和路远也算是各取所需,他想要地来得利,我需要个男人在家里充面子,算是扯平了。” “啊,这可真是……”路遥无言以对,她想起来,之前路远也是为了一块地对她各种细致入微的好。 路遥渐渐体会到路远的厚颜无耻了。 “你说路远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话赶话说到这里,王玿苓想起来就随口问了句。 毕竟路远顶着那么一张招摇的皮相,让人完全不起心思也难。 王玿苓又一向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自信,在路远之前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她拿不下的男人。 可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王玿苓却发现,路远只不过是看着野,做起事情来可真是称得上“清心寡欲”这四个大字。 在你身上有利可图的时候,你就是他的小甜甜;可当你对他毫无用处的时候,妥妥的他才是你大爷。 王玿苓之前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但答案都让她觉得差点意思。 她觉得在路遥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些别的解法。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路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唐清欢”这三个字。 可她最终还是谨慎的。 路遥依照回忆,给了王玿苓一个答案。 “明媚的吧。”路遥无奈地笑着说道,“其实也就是那一个人。” 路远喜欢的姑娘是那种明媚挂的,说白了就是唐清欢那样的,唐清欢什么样他就喜欢什么样的。 王玿苓咂摸出点意思,有些不爽,“嚯,他脸可真大,还让我给他当了回替代品。” 路遥没替路远辩驳,毕竟王玿苓的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行吧,那我就把对他的感谢撤回,这就彻底扯平了。” “为什么还有感谢。” “他不是差点给我家老头搞垮了么,”王玿苓很无所谓地说着,“我再多领回去两个这样的,他得早好几年含着西北风入土了。” 路遥被王玿苓的发言惊呆。 王玿苓又说,“这样也好,再没人敢催我往家带男人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就打算做个粘在王家的浆糊,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你这……倒也是另辟蹊径了。”路遥大开眼界。 王玿苓绝对算是个妥妥的坑爹爱好者。 “当然,我这可是名正言顺地捍卫自己的权利。” 王玿苓突然盯着路遥一瞬不瞬,路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摸了摸两颊,也没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都不找男人的吗?”王玿苓问得得有三分认真。 路遥一时语塞,她——应该是算找了男人的,但是她找的男人不太可说。 最后只能昧着良心摇了摇头。 “啧,”王玿苓很是替路遥遗憾,“那你这人生快乐可得少一半。” 路遥笑,“其实也还好。” “好什么好,”王玿苓极度不赞同,“你是还没体验到乐趣,不然我陪你晚上夜店走一圈,你就知道了。” 路遥可不敢苟同,找男人体不体验得到乐趣这件事先两说,她怎么看王玿苓都觉得是她自己想去了,才想出来这样的说辞。 剩下的后半天时间里,路遥就像被王玿苓绑架了一样,说什么都要带她去夜店体验一下快捷找男人的快乐。 可路遥的耳膜才刚刚感受到夜下喧嚣的撞击,还没等沉浸体验过耳膜被穿透的感觉,就被陈鲁斯的一通电话拽了出来。 共享的位置距离不过一百米。 马路两侧,一面是灯红酒绿的喧嚣,一面是对比之下清吧里的孤独买醉。 陈鲁斯:“你看看,你是不是把人带走?” 说实话,路遥在来之前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她现在其实更想装不认识转头就走。 陈鲁斯抬手给路遥指明方向的动作都显得多余。 路远醉得像一滩烂泥,谁都拉不动,谁也劝不走,趴在桌子上消停一会之后,总要又起来嚎上两句。 邻座的人都不得已频频看他。 可谁让路远那么大爷似的,别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能更凶恶的瞪回去。 路遥简直没眼看。 陈鲁斯说,路远从来了就闷不吭声地喝闷酒,现在几乎已经醉得没边儿了,他存的酒都快被他喝空了。 他劝了一晚上都没用,后来也不知道哪一句话点着炮了,路远这就开始嚷了。 也幸亏路远开始嚷了,陈鲁斯这才知道该找谁做救星。 “路遥!” 路远拍着桌子嚷的地动山摇,吓得路遥以为他这就发现她了。 可等听到下一句,路遥就知道了,他就是在单纯地泄愤。 “路遥你狼心狗肺,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吃里扒外!” 路远气急败坏,他这段日子里屈尊纡贵地劳心劳力,甚至还考虑了出卖色相,竟然还全都打了水漂。 “你凭什么不跟我站一边,还明晃晃地胳膊肘往外拐!”路远气得把酒杯捶在桌面上砸得咣咣响,“你简直就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路遥震惊于路远喝到舌头打结的程度竟然还能这么口齿清晰地……出口成章。 路遥扶了扶额,简直越听越没谱。 可在她要走过去阻止他的时候,路远自己又消停了下来。 一脸的消沉,烦躁得将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一簇鸡窝状。 路遥有些微愕然,站在原地回头看向陈鲁斯,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而后者也是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更无能为力。 第五十三章 醉后诉衷肠 貌似陈鲁斯之前劝归路远的遭遇不太美丽,说什么都不肯再搭把手,下定了决心就让路遥一个人上去顶着。 眼看着路远缓过劲来,又要指名道姓地另起一番,路遥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尴尬地捂住了路远的嘴。 可路远醉得六亲不认,依旧霸道得我行我素,怎么可能被轻易制服。 埋头一低,紧接着咬了一口捂住他嘴的手,以此表示他的不满。 “属什么的,怎么还咬人呢。” 路遥有些嫌弃他了。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路远蓦地安静了下来。 不混不闹的。 路遥难得抓住了机会,好说歹说,半强半带,迎着众位看客的目光好不容易才把人从酒吧带了出来。 刚一出门,路远就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边蹲到了地上。 路遥以为,他是醉得太过了,猛地一起身,多走了几步,就难受得要吐。 她就跟在他身后,也跟着半俯下身,替路远拍着背。 然而路遥的手掌刚一贴上路远的后背,人就猝不及防地腾了空。 路远的长臂向后一展,正好揽到路遥的腰,将人向前一箍就贴到了他的背上,托着屁股就背了起来。 路遥霎时间心惊胆战的就算想落地也是一动也不敢动,路远站起来的过程都一晃三摇,她怕她但凡稍微挣扎一下,都得给她摔个大马哈。 路远踉踉跄跄的,路遥被晃得心慌,有些害怕眼下这个醉鬼,“路远,放我下来吧,还挺重的呢。” 路远没理会她,可底下的脚步却又稳了三分,固执却又懒散地说道,“你这才几斤几两的轻重,我还能摔着自己媳妇儿不成?” 路遥蓦地心尖一颤,胸膛里的心脏接连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路远是醉了,可她是醒着的,环着他脖颈的双臂不自觉又更紧了些,内心不免惴惴地带着些故意问道,“谁是你媳妇儿啊?” “不是你非要瞒着家里当‘妻妹’,心甘情愿的给我当媳妇儿养着的?” 路远云淡风轻地揪出了路遥从前胡乱调侃自己乱诹的词儿。 “好端端的姊妹兄弟不做,兄友弟恭不要,” 他好好的一句话说出来总爱带刺儿,路遥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你不是也没要父慈子孝么。” 可声音再小,毕竟还是落在路远耳边。 路远偏头白了她一眼,然后手底下带着些警告的意思在路遥的屁股上拍了把。 “哎你——” 力道不重,却反而更容易让人脸红。 路遥只能咬着唇,又悻悻地趴回路远的肩膀上。 路远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她确实是心甘情愿的,也不大有出息。 他身上总是有些让人难以抵抗的魅力的,所以无论是在他跟前跌了多少跟头,路遥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尝到点甜头就又舍不得了。 路远显然还是有些迷糊的,险些走岔了路口。 路遥说,“路远,你还认得回家的路吗?” 可路远冷不丁地站在原地停了下来,露出了点似孩童般的迷茫。 今夜的月色很美,清亮得更甚抛出光泽的美玉。 路远仰头望着宽阔的夜空晃神,倏忽出声,透着些缥缈,“我都想不起来回家的路了,可怎么总是会想起你。” 路遥怔怔讶然,纵然清楚地知道路远醉意熏熏,却难免喉头泛上一股酸涩,泄了心力,趴在路远的肩窝里久久不肯抬头。 …… 路遥将路远扶到床上躺下之后,拧了把毛巾,给他简单地擦了脸。 可等要将毛巾再送回去的时候,路远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走。 “我得先把毛巾拿过去。”路遥哄他。 路远却“噌”地将敛起的眼皮掀开,直直地盯着路遥看,生怕她跑了一样,“随便放这儿吧,陪我躺会儿。” 路遥说不上来路远现在是什么一副模样,却不可否认确实是难得一见。 她最终还是没忍心驳了他,只将毛巾搭在了床边柜上,就在他身边仰面和衣躺了下来。 本来想着路远醉意熏熏,她不过多陪他躺一下,他就得睡过去。 然而路远却执拗地扳过来路遥的身子,让她只得面对着他,幽潭似的双眸仿佛要吞了路遥一样盯着她看。 路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枕边的人睡意沉沉,反倒越等越不安分。 一双冰凉的大手意欲不明地从路遥的衣襟处溜了进来,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许是见路遥没多加阻拦,那双大手更是一路向下。 路遥蓦地按住了路远的手,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瞪他,却正对上路远幽沉的眸子。 路遥愕然,顿觉大事不妙。 她本来以为,醉到这个程度上,路远多半是没精力做这种事情的。 可醉得凶了怎么还更丧心病狂了起来,毕竟她现在在他的认知里可是个孕妇。 路遥提醒他道,“路远,我可是孕妇。” 可却像是触碰到什么不得了的开关,路远倏地将路遥揽在怀里抱得更紧了,勒得她肋间骨都疼了。 路遥拍了拍他,想让他放心,也让自己少受罪,“我不走的,在这里陪你。” 路远虽然在外面又浪又爱玩,可总的来说,他还是克制的,至少路遥还没见过他这样醉得荤素不清的模样。 或许是精明谨慎过了头,有他拿捏别人的份,可没有他给别人留下把柄被拿捏的份儿。 路远喃喃地似梦呓,他问路遥,“你的孩子生下来,你会爱他吗?” “当然啊。” 哪里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路遥的幼年虽然又穷又苦,摊上了个不成器的爹,却幸好有胡可迎在,为了生计奔波,为了抚养她成人。 哪怕有时的方式不太对,但是至少路遥清晰明白的知道,胡可迎打心底里其实是爱她的。 “那你得一直爱他。”路远说。 路遥一怔,仿佛从男人的呓语里听出了点悲伤。 她还是不太了解他,甚至不懂他的悲伤从何而来。 路遥伸出胳膊拥抱着他,安抚着他,“我会的。” 或许是经情绪影响的多了,路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开口。 就在路遥以为他已经睡了的时候,路远的声音低得哑出了嗡鸣,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路遥听清一样。 他说,“我没有真的打算让你不要他,我只是害怕……” 路遥反应了好久才拼凑出来。 第五十四章 衷肠尽归白月光 可他说的害怕什么呢? 有什么会是能让路远害怕的。 还没等路遥想通,路远下一个瞬间里仿佛是猛然间从梦中惊醒了一样,很快翻了脸。 装模作样地恶狠狠说道,“你少骗我了,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怀孕。” 路遥猝不及防被拆穿,眨巴眨巴地看他。 他很凶,凶得不寻常,就像是在张皇地遮掩。 或许是路遥看他的眼神太过无辜,路远没撑太久,叹着气收起了面上的凶恶。 将声音放低放缓,没了得理不饶人,贴近路遥蹭了蹭鼻尖,“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路遥不知道他怎么转了性,又不冤枉她了。 路远掐着路遥的腰不让她动,俯在她耳边轻咬了一口,“说谎可不好,得罚。” 路遥缩了下脖子,可真是什么话都叫他说了。 这怎么就算说谎了,之前那样她可半句没认自己怀孕,不过就刚刚情急之下揪了出来,也还是借了他的说辞。 不过路遥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在床上还是少跟路远较劲为好,不然指不定他又要怎么折腾她。 大概床头吵架床位和指的其实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两个人在床单上滚上一遭,之前的隔阂都能消解一半,两人之间的温度更是回升不少。 但是路遥一早的打算就是伤好了就回学校里去,所以她也没在公寓里多待。 王玿苓消息灵通,回学校的时候甫一见到路遥,就倒豆子似的讲起来她俩最近错过的校园大事。 “你见着那位仙女了没?”王玿苓一副八卦相。 路遥一头雾水,“什么仙女?” “嚯,”王玿苓被惊奇到,好像这本该是路遥先知道的事情一样,“据说前段时间里,来了个空降生,那气质可叫一个仙儿,真金白银的小公主。” “那不挺好的么,欣赏美女,有眼福了。”路遥笑。 王玿苓摇头表示非也,“应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才来没几天,就已经跟在路远身边出双入对了。” 路遥怔愣在原地,莫名地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嘴唇翕合,“她是……谁啊?” “谁?”王玿苓回忆了下,“好像是……唐家的那位。” 路遥只觉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拿在手里厚重的参考书一倒,书脊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那刺耳的声音蓦地和脑海里的重叠到了一起。 ——唐清欢。 仿佛噩梦一样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也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的人。 路遥忽地想起来路远醉酒时背着她说的话。 她恍然,原来他是在借着醉意仰望月光思念白月光。 睹物思人还有这样的呢。 路遥郁结。 “走了走了,别这么苦学下去了,该学傻了。”王玿苓瞄了眼偶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副被耽误了大事儿的模样,“带你看点好东西。” 神神秘秘的。 路遥险些被王玿苓眼里绽放得捕猎似的光芒吓到。 大概十米开外的距离,就已经能听到些“哐哐”作响的声音了。 然后路遥就对王玿苓眼里的光芒释然了。 一楼的排练厅,里外两侧一共六个窗口,外加一个门,全都纷纷拥拥地挤满了人。 又赶上空调检修,尽力排练的人都大汗淋漓,只能门窗大开,让人饱了眼福。 围观的人群似乎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欣赏帅哥这种事情,王玿苓从来不落人后。 和路遥看见拥挤的人群就打退堂鼓的心理不同,她愣是拽着路遥挤进了最前排的位置,让她俩甚至可以把下巴托到窗台上。 丝毫没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千金模样。 就在路遥感叹王玿苓对于男人的执着的时候,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往桶里倒金币的声音—— “支付宝到账——” 原来就这位置也是找人帮忙抢占的。 路遥愣住,看来王玿苓是心安理得的要把塞钱走门路的二世祖的身份坐实了。 她在学校里的这段时间得多创造出不少的“就业岗位”。 “我跟你说,这精英大学里帅哥的质量都这么与众不同。”王玿满眼里藏不住的欣赏。 路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要不先把口水擦擦。” 而王玿苓完全无视了路遥的打趣,只顾着盯着乐队的主唱。 有线麦克风每被他在手里转上一次,王玿苓就要像疯狂的乐迷一样激动地大喊大叫。 然而这样的行为在人群里却毫不违和。 乐队主唱似乎也在有意地寻找着什么,目光刚一触及她俩这一侧的窗口,便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无限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什么wink,飞吻轮番上阵,倒是和舞台上最娴熟的明星相比也不逞多让。 显然路遥先前的劝诫完全多次一举,这一看就是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早地就勾搭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打得火热。 王玿苓明媚、大胆,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和路遥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有时候路遥反而会默默地生出一丝羡慕。 跟过往断绝的干脆,路遥和她相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路遥觉得自己不如王玿苓。 回想起来第一次路远说要离开自己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可实际上绕过那一阵子之后,无非也就那么回事,抓不住的人迟早都是要抓不住的,渐渐地反倒看开了。 然而习惯难改,路遥又性格如此,所以连断绝都温吞得显得像温水煮青蛙。 就一直拖着拖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她本身也有预感,其实也不会拖到多么长久。 索性顺其自然,再偷一晌贪欢。 许是受到了王玿苓放肆的情绪的感染,路遥也将目光彻底地投入到了排练室内。 欣赏起这别具一格的难得的live。 路遥虽然也是学生,可却已经很久没有切实地融入校园,享受青春愉快的氛围了。 第五十五章 喜欢路学长 “天呐,那就是路学长吧,真的好帅啊!” 后排来围观的女同学也在惊叹,但是相比王玿苓自然是害羞收敛了许多。 王玿苓的那份放肆更多的是来自于十足的底气,过硬的背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姓路的?”王玿苓被勾回来点注意力,“她们是说路远呢?人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路遥:“……” 路遥心说,你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位乐队主唱身上了,哪里还有闲情去注意别人呢。 她倒是一早就看到了路远。 他那样招摇又惹眼,即便安静地站在边角的位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当然,目标明确的人自然除外。 路遥本以为路远那种懒散惯了的人是不会出现在任何活动的场合中的,所以第一眼看到他时,还是不小的惊讶了一下。 更何况还是考验技术的贝斯手。 她都不记得路远的手上有任何的按压琴弦磨起的薄茧。 在路遥的印象里,路远一向是对乐器不屑一顾的,她连路远什么时候拿起过乐队里的这类乐器都没见过。 他嫌这些东西无用又烦。 但是小时候各家的公子小姐还是以古典音乐作为基础素养来培养的,路远也被强制过一天硬坐在凳子上好几个小时,就为了弹出一首曲子。 可谱子还没认全呢,路少爷就不伺候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不论手底下的钢琴多么名贵,请来的老师多么严厉,抬手就往琴键上砸,“哐哐”的全是噪音,闹得一屋子人都不得安生,一点面子都不给。 至此,路远的音乐生涯就算是被他自己终结掉了。 后来唯一一次见过路远重新弹琴,是在唐清欢的生日宴上。 两个人的四手联弹,一首极尽浪漫又欢快的曲子。 也就只有唐清欢强迫得了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不过谱架上的曲谱依旧只有唐清欢在看。 路远学生时代的模样在路遥的记忆里面已经很遥远了。 从前有唐清欢在,路遥是不被允许近观路远的青春的。 后来路远和路家闹掰了之后,他身上的社会气息一度非常浓重,就更不见身上有任何和普通学生一样存在着的属于阳光的气息和温度。 或许是因为现在正身处校园之中,又或许身边围绕着同学好友,路远沾染了社会生活的痕迹退却了不少,整个人被乐队的其他人一起带动着,随着音乐的律动,看起来倒是充满了一股子少年气。 沾了汗水的发梢划过眉眼,在额间随着音乐连连翩跹。 半袖被草草挽起,卷到肩膀之上,臂膀紧实的线条随着手臂的摆动愈显流畅,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轻松地跳跃着。 路远是唯一一个面前没有摆放任何琴谱的人。 偶一抬头间,手底下拨弄了两根弦,发出了声极其不合群的怪异噪音。 排练就被迫终止了。 “他他他,他刚刚抬头了是吧?!是吧是吧!”后排的几个女生突然激动了起来。 “怎么办,我今天没仔细化妆啊!” “我就说今天就不该这么草率的出门。” …… 王玿苓听着女生间的议论,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评论道,“不就抬头看了一眼,何至于。” 纵然她喜欢看帅哥,但是对于这种过于夸张的追捧,她其实觉得还是太抬举他们了。 而路遥却略一偏头思考着,冷不丁冒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在看我。” “噗嗤——” 王玿苓一下没忍住笑,声调也丝毫不避人,“路遥,想不到原来你嘴巴这么毒的。” 路遥对于王玿苓突然的笑点爆发表示无辜,心想着她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她只不过是如实照答了而已。 路遥没有说谎,那么熟悉的两个人,是淹没在人群中都能看得到彼此的程度。 可路远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说明他不想在学校里和她有过多的牵扯。 路遥也不会那么自讨没趣。 想了想,在学校里做陌生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相当于在这里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填补自己的人生。 路遥觉得时间不早了,约莫着时间大概该离开了,也不知道王玿苓愿不愿意,舍不舍得。 刚要抬腿走,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 王玿苓猛地将路遥一拽,连拍了她好几下,示意她快看。 路遥从窗口的位置往里看,只见从门口处冲出来一个姑娘。 身材苗条,一袭橙红色的碎花连衣短裙,无比的热烈,头顶扎着高马尾,脚底一双小白鞋。 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了的。 路遥看着这身打扮总觉得眼熟,看来真是做了不少功课。 或许她等着排练中止的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排练室外的人群似乎是知道了点什么,异常的雀跃激动,却让排练室内的人更加茫然。 女生手里拿着什么,面色羞红地一路小跑,目标明确地直奔路远跟前。 将手里的信封迅速地向前一递,“路学长,我喜欢你!” 这一下排练室内外全都炸开了锅。 就连乐队的其他人都跟着起哄,甚至还要即兴起一段伴奏,但是被路远一个风凉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只见路远微微蹙了眉头,上下打量起女生来,但却一动也不动,那女生就也不太好动。 慢慢地那女生的脸色因为尴尬就也不太好看。 还好主唱蹦出来解了围,替路远接下了女生手里的信封,“哎路远,你别害羞啊,人家给的你好歹接一下。” “你不是已经帮我接了么。” “……” 女生讪讪地将手收回,脸色涨的通红,却跟最开始的羞涩截然不同。 抬手遮在额头上,转身就要跑出这间排练室。 然而只听“噗通”一声,女生被设备的线绊倒,膝盖砸在地板上,撞出来的声音格外响亮。 “谢雪你怎么样啊?”跟女生一起来的朋友见状也跑了进来。 被唤作谢雪的女生那一下摔懵了,缓过劲儿来,眼眶通红的豆大的泪珠就往下掉。 由于角度问题,路遥一直没能看清楚女生的脸,可名字一被喊出来,路遥就知道了。 王玿苓发觉了她态度上的些微不同,于是问道:“认识?” “嗯,一个寝室的室友。”路遥答道。 第五十六章 唐清欢回来了 谢雪之前在寝室夜谈的时候,就时常会把路远作为择偶标准拎出来,只不过路遥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过她是真的喜欢路远。 路遥都反应迟钝的人,王玿苓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说别的,单说王玿苓的生活作风习惯,她都是不可能将就在寝室里住下的。 路遥猜,王玿苓应该是在学校周边另置了房产。 谢雪这一下摔得不轻,疼得只抽气儿,不出声,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她本身就有些娇气,被人扶着慢慢地坐起来,看了眼自己的膝盖都蹭掉皮了,唯恐自己身上留了疤,就哭得更凶了。 乐队的人也都不排练了,全都起来围在了谢雪身边,主唱也紧张兮兮地问她,“同学,要不我送你去校医院?” 毕竟还是因为他酷爱耍帅才用惯了长线麦克风,这才惹的祸。 谢雪有些崩溃,一手紧紧攥着线,另一只手猛地向后一指,“他的线绊倒了我,得他送我去。” 明晃晃地睁眼说瞎话,明眼人都看得见她是被麦克风线绊倒的。 然而谢雪也是怪准的,就这么一会儿,手底下还真是明明白白地拽住了贝斯的那根线。 连主唱都蹲在原地懵了圈,越过自己,回头往后看。 路远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站在离事件中心的最远处,冷冷淡淡地完全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主唱回头有些无奈地看向路远,“路远,你看这……” 谢雪现在要讨厌死这个主唱了,明明她的信是要给路远的,他凭什么接。还要用线绊她,害得她在路远跟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可现在这又是个难得的机会,有一丝希望能让她跟路远独处,她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主唱身上。 谢雪豁出去了,如果这一摔换得来和路远的独处,她就不算白挨这一下。 有了一次独处,能多创造出不知道多少的机会,比偶遇一百次都有用。 她足够主动,那故事不就来了嘛! 然而路远一副爱答不理、软硬不吃的模样,周围关系远的近的也都没人肯出声帮腔,看得出来都是平日里在路远那副性子下吃过亏的人。 场面霎时陷入了僵局。 “路哥,路少爷,路大爷!你行行好?”主唱也很是为难。 路远当然不乐意,八竿子跟他都打不着的事儿,他凭什么受这个累。 他非但没理茬儿,反倒走到了排练室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衣服。 “我打小晕针,去不了医院这种地方,沾边儿的都不行。”路远最终在万众期待之下给了个不着调的回答。 路遥:“……” 路遥忍不住在心底白他一眼。 亏他说得出口。 路遥看着这个主唱一瞬间都觉得他被迫架在中间也是怪可怜的。 但凡他换个人求助,场面都不至于这么艰难。 可路远是谁啊,只要他不乐意,路遥还没见过谁说得动他。 路遥见状便想着,一个寝室的她是不是也该上前关照一下,毕竟以后还是要一起相处的,可又担心谢雪会因为自己的尴尬被撞破更不开心。 正犹豫间,一个女声抢了先。 “阿远,你们怎么能让一个摔倒的女生自己去医院呢?” 女声的娇弱里掺杂了嗔怪,却半分听不出来责怪的意思,反倒是借此撒娇更多。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谢雪的这一身穿着打扮倒是和后来的这位女生出奇的相似。 只不过如果有懂行的人来看的话,无论是衣着还是配饰,都明显是后者更胜一筹。 人群沉默了。 而属路遥沉默更甚。 然而她不只是沉默,她只是单纯地难以发出任何的声音,一瞬间里浑身冰冷得透彻,犹如坠入冰窟。 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频繁地换气,想让呼吸更加顺畅一些,然而也只是让她的呼吸更加急促艰难。 路遥一直不觉得恐慌症这种异国剧集里频频出现的症状,会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的现实生活里,而她的恐慌又仅仅只是针对一个特定的人。 ——唐清欢。 想想都觉得造化弄人,荒唐得可笑。 “阿远,我陪你送她去医院吧,好不好?” 唐清欢声音娇娇弱弱的,可主权宣示的那样明显,仿佛重重地打在了谢雪的脸上,比摔倒的那一跤疼得更厉害。 路远依旧不情不愿,可没再摆明了拒绝,也就多迟疑了下,甚至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挣扎,便跨开了步子走到了近前。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传言里的暧昧十成便坐实了九成。 男生惯爱起哄的居多,围观里的人里甚至有的吹起了口哨。 谢雪跌坐在原地滑稽得成了笑话,比被绊倒的那一刻更加难堪。 她近乎羞愤地拍开了唐清欢作势要去扶她的手,“干什么,我又不是摔坏了脑子,不认得路,我自己能去。” 路远站在唐清欢身后锁紧了眉头,任谁看了都知道他这是明显将不悦挂在了脸上。 仿佛在昭示着,唐清欢是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人。 谢雪见自己被讨厌了,眼眶里立时又委屈地噙满了泪水,自此她的黑名单上便多了一个人。 谢雪跑了,人群自然就散了。 唐清欢自然地给路远递上一瓶水,好似她本来就是来视察的正宫偶然间碰上了一出闹剧。 “你怎么过来了?”路远没有伸手去接过水,反倒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就一定要有事才能过来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路远静默地看了唐清欢两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下节应该有课吧,晚了就该迟到了。”路远说。 唐清欢闻言撅了撅嘴,将小女生的那份可爱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拿捏的更恰到好处的是她的时机。 她刚好略过了路远的弦外之意,恰到好处的转头,视线便碰巧撞上了路遥。 “呀,好久不见啊路遥。” 好似刚刚发现,却又少了一丝意外。 唐清欢笑容洋溢,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 王玿苓站在一旁,微微诧异,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边,她抬起胳膊悄悄地碰了碰路遥。 可路遥非但没有反应,甚至僵硬得有些反常,整个人像被用钉子钉穿在了原地。 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面的人终究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第五十七章 如何比得过 乐手们回了位置各司其职,主唱和王玿苓隔着窗户你侬我侬得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 可排练的时间紧张,乐队很快就连路远也一块招呼了过去。 “我……先回去了。” 路遥的声音几乎是生硬地挤出来的。 她没有回应唐清欢热络的招呼,甚至忘了至少还应该跟王玿苓说点什么。 可这窗口处她多一刻都无法待下去了。 她没办法和唐清欢共处在同一个空间下呼吸,她怕她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上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她和她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以路遥的仓皇逃跑告终。 “路远,弹琴啊。” “哦。” 路远分了下神,错过了本该是他的段落。 唐清欢正对上他走神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冲着路远招了招手,做了个示意自己先回去了的手势。 “啧,路远,知道你女朋友漂亮也不用这么舍不得吧。”等人离开了排练室之后,有人打趣道。 路远无所谓这刻意的打趣,只不过拨弄琴弦的手却蓦地一重,排练室里瞬间充斥满了刺耳的噪音。 大家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看见刚刚杨毅新女朋友旁边站着的那个姑娘了没?” “哪个?旁边特清纯那个?” “对对。” 杨毅说的是乐队主唱,接下来的主人公说的便是路遥了。 路遥长的不差,身材更是吊打很多人。 之前为了自我保护,都是把自己往低调了收拾。 现下里的环境安全许多,路遥偶尔也会花点心思在打扮上,只不过她本人本身就更倾向于保守,又是许多年下来,手艺还是生疏了的。 程度也就比之前好上一点儿有限。 “据说杨毅那女朋友是个小富婆?” “她们那个项目的哪个不是呢,多半都是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太行,家里有点钱,给他们搞了个项目来咱学校里镀镀金呗。” 男生八卦起来,比之女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丝毫不耽误他们拨弄乐器。 “那那个清纯点儿的是不是应该家里的条件也不错?” “那准是,你看看杨毅找了新女朋友之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跟他女朋友一起的那条件必然不会太差了。” “但她真是挺好看的,完全对我的胃口。” “嗡——”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之后,路远将贝斯随意地丢回了琴架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不练了?” “不练了。” 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往心里去。 行尸走肉一般的路遥硬撑着走到百米开外,才能勉强撑着花坛顺出一口气。 冷静下来之后,路遥便觉得有些对不住王玿苓。 本来是王玿苓拉着她们两个人一起去的,可她最后却把她一个人落在那里。 可回头想想,也不尽然。 王玿苓正是和她的乐队主唱如胶似漆的时候,路遥离开之前,两个人身上就仿佛粘了强力胶一样难舍难分了。 路遥回想着,要不是周围人流量太大,他俩眼神拉丝的多半直接就能天为被,地为席了。 但她还是给王玿苓留了条信息:「不好意思啊,刚才不太舒服,撑不太住了,就先跑了。」 之后信息便石沉大海了。 路遥估计,王玿苓多半是蜜里调油,色令智昏得顾不上她了。 回寝室之前,路遥折了条路,去了趟学校的快递站。 快递站的电话已经催了她好多回了,东西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延期存放了。 一整箱的大牌日用品,路遥不用看署名就知道这一定是胡可迎寄来的。 虽然她很久没跟路家通信了,但是有赖于金钱的万能性,路家打听她的这点消息还是轻而易举的。 要说坦然地用胡可迎寄来的东西,路遥心里的疙瘩不太允许,可她又不想再吃一回上回同寝室的亏。 在想好怎么安置这些东西之前,路遥并没有把东西整理出来,而是和其他闲置品一样堆在了桌角。 寝室里除了路遥,就只有在独自生闷气的谢雪了。 谢雪虽然不清楚唐清欢其人,但是传言她也略知一二。 唐清欢绝对登上了她近些年最讨厌的人榜顶。 诚然能够参加这个项目的,除了成绩不算差之外,也有家世背景不错的。 可家室不错里,更分有背景显赫和其他种种。 论长相,唐清欢的美貌更加具有攻击性。 论家室,唐家更是少有人及。 这两点几乎都精准无误地戳在了谢雪的痛脚上。 谢雪的家庭不算差,家里也算得上是高薪阶层,放在日常里算是很优渥的生活了,可比起唐家却又根本就是小蚂蚁一样的存在,比无可比。 谢雪长的也不算差,走出去任谁都会称赞一声美女,平日里也不缺偶尔上前来要微信号的男生,可和富贵窝里浸润出来的女孩子不同,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圈层有限,再往上她就够不到了。 谢雪在眼红之下就更加的锱铢必较,但是对于唐清欢她明显又无计可施,是以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咬牙切齿。 “你还好吧?”路遥见她面露苦色,抬手指了指她膝盖的位置,出声问道。 除却刚才的遭遇,路遥至少对谢雪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 寝室里一共四个人,谢雪是唯一一个周到的给所有人准备了见面礼的人。 后来有室友好奇上网查了下,是个潮牌的小物件,价格不低。 而且寝室第一次的破冰聚会也是谢雪硬拉着一起做的,这才让大家快速地熟络了起来。 谢雪听见声响回了头,脸上立即收起了恨恨的表情,换上一副我见犹怜却强撑笑意的模样。 “还是有点疼的,不过没关系。”谢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你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就怕万一扭到了骨头。”路遥说。 谢雪伸手揉了揉膝盖,“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刚拿回来很多东西要收拾吧,我帮你。” 然后便从笔筒里抽出剪刀,要帮路遥开箱。 动作麻利地一点都不像个摔伤了腿的人。 第五十八章 脑性男的魅力 路遥不过晚说了一句,纸箱子的胶带就被谢雪拆了下来。 “我刚想说,我没打算拆这个箱子的来着。” “……” 而谢雪显然是愣住了,看着一箱子的东西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好。 她也算是半个奢侈品的狂热爱好者。 可平日里她紧巴巴地省吃俭用还只能隔着橱窗玻璃看的东西,现在就像被批发的小商品一样堆在纸箱子里被呈现在她眼前。 谢雪默默地看了一眼她身边这个日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同学,突然内心就了然了。 其实她之前就觉得奇怪了。 这同一个屋檐下的,也不是说谢雪存心要去窥探人家的生活。 但是路遥不在的时候,谢雪偶尔瞄一眼,后来才渐渐地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路遥的东西。 她觉得路遥很奇怪,明面上用的所有的东西都平平无奇,可是偶尔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又都是看起来虽然陈旧,但是放在现在都是有钱难求的经典款。 别人不识货也就算了,可都逃不过她谢雪的眼睛。 谢雪觉得自己参透了什么,觉得路遥一定是在故作低调,又没真实地接触过平民生活,所以低调不起来的那种人。 这个想法一旦烙印在谢雪的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 下午路遥在跟谢雪讨论她缺课的部分的时候,谢雪直接就把自己的笔记交给了她。 “我都记得挺详细的,你先拿着看,我不着急用。” “啊,那就谢谢你了。” 谢雪记东西确实是很清晰明了的,不同颜色的笔勾勒出来的重点很是醒目。 傍晚的时候,谢雪又约路遥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难免让路遥有些受宠若惊。 路遥在食堂一楼简单的要了份汤粉,而谢雪却比路遥还要简单,直接要了份没什么油水的水煮菜。 路遥甚至没看见这是存在于哪个窗口的东西。 而谢雪只笑呵呵地说了句,“我减肥。” 起初两个人着实是没有什么话题聊,架不住谢雪也着实是有耐心,能陪着路遥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不重样的扯。 “你觉得乐队的男生怎么样啊?”谢雪问。 “乐队?”路遥想了想,“还行吧,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是吧,”谢雪的样子不能更赞同,“我也觉得不怎么样。” 路遥听她这么说还是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的,她本以为谢雪即便没有激烈的反驳她,也是要和她掰扯上两句的。 然后便看谢雪悄悄地扫了眼四周,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说,“据说都是乱的很。” 路遥听得一愣一愣的,好歹也算同校的同学,背后这样说不太好吧。 她也只能装傻,“啊,这样的么。” “当然,你别不信。”谢雪说得信誓旦旦的,“找男朋友可不能找乐队那帮人,那也就只能玩玩。” 路遥讪讪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谢雪看路遥脸上的表情不如先前自然,反应过来路遥多半是不愿意聊这样露骨话题的人,便开始往回找补,“你别看咱们周围的同学思想都挺开放的,但是大家都是嘴上厉害,守规矩的很,实际上没人做过那事儿。” 路遥看着碗里的汤底,一小口一小口地嗦着粉,开始吃得不大是滋味了。 她也不好坦白说,那事儿她一早也都体验过了。 实际上她才是不守规矩的那一批人。 路遥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里受胡可迎在路家一副贤内助形象的影响,还挺向往做一个贤妻良母的。 可现在看来,虽然社会开放了,但是架不住还有一小部分的人思想没开化,万一以后她的老公就是那一小撮人,是个可保守的小顽固,这宜室宜家的起点门槛就把她卡住了。 果然人还是不能冲动,万一走岔了哪一步,总会有个时间点出个难题来考验你。 有些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玄妙,连想都不能想。 现在的路遥还没体验到什么叫一语成谶,更不知道她以后会遇到个什么人。 谢雪见路遥没什么反应,便开始暗戳戳地打探,“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呀?” “咳——” 路遥猝不及防地被汤呛了一口,眼里呛得全是泪,气儿都还没顺好,便摇头否认,“没有。” “那我有。”谢雪突然娇羞了起来。 路遥边抹着眼角的眼泪边想道,那她可能知道是谁了。 但还是开口问了,“谁啊?” “路远,”谢雪说,“咱们的学长。” 果然。 “你不是说不能找玩乐队的人谈恋爱吗?” “呀,你也知道路学长玩乐队啊。”谢雪突然有一种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激动。 路遥抿了抿唇,“他不是挺出名的么,听说了。”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谢雪把筷子往旁边一撂,一副要说大事的模样,“我问你,玩乐队的人是不是得能识谱会弹曲,这才能玩得起来乐队。” 路遥点了点头,这是有道理的。 “这不就得了。”谢雪笑得有些小小的骄傲和得意,“我只告诉你,你别往外说。” 她朝着路遥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 路遥照做了之后,就听见谢雪说,“路学长根本就不识谱,所以他压根就不算是个玩乐队的人。” 路遥:“?” 谢雪冲着路遥俏皮地晃了晃脑袋,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 路遥眨了眨眼睛,“那他怎么弹得了贝斯?” 本来这段时间里路遥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有关路远的新鲜事儿,逐渐产生了免疫,已经对就算是再陌生的路远都见怪不怪了。 突然冒出了一个没超出她认知的事情,她反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这就是这个男人有魅力的地方了,”谢雪谈到这个,是个想一想都会心动的程度,“脑性男的魅力。” 路遥:“……” 她想,谢雪绝对是对路远有什么误会。 路遥觉得她得说点什么,免得谢雪上当受骗,越陷越深。 但是她已经找不到切入口了,谢雪谈论起路远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路学长的贝斯,那都是吉他手先给他弹过一遍,就一遍,他就能记住。完全融入进去乐队的排练,而且丝毫不带拖后腿的……” 第五十九章 纯粹的友情 路远在音乐修养这方面难得的没跳脱出路遥的认知,不认识的谱子依旧不情愿多费力气去认识。 不爱的东西就是不爱。 但是架不住他实在是脑子好,又灵活,只要有人能手把手地给他把指法扒下来,就一点都不耽误他上手。 路遥也不知道谢雪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门路,打听得到那么多的小道消息。 可究竟路远怎么就成了乐队里固定的一员了,谢雪也没说清楚,只知道起源是在他们当初迎新晚会的时候,路远被抓过去,临时救了个场,就被乐队给赖下了。 原先乐队的那位贝斯手在临上场的时候给整个乐队放了鸽子,因为自己的行为不检点,女朋友要跟他闹分手。 有些人就是不懂得珍惜,等到真的要失去了才开始感到害怕。 明明下一个就轮到乐队上场演出了,可原先那位贝斯手竟然把最宝贝的琴都给径直丢下不要了,鬼哭狼嚎地往外奔。 路远当时是新生代表,老师指了名就要他来做主持,他迫不得已只能和一个个苦大仇深的乐手一块窝在后台。 路远也是嘴欠,本来做主持就做得不情不愿,再跟一群苦瓜脸对着大眼瞪小眼,就更烦了,“不就是走了个贝斯手,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是要哭?” 有人在面临困难时的思路,一听到这种腔腔调调,极有可能会失去理智地认为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同学,帮忙弹个贝斯。”乐队里留下的几个人一溜烟地将路远团团围住,哀求他。 路远眉头一皱,知道惹上了麻烦,身子蓦地后倾贴到了椅背上,“我不会。” 丝毫不讲情面地直接撇开了他们递过来的谱子。 吉他手是会点贝斯的,听了之后竟是直接把琴怼到了路远眼前,不管不顾地快速给他演示了一遍。 “你不会我教你啊,简单的很。你看就这几根弦,你就拨拉,就重复。”搞乐队的人那股不屈不挠的精神倒是在这一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信路远不会。 抓着他就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据说那一场乐队的演出在学校里轰动一时。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路远这一遭敌得可不止是四只手,甚至找得出来影像记录他是被乐队的几个人直接抬上舞台的。 真是难得见得到贝斯手站在中心位的——被主唱和吉他手硬生生地挤在了台中央,生怕他跑了。 谢雪兴冲冲地讲完了一长段的故事,食堂的人都已经零零散散了,话音落下满眼期待的看向路遥,却发现她的反应完全不如预期。 “你难道不觉得这还挺酷挺奇幻的吗?” 路遥只能干笑回应,“确实。” 挺奇幻的。 说实话,她其实还是相当质疑这段故事的真实性的,想着莫不是人传人才造了个这个模样的路远出来。 谢雪见路遥的兴致不高,以为她是太容易认真,话锋一转,反过来宽慰起路遥来,“嗐,我也就是玩玩,你不用太当真,帅哥谁不喜欢呢。” 路遥笑。 回去的一路上,她发现谢雪的人缘是真的好,又吃得开。 这才来a大多长时间,路遥连学校里的路都还没认全,谢雪就已经把人脉都铺开了。 每上走两步总能碰上一个半个打招呼的熟人,说上几句话,连小卖部的大爷大妈她都能聊上几句。 两个人闲聊着往回走,谢雪说了句玩笑话之后,十分自然地就挽上了路遥的手臂。 这让路遥下意识地反应得一愣。 从小到大因为环境的原因,她少有能跟周围的人熟络到亲昵的可能。 谢雪突然的亲近让路遥难免不太适应。 她将视线环顾了下四周,路上多的是三三两两亲昵得挽着胳膊的女孩。 路遥的心蓦地一软。 她头脑发热地想着,不知道她现在和谢雪这样算不算是交上了朋友,但是谢雪在这一刻里确实给了她一直向往的那种校园里最纯粹的友情的感觉。 从小的时候,路遥在班级里就是一个被疏远的存在。 饶说起来,世界就是很小的。 一个班级里,近乎一半都是家里互相有交往的,有私下亲近的,有生意上有往来的。 是以圈子里的风吹草动,在聚集在一起的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们面前被无限放大。 路遥的身份放在他们眼中那可是敏感的,更是充满敌视的。 名贵中的内外室纠葛人人讳莫如深,却又都巧合地心照不宣。 能在那里一起上学的孩子,必然都是各个家族里最正统的继承人。 路遥对于他们来说是上不得台面的。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必然是跟路远统一战线的。 似乎路远的遭遇就是他们所正在遭遇的,只不过路家的事被挑破了,摊在了明面上,正撞上了他们的发泄口。 过去所有的学生时代里,路遥都是被轻视的,甚至鄙视的那一个。 旁人的三两成群,有说有闹,对她来说就像隔了一层屏障,毕竟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被唐清欢撞破她那不为人知的心思。 “路遥,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这是唐清欢知道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在此之前她甚至从来都不屑于跟她有任何的交流。 是啊,她算个什么东西呢。 路遥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她身边又没有任何的朋友,所以她掩饰起感情来岂不是更加容易得多。 每当这个时候路遥才会觉得,没有朋友也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又站得远远的,怎么会就被发现了呢。 只能说女孩子的第六感准起来是十分恐怖的。 这是路遥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唐清欢并没有将她撞破的事昭告天下,一段时间之后,路遥发觉唐清欢并没有任何要揭发她的意思时,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 只不过曾经来自于周围人的轻视,渐渐地演化成了恶意。 不过好在后来路遥忙于养活路远,对那份恶意都没来得及感受几分。 第六十章 自己的动员会 晚上寝室里四个人都齐了的时候,谢雪在最中央的地上搭了个小桌子。 然后让大家坐好等她。 只见谢雪整个人钻进衣柜里好一通翻找,然后惊喜地大喊,“将将将将——” 只见她一手两只瓶子,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寝室里藏下的酒,还没被定期来查寝的阿姨和老师搜刮走。 “今天是我给我自己举办的动员大会,作为我坚实的后盾,你们今天得陪我!”谢雪好一顿慷慨激昂,简直是让难以拒绝。 路遥以为今天的遭遇足以劝退谢雪了,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这么有斗志的人,反倒被激发了起来,铁了心的要追路远。 路遥心里一阵暗啐路远是个祸害。 谢雪举举起装着酒的卡通杯,胸有成竹地眨了下眼睛,“帅哥其实都好泡的很,不信你们就等着瞧。” “要说帅,我也站路学长。”一个室友附和道。 “路远是吧。” 谢雪的言论得到了支持,又聊到了话题中心人物,立时眉飞色舞起来,拉着路遥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呢,怎么样,是很帅的吧。” 路遥只笑,她没说话,不想承认,但也不好否认。 只能暗暗腹诽,看人不能看表面,外表光鲜亮丽的,说不定里子都是烂透了的。 “我觉得不好,我还是喜欢那种挥洒汗水的运动型男,路远那挂,我觉得弱了点。”另外一人出声说道。 就是! 好不容易听到了不同的声音,路遥的眼睛都亮了亮。 可谢雪见了她的态度却以为,路遥这样的上流人士恐怕是尤物见得太多了,连路远这种都看不上了。 心里对路遥更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路遥纵使见过再多尤物,还是义无反顾地栽倒在了路少爷的石榴裤下。 酒过几巡之后,谢雪提议大家玩起了游戏。 虽然内容过于大胆和逞强了些,但是酒精上脑的时刻下,大家也都硬着头皮上了。 路遥酒量最差,玩游戏的时候迷糊得很,自然就成了受罚的那一个—— 要从通讯录里挑一个人打电话。 然而路遥通讯录里的人少得可怜,除开家人之外,也没有几个人能打电话了。 路遥愿赌服输地将手机交了出去。 一个游戏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电话拨出去之前,路遥内心甚至毫无波澜,直到“嘟——”声之后先达到耳边的那句温润的问候。 “你还好吗?” 路遥突然就紧张了起来,盯着握着手机的谢雪一瞬不瞬,整个人都好像不会动了一样。 谢雪轻易就察觉到了路遥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狡黠一笑,只听她说了句,“我喜欢你。” 然后迅速地按下了挂断键。 路遥霎时间脑子里就炸开了。 她一个喝酒不会上脸的人,瞬间脸红得几欲滴血,连脖颈都透着红。 “谢雪!” 路遥递出去手机时的平静荡然无存,连忙夺回来自己的手机,紧张得手指尖都麻了。 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凑做一团地笑,全都看破不说破。 路遥都不知道是该直接拨回去电话澄清好,还是先发个消息更礼貌。 最终是没越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只给唐清淼回了个消息。 「不好意思,我们在玩游戏,我没想到是给你打电话。」 唐清淼几乎是立即就把消息回了过来,「没事,我知道不是你,但是被选中也是幸运。」 「她们太疯了。」 「没关系,玩得开心。」 路遥的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地就被安抚了下来。 但是室友的目光一直是揶揄且调侃的,路遥没顶住,说了句“你们先玩”之后,就走到了走廊上给唐清淼拨过去了电话。 她开口第一句依旧是道歉,“对不起啊。” “怎么还要道歉,我还要谢谢你在今天临近结束的时候,把一个好运气作为礼物送给我。”唐清淼依旧温柔。 路遥被逗笑,然后听他半开玩笑地继续说道,“如果下次能听到你自己说就好了。” 路遥蓦地一滞,没接下话茬。 唐清淼低声问她,“最近的校园生活还好吗?” “挺好的。” 路遥冷静下来,许是记起来意外地见过了唐清欢的缘故,再次回复唐清淼的时候不自觉地便冷淡了几分。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路遥一愣,随即打起了精神,“没有啊。” 她偶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他和路远的年纪相仿,可路远还在上学,他似乎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可他的学业要怎么办呢? “你现在已经不上学了吗?”路遥问道。 “我的学位已经提早都修读完了。”唐清淼耐心地解释着。 “之前出国……”唐清淼思忖着现在是不是说那个名字的时机,“嗯,照顾清欢的时候,我把两个学期的内容并作了一个学期,所以提早修读完了。” 最终唐清淼还是提起了那个名字,路遥迟早还是要面对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早些时候,路遥甚至已经和那人打过照面了,并且不是狼狈能够形容的。 “哦,好厉害。”路遥感叹道。 果然,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是轮不到她来担心的。 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意外的,之前上学的时候,唐清淼就时常在各种竞赛里拿奖。 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的事情。 中间沉默许久,然后唐清淼才说,“我们明天见一面吧。” “好。” 在见唐清淼之前,路遥还是想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的。 可室友脸上的揶揄不消,好像已经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去一样。 逼得路遥最后只能草草出门。 然而等见到唐清淼的时候,却发现他竟是满面的憔悴。 第六十一章 送行 路遥打开随身的包包,把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翻到最后都没有找到东西更是显得有些急躁,然后突然松了口气似的把手一伸,“这个送你。”声音都清亮了不少。 “送我的?” “对,是个护身符,祝你一路平安。” 唐清淼低头看了眼路遥说的护身符,水红色的一只,边角的布料已经有些卷了,看起来似乎是路遥一直自己带在身上的。 “好。” 唐清淼唇角勾起,将那只护身符紧紧地握在手里。 见唐清淼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路遥总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当时打电话的时候,唐清淼只说要约她出来见一面,并不知道是要给他送行,所以什么都没有准备。 可看唐清淼身边随行的工作人员,他一定是紧赶时间,那更没有时间让她准备了。 幸好身上一直带着胡可迎跟云游的大师求来的护身符,是胡可迎千叮咛万嘱咐的,可路遥总觉得胡可迎是碰上了江湖骗子。 可有件趁手的礼物拿得出手总不至于太失礼,出行总是安全第一。 唐清淼将护身符捏在手里摩挲半晌,然后抬眸看着她,眼神里突然郑重起来,“那你等我回来。” “……好。” 路遥对于他态度的突然转变虽然呆怔得不太明白,但是他又不是要定居,总要回来的不是么。 …… 唐清淼在洛城落地,望着机场落地窗外初升的旭日,而国内却是漫漫长夜,相隔几千公里的大洋,却仿佛是两条被阻隔得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好不容易刚见路遥几面,可他还是大意了。 说什么事国外的业务出了问题,也不过是要把他发配出来的说辞,好让他远水救不了近火。 秘书经历了唐清淼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总要不停地拿出来看一看的模样,再见他摩挲着那只护身符爱不释手的模样已经适应性好多了,可时间行程不等人,不得已打断他,“那边人已经到了。” 唐清淼将护身符收起,回头应道,“知道了。” 虽然依旧是笑意和煦的神情,秘书却缩了缩脖子,他毫不怀疑唐清淼被打断的不悦,以至于视线冰凉得足以刀人。 秘书跟他的时间足够久,在做唐清淼的秘书之前,和他们都是老同学。 而秘书的特质之一就是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他打小这就是一大优点,不然也不会对唐清淼对一只平平无奇的护身符的爱护毫不吃惊。 唐清淼和路远是两个极端,端的是一副正经的大家公子的模样,从不在人前垮脸,却有一种违和的疏离感,不说不动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是女生。 后来大家都说他是弯的,更因为他总挂着笑脸,一副不太有攻击力的样子,大家都打赌他一定是下面那个。 又因为唐清淼对唐清欢的保护太过,不放心路远带着她跑东跑西,总要看着他们,又被人说是变态妹控。 彼时路遥虽然在同学中间不受重视,是个软柿子,但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受到了污蔑,她也会生气。 唐清淼明明人那么好,怎么能受这样的非议。 “唐清淼才不是那样的,他跟着是因为……是因为要去找我,我们是有娃娃亲的!”路遥梗着脖子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场荒诞的英雄救美,路遥自己心里都没底。 有不怕事儿的追问路遥唐家是做了什么孽非要订她,又订的是什么日子,甚至于要哪天办酒。 路遥如鲠在喉,哆哆嗦嗦地一句编的不如一句,越描越黑。 全然是无效救美。 可唐清淼听说了之后非但不恼怒路遥的信口开河,反倒是欣然一笑,打定了主意顺水推舟。 唐清淼跟当时的小秘书说,“她说的是真的。” 小秘书傻眼,这怎么可能。 “就照她说的,我跟着清欢和路远一起就是为了和她约会,经常避人耳目约会的地点就在……学校后面的暗巷里。” 小秘书:“……” 暗巷——多么引人遐思的地方。 小秘书第一次透彻的发觉,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哪怕表面上再是温顺有礼,肚子里也都多少藏着些坏水。 这么亲密又让人浮想联翩的说法放出去,路遥再觉得不对劲想矢口否认也推脱不干净了。 落在众人眼里他们必然是铁打的一对,而路遥的性格又不是一个敢豁得出去跟人大声理论的人,更何况她又认唐清淼这个朋友,她就算是为了保护唐清淼,她也得硬吞下这个哑巴亏。 小秘书不免恶寒,但又不得不赞叹唐清淼棋高一着。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被拖进暗巷里的人会是他自己。 彼时的路少爷嘴角带笑,眼神冰凉,一双眼睛半阖了眼睑,幽幽开口道,“你敢出去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一想到路远,秘书的胆都凉了半截儿。 唐清淼的性格里虽然也透着冷,但是至少有礼,然而路远却大不相同,他虽然自持矜贵,但是性格的底色里似乎藏着些很豁得出去的歇斯底里。 尽管没有丝毫显露的迹象。 …… 往后几天,王玿苓又没了踪影,路遥猜她多半是窝在温柔乡里爬不出来了。 然而这正好的空缺,就被谢雪见机补位了上去。 两个人突然就好到了连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的程度。 可谢雪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拉着路遥一起走上路远往常要走的路。 路遥当然不行,打定了主意和路远在学校里要做陌生人,更何况从前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嫌弃她总是跟在身后,现在在更大的校园环境里应该更加注意才是。 更别提还有唐清欢在。 路遥躲他们还来不及。 所幸路遥不着痕迹地挣扎,让她们一次都没能碰上那两人。 然而好运总有用完的一天,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路遥下意识地要躲,可谢雪完全不给她机会,难得守株待兔这么多天有了成果。 她强拉着路遥一路小跑,硬是凑到了路远跟前,当然旁边还有唐清欢在,他俩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几乎形影不离。 “路学长,好巧啊。”谢雪蹦跳着上前去打招呼。 第六十二章 好胜 谢雪打定了主意要和路远说上话,却为难坏了路遥,只能一个劲地把头埋低装作置身之外的模样,就差立个牌子在身边,上面书着“与我无关”四个大字。 路远双眸微微眯起,凉凉地轻哼一声,然后干脆地将视线撇开,也不去搭理路遥,而那个在眼前蹦哒的人他又没有印象,反倒让他渐渐冷了脸。 唐清欢见状倒是浅浅一笑,“是好巧。” 上前半步,揽上了路远的胳膊,擅自替路远答了话。 谢雪一看到唐清欢这副信誓旦旦地宣示所有权的模样,瞬间就咬紧了后槽牙,简直是讨厌死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上次的帮忙。”谢雪咬着牙贴笑。 虽然本来是她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压根没敢接受人家的帮忙。 可难得遇上的,为了能跟路远搭句话,只要是能说能用的话题,她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室友,路遥。”谢雪伸手往旁边一拽,愣是把路遥拉了进来,脸上晒着得意洋洋。 她只想着路遥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位,说不定背景还要更压唐清欢一头。 路遥只觉得脑袋里的神经重重地蹦了一下,她本身避之不及,却愣是被谢雪背后的手硬推了两下,这才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然后又迅速地胡乱拨拉了两下头发,头也不抬。 “嗨,路遥。”唐清欢突然盈盈地笑了起来。 谢雪不清楚内幕,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笑意惹恼,她只当做这是唐清欢仗着有恃无恐的偏爱,来对她的宣战。 谢雪气得磨牙凿齿的,却不甘示弱地正面迎上那笑意,继续道,“哎,我都没注意,路遥和路学长的姓氏相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路遥被架成了活靶子,她当下只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好叫谁也瞧不见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谢雪乐于发挥自己善于交际的这份活络。 路远闻言回神,懒懒地垂下眼梢,扫了眼埋低脑袋没精打采的路遥。 路遥这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和身边的人一比,更是糟乱得和周围格格不入,来了这里这么久也算是个进修,依旧没有丝毫长进。 “我们有什么关系。”路远风凉得兴致缺缺。 坦白讲,路家这几年发展得也没有比唐家差到哪里去,没有任何拿不出手的地方。 可路遥连唐清欢一半的自信娇矜都没有也就算了,甚至还不如她身边的同学,总是要把自己妄自菲薄到尘埃里去。 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谢雪也愣住了,她明明是为了活络气氛才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竟然在她引以为傲的能力上遭遇了滑铁卢。 但是显然她并不清楚自己触到了什么霉头。 唐清欢对于路远的突然接话也变了脸色,可相比谢雪,她掩饰得不是一星半点的好。 路遥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哈哈地干笑着,“没什么关系,我们怎么会有关系呢。” 唐清欢悄悄地弯起嘴角,“阿远,你吓到路遥了。” “嗯。”路远淡淡的。 “你们校庆要出节目吗?”唐清欢突然问。 “出!”谢雪的嗓门一紧,却仍旧不甘示弱,“我们当然要出!” “那确实,既然是来交流的,那就得各个方面都体验体验不是?”唐清欢甜腻的声音轻轻扬起,眼神里却溢着高傲,一如既往地没盛得下任何东西。 路遥:“……” 路遥觉得要完。 唐清欢一说谢雪就紧跟着要应,拼到底她也是拧不过唐清欢的。 路遥想趁早远离是非地。 可人后的时候,谢雪一个劲地拉路遥入伙,路遥不答应,她当场就要哭给路遥看,哭得路遥像一个背叛友情的负心汉。 路遥这才松了口风。 可到集合那天,路遥发觉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谢雪和她说的是简单地为a大的校庆跳个啦啦操,聊表心意就行,她这才答应的。 可现场这又是露脐,又是短裙的,明显是鼓了劲,要争强好胜的。 路遥一个头两个大,她一直都不是四肢协调灵活的人,这份技能是娘胎里带的,轻易改不了。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路远不好音乐,她也入不了音乐的门。 小时候,家里请了老师来分别教他们两个,路远那边是少爷闹,她这边却是老师闹。 胡可迎也一度不认头,抱着把她养成大家闺秀的希望,各个名校高校的老师都往家里请,她就不信没有一个老师教不出来路遥。 可路遥就是天生的五音不全,肢体不行,无论是教声乐的,还是教舞蹈的,最后竟是让老师拿着高薪心里教得都虚,一个一个地都被路遥给熬跑了。 无论排练上多少回,路遥始终跟不上进度,还拖了队伍的后腿,叫苦不迭地要请辞,然而谢雪就是铁了心的死保她。 谢雪的这份无脑的信任让路遥心虚得不好意思再开口请辞,只能加班加点的练,没几天就掉了好几斤,比减肥都好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校庆当天。 校园的各条路上都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比过节更甚。 平日里各自相安无事的院系社团之间,又有了争奇斗艳的机会,也都针锋相对了起来。 可再针锋相对,美色当前也得欣赏。 路遥平时的穿搭多以保守为主,鲜少在人前过分展示自己的身材。 可啦啦操的作用之一便是加油鼓劲,更是展示女生的青春活泼,是以服装上在保证方便动作之余,也是尽显热辣。 这衣服和路遥不太相称,她长的是一副清汤寡水相,身材可一点都不清汤寡水,脖子上下两个人。 这让她在表演之前局促地一个劲地揪上衣,却不成想歪打正着—— “她真的……好纯欲啊。” 在场的男同学如是反应。 路遥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一想到自己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糗,她的脸皮还没能够修炼到那种程度。 周围每多一次万众期待的欢呼,路遥的四肢便更僵硬一分,好像等待她的不是一场演出,而是绞刑架即将对她的处刑。 音乐一起,路遥的脑子里就嗡嗡的,动作做得像提线木偶。 第六十三章 所图 路遥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做得着急忙慌,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更别提周边总有稀稀落落的笑声响起。 不管是不是跟自己有关,路遥都自动归为了对自己的打趣。 在这种不自信的想法的加持下,路遥跳的愈发地畏手畏脚,美色在前也遮掩不住她动作上的滑稽。 隐隐约约的几声低笑汇聚在了一起,被淹没在音乐声之下都不难分辨。 路遥抬头挺胸直视前方的时候,总是看见观众里的笑脸越来越多,然后在下一个转身的动作的时候,她看见了背着琴准备下一个演出的路远。 她这几天心无旁骛地排练,焦虑地没办法关注其他事情,倒是不知道路远也是要在校庆演出的。 路远掩在人群里,双手捂着脸,可剧烈抖动得双肩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路遥很是绝望,想着倒不如派给她个擦地板的差事,她干活麻利,说不定还能擦出些单次八秒的名堂。 可事已至此,路遥只能强制放空自己,视线向上盯着天顶,不再去看任何人,凭借着肌肉记忆撑过了这一场演出。 路远笑得停不下来,单透过指缝看路遥就能让他笑得前仰后合,腮都笑酸了。 可不光路远自己,其他观众也被逗得不行。 “那女生怎么能这么可爱。” “可真绝了,身材好又纯欲相,性格还这么可爱。”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路远抖动的肩膀一顿,将手从脸上放下,面上挂起了的冷漠,好像刚才笑得欢实的是别人一样。 余光淡淡地一撇,撞见刚刚还在讨论路遥其人如何的两人举起来手机正在偷拍路遥。 即时的,校园表白墙上便多了一条新发布。 当天校园热搜里出现了一个新词条,叫#傻瓜美女#,掀起了一阵讨论热潮。 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评论过百。 实时评论里几乎出现了一边倒的倾向,多是评论路遥可爱的,也有为了表达狂热喜爱的,说要娶路遥做老婆的。 几分钟之后,词条下面出现了一个匿名评论—— 她有男人。 这无疑在词条下面扔下了一颗核弹。 校园表白墙上沸反盈天不止。 可后来无论任何人怎么追问那条匿名评论,都再得不到任何回音。 只剩被核弹炸翻的评论区乱成了一锅粥。 路远懒散地窝在折椅里,随意地将手机扔进了琴包里。 路遥下场之后一脸忧心,觉得自己辜负了朋友的信任,更连累了那位乐队来的鼓手。 鼓手叫王洪,是有一天她在排练室里独自加练的时候,谢雪带过来的。 说是他能来帮忙打鼓点,让她更好的找到节奏。 路遥也不懂,当下只想到的只是好歹有人来给她救急了,一个劲地道谢。 却没看见那两个人之间使了眼色。 路遥套好衣服后先是跟自己队友表达了歉意,然后又一路小跑地跑到了乐队的准备区,找到了王洪,“我有些对不住你,你刚刚应该也看到了我跳成什么模样了,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时间。” 可王洪的本意就不只是在帮助路遥上,动作不太好看又能算得了什么。 路遥这一委屈,他心都要化了。 王洪身形高大,壮得像一堵墙,路遥低头站在他跟前就像一只束手无策的小白兔。 路遥没能从自责里跳出来,可怜无助的模样让王洪心里一动,壮着胆子轻拍了拍路遥的头顶,趁机邀请道,“你一会儿看我们演出吧。” 路远坐的地方不远,偏头看了一会之后,随即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 路遥本来想着跟谢雪打声招呼,可谢雪一听路遥也是要看乐队的演出,直接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找了路遥,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 开场的鼓声干脆利落,带动着全场的情绪立即堆叠了起来。 明明要表演的曲子不是多么激昂的类型,可王洪紧抿双唇,莫名的格外严肃,一身的力气,又憋足了劲,生是将鼓打得格外的凶。 这短短的几秒钟就相当于是开了场。 路远淡淡的瞥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琴弦,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路遥的艺术修养几乎为零,远不如谢雪看得起劲。 她无聊下来只能摆弄手机。 这样看来倒像是路遥在陪谢雪看演出。 她无意间点进了校园表白墙,里面的激烈争论震惊得路遥久久不能回神,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有声声赞扬的,就有恶意诋毁的,更有尽力为她辩驳的,各式各色的言论看得路遥眼晕。 她不就是参加了一场表演,纵然表演得不尽如人意,她接受批评,可总不至于转眼间就十恶不赦了吧。 路遥的额角突突直跳,手指点在屏幕上,不停的向上翻找,企图找出来挑起争论的罪魁祸首。 互联网的记忆不是吹的。 路遥果真翻找到了那条匿名评论—— 她有男人。 路遥欲哭无泪。 这是谁这样坏,要故意来毁她声誉。 “看什么呢?”谢雪凑过来。 路遥下意识地将手机往回收了一下,“没什么。” 谢雪面露调侃,“你不会背着我在和哪位帅哥聊天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 路遥笑得很无奈,“不是的。” 谢雪却拍了拍她,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让路遥百口莫辩。 路遥在观众席的位置是王洪特意给她留的,是以他在台上能一眼就清楚地看到她。 他眼看着路遥跟小姐妹有说有笑,就是不往台上看,整个人浑身上下瞬间就散发出了危机的气息。 打鼓的时候愈发卖力,该有不该有的动作一并都加了进来。 路遥愣是被重重的鼓声给敲了回来,默默地揉了揉耳朵,不禁感叹打鼓确实得有把子力气。 路远几乎是和王洪并排着的,他身量不低,但是即便是和坐着的王洪相比,也是显得清瘦了些。 路遥那一瞬间里都在想,王洪这一棒槌要是敲到路远身上,恐怕是要给他敲折了的。 王洪的鼓打得凶蛮忘我,活像个野人打法,带得台上的人跟着一起演得吃力,招得台上的人频频侧目警示他。 可他心里装着自己的打算,压根就顾不得台上的默契,渐渐地在观众席里也讨不到好处了。 第六十四章 意外 路远的懒散落就连在路遥眼里,平心而论,她也是要给他贴上废人一个的标签的。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股子随心所欲的慵懒,置在乐队的表演里,才抓得来一批观众的驻足观赏。 堪堪黏上点王洪的激动在乐队的表演上撕开的口子。 空灵迷蒙,引人遐思。 淡淡的忧郁却不哀伤,是透彻的幽蓝,畅行在安静又神秘的旷怡之中,悬浮着,被包裹着。 是穿透水面滚动起来的柔软光波。 路遥望着台上自由疏懒的路远,仿佛沉入了另一个空间。 漂浮着坠落,渐渐地沉溺。 台上不再是单纯地演奏,他们索性转换了表演方式,多了自如的享受,和台下互动,玩起了即兴。 路遥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觉得他们可真的是胆子好大。 毕竟里面有一个滥竽充数的路远。 可反观路远,却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受丝毫的影响。 到了路远的部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在弦上,律动一起,多的是女生的尖叫。 路遥不以为然,只觉得路远琴如其人,一样的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一曲终了,以鼓槌重重地落在镲片上做了尾音。 然而王洪实在是太着急表现了,竟是生生地酿出了一场舞台事故。 鼓槌猛地一落,却不曾想用力过猛,竟然在台上连镲片都敲碎了。 在台下一片惶恐的惊呼中,只见锋利的碎片在空中疾速划过,方向却是直直冲着路远的面上飞去。 路远走了神,根本就反应不及,仓皇地一躲,却是已经晚了,瞬间单手捂着半边脸,却身体失衡地蹲到了地上。 场面瞬间就混乱了起来。 路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自己之前的腹诽,生怕一语成谶,连连“呸”过几声。 可依旧抵不过良心不安,在场上场下一群人都已经冲了过去的情况下,她也跟着挤了进去。 可谢雪的动作比起来路遥更干脆,自然要早她一步,“路学长,你没事吧?” 路远现下只有一只眼睛能看人,可也不是瞎了。 他明明看见路遥几乎和谢雪一起过来的,可她竟然要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事不关己地看着,还不如一个外人上心。 “怎么算没事。”他的声音有点凉。 路远看向谢雪的方向,蓦地将捂着半边脸的那只手拿下,吓得围观人群都倒抽一口凉气,直嚷嚷着要叫救护车。 那只先前被盖住的眼睛直接被血浸住,血珠顺着脸侧淌下,比血泪还要渗人的多。 路遥心里一紧,但她仍旧很挣扎,一方面在为自己先前的腹诽良心不安,另一方面又不能和路远表现得过于亲近。 挣扎来挣扎去,便困在了原地。 王洪自己也是吓得不轻,好在还没吓傻,没跟着人群只知道嚷嚷,第一时间就跑出去找了校医来。 “来,让一让让一让。” 这一来一回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路远给校医抬走了,王洪作为“肇事者”紧随其后,就连谢雪也紧张兮兮地跟了上去。 路遥没忘记临走之前路远那极尽淡漠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明摆着就是“你不来就试试看”。 路遥挣扎再三,突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没看见唐清欢。 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得跟上的。 校医院里,医生给路远的眼睛贴好了纱布。 说是被铁片划破了眼皮,多出了点血,不过愈合几天就能好,侥幸没更严重。 这才让人松了口气。 杨毅和其他人在收拾好乐器之后,也赶了过来,见路远并没什么大碍,站在原地顿了半天,既不坐也不走,明显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在路远跟前矮下身子,“那……过几天的演出是不是不耽误上啊?” 路远摸了摸眼睛上的纱布,适应了下单只眼睛的视线,回他,“受伤了,不演了。” 往病床上一坐,径自躺下了。 纵使如何千呼万唤,他自岿然不动。 路少爷很是知道自己的金贵,在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又没什么上进心,通常都是看心情,觉得差不多就得了。 他觉得在演出这件事情上,他付出的已经差不多够了。 男生一齐围在病床边,路遥起先就跟在后面,没往前靠过,一直站开在八丈远外的门口。 而谢雪没人搭理,围在床边显得突兀,被尴尬地挤出来之后,才肯去找路遥站在一起。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路遥,抬手遮在脸旁,跟她说起了悄悄话,“你觉得王洪怎么样?” “王洪?”路遥确认了下,“挺好的一人。” 谢雪突然挤眉弄眼地笑得莫名,又追问她,“怎么个好法?” 路遥认真地想了想,人挺热心的,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也挺卖力的,毕竟镲片都敲碎了。 可谢雪非要她细说的话,她跟人家也没什么交情,不太熟悉,也说不上来究竟好在哪里。 “就……都挺好的。” 路遥有点和稀泥了。 “哦——”谢雪突然将声音拉高了起来,吓了路遥一跳,“你觉得王洪哪里都挺好的啊。” 谢雪清晰且明亮地重复了一遍路遥的回答。 听者有心。 本来王洪已经垂头丧气地说不出来话了,明明一肚子的打算都想得好好的,可最后全都搞砸了。 正在懊恼不已的时候,这一句话的作用堪比打上一剂鸡血,王洪又觉得自己行了。 路遥刚想要提醒谢雪现在是在医院,不好大声喧哗的时候,面前盖下来一道阴影。 路遥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面前的空气都不怎么流畅了。 “路遥,我……我可不可以晚上请你吃个饭?” 啊? 路遥在阴影里抬头,王洪的身形实在是过于壮硕高大了,遮住了路遥的所有视线。 “不用了吧。” 有点突然,她也没做什么特殊的贡献,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事情。 王洪紧张得一个劲儿的“这个”“那个”,两手握在身前,背光的昏暗视线都遮不住他涨得通红的脸。 他看路遥一脸懵圈的模样,觉得她是没理解状况,他满脑子里都是路遥觉得他挺好的那句话,压根没想过路遥这是拒绝。 王洪越战越勇,狠下心来一咬牙,“路遥!” 第六十五章 见证 路遥毫无防备地被他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仿佛还有回音在头顶环绕。 突然这么严肃,又被一个壮汉堵了路,路遥心里咯噔一下。 她应该……没有什么招惹到他的地方吧。 “我在呢。”路遥不禁吞了吞口水。 她想往外靠一靠,现下被王洪魁梧高大的身形挡得严实,她至少得让病床边那一群人瞧得见她的影子。 可谢雪贴在她身边是一步也不让。 路遥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围在了一个人造的三角形角落里。 “我、我就是,还,我还……” 高大的汉子半天没“我”出一整句囫囵话来,害得路遥也跟着紧张半天,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喘。 王洪给自己壮了个胆,一咬牙,一闭眼,将一直卡在喉咙里的话喊得地动山摇,“路遥,我喜欢你!” 声音浑厚的震得路遥一阵阵发懵。 路遥只觉得王洪说话大喘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害得她提心吊胆老半天。 好不容易放下心来轻松一笑。 王洪见路遥笑了,也跟着憨憨地笑。 路遥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面上一僵—— 嗯? 路遥:“……” 啊?????? 这一下整个病房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路远伸出胳膊把一直站在他床前喋喋不休的杨毅挡开,嫌弃他挡住了他的视线。 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无一例外都满脸通红,壮汉娇羞难得一见,可路遥满脸通红—— 她是尴尬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众表白可是头一次。 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对路遥来说,都会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压力很大,又怕处理不好。 毕竟来人不是恶意,她不可能对人恶语相向。 可路遥的局促落在旁人眼里,除了害羞,解读出来其他任何都显得不太合适。 路远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床头桌上的瓶装水,若无其事地把脖颈向后仰起,将视线略微抬高了些,举起手里的水瓶一连吞下过半。 长腿闲散地搭在床边的凳子上,将二郎腿翘起老高,晃得连床带凳子不住地咯吱作响。 医院里本来就安静,稍微有点闹腾的声响就格外引人注意。 王洪把手放在身后,急切地摆了摆,示意他们安静一下。 他在这里表白呢,生怕因为一点噪音就盖过去路遥说的哪句话。 杨毅也是看出来王洪有多认真,决心为好兄弟两肋插刀。 往路远的病床上一坐,紧贴着路远,抬手就将他紧紧抱住,不再让他发出一丝声响。 路远淡淡地瞥了一眼杨毅,蓦地将手里剩的半瓶水甩进了杨毅的怀里,砸得他“嗷”的一声。 路遥抿了抿唇,在原地踌躇半天,最终决定还是要回答得郑重一些,不想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路遥拨开紧紧围住她的两个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敞亮的空地里,当着众人的面。 “对不起。” 王洪愣住,很不理解,这前面不都铺垫的挺好的,谢雪给他的信号也都表示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顺利,怎么结局却大不相同。 “我能知道原因吗?” 王洪回想先前,除了舞台表演失误之外,两个人这些天相处下来都挺好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哪一个步骤出了差错。 路遥正想着措辞,却从背后传来一声略显轻凉的微哂,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份漫不经心。 路遥幽怨地瞥了路远一眼。 好歹人家是真心实意,值得她郑重对待,可他那是什么态度,就他招人爱,她就必得是万人嫌么。 路远迎上路遥的眼神,无辜地耸了耸肩。 可他那向上扬起的嘴角却激怒了路遥。 目光紧盯着路远,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来了句:“因为路远不让。” 路遥秉持着大家谁也别想好过的心理,路远越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她就偏要。 以此实行了她愤怒的小小报复。 可三秒不过,路遥就后悔了。 路远眉眼冷峻,收回翘起的长腿,将身子前倾了点,“我不让?” 路遥:“……” 路遥顿时感觉危机四伏。 她丝毫不怀疑路远会不分场合的拆她的台,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路远接下来就要当众开口挖苦她的准备了。 果然和路远同归于尽这个选择并不存在,只有她一人被路远当炮灰这个可能。 路远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说着,“让不让我不知道,反正我眼睛挺疼的。” 路遥微微惊讶,着实是不想理他,钝刀子割肉更磨人,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可看了看面前的壮汉,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得摆脱,她受不了在场所有人充满了期待的目光都犀利得像刀子一样盯在她一个人身上。 “你现在怎么样啊?”路遥走了过去,状似忧心忡忡地问路远,“要给你呼呼吗?” 在场人的脸色都开始不对了。 路遥在路远身边侧身坐着,手撑下的位置正在他身后,也学会了给路远暗地里使绊子。 路远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梢,避人耳目地在身后捏了捏她的手,“还是挺疼的。” 路遥愣住,路远果然是完全不怵她的各种小把戏,这一遭纯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做不下去,可路远又不肯给她台阶。 然而两个人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那份熟稔的亲昵让周围的人都大跌眼镜。 路遥忿忿,心想着你这时候怎么不找唐清欢了呢,使唤丫鬟的时候倒想起她来了。 她越想越气,最终还是没忍住将手抽了出来,在路远的腰上拧了一把。 路远眉头一紧,回头看向路遥的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路遥毕竟有求于人,是以还是乖顺了很多。 这份乖顺里,还偷偷藏了一份理亏在里面,只有路遥知道,可不敢让当事人知道她先前咒他来着。 等路少爷的毛被捋顺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贵人多忘事一样后知后觉地随意回应了句,“嗯,确实是我不让。” “阿远,你不让什么?” 霎时间,室内便如死一般沉寂。 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路遥就像是被抓住了尾巴,视线连挪都不敢往门口挪。 路远面上先前的表情也都一起消失不见了,毫无情绪地开口说道,“刚刚见证了一场表白。” 第六十六章 有何不可 “是么,那不是挺好的么,有什么可不让的。”唐清欢笑,丝毫不在意路远的避重就轻。 “嗯。” 路远不再接话了。 唐清欢也不生气,反倒笑着问起来旁人,“我这刚来,有没有人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呀?” 几个人面面相觑,谢雪是不可能讲的,她现在看见唐清欢就像是只拱起身子的猫,总是蓄势待发地想要看准时机挠她一把。 最后还是作为当事人的王洪为了不让大家一起尴尬,半调侃样式的又把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唐清欢听了先是沉默,然后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给在场的人都笑懵了。 唐清欢嗔怪起来路远,“你这当哥哥的,知道你是好心,把关严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怎样。” 似乎一语中的。 路远蓦的拧紧了眉毛,面色沉了下来,而唐清欢却越笑越甜,仿佛看不到一样。 路遥默默地站到了更远的地方,回到了最早属于她的看客的位置。 她很是感慨,果然这种事情只有唐清欢做出来还能相安无事。 可其他人却没法像路遥一样淡定。 一个个的目瞪口呆,活像被雷劈到了一样。 尤其是谢雪和王洪。 “不是说不来了吗?”路远开口了。 “我在校庆直播上看见你受伤了,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上了,直接跑过来看你,你都不感动的吗?”唐清欢反问他。 路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感动。” “我刚回来那几天,也是身体不太好,哪怕半夜你都会跑到医院去陪我,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的。”唐清欢说。 路遥一愣,看向那两个人亲昵和谐的背影,好像是被这话给点醒了。 很快,门口等着的黑衣人就开始催促唐清欢了,“小姐,咱们该走了。” 好像真的是有什么要紧事,黑衣人催促得很急切。 唐清欢听了“哼”过一声,很不高兴,但是还是在临走前跟路遥打了招呼,“路遥,咱们改天聚聚吧,都好久没见了。” 路遥猝不及防,她都躲到旁边那么远了,想不通唐清欢怎么还要把她抓出来不放。 可用这种话把她架出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她也拒绝不了。 “……好。”路遥笑得有些僵硬。 唐清欢前脚刚走,路远也不愿意待了,喊上路遥一起,“走吧。” 路遥没动。 她不是很想跟他一路,每次被迫应付完唐清欢总是让她感到格外疲惫。 路远渐渐蹙起眉头,“回趟老宅吃饭,姚新弛最近失恋了,找你陪她。” “我不是……” 路遥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却发觉场子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对上谢雪的视线之后,发觉她面上明晃晃地挂着要盘问她的表情。 踌躇半天,路遥还是选择先跟了上去。 谢雪黑着脸在原地站了半天,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 王洪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谢雪也是没好气儿。 她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儿还用站在这儿? …… 从病房走出医院的距离不算近,有足够的时间让路遥冷静下来并且思考一些事情。 路遥不免开始一阵阵心悸。 路远最是厌烦在人前跟她扯上关系,路遥一直都知道。 可谁让一开始路远的反应属实是是太讨厌了,让她一时冲动,捡了一个虽然近在手边,却也是最为差劲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小小的报复心理。 路遥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最近几天也不是亲戚来访的时候,怎么情绪就失控了,尤其是路远在场的时候,她未免太容易生气了点。 她偷偷瞄了一眼路远的神色,还是一往如常的淡漠,但她唯恐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刚一脚迈出大门就准备开溜了。 毕竟最后的那层窗户纸是唐清欢来捅破的,总也赖不到她身上吧。 然而路远却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似的,路遥刚抬腿,立刻就被人伸长胳膊,圈住了脖子。 “去哪儿啊?”路远凉凉出声。 路遥只觉得脖子后颈一阵凉飕飕的。 “我……赶课题!”路遥信口胡诌。 路远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课题要赶?” 路遥:“……” 她一懵,撞上了枪口。 “我之前落的课,得补!”路遥抱着侥幸心理,誓死抵抗。 路远挑眉看她作闹,没有挑破。 “哦。”他淡淡的,态度极是敷衍。 路遥仰头看着路远皮笑肉不笑的脸,感觉自己又成了他眼前的小丑,和旁人相比毫无分量可言,任他作弄取乐。 路遥恼羞成怒,猛地去拍开路远的手,可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路遥半分也动他不得,反而让他借了力,变本加厉。 胳膊圈着她,用指节撩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脖颈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路遥被作弄成了愤怒的小鸟,实在是忍不了了。 口不择言道,“我就是不想跟你走,使唤丫鬟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你倒是找唐清欢去呀!” 话毕,路遥心底一凉,再抬眼看去,触及的是路远眼底的一片冷意。 路遥歇了火,自己也知道她说过了。 路远撒开了她,许久才开口,“唐清欢今天约了医生,是要定期复查去的。” “哦。” 看吧,果然是这样。 “你不跟我走也成,是姚新弛找你,不是我找你,你自己打电话跟她说。”路远说。 路遥不吭声了,归根结底她还是个乖孩子,做不出太忤逆长辈的事情。 更何况姚新弛一直对她挺好的。 晚上回老宅的确实只有路遥一个人,只不过偌大的空间里飘飘洒洒的满是酒气。 路遥拾了一路的酒瓶,在大厅的沙发上找到了醉意熏熏的姚新弛,消沉又萎靡。 姚新弛见到来人强撑着从沙发里爬起来,“路遥,听姐跟你说,绝对绝对,离男人远一点。” 路遥:“……” 看出来喝了不少,辈分都理不顺了。 姚新弛喝多了酒不太安分,但喝酒的意志却十分坚定,路遥夺不下来她手里的酒瓶,便任由她发泄,听她骂骂咧咧了一晚上。 她倒不知道,姚新弛是已经结了婚的,但是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走正常手续。 第六十七章 少年 姚新弛的前夫是她的初恋,两个人从校园到教堂,再一起打拼事业,风风雨雨地过了很多年。 可有一种人很奇怪,只能共苦,无法同甘。 姚新弛今天的失态在于,她彻底和前夫办完了手续,和从前的一切做了告别,可还是觉得有诸多的不值当。 果然情之一字,害人匪浅。 不论谁沾上了,到最后总归都得要扒一层皮去。 可隔天一早,路遥才知道终究是她多虑了。 庭院门外站着的眉眼精致的少年,让路遥几番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路。 可少年嘴里说的又赫然是姚新弛的名字。 嘴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朝气蓬勃得让路遥的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姚新弛宿醉难醒,路遥只好让少年先坐。 “姐姐,你叫我程燃就行。”少年眉眼带笑。 那双眼睛充满了灵气,一弯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大型的拉布拉多。 路遥最孤单的时候极度的想能有一个弟弟,程燃的模样几乎满足了她当时对有一个弟弟的所有幻想。 几句话下来,路遥几乎已经一边倒了。 可下楼之后的姚新弛却仿佛见了鬼。 “car,有人来找你。”路遥见姚新弛下楼了提醒她道。 称呼的问题是姚新弛要求的,她不喜欢路遥一板一眼的喊她“小姨”,总觉得会把她喊到苍老的没有动力,她宁愿路遥和路远一样对她直呼其名。 可路遥乖顺惯了,无法反驳,但又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对长辈直呼其名,所以姚新弛便想了个法子,让路遥先喊着她的英文名过度一下,减轻一下她的心理压力。 然而路遥喊出来的时候却不如姚新弛那样没有包袱。 主要还是因为听了姚新弛跟她讲的故事,太过于浪漫,也太过于清醒。 姚新弛的英文名是她的前夫为她取的。 前夫说她就像玫瑰一样,以最热烈的色彩绽放,鲜艳得不禁让人想要一品芳泽,可存了歹毒心思的人却永远会先被她刺伤。 爱憎分明,却正是他最爱她的地方。 路遥的顾忌就在这里,从前那么浪漫的两个人分开了,名字又承载着如此美好的记忆,那么她每多喊一次,不就代表着多提醒了姚新弛一次,又让她更难受了一次么。 可姚新弛却跟她说,真正的放下不是要把那人的一切痕迹都从你的生活里清空,而是哪怕依然要和那人的痕迹共处,却依然能够淡然处之,心静不动。 然而说完之后,姚新弛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又玩笑道:“主要还是改名字太麻烦了,你要一个个人去通知,还要在各种场合纠正别人对你的称呼,太累,不好。” 宿醉之后的姚新弛极度口渴,下楼的第一件事便是救命一般的寻找水源。 一边喝着水,一边应着路遥的话。 可一转头,差点没呛死自己。 “程燃?” “嗨。”程燃朝她招手,还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给我滚蛋!” 路遥惊诧,没见过姚新弛这么严肃的模样。 可程燃没有一丝害怕挂在脸上,更没有要走的意思。 路遥深觉事情不太简单,率先提交了退出群聊的申请,“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虽然她是个来参加交流项目的学生,但是也是要上课考勤的,退出的时机恰巧而已。 路遥前脚刚走,程燃的羊皮就掉了半截儿。 “把人睡了就要跑,嗯?姚新弛?” 也不甜甜地喊姐姐了,一口一个姚新弛喊得比路遥还坦荡自如。 姚新弛本来就受宿醉折磨,脸上没什么血色,这下直接成了面上铁青。 是她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怎么的,她怎么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能耐,都直接摸到老宅来了。 姚新弛揉了揉脑袋,“这能赖我么?你说你刚刚成年,不好好学习,学什么人家泡夜店啊。” 她要是知道程燃是这么个情况,她打死都不会睡他。 可姚新弛对天发誓,程燃那天晚上绝对不是这副模样,不然她是不会看走眼的。 泡夜店的成年人哪个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几杯酒下肚便醉眼迷蒙,荷尔蒙一迸发,异性的魅力便在眼中无限放大。 多喝一杯酒便能觉得对方魅力迷人,滚到一处去。 那天晚上程燃一个新面孔出现在夜店里,自然少不得关注。 他一袭黑衣,金丝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现下散乱在额间的碎发当时被湿乱地掀在发顶。 一双曜石般漆黑的眼睛既幽暗又深邃,多看一眼便叫人陷了进去。 既斯文又……败类。 姚新弛当即便决定这样的尤物不睡白不睡。 程燃的床上功夫算不得斯文,具体如何,之后的事情有些不可描述。 虽然夜晚的体验一般,但是看在那张脸的面子上,姚新弛觉得可以再约。 要不是第二天早上程燃穿衣服的时候证件掉了出来,姚新弛都不知道她差点挑战了法律的底线。 “你都是这么无情地对待别人第一次的吗?” 姚新弛:“……” …… 路遥进学校的时间掐得准,刚好赶上早课,失踪了许久的王玿苓重新现了身,擅自替她占好了位置,十分招摇地朝她招着手。 “路遥同学,我不在学校的这段日子里,听说你很风云哦?”毫不遮掩的满目调侃。 路遥苦着脸,“什么风云,满城风雨还差不多。” “那么悲观干什么,有人关注不是好事么。” “不是这个。”路遥摇头。 王玿苓摆弄着新做的指甲,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路远啊。” 路遥轻轻叹气,没有否认。 “其实我一直也不明白,一家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害怕什么呢?”王玿苓真心实意地发问了。 路遥摇了摇头,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 “我觉得挺好的,你接下来就能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校园生活了。说真的,我之前每次看你遮遮掩掩的时候,我一个外人都要憋屈坏了。” 路遥微怔,自己有那么不争气么。 一节大课两个小时整,王玿苓摆弄着指甲也就那么过去了。 而路遥一边思考着王玿苓之前的话一边听讲学习,可思考了一团浆糊,笔记也写得风马牛不相及,最终一件事也没干成,互相耽搁。 第六十八章 小聚 两个人讨论着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路遥为了省钱觉得吃食堂合适,而王玿苓满脑子想得都是最近刚开的高档餐厅。 两个人小小了争论了一番,都没注意到唐清欢找到了她们跟前。 “嗨,路遥。” “……嗨。” 路遥难得一见唐清欢没有和路远两个人一起出现在她面前,但她还是没法摆脱唐清欢的出现带给她的窒息感。 唐清欢笑意盈盈的,说出了连王玿苓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她说,路遥,今天天气那么好,我和路远打算在操场野餐,你也一起来吧。 不是邀请的询问,而是确切的通知。 只为了这一句话,特地等在了路遥的教室门口。 唐清欢离开后,王玿苓抬起胳膊碰了碰路遥的,兀自下了决断,“没安什么好心。” 纵然知道是鸿门宴,路遥还是要去赴约,毕竟她根本没有什么拒绝的权力。 然而最终出现在操场上的一行五人画风很是诡异。 出于对唐清欢此人的好奇,王玿苓在没有知会路遥的情况下,带上了自己的男友,强行在操场实现了偶遇。 唐清欢不太记得王玿苓的样子,问道:“你是?” “我?”王玿苓略微停顿,偏头看了看路遥,笑道,“我是路遥的铁瓷。” 路遥略感惊讶地看向王玿苓,后者却是朝她狡黠一笑。 “要是这样不好记的话,我也是路远的前任,王玿苓。”王玿苓若无其事地向唐清欢友好地伸出了手。 唐清欢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完美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可转眼又应对自如,不过都是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操场上总是不会缺人。 唐清欢一副小女孩性情,举着手机一直在不停地拍拍拍,很符合当下女生出街的常态。 路远照常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唐清欢面前却完全没了脾气,反倒成了任由摆布的那一个。 可路遥和王玿苓一直没什么动作,前者是没什么心情,后者则是认为这根本够不上格让她拍照。 突然一阵风起,险些吹翻了餐布。 路遥的第一反应便是去伸手整理,直到听到娇呼,她才惊觉,她其实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 有时候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它会让人一边渴望赢得尊重,另一边却又不自知的放低身段,给了旁人任意轻贱的借口。 “阿远,我被风迷了眼睛,你帮我吹吹吧,好疼的。”唐清欢娇滴滴的,三分酥,七分嗲。 路远懒散地屈腿仰卧在草地上,随意地在脸上盖了本书,似乎是睡着了,没能回应唐清欢娇滴滴的要求。 可唐清欢伸手摇了摇,又摇了摇。 路远起身,贴心地替她吹了吹眼睛。 路遥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落在了他们身后,重现了曾经的许多时刻。 经年的时间里她只不过是走了一个圈,什么都没有改变。 路遥牙碜,不再去看他们,仰头望着澄蓝的天,数起了随风飘荡的云朵。 散场的时候,王玿苓和男朋友不知道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愉快。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落在了后面。 唐清欢和路远自然是自顾自走他们的,路遥一个人站在操场边等王玿苓。 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只是看起来越来越激烈,杨毅看起来隐隐有要动手的趋势。 路遥皱了眉。 可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路遥的担心成了多余。 王玿苓将一把钞票狠狠地甩在了杨毅的脸上,然后转身,干脆利落的走人。 路遥:“……” 确实是王玿苓的做派,够硬气。 “他俩走了?”王玿苓问。 “有唐清欢在,他怎么可能会多停留一步。”路遥的情绪不太高。 王玿苓听了,面上染上愕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将转头的动作做得极为缓慢,将视线落在路遥身上几秒,声音里透着凝重,“路遥,你喜欢路远。” 连疑问的环节都省略去了。 路遥的心“咣”的一下,一时不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 嘴唇张合,说不出来话。 王玿苓望着路遥僵硬到木然的神情,笑容戚戚地冷笑了一下,却不是在笑路遥。 “路遥,这可不妙啊。” “我知道,”路遥笑得有些惨白,“我已经在克制了,很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路遥还能够在王玿苓看透的情况下,承认得坦然。 可哪怕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多半都是会慌乱得不知所措。 而王玿苓也同样没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她。 更多的似乎是……惆怅。 路遥还想说句什么,可一抬眼,却发现王玿苓之前藏在衣料下的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不太自然。 许是刚刚争执过后的缘故,让她的领口偏开了点,这才让路遥看见。 “你怎么受伤了?” 路遥以为刚刚杨毅真的动手碰到了她,觉得这人差劲透了。 王玿苓闻言一愣,眼眸中似乎有一瞬失去了光泽,复又转亮,若无其事地掩起衣领,“玩嗨了呗。” 见路遥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王玿苓故作神秘地附到路遥耳边,不过几句话便让路遥捂起耳朵,怎么都不肯再听她讲话了。 …… 回到寝室的路遥,一推门看见的就是一屋子的人正满面复杂的看着她。 路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算太过意外。 谢雪:“路遥,你之前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你和路远是一家人呢?” 语气里透着些咄咄逼人。 室友们都以为她俩关系好,所以谢雪便带头开了口,可现在气氛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便忙不迭地都跳出来调节气氛。 “路遥你就别瞒了,我们都不会找你帮忙做些奇怪的事情的。” “是唐清欢自己都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动态了。”室友边说着边把手机亮到路遥眼前。 赫然是他们中午在操场上野餐的照片,旁边配文—— 「久违地和路家兄妹小聚。」 第六十九章 表演 中午强行凑到一起的几个人,在照片上看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或许各自都揣着各自的算盘。 尤其是唐清欢和路远独占一幅的照片里,两个人的互动尽显亲昵甜蜜。 就连路远替唐清欢吹眼睛的照片都出现在了里面。 路遥不知道该夸唐清欢摄影技术好还是什么,竟然还能捕捉到她几张面带笑意的照片。 其实路遥该想到的,唐清欢要叫上她,就说明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最最阴谋论的想法就是唐清欢一早就连机位都是架好了的,就为了发这一条动态,扯清她和路远的关系。 这件事情确实只有唐清欢做才会毫无被追究后果的可能。 “你能把这个账号推给我吗?”路遥对着手机的原主人请求道。 室友反应一瞬,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多问就给她推了过去。 路遥没顾得上室友的询问或是闲聊,顺着手机屏幕里被推过来的内容点进了唐清欢的社交平台。 在屏幕的左下角里,还能看到唐清欢把动态同时共享在了校园实况平台上。 路遥这下明白了鸿门宴的作用发挥在了哪里。 难免有些郁闷。 谢雪见路遥独自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地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明显是一副什么消息被坐实了的模样,她这才肯相信唐清欢并不是信口雌黄。 她认真地回想起来之前路遥和路远的两次碰面。 明明两个人面对彼此都是一副素昧相识,冷冷淡淡的模样,可偏就她一提及姓氏的问题两个人便都开了口。 还有王洪。 明明路遥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可偏偏路远不让,路遥就不做了,这也确实正如唐清欢当时所说的,分毫不差。 这样想来一切就都讲通了,理顺了。 兄妹之间也有亲疏远近,或许路遥和路远就不是那种极其亲密的兄妹,只是依旧保持着家人之间的基本联系。 兄长那么优秀,势必就会提高考验“妹夫”的门槛,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出生在显赫的家庭条件下,王洪那样的势必就够不上标准。 还有唐清欢,每次都要单独拉上路遥,摆明了这就是在讨好家人。 谢雪立时拉响了警报。 本来说好的打算是,她帮王洪追路遥,王洪给她创造和路远相处的机会。 这样一看绝对是指望不上了,让她白白忙活一通。 倒不如就权当是给王洪白送了,彻底跟路遥处好关系来得划算。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有埋怨路遥的意思,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趁机再把和路遥的关系拉近一点。 毕竟相互之间最要好的朋友不都是从吵吵闹闹走过来的么。 可谢雪万万也不会想到的是,路遥和路远这两个人何止是不太亲密的兄妹关系,他们甚至早就负距离接触了。 借助网络的趋势,外加众人的煽风点火之下,唐清欢社交平台上的内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播了开来。 这一定论一旦成了墨守成规便再没了什么讨论的热度。 唐清欢和路远继续双宿双飞,可偶尔却总要逮住路遥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做点什么。 然而实际上,更多的时候路遥就是跟在身后看着,更清楚地认清自己和前面的人存在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这一年的秋老虎格外地难送,可前脚甫一送走,后脚就冷得六亲不认。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路遥得知了a大还有个不成文的戏剧周。 好巧不巧地,这一段时间里,姚新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喜好,便支使着路远隔三差五地都给路遥搬了过来。 很快路遥在宿舍里的一方小角落堆起了一座小山。 路遥也说她用不了那么多东西,让他别再往宿舍送了。 主要是万一被唐清欢知道了路远跑得这么勤,遭折腾的还得是她。 可路远轻飘飘地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姚新弛也说她用不了这么多东西,你要是不用那就扔了。” 他只管完成分内的任务,其余的不归他管。 是以路遥只能越堆越多。 可却羡煞了旁人眼。 室友每次经过路遥的那座小山的时候,都羡慕得眼睛冒光。 谢雪:“路遥,你哥对你可真好。” 一旦没了秘密就好像没了限制,可着劲儿的给路遥送礼物。 这在谢雪眼里赫然就是一座金山。 她不理解路遥怎么就能面对着为她挥金如土的哥哥如此淡漠。 可这个话题对路遥来说可经不起聊,便铁了心不再给这个话题任何的可乘之机,除了干笑搪塞过去之外,不多发一言。 谢雪是要做路遥好朋友的人,旁敲侧击几番探不到她想要的消息,就采取了迂回战法,和她讲起了别的话题。 “你要参加戏剧周么,据说只要参与结课的时候都会有加分。” 路遥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但她和艺术相关的那扇窗被关得死死的,很难有参加的余地,却又碍于加分的诱惑,路遥已经纠结了好多天。 之前和唐清淼聊天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事情,他倒是很建议她去多体验一下。 她还记得他说,「别怕出糗,你很可爱的。你不尝试就不会知道大家其实有多喜欢你。」 “你有什么建议吗?”路遥说出了自己的纠结所在。 “要不你帮我们跑龙套吧,很简单的小角色。”谢雪给她想了个投机取巧的折。 谢雪这回说的确实是实话。 一个小到不需要露脸的角色。 路遥的排练内容几乎不需要开口说话,只需要上场走一遭,遛个弯,当个摆设,接着就下场,周而复始。 但是她也从来都没有因此而懈怠,只要排练,她场场必到。 而在大联排的那天,路遥在小剧场排练的时候和路远打了个照面,后者是专程来陪着唐清欢的。 和路遥一身丑服的龙套不同,唐清欢连排练服都散发着阵阵高雅,妥妥的主角c位大女主。 在路遥即将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了他照旧散漫无比的声音:“你要准备演什么?” 第七十章 逃不掉 路遥停下脚步,遥望着台上高雅的女主角,抵了抵舌尖,将将到唇边的话拐了个弯儿,“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故作神秘。 “哦,很厉害的。”路远望着她的发顶,声音淡淡的,眼底却染上了一丝调侃。 路遥埋着头,将手里抱着的纸板道具又举高了点,给脸皮上了份双重保险,一路小跑的溜了。 台上排练的唐清欢不慎踩了旁边演员的脚却浑然不觉,她把视线留在了台下。 路远笑了,但她却不知道那一身丑服下裹着的人是谁。 路远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唐清欢落在眼里的是昏暗中的错觉。 …… 公众演出的当天,路遥素得不行。 相比其他各个紧锣密鼓地装扮着自己的同学,路遥轻松得不是一星半点。 路遥的丑服巨大,上了妆几乎也会两秒蹭没,再说她也不用真的露脸上台,就跟半个道具差不多。 一个道具还要上妆,路遥觉得没多大必要。 后台忙碌起来,空间霎时便变得拥挤狭小了。 离表演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可路遥过早地准备就绪之后,就剩下了套着巨大的丑服像一个球一样被挤来挤去的宿命。 路遥得躲一躲。 可这一躲却躲出了危机。 路遥算是看明白了,但凡路远要被她多看上两眼,唐清欢必然铁堵她。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要做警告还是澄清。 “嗨,路遥。” 路遥:“……” 几次经验后的唯一成就就是,路遥几乎要对唐清欢的打招呼方式免疫了。 路遥环顾了下四周,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你怎么这样说呢?”唐清欢楚楚可怜。 路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着等她的下文。 许久,唐清欢亲昵地拉过路遥的双手,说道,“路遥,你会帮我的,对吧?” 路遥怔在原地,目光有些空洞。 唐清欢让她弃了她现在参演的剧目,去她做主角的那场舞台剧救场。 “你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龙套,可帮我做配角再不济也是有名有姓的,多么划算。” 路遥抽出了被唐清欢握起的手,她不想。 “我……” 可手——却被再次捉住了,像一条沉重的锁链。 唐清欢缓缓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路遥手的动作让她的指节泛起了白。 路遥轻轻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很疼。 唐清欢笑意盈盈地凑到了路遥的近前,可钻进耳朵里的话却充满了尖锐的狠厉。 “你欠我的,永远都逃不掉。” …… 临近演出,众人寻路遥不着。 她失踪了。 “算了算了,不管她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有用的角色。 所以,一场缺席了路遥的演出安然无虞的完整呈现给了观众。 而在压轴舞台剧的化妆间内,导演正跟应该已经寻无此人的路遥讲着她要做的内容。 一个公主历经万难斩杀恶龙的故事。 而路遥,正是那只要被斩杀的恶龙。 “服装有点损伤,经费有限,辛苦你将就一下。”化妆师难掩抱歉地对路遥说道。 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其他人来说,路遥简直是救了命的大恩人。 原定的演员在彩排恶龙被绞死的戏份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自己,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虽然恶龙没有任何一句台词,但却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存在。 时间紧任务重,这个插曲差点夭折了一整个舞台剧。 幸好路遥在演出前及时赶到。 导演紧急对恶龙的戏份进行调整,为了让不熟悉剧情的路遥能够表演得顺畅。 原本的设定应该是恶龙被公主的魔法施加了绞刑,也因为彩排的时候出现的问题让人心有余悸,便紧急修改成了恶龙被魔法击中,掉落了山谷。 其余的内容便都是恶龙绕场跑动。 只有体力上的要求,这让路遥稍感庆幸。 这她还是没问题的。 拍了拍已经被化妆师抹画得面目全非的脸,算作了给自己的提神打气。 表演倒计时三分钟的时候,唐清欢表演的情绪莫名的极其高涨。 路遥倒不知道,原来唐清欢是真的有这么热爱她排练的这出舞台剧。 大幕拉开,路遥作为最凶恶的反派,最早亮相的就是她。 恶龙绕场一周。 但却不会是被关注的焦点。 聚光灯都打在台上,为了观众看得更清楚,台下都是乌黑一片。 路遥绕着场上场下跑,光线在极亮和极暗之中转换,眼睛却不能快速地适应。 第一排的观众有没将脚收好的,路遥被一绊,直直地面朝着地面扑了过去。 幸好有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路遥。 “谢谢。”路遥简直不能再感谢他。 “不用。”风风凉凉。 路遥愣住,下意识地抬眼,她完全没想过路远会来看演出,据说他要和校领导谈租用教室的事情,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消息来源必然是时刻关注路远动向的谢雪,所以可信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在经历过校庆事件之后,路遥总结了经验教训,所以心态上轻松了很多,当下先迅速地收了思绪,虽然潦草,但做到了快速离开。 路遥怀疑是错觉,但又很真实,她感觉腰上似乎被人掐了一把。 她不觉得路远认得出是她,毕竟化妆师给她抹画得她自己认识自己都困难。 路遥再一次洞悉了路远的人性。 