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和结束 最早的时候,我站在私塾外面听那位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老先生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是:人行人路,狗走狗道。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直到十岁那年我遇到了师傅,给家里留下了一笔钱财,带我去了山上。 山上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但我的师傅说,我和他们不一样,说我是这个世上真正的天才。 然后我随师傅学了三年剑,三年之后的某一天,师傅告诉我说,他没有什么能够教我的了。 然后我下了山。 那年我十三岁。 那一年,妖魔乱世,我从山上下来之后去了京都,因为京都的妖魔多,我想去斩妖除魔。 那一年我差点死了,是被一个用刀的人在胸口砍了一刀,刀口很深,如果不是我身上带着师傅给的丹药,可能已经死了。 那一年,我住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家里,那是一个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第二年,我开始出了名,因为我的剑下曾一夜斩了三十三妖魔。 然后在某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发现这个普通的一家三口都死了。 这对夫妇的女儿还不过十一岁,但她死的时候身上却没有衣服。 我哭得很伤心,然后那一天,我杀了三十一个妖族,十八个魔族。 从此我住在了皇宫里,因为皇宫里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 两年后,我见到了陛下的出生。 陛下出生的那一天,京城的天空上飘起了七彩的浮云。 有三十六只紫阳雀徘徊三日三夜。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住在了这里,为了保护陛下,和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年轻的我在山上不知道什么叫做红尘,因为山上无红尘。 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红尘,因为还没有人能够让我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 随着我杀的妖魔越来越多,直到那一天,我师父来了,他告诉我我该回去了。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拒绝了回山里,因为我觉得我只有在山外面才有我存在的意义。 然后师傅死了,是妖族中的一位大能出手。 三年后,我杀了那位妖族大能,给师傅报了仇。 我那年二十四岁,陛下刚刚七岁,我成了陛下的师傅。 陛下很聪明,我只教了他一年,便发现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然后陛下开始学刀,学了一年,那个曾经和我一块杀敌的老朋友笑着对我说,人族有救了。 我很高兴,但是心里有些悲伤。 因为我熟悉的朋友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当陛下长大的时候,我还能不能活着。 八年后,陛下第一次出手。 我从没有见过仅凭一双拳头就能够打遍天下的人,直到陛下的出现。 那一年,佛子入了城。 京都里开满了莲花。 一步一生莲,京都满桃花。 莲花是佛子的道心,桃花,则是陛下的大道。 人族双圣,这个被后世典籍记载了的名字,从这一天开始。 有佛子的帮助,陛下仅用了两年便肃清了整个京都,再然后花了五年的时间,大唐平息了风雨飘摇的内乱。 十年后,人族平安。 三十年后,人族的联军第一次踏上了妖族十二州,第一次在魔域的大地之上开始了复仇。 我亲眼看着陛下一步步的成长,看到了妖魔一步步的败退,但是我太累了,那些在京都和妖魔之间抗衡的岁月太过于漫长,我的心像是都已经死了。 我身边的朋友没有了,因为他们都死了。 他们有的被称之为神将,有的被唤作贤臣良相,而我,竟然会被称作为帝师。 在看到白帝城的那一天,我安心了。 这个世间,有陛下,有佛子,人族不需要我这样的老人了。 我回到了山里,开始教授起了曾经的师伯师叔弟子的弟子,至于师伯师叔们,我不喜欢他们,所以请求他们入世看看这整个天地。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一转眼便就好像是过了那么久,原本久居脑海中的那几幅面容也已经开始模糊,我开始有些怀念当年在京都的日子。 像是那一家三口,像是跟我曾并肩作战过的朋友,甚至偶尔还会想到那群倒在我剑下的妖或魔…… 封神之战过去的第三百年,我师兄,不是跟我同一个师傅的师兄,而是我师伯的弟子,入门比我早很久很久,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孩子,我师兄跟我说,这个孩子很像你。 我看着那个孩子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惭愧。 当年的我,可没有这么漂亮。 我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 他反问我,什么是徒弟? 我说,你当我徒弟,就是我当你的师傅。 他歪着头,又问了一句,什么是师傅。 我不知为何笑了。 ………… “阿易阿易!你快来!看那山崖上袁大袁二又要打起来了!” 坐在溪边看着里面小鱼小虾的少年抬起头来,目光顺着少女的指尖看了过去。 那是师傅当年练剑留下的剑崖,崖上有一颗问剑茶树。 茶树的下面,有两只看上去不怎么大但却很是凶猛,手脚灵活的白色猿猴正在对峙着。 “那是什么树啊?”跟在少女旁边的弟子看着那颗上面每一片叶子都仿佛是一把把小剑状的茶树,眼神不由得感觉一痛,竟是流下了眼泪。 “是问剑茶树。”少年刚想问答,却已经被他身边的少女抢白了过去。 他笑了笑,没有在意。 “这茶树传说是掌门人当年练剑第一天的时候种下的,第一年的时候,这棵茶树上面的叶子还跟平常的茶叶没什么两样,只是茶叶的味道极好,等到了第二年掌门人的剑道凝练渐趋大成之后,这茶树因为终年感受到掌门人的剑道,上面的叶子开始变化,到了第三年的时候,这上面的茶叶便就融入了掌门人的剑道,渐渐形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少女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光芒,说起话来让人感觉着无尽的底气和信心,像是无法反驳一般。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整个山崖上面就这么一株茶树,听说这茶树上面的茶叶每年都还是要进贡给圣皇陛下亲自品尝的!” “这可不是传闻!我听我爹说过,这问剑茶每年不过就那么两三斤而已,掌门人要留下半斤,圣皇陛下要留下半斤,其余的才能够被其他一众掌门王公高价购买…… 少年看着她那讲起故事来的神采,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随后嘴角笑了一下,刚准备继续转过头看那小溪里面的世界,却不知为何眉头猛地一皱。 因为茶树下面的那两只白猿离的越来越近,在当相距只剩下一丈的时候,他终是出了声。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大喊,而他所在的溪边离那断崖也相隔着数十丈,若是寻常人说话,自然是飘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但是他不是寻常人,他是这昆仑山掌门人唯一的亲传弟子。 “袁大袁二!还不住手?” 声传数十丈,原本还在问剑茶树这个话题上聊着的一众弟子脸色一凝,随即恭敬的看向那名挨着少女坐在溪边的背影。 两只白猿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看着那坐在溪边上的少年,挠了挠头,就这么从数十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的到了溪边这才停住。 “今天,我袁大,树底下。他!袁二!抢我!”那头身形稍大但是眼神明显有些急切的白猿口吐人言,只是说的有些模模糊糊,若不是顾易和他们熟络,恐怕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未曾说话的袁二,眼神通透。 “袁大在这树底下都三天了!也该轮到我了!”袁二说起话来倒是流利,一双眼睛灵动无比,即便是说着话也在转着,看上去倒是精明无比。 “师傅说过了,你们两个人每人在这树底下可以参悟七天,既然袁大才参悟三天,你就不应该想着打破定好的规矩。”顾易虽然不过十四五岁,但是说起话来却像是个小大人,小脸紧绷着,看上去别有一番肃穆。 袁二有些不甘的还想要说些什么,顾易抢先开口道:“既然这一次你错了,便要接受惩罚。西剑锋那边听说新找到了一条铁矿,过去挖矿四天,四天以后再回来在树底下参悟吧。” 袁二面色一急,但看着顾易那像是利剑一般直刺人心的双目,忍不住的又低下了头,然后点了点。 “嘻嘻,袁二你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算是知道自己的悟性要比袁大好,但是掌门人都给你们说过了规矩,你怎么还敢像以前一样无法无天的?”少女看上去和这两头白猿也有些交情,坐在顾易身边,脸上带着笑,打趣着袁二。 袁二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句,然后向西边的那座山峰一路跑了过去。 袁大则是挠着头,然后双手合在一起对着顾易弯下了腰像是在行礼,但是做的明显很生疏,再加上他那猿猴的躯体,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回去吧。”顾易对着袁大笑了笑,然后从溪边站了起来。 刚才他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溪里面,刚才还在溪水里面追逐的小鱼和小虾已经不见了踪影,既然连表演的演员都没了,他这个观众也就没有必要留在了这里。 但是他想起来今天师傅交代给他的一件事情,所以他抬头看着山崖上的那株问剑茶树,开始向前迈起了步子。 一步跨溪流,这溪流有两三丈宽。 三步上山崖,这山崖离溪流约有二十多丈。 七步达茶树下面,他抬起头,没有去看身后弟子和那名捂住嘴巴眼露惊喜的少女,他开始摘茶。 袁大看着造成这一切如此自然而云淡风轻的少年背影,这一次他没有行礼,他只是平静的跪了下来,对着那道背影拜服在地。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章 山上 修行无岁月,但修者却有寿元。 三境之下,寿元至多不过两百,所以这三境被称之为离凡三境,因为这三境的修者,到底还只是人,不是修者。 顾易六岁上的山,在他拜师的第一天,他入了第一境化蛹。 化蛹境取自化蛹成蝶,说的是世间修者一开始踏上修仙之路的时候,就像是从毛毛虫化成了可以在天上飞舞的蝴蝶,如同生命的进化。 今年顾易十五岁,从他六岁入山至今已是九年整。 他的境界在这九年里没有多少人知晓,即便是每年一次的剑试也都未曾见过他的身影。 但是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顾易的实力,因为他是掌门的弟子,他是如今圣皇陛下的师弟,而且是唯一的师弟。 当年掌门教授陛下只不过一年的时间,陛下便已经和西方的那名佛子并称人族双圣。 如今掌门亲自调教顾易九年,那顾易今后的成就,难不成会是下一任帝师? 昆仑山脉地跨数以千里,其中的山峰无数,但根据方位也能够分为东西南北四大峰,然后在这四大峰之外,中间的剑峰只有掌门人和其弟子两个人居住。 剑峰山高三千丈,峰顶不似其他山峰那般四季如春,天地灵力浓郁近乎于雾水,而是大雪封山,顶峰数百丈只有冷冰冰的石头和冰棱还有上面的一层浮雪。 顾易手上端着一壶茶。 茶是问剑茶,壶是用紫铜砂锻造的茶壶,至于茶杯,却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竹所制。 他从半山腰那间自己住着的屋子里泡好,一路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着昆仑山的掌门,是这世间第一剑宗的掌门人,是整个人族当之无愧的亚圣,因为他是当今大唐圣皇唯一承认的师傅。 那也是顾易的师傅。 当他喘着气息出了鼻孔便化作细碎冰渣掉落,脸上因为寒冷已经有些青红,他看到了在山顶盘坐的那名中年男子。 他看着男子的背影笑了笑,然后恭敬的将手中一直用灵力保护不让寒气侵入的茶壶和茶杯放在身前一侧,随即也盘膝坐了下来。 五息之后,盘坐着的中年男子醒了过来,因为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用灵力保持着温度的茶水经过五个呼吸的冷却,刚好能够品尝到最好的味道。 他起来走到盘膝坐下已经开始修行的少年身侧,倒了两杯,端起一杯喝了一口。 他很满足的呼出一口热气,而这一口热气并没有像是少年之前的鼻息那般结成冰粒,而是化作了一团云雾径直飘向了天空。 一杯茶能够喝多久?当男子开始给自己倒上第二杯温茶的时候,他轻轻的拍了拍打坐少年的肩膀。 前后只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少年的浑身上下已经被细密但是极为厚实的冰层覆盖,但男子拍过肩膀之后,冰层化作冰屑从少年身上落下,少年睁开了眼。 “在第二境能够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意外了。”中年男子长得并非世间传闻那般美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反而长得很普通,但普通到这种程度,却又有着几分不平凡的意思。 “我有些不懂。”顾易原本因为寒冷而有些紫青的面容渐渐开始变得红润,原本有些僵硬的手脚也开始变得火热。 原来刚才顾易盘膝坐下的时候竟是未曾动用丝毫的灵力保护身体! “哦?有什么不懂?”中年男子将茶杯递了过去,眼神深邃的仿若最黑的夜。 “九年前,你告诉我在化蛹境能多待便多待,所以我在第一境待了三年。然后到了第二境,你又告诉我在下山之前不要突破,所以这六年我一直都只是待在这脱胎境。但是我听你说过,你当年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便晋升到了第三境。”顾易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在向着教书先生请教,眼神清澈而又认真。 “前面走得快,并不代表着今后能够走得远。”中年男子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再说,我并不想培养出下一个我,因为你就是你,而我就是我。” 顾易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听过这句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于是他点了点头,开始喝茶。 第一口饮下的时候,顾易并没有任何感觉。 第二口也是如此,直到第三口以后,他的身体感觉到一股锋锐的剑意像是要破体而出。 然后他不再细细品味,而是将杯中的茶水一口没入,甚至于飘在上面的两片茶叶也吞进腹内。 剑意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之上。 中年男子挥手将这股剑意遮盖在这昆仑山巅,而后闭上了眼。 问剑茶,是他当年种下的一颗种子,从他回山开始,这茶树上的茶叶便就只由除却他的几人能够摘下,就算是那两头白猿也只不过是在茶树下盘坐参悟,根本不敢再临近茶树一毫。 在他的眼里,整个昆仑的年青一代能够摘下茶叶的人,不会超过一手。 而在这一手指数中,唯有眼前的少年是在二十岁以下。 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弟子身上,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渗出了几分慈祥和柔和。 如果他没有让顾易压下自己的修行速度,恐怕不用九年,应该只需要三年,不,两年的功夫便就能够将问剑茶摘下。 这样的弟子,恐怕不论是谁都会感觉到满意,所以他很感谢师兄能够找到顾易并且带到他的面前。 就在他思绪飘远眼中带上几分怀念味道的时候,顾易身上的剑意散了。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眼神忍不住的有着赞叹。 他也没有想过顾易竟然这么快便能够化解问剑茶上的剑意。 而那问剑茶上的剑意,相当于他自己当年在第三境的剑道领悟,而现在顾易只是第二境,能够化解问剑茶上的剑意,便代表着顾易如今的剑道领悟,已经超越了自己当年在第三境的剑道。 接下来,应该便就是破境。男子的目光带着几分期待,他很想知道顾易在突破到第三境之后,又能够超越他在第三境之时多少。 然而让他意外的,却是当顾易化解掉体内剑意之后,少年睁开了眼。 他没有破境。 顾易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化成了冰粒落下。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师傅,看着他眼中的意外,不由得挠挠头,然后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就听到他已经开了口。 “你该下山了。”昆仑山的掌门站起身子,示意顾易下去。 顾易的眼神猛地一亮,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 他师傅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 “一个月以后。” 顾易听到答案以后,收拾好茶壶和杯子欢快的下了山去。 当男子感觉到自己弟子在走出第二境应有的感应范围以后,他的嘴角翘了起来,然后在这昆仑山巅笑出了声。 昆仑山很高,高得仿佛伸出手来便能够触碰到天空。 但是当他笑出声来的时候,整个昆仑的天空,没有了一丝云朵。 晴空万里。 ………… 昆仑峰的半山腰有一间院落,院落的主人是顾易。 但是当顾易回来的时候,院落里面却已经有了人。 “回来了?”在院落里忙活着给院中花花草草浇水的少女看着走进来的顾易,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精致的脸上不由得也有些欢喜。 “师傅让我下山了!”顾易将茶具放下,脸上开心的像是春天盛开的花朵。 “既然你已经能够摘下问剑茶,祖爷爷让你下山那还不是正常的事么。”