路远的男女关系混乱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随随便便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素不相识的女生这样的暗示—— 简直是太恶劣了。 而坐回黑暗中的路远,却默默地握回了指尖,视线追着那个丑兮兮的背影,直到她躲回幕帘后面。 下台之后的路遥,透过幕布看向观众席。 路远正在低着头,百无聊赖地低头刷着手机,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点得飞快。 他的注意力不在台上,但他却能为了唐清欢在他不感兴趣的剧场里坐上一整晚,甚至推掉一场会面。 路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不知道是低落还是什么别的。 很快节目接近了尾声,路遥站上了布景的小高台表演着她最后的戏份。 向后退上两步,闭上眼睛数着三、二、一—— 本来路遥已经做好了自觉去做自由落体的觉悟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应该隔空的表演却实打实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七十一章 透明 笔直地向下仰倒带来的失重,让路遥没能在那一瞬间克服内心的不安,慌张的从眼皮下露出一条缝隙。 她看得很清楚,在背对观众的阴影中,唐清欢的嘴角扬起了一道隐秘的弧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失重的瞬间,路遥的头脑空前的清醒。 完了。 身子底下本该是厚重的保护垫子,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缓冲下躯体和地板相互撞击发出的巨响。 舞台在继续着华丽的落幕,激昂绵长的音乐在上空回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背面有个人摔得多么凄惨。 路遥盯着头顶的聚光灯在眼前晕出一圈圈白光,身体被震得麻到动弹不得。 这一次,她充分地感受到了唐清欢对她空前的恨意。 如果身后是万丈深渊,或许会更中唐清欢的下怀。 她下手依旧丝毫不会迟疑。 路遥想,绝对不要有任何机会和唐清欢一起去爬山,不管是直接还间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高台的高度并没有很高,路遥只是一瞬间被摔得后背发麻而已。 路遥倒下的地方仿佛一个死角,迟迟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听得到所有参演人员的一起谢幕,听得到观众稀稀落落的退场,听得到有人招呼庆功宴的欢闹,而仰在软垫上的路遥似乎自动就归在了道具一类,无人问津。 路遥仰着脸,头顶聚光灯的光圈被遮住,突然路远那张冷冷淡淡的脸蓦地出现在视线里。 路遥如临大敌。 视线里路远的脸一寸寸靠近,路遥的眼球疯狂地转动,表达着她的拒绝。 疯了。 她想多过几天好日子。 路遥是没见过路远对想要勾搭的女生下手的模样,原来也是这么殷勤。 她很想大喊一声她是路遥,但是不行,她毕竟挂名在另一个剧目里,她不能给好心让她挣分的同学难堪。 早知道在台下摔那一跤的时候,她就应该告诉路远,她就是路遥。 那样路远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管她了,尤其是在唐清欢眼皮子底下。 “同学,你这是怎么了?”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路遥,“要扶你起来吗?” 路遥挣扎着疯狂点头。 随即旁边的男同学伸出了友善之手。 路遥身上穿着表示恶龙残血之后,略显寒酸的破洞服装,艰难地抬起胳膊,然而破洞的位置难免错过打底,露出一截没上过妆的白皙皮肤。 在路遥即将搭上那只友善之手的时候,一只胳膊横亘在他们之间。 “同学,我扶你。”路远颇为冷沉的淡淡出声。 路遥愣住,不想,非常不想,十分不想。 “你要是走不动的话,那我抱你走。”路远唇角一勾,掺了半分威胁。 路遥瞬间感觉她好了,一口气上十八楼完全没问题。 在后台坐了一会儿之后,路遥感觉没那么麻了,而且在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她也做了自我保护的动作,所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一瓶水递到她手中。 路遥抬头,是路远。 “一会儿别自己走了,我送你。”他说。 说完便漫不经心地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还有,演得不错。” 路遥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见证了路远搭讪一个女生的完整流程。 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 坐在另一出剧目台下的姚新弛直到剧目结束都没能看见路遥半个身影。 “路远是不是框我呢,他人呢?” “我陪你还不行,怎么还找别人。” 姚新弛白了程燃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因为程燃,她最近的娱乐活动大为受限,心里一直压着一把无名之火。 就像现在,她要来看路遥的演出,本来是和路远一起,但是她身边的座位上赫然出现了程燃这个人。 但是偏生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姚新弛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抬起单只手立在脸侧,物理隔开程燃的干扰。 划亮手机屏幕,姚新弛这才看见路远给她发过的消息。 得,转场了。 因为手机静音这一良好的观影习惯,姚新弛错过了一条即时消息。 “哦,这个剧场在学校的另一边。”程燃透过姚新弛胳膊的缝隙,看着屏幕上的位置信息说道。 姚新弛略带狐疑地回头。 “你不知道么,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程燃笑得人畜无害。 姚新弛:“……” 这都是做了什么孽。 阿弥陀佛,她保证今天回去就开始吃斋念佛,清心寡欲,化了这个业障。 …… 路遥在后台能从若干个背影的缝隙里,一眼抓到路远,她看得到唐清欢攀上他的肩膀,娇娇柔柔地和他撒娇。 路遥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一个人坐在后台的角落里,把妆卸掉,想要继续做个空气的心情直接堵在了心口,想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却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中途也有同组表演的同学邀请路遥一起去庆功宴,被路遥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轻易地推掉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转场赶过来的姚新弛和程燃。 没有见到路遥的表演,姚新弛很是遗憾,但是看路遥的情绪莫名地低落,便先开口问道,“路遥,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路遥提起精神笑了笑,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缓一缓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姚新弛皱眉。 说着便要带路遥回老宅养着,差点还要给路遥把学校的住宿一并退了。 路遥慌忙地连说“不用”,又说了越近年底的时间越忙,时间跑不过来,姚新弛这才作罢。 只一路陪着路遥走回了宿舍。 剧场里即将走空的时候,路远去后台找路遥,可哪里还有路遥的影子。 正赶上一行人要出发去庆功宴,路远总会出现在唐清欢彩排的台下,是以混了个脸熟,大家十分自然地便邀请他一道去。 “路遥也去?”声音淡得听不出喜恶。 “她一早就走了。”有人回他道。 路远低眉沉思,唐清欢从后面进来,攀上了他的胳膊,“和我一起去庆功宴吧,好不好?” 路远没说话,唐清欢又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胳膊。 正适时,姚新弛给路远打来了电话。 第七十二章 有约 路远略一示意,唐清欢只好乖顺地放开他的胳膊,让他先接电话。 通话时间不长,路远只淡声“嗯”了几句,唐清欢就像明白了似的。 路远挂断电话之后,都没用他开口,唐清欢便说道,“你有事情就先走吧,我自己可以的。” 路远多看了她两眼,似在思忖,随后开口,“嗯,你也别在外面待太久,结束了让司机来接你回去。” “好,我知道的。”唐清欢脸上笑意绽开。 可路远转身的瞬间,那点脸上的神情荡然无存。 舞台剧的导演凑到唐清欢跟前,紧张兮兮地小声道,“怎么办,不会被发现吧?” “一点场务人员的失误,有什么可被发现的。”唐清欢甜腻的声音里染上了点不屑。 路远不去庆功宴,唐清欢也没了去的必要,直接给司机打了电话,接她回了唐家。 宿舍里没人,大家出了宿舍都还有各自的团体。 要么出去聚会,要么出去庆功。 路遥潦草地洗漱了一把就上床休息了。 时间一长,血液流通起来,胀麻感让她很不愿意动弹。 路远打算给路遥发消息,让她下楼,突然想起来两个人现在还是没有联系方式。 联系人列表划过来划过去,发现了早些时候新添加的联系人,路遥的室友,谢雪。 他手指一划,给谢雪发了条消息,让她通知路遥下楼。 人早就在庆功宴上喝得差不多的谢雪,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路远两个大字,整个人是弹起来的。 旁人看她盯着手机面露春色,暧昧地起哄。 人一喝多,边界感都被酒精冲散。 一人从谢雪背后偷偷靠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夺了她的手机,大声地念出了屏幕上的名字。 饭局倏地寂静一刹,随即而来的是更大声的起哄。 在座的自然都是和谢雪关系更近的,更何况在酒精的冲击下,意识都算不上清醒。 “你们是在一起了吗?”其中一人大胆提问。 “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谢雪虽然嘴上否认,但是心里却被得意填满,路远已经给她主动发信息了,说明她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节目开场前,谢雪四处召集演员开会,让她眼尖地发现了剧场外的路远。 他手里摸着烟盒反复敲打,漫不经心地盯着墙上的海报,好像只是为了找个清净地方抽烟。 “路学长,来看路遥演出?”谢雪问。 路远应声转头看了她会儿,没什么印象,他没什么兴致和人闲聊。 谢雪见人要走,以为他是对在海报上注明的演员里没找到路遥有意见,急忙迈开一步刚好堵在路远要走的路上,“路学长,我加你个微信,把演员名单发给你吧。路遥是后来加入的,经费有限,已经印出来的海报就只能这样了。” 路远没看谢雪,视线径直越过她去,似乎被别处吸引,随口“嗯”了一句,说不定都没听清谢雪说了句什么,就把手机递了出去,直到手机屏幕黑了都没发觉。 谢雪心里大喜,终于把路远的联系方式搞到了手。 那个王洪简直是个废物,说好的帮她约路远出来,竟然连一顿饭都没搞定,到头来还不如靠她自己。 谢雪说:“路学长,一会儿我帮你在前排留个位置,你直接进来就行。” “我一会儿来。”路远敷衍地应着。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眉头压得极低。 谢雪本来还想再多聊上几句,但是路远眼底的不耐几乎快压不住了,她便歇了心思。 联系方式都已经有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不当天晚上就收到了路远的消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往后的无数次,两个人的联系就有了。 谢雪当下就抛弃了酒局,也不管庆功的地方离宿舍有多远,火速约好了网约车。 给路远回了条消息,「我在宿舍。」 谢雪一路小跑地回了宿舍,进门的时候还带着满身的酒气。 路遥被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人是懵的,谢雪还不知道她今天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想的全是路远给她发的消息里的内容,一心要拽路遥下楼。 “路遥你需要带什么东西,我帮你收拾。”谢雪说。 “收拾什么东西?”路遥纳闷。 谢雪满心的快乐和得意,似乎也不需要路遥的答案,凭借着平日里对路遥的关注,自顾自地便帮她收拾了随行的小行李箱。 给路遥披上了件外套,就带着人下楼了。 “路学长,路遥来了。”谢雪朝着楼外喊道。 路遥一身睡衣,穿着拖鞋,看到楼下的路远,她更懵了。 冷风钻进外套里,吹得路遥一激灵,伸手把外套裹了裹。 谢雪一手拉着路遥,另一只手拖着路遥的行李箱,整个人摇摇晃晃,往路远怀里扑了好几回。 路遥识趣地后退了两步,却被路远抢先,以为她要溜,一把拎住了她的后脖子。 谢雪扑了个空,讪讪地撑着行李箱站直。 “学长,你今天怎么没来看路遥的演出呢?”谢雪问。 明明给他留好了位置,可那个位置却空了一整晚。 然而谢雪被酒精熏的不太清醒,忘了今晚的演出该来的路遥也没来。 路遥呆愣住,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她无故缺席演出的时候却出现在另一处舞台上。 “有事。”路远敷衍。 从谢雪手里接过行李箱,就带人走了。 “路学长,我们下次再见啊!”谢雪在背后喊着,心里期待着无数个下一次。 她揉了揉眼睛,目送着他们,眼看着路远本来拎着路遥脖子的手落在了她的腰上,亲昵得过于亲密。 谢雪顿时酒被吓醒了一大半,可真是喝糊涂了,什么都敢想,人家可是同一个姓氏的亲兄妹。 路遥不知道路远这是演哪一出,丝毫不掩饰她的抗拒,每走一步都在想着挣脱路远的魔爪。 路远为了让她安分点,牢牢地掐着她的腰。 路遥没了力气,挣扎起来遭罪的还是她自己,“你晚上不是应该有约?” 第七十三章 黑名单 路远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起来路遥,不答反问,“什么约?” 路遥一愣,心虚地接受着路远目光里的审视,差点说漏嘴,“你不是应该和唐清欢一起参加庆功宴的么。” 有惊无险。 “她有自己的圈子,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 路远不可思议,凉凉地刺她,“我来找你?是姚新弛说你摔着了,让我带你回家好好养着。” 姚新弛握着他的把柄,他也不能不听她的。 路遥了然,随即脸尴尬地红了,原来姚新弛还是没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宿舍,让住处离学校近的路远来接她。 “我没事儿。” “哪里没事儿?”路远的手底下毫不留情地在路遥背上压了一把。 路遥一缩脖子,咧着嘴要逃,属实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瞬间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路遥在停车场看见了路远的新车,一辆超跑,红得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半路上,车在一家药店前停了一会儿。 不过五分钟,路远就回了车里,将一小个塑料袋扔进路遥怀里抱着。 “给你的。” “……谢谢。” 路遥看到路远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一顿,随即后者给了她一记冷冷的眼刀。 路遥撇嘴,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 她无所事事地解开装药的小塑料袋,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着药品说明,偶一转弯,袋子里的包装盒反光晃了路遥一下。 路遥伸手探到袋子底部,鎏光的包装,隐晦的字体,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将盒子扔回袋子底部,又给袋子多打上了两个结。 路遥一瞬间产生了想要跳车的冲动。 路远悠悠地收回余光,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 再次回到路远的住所,路遥有些许无奈地宿命感,好像怎么都逃离不了的那种。 简单地收拾了下,路遥困得眼皮打架,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卧室。 不多一会儿就感觉有凉风灌进被子里。 “你要干嘛?”路遥拽紧被子,十分警觉。 路远晃了晃手里的一管药膏,言简意赅,“抹药。” “我自己来。”路遥伸手去接那管药膏。 路远将手稍微一撤,路遥不单扑了个空,反而更像是在投怀送抱一样跌进了路远怀里。 他低头看她,挑了挑眉,问道,“你告诉我,你要自己怎么来?” 路遥:“……” 路遥抿紧了双唇,不说话了,她十分怀疑路远现在在诱导她开车。 “把衣服脱了。”他悠悠地命令道。 路遥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行动上已经放弃抵抗了,毕竟人在屋檐下,无论她怎么抵抗,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一颗一颗地解着睡衣扣子,有一种在送自己上刑场的感觉。 路遥乖顺地趴在床上,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光洁的后背隐隐浮出了些青紫的痕迹。 路远沉默地看着,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但是眼底却是已经暗暗结了层霜。 药膏冰凉的触感凉得路遥“嘶”了口气,而匀开的药膏慢慢的有了灼热感。 路远将药抹得认真,一言不发,让路遥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每当路遥以为路远难得良心发现的时候,情况总会急转直下。 路遥身材好,细腰一握,可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少,她人趴着,该有轮廓的地方就凸显了出来。渐渐地背后的手不安分了起来,覆上了躯体的边线。 路远美其名曰:用劳动换取报酬。 路遥反抗无果,成了进了狼窝的兔子。 路远憋了坏,到嘴边的肉就是不给路遥吃。 路遥难受得恼了,哼哼唧唧地埋怨了他一大推,舍不得碰自己的白月光,外面的莺莺燕燕也有一大堆,可他总是折腾她,“你倒是折腾你新勾搭的姑娘啊!” 路远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唇角勾起,“我这不正在折腾呢么。” “你刚刚说什么?” 路遥的脑袋被他折腾得一团浆糊,全然听不清路远说了什么。 路远懒得再说了,鼻尖儿在她颈窝里拱了拱,卯着劲儿地哄着路遥继续办事儿。 半夜,路遥的手机亮起,她一直都是这样和唐清淼跨时空聊天。 聊起来的不过都是最近的闲事儿,但是因为时间拉得又长又远,所以断断续续的一件事也能说上好几天,总也有聊不完的天。 路少爷丝毫没有偷看他人手机的惭愧,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地捏了把怀里女人的脸。 唐清淼唐清淼,他俩是有什么能说到一起去的,有必要每天都发上一遍消息么。 路少爷不得舒心,便扰得早就沉入黑甜乡的人也不得安宁。 路遥乏的厉害,只当夜里门窗没关严实,飞进了蚊虫,胡乱挥了两把手,正给了烦闷的路少爷一巴掌。 简直是火上浇油。 “好你个路遥。” 路远气得牙根痒痒,说什么也要把路遥闹起来,不肯自己平白遭罪。 “路遥你醒醒,我得跟你说几句。你起来,咱俩聊会儿天。” 他捏了捏路遥的脸,又捏了捏路遥的脸,还捏了捏路遥的脸。 可路遥睡得像一头小死猪。 “你有什么可跟唐清淼聊的,又不是不能跟我说。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我又比他差了哪儿。 要不你别喜欢他了,我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再说他那样假惺惺的人怎么比得上我。你看你之前胡乱用胡可迎的钱给我惹麻烦,我都不怪你。” 路远沉思一晌,又说,“之前总说断了断了,可断了也没用,还是忍不住总想找你,有点儿事就当成了借口。 只要你不喜欢唐清淼了,我就听话,真的。可是你总给唐清淼留了些我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一招手,你必然是要跟他走的,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听话。” 路远越说越不甘心,又拿起路遥的手机,一点儿也没有做亏心事的偷偷摸摸,反而光明正大的很。 锁屏的手机密码有多简单不得而知,但是路远只试了三遍就解开了。 他目标明确的点开了联系人列表,想也不想的就把唐清淼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第七十四章 不重要 可在黑名单里躺了三秒,他又把人放了出来,把唐清淼署名下的联系方式改成了自己的,然后又把刚才放出来的联系方式重新放回了黑名单。 一系列操作做完,路大少爷脸不红心不跳,随随便便地又将手机扔回了桌面上。 鼻尖抵着路遥,埋在她颈窝里又拱又舔。 路少爷人前的矜贵没了,像一只在床上邀宠的小狗。 睡梦里的路遥胡乱地躲了又躲,怎么大冬天里的蚊虫还能这么活跃地扰人。 身下的温软躲开,路远沉默了一瞬。 忽地一笑,糟乱地抓了把头发,脸色不太好看。 路少爷的矜贵是有一瞬间的迷路,不过很快矜贵自己就找了回来。 他冷冷地看着她,倏地将怀里的路姓抱枕扔了出去。 路远心情有些复杂,路遥迟早都是要唐清淼走的,这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他今晚在跟她掰扯些什么,净做了些无用功。 路遥的心是块石头,路遥的脑袋是个榆木疙瘩。 她学不会撒娇哄人的手段,唐清欢和他一块儿她不反抗,谢雪不怀好意地找他贴贴她也不管。 对。 她就是这样,不管他和谁如何怎样她都不管。 她就等着唐清淼有朝一日回来带她走。 反正早晚都要走,路远冷冷一笑,看着睡着重新滚回来的路遥,把她裹着被子又重新滚了出去。 他起身下床,重新换好衣服,乘着夜里的风,又去了灯红酒绿的销金窟里寻欢作乐。 第二天一早,路遥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让被子裹成了毛毛虫,睡得很不舒服,不知道是摔得疼还是乏得酸。 隐隐想起昨天夜里扰她睡眠的蚊虫,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窗户,可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漏网之鱼,反而发现路远人没了。 路遥见惯不怪,他不可能勤奋得比她更早出门,就只能是后半夜里出的门。 夜里出门能干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无非是那些事。 路遥惊叹,她还真是对他的精力一无所知。 但她也没时间多想,今天要准备出门做兼职,假期里的兼职有补贴,别人会嫌劳累,但对路遥来说正好。 她刚要出门的时候,正好路远一身酒气熏熏地进了门。 路遥以为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可说了几句话后发现,他只是身上的酒气重了些,意识清醒得很。 还能清晰明确地跟路遥报出他早餐想要吃什么。 可路遥哪有时间管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她马上要迟到了。 她现在不比当初专职赚钱只为养路远,她想好好读书,把和其他人相差的距离,缺少的人生都填补回来,又得赚到能养活的起自己的钱,并不比当初轻松,所以能赚到的钱,一分一毛都经不起丢。 “你饿了就自己叫个外卖。”路遥说。 “外卖不卫生。” “那你就自己做。” 路远:“……” 这可难为人了,路遥明知道路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路远迷着眼睛看他,一大早火气这么大,亏他昨晚把她伺候得那么好。 “路遥,你最近枪药吃多了?” 路遥:“???” 他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她上班赶时间,到了他那里就成了枪药吃多了,怎么一点火气都受不得。 路遥没理他,自己开门走了。 等听到一声清晰的关门声,路远才发觉路遥是真的没管他。 揉了揉缓解醉后的头疼,意识更清醒了点。 自从唐清淼回来,路遥越来越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一想到唐清淼,路远更头疼了,摸出来手机,在屏幕上胡乱地划拉,突然想起来点什么,抬手发了条消息出去。 「你不给路远吃饭吗?」 大概半分钟后,路远就收到了回复,「?」 一个大大的问号。 节假日里上班那条线路的公交车没那么拥挤,路遥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座位。 收到唐清淼消息的时候,路遥小小惊讶了一下,她还从没有这个时间收到过他的消息,算了算时间,那边应该是凌晨。 「你又失眠了吗?」 之前跟唐清淼聊过,他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会失眠到天亮,难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状态。 路遥的睡眠质量好,从来没有过失眠的困扰,但是听唐清淼的描述,工作任务重的时候,难免是个大麻烦。 字里行间的关切让假“唐清淼”冷了脸,甚至逼退了醉后的热意。 「挨饿比失眠严重多了。」 「可失眠也得重视起来呀,很多大问题都是不重视小毛病引起的。」 「路远在挨饿!」 路遥疑惑唐清淼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三句话不离路远。 会不会……是路远因为刚刚的事情跟唐清淼发牢骚了? 路遥越想越对,他们本来就是发小,小时候关系就比跟她亲近,现在也有联系再正常不过。 可惜了唐清淼这么好的人,他不是会忍心落了路远面子的人,工作这么忙还要因为路远再费一份心,说不定他现在醒着就是路远给闹起来的。 「我知道了,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了? 她知道狗屁! 路远发觉他纯属在给自己找气受,抬手一扬,把手机扔到沙发里埋了起来。 大概半小时后,外卖送到了门口,路远冷着一张脸,给外卖小哥乍得一凉。 “你的早饭了。”路远说。 房门砰然关上,留下外卖小哥一人发懵到兀自感动。 果然人不可貌相,脸上那么冷,心里却热得很,网传的那种好人今天真让他碰上了。 路远的酒已经完全醒了。 路遥早上一副不管他死活的模样,可唐清淼跟她不过就说了两句话早饭就送到了家门口。 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 从前路遥像一棵需得时刻依附着他的菟丝花,她的一切都围绕着他来,偶尔给她点阳光,她会肉眼可见的开心。 譬如昨晚,她应该是高兴的,可经历一夜之后的结果却恰恰相反。 她的藤蔓似乎渐渐剥离了,至少不再是紧紧攀援的样子了。 他对她,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 路远平仰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想起来自己昨晚的莫名其妙。 昨天晚上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说了那些话,冷静下来想想,不过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作祟。 第七十五章 难懂 人一冷静,理智就回了笼,路远斟酌着自己对路遥的二两感情,说实话算不上喜欢,至少没有到非卿不可的程度,如果非要说是什么,路远把她归咎于习惯。 习惯到哪怕总有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他还总想跟她睡。 路远觉得这样很危险。 他得把感情的界限划分清楚,就得先从戒掉路遥这个习惯开始。 在床上戒掉点什么,容易得很。 路远重利,一旦下定决心,没什么做不到的。 晚上路遥下班回来,以免路远再去花二遍工夫折腾唐清淼,不如紧着她一个人算了。 问了他晚上吃什么,他不答。 路遥就自己看着准备了。 招呼他一起吃饭,他不理。 路遥就自己先吃。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路远才给了路遥第一句话,“你去睡沙发。” 路遥:“……” 路遥懵圈,这样何苦来的,她不如睡在宿舍来的舒服。 为了身心健康,周末一过,路遥就搬回了宿舍。 姚新弛再次打发路远给她清仓的时候,被他直接拒绝了,“你自己送。” 她这才知道,路遥也就待了两天不到人就走了。 “我送?你可别忘了……”姚新弛的话被截了一半去。 “你要是想给人看,随便你。要是真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好吃亏的,都是别人的损失。”路远毫不在意。 姚新弛挑眉。 威胁的把柄没了威慑力,就跟废品一样。 搞不好路少爷改了路子,不再搞不自知的爱而不得那一套了。 要是他真能干干净净地跟过往拜拜,那也行,怕就怕他拜也拜不明白,最后落得个人心皆无人要的凄惨下场,把这些年里耍给别人的横劲都自己吃了回来。 姚新弛如是想。 …… “路遥你怎么回来了?” 谢雪看着出现在宿舍门口的路遥很是惊奇。 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着,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正愁路遥不在,少了不少和路远“偶遇”的由头。 “来回跑太麻烦了。”路遥说。 可谢雪看路遥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估摸着是兄妹俩闹了什么矛盾,路遥一赌气就跑了回来。 路遥能和路远随意使性子,耍小脾气,路远确实宠她。 谢雪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意间钓了个大鱼,她不做点儿什么就是浪费了这次机会。 自从戏剧周那天开始,谢雪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隔三差五地“偶遇”路远。 十回得有八回唐清欢在,谢雪也不甘示弱,常常针锋相对。 可唐清欢似乎不太拿她当回事儿,次次见她都娇娇的和她打招呼,让谢雪有力使不出来,只觉得她果然有点手段。 年底各方晚宴居多,唐氏自家的慈善晚宴更是声名在外,政商名流皆在内,近几年更是成了各路明星艺人的红毯聚集地,大牌云集。 唐清淼在外出差,唐家也有意开始让唐清欢接触一些公司内部的工作,熟悉操作,结实人脉,最快上手的路径便是从参与各类晚宴开始。 所以日子越往后数,校园里几乎没了唐清欢的影子,她开始活跃在各类名流晚宴之中。 而谢雪便几乎每天都能出现在路远身边一会儿,并且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 短短几天,谢雪几乎取代了唐清欢的位置。 流言蜚语渐起,连王玿苓都来问路遥,“他俩是在一起了?” “或许吧。”路遥眼底下盯着作业资料,答得随意。 王玿苓怀疑路遥这种入魔式的学习,可能都没听清她问的是谁,又追了一句,“你也不管管路远?” 路遥沉默了一晌,默默地阖上了手里的资料,长叹了一口气,“路远心野,哪里是我管得了的。” 更何况就算是管,哪里又轮得上她。 王玿苓端详着路遥的神情,那副愁苦的模样不像是在说些推辞的假话。 可她又觉得如果是路遥,未必真的管不了路远。 这两个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让人难懂的很。 路远固然是看上了她家的那块地,早不出手,晚不出手,收地的法子多的是,偏偏要把她家折腾个半死,最后连本来不感兴趣的唐家都来横插一脚。 巧的是时间点刚好是在路遥受了她家的委屈之后。 再说更早之前,路遥找到她的住处邀请路远去她的婚礼的时候,进屋之后的路远虽然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情绪上明显烦躁了很多。 要知道王玿苓那天是准备办了路远的,她一向对自己的魅力自信,看上的男人没有拿不下的。 可那天晚上路远明显不在状态,大失男子雄风。 隔天一早王玿苓只见烟灰缸里落满了烟蒂,只当他是为了前一晚的失误懊恼。 王玿苓自诩最佳前任的称号傍身,从不嚼前任的舌根,更何况她也不缺男人,这点子事儿就被她扔在了脑后。 可是现在看来未必就是当时所想。 若这样还显得牵强,一件是偶然,两件是巧合,可事不过三。 戏剧周那天的事情,路遥跟王玿苓说了实话,虽然没说更久远的原因,但是结出来的果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路遥翘了一个戏,跑去另一个戏,本身就理亏,不好与人说。自己同学那边还是用临场闹肚子好不容易搪塞过去的。 可是却听说前几天戏剧社里有人莫名其妙地某天顶了一身又青又紫的伤去给同社团的同学排戏,当时还说是戏剧社出了个画特效妆的天才,可一连几天特效妆都没卸过,这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天和唐清欢的淡定不同,导演同学第一次做坏事,实在是良心难安,幸好没真出什么大事。 他本心不坏,可舞台剧社团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面临的就业难题,该正经上课的时候他热爱着戏剧,为了社团,他正课的成绩始终不太好看。 可他自命不凡,秋招给各个大厂投去了简历,却让现实给他浇透了一盆透心凉的冷水。 焦虑,不安,周遭的比较,无论哪一个都在折磨着他的情绪。 就在他即将突破崩溃的阈值时,唐清欢给他抛出了橄榄枝,只要帮她个小忙,她就会给他安排好进唐氏入职的机会。 那可是唐氏啊。 然而他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是以伤害别人为基础。 第七十六章 团建 过往的缘由是个谜,但是王玿苓的直觉一向没的说,隐隐有种预感。 “路遥,你得下点儿狠心,不然一打二,悬。” 路遥只笑。 …… 谢雪拿着买好的运动饮料,满心欢喜地站在篮球场边等着路远。 路远打球的时间都不会太长,很容易就会被她等到,而且唐清欢不在,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路远不喜欢出汗黏腻的感觉,把手里的球向后一抛,撂了挑子。 “路远——” 路远淡淡的瞥过去一眼,兀自抬手伸向长椅上的水杯,“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事,走横穿球场的路最近?” “来给你送饮料。”谢雪本来是打算这样说的。 可转念一想,路遥还在和路远闹着矛盾。 路远虽然面上不显,可据她观察下来,路远其实宠路遥得很,搞不好其实是个妹控,却碍于大男子主义不好表露。 她要是利用好这次机会,调和好他们兄妹俩的矛盾,让路远看出来她对路遥是有那么的关心,说不定他会对她爱屋及乌又刮目相看,唐清欢不过是有了点钱,那算得了什么。 “路遥让我来送给你。”谢雪换了套说辞,“她最近对结业作业尤其上心,现在还在图书馆加班加点,但是一听我要出来透透气,她就特地嘱咐我给你送瓶喝的过来,这个牌子都是她指定的。” 是个著名的运动品牌。 “是吗?”路远的视线略带着迟疑扫过谢雪手里的饮料,大概犹豫了两秒,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就放在了旁边。 路远通常只在水和酒精当中二选一,别的没什么太大兴趣。 “路遥自从回到宿舍,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 “哦。”路远漫不经心。 “她最近看手机的频率高了很多,基本上看一会儿资料就要瞄两眼手机,以前从来没见她在学习的时候分心过。” 路远淡淡地飘了一句,“多半是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发的消息。” 为什么等不到,那就只有路远知道了。 可这话的意思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又多了层不太一样的意思。 谢雪竟然莫名其妙地听出了点儿不合时宜的酸,但是紧接着她就顿悟了,原来两个人闹的不单单是个小矛盾,路远也在和路遥置着气。 谢雪眼尖,瞄见被人遗落在场地边的宣传单。 忽地计上心来。 “明天有一个大型的巡回实景剧本杀要在这边开幕,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过去?” “行。” 谢雪还担心路远不答应,刚想说是社团的集体活动,没想到他就答应了。 她简直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她完全没想到路远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的邀请,而且还是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 她突然觉得有点心痛,浪费了一次能和路远单独约会的机会,但是为了长远的发展,她也只能牺牲这一次了。 而路远只是想,多跟别的异性相处应该更容易帮他剥离感情。 当天回到宿舍,谢雪兴奋激动得不能自己,拉着路遥一起转圈圈。 路遥被她转得有些晕。 “路遥,我们明天出去玩吧,玩剧本杀,很著名的剧本杀。” 路遥不是个热衷于玩乐的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再说眼下她还是觉得课题更重要。 “我还是……” “不行,你不可以拒绝。上次元旦表演你就没出现,这回咱们几个一起排戏的小伙伴一起出动,你不能再缺席了。” 路遥心里咯噔一下,在这里的度过的时间和小时候上学很不一样,没有人因为流言蜚语排挤她,取笑她,轻视她,大家都是一样的同学,一样的相处,所以她很珍惜在这里和同学们的关系。 “你把时间地点直接发我吧,到时候我忙完手里的东西直接过去找你们。” …… 谢雪能够跟所有人都打好交道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就譬如她找到的聚会地点。 起初因为位置显示在郊区,大家不过都抱着一颗平常玩乐的心态,可真到了地方没有人不叹为观止的。 就连路遥这个惯常对玩乐不热衷的人都不免亮了眼睛。 大型实景剧本杀所需的古典小镇完全凭人工搭建了出来,小镇里面吃喝住行一应俱全。 可除此之外看到路远的出现还是让路遥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也就平静下来了,毕竟是谢雪攒的局。 dm:“先问一下,咱们这里有couple吗?” 众人闻言虽然都摇了摇头,但却都不约而同地揶揄地看向了谢雪。 谢雪害羞地抿了抿唇,手放在低处偷偷地摆了摆。 大家一副了然的样子,但是偶尔眼神中还是不自觉地透露出揶揄。 剧本杀的内容是民国时期的,带了些阴森恐怖的元素。大家玩得都很随和,所以角色全凭分配。 在第一轮大家各自介绍完自己的角色之后,路遥几乎要怀疑在她的生活里安装了监控。 谢雪的角色是个富商家的千金,路远是位军阀少帅,两个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 而路遥呢,就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却偏偏和那位少帅还有着不可言说的感情线。 无比贴合她的生活。 这个本确实有些难度,路遥只能尽力完成自己本分的角色,可其他的部分她就有些吃力了,没法为大家的推理出谋划策,至少能做到少说话不给大家添堵。 带节奏的事情被谢雪一把包揽了。 她本身就擅长这类游戏,又经常玩,天赋和经验加在一起,几乎就是全场的闪光点。 连路远都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可以。” 难得听到路远的赞赏,谢雪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小镇空荡荡的,又有剧情背景的铺垫,到真有几分显得阴森。 谢雪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又往路远跟前凑了凑,“那还是要靠学长保护啊。” 转移地点的途中,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了一起,谢雪几次都要去碰路远的手,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几次下来都意外地错开了。 路遥识相地跟在队伍最后,中间隔着几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第七十七章 点醒 推本的时间极长,又加上冬日里太阳落下的时间早,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透着灰蒙的天唰地一下就黑了个透彻,幽幽的几盏烛火缀在墙上,忽明忽暗的火光更衬得古宅大院森然渗人。 偏又碰上称职的npc,好好的人不从门里走出来,偏要蹦一下再出现,把一群人吓得吱哇乱叫。 几次惊吓下来,谢雪怕是已经忘记了她的本意是为了让路远和路遥和好,就差躲进路远怀里了。 而路遥脚步慢,莫名其妙就成了断后的那一个,身后是一片幽黑,眼前是一阵慌乱,她本身就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一前后夹击,差点让她吓瘫在墙边。 直到新的一幕剧情出现,路遥没想过比背景更离谱的是,她还得和路远走单独的支线任务。 但是好歹结束了路遥一直溜着墙边走的情况。 路遥看了眼路远的神情,后者的脸掩在烛火的阴影里,又对上谢雪无比遗憾的眼神,心里就想着还是快点做完任务快点完事儿比较好。 可一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她立马就怂了。 她知道路远不在一个愿意搭理她的阶段,可现在密道里又没有别人看见,她又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神神鬼鬼的坎儿,只能偷偷摸摸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路远的衣襟,也顾不上路远还嫌不嫌弃她了,自己的命最重要。 路远忍不住皱起眉头,路遥玩这些实在是菜得要命,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更何况这些黑黢黢的布景和恐怖的音效都是人为的,无论是搭建布景的消耗,还是扮演npc的职员,都是拿钱办事儿的人类,满满的商业气息,也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他都不知道该说她想象力丰富还是什么别的了。 见路远没反应,路遥庆幸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两个人摸索着往前走,路远强忍着要把路遥扔出去的火气,只能说她的行为变本加厉,自己走不动路不说,还拽得他也行进困难。 跨过一层台阶的时候,路远不耐烦到了极限,刚要身后把路遥扔出去,只觉得后腰一坠,伸出去的手在后面捞了个空。 路遥人呢? 他一直走在路遥前面,他确信他走过的路里面没有机关。 “路遥?” 没有回应。 “路遥你要是活着就吱个声,不然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自己走了。” 话音刚落,路远忽地感觉腿边贴上一个温热的物体。 是路遥死死抱着他的腿,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生怕他真走了。 “我在这里。” 声音又低又颤,一个音差点抖出十八个弯儿来,此刻的路遥仿佛一只极寒冬夜里缺衣少食濒临断气的猫。 “……” 路远稍显嫌弃地略叹一口气之后,突然不说话了。 伸手将贴在腿边的人一把捞起来,安安静静地带着她打通关。 路远确实很会玩,把店家铺垫的节奏都快摸透了,npc蹦出来的时候,他会先一步把路遥揽在身后,骇人音效出来之前,他也会先带着路遥捂好耳朵。 路遥发誓她是绝对不会自己来玩这种东西的,除非有个类似的高手在身边,才能让她没再被吓得那么难受。 她本人确实也很没出息,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的密道的门,后期她一直闭着眼睛埋着头,要不是有路远撑着她,她多半是要腿软着爬出来。 就算出了密室,可还是在昏暗的环境里,路遥都难松开拽着路远的手。 许是要给路遥转移点注意力,路远才开口,“你送的饮料真难喝,处了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我喝什么吧。” 路遥抬头看他,她当然知道他喝什么,但是—— “什么饮料?” 路远说了牌子,可路遥没听说过。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都不知道这个牌子是做什么东西的。” …… 结束后,因为这个本历时太长,夜里郊区又不好打车,大家一致决定先在小镇休息一夜。 小镇里的民宿也是挂着古香古色的xx客栈的牌匾。 路远洗漱完之后打算进阳台抽根烟,就见同屋的哥们一脸愁苦的望月消愁。 “兄弟,借根烟抽。”哥们笑得有些勉强,比哭都难看。 男人之间的话题,除了酒,一支烟也能打开。 “你说,这女人,到底都是怎么想的。”看得出来这哥们是心里积压久了,身边坐个人就能打开话匣子,怅然得不行。 路远仰在藤椅上,点燃指间星火,又灭在黑夜的暗里,明明灭灭,回复几轮。头发没擦干,乱着,透着丝颓然,最后他只是耸了耸肩。 “我和我女朋友处了一年了,我真心爱她,掏心窝子对她好,一心一意地对她,就等和她结婚了。我原以为她和我爱她一样爱我,可是她等到她初恋回来了,我才知道她从来就没爱上过我。他刚一回来,她就要迫不及待地跟我分手,我掏心掏肺,劳神劳力,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路远吐出一口烟雾,半阖着眼睑盯着飘起来的烟雾渐渐散在空中,“有些人是真心也打不动的,是个石头。” 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可实际上心都在别人那里。 啊,不对,路遥连“爱你”都没说过。 路远从来没在路遥嘴里听过这句话,哪怕是在求饶或是讨好的时候,他现在有的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就像他们的第一夜,就像他要她养他。 这哥们是拼车凑来的,并不了解内情,只记得前半截一个女生围着路远,后半截他又揽着另外一个女生,怎么都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 长叹一口气感慨道,“你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有。” 那哥们闻言抬头,很是惊讶,连脸上的愁苦都消了大半,“你也被玩弄过感情?” 路远弹了弹指间的烟灰,凉凉地开口:“谁都有碰上傻|逼的时候。” “……” 一语点醒梦中人,那哥们恍然。 第七十八章 应激 隔天谢雪又要招呼大家一起先吃个饭再走的的时候,路远接了通电话之后,着急忙慌地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谢雪好奇,梗着脖子问路遥,“路学长是有什么急事儿啊?” 路遥只得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可上学的时候,要想知道什么新闻,寝室一定是各种小道消息的最终聚集地。 这天吃完午饭回来,有人带回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立时搅得寝室里都炸开了锅。 “你们听说了没,路学长把调戏他女朋友的那个无赖揍得可惨。” “什么女朋友,你听他们官宣了没?没谱的事儿可别瞎说。”谢雪略过了重点,老大的不乐意。 她绝对不会承认唐清欢会是路远的女朋友的。 带回来消息的那个女生撇了撇嘴,知道谢雪心里盘算的小九九,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 转过头继续喋喋不休得起劲。 唐清欢长得好家世又好,这是传言里都已经传烂了的。 然而传言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勾起了一部分人贪婪的贼心。 唐家的女儿在a大上学,便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唐清欢好不容易抽了空,回学校来找路远一趟,偏生碰上他不在学校里的一天。 那位无赖换了身皮,混在了学生之间,便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校园。 小道消息传得比较隐晦,唐清欢正走过一段人少的路段,被那个无赖揪住了机会,之后手脚便不怎么规矩了。 不规矩是怎么个不规矩法,没人明说,可那情形浅想一下多半大家都是明白的。 据说路远冲冠一怒为红颜,虽然还是一贯懒懒散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下手那叫一个狠,最后那个无赖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看不清原貌了。 路遥轻啧,果然路远里子再烂,遇上白月光还是不一样。 “但是你说富家小姐可还真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这要让咱碰上这事儿,虽然事后我搞不好也得自闭,但是事前我必得先给那个无赖几嘴巴。”那女生显然带入了情绪,心里极大的愤恨不平,“可你说那个无赖被抬走了,就连唐清欢也被抬走了,听说好像接着就连请了长假,这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也不是好事儿,遇上点儿事也太脆弱了点。” “谁说不是呢。” “唉,咱就是草民的贱命呗。” “但是姑娘家的,谁遇上这种事情不得糟心的够呛。” “说的也是。” …… 路遥背对着室友,对她们之间的讨论不予置评。 可书本上面的字迹却停在了半截,连不成一句通顺的语句,笔尖落在线格上,晕出一团墨渍。 唐清欢遇上那种事怎么会好得了呢。 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多半也是把她折磨得不轻吧。 好不容易出院了,回国了,谁能料到还会碰上这种事情。 也怪不得路远那么生气了。 自己第一次没能好好保护的人,如果再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任谁都不会原谅的。 唐家瞒得好,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唐清欢曾经的遭遇都没透露出任何的风声。 可当初一个富贵窝里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那种遭污的地方就成了一个谜。 唐清欢和路遥的贫民窟出身不一样,她是天生的千金,嘴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凡多点沙尘都会嫌迷了眼,哪里去过那种三教九流汇集的遭污地。 心高气傲惯了,更不知道怎么和那里的人打交道。 地痞流氓但凡知礼守节就不会被称之为地痞流氓,唐清欢在这些人面前还依旧光鲜亮丽地端起高高在上的态度,那何其扎眼。 吃亏似乎就成了必然。 只是这个亏吃得大了些。 伤了根基,还精神失常。 路遥还记得唐清欢刚遇事儿那几天,天天哭得寻死觅活像个泪人,一眼瞧不到就要进个几回icu。 而在她最后一次进icu的时候,唐家也受不住了,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她送出国治疗了,一块走的还有她的哥哥唐清淼。 事件的热度来得快,去得更快。 唐清欢请了长假之后,就连路远也在学校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谢雪自然是很不情愿,眼看着自己创造的好机会就这么被生生的荒废掉了,好大的不甘心。 也不知道追去了哪里,天天的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天大的心思也架不住交作业的日子不等人。 谢雪好不容易露一回面,就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找了一圈的人都没人愿意给她帮忙,毕竟这次的作业自主性极高,可经不得借鉴。 可身边的人最好说话的就只剩下路遥了,在最后一晚之前,谢雪转头把主意打到了路遥身上,“路遥,好路遥,你就帮帮我吧。” “这样不好吧,”路遥也犹豫,“还有一个晚上,你抓紧赶一赶,说不定就出来了。” “你知道我不行的,你就帮帮我帮帮我。” 谢雪在路遥跟前一个劲儿的自我否认,哀求得路遥都于心不忍,“那……你得稍微注意着点。” “咱这都是有经验的,你放心。”谢雪脸上立时笑开了花,“你可真是太好了,改天请你吃饭!” 路遥笑着说不用,让她还是赶紧先把作业赶出来再说。 寝室里为了让谢雪能在截止时间前把作业赶出来,一夜的灯火通明。 谢雪也是平日里早早就注重起了保养,内外兼修,这才让熬了一宿的大夜的人,也没见她熬出什么明显的黑眼圈。 朋友之间不缺人拿这个调侃谢雪,路遥也拿这个话题和她说过笑。 丝毫不见异样。 直到隔周在大课的课堂上,路遥被教授当众痛批一顿,老教授勤恳教学多年,自诩看人的眼光不差,然而没想到路遥也是这么不尊重学术的学生,这一下就被气得不轻,可路遥也是懵得很。 路遥在课堂上掰扯不清,下课后主动追去了办公室解释。 “老师,我明明交了作业的。”路遥说。 老教授却更加火冒三丈,“你是交了,可你和没交也没什么两样。” 老教授在桌面上重重的拍了两下,旁边放着的就是署了路遥名字的本子。 可路遥却眼生得很。 第七十九章 平静 路遥找到谢雪的时候,她正在和另外一个室友约在一起做美甲,聊闲天说得开怀大笑。 然而等一抬头看见是路遥,笑声立时就被拦腰截断了,眼神闪躲得看也不敢看路遥。 路遥把本子拍在桌面上,问:“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什么啊?”谢雪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你要做美甲么,我刚网购的小仪器,还挺好用的。” 路遥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慌,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情,“我的作业为什么会署的你的名字?” “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谢雪依旧一副小白状。 “我怎么会不认得我自己做得内容呢?”路遥说,“你赶不出来作业,只有我肯借给你,但是在怎么说,也不是你把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内容据为己有的理由啊。” “路遥!说话得凭证据,谁能证明那作业内容就是你的呢?”谢雪的声音也突然尖利了起来,两人针尖对麦芒,“你能空口说那就是你的作业,可照我说上面写着叫我名字的那就是我的作业!” 路遥简直心都凉透了,看着谢雪的目光充满了匪夷所思。 谢雪躲开了路遥的视线,撇了撇嘴,“你要是怕你的学校经历上有污点,那你就找你哥给你通通关系呗。” 通关系? “你觉得这就是一件通关系的小事是吗?”路遥气得眼睛都红了。 “怎么不是,你背靠大树的,管他路家还是唐家,哪个给你解决点这种小事情不是简简单单。”谢雪好像在说一件十分不足挂齿的小事情。 路遥听了谢雪这样说,感觉耳朵边像撞了口钟,一阵阵耳鸣。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敢随意给她做打算。 长吐了口气,声音分不清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而颤抖,一字一句地说,“真的一点也不简单,一点儿也不!” 谢雪只觉得路遥小家子气,天天藏东藏西,一点小事竟然就要死要活的,“路遥你就别演了,你身家背景那么好,帮帮你的好朋友又不会掉块肉。” “朋友?”路遥有一瞬间的恍惚,失望和愤怒的情绪交织着,最后都只汇聚成了一股寒意,“我当你是朋友,可你有在认真地拿我当做朋友吗?” “是啊。”谢雪应得又轻又快。 路遥极其轻凉地冷笑一声,“可我要是告诉你,我和路家,和唐家,都没有关系,每天东奔西跑也是为了做好兼职,多赚学费,你还会认我这个朋友吗?” 谢雪闻言顿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指甲都被考疼了才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愈发敷衍,迟迟地风凉一句,“那你天天装什么有钱人。” 路遥哑然,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装模作样。 她也是这一刻才清晰地认知到,大家都以为她是有钱人,而谢雪单单是因为这样才来亲近她。 路遥拽起谢雪,“走,你得跟我去老师那里解释清楚。” “你干嘛呀!”谢雪挣扎开路遥,做到一半稍显锋利的指甲在路遥的手背上浅浅地划过一道。 旁边的室友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头,默默地退到自己的床上,拉紧床帘,连刚做到一半的美甲都不做了。 谢雪在路遥坦白之后,更显得毫无忌惮。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路遥怎么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先前觉得路遥这样好那样好,多半是因为她对路远迫切的追求热情,才让她被蒙蔽了双眼。 如果路遥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跟路远和唐清欢的相识说不定就是因为有钱人家的乐善好施,搞过的什么助贫资助活动,才让她在那两个人跟前露过脸。 既然路遥什么都不是,那她就更没有必要怕了。 上交的作业都是打印版,谢雪的是来不及打印,唯一一份手抄版,还显得更勤奋诚恳。 现在也没法做什么笔迹对比,当时怕被发现有借鉴的痕迹,路遥也是帮她瞒着的,压根连个证人也没有,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全凭一张嘴,她有什么好怕的? 谢雪死不承认,路遥只得再一次独自去了办公室。 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说。 老教授看着诚恳的路遥,于心不忍,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但是空口无凭的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任何效力。 老教授语重心长地说,“只埋头刻苦学习是不行的,交友也要慎重啊。” 这时就看出来日常维护人脉的重要性了。 这件事情被谢雪拉来几个人添油加醋地一通说,整个的宣扬出去,外面的口风就一边倒了。 老师信路遥,可同学不信。 一夜之间,路遥就成了背刺同学的小人。 最后是王玿苓得了信,在图书馆里找到了路遥。 “你就任人欺负?” “不然还能怎么样,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份作业而已。”路遥也很无奈。 王玿苓皱眉,觉得路遥可真是冤大头本头,“人善被人欺,你越这样老实就越是要被人欺负的。” 王玿苓想到了什么,“你不找路远帮忙么,这种事情,别人不信你,路远至少该是相信你的吧。” 路遥一顿,阖起书本,语调怅然,“路远啊,那他得是比别人还别人的人。” “这样的么。”王玿苓不信。 路遥点头。 路远现在多半是在围着唐清欢团团转的时候,还不够嫌她碍事的,又怎么可能顾得上她。 路遥一副随他去的模样,可王玿苓却有意无意地说道,“别人是别人,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做那个别人,主动权不是不可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路遥懵然地抬头看她,而后者却是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是心善地给所有人都想到了,让了别人不知道多少步,也没见别人感谢你。” 路遥笑笑,“总会过去的。” “少见你这么愿意见外的人,利用自己的优势谋取点什么又不会犯法。”王玿苓不解。 …… 路遥也以为这件事情会就这么算了,起初因为自己的成果被夺走的愤怒,随着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也渐渐被淡化了。 也确如路遥所说,仅仅只是一份作业而已。 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路遥一样,愿意任由时间让自己平静。 第八十章 高傲 “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是路遥跟王玿苓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王玿苓:“你说。” “你难道不用先问问清楚吗?”路遥问。 “你天天这么客气见外的,找人帮忙能是什么大忙。” 路遥迟疑了下,垂下脑袋,在手机上调出页面之后,才把手机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王玿苓看了个开头就乐了,“这人可真够没脸没皮的,你都不找她了,她还在这里咬着不放了。” 