少女温和的笑着,和刚才在溪边说话的时候不同,那个时候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和高傲的光,而在这个院落,她却隐去了身上的所有光环,有的只是似水般的温柔。 “九年了,九年前我被师伯从山下带来,到现在已经九年没有看过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了,现在终于是能够下山,我当然开心了!”顾易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思。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我娘当时不就已经将你爹娘还有妹妹接到镇上了么,你还担心我爹我娘照顾不好么?”少女撇着嘴,对着少年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我爹我娘他们过得不错,但我看不到啊……”顾易想着当时被带上山的时候,他妹妹才不过两岁,走的时候还拽着他的衣角…… 或许远游的游子多半知道家里人过得很好,只不过是心里面的那一份惦念,是只属于游子远游的牵挂。 “不过祖爷爷说的是让你什么时候下山?”少女知道顾易想家,忍不住换了个话题。 “一个月后。”顾易刚说完口,这才猛地想到了什么。 “一个月?那不就是试剑大会的日子,我想祖爷爷的意思就是让你拿到魁首,然后下山。”少女看着比她稍微还矮点的顾易,眼里没有担心。 “原来是让我争第一啊……师傅真是的,让我下个山还要考验我。”顾易撇撇嘴,觉得自家师傅有些小家子气。 “当年祖爷爷下山的时候可是已经第三境离凡境圆满了,而你现在才不过脱胎境,能不怀疑你下山以后会不会堕了咱们昆仑的名声么。” “师傅不会在意这种事情。”顾易摇摇头,想到了一个可能,脸上突然发笑。 “他是在担心我下山以后太容易被人打败,怕我到时候输得太多。” 少女想了想,觉得这有些不太可能。因为整个昆仑能够摘下问剑茶的年轻一代绝不会超过五个。 但是她又想了想,山下和山上的人不一样,山上的人输就是输,嬴就是嬴,但是山下的人,真正输了的大多数时候,却是死。 山下的手段那么多,仅仅只是第二境的顾易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太够看。 “那看来我这一次是陪不了你了。”少女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有些失落。 “没事啊,等明年你来找我不就好了。”顾易没心没肺的笑着,然后少女失落的脸色也不禁变成了微笑。 但是她的心里却是有些无奈,难道说祖爷爷这一脉都是木头不成么? 还有,这试剑会的首名,真有这么好得的么?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章 远方来 阳春白雪,二月冬风。 风雪里,师徒一行三人走在这边陲山间,攀陡崖,入深渊。 “冷死个人了!怎么还不到?”身上裹着西北皮裘,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小脸的少年郎打着喷嚏,好似赫赫发抖。 “就你话多!你师妹都没说话,你倒是先冷得受不了了!”走在前面带路的中年男子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依旧穿着宛如四月,不曾有棉服锦被,只有一套青衣长衫。 三人里唯一的那名红袍少女双颊被风霜打的通红像是那秋后的柿子,看上去极为的可爱,但一双灵动的眸子在此刻也不禁有些黯淡,闷不做声只是将身上的衣服拉的更紧了些。 “还不是都怪你!大冷天非要带着我俩来昆仑观礼!”少年脸上带有不忿,鼻涕都好像冻得从鼻头流了下来结成了冰。 “呵,要不然你回去?”身为徒弟的少年没有个徒弟样,当师傅的中年男子此刻也没有多少师傅的架子,反而是脸上挂着冷笑。 “你!”少年即便浑身打着摆子也依旧不肯服软,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身边的少女皱眉开口道:“有完没完?” 宛转悠扬,燕语莺声。 然而明明就是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动听声音,却让那少年刹那间噤若寒蝉,让那中年男子原本吊儿郎当的面容瞬时肃穆。 半个时辰里三个人没说一句话,直到穿过那一道用无数巨石搭建而成的桥梁,走过那一条仿佛是在云端之上的白色道路…… “这里就是昆仑么?”少年呆愣的看着眼前盛开的梅花树,林中有鸟,林下有学堂。 一月末尾,梅林花开本是正常。 梅花开在风雪中自然是一大盛景,可这里却温暖如春天。 绿草红梅,白花青衫,在林间穿梭的男女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到他们三人身上。 那位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几分恍然,眼中有着几丝艳羡,拍了拍原本就一尘不染的青衫,摆正了头上那原本随意扎着的发髻,躬身行礼,双手推前道:“三物观三代弟子孔鸣,携弟子前来观礼!” 裹有皮裘少年郎抽了抽鼻子,好像将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只因觉得此地不应有这肮脏物事。 红袍少女眼神明亮,像是虔诚拜佛之人终于见到心中佛陀。 昆仑山脉绵延八百里,其有一紫竹林,林中有屋,屋中有人,一老一少,皆为男子。 “霍霍,霍霍……” 随着竹林深处的磨剑声响起,在林外等候的师徒三人面色清平,随着前方小道童行走在林间,偶听风吹枝打叶,只觉天地寂然。 “这便是当年昆仑仅次于帝师大人的剑圣闭关地?”向来憋不住话的少年郎身体已暖,虽然出声,但却极小,好似生怕打破这林间静谧。 “传闻中,那位腰佩翠竹,全身白衣胜雪的剑圣大人在此间闭关二十年,刚出世便已世间无敌。”自称孔鸣的中年男子面色极为恭敬,就好像是最为好学的学生见到了足以回答自己所有问题的老师。 “怪不得你要提前带我们过来,原来是想要来这紫竹林看看。” 那小道童回过头来看了那两人一眼,嘴角微翘,好似极为骄傲。 只有那红袍少女面色依旧,眼神带有向往。 “霍霍,霍霍……” 随着入林渐深,那原本细微的磨剑声渐渐响在耳畔,当穿过一条林间溪流,在那溪涧源头最终看到了那磨剑出处。 那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仅是看上去便已是俊朗不凡出尘至极,磨剑的时候双唇微抿,眼神唯一,竟是毫无察觉有人来访。 少年坐下有石,石畔有溪流划过。 白衣,青石,碧水,蓝天,少年。 那师徒三人顿时停在原地,不忍打破那像是极有规律如同世间最美妙曲调的磨剑声,不忍惊扰那磨剑之人。 可那道童倒是毫不见外,见那少年还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走到了近前,不禁走上前去挨着少年的耳朵深吸了口气。 “小师叔!来客人了!” 连一向说话大声的皮裘少年都感觉这一声让他耳朵有了嗡鸣声。 但是那位被道童称作小师叔的少年依旧没有搭理,甚至连手中磨竹子的节奏都未曾打断。 红袍少女眼神越发的明亮,那位姓孔的中年男子更是脸上带起了赞叹。 就当那道童撇着嘴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时候,只听少年依旧垂着头,但却朗声叹道:“清风到来,竹林有声;远客到来,竹林有声;我自磨剑,竹林有声;耳畔惊雷,竹林有声……” 前后一共九段,当那最后一句“天人不见,竹林有声”落下,不仅是那红袍少女,即便是那位中年男子的眼中都带上了几抹尊敬。 随后那少年抬起了头来,只见他星眉剑目,一双眸子仿若天上星河,浑身上下又带着凡俗之间几近没有的出尘之气,真好似那世间画圣吴道子笔下的谪仙。 “小求道,你若是再在我耳边大叫,小心我让师兄罚你三日不得吃饭!”少年在看过远道而来的三人之后,神情不改,转而看向身边不过八九岁的道童,神情温和,语气柔婉。 “哼!”小道童继续撇着嘴,气嘟嘟的鼓起了脸颊的两侧,看上去甚是可爱。 “好了小求道,你要是再不听话,小心我脱下你裤子来打你屁股!”少年摸了摸道童的头,像是慈祥的长辈看着晚辈。 “你!”小求道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却只看少年在孔鸣他们三人看不到的脸上无言说了三个字:“打屁股。” 小求道委屈的闭上了嘴,好像之前对于“打屁股”这件事有着极为深刻的记忆,甚至还下意识的摸了下屁股。 少年依旧温和笑着,目光清澈,转过头来看着那位中年男子说道:“紫竹林自我师叔那一辈后便不曾有人入住,林中虽有当年师叔遗留茅屋,但实际上闭关之所依旧还是这一片紫竹林。” 红袍少女神情微愣,皮裘少年更是嘴长得大大的,至于那名姓孔的中年男子这才察觉过来,自己原来在辈分上面比眼前少年竟然还要小上一辈。 难怪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空灵近道,难怪自己都忍不住的心生出了敬佩。 孔鸣微整衣衫,双手推前并拢,躬身道:“见过师叔。” “他是你师叔,那岂不就是我师叔祖了?”皮裘少年惊愕到了极点,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白衣少年,整个脸都仿佛成了苦瓜。 而那位红袍少女在愣过以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如那孔鸣一般行了一个礼。 “多年以来,想要在紫竹林中悟出当年师叔剑道之人宛若过江之卿,可实际上能够领悟之人即便是有所领悟,但也不过是在自己的路上前进了一步而已,和师叔的剑道终究成了陌路。”少年停下手中的竹子,看了看已经磨得锋锐的竹尖,别在腰间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像是要离开了一样。 “对了。”少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着他们师徒三人多说了一句:“现在在那屋中居住的是当年照顾李师叔的老人,若是能不打扰,还请不要打扰。” 孔鸣轻声允诺。 ………… “那少年是谁?” 皮裘少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少有的竟然带着几抹憧憬和向往。 “我掌门师伯祖的弟子。”被称作求道的道童依旧不怎么高兴,嘟着个嘴,果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掌门师伯祖?”红衣少女的脸上最先缓过了神。 “是帝师的那位关门弟子?”孔鸣的脸上有着恍然,“怪不得竟然在这个年纪便就能够拥有如此心性。” “哼!他这算什么!平常的时候他可是经常带我们偷鸡摸狗的!也就是在外人面前才这么假正经。”求道撇着嘴,竟然就这么给那位刚才仿若谪仙一般的少年透了底。 红袍少女不置可否,孩子的话虽说当不当真都可,可在她的眼中,那名磨竹子的少年先不说是否装出来那样一副潇洒模样,至少刚才那道童在耳畔宛若惊雷一般的喧哗是真的未曾让他眉头轻皱眼神有变,至少换做是自己,除非是提前心知肚明有这个准备……那也不一定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光是这一份定力便已经比她高出半筹。 “人模狗样,果然看上去光鲜,背地里就是个小人!”皮裘少年在憧憬过后忍不住和那小道童一起说起了那少年的不是,想来这世间少年郎多是如此,对于那站在极高处的同龄人或许有着尊敬佩服,但是在口中绝不可能跌了自己的面子,永远都有着心底里的那股傲气。 孔鸣看着自家这徒弟完全和心底里想的不一样的话,看了一眼那已经消失的背影淡淡来了一句:“他比你长得帅。” “你大爷!”皮裘少年脸上泛红,刹那间气息宛若河中蛟龙,翻涌不停让这原本已经无风不动的紫竹林刹那间动摇紫竹上百余株。 孔鸣倒是满意点头道:“昆仑紫竹剑道三千株,能够第一次来此便能够摇动紫竹二百七十三株已经算得上是难得可贵了。” 转而看向那红袍少女,眼中带着期待。 “啧。”被称作求道的小道童看着周围摇动的紫竹,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抹轻蔑。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我家小师叔,可他当年第一次来紫竹林的时候便能够无风自荡九百二十七株。” 道童的声音落下,红袍少女闭上了眼。 小圣贤庄至高典籍《论语》上有这么一句: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在那竹林深处坐在屋中竹椅上的老人微微抬了抬眼睛,看着屋外面摇晃不止的紫竹,嘴角一翘,视野重新回到面前书籍。 那位刚刚踏出紫竹林的白衣少年回过头来,望着此刻大半紫竹仿若那风雨飘摇般的晃动,感受着那股欲与九天共齐的傲然剑意,歪着头,感觉有些开心,但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这一天,紫竹林无风自动一千六百余。 可又有谁知道,那位小小的道童在看到半数紫竹林飘摇的时候小声在心里嘀咕着。 “当年顾易来这的时候可才六岁。”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章 四五六 这些天来有些不太对劲。 不少刚入门不久,甚至是入门已经超过十数年的弟子都在往紫竹林那边跑,不是因为紫竹林中的景色和剑道,因为紫竹林在昆仑已经存在了百年岁月,所以吸引他们的,是那名听说只不过是第一次到紫竹林便能够让半数紫竹心甘情愿飘摇如风的红袍少女。 这让许多昆仑女弟子忍不住抱怨道:紫竹林好,好不过林中一点红的妖。 红袍少女好看漂亮,只不过现在,那名少女褪下了红袍换上了一袭红裙。 幽静的竹林深处,老人悠闲的喝着茶,偶然抬眼看到那两名坐在院子里的小人,眼底带着浅笑。 “我看顾易那小子肯定是看上师妹你了!不然怎么会每天都来这?说好听点是磨剑,可你看他磨的都是什么?是竹子!你可见过昆仑弟子何时用紫竹练习过?故作腔调!” “师妹,好歹咱俩也是青梅竹马不是?干嘛对师兄我总是不假颜色的?” “四五六!你过分了啊!好歹我也是你师兄!说个话都没用了是不是?” 一直闭目养神的少女在听到“四五六”这个戏称以后终是睁开了眼。 只不过是轻轻瞟了一眼师兄,少年便已经感觉到背后猛地一冷。 怪不得从小观里的人都说她才是今后三物观的梁栋。 梁栋?少年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难受。 他不知道这股难受是从何而来,但身为从小就光着屁股在一块混着的竹马,庆平岳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少女发火之前的前奏,连手边的佩剑都来不及顾,屁滚尿流的就小跑到那坐在躺椅上老人的背后,媚笑着问着“老前辈我给你揉揉肩咋样?”“老前辈你看你这茶壶水都干了,我帮您倒上可好?” 少女见此摇摇头,想要再一次闭目修炼却发现已经没了刚才那股心平气和的劲,只好从原地站起来,正好老人已经打发自家师兄去溪边打水,伸了伸手将她招了过去。 “这些时日参悟的可还好?”老人面容慈祥,脸上的皱纹仿佛那干枯的树皮一道一道仿若刀刻。 少女和自家师兄不同,不仅甚少从老人这里打听如何参悟竹林之中剑道的手段,也不曾故作讨好,只是终日在林间独自盘坐参悟,很少有和老人两人单独相处,细细想来这竟是第一次。 少女看着眼前和寻常老人并无二样的老人,嘴唇微启,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个淡笑。 “这样也好,你本来走的就是一条真我大道,自己所见所看是如何便是如何,若是听了别人的道理恐怕首先违背的就是自己的本心,怪不得你们三物观那些老家伙竟然会让你来这里悟剑而非是在那道生界。” 少女不知该如何接话,继续笑着,两人看上去有些尴尬。 不过就当这个时候,竹林间小路上来了一位白衣少年,手中依旧还是握着一根青翠的紫竹, “阿易。”老人叫了一声那少年,顾易面带微笑走了过来,少女这才发现,少年手中那根紫竹和前面磨竹的那几根少许有些不同。 “也许我真是老了,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说了,正好你也到了去紫竹道的时候,领着司姑娘一块过去?” 顾易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脸上依然还是带着微笑,也不知是拒绝还是答应,只是目光一时间放到了少女的身上,既像是深邃,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清澈透明。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少年的意思是让她来决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远去这间草屋的两人背影,笑容越发醇厚。 “我师妹呢?” 听到声音,老人回过头来,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时候那位四五六少女的师兄才发觉,这名看上去清瘦的老人可真是高啊,足足比他师傅还要高上一头。 老人问他:“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你现在跟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 师兄愣在原地,脸上原本轻浮的表情渐渐散去,最终看着老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在老人看不到那两人背影以后,走在紫竹林中道路上领路的少年突然放缓了步调,而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未曾注意差点就撞上了少年的后背。 “有事?”语气十分冰冷的少女看着转过身来的少年,眼神凌厉,只是一想起第一次相见时少年的那份气度,忍不住的又收了回去。 “你天赋很好。”顾易看着少女,“不然周老也不会让我带你前往紫竹道。” 少女没有说话。 顾易也没有表情,依旧说着自己的话:“紫竹林三千株紫竹受我师叔剑意洗礼二十年,每一名剑客在进入紫竹林之后都会受到三千紫竹的感应,按照所感应的剑意会无风而动像是受到吸引。而你能够第一次进入紫竹林就感应一千六百数,这在数十年间还是第一次。” 少女第一次皱起那两道好看的眉,语气生硬:“难不成你有意见?” 顾易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 小路很短,一小会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一处行道前,不过这一处行道和紫竹林不同,没有林立的紫竹,甚至没有一草一木。 顾易看着眼前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行道,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随后转过头对她说道:“紫竹道是我师叔当年成就剑圣之时踏出的道路,一共一百七十步,以你现在的本事能够走到三十步就算得上了不起,若是能够走到五十步以后,同代弟子之中当以你剑道为尊。” 