学校论坛的一副帖子上,说的赫然是路遥前几天的作业事件,颠倒黑白不说,更是添油加醋地把路遥描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些路遥倒是不在意,她承受过流言,知道这些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 可里面有一个用词让她很介意,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个帖子未必就是谢雪挑事儿发的。 她平日里讳莫如深的话,却在帖子里被描绘得如此细致得具有倾向性。 里面看似是为路遥开脱的一句话,却承载了通篇最大的恶意。 说是路遥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不然又怎么会……乱|伦。 虽然帖子里说得很隐晦,可路遥作为当事人,无需体会就看懂了里面的意思。 “你能帮忙找人查到这个ip地址的吧?”路遥问。 “当然,”王玿苓说,“论坛里发的这种瞎带节奏的帖子又能有什么难查的。” 王玿苓让路遥坐着等会,说她叫了个朋友一会儿过来,搞清楚这种事情也不过分分钟。 路遥在看到程燃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 他依旧是一如那天见面时,整个人既鲜活,又嘴甜,远远地看见路遥就喊她,“姐姐你在啊。” 王玿苓一阵恶寒得哆嗦,可转头见路遥的眼睛莫名地突然亮了起来,开口提醒道,“你可离他远点,打小就蔫坏蔫坏的,小心一个不留神让你跌个大跟头。” “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发小。”王玿苓说。 路遥“哦”了一声,觉得这世界可真是够小的。 “我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王玿苓在座位边拍了拍,示意程燃赶紧坐下干活,“这是程燃,a大计算机系的,今年新生。” 路遥笑着跟人打了招呼之后说道,“我们见过的。” “见过?”王玿苓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路遥这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两个人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动线,怎么还能有交集,“什么时候?” 路遥刚想回答,可程燃抢在路遥之前,瞥了眼王玿苓,“少管。” 或许是两个人太熟了,程燃对王玿苓就随意了很多,也不如对路遥那样嘴甜。 王玿苓这才反应过来,她先前还奇怪,想说程燃转了性,原来开头那句“姐姐”喊得压根不是她。 程燃的技术确实厉害,几句插科打诨的时间,就追到了ip地址。 可这追到的结果却让他皱起了眉头,“这怎么是在唐氏内部的。” “铛”的一声,路遥手里刚刚搅碎咖啡拉花的勺子撞到了杯沿上,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 “没事。” 路遥苦笑,然后摇了摇头,其实她隐隐约约是有预感的。 能不顾及后果,拿得出来这样的语汇来作践她的,确实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她几乎已经要藏起来生活了,可不想放过她的人依旧不肯放过她,或许毁掉她,才会心甘。 王玿苓也联想到了,细长的指甲轻敲了几下桌面,“路遥,这件事情你不找路远真就难办了,毕竟牵扯到唐家,我们谁都不好帮你出面。” “我知道的。” 路遥心知肚明,但她更心知肚明的是,如果这件事情坐实了是唐清欢做的,她再去找路远帮忙,那路远也只有偏袒唐清欢的份,也没有帮她说话的份。 王玿苓想到什么轻“啧”一声,“那也难办,要是那位给路远哄到床上去了,也未必见得他肯帮忙,”她稍稍顿了一下,“毕竟投食的才是老大。” 程燃闻言跟着叹了口气,悄悄地跟了句,“为了哄来姚新弛的一口肉,我差点情愿当狗了。” 王玿苓耳朵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来了兴致,追问他,“姚新弛又是谁?” 路遥也跟着抬头看他。 程燃掩不掉的因为不经意的失言而烦躁,“你少管,先管好你那位段公子的事情。” 程燃愣掉,王玿苓兴致勃勃的神情也在脸上僵掉了。 人人都有讳莫如深的秘密,路遥无意探究,先一步回了寝室。 可人在门口几步远之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尖利又带着嘲意的笑。 “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我说的那个意思,”谢雪肆意评论着,“我就说她这个人整天藏东藏西的绝对是有点问题,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个变态。” 在得到了室友的随声附和之后,谢雪的评论更是变本加厉,“咱平时得看紧了她,谁知道平日里她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想法。”谢雪哆嗦一下,“不行不行,她要是有个什么出格的行为,我绝对要和学校举报让她搬出宿舍,万一再是个什么反社会人格,我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了。” 谢雪嘴上说着自己的担忧,可肆意大声的笑里,充满了明目张胆的嘲讽。 “咣”的一声,寝室门被重重地推开,打在墙上。 路遥面无表情的,心里的那根弦却已经绷不住了。 从闹出事情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尝试忍耐,可没想到脚底下踩到的坑却在不断扩大,不断的有人掘土,企图给她造就一个埋葬她的坟墓。 谢雪跟室友叫了烧烤大餐,回头看见路遥回来了,也丝毫没有尴尬或者其他不应该的情绪在,就好像路遥是一个空气透明人。 路遥崩掉了,崩到已经无法有效地用表情来表达内心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寝室里架起来的小桌子前,冷冷地注视着有说有笑的谢雪。 “干嘛?”谢雪将脖颈高高地昂起,明明坐在小凳子上,却仿佛她在路遥面前就是乘在天上,突然就高傲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你上回来过的 路遥猛地拎起剩下的半桶雪碧,面无表情地兜头全都浇在了还在狂欢中的谢雪头上。 “啊——” 谢雪的尖叫回荡在整个宿舍里,其余的两个舍友都看傻眼了。 路遥此刻的心态有那么点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了不愁的意思。 莫名其妙的标签无论她喜不喜欢,属不属实,都已经在她身上贴牢了,该来不该来的处分反正最后也会找上她。 行。 不就是做恶人么。 她的忍耐抵御不住愈翻愈高的狂浪,那么她也算是受够了。 做一回恶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唯一有所谓的只是让自己更舒坦了。 路遥痛快地笑了,头一次体会到给自己出口气是这么畅快的感觉。 王玿苓说的没错,人善被人欺,一味地隐忍退让没有任何用处,只有让人看到你不好欺负了,他们才会开始掂量掂量。 这一明着闹腾开,宿舍路遥是待不下去了。 谢雪不会平白受了委屈,势必要借着这一次再告状作妖,两个舍友也会成为人证,这只会让路遥的处境雪上加霜,但是路遥一点都不后悔。 人确实还是要为自己活一口气的,不一定是在哪一个时候。 路遥站在宿舍楼下,即便吹着冷风,至少心情是飞扬的。 她给王玿苓打了电话,舒畅过后还是要回归生存的本质,得给自己的今晚找一个收容之所。 打第一遍,没有人接。 打第二遍依旧忙音,就在路遥打算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路遥“喂”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复。 听筒里充斥着轻缓不一的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粗重。 她听到了王玿苓不同于白日里以往的音调,“段稹,你有本事……就弄死我……”破碎的,娇吟的。 路遥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尴尬得脖梗子都红了。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谁让那边不小心点了接听键,她已经很有公德心的火速挂断了。 云被夜风吹着飘,掩着月亮暗一下又亮一下。 冷风吹得久了,心里的情绪好像都被吹散了不少。 爽快了一时过后,一个人站在楼底下,激动的心跳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心脏却还有隐隐下坠的趋势,也不知道要沉落到哪里去。 许是平稳降落在阔落平原,亦或许是沉沦在汪洋深渊。 …… 路远这几天不见人影,其实路遥只说对了一半,说是围着唐清欢转,毕竟她出了事,他不能不管。 可更多的时候,他也确实是忙,在忙着代表学校比赛的事情。 第一届的国际赛事,校方很是重视。 他原本想要租借的那一间实验室,几乎没用怎么谈就给了他。 路遥给他打来电话时候,他忙着看数据,手机一响就随手一接,听到是路遥的声音还愣了一下。 “有事?”路远的声音立时变得漠然得寒意刺骨。 他现在的想法方向仍旧异常清晰,能戒则戒,该改的习惯得改。 路遥说:“我能去找你吗?” “忙。” “我会很安静,不打扰你的。”路遥有些不常见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路远却不耐烦了,“你真以为我天天很闲是吗?” “可我就是想去找你了呀。”路遥的声音弱弱的,让路远一时的脾气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路远眉梢微挑,将手里握着的笔杆往纸面上一撂,靠在椅背上躺了下来,浅浅淡淡地问她,“找我干什么?” 路遥舔了舔下唇,想了下,然后忍着牙根打颤,轻声说着,“我想见你了。” “嗯?” 路遥少有这么主动直白的时候,让路远觉得她开了窍,又开始想着说不定床上的那点关系,其实不戒掉,也没什么大不了。 主要也是最近太忙,有些方面确实顾不上了。 时间长了,躁得慌。 “明天吧。”路远盘算着时间。 “今天不可以吗?”路遥有些着急了。 “也不是不行,”路远心不在焉地满口应着,偏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手底下的纸笔划拉得飞快,“就是有点麻烦。” “不麻烦的。”路遥连忙先应下来。 “那行,你自己来实验室这边吧。”路远说。 路遥以为他会让她直接去公寓那边,可具体哪一间的实验室她又不清楚位置。 路远告诉她说,“你上回来过的。” “……” 路遥缓过神来,反应过来路远说的是哪一间实验室之后,耳朵根都红得烫人。 虽然心情说不上好,但是回忆起经历来也确实让人口干舌燥。 实验室的那栋楼依旧是清冷得空空荡荡的。 透过门缝,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只靠屏幕上映出来的幽幽绿光撑着。 “路远?” 里面看不清人,路遥只能爬在门缝上喊他。 只有路远一个人在。 路远从屏幕前抬起头来,眼神里挂着倦怠,头发有些糟乱,不比往日里的整洁。 他手里的东西还没忙完,只浅浅地扫了一眼,就让路遥自己安置自己。 路遥给自己接了杯热水,暖在手里,乖觉安静地坐在了路远身边的椅子上,环顾了下四周,便打量起来空荡荡的实验室。 虽然是同一间屋子,但是格局看起来改变了许多,最明显的是屋子里面还多了一道门。 路遥好奇,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去看。 她记得还是很清楚的,这面隔断绝对是后来才打上的。 可路遥的手刚贴上门板,整个人被轻巧地一推,翻了个面,手里的热水没拿稳,猝不及防地洒了一地。 路遥被带进隔断内间,背靠着门板,抬眸看见眼前的男人被外间的光亮也映得是眼中闪烁着幽光。 路远不由分说地拿走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旁,地上的水渍却是谁也没管。 路远双手掐着她的腰,膝盖抵进她的腿间,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路遥仰头看着他,咬了咬下唇,也就迟疑了一下。 两手搭着他的肩,踮起脚尖,就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 路远喉结微动,手搭着她的腰往上滑,禽住她的后颈,本来只是打算逗逗她,却没成想路遥这么上道。 他有预感,本来就为了比赛劳心劳力了好一阵子,今晚也没什么可歇的了。 第八十二章 别闹出声音 路远没动作,任由路遥亲了会儿。 可这姿势对路遥来说有点困难,不多一会儿脖子就酸了。 她离开男人冰凉的唇瓣分毫,唇角勾起银丝,路遥有些尴尬,鬼使神差地卷起舌尖勾了回去。 路远眼神微暗,尚还桎梏在路遥脖颈间的手指向上一挑,替她托起了下颌,两唇厮磨。 路遥三两下就被压到了还咯吱作响的折叠床上,她合理怀疑,实验室里面隔出来的这间休息室,就是为了满足路远这点私欲。 然而两个人正衣衫半褪的时候,休息室门外一阵窸窣细碎的脚步声,连着跌跌撞撞的碰撞声。 原来今晚想要偷食的鸟儿可不止他们一对。 和路远的淡然相比,路遥明显慌乱了许多。 现在她正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可经不得这个时候真的被人撞破。 更何况路远本身就忌讳这件事情被道破。 他俩的关系经不起推敲,只要没坐实,没挑破,真到了被推敲的那一日,局面就还有的救。 可现下却是被人堵了个正着。 路遥是出也出不去,躲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随着休息室的门“啪嗒”一声,路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是路远够冷静又反应快,支起身子将路遥拉了一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后一退—— 躲进了休息室的立柜里。 路遥后背紧贴着路远,额头抵着柜门,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外面的声音就不对了。 路遥透过柜子的缝隙,借着聊胜于无的点点幽光往外看—— 嚯,好一场活色生香。 外间的男女干柴烈火,床铺嘎吱,最是香艳。 路遥没有直击过如此香艳场面的经历,连隔着屏幕的那种都没有过,可这一上来可是刺激多了。 路遥面红耳赤,一方面觉得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好,不应该看,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好奇想看。 于是内心纠结万分的睁一会儿眼睛,闭一会儿眼睛。 直到眼睛被覆上一只大手,遮挡了路遥的全部视线。 “害不害臊?”冰冰凉凉。 衬得路远反倒是那个更清心寡欲的人。 路遥有些被拆穿的尴尬,不得已将注意力从外间的声响转移到这一处小小的立柜里。 可立柜里的空间过于小了,两个人多喘几口气,内里的空间就即刻变得热意萦绕了起来。 外面的战况激烈,总没有结束的迹象。 路遥腿麻的站不住,小心翼翼地一丝一寸挪腾着地方,生怕碰到铁皮门,撞出声响。 “嗯——” 路远一声闷哼,警告似的将揽在路遥腰腹间的手臂更圈紧了些。 路遥仰头去看他,正好能枕到他的肩膀上。 可她仍旧不太舒服,路远勒她勒得紧,再加上立柜里呼吸的空间有限,她想大口呼吸一次都困难。 “你就不能老实点。”路远贴在她耳边,声音压低得哑得磨人。 路遥怔了下,脚底下一时没站稳,下意识地往后一贴,只觉得后腰的位置莫名其妙地硌得慌。 她扶着路远的小臂,另一只手默默地往身后垫了一下。 “嗯!”路远猛地捏紧了路遥那只乱动乱蹭的手,有些咬牙切齿,“路遥,你偏要找事是不是?” 路远故意捏着路遥的手继续往下,吓得路遥差点闹出声响。 “我我我……我不是……” 路远有些慌乱,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可路少爷的邪火已经被撩拨起来了,路遥想跑也跑不掉。 路遥牢牢抓着铁皮柜壁,强撑着身子,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泛起了白。 路远圈着她,一下重过一下,每当要路遥受不了的时候,他都会饶有兴致地在路遥耳朵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别闹出声音。” 路遥瞪又瞪不到人,只得紧紧地咬着下唇,强忍着。 路远不知收敛,更不知道避让,路遥身子一软,手臂没能撑住,向下滑了一截之后,想要重新去撑,却没能掌握好力度,拍得铁皮门“咣当”一声。 路遥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吓得都要石化了。 路远也停了一下,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可他哪里真的有那么好心,成了继续压着她,轻微地磨她,路遥难受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路遥稍显急切地拍了拍路远,让他不如给她个痛快。 可路远却不紧不慢,捏起她的下巴,将修长的指骨抵进她的上颚。 “嘘——” 路远偏要她噤声。 路遥生理性的眼圈微红,好像此刻害怕的只有她一个人,便不服气地用牙齿尖利的一面磕了下他的手指,以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外间的人似乎也只沉浸在二人世界里,无论多大的声响他们都注意不到。 外间床上吱吱呀呀,立柜内里喘息连连。 最后路远带着路遥回公寓似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路遥累到脱力,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路遥不想白累,她今天的本意就不是上赶着送白食的,误打误撞赶巧了而已。 “路远,你帮帮我吧。”路遥的声音因为疲惫提不起劲来,隐隐约约听着就好像受了委屈一样。 “凭什么?” “凭……我给你吃肉?”路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路远乜她一眼,这才开口问,“你能有什么事儿。” “我真的出了点很严重的事情了,”路遥说,“你就不能先去论坛里看一眼么。” 可路遥这不温不火的性子,能惹出多大的事儿来? 路远愣是没起一个身,更没拿起手机看看路遥说的是什么事情。 路遥仰脸看了他一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 无非是这一遭白给了。 路遥恼得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得高高的,就睡去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是各怀心思。 隔天一早,路遥去上课之前跟路远说了句,“今天老师要是找我,应该就是被告状了,说不定还要被处分。” 说完就走了。 留路远一个人在家里匪夷所思得皱起了眉头。 在做完一个小组会议之后,路远闲着没事还是选择去论坛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就变了脸。 第八十三章 兔子急了咬人 路遥在办公室里站下的时候,确实和她想的大差不差。 谢雪告状了。 帽子还给她扣得巨大,说的是霸凌同学。 老师:“路遥,老师一直以为你是个很乖的学生。” 路遥盯着地面,手指握在一起都拧成了麻花,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亲耳听到不知内情的人评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不舒服。 可这件事情该怪的真的就她一个人吗? “老师,我认错,”路遥说,“但是我不会道歉。” 谢雪告状说的那件事情,路遥也承认确实是她过于冲动了,但是她并不后悔。 只听路遥文文静静地一字一句地阐述着,“人被轻视的时候隐忍,被轻蔑的时候退让,退一步再让一步,久而久之,莫名其妙地就退到了人下的几万里,谁都会来踩你一脚,而你只能沉默着,他们却继续招摇着。这样的日子其实挺不好过的。” 她强撑了下嘴角,维持着最后的礼貌,“老师,您想得没错,我确实一直都很乖,可乖不代表受够了欺负还不反抗。”路遥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虽然低落,但是却异常的坚定,“兔子急了,总有一天还咬人呢。” 路遥承认了,可态度却不知悔改,记处分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通告被贴出来的那一天,谢雪趾高气昂地在路遥跟前晃了一圈。 路遥心塞到快要自闭。 她那会儿属实是太气了,许多事情积压在一起,一瞬间都在那个点爆发了。 可早先要是有这么冷静,就不该逞这一时之快,再背上这么个后果。 路远去寝室楼下找她的时候她早就不在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等他见到路遥的时候,她正缩成一团蹲在家门口,不知道蹲了多久,仰头看他的时候鼻尖都已经冻得通红了。 老远的时候只见是一团黑影,待走进了看见是她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大晚上的蹲在这里干什么?” 路遥蹲得腿麻,第一下没站起来。 路远的语气凉凉,却携了三分火气,四分嫌弃,“你那手机带在身上是只能当板砖用么?” 路遥木然地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之后就去口袋里摸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黑屏了。 “你要不然给我一套家里的钥匙吧。”路遥瓮声瓮气的,再搭上冻得通红的鼻尖耳尖,顿时显得可怜兮兮的。 路远那三分火气被风一吹也就烟消云散了。 进屋后他给路遥递了杯热水暖手,而路遥只是垂头安静地坐着,似乎在沉思什么。 “我被处分了。” “我知道。” 路遥吞了口水,润了下喉咙,到嘴边的话就是几番都没问出来,毕竟才刚上赶着白给了一回。 “撤销处分这事儿……你能帮我吗?” 至少这不用和唐家打交道。 “得先靠你自己。” 路遥看着他迟疑了下,动作温吞地把水杯在茶几上放好,往路远身边坐近了些,贴着他蹭了蹭。 嘴里义正严词道,“我在靠我自己呢。” “……” 路远也是没想到,路遥这路怎么就越走越偏。 撤销处分这种事情跟其他的相比起来,其实还没有那么难,路远本意是要路遥上进点,奈何路遥非要把路走窄了。 然而这其中内情的弯弯绕绕,路远也没有了解更多。 路遥为了撤销一个处分也是拼了,早些时候在门外冻了大半天,晚上接着就大动干戈,以至于后半夜整个人就有些高热。 路远是被烫醒的,他做梦以为自己怀里抱了个火炉。 他拍了拍路遥,后者醒过来精神到没那么差,烧得不严重,也得亏就是路远发现得早,路遥吃过药再睡反倒是迷糊了不少。 路远后半夜醒过来几次,帮路遥测了体温,应该就是一时急热,吃一回药退下去也就好了。 倒是让路远后半夜一直睡睡醒醒的,到了早上醒的格外早。 难得有机会去一趟学校的食堂吃早饭。 只不过是去的路上碰到了谢雪,后者一路小跑地跟了上来。 “路学长,原来路遥跟你不是什么沾亲带故的人啊。” “哦。”路远抬头看着菜单,嘴里随便应着。 “嗐,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校内网疯传的那篇帖子啊,”谢雪急切地分享着自己的各路消息,“路遥一开始装有钱人骗我也就算了,你可不能再让她沾着你们家的便宜了,指不定是这里有什么问题。”谢雪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然而谢雪不知道的是,她面前站的就是另外那位隐晦的当事人。 那篇文章为的只是针对路遥,文笔辞藻用的极好,一丝一毫都让人牵扯不到路远身上去,也怪不得谢雪不知道。 而路远大概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盯着打包的那份饭,想着家里那个烧迷糊的人还没饭吃。 最后还是拎了两份饭走了。 谢雪盯着路远的背影,想着什么,然后猛地转头,对着窗口喊道,“师傅,给我来份一样的。” 路远刚进门,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门铃响了。 “学长,这是不是也是你的啊。”谢雪突然出现在门口。 路远见到来人,眉头蓦地一沉,“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话问得奇怪,可谢雪的回答也算不上多正常,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一个回答。 她总不能说她是跟了路远一路跟过来得吧。 路远卡着门缝,似乎十分不愿意放人。 还是屋子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路远回头分了个神,谢雪瞅准机会就溜了进来。 然而在屋子里站下的一瞬间,脸上雀跃的笑便僵硬了下来。 谢雪算计得千好万好,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路遥。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谢雪,久久回不过神。 脑海里捋顺过千万种可能,后背渐渐地蒙了一层冷汗。 头发乱着,眼底乌青,整个人疲惫得没什么精神。 脖子上的痕迹,睡衣都谈不上遮,明目张胆地袒露在眼下。 谢雪也不单纯了,可正因为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才更让她如坠冰窟。 最坏的想法是,路遥为了报复她,所以找上了路远……一夜情? 第八十四章 狗血八点档 还是说—— 一个想法渐渐大胆。 路远和路遥……难不成真的是八点档狗血剧情? 可不能,他们明明才否认了彼此之间的亲属关系。 谢雪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她此前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然而脸色最难看的却是路远,他眼看着谢雪多走上一步,脸色便更黑一分。 他甚至在谢雪进了这间屋子之后,没有招呼她一句。 自顾自地在餐桌边坐下,拆了口粥喝。 路远:“你得感谢你室友不辞辛苦不远万里得就为给你送份早餐来。” 路遥没睡太醒,可这莫名其妙来的阴阳怪气该她什么事。 傻子都知道一准是追他来的。 路远见路遥还愣在原地,还是伸手捞了她一把,“吃口东西,晚了凉了。” 路遥昏头懵神地就着路远的勺子喝了口粥。 不禁再一次感叹王玿苓的高见,路远最近吃得饱又吃得好,态度都不知道好了多少。 难不成前几年真的是给他饿着了? 路遥想了想,之前她几乎从来都算不上主动,两个人隔段时间见几面,路远回来几天,想了就要,她便予取予求。 对男人,这样都不行么。 路遥拉开路远身边的椅子坐下,迷迷糊糊地靠在桌面上,头发丝都糊住了脸。 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向谢雪,一副不太有精气神的样子,但还是说了句,“谢谢。” 相比于路遥的淡定,谢雪一瞬不瞬地盯着路遥,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那声“谢谢”倒更像是一根刺,正刺中了谢雪,难受得说不出话。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她却莫名地感觉路遥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就比如刚刚明明是和往常里一样的礼貌客气,可她似乎在路遥眼底见到了点笑意。 冷冷浅浅的。 路遥身子又烫又软的倚在路远肩膀上。 路远看她,她也看他。 两个人对视半天,路远仍旧只顾吃自己的。 “我没力气。”路遥说。 眼神里带了些幽怨,胳膊抬不起来,手指尖都是软的。 路远目光凉凉地凝视着她,不过好在还算有点良心,懒得另拆一份,自己吃一口,也给路遥递一口。 路遥没什么食欲,两个人喝一碗粥也就刚刚好。 谢雪心里又慌又虚,如坐针毡,“你们……是情侣吗?” 这两个人的亲密属实是做不得假。 然而谢雪这个问题却把两个人问得皆是一顿。 路远起身收拾了桌子,随后回了房间继续敲比赛内容,留下路遥一个人在外间。 空气里沉默了很久,路遥才淡淡开口,“算不上情侣,四舍五入大概也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 谢雪脑子里“嗡”的一下,开始耳鸣。 记忆里被刻意忽略的,被刻意常理化的瞬间突然就涌了上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她以为的。 她好像……踢到铁板了。 事到如今,谢雪也只能心存侥幸地想着,若是路远想要给路遥出气,只要她咬死了,那都是死无对证的事情。 谢雪离开的时候心慌意乱,她不该那么轻率,现在还是得想想怎么才能和路遥修复好关系。 路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狐假虎威的一天。 在谢雪面前,她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就是为了打击她。 泥人儿也是有脾气的。 王玿苓跟她说过,打蛇打七寸,谢雪铆足了劲地追路远,攀高枝,如果讨不回公道,至少要打击在她的痛点上。 谢雪离开时的失魂落魄算是让路遥出了口气,一瞬间精神都好了许多。 仿佛身上卸下了些什么东西,轻松了不少。 至少这算是她人生的第一次成功的反击。 路遥精神抖擞地转身回房间,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被路远从里面反锁了。 路遥在外面轻轻地敲了敲门,“路远?” 大概三声过后,路远才把房门拉开一条缝隙,神情冷冷的,冰凉凉的话一出口就是质问,“路遥你可以啊,利用我?” 路遥对上他的视线,她就知道瞒不过他,“我在自保。” 她其实一觉睡醒过来就没觉得怎么不舒服了,在饭桌上那几下停顿里,在两个人对视的视线里,路遥就明白他肯定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她也忐忑,就怕路远当面拆穿她,让她在谢雪面前下不来台。 “你变了。”路远说。 是,她确实变了,她只不过是变得更坚强,更懂得爱惜自己了而已,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你是知道她都对我做过什么的。” 路远冷笑不语。 “我承认这不应该,但我不觉得是错。”路遥说,“我总得让她知道,软柿子也不是想捏就能捏的。” “行,”路远冷笑,“你成长了,手段多了。王玿苓教你这么多,你倒是找她去,怎么不让她再多教教你哄男人的本事。” 路远脾气上来的时候压不住,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别人也压不住,更别提还听得进去别人的说的话。 路遥得顺着他,她得安安稳稳地把在这个学校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她这一仗打得漂亮了,打得响了,别人才能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不会出事的时候人人都想上来踩一脚。 然而这其中她必然得靠着路远。 王玿苓说男人得哄,这可不是路遥的强项。她之前能送,能给,能各种各样的讨好,唯独不会哄,她得先琢磨琢磨。 等路远脾气先下去点了,她再去哄。 可她都琢磨完了,也不见路远回家。 只是叫上门来的保洁一波又一波。 公寓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清理消毒了一遍又一遍。 路遥不记得路远什么时候有这么爱干净过。 也或许——这里面根本意不在清洁,而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其实路远心里面只是莫名其妙地有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是因为路遥的利用,还是因为她的成长。 破茧的蝶,是要飞向花丛和天空的。 一连几天,路遥都没跟路远打过照面。 她去实验室找他,实验室说他住在寝室,她去寝室找他,寝室说他在实验室用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疑,两个人总是完美地避开了相遇。 第八十五章 恃投食而骄 路遥悟出来点意思,在打算收拾铺盖卷走人之前,又去寝室楼下等了回路远。 这一回等人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只不过等来的却不只是一个人。 路远和谢雪,肩并着肩,排并着排,一块走回了寝室的方向。 路遥有些发懵,然后身子一偏躲进了花坛后面。 路远正在气头上,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也同时在场,她现在冲进二人中间,保不齐路远在气头上当着人的面给她冷嘲热讽一顿,最重要的是还要在谢雪面前丢一次人,落个嘲笑。 她可承受不起。 所以等谢雪人一离开,路遥就跑上去拉住了路远。 因为猝不及防,还真就被路遥得了手,“路远。” 路远应声回头,脸色不太好看。 他其实老早就看见她了,只能说路遥躲避的技巧真的很拙劣,在花坛后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得明显,只不过他一直在跟人说话,刻意忽视了那边的动静。 路远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要走。 可好不容易等到的人,路遥哪里肯放,声调不免高了些,“路远——” 不免引得旁人侧目。 路远这才拉着路遥往人少的地方避了两步,淡淡地,“有事说事。” “你怎么不回家呀?”路遥问。 “这边方便。” “回家也方便呀。” 路远不太耐烦了,“我这几天很忙,你别过来了。” “可我有事情要和你说。”路遥仰着头看他,眼里透露出一丝认真。 “那就长话短说。”路远冷冷淡淡的,不像是能通情面的样子。 可该说的话,路遥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只不过说完之后,路远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说完了?说完了我走了。” 说着便重新迈开了步子,路遥有些着急,不知道怎样才能拦得住他。 她企图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却被路远从头顶飘过的森然话音轻易击退,“这里人多嘴杂的,你非要扯上点关系是不是?” 要不是路遥经过学习和锻炼基础数值提高了些,她的勇气差一点就要被击碎了。 她的装模作样也只能在谢雪跟前撑一撑,可要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摊开来铺开去,那必然是不行的。 首先路远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路遥像一只惊觉的兔子一样,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紧盯着路远的,不肯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明明听了他的话,乖觉地退开了去,可路远似乎反而更生气了。 路遥急的跳脚,路远这回要还是带着脾气走的,她可真拦不住了。 路远不是那么好哄的。 想一想自己的前程和未来,路遥豁出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你不想谢雪伤心,我再不做哪些事情就是了。但是你想想办法帮我撤销了处分,行不行?” 路遥斟酌半天,路远还和谢雪不清不楚的,那么他生她气的唯一原因不就是她的出气行为惹美人伤心了么。 然而路遥能做出来的让步也就仅限于此了。 “路遥,你可真是……”路远笑意凉薄地摇了摇头,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 路遥被路远的态度绕晕了头,她确信他是生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路遥还莫名其妙地看出来点难过。 她不懂。 “或者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我能做到的我都尽力去做。”路遥突然一顿,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要我去给谢雪道歉吧?” 路远眉头紧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那么向着谢雪了。” 不是吗? 路遥看他。 “可我出事之后,你还总跟她联系。” 刚刚也是。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傻白甜,不知道她意图是什么?”路远烦躁。 “那你跟她站在一个阵营里吗?”路遥扬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路远偏头,避开了路遥的视线,声音却不自然地轻了些,“你管我呢。” 路遥略一垂眸,余光瞥过,正好是四下无人的时候,斟酌片刻之后扑向了路远怀里。 路远被迫后退了几步,直被路遥逼退到了古树的背面。 树冠宽阔茂盛,枝干粗壮高大,遮住了暖阳,也遮住了目光。 路远高她一大截,她只能勉强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后颈,怯怯地吻了吻他的下巴。 路遥的两颊染上了点浅淡的粉色,在公共场合这样直接大胆的行为着实让她又慌又紧张。 她怕被人撞破拆穿,也怕路远无情拒绝。 “你不能帮她,只能帮我。” 既然她不能恃宠而骄,那么她就恃投食而骄。 路遥一口一口地轻啄,偶尔用余光忐忑地瞄两眼路远的反应。而后者虽然没有明显地拒绝,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冷漠。 远处的人声一茬一茬的轮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a大建址已逾百年,校园里多的是古树参天,所以作为植保系新生,人人都有一项能够认养古树的殊荣,直到毕业,古树上挂着的牌子上会出现你的名字。 古树另一侧的人声逐渐清晰明朗起来,“妈,给你看看,这就是我要照顾的那棵树,它年纪可大了。” “哎呦,我们囡囡可真棒。” “是吧。我爸呢?” …… 一树之隔,近在身侧。 哪怕路远不阻止路遥,或许是老天在阻止她。 路遥只能默默地,悄悄地,从路远怀里自觉地退出来,尽量不惊动古树另一边正和父母兴高采烈视频的女孩子。 忽然睫羽上盖了层阴影,四目相接的瞬间,双唇便被人偷袭似的衔住了。 柔软的唇瓣紧密相接,口腔内的气息便被急遽地掠夺尽了。 路遥抵在路远身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服。 自己的空气被人使坏夺走了,路遥还不敢大肆挣扎。寒冬腊月的天里,让她险些急出了汗,连耳朵根都烫的通红。 路远一点儿都不温柔,真是坏极了。 她抬眼去瞪路远,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隐晦的笑意。 “乖,换气。” 路远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热气混杂在冰凉的空气里,霎时腾起了白雾。 路远不知道路遥时怎么做到的,跟了他这么久,只要紧张起来,她就学不会换气。 直到雀跃的通话声渐远,路远才舍得松开路遥。 路遥腿下一软,差点儿跌进雪地里。 是吓的。 第八十六章 你人在哪儿呢 路遥后知后觉地发觉路远似乎热衷于追求些不一样的刺激,因为肉眼可见的路远的心情好了不少。 路远任她靠着,低头问她,“新学的?” 漫不经心的。 路遥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没有,我自己琢磨的。” 可这样直白的说法难免有些难为情,路遥很快便换了话题,“你不生我气了吧?” 路远轻哼一声,他没那么好收买。 “那你今晚跟我回家吗?”路遥眼巴巴地望着他。 撒娇这种事儿,路遥也琢磨出了些门路,和讨好有异曲同工之妙,心态上迈出第一步,后面就容易多了。 可路远只说了句,“再说。” 路远倒不是故意拒绝,他是真的忙得腾不好时间,离初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都跟绷紧一根弦一样。 拿不拿名次的对路远来说倒是无所谓,他当时组队参加比赛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这一群人。 他想得长远,要是处得好,能把这群人笼络住,那最好不过。 在学生时代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拼命而建立起的革命友谊,放在以后,这额外的情感联系远比单纯的金钱利益来得更多一份的忠诚。 路遥也不知道两个人这算谈妥没谈妥。 她最后问路远回不回家,也没得到一句准话。 路遥回了趟寝室放东西,屋子里人齐,避不开和谢雪打照面。 两个人都尴尬,寝室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僵硬。 路遥背对着她们,听着谢雪又亲亲热热地喊另外一个室友,“周周,我的用完了,能不能试试你那款刚代购回来的发膜啊?” 另外一个室友应着“好”,可那份亲热地像把一个寝室劈为了两半。 路遥待得压抑,下楼透口气的时间,游荡来游荡去,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路远实验室的楼下。 她觉得自己可能最近烦心事太多,魔怔了。 刚准备抬脚要走,路远就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我……在外面。”路遥说。 “教授找你,你现在过去一趟。” 也没说做什么,更没给路遥询问的余地,他就先一步挂了电话。 路遥握着手机发愣,她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在路远那里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又碰上路远这样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 教授能找她什么事呢,无非是路远要滥用职权,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溜她一趟。 路遥不想去。 直白地说,她在跟路远赌气。 路遥给王玿苓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在她那里借住一晚,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路遥没想到那里还有别人,这也是路遥第一次见那个名叫段稹的男人。 西装革履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严正得肃穆,却有一种别样的阴沉。 路遥不太敢看他。 或许是气场太强大,虽然也是一副棱角分明的好皮相,但是路遥就是觉得他有些吓人。 段稹精致的皮鞋踩在王玿苓浅灰色的地毯上,阴影一落,他站起身来,毫不避讳路遥在场,抬手重重地揩了下王玿苓的嘴角,“好自为之。” 在房门关上之后,王玿苓嗤过一声,轻骂道,“王八蛋。” 路遥微怔一下,然后避开视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 “一个吃我们家,喝我们家的穷学生,你有什么可横的。”王玿苓站在门的背面,骂得不太顺心。 “别那么生气了吧。”路遥还是稍微劝了劝。 王玿苓这才坐下,想起来怕前面骂段稹的话让路遥敏感难受,又解释了句,“段稹当年是我们家在福利院资助的小孩。” “那你们小时候的交情应该挺好的吧。”路遥这样以为。 “好吗?”王玿苓想了想,他俩好像一直都合不来,“也不算是。” 小时候段稹这个人就不苟言笑,虽然本身他就长她几岁,但是却格外的老成。 高岭之花一样。 明明不是他们王家的孩子,不论他有意无意,却总能处处压他们王家的孩子一头。 可在长辈眼里,只觉得证明了自己的眼光格外好,待他好得恨不得他才是亲生的一样。 而王玿苓只觉得他城府深沉,鸠占鹊巢。 总想着试试把他拉下神坛是什么模样。 她在外面的时候时常把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可得手的也不过是当年和段稹的那一次,把他拉下了神坛。 然而对他却没有任何的影响,往后的日子再见面的时候仍旧是毫无感知。 对她没有任何感受,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或厌恶,或羞耻。 唯一的这一次成功激怒他,致使他能找上门来,也不过是他知道了她拿怀孕的事情骗他了,所以他来上门质问她。 段稹的威胁一点都不危言耸听。 一个当年一穷二白的小瘦猴,现在都能啃掉王家的半壁江山了,连她父亲都得开始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了,他想要整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在她眼里只手遮天的能力太大,所以越是这样,但凡有一点能让段稹难受的事情,王玿苓就越是乐见其成。 王玿苓每回见段稹都劳心劳神,搞得自己都不太有精神。挥了挥手,拂开思绪,她让路遥随便住,住多久都行,反正没人来。 路遥没说,这句话不太好应。 就在路遥刚进客房的时候,她接到了路远的电话。 “你人在哪儿呢?”路远的语气不太好。 他提早忙完回了公寓,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特地跟她说了去找教授她也不去,他真想把她脑子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路遥犹豫着没说话,觉得再折腾一趟太麻烦,想把这个话题盖过去。 可路远却说,“被处分了就直接躺平任嘲,不想解决了?” 路遥闻言愣住,只有眼皮动了动,突然就来了精神,脱口而出,“我在王玿苓这里。” 路远来得很快,快到让路遥觉得他是携了火气来的。 路遥上车上得自觉,问他:“你今天不是很忙吗?” 路远没接她的话,而是问她,“让你找教授,你为什么没去?” 第八十七章 昭昭星子下 路遥一愣,自知理亏,率先坦了白,“我今天心情不好,以为你让我过去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情。” 路远被成功地气到,气她分不清轻重缓急,理解力差劲。 本该由教授亲自通知路遥的事情,改为了由路远转告,“你处分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你得先去村子里待上一个周。” “为什么?”路遥问。 路远十分直白,“太苦太累,没人愿意去。” “……” 路遥差点就信了,然而想通了什么之后,目光倏忽投向了正在开车的路远的半边侧脸,半信半疑地喃喃了句,“王玿苓说的,原来投食的才是老大讲得是真的呀。” …… 路遥下乡的日子和路远出门比赛的日子前后脚。 不同的是,两个队伍的规模截然不同。 路遥落单的一个,路远一行许多人。 要去的村子偏远又贫瘠,没有直达的高铁,要一路换乘许多交通工具才能到。 可到车站的一路,路遥现在有些无法直视四个轱辘的车。 从王玿苓家回去的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夜,两个人孤男寡女,路远的车却越开越偏,驶进了几里外野草丛生的荒地里。 路遥提醒几遍未果,直到停下车来,她眼睁睁的看着路远开始调整座位。 “你要干嘛呀?”路遥隐隐约约有些不详的预感。 路远起初没说话,手底下却按下敞篷车的按钮,夜幕里的璀璨星河一目了然。 路遥仰头望天,却没心思欣赏景色,心里的小鼓槌捶得一下重过一下。 事情发展的走向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随后路远便用虎口卡着路遥的下颌,指尖蹭着两颊处被捏起的细肉。 “干——”他口型微动,眼睛直视着路遥一瞬不瞬,“你。” 怎么说呢,那天晚上漫天星子昭昭,路遥却只能像个狗皮膏药紧紧地贴在路远身上,咿咿呀呀地被撞得话不成篇。 路远却有理得很,“你要是早早待在家里不就好了。” 路遥没力气啐他,明明就是他想。 一想起来那天晚上,路遥还要下意识地抬手揉揉后腰,仿佛被磕在方向盘上的那下现在还疼。 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地驶进了站,原本站台上安安静静排成长龙的队伍霎时间变得闹哄哄的。 排队的人明明都是左手一个大提箱,右手一个蛇皮袋,恨不得肩上再多抗一个,却个个堪比大力士,一窝蜂地涌到了门口处。 几欲淹没了路遥。 路遥因为只需要去一个周,就只带了个背包,却生生被挤在了最后。 还成了要被列车员催促的那个。 好不容易卡着点关上车门,摩肩接踵的乘客一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缓慢行进的速度将一窝人都堵在门口处,动弹不得。 狭小的空间里人和大件的行李混乱交错,瞬间乱做了一团。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稍显通畅的时候,一步一挪地走到车厢深处,气味却逐渐浓重了起来。 车不是新车,硬卧又人多,长途十几个小时,早就有人已经鼾声连天了。 路遥多走了两圈没找到自己的铺位,回来才发现是上铺的那位图方便,见没人就先睡在了中铺。 人挤人的空间让路遥有点紧张,身边也没有个熟人,每个路过的人都让路遥不太踏实。 她拿出手机给唐清淼发了好多条消息。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唐清淼就不再回她的消息了,路遥以为或许是他太忙了,也无所谓他回不回复,她想起来就说几句,渐渐地那个界面就更像是一个树洞,里面有路遥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吐槽。 她没发朋友圈,但是却拍了张车票的照片,分享给他说,她要去下乡采风了。 她也说了一个人在车厢里拥挤的环境下格外紧张。 断断续续发了几条之后,路遥决定闭上眼睛休息,一觉睡到站,就注意不到很多东西了。 车厢里的温度不高,路遥把被子和外套一起盖在身上,压在身子底下裹得严实。 大概半夜的时候,路遥觉得脚底下窸窸窣窣的,以为是有人要偷东西,迷迷糊糊地就惊醒了。 车厢里的灯都关了,路遥只看见脚边的位置站了个黢黑的人影,给路遥吓了一跳,反弹似的倏地把两只腿蜷了起来。 那人一时没注意到路遥醒了,可慢了半拍的反应却似乎比路遥还要惊慌,先一步跟她说:“你被子掉到地上了,我帮你盖一下。” “啊,那谢谢你。”路遥睡得有些发懵。 可重新躺下的时候,路遥明明摸到身子底下还有半截被子,根本没有掉到地上的可能。 路遥瞬间就彻底清醒了,惊出一身冷汗,一丝睡意也无。 路遥心惊胆战地拿出手机,找到“树洞”,把刚刚的经历和惊吓一股脑地堆到了里面。 然后假装发了几条语音,说得格外大声,“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呀,我就在5号车厢07中铺。” 整个人把被子裹了又裹,扯到了脑袋顶,手机屏幕亮着,照着两只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可不多一会儿,突然路遥觉得头顶掀起一阵凉风,原本已经盖到头顶的被子被猛地一掀,吓得路遥差点喊出来,“噌”地坐起身,却忘了高度有限,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了上铺的床板上。 一声巨大的闷响。 路遥捂着脑袋趴下去,疼得差点要逼出来生理性眼泪。 然而耳朵边却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伴着男人的闷笑,一只冰凉的大手盖在她的手上,帮她一块揉着刚刚被撞狠了的后脑勺。 路遥盯着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愣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完了,磕坏了脑袋,都出现幻觉了。 然后刚刚被撞起包的地方被猛地一摁——真的疼! 得。 不是幻觉。 能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下手的,确实除了路远没有第二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路遥问他。 路远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淡淡道,“不是你让我过来的么。” 口吻十分的理所当然。 路遥:“?” 第八十八章 呼噜呼噜毛 路远却没有再说更多,伸手替她拿了床上的背包,“走吧。” 走哪儿去? 路遥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可视线一触及到对面铺位上陌生的男人,整个身体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一骨碌地就往床下爬。 然而越着急就越踩不到梯子。 路远抱着胳膊倚在车厢壁上,看着笨手笨脚的路遥,不禁一阵摇头轻啧。 上手按着路遥的脑袋一通乱揉,手法堪比揉弄家里的那只宠物猫。 然后将胳膊穿过路遥的腿弯,将人往怀里一揽,轻轻巧巧地就抱下了床。 嚯。 路遥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路远了,突然这么温柔体贴,怕不是被什么上了身。 路遥望着他那完美无瑕张脸,哪怕快要盯穿了他,也没看出任何破绽。 然而等走到车厢和车厢的衔接处的时候,灯光明亮,照得车门玻璃上映出路遥的倒影。 顶着一头糟乱的鸡窝头的不是她本人又是谁呢。 路遥心里那一丝丝犹豫的感动瞬间化作了满头黑线。 “路远,我的头发。” 得亏车厢里是黑咕隆咚的,大家又都在睡觉,不然这被看见了也太尴尬了。 路远竟然连提醒都不提醒她。 然而罪然而魁祸首却突然把背包往路遥身上一挂,自己的,路遥的,揉着胳膊,晃了晃脑袋,“你拿着,我累了。” 路遥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挂得一晃,知道他这是明晃晃的转移话题。 “明明就是你刚刚搞的。” “明明就是你自己睡的。” 两个加起来几十岁的人,拌着连几岁孩子都不如的没营养的嘴。 路远死不认账。 路遥眼瞅着路远的视线飘在上方,手指压着抿起的嘴角,却仍旧忍不住抽搐。 明显在强忍着笑意。 路遥嘴一瘪,斗不过路远,只有受气的份儿。 路远被逗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手撑着车门,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直接笑弯了腰。 路遥只能认命似的一边自己拨拉着头发,一边等着路远什么时候笑够了为止。 路远一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么好笑,搞得路遥气鼓鼓地像一只金鱼。 突然,路远的笑声戛然而止。 路遥感觉奇怪地转头看他,只见路远用幽幽的视线盯着她,看得路遥发毛,然后莫名其妙地听他开口说了句,“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 一向骄傲矜贵的路少爷竟然开口说出来的是呀呀儿语,这画面多少有些滑稽。 路遥愣了下,然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两个人这下调换了个位置。 “走了走了。”路远烦乱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路遥。 但是路遥并不觉得这和他以往的坏情绪有任何的相似,相反,她感觉,路远似乎明显松了口气。 路遥跟着路远一路往里走,车厢肉眼可见地干净清新了起来。 到底还是路远财大气粗,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就一间软卧小隔间的四个铺位,四张车票一齐买了下来。 干净整洁,清清静静。 “你不是应该在去比赛的路上么,怎么也会在这趟车上。”路遥偶尔也会有点刨根问底的精神。 “你叫我来的不是么。”路远这样打发她。 路遥没问出来,反倒搞得自己一脑门子的问号。 “这都凌晨了,你是睡饱了,”路远说,“我可没几个钟头的可睡的了。” 路遥这才看了眼时间,天冷夜长,夜黑得极沉,实际上却离天明的时候没几个小时了。 “你要是不睡的话,”路远揉了揉太阳穴,“那就陪我躺会儿。” 路遥这才站在灯光底下,仔细看清了路远的面色。 没了玩笑,这才显露出来他面上携着深重的憔悴。 路遥轻微一怔,路远虽然一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实际上这段时间里是很辛苦的吧。 路远勉强止了个哈欠,搂着路遥靠在怀里,轻轻一靠就眯了过去。 路遥不动了,路远看起来是真的累,她也就任他搂着休息。 路远的头发很细软,蹭在路遥的脸上痒痒的。 她悄悄地扭了扭,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可路远的睡眠却轻得很,路遥稍微动动,他就掀起来眼皮的一条缝隙,把路遥偏开的身子重新拧回来,非得面对着他。 只是这样就和路远几乎脸贴脸了,他的睫毛都快要戳到她。 等路远稍微睡沉了些,路遥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路远。 路远长得好看,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这么觉得。 可想想又觉得可惜,好看不顶用呀。 通常展柜里顶漂亮的精致珠宝都是标价奇高,拍卖起来更是价高者得,金贵的很。 然而为了件顶漂亮的珠宝,抢得头破血流倾家荡产不说,还得有能保存得住的能力,什么温度湿度的,都得精确到分毫不差。 不然怎么才能体现出来高贵的价值。 可路遥完全不具备这个能力,无论从哪个方面讲。 她可有可无地望着窗外,外面的夜风卷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在飘近车窗的时候,翻滚得格外明显。 在火车里看雪就是这样,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在翻滚的方片映照下,都虚化成了背景板。 然而亮起手机屏幕,却也仅仅只过去五分钟。 上一个五分钟,路遥沉湎于美色,而下一个五分钟的路遥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路遥醒来的时候正赶清晨,外面的飘飘洒洒的雪还没落停,天泛着浅淡的鸦青色。 她身上的被子盖得严实完整,身下软软的卧铺让她睡得很舒服。 而本该抱着她,睡得比她更沉的人,此刻正抱着他的电脑坐在对面的铺位上敲字。 路远抬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路遥点点头。 路远把电脑从膝上拿起来挪到一旁,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饿了。” “那要去餐车吃饭吗?”路遥问。 “你请。” “……” 路遥迈出去一半的脚步顿时悬在了半空。 她本来就因为要去乡下跟兼职的公司请了假,差点扣掉她半个月的薪水,现在路远跟她提请客的问题,属实揭开她当前血淋淋的伤疤了。 路遥暗暗下了决定,说什么也得把下个学期的奖学金拿到手。 只是言语间仍然讪讪的,“你怎么还非得老是压榨我呢。” 第八十九章 生意人说的话 路远没接话。 路遥没辙,她还得仰仗他,可经不得翻脸。 可想想请客,还是肉疼。 “那我们就别去餐车了吧,你在这里等我。”路遥说。 路远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路遥不知道去了哪里,半天都没回来,路远就闲闲散散地靠着,边敲字边等人。 许久之后,路远眼前的界面经过敲击已经密密麻麻的了,这才听到了外面过道上传来男女交谈的有说有笑的声音。 路远些微眯起了眼睛。 厢门一开,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人手托着一个纸碗,盖不住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这会儿倒是不害怕陌生人了。 路遥的眼睛被热气蒸得湿漉漉亮晶晶的,她喊他,“路远,牛肉面也很好吃的。” 她把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子上路远跟前一推,然后迅速地把手一撤,捏了捏耳朵。 然而路远却眉头皱起,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路遥把叉子递到他的手边,好声劝他,“我做的,很好吃的。” “你这么说,不怕收律师函?”路远凉凉刺她。 什么她做的,无非是多拆了几个调料包。 路遥最近听得冷言冷语多了,脸皮也见长,笑眯眯地回他,“反正有你帮我,不怕的。” 路远看她,轻嗤一声。 路遥见路远情绪缓和,悄默默地戳了戳他,示意他往旁边看,“那人想找你帮个忙。” 路远闻言眉梢微挑,转头看了眼和路遥一道走过来的陌生男人,看面相倒还挺庄厚老实,这才开口问那人,“什么事?” 老实人把粗粝的双手握在身前搓了搓,口齿带了乡音,不甚清晰,却努力地想让人听懂他说的话,“那个,听说你们也顺路,要不要一会一起走,我们自己的家的船,算你们便宜点。” 哦,拉客的。 “便宜的。”路遥跟着帮腔。 路远闻言乜她一眼,“你是要跟别人合伙一块给我卖了?” 路遥霎时缩了缩脑袋,连忙摇头摆手,摆脱关系,“没有没有。” 可那一副心虚话多的模样,明显就是有猫腻。 路远半托着下巴,掀开纸碗的盖子,叉子搅在里面,拌开软软弹弹的面。 他一不说话,路遥不知道行不行,就也跟着紧张。 好像她才是真要那个拉客的。 路遥小口吃着,边吃边小心翼翼地瞄着路远。 而后者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吸溜面条的声音故意一声大过一声,就是不给任何答复。 那位拉客的老实人更是在原地小碎步跺着,忐忑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路远嘴里嚼了一大口面,话音囫囵地说了句,“挺好吃的。” 路遥一顿,然后渐渐弯起了眉眼,像挂着一对弯弯的月牙。 老实人却不懂这两个人里面的弯弯绕绕,徒然一脸懵。 然后便只听得那位英俊的小哥说了句“行。” 路遥高兴得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兴高采烈,立刻转头跟老实人说,“大哥,你的联系方式我刚刚存了,一会儿下车了,我们联系你。” “哎,好。”老实人也喜笑颜开。 将人送走之后,路遥拉上厢门,回头看着路远笑得有些憨。 路远问她,“路遥,那人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帮着他一块宰我。” “没有呀,说好了是便宜的。” “生意人嘴里的话,说了你就信了?” 路遥本来底气十足的,被说得开始有点心虚了。 “不能吧,那人说了是家里困难,少赚点补贴家用的。” 路远无奈地冷笑一声,路遥这脑子可做不了生意,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赔死。 然而人生世事无常,也不知道是哪位,为了娶老婆,差点老婆本赔了个精光,还没娶到老婆,落得个人财两空。 当然,这说的都是后话。 路遥经不起盘问,越问越虚,于是坐在路远身边,开始跟他说起来她和谢雪的事情。 路远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想让我给你出气?” 路遥可不敢。 依着路远的性子去出气,还指不定要疯出什么事情来。 路遥想了一会儿,就说,“你之前说我利用你,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我也想跟你说清楚,我在尽力想办法自己解决的。” 路远看着她一时没说话,却是呼噜着路遥的头发又好一通揉,揉到乱糟糟的一团,揉到路遥又像一条气鼓鼓的金鱼。 “你干嘛呀。”路遥看他。 路远无所事事地随意说着,“这样比较好看。” “你才好看。” 路远摊摊手,不置可否。 路遥气到。 路远笑,抱着她蹭了蹭。 …… 下午四点的时候,车到了站。 路遥做好了又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可身边多了一个路远跟着,到底还是不一样。 他气压足够低,连带着旁人连路遥身边都不敢挤近。 于是出站的过程,一路绿灯。 南方同北方,还是截然不同的。 路遥小时候在路家的时候,因为流言太盛,更多时候是在家躲着,没那么多的机会见识外面的不同。 这次跨越了南北的界限,路遥第一次感受到南方的冬天。 路遥深吸一口气,不比北方的干硬乍寒,空气里仍旧裹挟着湿润。 “阿嚏——” 路远揉了揉鼻子。 路遥畏寒,所以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相比之下,两个人像是在过两个季节。 路远只穿了个休闲的卫衣,套着单薄的外套。 虽说这边的温度没有那么低,却依旧凉意阵阵。 路远穿这么少,他不感冒谁感冒。 美丽冻人呗,路遥腹诽。 出站口大概等了十几分钟,这才和之前车上那位拉客的老实人汇合。 路遥隔着老远,跟人招手,“大哥,这边——” 她一把包办了路程谈判,路远跟在后面默不作声,但是神情却显得疲倦得多。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程,匆忙得让人倦意难掩。 两个人站在码头上,船很好,有民宿的那种。 但是路遥望着远方交谈的人影,挂起了一张苦苦的脸。 果然是被欺骗了。 原来面相也会骗人,生意人嘴里的故事更信不得。 第九十章 因为送了两碗面 船到底是不是那位老实人自己家的不好说,但是上船的只有路遥和路远两个人,路遥还要眼瞅着那人和船翁分钱的过程。 “你到底是为什么跟别人合伙把我卖了呢?”路远话音幽幽地问她。 路遥欲哭无泪,“两碗面,人家送的。” “所以说,为了两碗面,你就给我卖了?” “……嗯。” “路遥,你可真行。”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胃菜。 谁也没想到,路远会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 他黑着脸,死死地攥着路遥的手,十分有要去路遥祖坟问候她八辈祖宗的气势。 路遥看着男人冒着渗人寒光的眼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应该是无辜的吧。 毕竟她也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呀。 可抛却这一系列不愉快的经历,船挺好,船翁也挺好。 白发须髯的老人家,常年走在水上,皮肤黝黑,一把年纪却身子骨仍旧是极硬朗,能撑船,能钓鱼,人又热心。 哪怕乡音不通,却总是愿意极其热络地和路遥聊天。 聊得多了,路遥连蒙带猜,也能跟老船翁聊上几句,可过重的乡音,她确实仍旧听不懂。 路远趴在桌子上,盯着满桌的鱼,面如死灰。 “小妹,让你男人尝尝鱼,这都是我刚打上来的,鲜味足得很。”船翁坐在船头,抽着旱烟,热情地开口。 路遥听了个大概,逢人交谈三分笑,总不至于出错。 “路远,你尝尝鱼,是新鲜的。”路遥转达了船翁的意思。 可路远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路遥问他,“怎么了?” 路远顿了下,然后开口说,“你脸上沾了饭粒。”。 路遥连忙伸手去摸,两颊上却空空荡荡,她又拿起手机屏幕当做镜子去照,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路远作弄她。 路遥瞪了他一眼。 后者看着坑坑洼洼的小铝盆里盛满的鱼,有气无力地用筷子戳了又戳,脸色阴沉,毫无食欲。 他刚刚晕船,吐过一阵子,胃里很是不舒服。 路遥吃了几口鱼,虽然确实是好吃,但是路远这样,她也良心难安地没了心思再去吃。 要是连东西都吃不下,就有些不太好了。 拿出手机在网页上搜了又搜,然后转头问船翁,“老人家,你有薄荷叶吗?” 网上说,渔人是会备着薄荷叶的,含在嘴里,以便提神。 船翁笑着碰过来一罐果子,递给路远,“薄荷叶泡的,吃几个就好了。” 不认识的果子,路远硬着头皮吞了几颗,入口又辣又涩,他属实是吃不惯。 但是到底是船翁有经验,吃了几颗之后,胃里也确实没那么不舒服了。 见路远的脸色稍稍好转之后,路遥这才放下心来,往他碗里夹了块鱼。 剔好了刺,一大块白肉。 路遥把路远照顾得周到,其实也是数年如一日养下来的习惯。 而路远也吃得理所当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这也是习惯。 可是,这两个人都当做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不一样了。 老船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嘴里叼着烟袋,囫囵不清地喃了句,“年轻人恩爱好啊。” 两个当事人谁也没听懂。 桌上的鱼是老船翁打了湖水炖的,添了辣子,绝对天然的味道。 路遥不吃辣,得把鱼过着水吃,这原本的美味就少了一半。 可路远吃着却正好,一盆鱼吃的见底,心满意足。 辣得满头是汗,连感冒都被逼退了几分。 夜渐渐深了,月色铺洒,映得湖面银光泛泛,波光粼粼。 老人家要给两个人去铺开收拾一张大床,路遥和路远两个人就并排坐在船头等着。 无意识地一起欣赏着山山水水。 路远双手撑在身后,双腿盘起,惬意轻松地哼起了一首小曲。 淡淡的,飘着些空灵,舒适得像一脚踩进了极地上厚实的雪。 路遥静静地听着,感叹路远去做乐队也不全然是滥竽充数。 许多年后,路遥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倒是应景。 这对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来说,寓意为何,都无人知晓,也无人探究。 夜里两个人躺在老人家口中“偌大”的床上,相互依偎在一起。 湖水泛起波澜,船就也跟着飘荡,两个人就无法控制地你蹭我一下,我贴你一下。 不过片刻,路少爷就无意忍耐了。 大手贴近路遥后腰细嫩的肌肤上滑了又滑。 路遥惊觉地按住他,说,“不行的,会被听到的。” 船壁薄薄地一层,连隔音都算不上。 路远笑,啄了她一口,哄道,“老人家会明白的,夫妻房事多正常。” 路遥愣住,寻思着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可这片刻的愣神,就叫路远得了手。 小船飘飘荡荡,床也飘飘荡荡。 在这事之上就显得不太一样了。 路遥被坏心眼地哄着起来,软得几欲和湖水融为一体,小船一荡,她就得腿软得一跌。 偏生路远又极其故意,路遥便只有被欺负得哭腔浓重的份。 路遥委屈得不行,想着聪明人的脑袋瓜难道都用在这种地方了么。 做一个优秀的投食者可真的是好难。 路遥不禁瑟瑟发抖,头一次对听说来的“投食论”产生了质疑。 次日一早,和路遥的萎靡不振不同,路远则是满面红光。 路遥推了推路远,哑着嗓子让路远帮自己递一杯床头的水过来。 可路远刚一起身,整个人就跪倒在了床边,险些磕在尖锐的桌角上。 吓得路遥心下一紧,赶紧去扶,却也扯着自己跟着酸疼。 也不知道该赖谁。 路遥伸手探向路远的额头,滚烫一片,这才发现路远脸上的红有些不自然。 路远虽然懒散,但是打小就底子好,几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有过头疼脑热。 路远推掉她探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面上浅露一丝不悦,然后平淡开口,“我没事。” 只不过是长途的疲惫,又吹了凉风,铁人也会受不了的。 路遥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不说话,有些沉默得抗拒路遥的照顾。 路遥不明白他怎么病成这样了,还要作妖。 第九十一章 浸了水的海绵 轻易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来势汹汹。 路远整个人又红又烫,路遥有一瞬间里觉得他好像个要熟了的烤地瓜。 多久之后才能靠岸还是个未知数,再加上本来去的就是偏远的小地方,也不知道医疗条件如何,这来势汹汹的高热万一再把聪明的脑袋瓜烧坏了就有些得不偿失。 更何况路远还得比赛去。 路遥也心里着急,站起身来,仓促转身,想要走出船舱,找老船翁来帮忙。 “你等等。”路远的声音里的沙哑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足以见得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路遥转过身子,重新在床边坐下。 路远两手撑着,有些艰难地想坐起身来,唇色显得很是苍白。 最终还是因为过于晕晕乎乎没能成功,抬手盖在因为发烧连眼白都烫的发红的眼睛上,“陌生人就算了。” 然而实际上,不可一世的路少爷只不过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罢了。 前一晚刚放纵过,隔天一早人就不行了,骄傲如斯的路少爷可还没丢过这样的人。 而且比起陌生人的照顾,他倒是更情愿路遥在身边。 路遥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觉得人病了,就得治。 “你病了。”路遥跟他说。 路远的语气稍显烦躁,“躺会儿就好了。” 路遥快要没话说,有病不治,才是真有病。 有时候路远的固执也是会给人气得咬牙。 路遥这回没听他的,兀自转身走出了船舱。 丢下路远一个人躺在床上倒是显得孤零零。 他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甚至压根不知道路遥已经走了。 好在路遥回来的快,一块回来的还有手里拎的一个透明的塑料桶,里面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 路遥抱着桶重新坐回路远身边,甫一将盖子拧开,浓烈辛辣的气味瞬间充斥在了船舱内。 路遥先将液体倒在自己手上搓热,然后从被子里拿出路远的手,一下一下地给他搓着。 物理降温的土方法,这是小时候胡可迎觉得小朋友吃药不好,时常会给她用的方法。 路远有些半梦半醒的迷糊,被抓出去的手下意识地抗拒,却架不住路遥强制似的抓的牢,也不知道怎么了,却让路远怔得有点回不过来神。 路遥怕他又要不高兴,于是耐心地跟他解释说,“你总得先把烧退下去。” 路远却摇了摇头,说,“路遥,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得休息。”路遥说。 路远勾了勾嘴角,没有理会她,兀自开口道,“路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呢?” 路遥没有回答他,以为她不接话他就能老老实实地休息一会儿,于是就专心地给他从掌心搓到手臂,要让他尽快地退热。 可后者总也不休息不听话,只能让人无奈路家少爷的倔强。 “别人常说男孩子开口说话晚,可我不一样,不满一岁的时候就能喊‘妈妈’了。” 路遥手底下没停,嘴里还要跟着附和,“你聪明。” 可路远却话锋一转,说着,“我喊她‘妈妈’,她甚至都没有夸我一句聪明。” 路遥的动作突然一顿,意识到路远在和她说什么。 他的声音强装着轻快,可落进耳朵里,却仿佛浸了水的海绵,愈沉愈落。 不太像他以往在她面前似的,尖锐又锋利的模样。 “后来学走路,在前面守着我等着我的,是路家的阿姨。”路远说,“然而我却时常会在她面前装的磕磕绊绊,一跤重过一跤地摔,她却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然后呢?”路遥有些唇角干涩,心尖颤颤地问。 “她摘了一朵她最爱的白玫瑰给我,刺破了我的手,染红在花瓣上,她却笑了。” “你……”路遥口中连吐出的一个音节都忍不住颤抖。 “嗯,我在某一段日子里,学会了如何讨她欢心。”路远阐述得极其平淡。 路遥看着他,明明有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却从没有闪烁过与之相称的光辉。 路远微微阖上眼,睫毛轻颤。 连经年的岁月和细碎的流光一并掩映了起来。 路遥感觉喉头一阵酸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路远口中的那些年月里,她大概还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人情冷暖,不晓人间疾苦。 然而她只需要握紧一个人纤细的手指,她就可以安稳地沉睡。 即便生存艰难,但是胡可迎却在尽力地给她一片安隅。 路远笑,“你知道,小时候胡可迎护你的模样,真的还……挺讨厌的。” “路远……”路遥迟疑地喊他,语气里含着抱歉,想要给他说些什么,却发现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也不清楚,到底在抱歉些什么。 路远却没有再回答。 他攥着她的手,紧紧合着双眼,已经睡得沉了。 路遥少见他睡着时的姿态,蜷缩得像一个婴孩。 她给他把被子又盖得严实了些,确保不会有凉风灌进去,这才走出船舱。 老船翁在路遥的拜托下,加快了行船的速度。 路遥就坐在船头,等着靠岸的那一刻。 她一直在想,路远给她说的那些话里,究竟是有几分真的愿意让她知道的。 在她未到路家的那些时日,那些独属于他的过往,无人知晓,更讳莫如深。 更因为,生病的人,本就更容易变得脆弱。 脆弱到轻易地抛盔弃甲,失去躲藏的掩体,丢失了掩饰自己的本能。 她不确定,在路远清醒的时候,他会是期待她得知这些事情的模样。 在一切归于安隅之后,两人并排躺在摇摇椅上,路遥旧事重提。 路远却只是笑,“发个烧而已,又不是喝多了说胡话。” 可是要知道,路远喝多了却是比发烧嘴更严。 路遥摇头,彼时的路远在她眼里并不是一个乐于倾诉的人,更多时候,因为他的深埋,时常让路遥费解。 要靠运气去碰,去猜,靠自己摸索。 第九十二章 早日脱离苦海 “大壮,快快快——” 在岸边等着的,是那个一早拉他们当做乘客的老实人。 一如在车上见面时的模样,看起来依旧是老实憨厚。 但是路遥却没有那么深重的欺骗感了。 在船上的时候,她和老船翁聊起来她此行的目的,却让老人家格外的欣慰和兴奋,激动得更是要免了他们此行的费用。 “你们和大壮一样,都是好孩子。”老船翁用着十分感慨的口吻说道。 路遥这才知道,那个老实人的本意并不在欺骗。 他早些年学习成绩不好,在外面打拼了两年,之后却毅然决然地回了乡。 和外面大千世界的灯红酒绿相比,破落小村庄的几户老人家更让他放不下。 一辈一辈的年轻人皆去远游,唯有剩下扎根土地的老人家固执地守着和他们一样年岁渐远的村庄。 大壮也不年轻了,可依旧是村子里唯一的年轻人。 他有着和老人家一样固执,在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这个“大家”。 譬如竭尽所能地帮老船翁拉客,譬如挨家挨户地帮忙做些零散的活计。 路远下船的时候已经迷糊不清了,得让大壮背着才下得了船。 一路颠簸到县卫生院,挂了两瓶水之后才清醒过来。 路远恢复意识的时候,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重的很。 一床被子,两床被子,还有——一个人。 路远挑了挑眉,一瞬间坏心起,想要作弄路遥。 却猛然间发现,路遥还在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霎时间,静默在原地。 片刻之后,路远才安静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下了病床。 身上捂了一身汗,连带着衣服都黏腻腻的。 路远低头嗅了嗅自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自己在外面溜达打听了一圈,然而,县医院却并没有可以让他洗漱的条件。 路远站在窗边,使劲地往远处望一望,是可以看得到河边的。 路遥猛地一攥他,“你想干嘛?” “快——忍不了了。”路远紧锁着眉头。 “不行!” 感冒都还没好,就想跳河里洗澡,这天寒地冻的,他大概是嫌命太长了。 这天路过县卫生的村民大概都会这边多看一眼。 在卫生院的大门口,两个人幼稚地“缠斗”在一起。 好在大壮心灵手巧,家里搭了个简易的太阳能,算是解了两个人的燃眉之急。 路遥要去的目的地已经不算太远了,只不过没了车,两个人得步行。 路遥因为小时候生活的条件就不富裕,走这样的路,没有不适,只觉得熟悉。 可对打小就见惯了大城市里的荣华富贵的路远来说,让人以为养尊处优惯了的路少爷多少会有几句牢骚,他竟然也一句旁话都没有。 “看什么?”路远问她。 路遥一愣,发觉原来自己的视线有这么明显,赶紧摇头。 “少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路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也不是没住过桥洞。”旧事重提。 路遥这才想起来他还有这样一段年少叛逆的往事。 可环境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途径一处山庙,带路的大壮让他们稍等一等,他要进去拜一下。 可因为在荒山野路上的,路遥莫名地觉得瘆得慌。 只不过小时候的成长经历还是在她骨子里留下来点迷信的根基,就像之前大家一起出去玩的那次,她被吓得腿软是一个道理。 小地方的神仿佛是万能的。 小小山庙,香火不灭。 细细数过去大家供的签,有求财的,有求平安的,更有求姻缘的。 大壮更说,庙里的水最灵,是送子的。 极热心地推荐着,问路遥和路远要不要尝一尝。 水递到嘴边,喝与不喝都显得有些尴尬。 路远:“这有的信么,我求他保佑我娶老婆,万一最后没娶到,又要算谁的。” 大壮的脸色有些不太高兴。 路遥连忙拍了他一下,嘴里道了三声“呸呸呸”,“对鬼神不能不敬。” 大壮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虔诚地跪拜了三礼。 路遥也跟着双手合十。 路远瞟了她一眼,静默片刻,于是也弯了弯腰,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你在干什么?”路遥惊奇地看着他。 路远说,“跟他道个歉,”顿了顿,然后又说,“还跟他夸了你懂事有礼貌,让他没事多罩着你点。” 路遥笑,虽然知道路远嘴上仍旧是在胡说八道,可心里实际上是有一丝甜蜜的。 脱离了众多纷纷扰扰的环境,这里虽然偏远,但是却极是单纯——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抛却了城市里的许多事,许多人,路遥也有一瞬间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挺好的。 好过了从前的许多时候。 路遥想不好要求什么,便什么都求了一圈。 求世界和平没有纷争,求家人平安没有疾病苦痛,求自己财运亨通学业顺利。 最后,她求—— 神啊神,我仍旧想,早日脱离情爱的苦海。 临走的时候,大壮围着小小的山庙走了一圈,然后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从小小的角落里拎出一箱工具。 原来连山庙的修缮维护都是大壮在做。 庙里一侧的匾过于陈旧了,字迹都被雨水冲刷得快没了痕迹。 大壮知道这两个人是城里来的大学生,于是把蘸好的笔递给路遥,“你,要不要来写?” 不等路遥说话,大壮已经让开了地方,不由分说地只等路遥来写。 路遥握着笔,有些为难,眼神求救似的望向路远。 而后者却往柱子上一靠,抱起胳膊,眼底笑意沉沉,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路遥拽着他衣角晃了晃,“路远,你来吧,好不好?” 她属实是露怯。 而且是要挂在山庙里的牌匾,写不好是要被人笑话死的。 “凭什么,人家又没让我写。” “那……算我外包给你了,行不行?” “做白工?我又不缺。” 路遥眼睛转了转,附在路远耳朵边说了句什么。 路远闻言眉梢挑了挑,勉为其难地接过了笔。 起势落笔,一气呵成。 大壮看在眼里满是惊艳,赞叹连连,捧着那副牌匾快要爱不释手。 路遥也没禁得住,声音低低地脱口而出,“路远,你是真的……很厉害呀。” 路远勾了勾她的下巴,仿佛逗弄小兽似的,淡淡一笑,“这是天赋。” 第九十三章 搞得乱糟糟 言下之意,有些东西,没有天赋,尽是白搭。 路遥的眉眼一垂,有些丧气,路远又在拐弯抹角地说她笨了。 虽然路遥也清楚,路远说的是实话。 打小路远被要求学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是由于本人数年如一日的激烈抗争,桩桩件件都打了水漂。 可架不住他实在是聪明,课上半截儿,接触点皮毛,再摆弄起来就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路遥就不行,她得挤破头那样地去学,都未必达得到路远那样的程度。 这就是差距。 遥不可及。 路遥对这样的事实也心知肚明,但是直面的时候,难免心里还是有点点失落。 路远看着她,无所谓地说着,“路遥,这种事情你跟我较什么劲呢,我还没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在手里握笔了。” 嘴角笑笑,眼睛里却黯淡无光。 路遥略一愣神,记忆里的传言翻涌上来。 据说姚家本是书香门第,唯有那位沉鱼落雁的大小姐继承了衣钵,浑然一身的书卷气,人如幽兰。 …… 路遥在村子里报了到,下榻的地方是当地小学的职工宿舍,给路遥匀了一间。 一看就是许久没人来过了,可听说有人要来,便紧急打扫了一间出来。 新拖出来的洋灰地上,还能看出来风干的弧形条纹泥痕。 环境不算好,却也不太差。 可路远似乎不太满意,“这要是刮风下雨的,能把你连房子带人一块吹得没影了。” 路遥笑,“挺好的了。” 十里八乡的人好像都是亲戚,报道的时候,大壮也在,用乡音攀谈的时候很是热络。 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或许是条件有限,明明他们来了两个人,却只有一个房间住。 可要细论起来,村里的分配也没毛病,毕竟路远也不可能待下去。 大壮走之前,热心得充当起来向导,带着路遥和路远在村子里先转了一圈。 村子里没什么像样的路,都是人走得多了踩出来的路。 只要家家户户小院门口有人在,大壮只要吆喝一声,总能得到回应,逢人便热络得介绍起来路遥和路远。 走得人家多了,有时候还能莫名其妙地收到一捧糖。 大壮说,“这是特产,自己家做的。” 路遥剥开一颗尝了一口,顿时满眼的惊喜,唇齿留香,甜而不腻。 送糖的老婆婆见路遥吃得开心,也是眉开眼笑,拉着路遥的手喜欢得不行,说了一堆路遥听不懂的话。 但是看样子,多半都是夸她的话。 过于浓烈的热情一时之间让路遥有些局促,除了笑得像个年画娃娃一样吉祥,倒也不怎么会说话了。 反倒是路远,在老人家面前,一改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规矩了不少。 几乎快成了路遥的代言人。 中途大壮因为有人家需要帮忙,被紧急叫走了,所以乡野小路上就剩下了路遥和路远两个人。 村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暮西山的时候,就几乎见不到人了。 路遥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没有人关注,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清甜,不自觉地释放了点“乡野孩子”的本能。 本来一步一步地走着,逐渐就在日月交替的余晖下蹦跳了起来。 脚底下踩着田埂,越过水坑,沿着路线,越走越高。 直到路遥走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突然没了前路,周边成了一个“小断崖”,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路遥苦着脸嘟囔了句,“这我可怎么下去呀?” 路远说:“跳下来。” “……” 路遥一僵,听见他笑,探头往底下望了望,这小山坡都快比一人高了,借她个胆子,这也不是说跳就能跳的。 “你爬的上去,跳不下来?” 路遥欲哭无泪,要不怎么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呢。 她在上面急得转圈,脚落在哪边儿都是滑,而男人就在底下看着她挣扎,笑得双肩发颤。 “路远!” 路遥急了,索性在小圆坡上一蹲,两腿一盘,打起了座。 路远终于收起了玩笑,展开双臂,仿佛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我说真的,你跳就行,我接得住你。” 路遥试探性地又往下看了眼,摇了摇头,还是不敢。之后就好似念起了清心咒,充耳不闻。 路远些微眯起了眼睛,放低了声音,“路遥,你要相信我,摔不到你,还是说……”他顿了下,声音更低更飘,“你要留在这里,等到晚上,深山老林里有些什么……” 不等路远说完,一股凉风吹过,路遥下意识地就是一哆嗦,“我跳我跳!” 路远笑得够呛,伸手等着她。 “你可千万接好我!”路遥心有余悸。 路远点头,应得恳切。 然而等路遥纵身一跃的时候,路远却突然把手往后撤了下。 路遥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可真是信了他的邪! 好在只是个假动作,路遥依旧被接得稳妥。 只不过由于路遥跳得过于努力,冲劲儿太大,路远便被迫充当起了肉垫。 路遥咧着嘴尴尬地笑了笑。 泥土地不比其他,虽说杂草的缓冲聊胜于无,但是毫无防备地一倒,也是得缓一缓。 路遥怕路远又要挑她的理,还趴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先讨好道,“我还偷偷藏了几颗糖,很甜,分给你尝尝吧。” 路远似乎认真地考量起来,悠悠道,“嗯,行。” 路遥偷偷松了口气,刚刚撑起身子,却又始料未及地被路远拉着胳膊猛地一扯,整个人又重新跌在路远的胸膛上。 男人低下头,衔着她的唇重重的一吻。 那一瞬间里,天边最后一抹绚烂被黑暗吞没,连带着将他们两个人一起藏了起来。 深重的一吻结束,男人舔了舔唇角,“嗯,很甜。” 意犹未尽。 路遥吞咽了口口水,面上一红,却早就是被亲得娇喘连连,神思不属的模样了。 眼睛里都是水意盈盈的。 小山坡下,野草垛上,明月弯弯照。 路遥鬼使神差地大着胆子,挟着裹满晶莹水润的唇又去够他。 直接把两个人的气息都搞得乱糟糟。 第九十四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远处隐约有打草赶路的声音传来。 路遥耳朵微动,声响传到极近的地方才倏忽反应过来,惊觉地像极了一只被惊动的兔子。 埋下脑袋就要去躲。 路远却不给她机会,反手一捞,又将人拉了回来。 嘴角一勾,想到什么,附在路遥耳朵边上,把先前路遥给他画的饼重新拎了出来。 路遥察觉到,现在应了他恐怕是要出大事的。 声响越来越近,路遥只剩下了紧张。 “这个位置没人看得到。”路远声音压的低,却藏不住愈渐粗重的呼吸。 “至少别在外面呀。”路遥慌忙道。 天为被地为床那样胆战心惊的经历有一次也就够了。 路远盯着她看,顿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少见的也是妥协了。 自己先站起身,又拉了路遥一把,“走吧。” 回到宿舍里简单的洗漱一番,少了许多的娱乐设施,又旅途疲乏,人很容易就感觉困倦了。 然而实际上,时间还早得很。 路远在她身边躺下,问道,“路遥,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路遥瞪着大眼睛装傻。 路远眉梢微动,猛地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你想赖账?” 路遥咯咯笑出了声,一脸为难,稍微思量了下,便抱着路远的脖子,仰头亲了他一下。 讨饶道,“等咱们回去的,行不行?” “我明早六点就走了。” “那你就更得好好休息了呀,”路遥把七分理也说成了十分,“比赛那么重要,我想你拿好成绩,可不想做红颜祸水。” 路远闻言从鼻音中轻哼一声,“少给自己贴金。” 路遥缩了缩脖子,可说的就是个道理。 路远抱着人亲了会儿,又蹭了蹭,也就睡了。 其实路少爷自己本身也是有些有心无力,大病初愈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心力,又不是拍电影。 他确实需要更多时间养精蓄锐。 何况本身他抛下一队人跑过来,就已经很不理智了。 月挂中天的时间对城市来说,只不过是灯红酒绿的起点,然而在夜半乡村里,一切都陷入了沉睡,更甚至在冬夜里,连虫鸣都销声匿迹了。 些微的声响在静谧之中都会显得格外突兀。 路遥睡得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下意识翻了个身,一伸胳膊落了个空,才发觉身边的床空了。 她起初以为路远是去洗手间了,可门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声一声地硬是把路遥的清醒拽了回来。 宿舍门的木条边已经朽了,是一不小心就会掉漆边儿的程度,饱吸雨水的木门也因为饱胀有些合不进门框去,勉强栓得上一个简单的插销。 门外的声音钻进屋里,不需要刻意去听,就已经是清晰得像面对面一样了。 话音一句一句地飘进来,路遥盯着房梁一阵一阵地发愣。 “我在外面比赛,过几天就回去了。”路远耐心地跟电话那边的人解释着。 “结婚?……跟她无关……我怎么可能会跟她结婚……你安心修养……等我回去……我们的……” 人好像渐渐走远了,连话都听不真切了。 路遥没想刻意偷听,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太像一个局外人了。 她总感觉自己已经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了,多得让她再听到都快要麻木了。 路远回来的时候似乎刻意放低了声音,然而年久的木床,轻轻一碰就吱呀作响,根本控制不住声响。 路遥假装翻身,往里面滚了一圈,缩在床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下子就离路远很远很远了。 路远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看。 路遥睡着的时候呼吸声很浅,有没有被惊醒其实很好分辨。 路远先是自己躺了会儿,然后也跟着往里一滚,凑过去不由分说地搂着路遥一起睡。 隔天一早,路远走的时候,天还没放亮。 他晃了晃路遥,跟她说,“我走了。” 路远左思右想,他特意多跑了几百公里来陪她这一路,怎么也值得她起来送送他。 可路遥还在睡着,没理。 他多等了一会儿等她醒,可她仍旧没反应。 路远懒得等了,她不是要醒的样子,再误了他的时间。 只不过开门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多回头看了一眼路遥。 然后,门一阖,路遥的眼睛便睁开了,满是清醒。 路远归队的时候,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正卡着他要上台的时间。 队友帮他拿了学校准备的正式比赛的衣服,匆忙得直接就在后台换了。 路远虽然是leader,却不是技术核心,他在比赛中的主要任务就是汇报总结。 而这对路远来说也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过程他一直参与其中,对评委的提问也能对答如流。 只不过让目睹了路远比赛前夕翘班的队友着实捏了一把汗。 成绩出来的快,相当不错,然而这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小小的开始。 赛后庆功的时候,有队友接着酒劲问他,“路远,你到底是去哪儿了?” 路远随口回他,“找人。” “什么人能让你着急得半夜跳车去找啊?” 没有人会想得到,他掉头去了反方向,跑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 然而现在再联想到早上路遥的态度,路远有些后悔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和路遥一样,校园里被散播的那篇帖子,浅看一眼,路远也就明白了。 不单内容,就连出处也是稍想一下就能知道的。 若要问路遥讨不讨得回公道,没有人会比路远更清楚了。 所以他才会跑这一趟。 只因为就算路遥找到他,他本身也是不会为了路遥在这桩事情上,去做任何的表示。 路遥吞下这个哑巴亏似乎也是注定的。 所以他好心,在别的地方做了弥补。 路远思量过,翻来覆去也只是觉得没有比他更公平的人了。 路遥发的第一条消息,路远就已经看到了,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要分享,他嫌弃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可当路遥说了她害怕的时候,他还是半路返了程,跟原本的路线去了反方向。 当然,是强忍下嫌弃的。 能让他做到这个份上的,也就路遥了。 是以平摊下来,路遥就也没那么亏了。 毕竟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第九十五章 心思愈发急切 路遥在乡下待的一个周,没有纷纷扰扰的争执烦恼,也没有费尽心力的勾心斗角,虽然物质条件相对差了点,但是她却过得比生活富足时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的舒服惬意以及格外的——充实。 毕竟是住在小学的职工宿舍里,路遥注意到,学校里上课的老师只有主教语文和数学的,同时兼任着些其他的副课。 路遥也算是一时兴起,在她完成自己本身的任务之外,富余的时间还有很多,便自发地做起了小学外语老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孩子们也都质朴得格外可爱。 乍一接触新事物的时候,格外的害羞,但是又架不住好奇,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探知的欲望。 然而即便是路遥想要做些更多的解答,但是也抵不过她只有一个周的时间。 她便想方设法地把最基础的东西玩出了花,让孩子们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接触更多的东西。 好在孩子们也是真的喜欢,更乐得去接受。 短短几天,小孩们就已经和路遥熟络得不行,从一开始的害羞,变成只要下课就想拉着路遥一起玩。 路遥渐渐地发觉,语言,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临走的前一天,一群孩子们很是舍不得路遥。 或许是有几个带头的孩子和家里合计了一下,说什么都要把路遥拉到家里去做客。 路遥对上一群孩子们充满希冀的眼神,便也不忍心拒绝了。 几户人家凑到一起,竟然将一通席面摆到了街边上。 这么大的阵仗,着实给路遥震惊到了。 她原先以为只是小孩子们舍不得她,只不过孩子们的声音越传越远,竟然直接搞成了盛大的饯别礼。 这下换到路遥害羞到不知所措了。 好在身边有一群孩子围着,给她减轻了不少压力。 席间热闹着,有的孩子和路遥熟络得快,便小大人似的和路遥开起了玩笑,“老师,我们都没跟你说过,你的丈夫真的很帅气!” 路遥惊讶的脸上一红,捏了捏小孩子的鼻子,“人小鬼大,什么丈夫,老师还没结婚呢。” “啊——” 小孩子童真,将耳音拖得格外长。 路遥对着他们笑笑,然而却在偶然间抬头察觉到,周围的大人们视线再次看向她的时候,似乎有了点不同。 路遥惊觉,村子里确实是淳朴,可和淳朴相对应的便是闭塞。 她先前和路远一齐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行为举止并没有做过多的避讳。 可她现下亲口否认了自己是有亲密伴侣的状态,大概率是踩进了村民们道德底线的雷区。 迅速地吃完当下碗里的一碗饭,路遥便礼貌告别了。 刚走出摆宴那片的视野范围,路遥冷不丁地被一股小小的力道猛地一扑。 “老师——” 小姑娘名叫阿花,紧紧地抱着路遥,哭得梨花带雨的。 路遥也心疼。 本身她就听说过阿花家里的情况,再加上阿花小小年纪,出落得比同龄的孩子又好看得多,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灵气,好像会说话一样。 可环境不同,村子里长得格外好看的女娃娃似乎更难得到命运的眷顾似的。 不知不觉中路遥便会关注她更多一些,正巧阿花也喜欢她,乐意跟她亲近。 “出什么事了?”路遥替她擦干眼泪,“跟老师说。” “老师,你要走了么,你可不可以带阿花一起走。”阿花哭得抽抽噎噎的。 路遥这样一听,心里刚刚绷起来的弦才敢松了松。 小孩子的感情纯粹,对亲近又喜欢的人,总是不容易舍得。 “阿花,你有你的家,老师也是要回家的。”路遥劝解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老师把联系方式留给你,如果你想老师了,就给老师打电话,好吗?” 阿花的表情倔强又委屈,点头点得极不情愿,但还是把那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仿佛一棵最后一刻的救命稻草。 劝好了阿花之后,路遥再往回走的时候,天便已经擦黑了。 起初路遥没注意,走得越久路越黑,许是心理因素作怪,她总感觉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一阵。 脚底下的步子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最后竟是一路小跑起来。 这是除开路远在的时候,路遥第一次自己走夜路,平常她都是赶在天黑之前回了住处。 路遥把门猛地推开,然后背过身去,急急地插上插销。 背靠着房门,手按压在胸口处,平复着过快的心率。 稍微平复过后,路遥伸手挑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往外看去,隐隐约约地,远处的野草地里似乎真的有一个黑影站着。 路遥的魂儿差点都吓飞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她把能搬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将门窗死死地堵着。 心惊胆战地捱过了这一晚。 …… 路远比路遥回学校要更早。 刚刚把手里的事情落停,休息几天,就被唐清欢开着车接走了。 她修养了一阵子没露面,见路远的心思就越发急切了起来。 路远没跟她说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她几经打听,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圈得知他们比赛成绩不错的这一结果。 “阿远,我们去吃我上次提的那家吧,他家大厨做过国宴的,很有水平。”唐清欢说。 “听你的。”路远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唐清欢偏头多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路远的心思自从比赛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儿,直到跟着唐清欢进了包厢之后,才发觉唐父唐母早就在上座正襟危坐了。 面容里处处透露着警觉和严肃。 唐清欢:“爸爸,妈妈,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了的,阿远跟我说比赛一回来就要和你们商量婚事的。” 路远顿了顿,抬起视线静静地唐清欢面上扫过。 原来不是庆功。 然后规规矩矩地给唐父唐母见了礼,“唐伯父,唐伯母。” 第九十六章 皆大欢喜 唐父不怒自威,鼻音里哼出一声粗重的音节。 见路远收起了肆意妄为的散漫,还算懂点分寸,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你家都没有长辈来的吗?”唐父不满地质问道。 唐清欢适时拍了下自家父亲,提醒道,“爸爸,你知道的,路远的事情现在都是他自己做主的。” 路远点头附和,确实是这样。 “哼。”唐家父母仍旧不太满意。 唐家因为早年间的事情对路远依旧是有成见的,并不觉得他是个值得女儿托付一生的良人。 但是架不住唐清欢喜欢,他们便也只能事事依顺着她。 唐父问一句,路远就答一句,少见的谦逊。 先前紧张的局面这才缓和了下来。 唐清欢也在桌子底下握紧了路远的手。 或许是男人的通病,年轻的时候张狂不着调,到了结婚的年纪,成了家之后便也自知自觉地收敛了。 聊了一会儿,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唐清欢插了一句,“爸爸,那你看我们婚事要怎样安排?” 唐父脸上的富贵肉一抖,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为人父母的,到底是不一样。 不比儿女冲动,考量得更多。 说到底还是怕女儿吃亏,留了一招,既顺了女儿的心意,又留下了缓冲。 “这样,你们现在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按理说应该先讲订婚。” 唐清欢笑语晏晏地看向路远,“阿远,你觉得呢?” “……都行。”路远在看着手机出神。 手机界面又在往外蹦消息了,却不是他的。 电话也好,短信也好,他的手机里空荡荡的。 两相对比,过于明晃晃的刺眼,显得有些滑稽。 路远怀疑,早晚一天,他的手机内存或许会被不属于他的东西撑爆。 有些人,明明就能活蹦乱跳,却要跟他装哑巴,装死人。 路远没听见他们又商量了什么,只听见唐清欢最后问他,“这样安排你觉得怎么样,阿远?”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似乎最后却还一定要有假意民主的这一步。 路远的视线从手机上缓缓挪开,应上对他充满期待的眼神。 “……好。”他也不太有所谓。 怎么安排都行。 不可否认,这门亲事不要太好。 路远一早就清楚,两家联姻,对他来说丝毫不吃亏,他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坐享其成便能赚的盆满钵满。 比如利益,比如名望。 有些人说,娶个好老婆,至少能少奋斗五十年,不是没有道理。 这些“死人”可给不了他。 是以很早之前,他在这些明确的各种前提条件下,觉得唐清欢再适合不过,他的喜欢也是理所应当。 一切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吃完饭后,路远在唐父的注视下,被要求开车送唐清欢回去,算是一种体贴的表示。 然而他开车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手机。 唐清欢浅浅地瞥了一眼,转头看起了前路,口中只字未提,只是絮絮诉说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阿远,太好了,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小家了。” 路远闻言一顿,视线略显迟滞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将人送到地点,他甚至没有多坐一会儿的打算,转头就要走。 唐清欢说:“哪天要不要喊上你的那些队员朋友,大家辛苦了那么久,聚一下?” “聚过了,不用。”路远的回应有些浅淡。 “那你……不把我介绍给大家吗?” “改天。” 有些毫不掩饰的凉薄。 路远对他的团队很是保护,拒绝一切私人因素的触碰的,无论是自己的,还是队友的。 这是实验室的明文规定。 路远走的时候很是仓促,连句“再见”都没有,是被唐清欢的追问催的,还是有其他的急事就不得而知了。 …… 路远几步跃上一层台阶。 路遥抱着背包坐在门口,眼皮都耷拉得快要睁不开了。 她抬手揉了揉近乎惺忪的眼睛,看着姗姗来迟的人,说他,“你好吝啬,连把钥匙都不给我留。” 门口冲着楼梯是风口,吹得路遥难受了好一阵子。 路远开门的手一顿,她是真不知道他最近对她有多么的宽容和无私。 他低头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路遥缩了缩脖子,她不就是说了他一句“吝啬”,很过分么。 进了屋路远就不管她了,自顾自地进了浴室去洗澡。 路遥把东西放好,后知后觉地发觉路远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放在往日里,路远少不了还要对她一顿冷嘲热讽,今天竟然一反常态,一言不发。 于是路远从浴室里一出来的时候,路遥的视线就像黏在他身上了一样,观察得格外仔细。 果然,他的脸色算不得好看。 尤其是不愿意搭理路遥。 路遥离开a大的日子还早,有的是地方得仰仗路远,他开心,她的日子未必好过,可要是不开心,她的日子就一定不好过。 偶尔她自己心里有些小疙瘩,是藏起来,还是宽解掉,总归是能自行消化的。 但路远毕竟是路远。 路遥瞅准机会,钻进他怀里蹭了蹭。 “嘶,”路远皱着眉头躲了躲,“起开,冰凉。” 路远刚洗完澡出来,身子是暖的,可路遥在门外坐了好久,浑身上下都冷透了,往路远身上一贴,更显得像是一个从冰箱里拿出来化了半截儿的冰块。 路遥不听,这哪能行,手底下只会缠得更紧,想起来路上打发时间看的偶像剧,捏着嗓子闹了一句:“抱抱~” 路远:“……” 他鸡皮疙瘩顿时起一身,差点一脚给路遥踢开,“路遥,你有毛病是不是,好好说话不会?” 路远真不耐烦还是假不耐烦,路遥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识时务地抽回手,不再跟他闹了。 只是在路远要吹头发的时候,她十分自然地就接了过去。 路远坐在床边,什么都是淡淡的样子,兴致不太高。 “路遥,我今天……” 不知道是由于吹风机的声音太大,还是路远说话的声音太低,路遥没有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 路遥觉得一般都是些闲话,等放下吹风机的时候才去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路远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猛地将人一揽,路遥便成了跨坐在他身上,高出他一截儿。 第九十七章 心疼心疼我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说。 “怎么了吗?”路遥下意识直觉是比赛的事情,“是比赛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路远一时没言语,许久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有个助手辞了,不干了。” 路遥没理解他说给她听的意思,也不太明白内里的干系有多重要,于是问他道,“你要给我开后门么。” “想得美。” 她就知道。 路远肯定是不愿意给她开后门的。 可话题岔开,他心情就好了不少。 路远心思一动,贴着她的锁骨就往上亲。 路遥也不过是象征性地躲了躲,她等的不就是他主动的时候么。 “你亲我干什么,刚刚不是还嫌弃得很么。” 路远停下动作,埋在她颈窝里深吸了几口气,“路遥,你得心疼心疼我。” 她还不够心疼他吗? 男人炽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大腿根往上滑,按着她的胯骨有意无意地往下压。 薄唇贴近她的耳根磨,“之前你说等回来要干什么的来着?” 路远提醒路遥。 意思太过明显。 也是路遥自己先前画的饼悬而未决,怪不得别人。 …… 回学校之后,结果和路遥先前的设想大差不差。 她干了万人嫌的活儿,去乡下待一个周,收集数据,为落后村庄的集体致富出谋划策,以贡献赚取学分,从而抵消处分。 然而让路遥没想到的是,她还能在公告栏的地方收获意外之喜。 先前的处分纠纷还了她清白,谢雪也得到了她应得的处分。 公告栏上贴的通告洋洋洒洒,旁边还附带着谢雪亲手写的检讨书。 显然这事已成定论了,谢雪自己也承认了。 结果大快人心,过程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引人探究了。 一同出现在公告栏上的,还有前一晚路远跟她提过的,他们团队人员补充的招聘。 路遥几乎想都没想,就递过去了简历,要竞争上岗。 只因为这种国际赛事,拿了奖项,奖学金是非常可观的。 路遥甚至没想过万一没拿奖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路远在,她多了点赌徒心态,押宝押在了他身上。 几经筛选,路遥得了三天的试用期。 这三天里,路遥跟路远软磨硬泡也没探出半点口风,她这三天到底怎么表现会比较好。 他打定了主意当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路遥也只能靠自己摸索,面面俱到。 有时候路遥会觉得有一点点像个微型的职场部门影射。 排斥,抗拒,以及……看不起。 路远挑剔刻薄,团队里的人势必都是精英里的精英,眼高于顶的那种。 所以路遥不单得自身实力过硬,还得会人情往来。 在王玿苓的几经传授下,路遥闲下来的时候,偶尔给实验室的大家订了几回奶茶。 或许是有吃人嘴短的原因在,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是关系缓和了不少。 几方因素综合起来,路遥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试用期。 然而不停歇地谈论八卦几乎已经成了人的本能。 路遥不想再去关注的东西,不代表别人就不关注了。 有人说谢雪得到处分的时候大哭了一通,后来的几天,经常有人能在办公楼周围看到谢雪进进出出,还有人说她的父母也过来了。 但是仍旧没有转圜的余地。 路遥觉得她撒娇卖好地蹭个路远的住处是个无比有先见的决定。 她这几天里常常能看见谢雪在她几步之外的距离,用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盯着她。 路遥还挺害怕她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的,万一谢雪真的向她示弱了,她保不齐心软了又吃一闷亏。 不过好在谢雪还是不肯。 谢雪确实很崩溃,虽然父母托人通了点关系,但也仅仅是让处理结果被延迟发布而已。 有人建议她跟路遥说句软话,当事人帮着说和说不定会有转机。 可路遥一个身无长物的小白,能有什么大用处。 好不容易进了这个项目,结识了些背景殷实的同学,万一要是被项目除名了,谢雪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脱离这个环境,失去了她人生的跳板。 可同在屋檐下,两个人总有碰面的一天。 因为路遥成功竞聘上岗,有时候为了图方便,离实验室更近,她又开始偶尔跑几趟宿舍。 撞见谢雪的时候,她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谢雪回宿舍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她不打扮了,也不化妆了,憔悴得仿佛一根枯木枝。 坐在自己书桌前的时候,照着镜子都能落下几滴泪。 室友看不下去,就陪她坐在一起,给她递纸巾,擦眼泪,劝她“天无绝人之路”“老师不会那么狠心”云云。 偶尔还要拉上路遥一句“你要不就原谅她”“都是同学”诸如此类。 路遥很郁闷,明明她是受害者,可她态度强硬一点反过来维护自己的权益的时候,周围的反馈却又显得她像一个加害方。 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可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忽然想起来路远那里是多么的清净。 可路遥手里没有钥匙,如果想溜,就只能去找路远一起,这让路遥更郁闷了。 看了看时间,路远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实验室里。 然而摸到实验室之后,他们锁着门,里面灯火通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路遥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手,主要的工作任务总结起来,她更像是一个后勤处主任,在他们讨论核心问题的时候要是贸然进去,多半是要挨骂的。 路遥就蹲在实验室的门口画圈圈等着。 第一个开门的女同学显然被门口出现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黑影吓得不轻。 “路遥?”路远试探着喊她。 “哎。” 路遥应声一站,身子一歪,有些趔趄。 路远越过人群,撑了她一把,皱眉问她,“你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 “等你回家啊。”路遥说的稀松平常。 路远不信,半眯起眸子审视起她来。 第九十八章 接受我的道歉 可正赶着结束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口陆陆续续地往外出人,楼道里空旷又回声大,路遥很容易就被注意到。 大家伙看在眼里,心照不宣。 往后对待路遥的时候,又多了一份缓和,算是无形之中卖的路远的面子。 最早对路有偏见的人,无非是因为道听途说路遥是走的塞钱走门路镀金的路子,所以每回看路遥的时候不自觉地眼神中就会流露出了高阶精英人士天然的傲慢和轻视。 后来由于路遥自己的脚踏实地,勤勤恳恳,这才有了些改观。 只不过这两个人站到一起,他们看着仍然不觉得登对。 路遥当然不丑,可那也只不过是寻常的好看,和天人之姿的路远站到一处去,就显得不太够看的了。 是以如果没有他们撞见的这一出,大家伙都不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谢雪也不会。 她想起来路远,这一切偏离轨道的开始不就是因为他的介入么。 路遥的处分板上钉钉了,他都有法子解决。 那她的呢? 毕竟在一段时间里,他们彼此也是走得相当近的。 谢雪满心踟躇地拨通了路远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出乎意料的快,只不过她说十句也等不来一句回应。 “最近天气降温,你们比赛忙,得少熬夜,免得免疫力降低再感冒了。”谢雪无限地想拉近距离,再拜托帮忙的时候会更好说话。 然而许久之后只听到了电话另一边传来的略显嫌弃的“嘶”声。 窸窸窣窣的。 谢雪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可路远那边却已经草草地挂断了电话。 “路遥你属狗的么。”路远很是嫌弃。 路遥不听,又在他唇上啃了一口,还夹杂了点她的私人情绪,力道更重了些。 王玿苓说投食的才是老大,有的是底气硬气,有些委屈没必要受着,发泄出来也没什么。 路遥生气,她给路远投食从床上投到床下,她做个饭的时间,他还要跟害她遭非议的幕后黑手你侬我侬。 那边温柔细语,这边热火朝天。 路遥还就不信了,投食的比不上话聊的。 她趴在他身上一口一口地亲着,使劲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 “你老实点待着。”路远低头警告她道。 路遥对警告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埋头努力。 可过于努力了,反倒忽视了路远早就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直到路远一个松手,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路遥的余光瞥见手机屏幕退出了通话界面,已经是完整的锁屏图案了。 目的达到了。 路遥便准备功成身退。 “撩完火还想跑?”路远的嗓音又闷又哑。 他带着路遥的手腕的一扯,便把人带到了他身上。 路远一个翻身,路遥便被压进了沙发的缝隙里,双手被他钳制着,局面瞬间就两级反转了。 路遥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路远咬牙切齿,“你少来。” 他一手伸进茶几的暗格抽屉,扫了一遍,摸了个空。 一时没忍住,蹭了蹭路遥,声音都有些飘,“一盒刚用完,没了。” 路遥想了想,双腿一绕,缠上了男人的腰。 一名优秀饲养员的素养之一还在于对特殊时期的把控。 所以,没了就没了吧。 …… 路远忙着后面的比赛,在家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少,路遥自己的时间就闲的多了。 正合计着怎么打发自己的时间的时候,有同学约她晚上聚餐,反正闲着没事,路遥就回了个“好”。 地方有些偏又有点远,路遥还寻思着聚餐怎么找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可看见包厢里只有谢雪一个人的时候,她大概就明白了。 今天没有集体聚餐,只有她和谢雪两个人。 “路遥,我们谈谈吧。”谢雪开口。 死马当活马医,谢雪最终只能找上路遥。 来都来了,再走就显得矫情了。 路遥没说话,但却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对面。 至少人没走。 谢雪:“那件事情上,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今天就是为了给你赔礼的,你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谢雪绕了一大圈子才把路遥约出来,可地点却选在了又偏又远的苍蝇馆子。 路遥只笑,被递出来的菜单就被尴尬的悬在了空中。 “那,我记得你不吃辣,今天的菜我就看着点了。” 谢雪刚在菜单上勾过两笔,神色逐渐复杂了起来。 路遥伸手把菜单翻过来扣住,算是帮谢雪免了为难,“不用麻烦了。” 她不觉得谢雪有那么傻,知道她不吃辣还约了个湘菜馆子。多半是定地方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刚刚被架在那里了突然想起来的。 谢雪松了一口气,“路遥,你不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们家又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我挤进去这一个名额。” “我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进来的。”路遥说。 “是啊,所以我说我不如你。如果我真的被除名了,不光我自己,连我们家的努力都要一起打了水漂了。” 路遥惊奇,这样的事情都能说得理所应当。 “那我的努力就不是努力了吗?”路遥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雪讪讪说,“你只要说几句话,解释一下这是个误会,或者……或者你帮我跟路远求求情,他能帮到你,一定也有办法解决我的事情的。” “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谢雪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你说路远帮我了,其实没有。”路遥扯了扯嘴角,“是我自己帮了我自己,因为那是我自己付出心血做的东西,所以每一处我都讲得出由来,合得上逻辑。” 路遥听说了,老教授赞赏谢雪的那份作业,让她上台给大家展示思路,可她支支吾吾地一通乱讲,风马牛不相及,这才漏了馅儿。 谢雪的眼神复杂极了,“可路远仍旧给你想了办法不是吗?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没有那个能力替我摆平这件事。” 谢雪的这份处分,和路遥当初的处分,性质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路遥没说话。 “那你、那你不然就接受我的道歉吧。”谢雪慌了。 路遥摇了摇头,连最后的体面都没留,“虚情假意的道歉,我就是接受了,会有什么改变么?” 不过还是一出演给别人看的闹剧。 第九十九章 孽缘 谢雪愣住,在情绪的驱使下,拿着玻璃杯的手不住地抖。 怎么能这样。 