少女听到顾易这像是长辈的语气,眉间的不喜和不满越发浓厚。 顾易看着她轻笑道:“我知道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同龄人说出这种让你不舒服的话会让你很难受,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你在外面有多大的名头和本事,到了这紫竹林,到了昆仑,那你的心中就不应该再有一丝傲气。” 少女心底里对于少年第一次见面所留下的那一股好感也彻底消失不见。 她就是她,何须理会他人言语。 眉间也再无一丝情绪,好像是觉得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言语值不得让她有着心绪之间的起伏。目光移到那条行道上,只是一眼,便好像一位喜欢爬山的人在攀登上山顶之后看到了更高的山峰一样不能更加欢喜。 顾易看着少女此刻的神情,眼中多少带着几分不屑,看着那名少女魂不守舍的走向那行道。 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憧憬着踏上这条当年他师叔成就剑圣之名的成圣之道,但不论何等惊才艳艳的剑客一旦走过紫竹林来到这处圣道,无一不是如眼前少女一般如同着了迷,入了魔。 他们连自己的剑心都把持不住,又何来的能够走到行道的尽头? 顾易看着已经将要踏步迈上行道的少女,已经收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什么“三物观千年以降最为出色的剑道天才”“三物观此代扛鼎之才”“不逊于帝师当年”关于少女的任何名头。 不过是庸才而已。 顾易的嗤笑刚起,随即他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因为那名少女竟然在踏出步子,鞋底甚至就要触碰上行道的时候,她猛地收了回去。 少女闭上了眼睛,直到过了一个时辰,才重新睁开双眼。 清澈无比仿若那条问剑茶树所在崖壁之下的溪水。 当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顾易已经闭上了眼。 一张一闭之间,看到的已经不再是少女,而是少女此刻的剑道。 那是一把看不清楚的长剑,但顾易却感觉得到那把长剑身上散发着的康庄大道。 “看到了么?”老人问着身边的那名紧紧咬着牙齿的少年郎。 紫竹道外山崖上,少年死死盯着紫竹道上的那名少女。 “你的天赋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十年一遇。这世间说到底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说十年一遇,即便是两三年难得一见的良才美玉今后也能够在大唐排的上年轻一辈前几百名的位次,所以以你的资质而言在今后至少也是排在前五十的少年俊杰。” “但是你要知道,再好的天赋也抵不过那悟性和努力,不然当年无数的天才为何到最后只剩下掌门、那位佛子和圣皇陛下三人?难道这三人便是当年最为出色的天才么?或许这说法不是错的,但真的没有能够与之比肩的人物么?就说当年那号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王蛟,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而已。”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便是你如今的眼界,而顾易和你的年纪相差仿佛,为何已经到了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只不过是因为在见到这一条路上他已经见过了更多的风采,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剑道已经超越你太多。” 少年没有说一言一语。 只是连嘴唇都已经被咬得渗出血迹。 “他们或许都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这并不假。” “所以我这一辈子都超不过他们两个了么?”少年的眼中满是血红,满是不甘,死死咬着牙,是那身为青梅竹马的少女都未曾看到过的狰狞模样。 刚刚才说完一通大道理的老人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打趣道:“你能不能超过他们俩老头子是不知道,但老头子却知道你这一辈子长得是比不上顾易了。” 少年楞了一下,随即松开了牙齿,面无表情。 老人看着他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还是有着心结。 这一日,少女走过紫竹道五十四步。 当少女大汗淋漓近似于昏厥倒下的时候,她隐约察觉到有个背影将他背起。 “你叫什么?”她的耳边隐约听到那人的声音。 “司舞柳……”她下意识的说着。 “四五六?” 带着少年疑惑的发问,红裙少女差点就要因此被气醒。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五章 山门迎客 “听说每年昆仑试剑会之前都有一场问茶会?可实际上问的不是茶而是那崖壁之上的剑?”紫竹林内,和老人也许是混熟也许是那不要脸的性子赖上了的少年一边给老人倒茶一边小心问着。 “想去?”老人倒满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嘿嘿,谁不知道世间青年才俊都以从问剑茶树上摘取几枚问剑茶叶为荣?若是我能在问茶会上取得头名,老头子你脸上也有光不是?”撤去一身皮裘换成一袭白衫的少年满脸赔笑。 “你?”老人抬起眼皮随即落下,语气虽然平静,但少年依旧听出来了老人语气之中的轻蔑。 少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端茶倒水前后忙活着。 然后那名红裙少女腰间配着那把不过只有三尺长短的青铜古鞘以及那青铜所打造的剑柄到了屋前像是在等着谁。 过了一会,顾易到了这里,和老人聊了几句,当老人问他有没有想法就在今天出个风头的时候,少年摇头。 “就算你今天不出,等到半个月后的试剑会上你还不是依然要拿出真本事?” “谁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人能够逼得我用出真本事?”和老人谈话的时候,少年这才流露出了和那皮裘少年一般无二的傲气。 看过世间无数过江之鲫的老人笑骂道:“若是你能在这半月之内晋升到第三境我才服气!” 顾易回敬道:“我都在脱胎境待六年了!想晋升第三境又有何难?” 老人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恼羞成怒道:“滚吧!” 顾易笑嘻嘻的领着那位四五六姑娘离开了竹林。 老人望着他们两个的背影,仿佛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两个小人待在这小小紫竹林间的样子。 感慨中的老人是孤独的,可是就当老人端起茶杯准备再抿上一口的时候,端起来的茶杯猛地停在了唇前,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三千紫竹领悟多少了?” 小心翼翼从茅屋后面准备跟上师妹的少年郎,原本兴奋的面容一下子变成了苦瓜。 竹林外有人等,等的是一位黑裙少女。 少女在看到那红裙佩剑的同龄少女之后,终究是知道为何昆仑弟子这些天总是找由头到紫竹间来回的原因了。 “紫竹阵阵三千半,原是红裙一狐仙。” 她的低吟声没有被走近的少年听得清楚,但他未曾询问,而是转过身来对着红裙少女介绍道:“嬴楚琼,按照入门先后来说,应该是我师姐。” 司舞柳眼神疑惑,像是没有听懂。 嬴楚琼察觉到了她的疑惑,瞥了一眼故意没说全的少年替她解释道:“我虽然比他早入门几年,但他的师傅却是我的祖爷爷,所以如果真的探究到底……我可能还要叫他一声祖师爷!爷!” 少女说到最后的时候满是咬牙切齿,眼神更是带有几分酷烈,顾易只来得及说上一声今天天气不错哦,就连忙一路小跑离开了两人的视野。 名字谐音四五六的少女在听到“祖师爷爷”这四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的弯起了嘴角,在看到少年那逃之夭夭的背影以后,目光正好和嬴楚琼相互交错。 两人都在微笑。 一红一黑,一左一右。 ………… 问剑茶树山崖下溪涧畔,数百昆仑弟子翘首以盼,望着那昆仑的山门。 “你们可不知道,月前就是在这里,那位红裙少女就是从这跟着她师傅师兄到的咱们昆仑,当时见到她的时候,别说咱们了,就连讲课的刘师叔眼睛都瞪得直直的!” “咳咳。” 站在人群后面的佩剑中年男子听到这里故意咳嗽了两声,一向严厉的脸上有着少见的微红和尴尬。 “也不知道这一次试剑会其他五大宗门会不会派人?上一次可就只有白马寺和三意盟派了人来,连一向和咱们昆仑交好的小圣贤庄都未曾有弟子前来观礼。” 不知是谁提到了小圣贤庄,全场猛地开始沉默。 大唐盛世绵延三百余年,虽然有着当今圣皇陛下文治武功皆是千古难得的因由,可更多的却是如今儒家昌盛,仅是朝中六部便有四部握在小圣贤庄弟子手中。 儒道如阳,剑道如火,本是两方相得益彰,可不知为何在百年前那位当朝尚书省左仆射褚大人突然下令禁止昆仑弟子肆意妄为按照个人喜好出手,不论惩奸除恶,不论是否有理无理,皆要由刑部或是当地府衙审理。 自此昆仑和小圣贤庄出现缝隙。 “快看!那不是瀚海观弟子么!”就当气氛开始渐渐僵硬的时候,昆仑山外那条像是用白色棉花糖凝成的道路上出现了一群小黑点,而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那身影便就化为了白色的衣摆,既像是醇香的百合,又仿若蓝天上空偶然飘过去的云朵。 一行三十七人皆是女子,女子身上尽白裙。 东海之上,瀚海之观。 这便是整个大唐六大宗门之一,亦是人族东三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宗。 宗内只收女弟子,历代观主唯有女子方可继承。 昆仑的山门是一座看上去极为古老破旧的门户,但却极为庞大恢弘足有数十丈之广,在底下只能够抬头在最顶部看得出来那古朴的三个古字。 南天门。 南天门下有昆仑的迎接弟子。 迎接弟子的最前面是一名青年。 “见过师姐。”青年的面容俊朗,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可下巴上面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短髯,竟然未曾有半点的不伦不类,反而散发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和稳重。 带队的瀚海观中年美貌女子看着眼前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莫名有一股熟悉感的青年,看着那像是见过的眉眼,原本平静而出尘的气质刹那间露出了一丝动摇,语气带着询问的意味开了口:“陈咬金是你什么人?” 本名程处默的青年听到这话下意识皱起了眉,但随后依然不曾失礼的说道:“正是家祖。” 白衣中年女子的脸上不知为何猛地升起一股煞气。 青年的脸色刹那间被这一股气势压得发白。 就当连中年女子身后的瀚海观弟子脸上都带着疑惑和不解的望着这一次带队的师叔为何猛地出手的时候,有一道剑气从天落下。 “万里而来,不知薛师姐何来如此之大的怒气?” 当话音响起,天上便就有了一点寒光亮起。 那是一片雪花,从天上缓缓的落下,没有多少的重量,没有多少的复杂,但就是当这一片雪花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才缓过神来,此时的昆仑,此时的天下已是三月天。 三月春初万物复苏,然而代表着冬季的雪花又为何能够从这天上落下? 薛姓女子未曾动手,因为此时的她连手中的剑柄都没有握稳。 在她的感知里,那一片雪花落得很慢,足够他用出自己胸中所想的那道秘剑,但是她很清楚,在她动手的同时,那片雪花同样也会落在她的要害。 “薛师姐果然不愧是瀚海观上一代中的佼佼者,竟然连剑都未曾拔出便已经让我连一动都不敢动弹。” 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名十五六岁的长得很好看的白衣少年郎。 好看的让身后不少瀚海观弟子的脸上都开始了泛红和窃窃私语。 脸上挂着笑容的顾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程处默的身前,小声的对着他说道:“程师兄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来使还是交给我来迎接吧。” 程处默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站在自己对面的薛姓女子,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对他动了教训的心思,但是从刚才的话里面不难听出来还是跟自己那个整天醉生梦死的家祖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 难不成眼前的美貌中年女子竟是他差点要叫“祖奶奶”的人? 不是说瀚海观弟子从不嫁人的么? 自己家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带着心里三个疑惑的程处默对着顾易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位的确比自己祖奶奶不差多少的美丽女子,向着门内走去。 “昆仑四方剑峰四位峰主弟子我都曾知晓一二,不知道这位师弟拜在的是哪位师叔师伯的门下?”薛姓女子在看到程处默离开之后也好像平静下来的心神,看着眼前和自己身高仿佛的少年郎,眼神带着忌惮。 “呃……”顾易挥手撤去了天上的那道剑意,但是在听完薛师姐的话以后却猛地有些无措。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家师傅当年收他当徒弟的时候除了昆仑门内,就只通知了白马寺一门而已,虽说其余各大宗门到底得了些消息,可连顾易的画像都未有,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他? “顾师兄是我们掌门的弟子。”站在顾易身后一位看上去比较伶俐的昆仑弟子看气氛有些尴尬,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薛姓女子的眼神有些吓到了。 她身后的瀚海观弟子原本叽叽喳喳不停的声音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唯有一名待在角落里的蒙面少女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神刹那间一亮。 “原来他竟然是帝师大人的弟子!”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安静的瀚海观弟子刹那间像是喷涌起来了的火山。 这个世间,人族有双圣,从西方而来踏遍十万八千里到达长安的佛子,如今大唐在位三百年号称千古第一帝的圣皇陛下。 可是人族只有一位帝师。 被尊称为亚圣。 三百年来也仅有这么一人而已。 “不知道师弟名讳。”薛姓女子在近似发呆了小半柱香以后这才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惊讶和震撼,这才勉强笑了笑。 “我姓顾名易,若是师姐不嫌弃也可以直接叫我阿易。”白衣少年郎的脸上依旧还挂着笑,只是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攥在了一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如果师姐不在意的话,还请移驾门内。” 薛姓女子没有拒绝,在顾易唤过那位刚才出声打破尴尬的弟子来带路之后,便领着瀚海观连同她的三十七人入了山门。 就当那三十七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内,依旧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仿若谪仙下凡的顾易刹那间转过了身子,在一众昆仑弟子看不到的背后喷出了一口血。 “瀚海观水字秘剑……”顾易闭着眼,察觉着体内五脏六腑内那隐隐渗透出来的剑意和血腥味,面容微苦。 他没有想到那名女子仅是一道秘剑的起势便已经让他的五脏受了伤。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女子的那道秘剑什么时候刺中他都没有感觉到。 真的好疼。 他踉跄的坐了下来。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六章 第三境 当嬴楚琼领着司舞柳来到山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了黄昏,山门下已经没有了多少弟子,就连山崖之下溪畔的一众昆仑弟子也已经全部散去。 “问剑茶会虽说的是今天开始,可实际上真正的问茶会却是在三天之后方才召开,若是司姑娘不嫌弃,三天之后可以和我一同过去。” “好,麻烦了。”司舞柳对着楚琼应了一声,下意识还想要再客套几句,却猛地看到了那古朴的南天门之下有着两个人。 这两人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不过一个是关头穿着一身看上去随随便便的衣衫腰间佩戴一个酒葫芦,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个和尚,另一个则面色微白面容极为俊朗,一袭白衣之下更显白净清秀的少年正是顾易。 嬴楚琼的步子稍稍快了一些,司舞柳依旧跟在她的身后。 等到两人到了山门口,光头已经将贴在顾易背后的双手收了回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来的两人,跟黑裙少女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像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司舞柳的自顾自从腰间取出来一个葫芦,拔开塞子往嘴里灌了几口。 顾易睁开双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已经近到了身前的两名少女便转过身来脸上浮着笑容打趣道:“好不容易每年就见你一次,怎么也没个笑脸?” “你若是前些年听我的话早早的下山到了长安,我一定让你看我看个够。”光头少年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拉了一把顾易,等到两人站起来以后,顾易这才看着嬴楚琼说道:“看来师傅说的没错,能在咱们修仙者里面有名头的都不简单,看来山外面也不全像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两名少女听得有些云里梦里,而顾易身后的光头却是随意道:“你也不看看你对上的是谁,堂堂瀚海观宗主的师妹就算是在上一代里没多大名气,可难道就真的弱了?” 黑衣少女好像听懂了什么,原本好看的秀眉一挑,不知为何身上染了几分煞气,“是瀚海观的弟子动手?” “算不上算不上。”顾易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只不过是程师兄他家祖程老公爷以前的风流韵事惹出来的罢了,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咱们昆仑山门口,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威风落了名头不是?” 大唐卢国公程咬金听说年少的时候是响马出身,虽说如今府中的夫人就那么几个,可听闻每次出去都能够传出来一大堆的风流韵事,乃是被誉为长安三位老流氓之一的老祖宗。 司舞柳依旧听得不清不楚,但她一向本就是清淡的性子,除了手中剑好似整个天下就没了烦恼也不多问,反而是嬴楚琼多问了几句都被顾易搪塞了过去,等往山门里走了几步之后这才一拍额头对着司舞柳介绍道:“差点忘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白马寺的若痴,若痴,这位姑娘就是前年把你师兄一剑削去眉毛的三物观那位。” 司舞柳刹那间眉目勾起,脸上浮着几分凝重。 白马寺,自当年佛子初入京城建造至今三百余年传授佛教经典至今被封为大唐国寺,号称天下十七寺之首,和昆仑同为大唐六大宗门之一。 而被顾易称作若痴的光头则是看了一眼红裙少女一眼,随即又喝了一口。 “那我就先带着若痴过去喝酒了,楚琼,你照顾好司姑娘,虽说今天到的的宗门不多,可也有几个不错的同龄人,你带着她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能取下问剑茶来的。” 黑裙少女点了点头,司舞柳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名看上去不怎么太像一个和尚的若痴,也不知道是在意他腰间葫芦里的酒还是在意这和尚脸上的满不在乎。 “感觉如何?”顾易站在光头身侧,目光指着红裙少女的背影。 “不好说。”光头少有的盯着那一袭红裙,随后看向身畔的少年,眼中带着询问。 “第一次上紫竹道她走了五十四步。”顾易在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踪影。 “比你第一次走的时候还多了四步?”光头明显有些诧异,连手中举酒葫芦的动作咚忍不住的一滞。 顾易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当年第一次走的时候可才十岁!” “可我看她的剑心比你要纯粹。”光头将塞子塞回去,慢悠悠向前走去。 顾易没有跟上,而是停在了原地。 他忍不住的自言自语:“剑心纯粹么?” ………… 当姓薛的瀚海观中年女子将一众弟子安排好之后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在当房门关上以后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屋中的那位白衣蒙面少女,坐到了她的对面。 “师姐觉得他如何?”在瀚海观一众弟子中显得有些沉默的白衣少女在女子坐下以后开了口。 而她言语中提及的“他”,自然便就是在山门之时率先出剑的顾易。 “果然不愧是亚圣三百年来收下的关门弟子。”薛姓女子将腰间佩剑放到屋中桌面上,隐约能够看得到剑鞘上到现在还未曾完全融化的冰痕,神情极为的赞叹。 “不愧么?”少女看上去寻常的眉眼中带上了几分思索。 “师妹也不用想的太多了。”中年女子挥手将剑鞘上的冰痕尽皆抹去,“虽说他的剑意有着足够威胁到第四境的实力,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一次他占了先机以及地理,若是放在昆仑之外的地方,我会让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第三境。”少女闭上眼,仔细回想着顾易从出现到最后所有的动作和气息。 “十五岁的第三境……看上去这位亚圣大人的关门弟子也只是‘不愧’而已。”薛姓女子猛地听明白了少女的意思,脸上随之露出了几分轻笑。 不是说十五岁达到第三境是多么的容易,而是因为他的师傅是他们人族唯一的亚圣。 十五岁到第三境不是因为境界太高,而是因为顾易师傅传说太甚,威名太重而让他们觉得有些……低了。 即便是能够在第三境便能够威胁到第四境又如何?在大唐境内的六大宗门,只要是门内的嫡系,又有几个是不能够越境而战的?即便是做不到跨越一个大境界,但仅仅看上去,完全不足以给人亚圣弟子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震撼。 可少女和薛姓女子不知道的,是顾易现在依旧还只是第二境而已。 昆仑山峰的半山腰有一处院落。 这个院落曾经住过一位帝王,那位帝王是如今的圣皇。 这个院落也曾经住过一位佛子,也就是被誉为人族双圣之中的那位净莲佛子。 而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只属于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顾易。 院中有株不知道生长多少年了的榕树,虽说昆仑峰上终年清冷,但实际上除却山巅数百丈的雪顶,其余之地都可以说是四季如春灵力浓郁至极,要不然也不会称作修炼圣地。 榕树的根须已经露出了地表伸进了院中唯一的池塘,极大的树冠上绿茵阵阵,虽是正午时分,但竟然在树下两人的头顶上遮掩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叶网,没有一丁点的阳光从头顶洒落。 两个少年郎一人举着一个酒坛相互一碰。 “听说你师父打算让你在这一次的试剑会后下山?”光了头的少年摸了摸头,脸上微红,好像是已经有些微醺的样子。 “是啊,而且还必须要得到首名。”顾易有些郁闷的灌了一口。 “哦,原来是这样。”红着脸的光头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在长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你师父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原来是要你在试剑会上取得首名然后遵照昆仑的规矩。” “喂,能不能不这么幸灾乐祸?”喝完这一口的顾易脸上也有了醉意,表情满是不满。 “去年我师傅要我回答三大难题的时候你给我的信上面是怎么说的?你现在说我幸灾乐祸,那个时候我可曾说过你了?”光头指着顾易的鼻子就开始抱怨,一开始还好,后来越说越急,连什么“七岁那年我到山上要不是你拉着我去偷看你师姐洗澡怎么会被追杀半个月?”“十三岁的时候你偷了你方师伯的酒,那天我一共就喝了小半坛子你喝了一大半,最后竟然还栽赃我说是我拿的你那个时候笑成了什么样?”“去年你拉着我去看试剑会,结果在看到嬴楚琼差点落败的时候偷偷出手被人抓住,竟然还说是我动的手!你现在倒是有脸说我了?” 在光头埋怨了大半柱香后,顾易已经眼神发呆不知道说什么。 “跟你当朋友,真的是我这十几年人生里最大的错误!”若痴红着脸在他说完以后像是有些累了,倚着身后的榕树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顾易依旧两眼呆滞,当他缓过酒劲回过神来的时候,光头已经躺在树底下酣睡了过去。 回到屋中将唯一的被子掩在光头身上,看着天上刚刚西斜的太阳,脸上全无半点表情,重新倚着这巨大的榕树根须坐下。 什么时候跟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光头成了朋友? 是七岁那年刚见面的时候,还没有成如今这个惫懒性子的光头小和尚脸上笑嘻嘻的跟在佛子的身后对他吐了吐舌头?是十一岁那年偷看几名昆仑西峰女弟子洗澡的时候被发现?还是十三岁那年自己从方师伯那偷了的那壶酒事后他帮自己扛了下来? 顾易不愿去想,反正从小到大他替自己背的黑锅太多了,欠他的也太多了,这一次在昆仑山门也是,若不是若痴到来,恐怕他难免要自己调养两三天才能缓过来伤势。 既然欠了这么多,反正还是还不了了,让他说上几句好像也没什么吧? 顾易歪歪头看着嘴角流着口水的光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 他突然走到院子正中。 若痴腰间的那壶酒不是什么寻常的酒,而是大唐宫廷的御酒。 虽然只是为了满足口感上的美味,可实际上堂堂大唐所酿的御酒即便只是加了些在他们眼中寻常的灵药,但在外人眼里,对于任何第四境以下的修者都算是极好的灵丹妙药。 若不是他那师傅乃是佛子从小便可以随意进入宫廷,若不是他从小嗜酒如命甚至差点拜了那名御赐酒仙之人当了师傅,哪里能够用这珍贵至极的储物法器存储这御酒? 而他顾易足足喝了两三斤之多,又恰恰处在第二境的巅峰临近突破第三境的关口,无异于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院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名男子,他的长相普通,腰间也并非和昆仑弟子一样有着佩剑。但他的气息却好像和这一整个院落都融在一起,好像他本来就是在这个院落里一样。 他的眼神有着期待。 他原本以为凭着问剑茶那道曾经自己的剑意能够让顾易突破停留了足足六年的境界。 结果却是顾易依旧还是第二境。 然而现在顾易要破境了,他忍不住的会想,自己的这名弟子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是如何找到这第三境突破的契机。 顾易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进境需要多快,因为他师傅告诉过他,以他的年纪和天赋而言,若是想要就境界的提升,恐怕可以和当年创下当年圣皇陛下的记录相比。 但是他和圣皇不同的,却是那位圣皇学习的不只是剑,而是走上了自己的那一条用一双拳头打败整个天下的无敌之路。 而他从修行的第一天开始,修行的一切都只是回了修剑。 他师傅说过,剑客的修为并不是全部,而是对于自己手中剑的修行感悟到了哪点,便就应当有着合适将剑道施展的境界。 所以当年他师傅以第三境下山,却已经是第三境无敌。 而他如今在剑道上面自己的那条道路,已经说明他在第二境就已经超越了当年他师傅的第三境。 但是他今天听到了若痴的那一句无心之语。 他突破的契机不是因为那杯问剑茶,而是今天和那位瀚海观女子之间交手以后体内灵力的震动,对于那一道水之秘剑的领悟。 或许……还有他微醺之后对于身边这光头的到来给他的心境多了一层感悟。 这一刻他还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父母年幼时候对他的笑脸,想到了妹妹当时在他离开的时候拽住他的衣角。 想到了司舞柳在紫竹道上迈步五十四时的震撼和意外。 最后竟然还是想到了若痴的那句无意之言:“她的剑心比你纯粹。” 天地灵力入体,慢慢开始改造修者的身体,这便是化蛹。 当修者的身体能够容纳天地灵力从而拥有了超出寻常人的力量,这便叫做脱胎。 而脱胎之上的这第三境,称之为离凡。 大道无形,但却又时时刻刻真实的在这天地之间影响着所有人。 能够以体内的灵力为引子,感触到了这天地之间的奥妙和神秘,认知到了平常人口中的“第六感”。 超凡脱俗,便是离凡。 盘膝的少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剑气凌空。 院落之中剑气纵横,像是凝结出来了一道横竖相接的棋盘。 “好一副星罗棋布……”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低声喃语中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惊艳。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七章 问剑茶会 大唐三百年盛世,三百年里六大宗门虽有入世但却未曾干预过朝中任何事物。 这对于曾经一言可定世间朝代更替的修仙界来说,曾是一件不可能出现的事情,然而这就是如今人族十三州的现实。 西方佛国不去细说,只因佛国之内不分妖魔更不分人,只谈佛说,只论佛性。甚至连护教的四大法王都有半数来自于妖族中人。 佛国之东是昆仑山,东海之畔瀚海观,陇州道家三物观,佛家白马寺,江湖三意盟以及儒家的小圣贤庄。 昆仑三百年以来,试剑会上虽说其余五大宗门或多或少总会派人前来,但派遣的到底是使者还是弟子前来观摩自然便是其中的不同。 根据昆仑门内记载,三百二十余年来,三百一十七届试剑会中唯有四次是六大宗门核心弟子皆在。 而皆在的目的只有一个,便就是试剑会前问剑茶会。 试剑会是昆仑弟子聚会,外人即便再如何的风华绝代也决不可插手。 可这问剑茶会却不同,不仅在茶会上所得的问剑茶尽归所属,而且这天下第一宗门之中年青一代的聚会,在这种六大宗门核心弟子齐聚聚会之上获得第一名的,不是年青一代第一人又是谁? 更何况修仙界之中的天才英杰也并非一成不变亦有大年小年之说,三百余年前人族飘摇人族弱小但却在短短数十年间爆发出了数以百计的天才其中的人族双圣以及如今昆仑的掌门在人族被誉为亚圣帝师的三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一世可谓是繁星漫天,天骄英才不计其数,后来的三百年虽说亦有天才出世可不论是质量亦或是数量皆不可能和三百年前相比。 而这一世,先是佛子和昆仑掌门收下关门弟子,后有另外四大宗门核心弟子嫡系传承一一而出,可谓是三百年以来的最大年份,但到底能否和三百年前相比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比之之前的三百年间可谓是群英荟萃。 所以这一次的问剑茶会可谓是三百年来最为宏大的一届。 自顾易在院落里突破第三境的三天之后,六大宗门弟子终于在这一天全部到齐。 崖壁之上问剑茶,崖壁之下溪畔百余人。 “快看!那不是小圣贤庄的人么?”溪畔四周,数以千计的昆仑弟子或是其他宗门修为不够无法在那百余人中取得位置的弟子亦或是各大宗门带队的长辈都在四周打量,随着其中一位昆仑弟子的声音响起,不少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那溪畔最前列的几名儒衫少年身上。 小圣贤庄,在殷周末年百家争鸣之际以孔圣人为首,七十二弟子为骨建立,其儒家主张虽被一时主宰秦皇所不容,但后却相继成就大汉、东西二晋南北十四国以及唐前大隋到如今,朝中大半皆为儒家弟子。在三百年前封神一战中更是以八百儒生投效阵前,被圣皇陛下钦此为“天下第一庄”。 在溪畔之前共有四名儒家弟子,这四名儒家弟子之中又以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那名十四岁的少年为首,那少年唇齿红白,星眉剑目,腰间挂剑,和几位师兄聊天的时候,目光自然的掠过周围,眼神清亮。 “那应该就是儒家孔圣人之后,小圣贤庄当代天资最高者孔扶。” 溪畔之侧,在一人数最少的山峰之上,嬴楚琼指着那名少年在跟身侧红裙少女介绍。 “听闻他七岁修行,三日化蛹,一年脱胎,之后以九岁之龄入圣贤楼三月遍观儒家圣贤手札,出楼之后境界更是一日千里,甚至小圣贤庄内有人曾言,此子若能一心修道,儒家必能出世第四位圣人。” 司舞柳皱眉,世间数千年,儒家也已有两千余年,两千年中不过孔孟荀三大圣人,所以后世才有五百年方出一圣人的古语,但在他们修行者的眼里,自己能够达到的高度一为资质二为机遇,而那机遇便可称之为“运数”,难不成儒家这数百年的气数竟是在这少年的身上应验? “在他身侧的,应该就是瀚海观弟子吧?”司舞柳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数息之后转而看向离小圣贤庄一行最近的那群白裙女子。 不得不说瀚海观能够以门内皆是女子之身跻身天下六大宗门之一的确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手段,不仅是门内的修炼功法全是适合女子修行,而且不论哪一部功法都能够让修行的女子身上染上不同寻常的气质。 若是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后天出尘气质,这样的女子本就世间少有,若是天生不过寻常,但气质超群,对于世间人来说也并非路边白菜那般可以扎堆卖。 而在这其中,看上去像是百花齐放,可或许是女子之间有着极为特殊的感觉,她们两人的目光都不禁放在了瀚海观弟子中唯一蒙面的少女身上。 “三意盟这一次没想到竟然只来了一人。”在溪畔之外的众多宗门领队此刻也注意到了那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溪畔柳树下面的青年。 “传闻里三意盟每一代都会有三名继承人,分别占据三意之一,这晚生看上去独来独往可实际上气质温和面容带笑,若不是身份太高且不明确到底是三意之中的哪一意,恐怕早已有不少弟子甘愿当那红花身畔的绿叶。” “对了!不是说那位三物观千年以降最为出色的天才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到了么?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见影子?”人群中有其他宗门弟子突然叫了起来。 “嘿!人家司姑娘是什么人?人家想来就来不来就算了,难不成还要由你说的算?”这是昆仑弟子之中有人冷笑。 “阁下又是何人?我不过随口问了一句,难不成三物观弟子还是你们昆仑的人不成?”那宗门弟子不甘的怼了回去。 站在山峰之上的司舞柳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那下方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两人便收回了目光再无牵扯。 “那是西峰的师侄吧?” 就当司舞柳收回目光准备迈步向前走向那崖壁之下溪畔的时候,顾易的声音恰巧就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没记错的话是姓吕名扬,荆州长沙人,入门刚两年。”嬴楚琼看都没看那下方的弟子,但竟然连思考都未曾思考,直接将姓氏和入门时间说的清清楚楚。 “没记错的话,这小子在西峰里可是个刺头,但唯独聪明在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当这个刺,不该什么时候当这个刺,今天这倒是咋了?” “看来是对那竹林红裙一狐仙念念不忘了,唉,自古都说我们女子痴情,现在看看原来男人也是有多情种子的,哦?”