谢雪想着今天早些时候,她以为她给路遥道过谦事情就会有转机,可是路遥怎么能连她的道歉都不接受。 她去找路远帮忙,可路远非但不念情分,看她的时候,更是神情冷漠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若无其事地问她,“你是不是还没道过歉?” 路远的凝视让她没法脱口出假话,只能说“是”。 可她承诺了她会道歉,路远又说,“你欠她的远不是一句道歉。” 谢雪要解释,可她开不了口。 她不理解,路远的眼神何至于如此渗人。 路远从前的冷漠疏离,是一种名叫魅力的吸引力,可现在冷漠却只让人受恐惧驱使。 如果路远真的是这样的人,谢雪从头开始就不会打算去招惹。 可路遥和路远的关系已然那样亲密,她肯定是明明知道,但她却从来也不说。 路遥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的人争风吃醋,洋相百出,看尽了她的笑话。 谢雪的眼神里渐渐地流露出了怨毒。 她拨通了手机里一则没有署名的号码,“你做得了,我就跟你。” …… 路远跟队友们一起做完赛前模拟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大家一起订了外卖,喊他来吃。 可路远不过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 “你这就不吃了?” “回去吃。”路远随便披上外套就走了。 剩下队友围着外卖酸得咂舌,再低头,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路远一脚油门踩到底,他以为他放着外卖不吃赶回去,会看见路遥在厨房忙进忙出,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 明明前一晚路遥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了研究了新菜谱。 可甫一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空荡荡,甚至冷冰冰。 路远气笑,把他喊回来,她自己却不在家,溜他呢。 路少爷要是有火气可不肯憋着自己,再顾不上别的,摸出手机给路遥打了电话。 “路遥,你人在哪儿呢?” “路远?”路遥的声音里满是惊奇。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看了又看,可那声音怎么听都是路远没错。 “我问你人在哪儿呢?”路远语气不善。 “我在……”路遥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位置,她想起来同学之前给她发的定位,照着念了一遍。 路遥原地坐在了路边,她怕路远来了找不到她。 这地方实在太偏,随便约一个车都要等五分钟,好不容易约上了,司机又给她打电话,说不好意思,麻烦她取消订单。 好在路远要来。 可路远…… 路遥干坐了好久,冷不丁地被风吹得想起来点什么,又拿出手机,拉开联系人列表,又拉开通话记录,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哟,妹妹,在这里等人呢?” 路遥正思索间,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地被“啪”地打飞了出去,容不得她多想,手机就被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碾得稀巴烂了。 “有……事吗?”路遥有些略显木然地抬头。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她和花臂大哥的孽缘。 这荒郊野岭的大马路上,跑也跑不到哪里去,贸然逃跑说不定还会激怒他们。 路遥和花臂大哥打交道也不算是零经验了,她得镇定,还得适当示弱。 “听说你很厉害,背后搞人很有一套啊。”花臂大哥把撑在地上的木棍扬起,放在手里掂了掂。 路遥心里一凉,“大哥,咱有话好好说,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们姐们因为你要被开除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要我说,我回去就帮她去和领导说撤销处分。” 大哥明显被路遥说得一愣,没想到路遥这么好说话,这和他们听到的不一样啊,这让他们的前期准备不都白做了么。 “你、你怎么保证?” 路遥:“……” 她怎么保证?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保证,她得想辙先跑啊。 “我人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保证,这么久都没跑不正好就说明了我的诚意了么。” 花臂大哥挠了挠脑门,也觉得路遥说得有道理。 “这样,你先跟我们姐们道个歉吧。” “道歉?”路远环顾了一下五大三粗的花臂大哥们,“行啊。” 什么原则底线的,这个时候可都没有命重要。 路遥下意识地要拿手机,却摸了个空,她颤颤巍巍地略一抬头,被碾得稀巴烂的手机正孤零零的躺在马路中央,偶尔刮过的风还卷起一阵碎末。 路遥的心何止是凉了,她都要没了。 “跟我们走吧。”大哥催她。 路遥内心天人交战,是跑,还是跟他们走。 跑,她体力不行,跑不了几步路还得被追上,到时候的境况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平了。 跟他们走,又不知道他们会把她拐带到哪里去,处境还是惨烈。 “赶紧的!” 路遥一个劲地磨蹭,争取时间,可有个大哥却等不及,推搡了路遥一把,显然这一批花臂大哥不太懂得怜香惜玉。 花臂大哥一围,路遥就被困在了中间,没了出路。 只能先跟他们走,边走边想辙。 花臂大哥带的路,是路遥先前走过的路。看来他们是真的要带她去给谢雪出口气的,这样也好,苍蝇馆子周围也是一片小吃店,总算是人群多点。 正走到灯光明亮处,花臂大哥见路遥一直听话也放松了警惕,猛地被路遥一推,没反应过来,竟让路遥给跑了。 路遥奋力地往人更多,灯更亮的地方跑去。 她想着,早知道她就应该去多锻炼,参加参加半马之类,也不会像现在跑得这么吃力。 忽然被猛地一揽,强制断绝了她的逃命之路,路遥顿时内心千万句“完了完了完了……”在策马奔腾。 “你跑什么,赶着投胎?” 耳边风凉。 路遥蓦地抬头,只觉得这风凉刻薄的话音着实可亲可爱。 她忙着逃命,跑慢了才真就成了上赶着投胎了。 路遥跑得直咳,呛出眼泪,这话她说不出来,就只能在内心腹诽。 第一百章 谈不上爱情 “老大,人在那儿!” 追赶的花臂大哥凶神恶煞地一吼,吼得几家小店老板都默默地拉下了卷帘门。 “快跑快跑!” 路遥对路远的战斗力不抱期望,花臂大哥那体格一个顶他俩,可就别再买一送一了。 路远眯了眯眼睛,拉住了急着跑路的路遥,不急不慢地问了句,“都是找你的?” 路遥急得不行,却也只能慌忙点头。 路远扯起嘴角,轻嗤一声,拉开车门便径自把人按进了车里,自己却没上车。 路遥有些慌神,想要再去开门,却已经被锁在了车里,只能眼看着路远闲闲地抄起店家放在外面的木质拖把,放在脚底一踏,撅出了锋利的尖刺。 路遥一愣,这是谁又惹到他了,路远的火气看来不轻啊。 依着路远的性子,她恐怕他要发疯。 “小子,识相的就躲远点,别伤着你。”花臂大哥把手里的家伙掂了又掂,是威胁,也是警告。 路远淡淡的,不应不答。 “靠!”花臂大哥被惹得不爽,狠狠地啐了一口。 人多势众的那边不知道谁带了头,拎了棍棒就冲了上来。 “路远!” 路遥一整颗心都提起来,差点卡住了声音。 究竟是过去了多少的年月,路远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出现还要救她一命的日子。 乍然间的昨日重现。 路遥的紧张和担忧让她只能把视线落在路远一个人身上,根本关注不到局面如何。 路远的力量不敌膀大腰圆的壮汉,却胜在敏捷,在一群人的围攻下丝毫不落下风。 他打得没有章法,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下手更凌厉、狠厉,精准地破人要害。 没有丝毫的顾忌。 接连倒在地上的人发出的哀嚎,不成示弱,反倒是像极了自己的催命符。 只因为,众人眼里的那个男人——逐渐笑意森然。 领头的大哥本来在后面拖了把塑料椅子,坐得稳如泰山。 可渐渐地,咂摸得不对味了。 这股不要命的劲儿,像谁呢? “停停停!都给我住手!”花臂大哥冷汗浸了满背,顾不上误伤不误伤的,冲进了混战的人群。 径自踢翻了自己的一名小弟,“路总!” 围了一圈的人不敢打了,路远也悻悻。 路远的眼神冷漠,不认识来人,更不可能有什么牵扯,要说是因为那边的生意,他也早就扔给了陈鲁斯,找也找不上他来。 将手里断成两节的木棍一抛,转身上了车,连个眼神都没给花臂大哥留。 花臂大哥暗自咒骂自己流年不利,惹上了这么一尊瘟神。 路远在底下的名声算不得好,只因为他的第一桶金,靠的就是他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儿“打”出来的。 而他也确实从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明面上独立自强的三好学生,拿过国奖,做过代表。 可私下里三教九流的圈子也有他的踪迹。 只不过路远把上下的线划得格外清晰,两个圈子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知道谁。 就是知道也都当不知道。 没人会没事闲的去触他的霉头。 线上面的人知道,路远哪怕和家里断了联系,依旧是路家唯一的公子哥,早晚还是要回去,不然路家的产业还能给谁,路启鸣那个臭名昭著的黑心商人是决计不肯拿他打下来的江山去做慈善。 而线下面的人知道的却是,路远是个能下得去死手,淡漠得令观者发指的疯子。 …… 路遥吓都要吓死了,可反观路远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真不去医院看看吗?” 路遥劝了几遍下来都是否定的答案,虽然面上不见伤不见血的,但她恐怕内里出什么问题。 “路遥,你是在质疑我什么?” 路遥:“……” 这跟质疑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是看着好好的,但是万一身体里面出问题了呢?” 这可马虎不得,棍棒无眼的。 路远把车熄了火,把路遥的话又嚼了一遍,“你觉得我身体有问题。” 抬头看了眼天,是个月明风清的好时候。 路遥:“……” 路遥开始觉得是不是刚才哪个不长眼的棍棒给路远打坏了脑子,怎么沟通都开始出问题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略显担忧地问他,“路远,你看着我,还认得这是几吗?” 路远握着她的手放下,另一只手在身侧的暗格里摸索。 然后路遥就只见眼前的男人将一个方正精巧的包装卡进齿间,轻轻的一扯—— 路遥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他他……他现在怎么连在车里都要备这种东西! “不行!绝对不行!”路遥义正严词地拒绝。 “哦?你知不知道浪费就是犯罪?” 路远倒打一耙的功力也是极好。 路遥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索性便想当个鸵鸟,窝回座椅刷着手机装作五感尽失。 可乍一伸手,才想起来她已经是个没有手机的人了。 有些事情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 路遥问,“我接你电话的时候,怎么显示……” 话还没说全乎,路远就着先前抓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 “嘶——” 力道不轻。 路远端详着自己的成果,“我替你挨了一闷棍,你总得陪我点什么。” 路遥无语,她可不觉得这种事情也有随礼这一说。 然而路遥先前还没问明白的话就被借机掀了过去。 路远总不能说他在某个晚上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时间一长,果然就容易失了谨慎。 路远将胳膊随意往车窗边一撘,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说着浪费犯罪的人,随手就将刚拆开的包装抛到了窗外。 隔天一早,路遥是被肩膀上的沉重压醒的。 他们两个人最近相处得是越来越随意了,没有突然间燃起激情的时候,随意得好像暮年沉沉的老夫老妻。 可再怎么说路远也是高出她那么一大截,骨架重她那么多,”路远,是不是弄反了点什么?“ 想想唯美浪漫的爱情电影里,男女主角情到浓时的戏份之后,都是女主依偎在男主怀里,听着男人嘴里的缱绻情话。 可转念一想,路远要是一个男主角,女主角的戏份可落不到她头上来。 他们之间一没有唯美,二没有浪漫。 爱情? 那多半就更谈不上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厢情愿 或早或晚,双向奔赴,才好称之为爱情。 单个人的付出,那叫一厢情愿。 然而只要些微回顾一下过去几年的日子,他们之间多的是生活的磨难,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得顾着赚钱养家。 路遥一推不动,二推不动,可真正下了大力道去推路远的时候,他也就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紧接着又阖上了。 声音含着晨起的哑,哑出了颗粒,“你是有多身娇体弱,不肯出力就算了,你总不能不让我讨回来点我应得的利息。” 路遥想起来前一晚,路远脱了衣服进浴室里,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伤的时候,她不放心跟了进去。 没有见血的伤,却少不了用小臂格挡的时候,撞击出来的淤青。 路遥后悔就后悔在这里。 担心路远,她可真是闲的。 路少爷早先没吃到嘴边的肉,到底是让他把人摁在洗手台上要了一回。 路遥的脸皮长进得有限,路远又总爱变着花儿地教她些没用的东西,十回有九回她必然都是做不到的。 路遥被说得的耳根隐隐发烫。 她明明都已经醒了,却又被路远拉着强制多睡了两个钟头。 等两个人再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看这时间,路遥都不知道是该做早饭还是该做晚饭了,所以说,外国朋友研究出来的早午餐这个名词必然是有存在的道理的。 “走吧,楼下新开了一家程记,出去吃。”路远穿的随意了些,程记就在楼下,没有几步路。 路遥当然说好,不用她做饭了,她乐得听从安排,只不过她心里总记挂着一件大事,“你今天不用去学校和队友讨论比赛的相关内容吗?” “他们上午满课,凑不到一起去。”路远说得漫不经心。 路遥正要应下,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你呢?” “不去了。” “……” 看他忙活了几个通宵,路遥还以为他改头换面了。 果然,还是本性难移。 从前上学的时候,路远的身影也就只在学校里出现半天,迟到半天,再早退半天,谁都拿他没辙。 再加上晚上半夜三更不着家,路启鸣常常气得大骂路远是个逆子。 久而久之,为了安抚住一家之主,胡可迎暗地里给路遥派了任务,晚饭之前无论如何都得把路远抓回家。 当然顶的是路启鸣的名头,路遥可不能大张旗鼓地跟路远说是胡可迎要抓他回家,不然路少爷脾气上来了,指不定大街上就得跟她闹。 为了抓路远,路遥几乎把学校周围的所有网吧都跑熟了。 路少爷挥金如土,挨个网吧都充了钱。 路遥只要跑上一圈,总有一家能撞得见路远。 她也是在网吧里见证了路远绝大多数的恋爱时间。 路遥去抓路远,十回有九回唐清欢都得在。 少爷和小姐的爱情故事甜的粘牙。 唐清欢爱吃葡萄,所以走到哪里都抱着一小盒,但是却不爱剥皮。 那个时候,只要唐清欢一跟路远撒娇说想吃葡萄,路远就能放下打了一半的游戏,站在原地任人宰杀,也要给唐清欢剥出一颗完好的葡萄。 唐清欢吃着路远手里的葡萄,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投向坐在一旁等着的路遥,总是笑意盈盈的,像是在炫耀某种胜利。 路遥清楚,那是特意给她看的。 今时往日相不相同路遥不知道,她只知道路远和当年相比逃课逃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当你已经消解更高阶的内容的时候,还要再去听入门级的东西,那不就是在浪费时间,你说呢?” 路遥对于她尚不能到达的境界无法苟同,但是路远说得大言不惭又理所应当,直叫路遥无言以对。 她要是再有疑问,她恐怕路远会拿出更荒谬的理论来说服她,索性闭麦,安静吃饭。 程记的店铺很特别,除了祖上师出御厨的噱头让人追捧之外,店铺本身的设计也很有特点,据说还拿了什么室内设计的大奖。 路遥之前总在网上刷到程记的打卡,自己今天倒是第一次来。 氛围确实很不一样。 路遥记得有几款吃食在网上很火,反正跟着路远吃饭,不点白不点,最后把几款最火的吃食都上了一遍。 路远淡淡地扫了一眼桌面,自顾自地戴上了蓝牙耳机,把手机放在一边用餐巾纸盒子支了起来。 路遥对路远这点改变很好奇,听说他的生母在生前清醒的时候,唯一叮嘱过他的事情就是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路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记在心里,他很注重餐食,并且吃饭的时候也不分心。 路遥从坐在对面,起身坐到了路远身边。 手机在靠里的位置,离她更远,所以路遥只能拧着脖子才能看到。 可过了半天,路遥也不知道路远到底看了个什么,里面的异国人物只有嘴巴在动,一行字幕也没有。 路远似乎不太满意路遥的行为,腾出来一只手把路遥的脑袋转了回去。 “好好吃饭。”也是冷淡。 “哦。” 路遥用余光悄悄瞥了下路远,发现他吃东西的时候,也几乎不看屏幕,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听。 一餐吃完,路遥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之后便拿上东西准备离开。 路远就跟在她后面。 可还没等出门,两个人就被店员拦了下来。 “女士,咱们这边需要先结一下账。” 路遥错愕地回头,只见路远若无其事地朝她耸了耸肩,衣服口袋被一翻到底,那意思是他一分钱都没带。 路遥:“……” 这边店员又开始催了,可语气已经不太和善了,以为他们俩是要吃霸王餐逃单的,就差一挥手要叫保安了。 路遥再去看路远,后者正闲闲地倚在墙边,专心地追起了剧,全然是不在意的样子。 第一百零二章 那都是谁呢 路远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可路遥脸皮薄,也不好意思一直让人催,便赶在店家翻脸之前,先去结了账。 只不过着实肉疼,这一顿早饭吃了她几天的饭钱,果然路远的便宜不是那么好蹭的。 然而两个人成功出门之后没有回家,路远开着车带着路遥往回家的反方向去,进了一家高档商场。 路遥捏了捏手里的钱包,“我可没钱了啊。” 路远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只让她跟上。 路遥看着眼前的各种机型也不知道要挑哪个,开口要问导购的时候,后者又只顾着和路远说话。 “路先生,今天没陪着唐小姐一起过来?” 路远手里掂量着最新款的手机,“嗯”得随意,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导购眼尖,对路远这样挥金如土的大客户一举一动都观察得细致入微,注意到路远身后的路遥,恍然大悟,笑道,“今天是带着唐小姐的助理来给她选礼物的啊。” 路遥闻言悄悄地舔了下略显干涩的唇,不想问了,也有点不想买了。 她拽了拽路远的袖子跟他说,“路远,要不算了吧。” 这家店的手机也确实太贵了。 “不然真放着你去点烽火台么,嗯?”路远风凉。 路遥:“……” 她先前跟路远说,让他通过个好友申请,联系方便,不然就得点烽火台跟他传信了,可不就说了一次,他怎么还揪着不放了呢。 最后还是任由路远挑了一款手机,路遥还捏着钱包打算问问分期付款的事情,导购就已经连软件都给她装好了。 显然付款的步骤早就完成了。 “路远,谢谢你啊。”路遥说。 “谢什么,你以为你不用还钱么?”路远乜她,“你最近劳苦功高,给你打个九五折,剩下的允许你分期付款。” 路遥:“……” 得,感情她这是卖身换来的,还就只抵个九五折。 路遥郁结。 “我可比银行大方多了,你要是手头拮据,允许你可以一月一百、几十、几块的还。”路远不很所谓地说。 路遥信他个鬼,“你也知道我手头拮据,你有钱有闲的,怎么还要来坑我挖苦我呢。” 其实她大可以补个卡买个老人机之类的撑一撑。 路远没再说话了。 路遥这一天也算充实,补了卡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翻了翻聊天软件,把积压的消息挨个回了一遍之后,她偏头问路远,“我要怎么给你转账呢?” 路远淡淡瞥她一眼,“怎么,要趁机加好友?” 路遥:“……” 她得另换一个说辞,“咱得讲平等,你能有我的号码,还是顶着别人的……” 路远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路遥的两腮,路遥剩下的话被迫困在了嘴里,成了“叽里咕噜”。 “我说,你记。”冷冰冰的,拽得不行。 “你记得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路遥叮嘱他。 路远开车,没搭理她。 如果申请通过,那么路远就是头一次出现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这代表了什么呢? 下午路遥一起,参加了团队会议。 因为后续赛程的安排已经出来了。 队伍中对路遥的态度仍然稍有参差,然而这其中却有个个例。 只有陈木。 他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对路遥没有任何看法的人,因为他纯粹到心里眼里只装着做学问这一件事。 陈实和陈木是表兄弟,两个人只差了几天,但是性格却天差地别,陈实是个大嘴巴,陈木是个大呆瓜,两个人倒是都人如其名。 陈实有时候像个半大孩子一样,对路远勾肩搭背,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地问些旁人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外面传的都是假的,只有路遥才是你正牌女朋友吧。”陈实脸上挂着洞悉真相的得意,“不然也没见你给谁开过这么大的后门。” “律师函警告啊。”路远淡淡的。 “正牌女友到底是不一样,就是上心。”陈实不走心,不但不消停,还特意说得更小声,拍了拍胸脯,保证不会泄密的样子。 陈实记性好,当初也有女生仗着搭上了路远这条船,想开个后门给自己的履历添点彩,可谁知路远一点情面都不讲,更是不顾及女生的面子,当着人前给人家好一通冷嘲热讽,直接给人说哭了还不够,隔天就给人踹了。 要说陈实为什么把这件事情记得这么牢,到底还是吃了大嘴巴的亏,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最后直接挨了人女生一嘴巴,结果如何不论,再往后他大嘴巴的毛病反正是改善了不少。 所以不论别人怎么说,路远给路遥开后门,在她心里已经坐实了。 虽然平日里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并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行为,但是那种渗入日常里的默契,大家都看在眼里,几乎都默认了他俩就是一对。 只不过两个人谁也不开口认,各位都是人精一样的,谁也不会做些讨人厌不知趣的事情。 圣诞那天,每年都会轮流一个大型社团组织面具舞会。 只不过组织得多了,就出了比较,逐渐有了越来越盛大,越来越正式的趋势。 尤其是近两年还有了票选舞会公主王子的环节,路遥听着都觉得很穿越。 面具是统一派发的精致半边面具,真正熟悉的人站到一起,那也跟形同虚设差不多了。 路远他们实验室最近是学校里的大热门,有路远这么个门面不说,成绩也亮眼。 被主办方盯上,使出浑身解数地邀请,也是情理之中。 最后整个队伍里投票表决,一致决定推选出路遥和路远作为代表前去参加。 路遥躲在会场的角落里坐着,有些站不起身来。 她印象里的社团活动,大家都随意得很。 可到了之后才知道,大家伙都是有多么的华丽隆重,相比之下,她着实是寒酸了不少。 但其实路遥也是翻出了压箱底的裙子了来着,只不过是素了点而已。 路遥不跳舞,身边冷冷清清。 路远一样不跳舞,可身边却环肥燕瘦,游刃有余。 可忽然,会场门口一阵惊呼。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对男女,装扮耀眼,气质不俗,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猜,那都是谁呢?” 王玿苓手里捏着高脚杯,款款一坐,搭着路遥的肩膀问她。 第一百零三章 心贴心的舞蹈 “我怎么知道。”路遥回她。 王玿苓抿了口香槟,迟疑把杯子擎到眼前看了看,微微皱起了眉头,“啧,劝你别尝这个,口感差远了。” 路遥听劝,一口没动,她本来也不喜酒精这一类东西。 跑偏一点,王玿苓又把话题拉回来,“看见那个酒渍色西装的男人了没?” 王玿苓的用词让路遥不免得多看了她两眼,她把手往前一撘,指得尤为轻佻,“那是段稹,段公子。” 路遥的鼻子略微嗅了嗅,动作细微得几不可察,王玿苓也还没喝多少呀。 “他身边那女的,你知道是谁吗?”王玿苓又问。 路遥摇头。 那个女生一身行头打眼一看就很有质感,王玿苓又告诉她那浑身上下都是当季的新款,路遥就更不知道这号人物是谁了。 “那是——”王玿苓把音节拖长,故意卖了个关子,“谢、雪。” 路遥一愣,也是小小震惊了下。 惊讶于她短短几日的转变。 王玿苓轻轻咂舌,“你说她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路遥被王玿苓的态度逗笑,“怎么,她惹到你了?” “到还没,只不过眼前老有只扑棱蛾子飞,也怪烦的。”王玿苓说着,又抬手指了指另一边,“跟那位唐家小姐不知道怎么搭上线了,也挺能耐。” 路遥有些晃神,顺着王玿苓指给她的方向看。 确实。 那就是唐清欢。 众星捧月的。 那独一份的娇矜,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模仿不来。 “爬上段稹的床,就觉得自己在高枝儿上挂住了。”王玿苓有些不屑地说。 路遥这才听明白,这段时间里,在她远离的那部分世界,发生了多少只是听闻就足以让她惊奇的故事。 谢雪和唐清欢搭上了,唐清欢把谢雪带进了晚宴,谢雪借机爬上了段稹的床,了了夙愿,跻身上流。 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这网倒是越织越乱了。 路遥也不知道该不该值得荣幸,她估摸着,她们两个联系到一起,多半是因为她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她还是知道的。 早先王玿苓倒是一语成谶,说她一打二,悬。 这下到真成了一打二。 只不过路遥压根没想去争,只剩下无奈。 “那你呢?”路遥问。 “我什么?” “你在生气吗?” 路遥是知道点王玿苓和段稹的关系的,她现在又因为段稹作为谢雪的男伴陪同来的,格外的关注。 “我有什么可气的,”王玿苓觉得还挺可笑的,“我玩够剩下的她才有机会,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爬得了床。” 王玿苓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你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头,那得是段稹来爬我的床,她半点机会都碰不到了。” 这话换别人说,路遥还要想想,可是王玿苓说出来,就是硬气得莫名地让人可信。 路遥本来以为王玿苓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可转头间,她人就已经走远了。 路遥这才看全她这一身打扮。 不得不说,王玿苓今天穿这一身,绝对全场最性感,没有之一。 先前的闲聊可信度又平白提升一大截。 舞池里热闹非凡,路远的归属权自然在唐清欢那里。 金童玉女,翩翩起舞,最是登对。 不出意外,这两个人绝对是今晚票选的得主。 路遥看着都觉得养眼。 她单手撑着额头思索着,开始觉得来a大的交换期过得太慢了,再快一点,更尽早一点,她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登对的人在耀眼的灯光下万众瞩目,见不得光的人躲在暗处遥望。 这有点像什么呢? 被包养的小三情妇之类的。 路遥本该是最讨厌这样的人。 小时候污蔑胡可迎不就是这样的说辞么,流言像一支支淬了毒的箭一样中伤她,中伤她的母亲。 可她现在就像反过来证实了流言一样。 路遥头一次对自己追求前途的举措路径感到厌倦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路遥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邀请打断,她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人有些发懵。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掀起了半边面具,俊朗的眉眼一如往昔般的熠熠生辉,朝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呀!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呀!”路遥看清来人,顿时喜出望外,一扫先前的忧虑阴霾,眼睛里的惊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唐清淼将食指抵在唇间,“现在的时间是留给这支舞的,其余的我们待会儿说。” “可是……我不会跳舞呀。” 路遥下意识地就要由着信任随着他走,然而指尖刚刚浅搭了一下男人的手,便触电一样弹了回来。 跳舞,她是真的会露怯。 “跳舞而已,开心就好,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唐清淼笑着跟她说,“错了就错了。” “不试试吗?”唐清淼再次邀请她。 路遥忧心忡忡地,但还是把手递了出去。 唐清淼带着她,知道她容易害羞,就先在舞池的最边角,让她慢慢地熟悉舞步。 路遥越慌,脚步就越乱,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唐清淼的脚。 最后紧张成了木偶,几乎都不敢自己动了。 一曲终了,舞池中央响起欢呼,可路遥却连最简单的步伐都没学会。 路遥抿着唇,皱着眉,一脸的苦大仇深,嘴角瘪得好像一弯倒挂的月钩。 忽然面颊上触及两指。 路遥抬头,唐清淼正在认真地深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如同烟云水波,刹那间就化却了她连四肢都缠绕上的紧张。 唐清淼将路遥的嘴角向上推去,“你想着快乐就好。” 砰、砰—— 路遥有些无法拒绝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 任由他牵引着走到了舞池最中央的位置,最明亮的灯光底下,万众瞩目。 路遥的余光甚至还能瞥到,前一曲刚刚接受完轰鸣般掌声的男女,相携离去的背影。 是路远和唐清欢。 哪怕他们本不是一同来的,路远对唐清欢的体贴顺从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似乎是注意到路遥的走神,唐清淼故意俯低身子,贴近她耳边说,“探戈的真谛在于她是一曲心贴心的舞蹈,你离我这么远可不行。” 第一百零四章 特殊环节 探戈的演绎确实需要体现一种亲密,可路遥不太好意思,站定的距离和唐清淼之间另外再多站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然而还不等路遥反应,唐清淼边说着搭在路遥后背的手臂便轻轻一推,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无比贴近了。 路遥的耳朵根瞬间就红了个透彻。 相互紧密贴合的胸膛,似乎哪怕再多感受一分,就一定会被彼此肌肤的热切烫到。 两个人肢体接触的面积无限扩大,一种名为暧昧的气氛不由分说地包裹住了两个人。 路遥再也不敢抬头了。 本该是一支仰首挺胸,神采奕奕的舞蹈,硬是被路遥演绎成了一只鸵鸟。 唐清欢跳完一曲觉得口渴,便去找了杯喝的,回来帮路远也带了一杯。 “给你。” 或许是音乐声太大,眼前的男人没有反应。 唐清欢便用胳膊贴了贴他,路远这才回头。 “你刚刚在看什么?”唐清欢问他。 “没什么。”路远答得有些敷衍。 他前一刻明明盯着舞池的中央那么全神贯注。 唐清欢探寻似的也往舞池中央看了眼,然后说,“你在看我哥吗?他刚下飞机,一听学校里有这样的活动,直接就跟我过来了,也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路远仰头囫囵吞了一口酒,一言不发。 唐清欢不太甘心得不到回应,又问他,“要再跳一曲吗?” “好。”路远这次倒是答得爽快干脆。 备受瞩目的票选得主的有力竞争者再次进入舞池,轻易又再次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两个人转得轻盈,几个舞步就到了路遥和唐清淼身边。 可路遥却压根没注意到。 她低着头,额头正好抵在唐清淼的肩膀处,在外人看来更像是浓情蜜意的依偎着,比亲昵还更亲昵的程度。 唐清淼享受着她的依赖,但也想让路遥放松下来,和他一样享受着这一刻。 他贴着她的鬓边,用她听得到的音量,天南海北地讲故事给她听。 路遥只觉得耳朵又热又痒,肩膀都忍得明显紧绷绷地,最后不得已只能抬头和他对视,借此远离那股撩人的热意。 路遥随口揪了一个她当下能想得到的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拙劣地将先前的疑问又提了一遍,“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唐清淼如实作答。 “怎么会。”路遥一时没忍住惊讶。 “嗯,”唐清淼揶揄道,“太久联系不到你,我太着急了,就只能这样来见你了。” “啊。”路遥只做了个半张的口型,却想不到该怎么说好。 她也不好说她的手机被路远恶作剧了。 但是其实路遥还有一点点庆幸手机被路远恶作剧了来着,她发了那么多无聊琐碎的吐槽,后来想一想还挺怕唐清淼看见了之后嫌她烦的。 “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唐清淼突然问路遥。 路遥思考了下,发觉她并没有一些十足的远大追求,“就最寻常的那种吧,继续进修或者就做个平常的上班族。” “有没有考虑出国?”唐清淼问她。 路遥稍微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是不想,还是没想过?” “还没想过。” 路遥其实并不觉得这两个回答之间有多么大的出入。 可唐清淼却似乎松了口气,“你可以想一想的。” “为什么?”路遥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你可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多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不好吗?” “好倒是好……”路遥认同这话里的几分道理,只不过语气仍旧不显得多么坚定,她没想那么长远,只把这话当做普通闲聊。 “你要是想去,洛城那边正好有个工作机会,机会难得,很适合你。”唐清淼将她口中的话及时截住,意有所指。 路遥一时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没想到话题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那么远。 “或者你还想继续进修,洛城的很多学校也都非常不错。” 路遥这才认真起来,唐清淼是真的在替她考虑以后要如何。 可她不是一个对国外有太多向往和憧憬的人。 路遥的胆子又算不得大,满是差异巨大的异乡人面孔包围着她,她恐怕她的生存都会变得艰难。 如果可以,熟悉的环境其实舒适度会更高。 路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唐清淼的好意。 唐清淼没多说什么,毕竟选择的权利是在路遥的手里,只不过面上少不了遗憾,“还以为以后我们的距离更近一点,见面就会更容易一些,也不会有再找不到你的时候了。” 唐清淼开起来路遥的玩笑,路遥一噎,尴尬得抬不起头来,低声糯糯地赶紧往回找补,“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联系不上的时候了。” 她得改个密码,把手机看好了。 不跳舞的时候路遥就和唐清淼坐在一处闲聊,仿佛要把失联那一段时间里没聊的话都补回来,而路远自然是和唐清欢形影不离。 只不过有意无意地,路远的视线总会淡淡地扫过一回。 井水不犯河水,倒是相安无事。 然而到了夜晚的最后一个环节,怎么也想不到票选的得主爆了冷。 路遥早就把代表自己的签子抛到了脑后,唐清淼提醒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听错了。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又清晰无误地重复了一遍。 确实是她无疑。 唐清淼示意她要挽上他的手臂,两个人要一同上台。 走个过场。 路遥都觉得没什么,然而主持人却说今晚还有特殊环节。 前一刻路遥还在小声问主持人,是不是统计出了错误。毕竟她的舞蹈功底在那儿,无论跳得好与坏,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可主持人却告诉她,确实是准确无误的。 相约来参加舞会的男女要么是已经确定关系的情侣,要么就是已经在暧昧期,等着进一步发展的男女。 所以舞会只不过是冠了个名头,舞蹈水平的高低仅仅是次要,助力年轻男女的火花才是一众人最期待的。 不然大学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会,怎么会如此备受期待呢。 第一百零五章 定时炸弹 童话故事里的环节被搬到了现实中。 王子亲吻公主的故事比比皆是,却不见得会有丑小鸭能够得此殊荣。 但凡有,那也是因为本质的白天鹅在等待蜕变的过程。 这就是路遥在听到主持人宣布特殊环节之后最深切的感受。 台下的男女满是期待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路遥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局促和紧张。 和唐清淼接吻? 她恐怕不行。 大抵人也是有趋光性的,可当生活中出现一束过于强烈耀眼的光束时,人的下意识反应不是冲过去扑向光芒,而是眯起眼睛缓和着视线的舒适度之后,以极近的距离靠近,然后站定,或欣赏,或躲避,总会间隔一段距离,像有一堵无形的墙。 至少对路遥来说是这样。 如果她扑进去,若不是飞蛾扑火,那么就必然成了玷污光芒。 这两者路遥一个也不想碰。 唐清淼之于她的意义,如果突破她给自己设下的线,总觉得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巨变来湮没她。 “唐清淼,我可能……做不到啊。”路遥尾音颤颤。 唐清淼依旧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什么都掩饰不掉。 路遥眼看着,唐清淼眼中的微光有一瞬间的晃动。 她才惊觉,她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她险些,将她最重要的朋友,在众目睽睽之下,置于一个何其荒唐的境地。 唐清淼总是对她太多温柔,面面俱到得照顾着她的情绪,温柔到时常让路遥忽略掉,实际上,同为贵门公子,唐清淼的骄傲也不比路远少半分。 或许,她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路遥抓着裙边的手紧了又紧,接个吻而已,或许压根也没有什么。 很快就会过去。 路遥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句话没说,但手底下却抓着唐清淼的衣襟悄悄晃了晃。 快一点呀,不然她就要不行了。 路遥无比迫切地希望唐清淼知晓她的心情。 然后许久之后,路遥的身子被拉偏了一些,落在唇上的不是柔软的触感,而是相比之下略显粗糙的指腹。 路遥讶异得睁开了双眼。 恍惚一下,那双闪耀得近似星辰的眸子近在咫尺,依旧狡黠。 男人的唇仍在无限地贴近她,以极缓慢的进度。 场下的男女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路遥背对着,在众人看来,却是亲吻无疑了。 顿时会场里的欢呼此起彼伏。 欣赏别人甜掉牙的亲密有谁不爱呢,尤其观众还是一群情同此身的男女。 会场里的气氛只会更加高昂。 路远陪着唐清欢站在吧台边看着台上的热闹,面上冷漠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唐清欢只觉得安心。 早先谢雪说,让她期待她即将送她的大礼,她还并不觉得如何。 只不过是送谢雪上了段公子的床而已,她就觉得万事大吉了,然而这对于唐清欢来说也不过尔尔。 再大的礼之于她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不过,现在看来她确实是要感谢谢雪送她的这份大礼的。 虽然过程出了偏差,但结局总归是大差不差。 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用自己仅有的那点人脉做到这个份上,她是该夸她的。 即便路远从没承认过,但是唐清欢笃定,路遥飘摇不定一天,她就得是个祸害一天。 定时炸弹一样的。 无论有没有关系,亲眼看着一个女人跟别的男人一吻定情了,没有关系最好,但凡有点关系,若是有点血性的男人,哪个又能忍得了。 这份大礼,一石二鸟。 唐清欢最清楚,路远——有多嫌女人脏。 似是想到痛处,唐清欢咬紧牙根,细细研磨着,连带着精致的面容险些被一切为二。 唐清欢想的自然没错,算盘也打得分毫不差,唯一棋差一着的是—— 唐清欢忘了,路远不光有血性,他还有气性。 然而就在唐清欢定心凝神的下一刻,本该安稳落在台面上的高脚杯蓦地炸裂。 清脆的破裂声在喧闹的欢呼里,被遮掩得几不可闻。 脆薄的玻璃片划过路远的掌心,被迫在锋利的棱角上裹上殷红,然后飞溅到了另外一处去。 唐清欢惊呼,“阿远,你的手!” 然而路远就像没听到一样,甩了甩手里的残渣,长腿兀自迈开步伐,背影冷冽,三步并作两步,走得又疾又快。 唐清欢一瞬间慌张地伸手去拉他,却握了个空,连带起的凉风都没在掌心停留。 “路远!” 男人周身阴沉的气压和欢闹的氛围格格不入,泾渭分明,对身后的呼声也置若罔闻。 然而此刻咬牙的却不只是唐清欢一个人,谢雪凑上前去,还没等说话,胳膊被猛地一扯,力道重得连指甲都嵌到了肉里去。 尖锐的疼痛刺得谢雪眉头紧紧地蹙起,却不敢说话。 特殊环节是她找人提议加,打着丰富活动的幌子,但是本意是要送唐清欢和路远上台的,昭告天下式的亲密,她觉得唐清欢是需要这样的。 可千算万算,最算不准的是观众的喜好。 然而这还不是让谢雪咬牙的地方。 真正让她咬牙的是,她千辛万苦攀上的男人,竟然被人三两句话就勾走了。 她听唐清欢说过,眼高于顶的公子哥最烦的就是死缠烂打的女人,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拱手让人。 唐清欢打小长在这个圈子里,她最是懂得上流圈子的好恶的。 然而谢雪没想到,她正撞上了不妙的枪口。 有口难言。 台上的路遥心里有紧张,羞涩,还有讶异,甚至还有一些悄悄升起的感动,完全混做了一团,久久回不了神。 忽然,后颈一痛,以极重的力道扯着她往后倒去,直到撞进一个男人的胸膛里。 足足两层台阶,猝不及防地失重感晃得路遥一阵心慌。 “路远?”路遥抬头看,是她熟悉的人。 然而视线触及到的男人绷紧的下颌线,不由分说地展示了他心情的糟糕。 “这其实是……” 路遥想要去解释,然而路远却没给她机会。 第一百零六章 失常的冷漠 五指掐着她的后颈,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会场中央。 路遥只觉得脖子疼得厉害,隐隐也要攀上一丝窒息感,便反手去抓他的小臂,却是徒劳。 路远有时候面上看着弱不禁风的,可莫名的有些时候却力道大得很。 就比如此刻,路遥直觉他恐怕要给自己捏成两半。 路远边走,边把两个人的面具扯下,胡乱地丢弃在了经过的通道里。 面目冷沉,山雨欲来。 被砸落到地上两只面具,滑撞到一起,轻轻晃动着,显得那么的孱弱且不堪一击。 好像有什么又把路远重新拖回了那个雨夜的沼泽里,将他变成了伺机而动嗜血冰冷的蛇,只想着在某一刻能绞死自己怀里的女人。 路遥的背叛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明目张胆。 路远仍旧觉得路遥在他这里没有多么的特殊,更谈不上有多么上心。 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一起多睡几觉,总会有点不一样的亲密在。 路远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可能有点雏鸟情结,怪路遥当初不知道矜持,她说别人头铁的时候,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也想着多接触几个,可接触下来的结果反而造就了他更加洁身自好的结局。 不过反正路遥在,她这段时间又主动,路远也不打算压着,他对她熟悉,也就由着自己去了。 可一个男人,一旦结婚之后就不一样了。 他和路遥永远走不到结婚那一步,现在走一步算一步也就是那么回事,无外乎是放纵的结果。 可一旦他结婚,他就会强制自己和路遥断了,老死不相往来,连面都不会见的那种。 这就是区别。 路远不是个多有道德底线的男人,但却是个对会对家庭负责的男人。 然而这些都是目前且没有着落的事情。 路遥他自然可以随时放弃,但是不见得他会容忍路遥先他一步,还当着他的面绿他。 路遥不清楚路远又哪根筋没搭对,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妙,两只手反到身后,死命地拍着路远的小臂。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人,他们不该引起旁人的注意。 路遥顾忌着,无法喊出声音来,只能无限地用肢体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脚下的地板砖打滑,路遥硬生生地被路远推进了男洗手间的隔间里。 随着门锁“吧嗒”一声落下,路遥瞬间便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唇瓣的吃痛随之而来。 双唇被衔住,啃啮,撕咬,碾磨。 路遥无法把这称之为亲吻。 “唔……好疼。” 路遥无法,只能挣扎着用同样的疼痛来艰难地挣脱开路远,两人相视无言,却同样的狼狈。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更像在抹杀。 路远的眼神幽暗得没有光彩,像结了层霜,阻隔了一切。 路遥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甚寻不到自己的倒影。 她不自觉地悄悄吞了口口水。 路遥熟悉的路远,疏离冷漠是他的常态,他虽然也时常和人插科打诨,但是天生的性格里,就总不易与人亲近。 然而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渗入骨髓的冰凉,仿佛连情感投抽离了一般漠然。 无情地狠绝。 路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路远呢? “刚刚没有……” 上一次路远这样的失常,是在误以为她怀孕了的时候。 一种可能性似乎在渐渐地浮上水面,路遥在大胆地猜测着什么。 然而路远并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 捏着她光洁圆润的肩膀一拧,路遥就被迫贴在了铺满瓷砖的墙壁上,男人的掌心桎梏着她的脖颈,让她连丁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冬日里铺墙的瓷砖堪比冰块,冰冷的触感乍入肌肤里,冰得路遥不禁一缩。 然而却远不及肩膀上的疼痛。 路远捏在她肩膀上的力道,让路遥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男人的唇自后颈滑近耳垂,声音低哑,貌似温情,却处处泛着阴戾。 “你知不知道,我还挺喜欢你穿裙子的。” 路遥今天的裙装因为舞会,也是刻意忽略掉了季节,穿的是挂脖打结的款式。 然而她可不觉得这是柔情蜜意的情话,毫无征兆席卷进身体里的干涩痛苦让她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优雅的裙装不复优雅,男人修长流畅的指节在蝴蝶扣里一勾,优雅的裙装瞬间染上了不堪的颜色,松松垮垮地缠在了白皙的细腰间。 路远在这种事情上的精通,没有人比路遥更清楚。 所以路遥清楚,路远是不想的,他满脑子想的恐怕只有折磨她。 路遥鲜少有的时候被疼痛催生出了恐惧。 前面是冰冷的墙壁,她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路遥便只能闷声哀嚎。 “救、救命……” 路遥被折磨得意识散乱,混沌不清,全凭下意识驱使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 路远的节奏忽地一下被打乱,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唇角勾起森然的冷笑。 她在喊救命? 她竟然敢在这里跟他喊救命。 路远的掌心瞬间挪到路遥的口鼻处,将路遥本就破碎的哀嚎径直压进喉腔。 路遥生理性的泪花被撞得一簇一簇,难捱的指甲挠在光滑的瓷砖墙壁上,握住的只有空气。 身体的疼痛,混杂着鼻腔间窒息的受虐感。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只有恐惧。 凭着人类绝境下想要逃出生天的本能,她挣扎着张开唇瓣,露出那颗锋利的尖牙,对着捂着自己口鼻的掌心就用力的咬下去。 可灌进口腔里的,却是满满地染着锈气的血腥味。 路遥愣了一瞬,失神间莫名地被自己的唾液呛到,又呼吸不畅,咳得撕心裂肺的,好像真的要死过去了一样。 身后的男人仿佛这才心慈手软了一刻。 捂着路遥口鼻的那只手依旧在她眼前,只不过改成了用手肘撑着墙壁。 路遥透过泪花迷蒙的眼睛,看到那只掌心里满是细密的血痕。 有的伤口浅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稍微深一点,仍旧有更鲜艳的红色再玩外渗出。 不知道是不是有赖于刚刚路遥咬下的那一口,还是挣扎得过于激烈,让伤口有了二次创伤。 第一百零七章 情妇做派 “路远,你得、得、包扎……唔……”路遥的话音支离破碎,她却仍旧试图借由这样的话题牵扯一下路远,却只得到了更深重的作为回应。 路遥真的快撑不住了。 然而和路遥备受折磨相反,路远就像失去了痛觉一样,任由掌心的血意汩汩。 直至路遥连神志都飘忽,眼前黑白交错。 一片狼藉。 路遥瘫软地倚在马桶处,发丝散乱,裙装褶皱,身体一阵一阵地泛疼,可路远却衣装整齐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路遥揉了揉酸疼的嘴角,眼圈一片艳红,却挂着惨烈的泪痕,在控诉着她经历过的肆意蹂躏。 路远最后那一下太重了,重到甚至击碎了路遥心里的某根防线。 路遥,是有些崩溃的。 旁边的纸被她扯了一圈又一圈,可不够,她想漱口。 然而路远仍然堵在门口处,没走。 路遥不敢太明显,怕惹怒他自己还要再受一遭罪。 他最后关头恨意决绝说的那话,恐怕是暴露了他的真心,“你得知道你男人是谁,你得记住。” 记住他一个人的味道。 他不愿意在人前有所牵扯,却又万般忌讳有人的涉足。 路远是够疯的。 可路遥不觉得这是他肆意折辱她的理由。 路远骄傲惯了,从来不曾,也不想克制自己。 他的怒意需要发泄,需要找到出口。 从前路遥没觉得过,可随着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理解得多了,她发觉,路远似乎是拿她当做了私属品。 “在台上的时候,没有亲到。”路遥边清理着自己边说。 她此刻的声音没有多好听,是刚才过度克制闷过的。 路远松松垮垮地倚着,路遥没能听见他的回应。 路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却意外地发现,尽然是一片她看不懂的情绪。 一如既往的。 或许,她从来也没明白过他,也不过是仗着足够的熟悉,胡乱猜测罢了。 自己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是应付生理需求,还是怒气的发泄? 反正随随便便就是了。 每当自己在他面前狼狈不堪得抬不起头的时候,他才肯允许自己理智回笼。 路远走了。 留下路遥一个人收拾着自己的狼藉。 路遥太难受了。 身体的,心理的。 前所未有。 路遥一时站不起来,疼的。 她必须得扶着墙边,才能艰难地站起来,两腿却仍然不住地虚抖着。 路遥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通道里的冷风吹过来,忽地一阵疾厉,路遥的半边脸顿时火辣辣的。 耳鸣一阵一阵,连脑子也跟着发懵。 路遥刚经历了那一遭,身子本来就难受得站不稳,这凭空而来大力的一耳光,直接把她扇到了墙边,堪堪倚住才没难堪得跌倒。 “你要不要脸!” 路遥应声看过去,是唐清欢。 舞会结束得晚,通道里的灯已经被关掉了,只剩远处的声控灯偶尔忽闪几下,也照明得有限。 路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可没了体力,连笑都笑不出来。 简直是躲都躲不掉。 “你有事吗?”路遥的精气神被抽空掉了,连语气都开始冷冷淡淡的,堪比窗外被寒风扫掉的枯枝落叶。 窗外明月高悬,透过楼道的窗,银白透彻的光映着唐清欢半边的精致面庞,可那神情却与之不太相符,赫然是惊悚的煞白。 看来她刚刚是知道了。 哦,那层窗户纸,到底是彻底捅破了。 “以前你被说是’外室女‘,看你可怜,没把你那点龌龊心思说出去,可你简直是不知好歹!”唐清欢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五官都在互相撕扯着。 “啊,是么。”路遥拨了拨愈发散乱的发丝,勉强将身体撑直,“难道你不是怕说出去最后自己都信了吗?” “你——” 唐清欢气到快要失去理智。 路远他怎么可以。 路遥她又是怎么敢的啊。 唐清欢回想起来,之前的一夜又一夜。 路远虽然一如既往地待她好到不行,百依百顺,任她那些姐妹看了,谁都要说一声羡慕。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多了多少陌生的东西在,让她总会在不知不觉间生起一丝莫名的担心。 现在,她的那些担心竟然成真了! 唐清欢一直在害怕有朝一日路远会下定决心离开她,所以她总想着要生米煮成熟饭,那样路远就会定心了。 她无数次甚至放下尊严的乞求,路远能在她那里过夜,却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那一次,她的忍耐到了极限,只能直白地问路远,“阿远,你是嫌我脏,所以才不要我的吗?” “怎么会,你想多了。” 路远甚至为了安慰她,抱着她睡了一整夜,却没有动她一分。 唐清欢也有一瞬间的心灰意冷,开始用那些别人无法给予路远的东西,来试图锁住他的心。 毕竟,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路远了。 他的野心,他的抱负。 只有她帮得了他。 可现在,唐清欢发现她给自己构建的一切竟然有了要隐隐崩塌的趋势。 她无法接受。 路遥已经跟她哥那么明目张胆了,路远竟然丝毫不介意!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令人作呕的手段,阿远竟然还肯碰你!”唐清欢的声音里的尖锐撕扯替代了从前的甜腻,“他怎么会从来不肯在我那里过夜!” 除非她生病,路远才会抛下一切,不辞辛苦地一夜又一夜的陪着她,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对于路远来说是无比特别的。 可除此之外,路遥凭什么比她还特别! 路遥闻言有些晃神,笑意有一瞬间露了丝凄凉。 她不知道是该劝唐清欢还是说些别的什么好,唐清欢不想要那样的福气给她行不行呢。 “路远是那么珍视你,尊重你啊。”路遥怅然。 “你胡说!”唐清欢有些癫狂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你从前害我,现在还要来破坏我的幸福,我明明都已经要和阿远订婚了!” 路遥怔愣一瞬,唇瓣翕合半天,轻轻吞吐了一句,“啊,那祝福你了。” “谁稀罕你那肮脏的祝福!”唐清欢的音调愈发的尖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下三滥不入流!做惯了插足别人感情的烂事!上不得台面的情妇做派,你们母女俩的脊梁骨会被人戳烂的!” “唐清欢,你过了。” 第一百零八章 更禽兽的男人 路遥的声音不高,却是鲜少有这般冷然坚决的模样。 让唐清欢都不免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点路远的影子,一时没能说出来反驳的话来,连愈发失控的情绪似乎都回落了不少。 路遥背了莫须有的罪责许多年,他们怎么说她也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唐清欢偏偏要牵扯上胡可迎。 现在胡可迎所有经历的一切,其实也只是单纯的为了她而已。 虽然路遥也对唐清欢的遭遇感到很抱歉,同为女性,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忍心听得下去那种事。 然而实际上,除了抱歉,路遥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对那件事有什么责任。 毕竟里面的弯弯绕绕,任何一条动线,都是唐清欢自己的选择。 可当所有人都来指责路遥的时候,她也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就是罪魁祸首,慢慢地也认下了这个罪责,开始对唐家有了负罪感。 可这罪责她毕竟认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这份充满了惭愧的负罪感中多了份违和的厌恶和不耐烦。 “你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上不得台面的情妇做派吗?”路遥的语调平平,面容冷冷,而后蓦然一笑。 唐清欢瞬间从心底攀升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路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路遥继续平平淡淡地说着,“我只是一直不乐意争抢罢了。” “那你就是枉顾人伦!你会被路家扫地出门的!” “那我现在,和已经被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吗?还会比现在更落魄吗?” 唐清欢气急,便又要抡起胳膊,故技重施。 却偏偏被路遥抬手挡下,“害怕了?” 路遥忽然间了然地笑了笑,“你心底里是不是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如果真的要争,结果显而易见?” “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才是要和阿远订婚的人!” “哦,是么,那你安心订你的婚,我就顺便地给你展示一番真正的——情,妇,做,派。” 路遥将握住的唐清欢的胳膊甩开,给自己让开了一条道路。 唐清欢震惊于路遥除开软弱的蜕变,被甩得踉跄两步。 路遥却意外地平静,任凭身后的楼道里传来多么不甘心又满是怒火的尖锐嘶喊。 然而等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从隔壁女洗手间里的墙后闪出来一个人影。 王玿苓不住咂舌,“嚯,比段稹还禽兽的男人在这儿呢。” 路远不愧是她曾经看上的男人,是有够丧心病狂,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一看他们就是没有在外面偷情的经验,要是没有她先前在门口立的“维修中”的立牌,他们可没法这么躲清净。 然后王玿苓回身对身后正在整理衣服的男人勾了勾手指,“行了,你可以滚了。” 段稹重新打好领带,冷峭的眼神从王玿苓的面上扫过,“这么关心别人的家务事?” “怎么,你嫉妒?”王玿苓伸出手指在男人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嫉妒我跟别人的良宵夜,担心别人比你的活儿好?” 段稹将王玿苓的手一把握住,从身前挪开,面目阴沉,“摆好你的身份。” 王玿苓面上先前调侃的笑意霎时便消失不见,“滚!” …… 路遥开门进屋的时候,路远正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 她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转身去了卧室,拿了医药箱回来。 路遥在路远身前蹲下,拉过他的手,用棉签沾着消毒药水仔细地在伤口上一寸一寸地抹过去,说着,“怎么不先去医院包扎好了再回来?” 路远却是没接她的话,另外问地突兀,“怎么没走?” 路遥一愣,“走到哪里去?” “你还肯回来么,我以为,那样之后,你会跟别人走的。”路远眼里也没什么神采,不太像以往意气风发的路少爷。 路遥笑,果然路远心里是最明白的了。 明白别人,也明白自己。 “我走什么,你是人丑,还是家穷,还是心肠坏?我走了之后,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吗?” 路远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没有回答。 