嬴楚琼的语气一开始还好好的和顾易心有灵犀一般都在话里话外挤兑着司舞柳,但在“多情种子”之后的那个“哦?”字,却是目光盯着顾易,眼神微眯。 看来这是对自己这一个月来去紫竹林次数这么多的事情有些不舒服了?但是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易连忙拽着身边的光头往山峰下面走,等到离那溪畔还有数十丈之后脚尖微微一点,随着身边光头无奈的眼光,他们两人在这一瞬间离地数尺,从山峰之上从天而降。 他们两人一白衣,一布衫,明明不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如同云泥之别的两人,但在此刻察觉到他们两人到来的众人眼里一样是那样的出尘仿若天上的仙人落入了凡。 “那是谁?” 有第一次见到顾易的其他宗门弟子忍不住的问着身边的昆仑派在他们身边领路的弟子。 “那是我们顾师叔祖!” 说这话的年轻昆仑弟子脸上满是自豪和骄傲,甚至让那些听到这话的其他宗门弟子有些莫名其妙和随之而来的疑惑。 这少年看上去年纪如此之轻,虽说看上去不凡,但能够被昆仑弟子称之为“师叔祖”的,这个辈分可是要比寻常宗门的掌门还要高上一个辈分! 难不成竟是昆仑东西南北四峰的峰主不成?可那四峰峰主的相貌特征可是在天下广为流传,跟眼前的少年可是一个都对不上号的。 就当大部分外来宗门的弟子或是长辈都面露疑惑的时候,来自于三意盟的那一名青年却突然面色一变,无意识的向顾易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即深吸口气平复心绪以后,缓步上前,正好当顾易和若痴落到溪畔之时,他正好走到顾易面前。 这青年整衣,拱手,随之朗声道:“师弟可是亚圣弟子?” 在这溪畔尚未猜到顾易身份的所有弟子和长辈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刹那的失神,然后将目光都锁定在了顾易身上,看上去火热的像是要将其活生生吃了一样。 先不说顾易刚才从山峰之上下来的时候风姿绰约,只说这青年身为三意盟三位嫡传弟子之一,相貌天资皆是一时之选,再加上在顾易之前所塑造威势之后出来,一时间竟然隐约和顾易有了分庭抗礼之意。 最重要的……却是昆仑高高在上宛若山巅孤雪,而三意盟却源自于江湖,门派之中弟子众多甚至隐约超过了百万之数,在江湖之中名声极大,甚至已经有了代替昆仑成为这天下第一宗的威势。 不知道有多少宗门想要借此在这搭上一条青云路。 “师弟?”顾易在听完这两个字以后突然笑了起来,而身边的光头却是翻了个白眼,连看下去的欲望都欠缺,径直向溪畔那小圣贤庄弟子所在走了过去。 “若我没有猜错,这位师侄应该就是这一代三意盟之中传承三意的其中之一?” 青年先是一愣,明显是没有料到顾易竟然会用“师侄”来称呼自己。 顾易也完全没有让青年回答的意思,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既然是这一代三意子,那你的师傅便是如今三意盟三位盟主之一,而如今的三位盟主,按照辈分来说应当称呼我师傅为‘师叔’。” 顾易歪歪脑袋,脸上带笑反问道:“既然你师父要称呼我师傅为师叔,那你觉得你要叫我什么?” 场中霎时间感觉到一股窒息感,而这并非是因为温度的骤然变化,而是因为顾易这句话默认自己的身份,承认了自己是当今亚圣的关门弟子,让无数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青年的表情有些微妙,既有些不甘也有些不舒服,大约过了一个呼吸以后这才不落风度的反问顾易:“我等六大宗门皆是同辈相称,即便是亚圣大人也从未反驳,师弟又何来的意见?” “因为你师公和我师父是同一时代。”顾易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六大宗门辈分一致这个道理我从未说是错的,只不过是凡事皆有例外,而恰巧,我师父就是这个例外,你说是不是啊程师姐?”顾易说到最后的时候将面容转到瀚海观弟子那里,看着那位程姓女子,脸上的笑容不变。 “咳咳,顾师弟,既然你已经到了场,这问剑茶会是不是应该开始了?”程姓女子天香国色此刻虽有尴尬但也别有一番晕色,且在言语上却是已经承认了顾易所说不假,那青年的脸上不禁泛起了潮红。 “既然师姐说开始,那这茶会便就开始好了。”顾易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极具优雅,但在许多人看来,尤其是亲眼听到看到顾易刚才对于三意盟青年仅仅一句话便让其大失颜面之后,脸上原本的震撼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化为了一股……意外。 他们没有想到,堂堂的亚圣弟子竟然会对同为六大宗门之一的三意盟真传弟子如此不对付。 顾易没有看他们这些人脸上的变化,哪怕一个。 不知是不屑还是懒得搭理。 他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走到溪畔,站在这百余大唐各宗门这一代翘楚的正中间。 “问剑茶会,现在开始。”他的脸上依旧带笑,不只是出自于礼貌,还有一股从胸中无法遏制的豪气。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八章 剑意先 这问剑茶所在的崖壁之下是昆仑弟子经常聚会的所在,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已经熟记于心。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再好看的风景看了几百遍也会觉得就这样了。 所以即便这处崖壁之下鸟语花香且伴随着那处崖壁数百年之久,四处的花花草草都沾染上了些许的剑意,虽说这些剑意细微,可若是数以百计甚至成千上万的细碎剑意集合在了一起便也就成了威力极大。 寻常刚入门的昆仑弟子乃至于刚刚入了化蛹境的弟子根本都不敢踏足于此。 然而此刻在这溪畔聚集的都是什么人?那可是半个大唐宗门的各大嫡传弟子!虽说昆仑一向出尘世外,对于这问剑茶会连场面都未曾拉开,可参与这问茶会的年轻一辈们恰恰也并不在意于此,争的可是能够在这问剑茶会上取得多少问剑茶叶,能够在那帝师剑意遗留所在崖壁之下前行多少步! 就当顾易说出“现在开始”四个字,那“开始”的话音还没落完,在这溪畔百余位宗门嫡系弟子便已经有大半如同离弓之箭矢激射向那山崖而去。 “啧,这群人难道以为亚圣大人当年留下来的剑意是摆设不成?”在溪畔和小圣贤庄那位年青一代第一人孔扶坐在一块的光头和尚看着那近百名其他宗门嫡系弟子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的向前狂奔,忍不住的有些鄙夷。 或许正是印证了这若痴的话,原本如健步如飞的弟子在踏足那崖壁近前的时候,一瞬间竟然有着不少的弟子脸上、衣服上都在一瞬间划破了数十记细微伤口! “你以为他们想的是什么?”孔扶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本《春秋》,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在听到若痴的话以后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想着以他们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跟咱们六大宗门弟子相提并论所以还不如咱们出手之前争个‘第一’的名头,等到以后游历天下还能够吹一吹他可是咱们六大宗门弟子以外的第一人!” 若痴说的随意,说话的时候更是自在到了极点,就这么仰面躺了下来,好像半点掺和问剑茶会的意思。 “我可是记得你师父让你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至少要拿半斤茶叶回去的吧?”孔扶依旧看着手里的那本《春秋》,但语气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到时候找阿易拿点就行了,再不行就去找赢师伯,反正这问剑茶树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株,听说阿易院子后面养出来的那几株茶树可都快要成型了,过几年我一定要试试能不能将茶酒酿出来,到时候你可不能不喝!” 孔扶一开始的面色还好保持着微笑,但是一听到这最后“茶酒”两个字以及后面“不能不喝”四个字的时候却猛地变成了青白色,好像对于这东西有着什么刻苦铭心的记忆。 “茶和酒本来就是两种东西,我求求你别再跟茶酒过不去了行不行?”孔扶一愣,顺着这突然插在他们两人对话之间的声音看去,脸上露出几分意外。 “见过顾师兄。”孔扶刚想站起就看到顾易直接从若痴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冲着他笑了笑就当是打了个招呼。 “哼!茶酒都是饮品又何来的高低?茶能够陶冶心性酒却能够让人醉心放心又如何不能够二者合一!”光头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气愤,好像是因为顾易刚才的话而有了情绪。 “闭嘴!” 在说完这两个字以后顾易和孔扶不禁同时一呆,因为这两个字竟然是他们两人异口同声说得出来,而且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近乎于一模一样。 “你也喝过他的茶酒?” 这一次依旧还是两人同时说出口,并且在说完以后不禁看着对方都露出了几分同情。 “我去!你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么?我的茶酒有这么让你们记忆深刻么?”若痴耷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此刻惺惺相惜的两人,忍不住的背过身去实在是不愿意去看这俩货相见恨晚的眼神。 “原来这光头以前说的那个在长安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是你?” “啧,没想到被若痴说成昆仑三害之一的混蛋竟然就是亚圣大人的关门弟子顾易。” “他叫我毛没长齐的小子?” “他叫我昆仑三害之一的混蛋?”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同时从地上站了起来,连给那光头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一个撩起衣服往他头上蒙上去一个人直接朝若痴下三路动一老拳…… “我了个去!”若痴原本在听完这俩人对话以后就脸色猛地泛红,刚想跑却连一步都没有跑出去就被顾易的衣衫蒙住了头,同时在胯下感觉到了一阵痛楚…… “……那是以养气功夫著称的小圣人孔扶?”在溪畔之外无数的宗门弟子虽说一部分都在看着自家宗门或是其他宗门弟子像那山崖纵掠,但更多的却是将目光放在了这三人的身上,在看到这滑稽的一幕以后有位宗门带队的老人面色呆滞,好像被眼前的一切打击到了世界观。 “那就是亚圣大人的关门弟子顾易?”人群里有人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找找都往光头头上招呼着的拳头,面容僵硬。 这难道就是昆仑和小圣贤庄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 那那个被他们一块揍着的光头又是谁? “他!他不是佛子大人唯一的弟子若痴大师么!去年我参加白马寺禅会的时候有幸看过一眼!” “我的天!竟然是白马寺的若痴大师!传闻中若痴大师不是被誉为生来菩提心的菩提子么?怎么会被他们两个打?” 一时间竟有不少宗门的长辈眼中闪过一丝的意外,在这大庭广众而且还是在问剑茶会这般的盛会上大打出手,难道是在告诉我们昆仑和小圣贤庄开始跟白马寺不对付了?开始要我们站队了? 嬴楚琼就站在顾易三人之外两丈远的地方。 她看着顾易脸上肆无忌惮的笑容,看着他浑身没有动用丁点修为用拳头砸在若痴的头上好像还生怕真的砸疼他每一次出拳到了最后都忍不住的收回了三四分力气。 “他们三个的关系真好。” 司舞柳看着眼前的三人,忍不住的有些艳羡的出了声。 从小就长在三物观虽是不知道多少修者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从记事开始,每年三百六十五天皆是自己一人潜心修炼,虽说有着师兄陪着她,可说到底,在她眼中除了剑,在这个世上又能有什么呢? 这十余年下来,她竟然只有师兄这半个朋友而已。 她再如何心中有剑,可她也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罢了,怎么可能会不羡慕这个年纪憧憬向往的东西? “阿易和孔扶是第一次见面。”嬴楚琼的话刚落下,司舞柳便就感觉到一股不可置信,随后又听到嬴楚琼说道:“只不过若痴是从小跟阿易认识的,每年若痴都会来昆仑一趟,每一次最多也就呆上半个月,可就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阿易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管是偷鸡摸狗还是其他都会拉着若痴一块去做……就好像,是要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要把他在昆仑山里面的一切都和他一块看过,经历过。” “可每当若痴离开以后,阿易就回到了以前,看上去依旧是那样的完美出尘,不论是言行举止,不论是修为进境,他永远都像是高高在天上的云朵,俯视地上的一切。” 嬴楚琼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司舞柳玩笑般的说道:“有时候甚至我都会怀疑若不是有若痴每年过来这半个月,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是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亚圣弟子而不是昆仑弟子顾易。” 司舞柳有些感同身受。 即便是在同一个宗门里,身份不同的弟子都有着不同的责任,更何况是他们这样六大宗门之中挑选出来的传承者。 他们从小在很多相同年纪弟子玩耍的时候,却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在修炼,在长辈的注视下开始学习身为未来宗门接管人应该学习的一切。 司舞柳到现在都还记得,从有记忆开始,也就是她三岁多不足四岁开始,每天的作息便已经有了具体的规定,然后从起床到晚上修行打坐,每个时辰甚至到每半个时辰都有着详细到极点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她从来不会觉得累,甚至不会觉得无聊。 因为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其实应该不应该在这里干这些事情?而等她知道累了知道无聊了,反而已经养成了习惯,而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习惯感觉到累和无聊? 最多也就是无趣罢了。 “他……看上去好像不像你说的那样。”红色的裙摆迎风而荡。 “是啊,我可不像你看上去比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要无趣,每天除了练剑就是修炼。”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两人的身后,笑嘻嘻的回应着司舞柳,顺便还给嬴楚琼做了个鬼脸。 “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嬴楚琼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上去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咦?难道你们不觉得意外么?难不成你们俩早就注意到我绕到你们背后了?”顾易看着没有丝毫惊讶的两人,神情有些失落。 嬴楚琼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指向崖壁道:“人家三意盟都出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听到这句话,有些沉默的司舞柳眼神猛地一亮,刹那间消失在了原地,直奔崖壁之上的那株问剑茶树而去。 “等她拿完再说吧。”顾易脸上轻轻松松,好像对于这一次的问剑茶会真的毫不在意,在看到那名三意盟青年已经后发先至,到了一众弟子的最前列以后,眼神一眯,随即猛地转过头对着那还在相互纠缠在一块的孔扶和若痴喊道:“哎!你们俩有完没完了!还不去混点茶叶待会可就没有了!” 正在使出一记猴子偷桃的若痴一愣,随即连头都没回的大声回道:“你先去!到时候记得分我半斤!” 顾易脸上满是黑线,你大爷的,一开口就是半斤,你怎么不上天呢你? “还有我!顾师弟,孔扶这里先谢过了!” 顾易的脸色越发的不善,若痴说说这话也就算了,你凭什么?……不过看在若痴和你我都喝过“茶酒”的份上,再加上小圣贤庄的面子……行吧行吧,到时候多少给他点就是了。 “哦对了!我家中长辈多,顾师弟我要的也不多,也跟这光头一样要半斤就足够了!” 顾易“噗嗤!”一声,差点没喷出血来,什么玩意?你也要半斤?你真当问剑茶很多么?要知道,那可是只有一株啊!就算都摘下来也就两三斤不到吧?更何况之前我还摘下来了一点……他看着崖壁上的那株问剑茶树,看到那名三意盟青年已经临近到了树底下…… “幸亏老子早有准备!”顾易面色一狠,看着那青年已经准备伸手开始摘下茶叶,嘴角一勾,面容浮出冷笑的……闭上了眼。 嬴楚琼就站在他的身侧,在察觉到顾易闭上眼以后,不禁有些怜悯的看向那些还在为了破解祖爷爷留在山壁上剑意的一众宗门弟子,还有那名已经到三意盟青年之下的红裙少女…… “别做的太过了。”这是嬴楚琼转身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 一共树上就两斤多点的茶叶了,这俩人一开口就要了一半!我自己不得喝?你不喝?我不得自己留下个一斤? 这让我怎么留手? 再说了,我管他们这么多干嘛? 就当那三意盟青年伸手准备摘下来那枚茶叶,脸上都浮现出喜色的时候,他突然一愣。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株茶树上猛地有剑意溢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以为这是种下这株茶树所遗留的最后手段,身上的气势刚刚升起准备对抗这股剑意,却未曾想到…… 这茶树上的所有茶叶,都在一瞬间脱离了树干。 就像是有一阵风,正好将所有的茶叶刮了下来,但这股风却是有人在操纵,飘到了溪畔。 所有人顺着茶叶的流动看了过去,所有茶叶飘向的地方,竟然是那名闭着眼睛,嘴角还有着笑容的那名白衣少年郎。 也已经到了树下的司舞柳一怔,脸上刚升腾起一股怒气,却看到一点青翠落到了她的眼前。 她伸手接住,那是一片问剑茶叶。