路遥却先开口说,“你不用这么没有安全感,我会一直陪着你,哪里都不会去的,如果……你以后再不会那么粗暴地做那种事就更好了。” 路遥的语调轻松地仿佛在说一个玩笑。 可意外的,她竟然听到了路远闷声地“嗯”了一声。 这让路遥很惊讶。 而后她接着又试探地说道,“你们之后的出国比赛,我是可以随行的吧?” 路远抬眼看着路遥,似乎企图在从她的眼神里探寻到什么东西,可路遥只是在专心地给他包扎着伤口。 许久等不到回应,路遥勾着路远那只刚被包扎好的那只手的手指,撒娇似的晃了又晃,“不可以吗?可以的吧。”自说自话着。 路远顿了一下,而后单只手指勾起路遥的下颌,四目相对,他问,“你想好了吗?” 路远的声音沉沉的,“你确定想好了要跟我们的项目么,我们出国了之后是赶不上回来过年的。”话里意有所指。 路遥却没有一刻的迟疑,摇了摇头,“我不回去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路远不语,那个家对路遥和对他来说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那个家是他阴暗面的根源,所以他能走得决绝,而路遥不同,她完全没有这些。 而且,从前,她和胡可迎的关系又是相当好的。 “你好好想想吧。”他说。 “我想好了,真的。” 毕竟她就算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出现裂痕的关系,不仅是和胡可迎的,更是和路启鸣的。 从前不明白,可现在她懂了。 小时候的胡闹无伤大雅,所以家里才由着她去。 可这一次胡可迎的沉默却让路遥明白了点东西,涉及到生意上面的事情,路启鸣是没那么好说话的,或许因为她连胡可迎的日子也不好过也说不定。 第一百零九章 我都知道了 路遥在临行之前,犹豫再三还是给胡可迎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起电话来,声音里喜不自胜,或许是积攒了太久,滔滔不绝地好像有讲不完的话。 “妈,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路遥打断了对面。 “瑶瑶……”胡可迎的话音一滞,欲言又止。 路遥解释道,“是要出国比赛,时间上来不及。” “啊,那行那行,你安心比赛,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好好的。”胡可迎明显释然不少。 只不过挂断电话之后,胡可迎思虑再三想和路遥说的消息始终没能说出口。 路遥要比赛,还是别让她分心了。 室友偶然听到了路遥的电话,惊奇地插了一嘴,“路遥,你真的舍得不回家过年啊?” 路遥隔了几天没回寝室,这次也是回来收拾点东西。 甫一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地就剩下了两个人。 谢雪忙着交际,她们也总看不到她人在哪里。 路遥在节假日的时候,偶尔也请了同班同学和室友点东西。 再加上公告本来就还了她清白,她这几天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没那么排斥她了,偶尔还有人来主动和她说话,室友也跟她亲近不少。 室友和路遥说,谢雪自从处分没了转圜的余地那天开始,就不太经常回寝室了。 却不耽误她总往寝室里搬些有的没的,空间越占越多,两个室友言语里也不免多了些微词。 午休之后的时间,两个室友为了期末准备,一道去了图书馆复习,约了路遥问她要不要一起,路遥只得指着面前的一堆东西,无奈拒绝了。 然而,确实有时候就是冤家路窄。 路遥又碰上了往回搬东西的谢雪。 两个人一个进,一个出。 谢雪身上依旧是高调的最时新的款式,见寝室里留的人是路遥,特意把自己手里抱着的大箱子的logo转了出来。 醒目的很。 谢雪整个人一扫前一阵子的阴霾,对着路遥嘴角快要弯到天上去了。 她说,“我都知道了。” 路遥眉头微动,疑惑地反问了句,“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 “……” 路遥皱起眉头,嫌跟谢雪打哑谜累,随后继续收拾起来自己的东西,任凭谢雪自己怎么装腔作势。 “路遥,你就别装清高了,过不了多久,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路遥将东西码齐,抱在手里,转身看向谢雪,“你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麻烦让一下路。” 可谢雪最看不惯的就是路遥总是一副无事高高挂的模样,鼻音里哼出一声轻蔑,偏不让路,“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明明一个外室女有什么可傲的?” 路遥刚迈出去半步的腿,蓦地收回,怀里抱着的箱子重重地向下一落,在桌子上砸出一声闷响。 这样的消息,无非还是唐清欢漏给她的。 “啊,原来你都知道这些了,”路遥微顿一下,语调稍一变轻,继续说着,“那你知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谢雪一愣,下意识地就问了句,“你想怎样?”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么也该明白,我至少还是比你有依仗。”路遥人生头一回里仗势唬人,还唬得有模有样。 “我可是交了男朋友了。”谢雪直愣愣地来了句。 路遥笑了笑,还亏得王玿苓爱拉她一起东扯西扯,她不急不躁的,“是说段稹吧?” 谢雪一下子呆愣住,没有反驳。 她没有想到路遥竟然毫不意外,甚至也并不放在眼里。 而后路遥伸出五指,耐心地一条一条地帮她数过去,“他公开承认你是正牌女友了,还是只带着你当做出入各个场合的女伴?他是送了你些价值不菲,却在有钱人眼里是小玩意的礼物,还是带你见了家里?他是视你若珍宝,还是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想起你?” 这些话若是乍一聊起,并没有多大妨害,可若真是较起真来,桩桩件件地论过去,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谢雪一时想不好,“反正,反正他现在只有我一个女人!” “你确定?” 路遥一句话把谢雪问住,她当然不确定。 谢雪甚至怕扰段稹心烦,从来不敢过问他的去向。 “你看吧,我至少还跟家里沾点边,出了事家里有理由帮我,可你要是有事,你让段稹拿什么理由不顾一切地帮你呢?”路遥问她。 谢雪反驳不了,她知道路遥说的其实没错。 “你要是想抱紧你金主的大腿,那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路遥留给谢雪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谢雪怎么会是轻易听劝的人呢,只仍旧是一副牙关紧紧地咬起的模样。 路遥抱着自己的箱子走在楼道里,长长地吁了口气,仗势唬人这种事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了。 刚刚要是但凡换个强势的主儿,她这层纸老虎的皮就要被戳破了。 路遥回了公寓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歇着,想了想还是跟王玿苓说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甚至一冲动,差点把你也给说了出去。” 王玿苓却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你倒是说嘛,我闲得慌,还巴不得有送上门的消遣呢。” 王玿苓对风评这种事情已经看淡了,反正怎样她都也不像是个良家妇女了。 但是她却是乐意看段稹一切不如意的模样。 她要是能借着这件事,给他新晋的掌上明珠搞得荤素不清,还不知道段稹又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想想都让人高兴。 …… 晚上,寝室里另外两个在外复习的室友回来了。 难得看到谢雪回来过夜了,小小地惊诧了一下,“呀,你在呢。” 谢雪正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卸妆。 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谢雪看见两人回来了,把自己那些崭新的瓶瓶罐罐一个个全都拆开来了,大大方方地给两人分了过去。 三个人便又很迅速地亲亲热热地凑到了一起去了。 洗漱之后,三个人相互面对着,边聊着八卦,边一起做着名贵的皮肤护理。 谢雪在这里面闲聊似的提起来,“你们听说路遥的那事儿了没?” “路遥?她能有什么事儿?” 第一百一十章 家属随行 路遥平日里就是一副闷不吭声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会主动招惹祸事的人。 “就她跟路远那关系啊。”谢雪说,“我先前猜的一点也没错,你们还都不信,她一路家的外室女,竟然那什么……”谢雪欲言又止,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 “你是说早先那帖子吧,不是早就辟谣了吗?”室友并不太在意。 …… 路遥对待比赛还是十分认真的,抛开其他的不说,对她自己也实实在在的是一回长进,她并不打算让这回机会打水漂。 队员紧张备赛的时候,路遥也没让自己闲着。 但是实际上时间对于路遥来说其实挺紧张的,还要紧赶着期末考试,考试一结束她就得直奔机场。 路远他们的课程比路遥结束得早,机票订的时间已经算是为了路遥延后了。 路遥紧赶慢赶,才在候机大厅和大家汇合。 看见路遥也跟着的,多少还是有人眼神中流露出点诧异。 毕竟此前最藏着掖着的就是这二位当事人。 同行的队友里有人看出了门道,这两个人之间明明就有猫腻,但是谁也不肯松口,这快要进了异国的地界才表露了点迹象,无非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养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外面玩的。 只不过圈子水深,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去掺和一脚,惹自己一身腥臊。 而且路遥的性子又是好的没话说,不至于因为这点私事就去针对她。 早先大家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路遥就自顾自地包揽了中午给大家订饭,下午给大家订奶茶的活计,几乎快要摸透了大家的喜好。 当时也有人看路遥不爽的,净说些刁钻的口味让路遥备注。 一长串的加冰不加冰,三分咸七分甜的古怪口味,乍一听着实让路遥反应不过来。 她一愣,别人便以为她要开始耍脾气,找人撑腰了,可下一刻路遥只是笑得有些憨,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没记住,让人再多重复一遍。 路遥这不喊苦不喊累的性子,反倒是让刁难她的人开始不好意思。 除了打杂的活儿,最无聊的苦差事也都落到了路遥头上。 路遥不知道帮大家分担了多少,才能让大家安心研学备赛,哪里还有人好意思去说路遥的闲话。 飞机上,路远身边的座位必然是路遥坐的。 陈实到底还是忍不住,“路遥你怎么来了?” “路远没提前跟你们说吗?” “说什么?” 路遥往路远脸上看了一样,没看出什么情绪,然后便往前一扑,抱起路远的手臂,“我是作为家属随行的呀。” 陈实也是惊讶一瞬,而后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突然就耍宝似的,换上了一副挤眉弄眼的表情,满是揶揄。 而路远就只是静静地看着路遥。 历经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路遥终于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第一次出国,看着人群里截然不容的陌生面孔,路遥不禁有些胆怯,不知不觉在路远身后就跟的紧了。 路远去洗手间的路上她都要跟着。 路远乜她一眼,指了指门上的标识给路遥看,“你跟着我要干什么。” “我害怕。”路遥扯着他的袖口,没什么底气地说。 路远微顿,似嫌弃地轻嗤一声,“出息。” 可路远也没有再赶路遥走,路遥跟得紧了,他也就任她跟着,偶尔被人群冲散,路远还会若无其事地慢了步子等她一下。 或许是环境陌生了,需要顾忌得少了,平日里在人前讳莫如深的隐晦关系,反倒是多了一丝安全感。 不用害怕被撞破,也不用担忧被指责。 走在人群多的街口,路遥害怕被人群冲散,又语言不通。 空有一身的应试技巧,却没有用武之地。 路遥的英语水平应试还够,交流起来就显得有些蹩脚,可f国人又出了名的不爱说英语,万一对话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她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路遥顾不得许多,每到街口这样人流量聚集的地方,她都牢牢地抓着路远的手,不论他怎么甩,她都不肯放开。 路遥惜命,万一她怎流落在异国街头,这可怎么办好。 无论这其中缘由,这算是第一次,他们在人前细致入微的亲密。 异国的气候很不相同,和故国相比有一种别样的冬日清冷。 比赛日那天又冷得格外的透彻。 路遥坐在选手席,挨在路远旁边。 台上的选手纯英文演讲,路遥听得很吃力,正赶上收到了唐清淼的消息,她便表露了一下被大环境刺痛的内心,以及要苦练口语的决心。 下一秒路遥就收到了唐清淼发来的十秒纯英文问候,竟是要陪她一起练习的意思。 唐清淼的英文当然好,纯正又流利,毕竟当做工作语言都绰绰有余,路遥有些不好意思,礼尚往来地小声回了句,“thankyou。” 路远注意到她的动静,脸色不太好看,勾了下她的下巴,替她拨正脑袋,“看比赛。” 路遥缩了缩脖子,把手机打了静音。 轮到路远上场的时候,他脱下了保暖外套,内里是更显正式的西装领带,衬得他人都正经了几分。 在把外套扔给路遥保管的时候,又面无表情的跟路遥说了一遍,“好好看比赛。”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不好好看着我,你就完了。 路遥只顾着点头,也不知道领没领会到路远的意思。 手里握着的手机震了几回,大概攒了好几条没回复的消息,可当着路远的面去回复,他大概又要怪她扰乱赛场秩序。 可后面观众席里的观众也有没设置好手机音量的,那情节可比她恶劣多了。 台上的路远刚说了一句,“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 路遥就抱着路远的衣服,推开侧门,进了通道。 选手席里的人上上下下的,她怕选手走动起来,拿错了衣服。 路远懒得多收拾东西,厚重保暖的衣服就她手上这一件,多一件都没带。 现下正值比赛的重要日子,路远可经不起一个头疼脑热的,再影响了发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不通道理的 唐清淼在发来的几条语音里,问路遥快过年了,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还顺道约了路遥过年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路遥调动了一下词汇量,调整了一下发音,把他发来的每一条消息都回复了一遍。 礼物是不好意思要的,唐清淼都开始陪她练口语了,要说送礼也是她送。 只不过过年一起出去玩的计划是铁定泡汤了的。 路遥跟唐清淼说了自己在外国比赛,正好错过了过年的时间。 然而半晌之后,唐清淼突然问她,“那天之后,你还好吗?” 语音里面是清晰恳切的中文。 路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唐清淼说的是舞会那天的事情。 她笑得有些无奈,路远当天的那种反应,确实任人看了都会吓一跳。 但是会来担心她的也就只有唐清淼一个了。 “我当然好啊。”路遥回他。 滚动的界面忽然停滞了下来,显示起对方正在输入中,熄灭,又显示,反反复复。 之前,唐清淼从来都不是个会让她感到冷场的人。 路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打破了僵局,问他,“怎么了吗?” 如果做她的陪练让他为难了的话,路遥也不想。 两个人随意聊聊天,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语音点开,先是半截隐晦的叹息,大概是不小心录进去的,然后便听到唐清淼说,“清欢……去找你了吧。” 不是疑问。 明显唐清淼都知道了。 路遥怔愣一瞬,回过神来,也没有遮掩,“嗯,是。” “清欢她……有些偏执,给你添麻烦了,你……能不能多担待她?” 一句话而已,少见得让唐清淼说得如此艰难。 路遥没有回答。 气氛忽然安静的有些尴尬。 长长的通道像个抽风管,一阵一阵地卷着风进来,路遥不禁把怀里的那件保暖外套又抱着紧了紧。 有点太冷了。 唇瓣微张,轻轻地吐一口气,瞬间便腾起白雾,蒙住了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 唐清淼,也没错。 毕竟还是家人,血浓于水。 路遥将心比心,如果她的血亲出事,那么无论之后她做了什么,只要一想起来她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她多半也会时常于心不忍。 可有些事情,就是渡人容易渡己难。 说不通道理的。 路遥没再回复,有来有往的几条语音霎时戛然而止。 等路遥再回座位的时候,路远早就回了选手席,据说发言很精彩,赢得了一片轰鸣的掌声。 可他身上的西装总归是薄了些,路遥递过外套,要给他披上衣服的时候,被路远给避了避,转头就跟隔壁队伍的金发女郎聊了起来。 路遥:“……” 得,她也就离开几分钟,又勾搭上一个。 外套不穿就不穿吧,不是美丽冻人么,冻死他得了。 国际赛事毕竟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队伍的最终成绩并不太好看。 不过好在大家的心态不差,头一次的国际赛事就能进入决赛圈,已经很不错了。 更别说还有意外之喜。 和本土队伍建立了更深入的交流。 然而实际上,这得算是路远对队伍的额外贡献。 国人热情好客,乐于交友,比赛一结束就邀请了本土队伍的几个人一起参加庆功宴。 作为礼尚往来,安娜也邀请了路远一行人在往后的几天里去她家里做客。 安娜金发碧眼高鼻梁,是个典型的美人坯子,深邃的眼窝里透着敏捷的睿智,却偏还搭上个热情似火的性格。 安娜自从在选手席见到路远的第一眼开始,就丝毫不掩饰眼中对路远流露出的欣赏和恋慕。 是f国人浪漫潜质里最具代表性的一见钟情。 路远对此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但是对于大家伙偏好的联谊也算作默许。 一处不顺意,总得有另一处发泄。 虽然路远本人对比赛的结果并不是很在意。 毕竟这种国际性的赛事他们本来就是第一次参加,能进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再者说,路远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乎的是培养的团队能否最后为自己所用的过程。 一群人一起离开场地的时候,陈实跳到路遥身边来问她,“路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路遥疑惑,“去哪里?” “去庆功宴啊,”陈实说,“路远刚才说你不去来着。” 路遥盯着路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当然去,你别听他的,我为什么不去。” 这不就是在欺负她听不懂法语么。 路遥是赛程的后半段才发觉的,团队里的大家为了这次比赛或多或少都恶补了一些法语。 听陈实说,路远的法语在他们几个里那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路遥拨开人群,毫不避讳地径直扑进路远的怀里,“想甩开我去吃大餐,没门。” 路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将她提溜开自己身边,路遥又改为去拉他的手,反正自己是不能被甩开的。 说实话,路遥是真的害怕在异国他乡自己落了单,她胆子算不得大,仅有的那点儿韧劲还是托了路远的福,在养他那几年里磨出来的。 路遥可是顾不得路远猎不猎艳了。 路远寡淡地开口,“躲远点儿。” 路遥装死。 “听不懂人话?” “我不耽误你办事儿,但你别甩开我,行不行?”路遥退而求其次。 路远不语,但是脸色却更不好看了。 路遥心想,不就是戳破了他那点儿花花肠子么,她就知道他是因为嫌她在旁边碍事,才要甩开她。 她不耽误他不就行了。 安娜似乎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插进来和路远说了几句路遥听不懂的话。 路遥无意探究,只是把路远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路远留给路遥一个冰凉的眼神,也懒得理她的纠缠,转头和安娜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路远说了句什么,安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继而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年轻人喜喧闹,略一合计,得了推荐,就去了酒吧。 几杯酒下肚,十分钟之前的尴尬就成了过眼云烟。 安娜的性格里有着天然的勇敢和大胆,但是因着睿智,对路远的欣赏和恋慕表露得不露痕迹,也不显轻浮。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很多年了 两个人喝酒聊天,说到共鸣的地方一起大笑倚靠,活像两个老友在谈天说地,反倒显得酒吧不太配他们两个人了。 一伙人笑闹着大聊,各国语言混杂着切换,绕得路遥头晕。 路遥语言不通,成了人群中看光景的那个人。 反正来都来了,路遥也拾了眼前的小酒盅尝了一口,很甜,尝不出酒精味来。 路遥觉得这个口味讨喜,一连喝了三小杯之后,酒的后劲上来,人就开始犯晕。 她就自觉地住了口。 可总有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几杯酒下肚之后就开始信口开河。 团队里有个叫胡康的人,本身身处的环境就大不相同,再加上多喝了几杯,一改往日里的形象,大胆的不行,和隔壁的美女看对眼了之后,暗戳戳地切换回了中文。 多半是平日里海外剧看多了,一开口就是有的没的,“你们说她要是一会儿上来就要我那啥,我怎么样才显得我比较行?” 兄弟之间打起岔儿了荤素不忌,有人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想得还挺多。” “怎么是想得多,情到浓时这不都是很自然的事儿。” “你们别说,第一次的体验重要性你们不懂。” “怎么着,你有故事?”众人来了兴致。 陈实明显喝大了,别人问,他就说,咧嘴竟是要哭,“不光体验重要,场所也要选得好。” 众人不再去管胡康的胡言乱语,连胡康自己也抛到了脑后,全都盯着陈实一个人等他的故事。 “给你们一个忠告,”陈实蓦地攀在了路远的肩膀上,“千万!千万别带着对象去咱实验室偷情,那地方呀,不行!” 路遥微微一顿,不再看光景了,转头看向陈实。 想起来点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哦,看来破案了,那天偷情的人是陈实。 陈实哭咧咧的诉苦,场所选得不好,体验直接拉胯,那天之后他女朋友就不乐意了,差点跟他分手。 怨他抠门,都不肯挑个好点的酒店开房。 路遥瞥了一眼被迫拉着的路远,对陈实的说辞不敢苟同。 虽然路远细皮嫩肉的一副中看不中用的模样,但在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情上,路遥有绝对的发言权,但凡路远要办事,场所可从来不是障碍。 “那可是我纯洁的第一次啊!”陈实哭得更大声了。 许是不甘心承认自己纯洁的第一次贡献得如此失败,陈实喝大了也不忘切换语种,揪着人挨个问了遍第一次如何如何。 轮到路远的时候,陈实的眼睛莫名地亮了亮,连悲伤的情绪都散了不少,“路远,你的第一次呢?” 路远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路遥,没说话。 可陈实不屈不挠地劲儿上来了,“你跟路遥一看就好多年了,她应该不会介意你再提从前的吧?” 莫名被牵扯的路遥一顿,觉得陈实可真是不会说话,怪不得总吃大嘴巴的亏。 哪里有人专挑人痛点可劲儿戳的。 路远那不知收敛的个性,第一次多半是和唐清欢了,可唐清欢后来出事了,再碰这种事就成了伤害,也不知道路远会不会不顾及同学情分当场翻脸。 可路远只是漫不经心地往路遥身上一靠,懒懒地,似乎是醉了,“嗯,很多年了。” 分不清是在说和路遥好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是在好多年前了。 路遥打着哈哈替路远把陈实挡了回去。 她估摸着路远还是伤心了,不愿意旧事重提。 路远如今的放荡,有一多半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祭奠着当年无瑕的白月光。 谁都没有想到,两小无猜的白月光会有朝一日蒙了尘,路远元气大伤,走了极端。 既然拯救不了白月光,那就和白月光一起蒙尘。 蓦地腰上一痛,连带着掐断了路遥的思绪,“你掐我做什么?” 路遥只觉得路远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路远还是懂的,只不过是把怜惜都给了白月光而已。 “少胡思乱想。” “没有啊。”路遥淡淡地否认。 她不过是回忆了一下现实而已。 这话题牵扯到情伤,胡康也触景生情,回忆起和初恋的第一次来,难免感伤,“我和我之前那位也是,那时候我们都小着呢,算是偷尝禁果了。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一段时间里我俩简直好到不行。所以直到她说什么都要跟我分开那一天,我真是感觉天都塌了。” “真的是且缓着点呢。”胡康一杯酒干到底,又追了一句。 路遥听着这话觉得很有道理,唐清欢走那天,路远那副样子不也跟得了失心疯差不多么。 不过她也挺疯,甘心陪着他堕落。 可话说回来,路远比他幸运,至少他苦尽甘来,把人等了回来,其余的都是些无疾而终。 路远窝在路遥的肩窝里,懒懒地揽着她,看起来是很依赖她的样子,突然开口问,“你听见了吧,有什么想法?” 声音低得只有路遥一个人听得到。 路遥偏头看他,发觉他醉得没了精神,话都有些囫囵不清。 这种事情她能有什么看法。 浅浅地开口应他,“没有啊。” 既论不出好处来,又徒惹得自己糟心,路遥不乐意去碰。 路遥的敷衍显而易见。 路远不再追问,依旧懒散地靠在路遥身边,只不过眼睛里刚刚才燃起的什么忽地灭了下去,没了流彩,和从前并无二致,淡漠着,疏离着。 安娜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便拍了拍路远,让他解释给她听。 路远这才离了路遥身边。 路遥掺和不进去大伙的交谈,也不愿意进去嘈杂的舞池,便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小酌两口,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夜意愈浓,被酒精迷乱的神经愈多。 路遥算不得如花美貌,没有精致的五官,更没有美的充满攻击性的浓颜。 可她的长相却正对某一类人的胃口,安静的,恬雅的,符合了他们精神上对东方气质的幻想。 一个陌生男人举着酒杯坐进路遥身边,口中念念有词,路遥一句也听不懂。 可不善的眼神路遥看得明白,她在阿阙姐那里做跟班的时候,时常看得见这样算不得尊重的眼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就试试看 路遥连说了几句“sorry”推拒,可男人反而激动起来,硬要拉着路遥走。 一行人注意到动静,停了笑闹,横在路遥面前和那男人理论起来,可那男人涨红了脸,反而更加狂躁了。 路遥冷不丁地被往后拉了一把,这一下子就从战场中心脱离了出来。 路远把她扣在身后,在酒桌上拨拉得叮当作响,竟是漫不经心地挑拣起酒瓶来。 路遥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莫名阴恻恻的。 酒瓶捡到一只最趁手的,路远猛地往桌角一磕,声音脆得惹得周边的人一惊,只见路远接着就要往那个男人身上砸。 这一下子原先还在和陌生男人理论的人,都慌慌张张地回身拦起路远来,生怕真在异国闹出来人命官司。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本来张牙舞爪的陌生男人真被路远吓得熄了火,骂骂咧咧地就走远了。 连带着本来一起玩的人都被路远吓得够呛,谁能想到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除却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模样,还有这样渗人的一面。 很多年之后偶遇旧人的时候,那人笑着调侃路遥,路远当年是有多紧张她,护着她。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那个陌生男人嘴里吐得是最不尊重的词汇,把路遥贬作了最轻贱的人。 可有什么用,他已娶妻生子,她也有新的人生进程要过,都不是这些往日旧话改变得了的。 路遥有幸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都有赖于阿阙姐给她的心理建设做得好。 除了初时的冲击让她吓了一跳,缓和过来的后劲并没有多么伤人。 可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场景可并不多见。 本来还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一群人,突然尴尬地大眼瞪小眼起来,路遥不想气氛太过怪异,扯了扯路远,“去趟洗手间。” 路远将手里的半截酒瓶随便一扔,压倒了一片完整的酒瓶,叮叮咣咣的,“不去。” 他目前没那个需要。 “那你陪我去。” 路远不动,仰头喝空杯子里的酒,视线却一直盯在路遥身上。 路遥就偏等他一杯酒尽,而后生拉硬拽地将人拖走了。 不过一个通道的距离,可见异国人对欢爱的态度要大胆得多,路遥快要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好。 余光环顾下周围,最后看着路远略显迟疑地说道,“你可别走啊。” 路远看着情绪不太好,万一被那个美女勾去发泄了,她可就凉了。 路远垂着眼皮,摸出一支烟来,还算大方,给了路遥一支烟的时间。 可路遥也不敢磨蹭,人若是要被勾搭走,可不是一支烟的时间等得了的,她可不想那截路走到一半,被哪个陌生人拖走。 出来的时候,路远还算有良心,没把她扔下自己走了。 不同的是,路远确和一个美女,头抵着头,烟抵着烟,暧昧地吞云吐雾。 路遥喊了他一声,虽然该说这才是路远的常态,可她莫名地觉得他今晚的状态不太对头。 美女的面上穿着各种金属钉、金属环,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模样。 这不应该是路远的口味。 路遥多看了美女两眼,走了过去,在路远脸上亲了一口。 路远倚靠的动作又懒又散,高度打了不少折扣,路遥不用费力就能够到他,或许也是为了和美女更拉近距离也说不定。 美女一愣,显然没想到杀出来了个更大胆的程咬金。 可路远只是淡淡地扫了路遥一眼,就无视了她,转头继续和美女聊起了天。 路遥抬手,学着很多时候路远的模样,勾过他的下巴,让他没法再多看美女一眼,唇贴着唇,吻了上去。 路远嘴里还含着未吐尽的烟雾,路遥冷不丁地一吻,竟将那烟雾吸走了大半。 路遥被呛到,可她又不能咳,一咳就在人前落了阵,她就硬憋着,憋得自己眼睛红红,泪意盈盈。 路远盯着她突然就笑了,“傻不傻。” 他托着路遥的后颈,翻身将人压在墙上,路遥的身子便被拢在了大片的阴影里。 路远贴着路遥的耳朵,“你小声咳,看不见的。” 路遥扶着他的肩,忙不迭地咳了几口。 不过刚顺了口气,双唇就被人迫不及待地衔了去,路遥眼里盛了生理性的泪,仰着头略一眨过,便划出一道晶莹的泪线,没进了发丝。 “又没欺负你,哭什么。”路远替她拭了把泪,“该哭的时候还没到呢。” 路遥听得出他的恶劣。 可余光瞥见转角一袭漂亮的金发闪过,路遥退了下,而后忽然莫名地把自己又往上挪了挪,咬了他的耳朵,挑衅着,“那就试试看。” 似被勾了火,路远的眸子里暗得不像话,他掐着路遥的细腰,死命地吻她,亲她,从唇瓣,到面颊,再到锁骨,竟是和昏暗的靡丽融为了一体。 路遥微微抬起眼皮,望着灯光底下泛着光彩的金发,形容不好自己的心思。 而安娜看着路遥的眼睛,只觉得那一双眼睛亮亮的,莹莹的,似乎还有些浅浅的……笑意在? 在情事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路遥按住了那探进她腰间的冰凉指节,一双被情欲染了些许色彩的水盈盈的眸子看向路遥,轻轻地摇了头。 现下已经是突破她大胆的底线了。 路远喘着粗气,落在路遥腰间的手又恨恨地握了一把,却也只能停下来,埋在她的肩窝里缓着气息。 路远无奈,她等得了,他这个样子可回不到人前去。 他反握住路遥压制他的手,拉着人往他身前来。 路遥在手指磕碰到他皮带扣的时候一滞,猜到他想干什么,缩手便要逃。 可路远将她桎梏得紧,低头咬她,还带了两分威胁,“你闹出来的,你来负责,不然在大伙面前闹了笑话就算你的。” 路遥能怎么办,只能任由路远拉着,面红得几欲滴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得清净 然而逞一时之快,最后吃苦头的还得是路遥自己。 路遥苦着脸冲了手之后依旧感觉怪怪的,可路远附在她耳边的话却是让她知道,这一晚上可还早着呢。 路远拉着她回了座位,先一步替她拿好了包。 大家伙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没承想这两个人这么急着要走。 有人开口问,“你们看见安娜了没有?” 路远:“没有。” “你们那么久没回来,安娜怕你们走岔了路,去找你们了来着,你们竟然没碰上么?” 路远淡淡地瞥了一眼路遥,随口回道,“或许吧。” 路遥面朝座位里的大伙笑得像个娃娃,权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当天晚上两个人回去,因为路遥的一时挑衅,必然是大动干戈,套子都扔了好几个。 这一夜过后,路遥被路远抱着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当妖精的潜质,都敢大胆地勾引,劫了路远的艳遇路。 在异国他乡的这些时日里,她似乎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清早酒店送来了餐食,两个人吃好了之后,路远就抱着路遥窝回了床上。 路远大清早的看异国新闻,路遥看不懂,奈何被路远抱着,那意思就是要她陪着。 他一边手里卷着她的头发玩,一边问道,“大家打算在这边多玩几天,权当过年旅游了,你怎么说?” “我都好啊。” 路遥是想着怎么样都要把她的奖学金咬死了,这也算是她的履历,所以必然是大部队怎么行动她就跟着怎么行动。 她为了这份奖学金,在兼职那里请了多少假,回去老板多半是要炒她鱿鱼的,既然如此,她总得有一部分的钱到手作为生活的保障。 适时有人来敲门,路遥身上还披着浴袍。 连敲三遍路远都不动弹,路遥觉得他实在是过于懒了,可她这副模样也不能开门见人,抬手推了推路远,“你去开门。” 酒店的房间一人一间,团队里的大家都是邻居。 路遥有时候都觉得她和路远的房间就是浪费,因为两间里必然有一间是空着的,可这必然的掩耳盗铃又不能没有。 路远甫一开门,外面一帮大男人就要往里冲。 路遥紧张地把被子提到了鼻子上,安安静静地装作屋里没有其他人的样子,只有被打开的电视机,里面的职业男声一句接一句地念着新闻稿。 路远反踢了一脚门,把人都卡在了门缝里,谁也进不来。 闲闲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一副刚睡醒被打扰到的模样。 陈实蹦着往里探,路远不免多给了他一脚。 可还是被陈实眼尖瞄到,床边散落的几件女士小衣。他不怀好意地看着路远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直笑,却难得的没有大嘴巴,还帮着路远把人往回哄。 “走吧走吧,人家这都没睡好呢。” “诶,不是你说这事儿得找路远唠么。” “那我现在又觉得不行了。” …… “有什么事吗?”路遥见路远关好门回来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点。 “他们要订地方出去玩。”路远应她。 路遥裹着被子蹲到地上,看看地,又抬头看看路远,“那你出去之前能帮我拿两件衣服过来么?”她抬手指了指隔壁。 捡起两件衣服,没一件能穿的,她还是没忍住小声提了一嘴,“下回解不开的衣服跟我说啊,我来。” 她到不是心疼绝版的经典款,而是肉疼自己要额外添置衣服的花销。 路远看她一眼,“谁说我要出去了。” 路遥被他堵得一愣,他不出门,难道要跟她在屋子里窝一上午么。 路遥想起来在公寓里住的日子,路远一个平日里社交圈子那么广的人,竟然一个上门来的都没有。 就比如刚刚,一伙人都要来闹他,找他拿主意。 相比之下,公寓那边简直是可以用门庭冷落来形容。 可路遥还是在公寓里住得坦荡自如,偶尔冒出来的困惑,都因为这难得的清净消散了。 她问路远,他也只是三两句就打发了她。 不过也好,没有人来,路遥乐得清净。 许是路遥喂得过于好了,路少爷对于跑腿也没什么怨言。 不得不说路远的眼光确实是好,挑回了两件路遥从来没搭在一起穿过的衣服,可上身的效果还不错。 路遥没想到,路远没跟着三五兄弟一起出去厮混,倒是要带着她来买衣服。 路遥:“我衣服够穿。” 路远闻言将她撇开,上下打量一通,“去人家做客穿体面点,别丢了我的人。” 路遥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旧是旧了点,但是应该远没到路远说的那个地步。 一排排的衣架被拖到路遥跟前,看得路遥眼花缭乱,可她到底还是保持了理智,抬手拿一件就先找吊牌。 价格贵到吓得路遥抽气,这可不是她的钱包负担得起的。偷偷瞄了一眼路远的脸色,那态度端的是今天必得买一件,不然她就别想出这家店的门。 路遥只能挨个检查吊牌,她想问问店员有没有特价活动的,可偏又语言不通。前前后后好几件都拿起放下,导购小姐的职业假笑都快撑不起来了。 路远耐性不多,稍稍一等就要被磨空。 他嫌路遥墨迹,好歹也是大家大户长起来的,路家这几年是亏着她了还是怎么,买个衣服怎么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 随手点了一排就让人都包了起来,兀自报了尺码,也不用路遥试穿了。导购小姐的职业假笑立刻又灿烂了起来。 路遥的惊吓来得猝不及防,她拦不住路远,心痛这债又不知道要还到哪年哪月去了。 打开手机界面,又默默地从微信上给路远转了几块钱过去。 上一次的分期付款,既然路远都那样说了,她也没必要矫情地不承他的情,反正都已经在抱大腿了。 每天给他转几块,权当一天给自己买一根冰棍吃。 路远应着消息提示音,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轻“啧”一声,“真寒碜。” 路遥:“……” 顺了他的意,他还要不开心。 可贵公子难伺候,她早几年前头也就知道了。 留了个地址,难得的大客户,导购小姐眉眼带笑地应下了要亲自给送到酒店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在干嘛 路遥以为这就完了,可跟陈实他们汇合之后,一群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又租了两辆车。 路少爷专喜招摇,颜色惹眼也就罢了,寒冬腊月的非得租一辆能敞篷的跑车。 还非得拉着路遥跟他一块挨风受冻。 天知道路遥有多想和大家伙一起暖暖和和坐进舒适的大商务车里。 可走了一半的行程之后,两辆车前后并排着停下来。 本来商务车里的一伙人风风火火地都从车上冲了下来,不但挣着抢着要上路远的车,还非要他把敞篷大开。 路遥心说,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群人大冬天里难不成都疯了么。 要是这样那确实是该吹吹冷风冷静一下了。 路遥对他们的要求求之不得,抬手就去解安全带给他们让座。 可被路远一扯,整个人差点歪倒,解安全带的动作就被打断了。 路远面上是冷冷淡淡的,可手下的力道却是不让分毫,路遥想趁机跳车的身手半分都施展不开。 路远一手按着路遥,一面朝着吵闹不休的几人扬了扬眉梢,眉眼中染了几分张扬,“现在想起来要上车了,晚了。” 一群人互相推搡笑骂,说什么都要爬上路远的车,徒留陈木一个老实人守着商务车当司机。 还是靠着老少皆宜的经典游戏猜丁壳,进行了激烈的角逐。 最后拔得头筹的三位好歹是蹭上了路远的车。 两车重新驱驶上路,穿过一个稍显古旧的小镇,砖地凹凸不平,颠得人坐不稳当。 车与鸥鸟抢路,惊起了一地与人争食的飞鸟。 路遥和车座后排的兴奋不止氛围格格不入,冷风实在是刮得她难受,她尽量地把自己的身子缩得更低,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端,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可穿越小镇片刻之后,刺骨的寒风里便裹了海味的咸湿扑面而来。 路遥大概明白了他们的兴奋从何而来。 车篷大敞开来,后面新落座的三位兴奋得几乎要飞上了天,踩着座椅坐在椅背上,将围巾扯下来扬起在风中,肆意地欢呼。 海浪的翻滚声,轰鸣的引擎声,雀跃的欢呼声。 在平静的跨海大桥上酣畅地交织着。 商务车上留守的几位也不甘示弱,打开车窗,大声地回应着。 无所谓喊得什么胡乱八糟的话,在意的只是这一刻里欢畅的释放。 路遥听着他们的欢呼,看着他们胡闹,被感染地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她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是莫名的快乐。 快乐这种情绪,似乎带了点香水的特性,但凡靠近,就要被侵染。 偶一偏头,对上了路远的视线,发觉后者也在笑,不单单笑,路遥似乎在那双日常淡漠的眸子里窥探到了点点光亮。 路遥不再缩着,张开双手,也学着大家把自己撞进迎面而来的寒风里,好像真的把自己融入其中之后,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冷。 尝到甜头之后愈发的大胆,索性解开安全带,站在风里和大家一起扬声喊。 路远一手握着方向盘,瞟了眼身形摇摇晃晃的路遥,随意腾出一只手去牵站得摇摇晃晃的路遥。 他可不想惹上事故。 偶尔驶过的车辆看他们像在看神经病,最不友善的也会打开车窗朝着他们说些什么,路遥听不懂,但是路遥感受得到身边人的情绪。 一伙人大声地回击,路遥便用国粹跟着助威,驶远了之后和大家大声地笑作一团。 她没遗漏路远稍显惊讶的神情,但他和他们一起笑,看着她的时候难得给她竖了一回大拇指。 最后一行人在最靠近海岸的地方停了下来,徒步靠近着大海。 海滩不是细沙,而是铺满了鹅卵石似的石子。 这让本来穿着高跟鞋打算来拍美照的女同学就稍显得窘迫了些,细碎的石子总会卡住尖细的鞋跟。 路远停好车再跟上去的时候自然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女同学在他眼前艰难地拔出鞋跟的时候,他无意间瞥了眼路遥,发觉后者正一路小跑地不亦乐乎,甚至于遥遥领先做了那个险些一脚踩进海里的人。 却还傻里傻气地兀自笑得欢。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点很多年前的画面,路远恍觉这才像她十几岁的时候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怯懦地跟在他和唐清欢的身后,躲在角落里偷看着他们脸红。 明明就几步远的距离,路远鬼使神差地握着手机给路遥发了条消息。 路遥看着屏幕上「在干嘛」三个字,愈发不懂路远了。 她抬手拢到两颊处,确保她的声音不会被风吹散,朝着路远的方向大喊,“在看海!” 白浪卷上海滩,极力地想要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她却浑然不知。任凭长发被风散乱地扬起,将轻快的话音散到更远的地方。 暖橘色的光穿越寒风将她包裹住,仿佛寒地乍暖,熠熠明媚。 路远没再回复她,将视线挪开,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男生几个跑得快的人早就疯做了一团,也不顾是不是深冬水寒,你追我赶的都踩进了水里。 前前后后几分钟,几个人全都成了落汤鸡,男生里只剩下路远一个人还是干爽的。 几个人略一合计,一齐往路远的方向冲。 而路远正走神想着什么,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路远!”路遥紧急提醒一声,可还是晚了。 路远只来得及把手机往外一抛,整个人就被扔进了海里,所幸赶上的是浪退回的那一下,水浅了不少,可下半身的衣服也全都废了。 难得见路远吃瘪,路遥没忍住笑得有些得意忘形。 路远湿哒哒地从海里站起来,捡回唯一抢救下的手机,屏幕还磕到石子上裂开了花。 他看向在一旁偷着乐的路遥,“不知道接着?” 路遥一边捂着脸,一边摇头。 在当事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到底是不太好。 “很高兴?” “不是。”路遥摇头,极力否认,可面上的憋笑却根本藏不住。 第一百一十六章 爱情长跑 路远勾了下唇角,哼出一声鼻音,下一秒路遥也没能幸免于难。 路远直接站在水里,弯下腰伸手一探,结结实实地泼了路遥一脸冰冷的海水。 几颗沾在发梢上水珠顺着滴进了衣领,冰得路遥站在原地哆嗦半天。 路遥笑不出来了,这下换路远笑了,还笑得很大声,比她夸张多了。 路遥都想说,要不是路远单靠这一张脸勾人,就他这直男性格,活该他找不到老婆。 一群人玩累了,就地捡了几根干柴点起了篝火,边看日落边烘干。 临近日暮,气温本就更低了些,陈木特地从车上拿了条毯子给路遥送了过来。 路遥接过的时候略显惊讶,她一直以为陈木是杜绝学业之外一切干扰的人,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可比某些大直男好多了。 本来这半天里的肾上腺素一直维持着居高的水平,接触到意料之外的事情,难免更容易觉得惊喜。 路遥下意识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跟他道了声“谢谢”。 可陈木却像是被吓到,慌慌张张地躲起了路遥,一路跑回了车上,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路遥把拿到手的毯子分给了路远一半,替他盖了盖,“也就我还挂念着你,别总想着欺负我,记得对我好点儿。” 路遥不过是一句打趣,没承想招来了些意外的八卦询问。 有人问她和路远,“是不是等路遥一毕业,你们就该结婚了啊?” “那你们最好赶在毕业前夕请客,这样我们还能吃点学生身份最后的福利,能少随点份子。”另外一人紧跟着调侃。 两人被问到皆是一顿,相比路远还能淡定自然地把众人应付过去,路遥心里却升起了些异样。 “你们这也算是爱情长跑到终点了,真羡慕你们这样的,真好。”众人怅然。 落日挟着余晖给天边染上红霞,偏风卷着云掠过,掩了太阳上方的一角,远远看着像一颗心的形状。 难得见到的景观,众人纷纷忙着拿出手机各种拍照留念。 路遥借机向后一靠,问着倚在她身后的路远,“我们这样的也算是爱情长跑么?” 路远只淡淡的跟她说了句,“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路遥本心里还是希望路远给她的回答是类似“是”这种答案,也算作是对她过去许多年种种的一种肯定,毕竟从前那么喜欢过,现在——似乎也不逞多让,谁叫路远端的是一张专勾女人的脸呢。 “咔嚓——” 本来面对面的两个人,一齐被细微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陈实抱着拍立得,等取相纸的时候笑得有十二分的得逞,捏着相纸不停的扇动直到镜头内的景象跃然纸上,他把相纸拍进路远的手里,“不谢。” 路远盯着手里的相纸看了半天,面无波澜的一点表示都没有,路遥便跟着往前凑了一眼。 路远却突然把手往后一撤,“你太丑,不要也罢。” 路遥便连照片的边角都没摸到,就被路远揣了起来。 “那入得了少爷的帷帐,是不是也得丑的挺别致?”路遥没把一张照片的事放在心上,低头开起了路远的玩笑。 路远捏了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思量道,“路遥你从前脸皮就有这么厚么。” 路遥笑,“怪少爷锤炼得好。” “知道晚上睡觉为什么关灯么?”路远的口吻闲闲淡淡,路遥以为他真的要好心科普,竟然还认真竖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怕吓到。” “……” 路遥气不过又被路远摆了一道,抬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路远“嘶”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将路遥在他腰间的手捉住,不肯再让她乱动。 路远看着比说话的时候还要活灵活现几分的路遥,悠悠开口道,“你十几岁的时候不做十几岁的样子,总端着做什么呢?”像是疑惑,又更像是给自己的低语。 “我端着?”路遥微微睁大了眼睛。 路远扬了扬眉梢,随意说道,“不说不笑不闹,像个被千金架子框起来的洋娃娃,好像喘气声大一点都能把架子崩塌了。” 路遥又抬手指了指自己,不太相信他口中说的是她。 “自己交不到朋友,就天天跟在别人身后。”路远敛起眉目,嫌后背处的石子太凉,起身重新躺在了路遥的腿上,“像个阿飘尾巴。” 路遥低头看他,“路远你可真没良心。”现在还要翻旧账地嫌弃她当年打扰他谈情说爱。 路远不甚在意地抬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摸了摸,并不反驳,算作是对路遥谴责的回应。 路遥的腿被他压得有些酸,略微一侧,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要是每天肯早一点回家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也不至于天天跑断腿似的跟着你。” “你跟着我是因为晚上要一起吃饭么?”路远懒懒地抬起眼皮觑她,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不然是什么?” 路远蓦地撑起胳膊,倦怠的懒意一消而散,抵近路遥,两人的距离不过分毫,他直视着路遥的眼睛,窥探着,审视着,“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么。” 路遥下意识地去问,“谁啊?” 路远抿紧了薄唇,不太情愿去说那个名字,身子往后一撤,打算就这么算了,无非是个徒劳无益的问题。 可路遥却已经想到,“唐清淼?” 路远只是看她,没多说话。 路遥原本以为路远和她一样,今天受到了些许环境的刺激,激发出了些少年情怀,忆起了往昔,开始为自己的青春情爱受到无关人员的打扰而抱不平。 可他们三个人小时候如影随形,一个唐清欢就把他们两个紧紧地绑到了一起,她如果要去找他,那必然是避不开唐清欢和唐清淼的。 路遥实事求是的把当年的现实讲给路远听,“放学后我要是去找你一起回家,几时几刻你身边是没有人的?我还得每次都沿着学校打听一圈才沾得到你的边儿,反倒是搞得我那几年体测成绩蹭蹭涨。”这种事竟然也要赖到她身上。 “那你还得感谢我。”路远说得极其风凉。 路遥反驳他,“体侧成绩及格不就够了,我到不如用那些时间多看会儿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拿你没辙 “多读点书也没把你脑子读得多好用,”路远乜她,迟来的悠悠提议,“你要是下课前能堵到我一个人不就完了。” 路遥愣了下,好像确实是如此,可当年她怎么就没想到。 多半还是小时候太乖巧,做不出来早退的事情。 对于路遥的一时语塞,路远极其不屑地轻嗤道,“虚伪。” 路遥被猝不及防地倒打一耙,小声嘀咕着,“可走在路上遇到谁,遇不到谁,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控制不了遇到谁,你到能控制得了说你和别人娃娃亲。”路远突然极淡地来了句。 路遥一怔,隐隐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一次不太成功的经历,便沉默起来,可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下,道,“唐清淼是我唯一的朋友,流言杀人不血刃,那种情况一定是急需要被摆脱掉的。” 路遥经历过被流言中伤的年月,她知道那滋味有多不好受。 “那跟你做朋友的成本还挺高,得有耗费清白的觉悟。”路远说。 路远没什么感情,在他的观念里,只要有心去想,没有什么做不到,更没有什么规避不了。 所以路遥的话,他半句都不信。 纵然唐清淼当年被污蔑得有些难听,但是碍于唐家的地位在,不用想都能知道那必然是仅限于是私底下的小打小闹,没人敢胆子大到亮到台面上。 而唐清淼若是觉得这些流言有损他的颜面,不想这些流言存在,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工夫就解决掉了。 可路遥因为唐清淼倒是心疼得半句难听的都听不得,明明是被胡可迎教出来的榆木脑袋,想不出来的别的法子,倒是豁得出去自己的清白倒贴。 路遥要是有为了唐清淼豁出去的一半的胆子放在自己身上,她也不至于被欺负得那么惨。 路遥被路远这样一说有些愣住,她明明是好意想要帮忙来着,怎么一到他嘴里就成了像是有所企图一样。 “你那时候都跟唐清欢出双入对的,你管我做什么。” 路远好没道理,他能守着他的白月光谈情说爱,却连点点拥有友情的权力都不让她有。 路遥心里是多少有一点不服气的,对于她来说,唐清淼是个很温柔的人,路遥时至今日哪怕经历了些不好的事情,依旧是念他的情,如果有机会再回到年少上学的时候,她多半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路远听出来她本心里的不屑一顾,闻言冷笑一声,“行。” 周遭沉默了下来。 除了寒风呼啸卷着白浪攀上石滩的拍击声,再无其他。 路遥看见他逐渐趋于冰冷的脸色,有一种自己即将被丢进不远处的泛起寒意的大海里,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纵然气氛再过融洽,可有些人的存在就像是会亮起红灯的警报,不是能被她提到的。 路远面色冷淡地站起了身,掀开自己身上的半截毯子随手一扬,被寒风一鼓,蒙在了路遥的脑袋上,似乎也在劝她该适时住口的。 在毯子盖下来的那一刻,路遥发觉刚刚的氛围不是一般的不妙,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牵扯出来了平日里从来都说不到的话题,她竟然也毫不防备地一句一句地接了下去。 路遥有些懊恼,她应该一早就为抱大腿做好了心里准备,都到现在这个程度了,再万一因为一句失言被人给踹了,那她可就亏大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算不上多么牢靠,颤颤巍巍的堪比最边角的薄冰,连一句话的重压都承受不住。 她必然还是得去把路远给哄回来的。 待听到重新逐渐迫近的人声时,路遥整理好思绪,才慢慢地扯下了毯子,装作重新给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好的样子,不让冷风有机会渗进来。 冬日里的余晖消散得极快,抓拍不到最后的一刻红霞,下一刻便衔上了漆黑的夜幕。 先前还在抓拍奇异美景的人稀稀落落的都重新围坐到了篝火边。 陈实:“路遥,怎么就剩你自己了,路远人呢?” “他……”路遥往身后远一点的地方看去,“抽烟呢吧。” 陈实顺着路遥的视线方向望去,果然在远处的一片漆黑中,看见了一颗星点的火光。 “怎么着,吵架了?”陈实挤到路遥身边坐下,感觉她的情绪比起下午淡了不少,都没用路遥回答,想法就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因为我拍的照片不好看?这不应该呀。” 路遥一个劲地摇头,意图要制止陈实的瞎猜。 可却让陈实反而做了一个嘴巴上拉紧拉链的动作,反过来安慰起来路遥,让她安心,“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路遥有些尴尬,“我们没事儿。” “嗐,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女孩子撒个娇,男人基本没辙。”陈实一副过来人模样神神秘秘地跟路遥传授经验,“再说你别看路远跟你耍横,我们可都不这么觉得,他其实才是拿你没辙,不然你去撒个娇试试就知道了。” 路遥没吭声。 陈实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给路远当和事老的机会,一个劲儿地撺掇路遥,“你们这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抹不开面子的,到不如学学小年轻情侣们蜜里调油的火热。” 陈实悄默默地冲着路遥挤眉弄眼。 路遥本来是打算晚上再回去好好哄路远来着,可架不住陈实的过分热心,不忍心驳了他劝和的好意,“那我去试试。” 路遥在陈实放着光芒的鼓励眼神下缓缓站起了身,她走出两步回头看,发现陈实还在目送她,甚至做出了加油打气的手势。 路遥赶紧回头,又往前小跑了几步。 她倒是没想象到,明明看着人就在眼前的距离,在海滩上走着几步路,竟然有这么远。 “路远。”路遥小心翼翼地唤道。 清冷的月光洒在男人身上,更衬得他有一种触不可及的遥远,看得路遥莫名的心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她窥探到了 路遥伸手去碰,堪堪扯住了他的衣角,握在手里有了实感之后才稍稍安心一些。 可路远就像没听到没看到一样,丝毫不理会路遥。 路遥是摸出门路了的,路远若是一天里嘲讽上你几句,未必就是他在生你的气,这只能说明他太损,嘴巴太毒。 可路远现下这份气性的根源,路遥又想不好到底是从哪一句话里开始惹到了他。 那就只能去治标,治不了本了。 路遥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又晃了晃。 然而路远仍旧默不作声地一丁点要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啧。 路遥默默地清了清嗓子,这是要逼她拿杀手锏了啊。 “哥哥~” 路遥只感叹大数据深知她心,最近让她在各个平台上都进修了不少。 前几天刷手机的时候大数据给她推送的直播,里面兔女郎跟人连麦的时候嗲嗲地喊上一句“哥哥”,屏幕另一端的男人都酥得哀嚎,直呼受不了。 效果确实很明显。 路远蓦地回身,抬手便用虎口卡住了路遥的下颌,“路遥,你找事儿是吧?” 路遥被迫闭嘴,牙关合到一起砸得那一下直震得她脑仁疼。 这称呼果然还是得因人而异,显而易见地不太适合路远。 小时候每次胡可迎哄着她喊上路远一句“哥哥”,路远都得炸毛好几天,连带着好几天里还要再折腾她出气,不是灰头土脸的,就是披头散发的。 胡可迎本意还是促进他俩的关系,毕竟总要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可看路遥总是受气包似的被路少爷拿捏,直接就歇了那份心思。 反观路远在这么多年里,这一点竟然还是丝毫没改变。 但是好在目的达到了。 “你肯理我了呀?”路遥把身子往前一探,将脸凑到他眼前。 路远偏开头,不去看她,“你还用我理?” “当然啊。”路遥追着他的视线可及之处挪,偏要让他看见她,“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话,你也要生气啊?” 路远乜她一眼,没言语。 路遥接着又说,“你别老说我,偶尔也可以学习学习我,有什么情绪咱可以内化,没必要生气,你说对不对?” 路远把手里剩的半截烟塞进嘴里猛吸一口之后,随手抛开,转身就要走。 这就说明路遥的撒娇还是失败了。 路遥见了,连忙小跑两步,张开胳膊在路远跟前一拦,堵住了他的去路。 路远冷漠的脸上渐浮一丝烦躁。 这是他要发脾气的前兆。 路遥的脸要愁得皱作一团,哄路远可真难啊。 她回头往篝火的地方望了望,又偏过脑袋,越过路远的身体,往他身后探了探。 “你又要干什么?”路远察觉到,冷着脸问她。 路遥却神神秘秘的,一言不发。 而后突然冲着路远莫名一笑,拉起男人有些冰冷的手,生拉硬拽地带着路远往更远,更黑暗的地方跑去。 倒是没有多远。 只不过路遥不常跑步,偶尔一小段路就足以让她气喘吁吁。 路远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皱起了眉头,没有一丝人造光源的照明,满是巨大的礁石聚集在一起,愈发加重了深切的黑暗带来的压迫感。 他抬手摸到一个高矮合适的礁石,单手撑着轻轻一跃,就坐了上去。 好整以暇地低头俯视起来路遥。 她现在胆子倒是大了,连黑都不怕了。 然而实际上,路遥平复好自己的呼吸之后,伸手过去没摸到人,乍一回身,又发觉四周只有黑漆漆,空荡荡的一片,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连声音都飘得一个劲地抖,“路远?” 路远在礁石上坐得稳稳当当,抱着胳膊看起了热闹,愣是一丁点声音都没闹出来。 路遥小碎步边喊着路远,边往外挪着找人,然而身子却放得越来越低,就差坐在地上了。 突然头顶上飘来点幽幽的人声,路遥两秒都没用到,瞬间就往地上一瘫,把自己抱作一团。 路远说起来风凉话,“你就这么丁点大的胆量,还学别人深夜冒险呢。” 路遥这才听出来是路远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去找,见人正悠闲地坐在礁石上。 这才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做了个完整的深呼吸。 她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来,小声嘀咕着走到路远近前,“知道我胆子小,还吓我干什么。” 路遥朝着路远招了招手,“你下来吧。” 