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九章 作弊 古潜龙一直以为,整个大唐除了其他的两位师兄,自己就应该是年青一代的第一人了。 这不只是因为自己是当今三意盟三意的传承者之一,更是因为他的两位师兄早已经通过了那条三意古路。 而他,从两年前便已经有了上路的资格,但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是勉强走过去了一半。 但就算是一半,盟中多少比他年纪大资历老修为高的师兄们,最多也就是走过了三分之一而已。 所以他打心眼里,早已经将自己摆在了当今天下年青一代最为顶尖的位置。 所以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这并非是他伪装的虚伪,而是因为打心眼里,他认为自己在这年轻一辈就是强者,而强者需要的就是怜悯弱者,帮助弱者。 他曾经幻想过,当自己超越了两位师兄,成为了大唐年轻一辈无可争议的的第一人以后,他要将整个大唐的修仙界化成真正的仙界,没有争执和杀戮,没有盗窃和抢夺,所有的资源公平竞争,所有宗门踏上修仙之路的弟子都能够有相同的起点。 他要成为大唐修仙界的英雄,受人敬仰,成为像是亚圣佛子那样的无上人物。 可今天,他被一个比自己要小的昆仑弟子深深的折辱了一番。 或许这在很多人眼里算不上折辱,但他是谁?是三意盟三意的这一代传承者之一。 若不是那少年是帝师大人的弟子,若不是他是人族唯一亚圣大人的关门弟子,他一定会让顾易付出张狂的代价! 而在昆仑举办的问剑茶会上取得第一名,难道不是正好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顾易的脸上? 可就当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问剑茶树上的所有问剑茶叶都离开了树干,而他身上刚刚升起的气势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愤怒的在大吼。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名溪畔的少年身上。 “没想到你竟然作弊。”若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来到顾易身边,看着他手中整整齐齐叠好的一摞问剑茶叶,二话不说直接就动上了手一拿拿了一小半! “作弊?”孔扶刚准备赞美顾易竟然可以相隔数十丈将剑意落在茶树上的磅礴剑意,却就听到若痴说出来的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愣。 “废话!在咱们来之前他必定是先一步摘过这问剑茶然后留了一道剑意在树上,不然就算古潜龙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一片问剑茶都不留下。” “嘿嘿,果然还是你这个光头了解我。”顾易此刻丝毫没有被一眼道破自己作弊手段的羞耻反而笑嘻嘻的依旧和若痴插科打诨,只不过在若痴拿了那一小半问剑茶的时候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古潜龙竟然在即将到手的时候猛地把手收了回去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来他是将那一股剑意当做是赢师伯当年遗留对于采摘问剑茶的最后一道考验了。”不得不说孔扶到底是小圣贤庄这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只是从若痴那短短一句话里以及看到的便已经推断出了事件的全部而且甚至丝毫不差。 “你这手段无疑是在众人面前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我有些想不太明白,为何你明明跟他无冤无仇却偏偏要针对他?难不成你是嫉妒他比你长得帅?这可不对啊,你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 “是啊,顾师弟这一次为何无缘无故在出山之前便树立起了一位强敌?要知道古潜龙虽然名声不显,可能够成为三意盟这一代三意的传承者自然便有着极为不凡的地方。而且……”孔扶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声的说道:“再怎么说三意盟的弟子数量也是六大宗门之首,盟中弟子遍布天下,若真是闹僵了对于你甚至对于整个昆仑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两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白衣少年的身上,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可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 “光头,三意盟去年曾经派来两名弟子来过,你还记得这事么?” 若痴没想到顾易会提及自己,想了想有些疑惑的回答道:“你说的是去年七月我刚准备离开的时候来的那两人?但这和古潜龙又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是来挑战的。”顾易的嘴角勾起笑容仿佛和之前的笑容没什么两样,但熟悉他的若痴却知道这是顾易动怒的征兆。 “这两人的年纪每一个都在二十五岁以上,说是要和我昆仑年青一代交手,凑巧的是我四位师叔伯的嫡传弟子要不是闭关要不就是在外游历,结果就和几名年纪差不多的弟子交了手,在赢了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若痴和孔扶对视一眼,知道这一句话应该就是顾易为何今日刁难折辱古潜龙的真正原因。 “他俩说的是,原来昆仑弟子也不过如此。”顾易的笑容如沐晨风,唯独眼中寒意让看到他这个眼神的若痴和孔扶背后发冷。 “原来三意盟的三意子也就这样。”他换上了一副嗤笑的面容。 “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痴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随后看向惊愕的孔扶眉毛不自觉的一抖道:“你不是也记着仇等着以后坑我一把吧?” 孔扶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自己瞎了眼睛竟然会认识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家伙。 ………… 昆仑之高并肩天之云。 当顾易来到昆仑峰顶,看着入目之处的一片雪白,第一次察觉这里的雪,好像并非只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这还是他进入第三境以后,是他那天从师傅这里告诉自己一个月以后下山以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师傅。”顾易看着峰顶依旧背对他而坐着的男人,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慌张。 “害怕还是心虚了?”昆仑的掌门人没有看向身后一眼,但是仅凭从顾易那小心翼翼的气息上面便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在想些什么。 “咳咳,都有,都有。”顾易有些不怎么好意思的笑着,好像在若痴面前的厚脸皮到了这里就成了饺子皮一般薄,稍稍用水一蒸就成了透明。 “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小聪明谁都有,但是小聪明怎么用却并非是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去做了。”男子站起身子,在面对顾易之前睁开了眼,瞟了一眼远处天际将要落下来的夕阳。 “所以这一次你能够自己过来找我,我很欣慰。” 顾易嘿嘿嘿的傻笑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实在是取了巧,可他去取问剑茶的时候可是整整一个月前!换句话说,他遗留下的剑意竟然可以在问剑茶树上保存了一个月。 当然,这和眼前男子在第三境遗留剑意便已经可以流传至今三百余年不可能相提并论,可在如今的昆仑不说年轻一辈,即便是再往上一代,如今三四十岁的弟子中也找不出几个。 男子看着顾易有些不怎么服气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自己这一次虽说是取了巧,但是能够让剑意留存在问剑茶树上一个月难道就不值得赞赏?甚至可以说这也证明了以你的实力的确是有在这次茶会中获得首名的资格。” 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你不能取巧。” 顾易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眼前的男子竟然少有的在他面前如此的严肃。 “你是我的弟子,而且是我唯一的弟子。今后的昆仑不出意外就是你的昆仑,而即便是现在,你的一言一行依旧代表着整个昆仑甚至包括我的意思。” “就像你之前帮程处默出头,我很高兴你能够打从心眼里将昆仑的每一位弟子都当做自己人,愿意为了他们去招惹自己现在并不能力敌的人物,因为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意思,你代表着昆仑不容随意侮辱,代表着我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男子看着顾易眼中的了然,恍然以及那抹藏在深处的无力,脸上的肃穆消失不见,换上了平时的微笑。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多少有着自己的想法,甚至很多时候会为了自己心底里所念所想而去做一些在我们看来很幼稚很无聊的事情,所以你不论如何跟若痴在昆仑之中胡作非为我也从未处罚过你一次,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把若痴当成了能够和自己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所以即便就算是只为了这一份情谊,我就不愿意来处罚你们两个。” 顾易笑了笑,想一想之前自己和若痴所做的荒谬事情,脸上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了红。 “但是我能够容忍你和若痴,却不代表着这一次你故意针对古潜龙的事实。” 顾易默然。 “六大宗门里,除却白马寺以外其实从感情上面我是最为亲近三意盟的。”男子抬头看着天空,脸上浮现出一丝回忆的神采。 “他们是一群很纯粹的人。不论是去做什么去干什么,所求的大多只不过是心底里最直接的想法和愿望。他们或许很傻,能够为了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便大吵大闹,可却从来没有人在事情到来的时候退缩过一步。” “他们也或许很聪明,总是有着无数的点子去帮助自己完成想做的事情,可他们却从来没有白白牺牲过无关者的性命,甚至还在生死面前考虑着他人的生死。哪怕这个他人是和他们真正的毫无相关。” “所以去年当他们赢了你几个师兄师姐以后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就算他们流露出来了几分不屑和高傲的时候我依旧没有愤怒,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爱恨就是想说就说,说出来的就一定是心底里的实话,或许这样会让你感觉没有考虑到你那几位师兄师姐的感受,可这些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针对古潜龙又和三意盟有什么关系?”顾易在男子说了这么多以后突然认真的反问了这么一句。 男子愕然,随即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是好像没太有关系,反正三意盟弟子这么多,他一个人总代表不了整个三意盟不是?” 顾易脸上露出笑容,“那不就得了!咱们昆仑你就我一个弟子,他们三意盟可是有三个的!” 男子无语的看着天空,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你作弊的事实,就罚你明天在试剑会上不得使用第三境领悟的那道剑意。” 少年脸色大变:“凭什么?明天的试剑会可是有十几名到了第三境的师侄师弟的!” 男子斜着眼看着他,嘴角扯了扯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瀚海观的水字秘剑悟出来几成了?别明天打着打着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还记得拜师的第二天我就跟你说的那句话么?” 顾易点点头,“出七留三,凡事留一线。”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章 试剑会 试剑会在以前的昆仑是没有的。 当时昆仑山上的老一辈们都是随心所欲的,对收取的弟子也是宽松的很,想要下山简直就是容易到不能再容易的一件事情。 可当如今的掌门从帝都回来了以后,昆仑山便就不是曾经的昆仑山了,如今的昆仑山,是掌门,是帝师亚圣的昆仑。 每一年的试剑大会只允许修行十年以下的弟子参与,因为入门十年以后的昆仑弟子便就没有了不得私自下山的规定。 所以在昆仑,每十年便就相当于一代。而且每一次试剑大会的魁首除却能够随意进出山门以外,还能够得到掌门三天的指点。当然,前十名的弟子也能够得到各山的赏赐。 顾易入山九年整,但却是第一次参与试剑大会。 当第二天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昆仑山的四方亮起了数以百计的剑光。 这是昆仑山里御剑而行的弟子,还有各峰的长老和峰主。 昆仑东西南北四大峰域,合共三十七峰,也就是说相当于有三十七位峰主,但是在昆仑的试剑山谷里,却只有五把座椅。 因为昆仑山除却掌门,真正的便就只有四大峰主,其余的峰主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四大峰主的弟子或是师兄师弟,同时也代表着昆仑以前的四大派系。 为首的那张座椅上没有人,因为昆仑山的掌门一般不会下山,就算是每年的试剑魁首,也只是上昆仑山巅面见掌门人而已。 后面的四把座椅上面已经有了一人坐着。 那是一位全身裹在黑袍之内的女性。 之所以说是女性,只是因为全身上下仅仅露出来的双手是那么的光润细长,像是上天雕刻的那样完美无瑕只是一看便已经吸人眼球。 此刻山谷的四周已经站满了数百名昆仑山弟子或是长老,其中更有一部分来自于昆仑山外的各大宗门前来观礼的使者。 在这些前来观礼的使者中,有一行是以白衣蒙面的少女为首,刚到了这山谷四周看到了山谷里那五张椅子上唯一坐着的那人,那白衣少女突然飘然落了下去。 “那是谁?”昆仑山中的弟子有人下意识的想要拔剑阻止,但某些长辈却是拦住了他们。 这些知晓当年某些事情的长辈们无一不是面色带着同情以及感慨,目光在望了那黑袍女子和那白衣女子一眼之后便几乎同时移开。 “祖母。”那白衣蒙面少女落在座椅之前,对着黑袍女子恭敬行礼的时候,语气忍不住的带着几分激动。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着吧。”黑袍女子的声音很悦耳,听上去好似不过二十出头,即便是白衣蒙面女子对着其行礼的时候语气也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祖母?”白衣蒙面少女未曾料到眼前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的态度竟然如此的清淡。 她那原本明亮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暗淡。 “你回去告诉他,当年既然已经出了山,便不要因为任何事而感到后悔。” 不然何必当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离开昆仑。 黑袍女子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知道当年事情的白衣蒙面女子却明白了过来,再次对着黑袍女子恭谨行了一礼,转身一跳回到了原先山谷之上的位置。 天色渐亮。 山谷之中开始有了弟子进入。 昆仑弟子的收取方式除却跟以往一样由师长从世俗之间挑选或是遇到,便就是每年一次的收徒大典。 而昆仑如今是天下第一剑宗,或者将剑宗改为大派也未曾说错,因为如今的昆仑山掌门是帝师,是当今整个人族天下双圣之下唯一的亚圣。 所以昆仑的门中,皇孙贵族只是寻常而已。 就像是最先进谷的那名看上去身形高大显得有些瘦弱的青年,便就是如今大唐卢国公府的弟子,就是那天在昆仑山门之前被瀚海观程姓女子威压伤到的程处默。 而随后进来的几人,一位是大唐正式册封过的郡主,一位是被定下继承爵位的小侯爷。 半个时辰以后,山谷之中已经有了百余名弟子。 五张座椅上面多了一名白面男子,和那黑袍女子对立一般坐在了最右侧。 “怎么还不开始?”旁观使者中有一位第一次来观礼的,忍不住的看了眼已经大亮的天色,“不是说如今的试剑会都是很早开始的么?” 有一些以前来过的使者出言回答道:“试剑会开始的时间是等到至少三位峰主到齐的时候。” 也就是当这位使者回答完这个问题,那山谷内的高台之上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所有的使者下意识的弯下了腰,甚至有人跪了下来。 昆仑弟子里有大半面色激动而喜悦,甚至有些人喜极而泣的拜服在地。 这一切只因为那位身影坐着的地方是那五张座椅的中间。 “参见帝师亚圣!” 这是所有使者恭敬的声音。 “拜见掌门人!”这是昆仑弟子的声音。 他们都未曾想到,这一次的试剑大会竟然能够看到数百年以来人族最为骄傲和尊敬之一的亚圣! 而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左右两人也都已经起身,恭敬的弯下了腰行了一礼道:“恭迎掌门师兄。”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右手虚托了一下,所有弯腰甚至于拜服在地的弟子使者都感觉到了一股温和但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们直起了身子。 “文师弟,白师妹,好久不见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等到两人直起身子,转过身来坐下,看着谷内问道:“人齐了么?” 