路远没动,但却往前撑了下身子,打量起路遥来,思量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路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有点着急了,“快点呀。” 路远不以为然。 “我怕黑呀,你就当下来陪陪我,行不行?”路遥耐下急躁,软声软气地和他说。 这话当然哄不了路远,但好在他还是下来了。 路遥浅浅地松下一口气,拉着路远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这边看看,那边瞅瞅,突然眼前一亮似的,拉着路远就站了进去。 几块巨大的礁石挤在一起,竟然搭出来一个浑然天成的洞穴。 避了人群,避了寒风。 路远闲闲淡淡的,“说吧,你想干什么。” 路遥却一言不发,俏皮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泛着的赫然是狡黠的光彩。 然后,路远眼看着路遥在他身前蹲了下去,眼眸蓦地便幽暗了下来。 路遥轻揉了下腮边,无意识地舌尖卷舔了下唇,尚还红得晶莹泛肿的双唇蹭过男人的下颌,抵近他的耳边,柔声细语,“这个生日礼物,你还喜欢吗?” 路远从来不过生日,路家也从来不为这位名正言顺的少爷大肆操办。 只因为这一天里,是她母亲的祭日。 生与死,共诞于一日。 路启鸣的深情,由他的儿子来映射。 只有路遥,倔强得一年又一年地给他过生日,精心准备。 这是她给他的承诺,她帮他悄悄偷来的一日快乐。 路远不是不记得上回强迫路遥的惨烈,所以他知道,她有多抗拒。 身体的行动比思维更先一步,路遥被迫仰起头颅,承着男人发疯似的深重的亲吻。 搂着她腰背的手臂,仿佛要将她揉碎了一样。 路遥也知道了,她窥探到了。 路远,才是那个无法拒绝她的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采阴补阳 路远吻得太重了,路遥那样还没觉得嘴巴疼,现下倒是觉得让他亲得有些疼了。 路远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路遥身上,这让路遥没多久就感到身体上有些吃力了。 想调整下姿势多撑一下,然而脚底下退了一步没能站稳,连带着两个人瞬间都一起摇摇欲坠了起来。 眼看着以一个人为支点的姿势就要倒下,好在身后还有岩壁撑着,路遥以不太舒适的姿势靠了上去。 可路远毕竟还是高太多,那重量路遥根本就撑不住,整个人刚贴上岩壁就顺着滑了下去。 连带着路远。 可他依旧是压在她身上的姿势,没有丝毫要动的念头。 两个人这会儿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路远,你什么时候能对你自己的重量有点清晰的认知啊。”路遥的语气里不免含了些幽怨。 她推了几下都没把人推起来,路远仍旧一动不动地紧紧地抱着她,把重量都压到了她的胸口处,让路遥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路远将头埋在她怀里,许久未动,然后肩膀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个劲地笑,甚至于笑声越来越大。 笑得路遥都开始发毛了。 路遥有些无语,没明白他又在抽哪门子的疯。 她抽出手来摸了摸鼻尖,问道,“虽然你生日还没到,但是生日礼物提前送你了,难道你不喜欢?” 路远这才撑起身子,脸上的神情几乎是乐开了花,捧起路遥的脸又是重重地亲了一口,“喜欢。” 不知道是先前的情欲侵染,还是在她怀里闷的,男人的眼圈染了点红。 明明是在认真地回答问题,可路遥却莫名地听出来了点别的意思。 路远的目光难得有这么率真的时候,看得路遥有些不太自然,让路遥在望向他的时候竟然有一刻的心虚。 而路远满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真他妈的好啊。 “或许,你还有其他想要的生日礼物?”路遥又补了一条后缀,“但你也知道我钱包有限。” 言下之意,还是让路远悠着点,毕竟路少爷大手大脚惯了,万一狮子大开口,她还是一样的负担不起,纯属给自己找事儿。 路远却捧着路遥的脸,语气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轻快,“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养得起你。” 去他妈的喜不喜欢的。 唐清淼,他怎么跟他比啊。 一个男人,竟然撑得起“笑靥如花”这四个字,看得路遥都呆住了。 路远一个劲儿地乐,其实路遥简单地哄哄他,他也会跟她说话,但是依照路遥本身那样保守的性子,却用了自己最抗拒的方式。 路远得到的是独一份的。 或许一直以来,路远要的就是自己对于路遥来说是最特别的,要的就是一份最独特且有力的证明。 …… 两个人走回来的时候,篝火已经被扑灭了,连冒起来的烟都已经没了。 四下无人。 路遥在刚开始的一腔孤勇消退之后,默默吞了口水,开始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她应该……没用那么久的时候吧,竟然把大家伙都熬走了? 没了光和火的照应,近海的寒就体现出来了。 恰逢一阵冷风卷着白浪上了岸,拍岸的声响仿佛都浸了寒气。 路遥不禁把衣服裹了又裹。 路远余光瞥见,十分自然地伸出双臂,从背后抱着路遥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路遥却回头问他,“路远你是冷了吗?” 路远轻“啧”一声,路遥果然还是那个路遥,榆木疙瘩似的脑袋,真是会煞风景。 “嗯,我冷,”路远略顿一下,“你刚刚给我冻坏了。” 路遥:“……” 路遥只觉得脸上一阵充血,路远一本正经的,说得却是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的话。 路远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将下颌贴近路遥的衣领处,找到了路遥保暖之后溢出身体温暖的唯一的出口,仿佛真将路遥当做了暖宝宝。 路遥被他冰得一哆嗦,确实冰凉冰凉的,明明自己心里知道,却莫名其妙地丢了点底气,“啊,这么冷吗?” “冷,”路远脸不红心不跳,“你要是心疼就回去给我暖暖吧,不然以后还怎么让你快乐。” “……” 周围没了人群在,路远明目张胆地蹭了蹭她。 路遥反应过来,这一瞬间真的很想喊他滚蛋啊。 “大家……人呢?”路遥制止不了他,便迫切地想转移话题。 她回头去问路远,男人眼里晶亮的笑意再没藏起来。 “你问我?” 音调里明显沾了点揶揄在。 路遥耳根一热,有些后悔了,她早该知道路远就是这么个性子,让他这下得了话把儿,还不知道一天里要口无遮拦地揪她多少次。 有点没脸见人了。 突然手机一声提示音响起,路遥点开聊天框,陈实一个大大的坏笑表情发了过来。 「我帮你俩都打好掩护了,别着急昂~」 文字连声调都混了进来,着实是显得欠揍了些。 路远就在路遥身后,自然是把路遥手机里的内容看了个十成十。 而后闲闲地兀自评论起来,“还算他有眼力价,可以改天给他加个鸡腿。” 路遥属实是忍不了了,回头瞪了他一眼。 可路远笑得无赖,路遥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没辙。 …… 自由活动几天之后,就到了原定下要去安娜家做客的日子。 然而这几天里唯一让路遥意外的变数就是,路远竟然完全没有和他的兄弟们出去厮混的意思。 路遥走哪儿他去哪儿。 粘得路遥都震惊了。 最过分的就是,一到夜里,路远就变着法儿地要扯着她往床上躺,夜夜笙歌也不过如此。 路遥开始反思自己还是书读得少了,原来“勾引”这两个字放在路远身上有这么好用。 只不过受罪的还得是路遥自己,搞得她一阵腰酸背痛的,可路少爷却格外的神采奕奕,满面春风。 一改常态,逢人就笑,搞得大家伙都怪害怕的。 路遥想,采阴补阳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一百二十章 我原谅你 在楼下大厅集合的时候,眼看着路遥和路远过来了,大家不说不话的,但是随后看向路遥的表情里或多或少都掺了些揶揄。 也或许没有,只是路遥做贼心虚。 等到一群人到了目的地之后,在看着眼前偌大的建筑物的时候,惊起一片“哇”声,怪不得安娜让他们连行李都带上。 安娜对大家的招待一如既往,和她的性格分毫不差,热情似火。 只不过让大家最回不过神的却是,安娜继承的竟然是一座小小的城堡,不禁让人连连惊叹。 虽然和著名景点那样的大城堡相比起来要娇小不少,但也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 安娜刚刚从业务人员那里办完手续不多久,自豪和兴奋这样类似的情绪已经消退了不少,她早就重新落回了现实中,面临的是现实交给她的重担。 安娜的苦笑和大家的赞叹截然相反,坦诚地和大家开起来玩笑,“看起来确实华丽,要是没有每年巨额的维护费用就更好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 看似华丽的城堡里只有安娜一个人在,确实显得有些凄凉。 只不过大家一早就说好了,是要来带安娜一起过年,反客为主几乎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铺张的红色,四溢的墨香,以及叮叮咣咣的剁肉馅声。 前一刻还有些冷清清的偌大空间,霎时间就被热闹铺满了。 连路遥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回家了。 而路遥能干的形象又早就深入人心了,包饺子这种大事儿落到她身上似乎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胡可迎实用派,该有的不该有的技能,一样都没让路遥落下。 再加上早几年间里的锻炼,路遥这才没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一个人索性包揽了和面,揉面,擀皮儿,包饺子这一系列的还丝毫不慌乱,整套下来行云流水。 安娜见了,新奇感更是溢于言表的,尤其是看到了路遥,顿时就起了好学的心思。 文化交流谁会嫌多呢。 然而路遥却再一次体会到了语言的重要性。 语言不通着实是徒添不少的障碍。 两个人磕磕绊绊的沟通只能靠安娜特意放慢语速的英语和路遥充数的身体语言来进行。 好在安娜也算是手巧又悟性高,没捏几个就已经包得有模有样了。 与此同时进步的竟然还有两个人沟通的默契。 大概就是一个手势,一个“yeahyeahyeah”就能明白的程度。 然而两个人要包出来一屋子人要吃的量的饺子,这样的工作量对路遥来说多少还是大了点。 可眼看着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任务,写“福”字的,贴春联的,挂灯笼的……那内容都不带重样的,一个多余的都没有,大家伙全都忙得不亦乐乎,叫谁帮忙都不合适。 只不过但凡群体活动,总要有意外的存在。 路远偏偏就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闲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而终究是架不住长得好,文艺气质挂满,看起来倒是像幅画。 “路远,来帮下忙呀。”路遥喊他。 路遥本来就托他的福,身体说不上多舒服,这会儿站得久了,就开始腿酸,远远地喊他一声,毫不留情地破开了落地窗边的氛围。 “什么?”路远摘下耳机回头看她,显然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路遥这才看见,他不知道是正在和谁打着视频电话。 神情有一瞬间没转换过来的冷淡,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模样。 路遥随即摆了摆沾满面粉的手,说了句“没事”,让他继续打电话去。 视频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一下手机没拿稳,等路远回头之后才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阿远,你比赛的日子不是早就结束了么,怎么还不回来过年啊?”唐清欢的语气有些撒娇的委屈。 “嗯,不回去,”路远说,“没必要。” “为什么?”唐清欢没料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路远对她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疑问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 然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声音里有些颤抖的慌乱,“阿远,刚刚我没听错,是有女孩子的声音在吧?” 路远倒是也没有遮掩,认得相当坦然,“有,刚刚在喊我的。” “是……路遥?” 即便是个颤颤巍巍的疑问句,可那音调本身里就已经掺了七八分肯定。 “是她。” 一通跨越了几千公里的视频电话突然静默了起来,只有唐清欢急促的呼吸声在耳机里逐渐放大,路远不禁皱起了眉头。 唐清欢的嘴角有一瞬间无法控制的抽搐,她抿起嘴角,强压下去。 她今天为了早起跟路远打一通视频电话,还特意画了一个美美的妆,把最近由于没能见到他的思念而引起的憔悴特意遮掩了下去。 可抿得太过用力了,口红都蹭花了。 唐清欢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用手指把刚刚蹭出边界的口红抹掉,勉强撑起嘴角,笑了笑,还是没人能比得了的精致美貌。 她依旧是自信的。 唐清欢甜甜腻腻地说,“阿远,我知道的,你容易冲动,订婚的时候妈妈也劝过我,和我说男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知道,我也原谅你,但是我们结婚之后就别再这样子了。” 路远倚着落地窗站着,将额头抵在玻璃上,举着手机的胳膊好像也有些累了,姿势越来越闲淡松垮。 可许久他都没再说话。 唐清欢有些慌神,可她知道她不能任由这样下去,路远这样的人,你要是不给他足够的诱惑,紧紧地抓在手里,他可能随时都会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 “我也知道,路遥和她母亲一个样的,她若是要勾引你,我知道肯定就是她先勾引你的,”唐清欢迫切地盯着屏幕里的男人,强制自己冷静,“你拒绝不了,我都不怪你,可你要记得,我们快结婚了呀,结婚了之后我们无论还有多少畅想就都能去实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听到了令他感到不悦的字眼,路远的眼底染上了一丝冷峭,然而也不过转瞬即逝了,换上了莫名其妙的笑。 “勾引么,”想到了什么似的,“算是吧。” “我就知道!”唐清欢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不过,”路远扯了扯嘴角,打断了她,“也是我自己乐得上钩。” 早先路遥是纯粹一点勾引的自觉都没有,是个女人都比她强,哪怕是最近稍有长进,可那也有限,若是等她修炼成精了,他多半早就连三胎都有了。 “阿远,”唐清欢的声音抖得发慌,“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上路遥了吧?” 路远的视线移出了屏幕,没吭声,却更没否认。 唐清欢的脸色霎时就白了下来,连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掉的失态,“你们俩的关系……你从前跟我说你不会的,你是不会喜欢她的,你怎么可以喜欢她啊!” 唐清欢的激烈将本就不易的一则通话又拉出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嗯,我是说过,”路远斟酌着,“可我反悔了。” 昭然若揭。 “啊——!我不相信!”伴随着一阵激烈尖锐的嘶喊,屏幕里的视频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最后一声沉重破碎的闷响砸下来,画面也随之黑了下来。 可屏幕里仍旧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 只不过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唐清欢重新出现在画面里,她捡起手机,整理好飘乱的发丝,也拾回了冷静,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脸上的笑容仍旧甜美而得体,只不过看起来多了一丝倔强,“阿远,那你要选择路遥吗?那你的抱负,你的理想你就全都不要了吗?” 她还有唐家给她的底气不是吗? 可路遥,她仍旧什么都不是。 “离了唐家,你只是空有一身家底,拿什么在商界立足啊。你在一群老狐狸眼里就只是一块肥肉,只有被人抢着吞掉的份儿,你拿什么去斗,你真的要全部败光吗?” “不要了,饿不死就行。”路远甚至没有犹豫。 “阿远——” 路远淡淡的,“你这意思我是可以理解成不想订婚了吧,挺好的,那咱们就说开了,算了。” 一句“算了”,平淡地毫无波澜。 似乎这本来就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甚至比不上一顿饺子—— “就这样吧,我得包饺子去了。”路远如是说。 本来路远其实不至于做到这么不留情面的份儿上,显得太不体面了。 他从来都是一直顺着唐清欢的,没这么当面驳过她的面子。 可这不代表她可以欺负人。 还是路遥这样的老实孩子。 打小的时候,路遥挨得欺负,百分之七八十都来源于他,剩下那些没经过他同意的,也都被他以各种明的暗的理由打回去了。 稍大了点之后,他就很少管了,因为他谈恋爱了,没空搭理她了。 可路遥本身脑子就不够使的,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跟她说多少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都跟听不懂一样。 至少这一次,路远替路遥受的那份气憋屈。 舞会回来那天晚上,他就觉得奇怪了,路遥不管干什么都总是用半边脸对着他,不然就是将屋子里的光线调的极暗。 家里又不是交不起电费了。 只不过那天晚上两个人的心情都算不得太好,他也就懒得去说些什么。 早上起来明明比他早起那么多,却还要在洗手间多待上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顶着个大浓妆,给他都吓了一跳。 还是王玿苓隔天给他发的消息找他。 「你媳妇儿挨揍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路远起初一头雾水,以为王玿苓胡说八道惯了,不知道又在哪里喝多了耍酒疯,随手就想关了手机,没打算搭理,直到王玿苓直接甩了个小视频过来。 那一声响亮的耳光活像甩在了路远的脸上,泼妇骂街般的“要不要脸”显得格外刺耳。 视频短短几秒就戛然而止了。 后面的想也不用想,路遥这样逆来顺受惯了的老实孩子压根做不出来什么惊天地的反抗举动,多半还要被欺负得更惨。 也是王玿苓拍摄角度的问题,也是路遥本身就刚刚遭受过一场惨烈的蹂躏,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一朵饱受摧残的风雨飘摇的小白花了。 或许路远自己明镜似的,本心里就有一点理亏在也说不定,就趁机一起补救了。 “阿远,你不能这么对我的。”唐清欢强忍着眼眶通红,“刚刚的话顶多算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我们各退一步,其实还是能跟从前一样的。” “不能了。”路远说。 可唐清欢却说,“阿远,能的,这件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她的声音依旧甜腻却多了份冷。 路远再说的是和路家脱离干系了,他仍旧姓路,流的是路家的血。 婚宴的请帖都已经做好发出去了,唐家的姻亲只说单单“路远”两个字,会有谁知道呢。 所以必然打的是路家的名头。 唐路联姻。 还有背靠姚家这棵大树。 单靠一张婚贴就赚足了噱头。 这说出去,都是会让商界抖三抖的大事。 路远眉间重重地拧起一道,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视频通话已经被挂断了。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没有多么在意。 还是帮自己媳妇儿包饺子更重要些。 回头的时候,正巧路遥在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脸上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路远本来也没有想着避人,路遥要是听到了也就听到了,或早或晚都是要知道的一些事情,只不过有些事情他觉得他能解决掉了,就也没必要和她提了。 而路遥只是温温一笑,什么也没提,也不知道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跨了一大步跨到他跟前,“走吧,现在可以帮我包饺子了吧。” 路遥让路远先走,自己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 等路远不再注意她了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一跳,伸出来一直藏起来的手,扑了路远一脸雪白的面粉。 路远愣了半天,回头去看路遥,后者正抱着肚子一副得逞了的模样哈哈大笑。 “行。” 她最近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收学费 路远唇角一勾,路遥见了就知道大事不妙,人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了,拔腿就要跑。 可路远怎么会放得过她。 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最后的结局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去干正事了,无缘无故地开启了一场面粉大战。 没有阵营,一场混战。 最后一个坚守包饺子阵地的安娜也撂挑子不干了,端着面粉盆就是一扬,波及范围之广大,竟然是一个人都没能跑得了。 要不怎么说上战场得有件趁手的兵器呢。 一个个的霎时间都成了白发花眉的模样,也不气不恼,互相看着一个比一个滑稽,只趴到地上个个都直笑得肚子痛。 最滑稽的当属陈实。 直接被面粉糊住了眼睛,填满了鼻孔,稍微一抖搂直接就冒了烟。 这个最惨当之无愧。 “谁啊?!”陈实无奈仰天长啸,抹了一把脸,眼前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气急败坏的陈实开始无差别攻击。 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路遥。 她还是好心地给陈实递纸巾的那个人,站得距离最近,着实躲不过去。 谁想得到好心没好报,给毫无防备的路遥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子。 可真是应了福祸相依那句话了。 细腻的面粉直接顺着鼻腔呛到了嗓子眼里,咳得路遥鼻涕一把泪一把。 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样,路遥只能一同胡乱摸索,抓着窗帘也不顾不得了,赶紧抹掉脸上的面粉才是正事。 仔仔细细地擦赶紧之后,路遥眼前才又复清明。 可抬头一看,呀,这窗帘,怎么是路远呢? 路遥唯恐他炸毛,毕竟这一场战事可不就是因他而起的么。 洁白的牙齿一亮,讨好的笑容立时双手奉上。 虽然衣服早就也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了,可路遥揪的那个位置,活脱脱一张人脸的模样跃然于衣服之上。 精致的logo边平添一副格格不入的图案。 路远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多么好看了。 路遥正想着该怎么跑路,陈实折腾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无差别攻击这回找上了路远。 路遥抓紧机会赶紧退到一旁,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紧张和惊吓可以形容的了。 “哎——”陈实一阵叫唤,先前没看清站的人是谁,就往前一顿扑,属实是失策,路远这人怎么连躲都不带躲的,“这位好汉,小弟眼拙了,放我一马吧。” 然而手底下却还不老实地想着辙去扑腾,路远余光瞥见,握住他的小臂反手往背后一压,陈实就被彻底擒住了。 胳膊上的疼可不是先前能比的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嗷嚎,“错了错了错了……” 而路远只是冷冷地让他,“叫‘爸爸’。” 路遥看着,不自觉地就跟着一起笑了出来,她确实很少看见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这样鲜活的路远。 然而战争平息了之后,陈木又后知后觉地自己来了一轮。 目标仍旧是陈实。 这下子陈实可真是直接心态崩得炸毛了,怒吼一声“陈木!”之后,便冲了上去。 属实是没想到还能看到一场兄弟反目的大戏。 日日钻研学问,一副老学究模样的陈木自然不是他那古灵精怪兄弟的对手,结果可想而知。 只不过是让大家伙又多乐了一遭,欢欢腾腾的气氛更有过年的感觉了。 大家各归各位,路遥又重新拾起来包饺子的重任。 这回多了一个名叫路远的学徒。 只不过这位新晋学徒显然没有他的师姐悟性高。 不是皮被扯破了,就是馅儿露在外面大半,这样的饺子要是下锅去煮,煮出来的大概就是另外一道名菜了。 看出来路少爷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了,但凡他包过的饺子,路遥必然还要经过二道工序。 起初路遥还实行鼓励式教学,手把手地教给路远怎么包饺子,“你把手放在这里,然后用力一捏,一个饺子就出来了。” 路远不知道怎么在饺子上使力,路遥就两只手放在他的手外面,托着他,真正手把手地教给他使力。 别人都没有这样的一对一私教课程。 路遥给路远的已经是最尊贵的vip待遇了。 可路遥明明也能感觉到路远在低头看她,可他专注力就是不知道用到了哪里去。 鼓励式教学被纯纯拖垮。 本来打的是提高效率的打算,可多了遍返工的程序,结果必然是和预期背道而驰的。 路遥给路远下了禁令,他还是只等着吃就好了。 上帝打开门的时候,确实是会关上窗的。 路遥经过实践真理的检验,她确定以及肯定找到上帝给路远关的那扇窗了。 路远拍落了手里的面粉,没有提出异议,闲闲散散地也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模样,却也没有走远。 路遥站得太久了,有些顶不住,便用胯骨抵在桌边,作为一个支点。 突然后腰的位置贴上一只手掌,替她揉了起来,动作虽然稍显粗糙,但效果还是有的。 路遥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偏头看向路远,确实是他没错。 只不过……这是可以的吗? 太过于亲密,以及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她给路远打了个眼色,示意了下周围,然后特意放低声音跟他说,“大家可都还在呢。” 路遥心里想的多半还是偷情的戏码,却硬是被她自己演出了地下党般正直的慷慨就义。 路远的声音却又飘又淡,“你是觉得现在藏着掖着还有用?” 路遥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去看他。 “那天晚上都在海边,也没见你这么谨慎,虽然爽得差点意思,但是勇气可嘉。” 路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被他的口无遮拦闹了个脸红,而反观后者却一脸的骄傲。 路遥是彻底服了,他怎么百无禁忌的,什么都敢当着人前说。 路远不着痕迹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低头俯在她耳朵边,说,“改天补上,你好好说,我可以教教你,你自己学来的不正宗,哪里比得上我这个好老师,还不收你学费。” 路遥心说,你是不收学费了,可你收别的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温柔一点 安娜的坦荡让路遥都有些羞愧了,她直言不讳地跟路遥说自己仍旧欣赏路远,只不过已经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了。 毕竟也亲眼见识过了,为一个挣都挣不了的男人抢破头也没必要。 安娜该有的洒脱一点不少。 两个人唯一的隔阂就因为安娜的直白被这样被剔除了,再加上有了翻译器的加持,闲聊的内容就愈发广泛了起来。 安娜看得很开,聊得更开。 她邀请路遥小酌,没三两句就往那事儿上拐。 “都说东方男人儒雅温柔,那种事情上也会很温柔吗?”安娜拿着翻译器,语言混合着手势一通比划。 路遥几乎想都不用想,儒雅温柔这两个词根本就和路远连边儿都不沾,大概天生的八字不合,说是唐清淼还差不多。 她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给了安娜美好的向往一个决绝无情的否定。 “可我感觉你们的那方面的生活似乎很和谐,这对一对情侣来说是很重要的,”安娜继续说着,听起来也是经验丰富的模样,“他应该都不会弄疼你。” 路遥回忆起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惨烈经历,再次否认了安娜的美好猜测,“偶尔,也疼的。” “有多疼?”安娜的好奇劲儿上来了,追着路遥问,有一种探究人体医学奥秘的执着。 路遥抚了抚额角,用轻咳的声音妄图掩饰下逐渐浮起的脸红。 这种问题怎么好形容,都是些主观的感受。 而安娜就好像默契得明白过来路遥的心中所想一样,好心得给了路遥一个参照物,“如果把打针的疼痛作为一个等级的话,大概是在这一等级级之上,还是之下?” 安娜其实本身想得很周到,如果按照疼痛等级的话,一级是蚊子叮咬,那没什么可比较的,至少打针的疼痛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且有实感的。 而路遥却只是:“……” 她想着,安娜这话确定不是在得不到就毁掉,暗戳戳地骂人? 也或许是文化差异,语言不通导致的,路远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在这种事情上拿他和针比较,路遥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好笑。 想想没忍住,竟真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路遥想,这话也就只能这种时候在背后笑一笑了,可不能真让路远听到,她都想象得到他的黑脸。 “其实,偶尔的那些时候,还是会比打针疼很多的。” 路遥想,这样说怎么也该是帮路远找回面子了吧。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是翻译器的内容出现了歧义,让安娜一脸困惑。 安娜还在认真听着翻译器翻译过来的内容的时候,奇怪路遥怎么忍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艰难忍住的笑意把自己的脸都皱成了一朵小花。 然后,忽然理解到了什么似的,也跟着路遥笑了出来,手里端着的酒杯都差点倒了。 路遥见安娜竟然能理解到,还小小的惊诧了一下,只不过仍旧笑意不减,顿时觉得安娜要是不随着他们回国一趟,体验一把地道的本土文化,着实是可惜了。 她应该是会喜欢的。 两个人正笑得欢实,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冷哼,冰凉冰冷的。 路遥立时就止住了笑声,后背的寒毛乍然立起。 略显僵硬地转过脖颈,果然是路远在。 闲闲散散地倚在中庭的门框边,随手插着兜,超现代的简约设计,衬得他看起来更冷了。 安娜显然是不晓得这内里的危机四伏,还大大方方地和路远招手say“hi”,邀请他过来和她们一起坐。 路远欣然应邀。 只不过没有入座,站在路遥身后,仿佛一个护花使者的模样。 安娜眼里的笑意和调侃混做了一谈,又有酒精地助兴,看向眼前的路遥和路远两个人的时候,格外地开心和高兴。 只有路遥一个人如坐针毡,不停地给安娜使眼色,而后者却浑然不觉。 怎么这会儿就一点默契都没有了呢,显得刚刚毫无障碍的交流像假的一样。 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了些什么路遥听不懂的,路远再看向路遥的时候,面上强撑着点若有似无的笑,眼睛里面却冰冰凉凉的。 男人的手贴上路遥的后背,一路向上抚到了她的后颈处,摩挲着,揉捏着。 路遥霎时坐得僵直了起来。 “路遥,打针,嗯?” 路遥讪笑,往回找补,“语言没学好确实怪我,这里面有歧义,但咱可不兴断章取义啊。” 路远咬牙切齿,“你可真会盼我点儿好。” 他们说“拜拜”路遥还是听得懂的。 路遥只觉得后颈一疼,整个人就被提溜了起来,情不情愿地都得跟着路远一道走了。 路遥属实是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然而安娜在身后不知道跟着喊了句什么,或许是不太合时宜,正巧路遥偷偷瞟了眼路远的脸色,竟然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路遥顿时心里一紧。 喊的是什么呢? 她说,“lu,你可要记得温柔一点啊。” 这不纯纯给路遥找事儿么。 可路遥不知道啊。 路远质问起来路遥,“你是觉得我不行?” 路遥拼命摇头,以证清白。 他当然行啊,他怎么会不行,他最行了。 还未走到房间,路远便将人围在楼梯的拐角处,双手撑在路遥身侧,空间霎时就被迫逼仄了起来。 喷薄的热气吐在路遥的脸颊上,他问她,“还疼?你说说看,难道不是爽么?” “……” 路遥被迫回想起来过往,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舔了舔下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远的薄唇越贴越近,却不是要吻她,如墨点漆一般的黑色眸子只是看着路遥被闹到脸红的模样,似乎在冰冷里填了一份笑意。 路遥退无可退,耳朵根热到滚烫。 楼梯里随时都会有人经过。 路遥只能忍着面上的发烫,垂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把头点了又点。 可路远却仍旧哄她,“爽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见证 “亲爱的,我在这里都……” 闲聊的话音逐渐弱了下去,直到戛然而止,像在空中打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陈实不过是想连着线下楼拿杯水喝。 但是怎么会有人在深更半夜里特意想起来要喝水呢,这怎么会有人想得到。 陈实对天发誓,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纯的巧合。 路远在陈实僵直的视线里面色如常地支起身子,丝毫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被撞破的尴尬在,只有路遥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只有随意摆了又摆的那只手稍微泄露了点他的烦躁。 他不过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哄她说出来了,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情。 路遥羞涩赧然得抬不起头来,使劲地把自己往路远身后藏了藏。 她就说不能再这种地方这样做,总有人会经过的。 陈实懂事地做了个自戳双目的动作,然后便迅速调转了方向。 那边问他,“出什么事了?” “那个,亲爱的,那边网络不好,我换个信号好的地方跟你聊昂。”依旧是欠揍的调调儿。 人都走远了,路远才把人重新从背后捞出来。 可路遥双手捂着脸,就跟粘在上面了一样,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就差直接痛呼“没脸见人了”。 路远好整以暇地看她,想了想,还是伸手去牵住了路遥的手,领着人上了楼梯。 省得她真摔一个大马哈,最后挨饿受罪的是他自己就有些太划不来了。 路远那声音飘得堪比羽毛下落,撩得路遥心肝颤。 他说,“不急,你总会开口的。” 最终,还是一夜满室春。 路远到底是哄着路遥把爽还是不爽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 大年初一,大家说要去唐人街赶热闹。 只不过由于路遥实在难起,错过了和大家约定的时间,最后只有她和路远落了单。 路遥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得小有崩溃。 她问路远,“你怎么不叫我呀?” 路远乜她一眼,站在床边起身开始换衣服,“我叫你,你起得来?还是我叫的起来你,你就能有精神去跟着了?” “……” 路远的笃定让路遥无法反驳,直接郁卒。 这下大家伙又不知道该怎么看她了。 路远换好衣服,单膝跪在床上伸手去拉路遥,“走吧,反正你已经醒了,就不差这一会儿了,晚了就赶不上了。” 被拉到怀里的路遥脑袋被揉了又揉,比刚醒那一会看起来更像鸡窝了,美其名曰:醒神儿。 路遥反抗无力。 可最终要赶不上什么了,路远也没跟路遥说。 只一个劲儿地催促路遥,催得路遥心慌慌的。 到了才知道,是有舞狮表演。 天大地大都不如他大的路少爷原来还对这样子可爱类型的东西极其感兴趣。 路遥从侧面端详起来路远,思量着他莫不是还有一颗冒着粉红泡泡的少男心。 鲜艳的红色充斥在街道里,锣鼓鞭炮齐鸣,一红一黄两只栩栩如生的狮子极其灵巧地在街中跳跃,高高跃起之后,又轻盈地下落。 一会儿歪歪脑袋,一会儿眨眨眼睛。 密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忽而一下怼到人眼前,忽而一下又退到远处去,两只狮子把脑袋靠到一起去,确实是生动得令人惊叹,模样又可爱又喜人。 路遥捕捉到了这内里的萌点,也看上了瘾,扯了扯身旁的路远,寻求着认同,问他,“你也是这么喜欢的吗?” 路远望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答她,“喜欢。” “为什么?”路遥又问。 路远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睛仍旧看着街道中央一红一黄两只灵动的狮子,简略又漫不经心地说,“像两只大猫。” 路遥了然,又是一桩睹物思物事。 路远确实是待他那只胖猫极好的。 虽然没过多的近距离看过一人一猫的相处,但是从那只胖猫对路远的依赖和顺从来看,就足以说明日常里的相处如何。 路远看着路遥一脸思考的模样,啧舌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路遥回神,笑着应他说了句什么,可街道太过喧闹,声音稍微低一点就会被遮盖住。 “什么?”路远把头低下了点,将耳朵偏了过去。 “我说,我知道你怎么偏要看舞狮了,因为和你的那只胖猫很像。” 路远听了,却在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悦,捏了捏路遥搭在他手里的那只手,纠正道,“是咱们的那只猫。” 路遥偏头看他,疑惑不解。 但是路远却难得抑制住,没有发脾气,毕竟路遥也不知道那只猫的来路,情有可原。 他还是十分明事理的。 路远和那只胖猫的革命友谊之深,还要从他住桥洞的那些时日说起。 他无家可归了,它也无家可归了。 或许幼年的胖猫还比路远在桥洞底下待的时日更多,只不过一直没人注意到。 两人的争执似乎还历历在目。 路遥的承诺对彼时的路远来说太虚幻了,毕竟“家”这个字眼,承载着太多,也太沉重了。 他甚至怀疑刚刚那一幕是否真实地发生过。 然而却正巧从从身后的草席底下,传来一声微弱的喵呜声。 就是这一声,彻底打破了路远立起来的那面怀疑的墙。 这说明,刚刚那一幕是被证明过的。 哪怕是只猫,它也尽职地履行了公证人的职责。 所以,路远把那只胖猫当做了他和路遥的见证者,并深以为然。 路远想,那只猫的意义,路遥也得知道。 或许在日后的某一天,他会讲给她听。 都说瑞雪兆丰年,回程的时候,正赶上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仿佛要把雪白鹅绒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给大地铺盖上。 两个人又不急着赶路,便找了个咖啡店暂时避了避。 甫一推开门,便是扑鼻而来的浓郁咖啡香气。 简约而温馨。 有单人点了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看书的,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但是无论做什么,彼此的分寸感都很好,不会打扰到对方,是一个会让人感到无比舒适的环境。 虽然路过店铺随手推门而入,借着地方躲一会儿大雪也无可厚非。 但是到底是个消费场所,坐得太久路遥也会不好意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教你 她先路远一步走到柜台前,想要点单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许久都等不来她开口,却不难发现她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路遥不否认,她在默默心算着兑换汇率,越算越觉得肉疼。 想来钱包瘦身可比她容易多了。 最后哆哆嗦嗦地选了金额最小的数字点了单。 正要付钱的时候,路远一只胳膊闲闲散散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和她站做一排。 路远和工作人员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看得出来也是在点单。 路遥霎时便握着钱包有些心梗,早跑那一步可不就是为了躲过这一遭么,可真是躲也躲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时之间路遥的脸色都险些没能挂住。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额换算过来足足能抵三位数的时候,路遥已经不是肉疼能形容的了,她感觉得到她的心在滴血。 然而现在的路遥又怎么可能会对路远说不呢,她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对自己的钱包默默地说声“对不起”。 正在路遥颤颤巍巍地数好零钱递出去的时候,路远却把她的手拍了下去,继而递上了自己的卡,“刷我的。” 路遥一时没看明白这份操作,然后想到了什么,瞬间抱着自己钱包警觉了起来。 路遥欲哭无泪,路远要是总这样,那她这份债要还到哪年哪月去,高利贷也没有这么强买强卖滚雪球的呀。 路远眼看着路遥脸上调色盘一样变换的表情,嫌弃地轻嗤一声,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儿。 路遥霎时便改为了苦着脸,抱着脑袋。 挺疼。 “想什么呢,说了养得起你。” 路遥一下怔愣在原地,没咂么过味儿来。 路远腿长,没两步就走到了窗边的一个位置。 路遥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追了上去,瞪大了眼睛猛地往路远跟前一坐,两个人面对面的,她仍旧保持了小心翼翼的态度,却多了三分讨好。 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之前的债是不是……也可以一笔勾销了呀?” 路远双手叠在桌面上,身体稍微往前一倾,打量起来路遥,“你在想屁吃?” 路遥本来抱着一丝能够占到路远便宜的侥幸心态,这被打击的一下就相当于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泄了气,把脑袋埋到了桌面上。 小声嘀咕着,“小气。” 路远单手托着下巴,本来已经在看窗外了,可奈何耳朵够尖,听了个正着。 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别的什么都没有,你倒是想得挺美,” 路远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视线高度上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咱还是得一码归一码。” 路遥郁结,路远一向花钱跟洒水似的,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点葛朗台的气质。 其实也不过是说起来斗斗嘴罢了。 路遥本身可不是个愿意占人便宜的人,包括路远在内。 很快这个话题就被掀过去了。 两杯咖啡被送上来,路遥那杯廉价充数的也被另外一杯做好拉花图案的给替代了。 麦穗一样的图案在里面铺满了,精致得路遥有些舍不得喝。 咖啡氤氲起来的热气很快就给玻璃染上了一小片水雾。 路遥透过那一块小小的水雾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陌生世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却是被柔和了棱角的美好。 似乎连冰冷的雪白都被染上了温度。 路遥将指尖抵上玻璃,写写画画,学着拉花的模样,在玻璃上也画了个麦穗模样的图案。 路远懒洋洋地盯着她看,问她,“你好好的咖啡不喝,擦什么玻璃?” “啊?”路遥回头看他,再看看自己的作品,有被气到,“那是麦穗!麦穗!” 什么擦玻璃。 路远应着她点了点头,但那潦草的敷衍明显地肉眼可见。 “是这个。” 路遥将自己的咖啡推到路远眼前。 路远眉梢微动,做了个了然的表情,然后在路遥的目光注视之中,端起她的那杯咖啡,喝了下去。 路遥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替你尝过了,挺好喝的。”路远十分好心地分享道。 “……” 路遥无语地看向路远,而后者却是满脸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忽然,她的嘴角没忍住动了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弯了起来。 眉眼皆弯,笑意盈盈。 路遥在经过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还是拍了拍路远,指了指嘴角的位置示意他。 细腻的白色泡沫沾在了唇角处,扬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路远的气质冰冷,但平日里却时常会被他自己的懒散消解掉不少。 可单看他那张脸,不难看出来冰冷是藏在五官里的。 现下唇角沾上了些细腻的泡沫,好像给他勾出来了个微笑唇一样。 五官里的冰冷被这神来之笔直接拆解了,却又突兀得格格不入。 路遥笑得不行,比划了又比划。 “好好说话。” 可路遥怕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变成了损伤少爷的颜面,执着地进行着个人版的你画我猜。 路远的眼睛渐渐眯起来,“你那张嘴要是在说话上用不着,回去就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路遥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乖巧地立正做好,给路远低了张纸巾,“你的嘴角沾上了,擦一擦。” 路遥给他指了明确的位置,可三番几次的却总也擦不到。 最后惹得路远烦躁渐起,把纸巾随意地往桌面上抛去,“路遥,你说你天天看那些剧有什么用?” 路遥:“?” 这里面的联系是在哪里。 然后路遥眼看着几次三番都擦不掉的顽固泡沫,路远伸出拇指在唇上轻轻一抹,位置正正好好。 啊呀。 失策。 原来路远是故意的。 路遥估摸着,原来路远还这么期盼偶像剧情节呢? 那他得跟她说呀,不说出来,她上哪里知道去。 “不然,咱们再来一次?”路遥提议道。 “你会?” “不会。” 路遥诚实摇头。 那种偶像剧情节过过眼瘾就是了,真要放在现实里,会不会有些奇怪? 更何况还有句话说的是,眼睛会了,脑子不会。 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来,我教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接再厉 路遥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想着路远涉猎的内容什么时候竟然扩大到了如此的范围。 那声质疑就差脱口而出了。 “不想学?”男人的声线里带了点压迫。 “学!” 迫于那冰凉视线的压力,路遥也只能半信半疑地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给自己也裹上了一圈细腻的白色泡沫。 “然后呢?”路遥问。 路远倚在靠背里看着她,没吭声。 路遥的目光逐渐疑惑,她眼看着路远站起身来,挪了椅子坐到她身边,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路远将一只胳膊闲闲地搭到路遥的椅背上,另一只手肘抵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撑着自己的下巴。 远处看正像一对处于热恋中的男女,男人将女人圈在了怀里,甜蜜地旁若无人。 可实际上却是路远迟迟不肯展示他的教学内容。 甚至久到路遥都感觉自己嘴巴上的泡沫快要风干了。 或许是室内的温暖让水汽蒸发得快了些,路遥觉得嘴唇的上缘有些痒痒的。 下意识地将舌尖探了出来,想要去卷舔下嘴唇的上缘,消解掉那点些微不适的感觉。 可却忘记了那一圈白色的泡沫的真正用途还没用上。 眼见着作为教学工具的白色泡沫就要被毁于一旦的时候,路遥猛地意识回笼,生生地把刹车踩在了半途。 路远的眼神冰凉懒懒,看到路遥的动作后轻微一晃。 虽然路远一直在注视着她,但是路遥仍旧侥幸地希望路远没看见她刚刚的行为。 她可不是要拒绝学习啊,她是多么好学的一个人啊。 路遥属实是被路远夜里的消耗给吓怕了。 毕竟他是真的会跟她秋后算账。 路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讨好的眼神一波又一波的输送。 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地将差点坏了事儿的舌尖往回收。 却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像暗送秋波,容易被人误解了。 然而却在两唇之间唯剩最后一点可见的粉嫩时,被人忽地咬住。 贝齿相撞,濡软抵磨。 路遥感觉后颈一痛,贴上了只有力却冰凉的手掌,钳制住了她。 眼前盖过来一片阴影,快到路遥只来得及看到最后撞进她眼睛里那浓密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骄傲地上扬。 路遥没了丝毫可以控制自己的能力,被人含住,咬住,任意作弄。 她想要逃,却给了男人机会去吮她的唇,濡软的舌尖卷舔过她的上唇,描绘起来轮廓,亲一下,吮一下,酥酥麻麻的。 路遥霎时间心尖儿都苏了。 身体一软,下意识地就抓上了路远的袖口,细白的五指攀上去逐渐收拢,越攥越紧。 这一个亲吻,慢而悠长。 路遥早该想到,路远的教学从来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超出了偶像剧播的出来的范畴,甚至于这样的教学对她来说还是过于进阶了。 然而路遥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背后,男人修长的指骨起初在椅背上敲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亲吻之时,才肯安心落定。 一吻结束之时,路遥被亲到呼吸急促起来。 偏生路远还要坏心地勾过她的舌尖最后逗弄一下,惹得路遥一下没能忍住,轻“唔”了一声出来。 声音特意压了低,却是藏不住的娇弱,在没人攀谈的咖啡厅里的一角,静谧里横生,是别样的显眼。 路远抱着怀里的人,轻轻地拍着哄了好久才肯抬起头来。 路遥脸蛋浮起粉红,眼睛里泛着水意,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路远看着被勾得心痒痒,明明都还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她却搬出了一副夜里的模样。 或许是最近那方面的生活多了,感觉路遥,虽然不多,但是似乎也沾上了点不太一样的媚劲儿。 路遥拿手贴了贴滚烫的两颊,用眼睛里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下周围。 果然近处还有一桌人。 路遥将手从两颊处,盖到了眼睛上,垂下脑袋,重重地往前一磕,将额头抵到了路远的肩膀上。 她小声说着,“路远,怎么办呀,我多半是没脸见人了。” 有些欲哭无泪。 路远却笑,“还行,挺乖。” 路遥稍稍偏了脑袋,瞥见路远一脸餍足的模样,心里更不痛快了,便状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路远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撑起来,一脸正色地问她,“学会了么?” “……” 路遥没敢说话。 她十分怀疑路远会给她两头路都堵死。 说学会了,可能会让她再演示一遍;说没学会,搞不好他还要再兴致勃勃地进行一场崭新的教学。 “没学会?”路远将语调拖长,眼睛眯起,“还是你还在质疑我的教学质量?” 路遥登时心里便咯噔一下。 只好万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只有撅得仿似挂的起来咖啡杯的的嘴巴暴露了她的心情。 然而路遥的唇上粉莹莹的,像裹了一层唇蜜。 路远伸出拇指在路遥的唇上抹了一下,触感温软,似乎是很满意的模样,口中却说着不太相关的话,“技术有待提高,再接再厉。” 路遥:“……” 她不努力了行不行。 路遥被迫将视线挪到别的地方去,很快远处的一对男女就吸引的路遥的视线。 女人在看书,偶尔抿一口咖啡,只靠着记忆的方向去伸手,视线连一瞬都没挪过,似乎很入迷的模样。 路遥都有些好奇,她看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只不过那个女人对面的男人,模样明显就和她截然相反,只不过她实在是太多痴迷于书中的世界了,根本没注意到。 男人一脸焦虑,桌子下的腿在以极快的速度不安地抖动着,眼睛也在四处张望,可每当女人抬头的时候,他却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突然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猛地推门而入,声响之大,足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对男女。 然而所有人被吸引目光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声响,也是因为男人本身。 一身笔挺的燕尾服,领结加身,怀中抱着一捧硕大的红玫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比我好 那捧硕大的红玫瑰被从一个男人手中传送到了另一个男人手中。 燕尾服男人仿佛变魔术一般,手中拿着的变成了小提琴。 伴着深情柔和的小提琴曲悠悠扬起,路遥看着手捧玫瑰的男人站起了身,而捧着玫瑰的双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走到女人面前,单膝下跪。 女人对于书本的痴迷终于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惊诧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却无法遮盖住眼中的惊喜。 男人说了很多,音调颤抖,而女人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迫不及待地向男人递出了她的手。 戒指戴好,他们拥吻,周围欢呼。 路遥全然听不懂男女之间让周围人都跟着热泪盈眶的对话,但是那份喜悦和幸福感早就已经将她也拉入其中了。 路遥看得入迷了。 是令人艳羡的爱情,如此浪漫。 路远还保持着先前将路遥揽在怀里的姿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路遥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一起看完了这浪漫的一程。 仿佛他们与那对幸福的男女也并无二致。 借着欢呼的气氛,路远在路遥耳边说了句什么。 “什么?” 路遥有一瞬间的恍惚,没能听清,就好像先前沉浸在梦境中,却突然毫无防备地被人扯进了现实里。 这样的氛围太容易让人让人产生假象了。 路远不经意地从路遥脸上看出了点失落,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跟着落了点下去,面上的表情也跟着淡了下来。 路遥看到了店里的还有一架钢琴在,有些自言自语似的,“没有人去弹个钢琴么,这样的好日子里,大家都成双成对的,不好让小提琴也落单吧?” “你想听?”路远问。 路遥愣了一下,偏头去看他,回答得十分真诚,“想啊。” 路远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做什么思考。 也或许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单纯地注视着路遥,毕竟耗费得时间也就只有那两三秒。 最后路遥只听得他淡淡地抛了一句,“那好。” 路远便在路遥疑惑的眼神中走远了。 在欢呼的人群背后,从相拥的人群经过,一个长相俊美的东方男人兀自走向了角落里的那架钢琴。 落座,起手。 忽而琴声起。 广阔的钢琴声追随小提琴其后,一起相携飘荡在咖啡厅的上空。 小提琴手惊喜地利落回身,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和路远交换了个眼神,音乐便像活起来了一样,两个人默契得如同多年老友,将音乐演奏得更加动人心弦。 或许这也是准新郎和准新娘收获的最惊喜满满的一天。 小提琴的悠扬和钢琴的婉转交织在一处,仿若真正的情人之间的情意绵绵。 浪漫,深情,缠绵。 f国人的浪漫因子在这所有一切的因素和氛围地烘托中欣然迸发。 以准新郎新娘为首,人们两两相携,在这柔情的音乐之中翩翩起舞,尽情肆意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浪漫。 就连门外的路人也被店里的氛围吸引,不停的有人以躲避风雪的名头加入了进来,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只为了和心爱的人舞上一曲。 路遥坐于翩翩起舞的人群之外,不停地有人从她的眼前舞蹈经过,她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里去寻找路远的身影。 她似乎只看得见路远了。 橘色的灯光温暖地照在路远身上,镀出来一个浅浅淡淡的金色轮廓,看上去褪去了不少身上的冰冷感。 这么一看,路远……似乎也挺温柔? 干净修长的指节在黑白键上连番跳跃,带出一连串动听的音符,勾得人心弦颤动。 路遥第无数次感叹,仿若天人下凡一样的人,是真的好看。 这次不但路遥觉得,就连刚刚加入进来的路过老婆婆都赞叹。 大概是老人家的统一特点,走到哪里就愿意聊到哪里,也不管旁人到底听不听得懂。 路遥听天书一样,大概听出来了个类似的“angel”的发音。 刚好路远也穿了件白色的卫衣。 老婆婆夸路远,真的是天使一样的孩子。 或许不就之后,街区就会传遍,这家咖啡厅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天使一般的孩子在弹着钢琴。 路遥不敢苟同,希望她还是猜错了为好。 大概是没人知道,他们觉得天使一样的那个孩子,在天使的面庞下藏着的偏生是一颗恶魔似的的心肠。 音乐渐入尾声,可人们却对这难得的气氛恋恋不舍。 有人走到了路远身边,和他交流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便轮换了位置。 音乐被其他人接管,继续浪漫地流淌着。 咖啡厅里的人为先前求婚感动着,也任由自己享受着,音乐调动着人们的每一根神经,不禁带领着人们再次舞蹈了起来。 咖啡厅已经不再像一个咖啡厅了。 似乎真的正在举行一场自由浪漫到极致的婚礼。 路远从木色敦厚的钢琴旁边离开,长腿迈开回到路遥身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她句,“你是不是欠我一支舞?” 路遥怔怔地看着他,由于尚还沉浸在自己的画面里而有一瞬间的愣神,下意识地去反问,“什么时候?” 路远闻言眉梢微动,“你不知道?” 路远的态度透露出来一丝危险,这让路遥不得不认真且迅速地思索起来。 可脑海中没有任何一个片段能告诉她,她还欠了路远这样一笔账。 路遥的一大优良品质就是诚实且实事求是,可面对路远如此的笃定,路遥又不免产生了一丝丝动摇,觉得自己的海马体应该不至于这么早衰退。 只好在态度上诚恳再诚恳,语气大概要转了一百八十个弯,“那个,路远,我是真的想不起来,要不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路远面色一沉,薄唇抿紧,不太愿意说的模样。 正在路遥以为又要僵持住了的时候,路远却蓦地伸手,不由分说地把路遥从座位里拉了起来。 路遥的双手由路远带着搭在了他的肩颈处,腰被他揽着,随着音乐轻轻摆动。 许久,才听到他突然说了一句,“唐清淼有比我带你跳得更好?” 抱歉大家 宝子们抱歉嗷,有个紧急的工作任务,需要集中一段时间,大概得九月中下旬才能回来。 回来尽量给大家加更补上!! 《遥远》抱歉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