百余名刚刚拜服在地的弟子相互看了看,不知道掌门人是什么意思。 因为昆仑山的试剑大会从来都是自愿参加,来多少人并没有一个定数。 但是很快他们便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有两个身影从谷口走了进来。 那是一男一女两名少女。 “顾师叔祖!”“顾师叔!”这群弟子里有人惊呼! “他怎么会来?”其中有弟子忍不住的喃语,然后看向高台之上的掌门人,眼中猛地有些明了。 原来这一次试剑大会,竟然是掌门的弟子要出山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怀疑顾易能不能拿到魁首。 即便是原本对于这一次信心满满的几名在山中有着足够威名的弟子,此刻也是叹了口气,忍不住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够好。 “原来就算是亚圣也有着私心。”有着几名使者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意外,原来亚圣这一次出现,是为了自己的弟子出山塑造威名。 “私心?”有昆仑弟子听到了这句话,转过身来丝毫不惧的冷哼道:“难道你认为凭我掌门人弟子的身份,还需要造势么?” 那几位使者不由得一愣。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名昆仑弟子行了一礼。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的话而道歉,因为这位昆仑弟子说的没有错。 仅凭着昆仑掌门弟子这六个字,难道还需要造势么? 仅是这六个字,恐怕便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大的气势! 一袭红裙的少女独自站在一处山崖,她的目光凝在那谷口的同龄少年身上。 “顾师叔!” 当顾易从谷口走到他们近前,所有人都在给其让路。 “顾师叔,你这一来,还让我们有什么念头?”有几名在门中修行八九年的弟子忍不住的自嘲着,脸上有些无奈。 “几位师侄说笑了,若是真的比试起来,我也不一定能嬴。”顾易没有谦虚的说不如,也没有骄傲的说当然如此,他说的只是实话。 那几名比顾易早入门一年时间的弟子不禁摇头苦笑,仅是能够从问剑茶树上采摘问剑茶这件事,他们便就自问做不到那么的轻松和自如,不然也不会连茶会去也没去了。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顾易竟然会用那样的方法取胜。 “既然人齐了,那这一次便就开始吧。”当高台上坐在中间的那名男子开口,山谷内外皆是静寂。 山谷之内开始有了雾气,所有原本在高台之下的昆仑弟子全部都在一瞬间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随后随机散落在了山谷之中。 那雾气奇怪的是虽然遮蔽了山谷中所有的弟子,但在山谷四周的人却依然能够看清楚山谷之中的情形,就好像在他们的眼里那一层雾气并不存在。 “师兄这一次下山应该就是为了来看阿易的吧?” 白面男子看着此刻被传送到山谷边角,离他们高台极远的少年。 “也算是吧。”中年男子看着顾易在谷中角落发现了自己的位置以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这么盘膝坐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可能,眼中不由得起了期待。 试剑山谷中的迷雾有着遮挡神识和视线的作用,而山谷之中的弟子想要胜出的首要条件,便就是从自己所在的位置来到高台的上面。 “原来第一关考验的是弟子的修为。”山谷四周的使者有人看了出来,眼神微眯。 这种迷雾虽然能够遮掩神识和视野,但实际上压制的范围却只限于一二境的修者,第三境的修者便已经可以无视这迷雾之中的遮蔽。 “昆仑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宗!入山十年以下的弟子竟然便已经有着十余位到了第三境。”有些宗门的派遣来此观礼的使者看到在这山谷之中那十余名在山谷深处仿若不曾受到迷雾丝毫影响的昆仑弟子,眼神忍不住的有些艳羡。 昆仑入山十年的弟子大多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弟子,而世间在三十岁以下比便能够晋升到第三境,便已经可以说是一个门派今后的柱梁。 寻常的小门小派里,能有两三名便已经是难得可贵的事情,更何况参与剑试的弟子只不过是昆仑四大峰想要出山、下山的弟子而已。 而那些不愿意出山的弟子又有多少? 这些前来观礼的使者们忍不住的想起来了来之前各自掌门当时派遣他们来这里的表情。 有感慨,有向往甚至有着憧憬,但唯独没有嫉妒。 因为当两者的差距超过了嫉妒的范畴,嫉妒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唉……”不少心中曾梦想代替昆仑成为天下第一宗的使者都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他是在干嘛?”那位坐在五张椅子之一上的黑袍女子看着盘膝坐下不曾寻找此处高台的少年郎,语气也不禁有些不解。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一章 首名 “悟剑。”这是昆仑掌门那位中年男子的回答。 “是师兄你的?”那名白面男子的眼神疑惑。 “难不成师兄你已经开始教他十三剑之一?”那黑袍女子也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瀚海观的水字秘剑。”中年男子低声自语,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得清楚。 他的眼神有着期待。 就在昨天,他还感觉得清楚顾易将那道水字秘剑的感悟融入到了他自创的那一记昆仑雪里。 昆仑之雪本已经是世间至寒,再融入大海之水,难不成是要将这数百里都化作冰海雪原? 昆仑雪,是他六岁那年便印在心里的风景。而这道水字秘剑却不同于他所学的所有剑术,原本以他这个境界根本无法将两者完美的交融在一起,但他明显却能够感受得到若是将这两剑合一,威力甚至能够和他突破第三境时的那一剑媲美。 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埋头苦修,试图将这两剑融合到一起。 直到他察觉到,昆仑雪说是雪,但实际却是风景之寒,重点是这雪在昆仑峰上才会让他如此深刻的记忆,而非是那山峰之上的雪。 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体。 可他在山谷之中看到了这雾。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不论是雪还是云雾亦或是雨滴,都只不过是水的载体。 雪本就是水,只不过多了一份寒意。 天地之寒,记忆之寒,风景之雪。 盘膝的少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随着他笑容的升起,他的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剑气。 他睁开了目光,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最好。 这样的状态下,他甚至想到了那问剑茶树之下的斑驳剑意,他比较了一下现在的自己,嘴角带笑。 因为他觉得,他现在已经超越了问剑茶树之下的那道剑意,也就是超越了当年和他相同境界的师傅。 不过这好像从他在昆仑峰巅喝下那杯问剑茶未曾突破以后就已经成了事实? “他身上的剑意……好像不是师兄你教授的?”那白面男子脸上有些奇怪,看着为首那座椅上男子的背后,眼神有些忍不住的轻笑。 “哈哈,师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选上这么一个弟子,结果最后这名弟子悟到的却是自己的道,这难道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那黑袍女子也盈盈而笑,语气里带着少许的打趣。 中年男子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淡淡的尴尬,只好掩饰的一笑,目光却忍不住的放在了自家弟子的身上,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青出于蓝么?这难道不好么?中年男子在心底里喃语。 “昆仑雪?”在这浓浓的白雾之中,那名出身于卢国公府的青年转头看着顾易所在的方向,目光里带着赞叹,带着火热。 在数天前昆仑山门之前他便已经看到了这一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只不过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这一记剑意竟然比之前还要让他感觉到冷冽和刺骨。 若是从山谷四周的旁观者眼里看来,他的位置赫然已是山谷之中所有弟子中离那高台最近的位置。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疑惑他为何突然停下转头看向顾易所在的时候,那位卢国公府的青年却再一次做出了出乎他们意料的决定。 “丑牛这是要去干嘛?”那黑袍女子看到自己那得意弟子离他们所在高台仅有数十丈距离的位置猛地转身离去,语气里满是不解。 “看他去的方向。”白面男子一言说出了关键。 “阿易?”那女子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全部都化成了一声叹气。 即便是身为昆仑四大峰主之一的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自己的弟子很优秀不假,但是那名掌门师兄的弟子,却更加的超凡脱俗。 “可怜的程家小子。”白面男子忍不住的摇摇头,已经预料到了那卢国公府出身青年的下场。 “这一次……让入了前十名的弟子都可下山吧。” 就当他们两位峰主忍不住叹惋自家弟子在这一次试剑会上无法得偿所愿的时候,那位昆仑山的掌门却悠悠的像是低语,又像是在跟他们讨论。 “真的?”那白面男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看着从小时候便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师弟,少见的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多谢师兄!”黑袍女子起身对着其认真行了一礼。 “师妹客气了。”昆仑山掌门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山谷四周旁观的那名白衣女子,有些感慨的说道:“或许今后,还需要师妹多多见谅阿易这个小鬼。” 黑袍女子虽然不解,但却没有再接话。 山谷中,当顾易晋升到第三境后,这山谷之中的迷雾对他已经再无影响,但正因为如此,他那原本开心的脸上渐渐的有些迟疑,随即向前迈起了步子。 “程师兄?” 当他走出了原地数十丈以后突然停下,叫出了迷雾之中那显出身影的卢国公府青年的姓氏。 眼前青年入门和他一般九年,但因为拜在四大峰主之一门下是为亲传弟子,再加上年纪比他大上不少,是以师兄相称。 “顾师弟。”那位程姓青年看着曾经自己亲眼看着他入门的那个孩子如今也已经成了少年,不知为何,刚刚不过才二十三四的他,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一样。 但是他心里的那团火还没有灭,他现在想着的,是和眼前少年,曾经那个他亲眼看到入山的那个孩子,真正的比一比手中的剑。 “剑名庆安,贞观十七年铸造,龙泉窑三等剑器。” 当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想起了之前一直忘记的一件事情。 他眼前的少年从来没有配过剑,或者说,是从入昆仑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没有像昆仑山弟子那般去过剑冢挑选一把心意相通的佩剑。 而说出手中剑名,在昆仑便就代表着挑战。 但是顾易没有去想自己的手中现在无剑,而是在想,自己该怎么用剑。 “昆仑峰顾易,请教程师兄手中庆安剑。” 就当那程姓少年不知该如何将这场挑战继续下去的时候,顾易却已经对着他行了一礼。 这是昆仑的约战礼。 “请!” 卢国公号称大唐最豪迈的王公贵族,而他既然是卢国公府中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在意这种嬴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反而更显得丢脸的小事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现在想着的,只是想要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和顾易的剑有什么不同。 然而当他的话刚说完,天上便有一点寒光亮起。 依旧还是一片雪花,但当这雪花真正落下的时刻,顾易的四周都仿佛凝结在了一起,被这极冰的寒意冻在了一起。 在四周观战的那名程姓女子嘴唇微启,双目有些失神像是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撼到了一般,站在她近前的白衣少女甚至还能够听到她的喃语声:“这怎么可能?” “原来亚圣大人看重的竟然是他的悟性……”曾经和程姓女子在屋中讨论过顾易昆仑掌门弟子身份的少女,亦是刚才在那第一位坐在五张座椅上出现黑袍女子之后落下去叫了一句“祖母”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住了嘴唇,目光移向那高台上的黑袍女子,眼里有着不甘。 在那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昆仑掌门人,也就是高台正中心坐着的那名中年男子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等众人察觉便消失在了原地。 “师兄刚才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吧?”黑袍女子转头问着白面男子。 白面男子翻了个白眼:“恐怕任谁有这样的优秀的弟子都会笑吧?能够刚刚晋升第三境便可以有着威胁第四境的实力,难不成你还想凭着这件事来笑话师兄不成?” “我可没这个胆子,不过么……”女子的目光瞟了一眼在附近观战的瀚海观方向,看了一眼那名紧挨着程姓女子身侧的那名白裙少女,然后再次移回到顾易的身上。 “若真的还是舍不得,就让阿易去帮帮他们也好。”白面男子作为曾经某些事情的知情人,自然明白自家师妹的痛苦,忍不住的出了个主意。 “再说吧。”黑袍下面的女子闭上眼,表情依旧犹豫。 这雪来自于昆仑峰巅,自从六岁第一次来到那峰巅,看到那仿若连通着苍天的寒冷冰雪,顾易便已经知道这一生都无法忘却。 既然无法相忘,又为何要忘掉? 这便是顾易此生所领悟的第一缕剑意,高处不胜寒。 融入的是瀚海观水字秘剑那仿佛能够无处不在的剑气,却未曾取其中的意。 “这……依然还是昆仑雪?”程姓青年的面色未曾因为连剑都未曾出鞘便已经落败而有着不甘或是怨怒,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顾易的这道剑意,到底是什么。 “是。”顾易没有任何的犹豫,但在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给自己这第一道领悟的剑意取过名字,即便是在数天之前向那程姓女子出手的时候,他却脱口而出,就好像他已经说过了千万次一样。 “昆仑雪,好名字!”卢国公府的青年面带微笑,转身离开了这座山谷。 “那是卢国公府的小公爷?”四周有人认出来了那位程姓青年的身份。 但是没有人出声觉得堂堂大唐小公爷落败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情。 因为那位小公爷的对手是那位昆仑山掌门的弟子。 可在今天他们记住了这个少年不只是掌门的弟子,他还是在他们同龄人里当之无愧的强者。 他叫做顾易。 “昆仑雪。” 黑袍女子轻轻念着这道剑意的名字。 “昆仑雪……有紫竹林的剑意。”司舞柳闭上眼仔细回想着顾易刚才的那一剑。 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没有再看下方一眼,而是径直转身离去。 高台之下已经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再走上前。 来到这方高台的昆仑弟子都已是第三境,所以他们同样也感觉到了刚才顾易释放剑意之时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他们之中只有那程姓青年一个人过去问了一剑。 结果真的就是一剑而已。 他们的脸上有着苦涩,但却又有着几分自傲。 因为刚才施展那道剑意的少年是他们昆仑的弟子,是他们所敬所尊掌门的弟子。 当顾易来到高台之下的时候,他们这群早已经到达的昆仑弟子横剑在胸前。 这在昆仑是执剑礼,表示自己心中的敬服。 “拜见顾师兄!” 这一声,穿破了山谷之间的迷雾,划破了这一方昆仑的天际。 顾易看着那张高台走了上去。 整个山谷的试剑弟子只有他一人走到了台上,所以他便是此次试剑会的首位。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二章 紫竹九十九 “周老头,你是没有看到顾易那小子是怎么在问剑茶会上出风头的!一个人竟然就把所有问剑茶都给摘了下来!当时我看着周围那些各大宗门的姑娘们眼睛里的那个亮堂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了两盏油灯呢!” 紫竹林内,竹屋院子里,老人依旧躺在那张躺椅里,耳边依旧还是那名少年郎不停的唠叨。 “阿易这小子长得的确不错,有当年我老人家的三分风采,能让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如此疯狂倒也正常。” “周老头,你又不要脸了。” “有么?哈哈哈……” 竹林之前,一袭红裙在听到这一小目无尊长一大为老不尊的对话,不禁摇摇头,转而将目光移到林中的深处。 “紫竹道……到底有谁能过这一百七十步?” 随着少女的低语,又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创建此道的剑圣前辈自然是可以的,亚圣、佛子、圣皇三位大人也自然有着这样的本事,观主虽然不曾修炼剑道,可以天道感悟来走这紫竹道想来自然也是没有多少问题,其余几大宗门的门主掌门,天山七剑那几个老怪也应该可以……可是年轻一辈里面又有谁能够走到这紫竹道尽头?” 少女说到这里,目光突然一顿,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在溪畔磨剑。 那个身影曾一瞬走过紫竹道五十四将她背在背上。 “看过了他的剑,我也应该再去紫竹道一趟了。”名字谐音四五六的少女刹那间面容恢复平静,目光越发坚定。 ………… “你今天来紫竹林是来看谁的?”嬴楚琼若有所指一般的看着顾易,而被她看着的少年却是跟身边的若痴孔扶聊着天装作没有听到。 “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 “孔扶你看,这太阳明媚,可惜有阴云蔽日哟,而且你看看那云朵还绕着太阳绕老绕去的,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咦?看上去还真的是哎!” 顾易脸上抖了抖。 “对了!”若痴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光头,对着孔扶说道:“差点忘了!听说药王谷这次也派了人来,这药王谷的九叶灵芝酒可是天下一绝!要不要跟我过去讨一杯?” “咦?是么!听说花间宗弟子就在药王谷弟子附近,正好也可以去看看一众师姐师妹聊聊天谈谈心……” 看着这俩人就这目中无人的从他身边走开,顾易的嘴角抽了抽,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张开口了以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竟然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到了?”嬴楚琼翻着白眼道:“这就是你的兄弟,原来也就这样。” “是我错了。”顾易有些悲痛和深沉。 “知道错了?”嬴楚琼有些意外,毕竟顾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可是心里最清楚的几人之一,像他这样倔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认错? “没错。”顾易悲伤的点了点头,“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我却对他们还抱有其他的幻想。这是我的错,今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自己想要动手的欲望,闭眼。转身。睁眼。迈步。 看着楚琼离开的背影,顾易刚想松了口气却看到刚走了几步的少女猛地回头! “呃!” 顾易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别以为插科打诨就能这么混过去!”嬴楚琼瞪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了一声向着昆仑峰走去。 顾易第一次觉得有个像楚琼这样的青梅竹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还是当自己在做某些容易感觉到愧疚的事情的时候。 即便这些事情不是他自己想做,但在面对她的时候依旧有些心虚。 难道这就是方师伯当年酒后说过的世上最是女儿心思最难测,唯有两小最难得? 六十七步。 司舞柳默默在心里数着自己的步数,悄悄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一个月进步十三步,这已经是难得的资质和成绩,然而她却感觉到了一阵无力。 按照她如今的状态,最多也就是再多走三四步的样子,而她却能够确定一件事情,仅凭顾易今天的那一剑,至少便能够在这紫竹道上走上八十步。 “难道我竟然和他差距如此之大么?”少女有些失落。 或许是从小就被誉为三物观千年以来的天才,她从小到大的修炼在观里无人出其左右,甚至就连老一辈的强者看到她的进境也只有心服口服。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她甚至都未曾遇到过一次让自己感觉到威胁的时候。 即便是自己的那位师兄,也不过是她曾经的踏脚石而已。 可今天……不,或许早在她第一次来到紫竹林看到那名磨剑少年的时候心中便有预料,自己这个从无败绩的天才,或许第一次找到了能够前进的动力。 后来者总是容易能够追上前方的行路者。 就当她正准备再向前几步等到真的支持不住再回头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头,就听到那声音从远处传来。 “从竹屋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受了我刺激来这紫竹道看看自己这段时间进步了多少!” 这语气里充满着极为的自信和理所当然,原本司舞柳任凭谁说出这样的话来都会忍不住的心生不喜。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因为她觉得,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天才,的确有着对自己说这样话的资格。 “你到底能够从这紫竹道上走多少步?”司舞柳回过头来看着顾易,认真的就这么看着他。 顾易还是第一次见到司舞柳这么的严肃。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双眸而是放在了紫竹道上。 从他师叔以后走过这条路的人很多。 尤其是第一个十年的时候,那个十年,三千紫竹动的像是没日没夜打起了摆子。 那个十年,紫竹道上走过最多的是一百三十六步。 那个人是一名到了第七境的宗师,在走过一百三十六步以后仰天大笑,留下一句:“谁说剑圣名不副实?世上三教有圣人,我剑道当有此圣!” 此后百余年再无这位宗师踪迹。 第二个十年,那是如过江之鲫般的强者闻名而来的十年,紫竹道曾经有人走到第一百六十步,但在踏出第一百六十一步的时候竟然将脚收了回来。 “道不同,他的路,不是我的路。”那名曾经被誉为大唐百年来的天资最高者在踏入第六境之时走到了一百六十步,之后再也未曾来过这昆仑,更再未曾踏上紫竹道。 往后近百年,再也没人能够在紫竹道上走过一百步。 “一个月前你不过五十四步,一个月后便已经能够走上七十步,这已经称得上进步神速了,难不成你还以为一个月就能够走到头不成?”顾易没有直接回答,但是当他看着往回走的少女离他越来越近,不知为何,他竟然向后退了几步。 “上去走走。” 司舞柳的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少年身上,顾易只感觉自己无处可躲。 他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去,和那一袭刚刚走下紫竹道的红裙擦肩而过。 当他走到紫竹道前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不是他突然想要反悔,而是因为他和司舞柳当时第一次走上这紫竹林的时候一样闭上了眼。 紫竹道是当年那位剑圣真正成就剑道的地方。 这里的一百七十步不是别的,每一步都代表着那位剑圣的一缕剑意,只有领悟或是能够破解剑意之后才能够继续前行。 其中走过紫竹道百步的无一不是第五境之上,到了第七境的宗师更是占据了一大半。 顾易的脑海中划过当年自己第一次走这紫竹道时候的事情。 那年他才不过十岁,练剑刚满四年整。 他师傅让他来这紫竹道上走一走试试,然后他走到了五十步。 他原本以为这个成绩会让自己的师傅高兴坏了的,事实上这个成绩甚至让他的四位师叔伯差点大闹昆仑峰来抢他当弟子。 可是那天他师傅却依旧面容平静,眼神毫无波澜。 “你领悟的是他的剑道,可你的剑道又在哪里?” 他师傅就这么平淡的问了他这么一句话,当时十岁的自己不懂,只是觉得这句话好像很有道理。 而现在的他再仔细想想这句话,嘴角却挂上了一缕笑。 他的剑道远远还未到成型的时刻,可他却已经看到了方向和道路。 他睁开了眼,踏上了七年之后重临紫竹道的第一步。 这一步,司舞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神态。 这一步,让那竹林中竹屋里的老人震撼的掉下了手中的茶杯。 这一步,让那远在昆仑峰巅的那名中年男子有了想要离开山巅来到紫竹道上的冲动。 想要在紫竹道上前行,除了领悟便就只有破解一途。 可破解的,只不过是以剑意破解剑意,只要剑意能够盖过留在这里紫竹道上那位剑圣的剑意便能够继续前行,换句话说,用剑意盖过这道上的剑意只不过是压过,而不是彻底的泯灭。 而如今,顾易却是用他的剑意彻底摧毁遗留在这条道路上的剑意。 “嗤……”一道道很细微的声音在这道路上响起。 原本寸草不生的紫竹道上,原本任何修者临近之后的那股锋锐竟然就这么弱了一丝。 从此,紫竹道一百七十步便就只剩下了一百六十九步。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的第一步。 这一天,紫竹道一百七十步最后只剩下七十一步。 顾易走上紫竹道九十九步。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三章 下山 “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凭什么我得了首名其他的九个人也能出山?这不公平!” 看着顾易气呼呼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少女的脸上挂上了几分浅笑。 “祖爷爷这样做我倒是觉得挺好。”少女看着顾易坐到她身边了以后,小脸得意的昂起了头。 “为啥?”顾易没想通这句话的意思。 少女听到这话脸上不知为何猛地染上几分红晕,转过头不去看他的“哼!”了一声。 “说啊说啊!到底为啥?”顾易这时候反而并不在意了除了他的那另外九人,也就是试剑会的前十人都能够被允许出山的事情,而是一心思放在了少女那故意不告诉他的事上。 少女禁不住顾易那软磨硬泡的功夫,到了最后只好站了起来在院口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说道:“等后天你就知道了。” “后天?”顾易一愣,“后天不是要下山的日子么?” 挠挠头想不明白少女意思的顾易摇摇头,然后看着山顶那片隐约能够看得见的雪白,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不忿的神情。 “既然前十都能下山干嘛还非让我得首位?既然师傅你不讲规矩……”少年突然坏笑道:“那就别怪弟子我不讲规矩了!” ………… “顾师叔好!” 当顾易从昆仑峰下来到了山门附近,周围其他剑峰的弟子忍不住的停下脚步来向他恭敬的行着礼。 “诸位师弟师侄客气了!”顾易笑了笑,自他昨日成为试剑会的首名之后,这种跟原先有极大不同的恭敬,让他难免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试剑会之前的恭敬,是因为他身为昆仑山掌门的弟子。 试剑会之后的恭敬,却是因为他自己获得了试剑会上的首名。 走过那条前几天刚刚走过的溪流,攀上那座走过不久的崖壁,看着还在问剑茶树下盘坐的袁大,最后站在了茶树的树干上。 也就是当他站在了那里以后,树底下的袁大若有所觉的睁开了眼,抬起头看着顾易,眼神有惊讶和疑惑,但却没有什么意外。 在袁大的脑袋里,昆仑是那名中年男子的,所以这昆仑所有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水都是那个男人的。 而顾易是那个男人唯一的弟子,所以将来这一切便都是顾易的。 既然迟早都是他的,那顾易不论是在昆仑的哪里,便都是合理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我师父。”顾易看着袁大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在袁大点头的瞬间,那茶树上原本还留有的一些芽孢都取了下来都在一瞬间被他收入了掌心里。 “……” 袁大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刚才差点便要叫出了声来。 问剑茶自从问世开始,树上的茶叶虽多,但每年的产出至多也不过三四斤上下而已。 因为不是所有的问剑茶都能够用来泡茶享用。 即便是问剑茶会之后,树上依旧还有着十余片尚未长成的嫩叶。 所以问剑茶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光秃秃的连一株芽孢都未曾留下。 那条崖壁下房的溪流里,实际上是一道瀑布,只不过这条溪流的源头是在昆仑峰上,里面有着那个男人喂养的几条金鳞赧尾。 而今天,有几名昆仑弟子在溪流边上看到过烤架和几条吃干抹净的鱼骨头。 南峰的那朵雪莲花被顾易摘了下来,听闻那是曾经爱慕掌门人的一位师叔所种下。 东峰那边的洗墨池不知被谁偷去了几粒潭底最深处贞观前几年的铜币,听说那是掌门人当年回山以后投下的许愿币。 西峰……北峰…… 四大山峰的每一个跟那位昆仑掌门有关传闻事迹的事物都短短在这两天之内被祸害了个干净。 然而四大峰主未曾出过面一次,那位掌门人也未曾动过怒。 当后天来临的那一刻,顾易第一次发现,或者说是应该是在习惯于自家师傅那恬淡性子之后又一次察觉原来自己的那位师傅是真的对于曾经的一切如此的漠然。 他撇着嘴,不高兴的下了山,而他等待那名少女的惊喜却并未到来。 直到他下山之后,在他住下的那间昆仑峰半山腰的院子里,多出来了一名中年男子,而他在到达那间小小院落的同时,有一位常年混迹在这里的少女正在将那株搬家过来的雪莲花放在从峰顶取来的雪堆上,小心的呵护着那浅浅的一层根须。 “祖爷爷。”少女看到中年男子的到来也不意外,只是指了指院子里的水桶,那几尾金鳞赧尾正在憋屈的在这小小地方转来转去。 还有屋子里床头底下的铜钱,屋中书桌上的某本听说是被顾易烧毁的书籍……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随后无奈的失笑摇了摇头。 “这一次阿易的下山你要多操心了。”中年男子示意让那位自己的血脉后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而少女亦是乖乖的走上前来恭谨的垂下骄傲的脑袋。 “阿易在修行路上的事情并不需要我来操心,但是在昆仑内和昆仑山外毕竟一个是世外一个是入世,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十个阿易也比不过你,所以由你帮着阿易我很放心。”中年男子摸了摸少女的头,脸上有着放心,有着感慨。 他放心于这两个孩子自幼的感情便极好,所以少女的话,肯定能够让顾易听进去。 他感慨于自己当年为什么就没有把握住这么好的姑娘?青梅弄竹马,两小不曾猜,这该是多少前辈曾经希冀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情愫? 现在想想,连他都感觉有些遗憾。 “放心吧祖爷爷!”少女认认真真的点着头,小脸上不知为何闪过了一抹憋笑。 就当少女离开了院落,中年男子看着这方小院里自己曾经的点滴回忆,忍不住的开始动起了步子。 那朵雪莲花,不是某位师妹因为爱慕他而种下的,而应该是九师妹当年在师傅离世那年种下的花,用来祭奠最爱雪莲的师傅。 那几尾金鳞赧尾的确是他从南方带来的不假,可说白了就这普通的鱼儿怎么可能存活数百年之久?他摇摇头,随手一摆,那几尾金鳞赧尾竟然从水桶里跳了出来,然后渐渐的在这阳光底下化成了泡沫。 原来这几尾鱼儿,竟然是由他在数百年前的灵力所化,而且竟然在顾易打捞起来的时候都未曾察觉到异样。 他走进了屋子,来到了床头看了看那几枚刻有武德三十三年字号的钱币。 这是他丢入洗墨池的不假,但实际上并非是在洗墨池那里许下了什么愿望,而是因为当时从山外归来的他全身上下便就只有了这么几枚铜币了而已,在经过洗墨池的时候想着当初师祖建造这洗墨池的寓意,随手扔了进去。 书桌上的那本名为《洗剑录》的剑道心得也并非是由他所书写,而是他那位唯一的亲师兄,也就是他师傅在他之前收入门下的弟子所撰写,细细想来这竟然是他们师兄弟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记忆。 还有那放在屋中角落的半段残剑,院子那颗石榴树上藏着的旧信…… “不对!”中年男子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识霎时间掠过整个昆仑,脸上的表情渐渐化成了苦笑,低声无语道:“没想到这小子真的敢把老子的问剑茶给摘光了!” “啊欠!” 当走到山门处的少年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头看着不远处山门之外的红尘滚滚,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 “差点忘了我还没剑!”顾易在发现这个事实以后连忙回头,紧赶慢赶当他终于看到了那座从入山以来便要天天看到的剑冢以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昆仑有规矩,昆仑弟子仅有一次进入剑冢寻找佩剑的机会。 而这次机会,是在入山以后,下山之前。 他师傅当年,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入了剑冢。 而他今年是十五岁。 剑冢便是剑的坟墓,所不同的只不过是这剑冢中剑的数量。 昆仑的剑是天下第一。 所以昆仑的剑冢自然也是天下仅有。 因为昆仑的掌门是亚圣,是曾经参与那一场人族昌盛第一次踏入魔域第一次打到白帝城下战争的统帅。 他的手里有无数曾经强者陨落之后的剑器,有着当年在战场之上收获的无数战利品。 但那也只不过是昆仑剑冢中的一半。 另外的一半,是昆仑在他师傅之前所有门中前辈所遗留的佩剑。 顾易知道自己师傅的那把佩剑名叫仙游。 是那位创下昆仑的祖师所亲手打造的三把佩剑之一。 而他,是来这里取出自己不出意外将会相伴一生的伙伴。 是的,对于剑客而言,手中的剑便就是自己一生最亲密的伙伴。 这一天,当那个还算是矮个子的身影走入了剑冢,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在那间小小院落里闭上了眼。 天空上有彩云,不是人为,却是因为人为。 因为有人进了剑冢触动了那把镇压整个剑冢的昆仑剑。 和他当年进入剑冢之时一般无二。 天上的景,地上的人,两者合一般的完美。 然而这并不是少年的选择。 当天上的彩云化成了白色,昆仑山中的惊呼开始减弱,中年男子的眼睛睁开。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自己这个弟子身上得到了意外。 但是这一次他依然还是被顾易出乎意料的选择给打败。 因为顾易进入剑冢的时候身上无剑。 此刻出来剑冢的他,身上依然无剑。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四章 山下 昆仑山外云作梯,青石当桥雾华袭。 露水鸳鸯两不见,杜鹃有泪血歌啼。 这四句诗词里说出了昆仑山门之外的四副风景,亦是外人进入昆仑之时需要面对的四重关卡。 昆仑山外云作梯,指的便就是眼前这云梯,一共一千二百九十六阶。 传闻里,当初昆仑刚刚建立的时候,云梯是由昆仑的那位自号“逍遥居士”祖师亲手所凝,其中的寓意是指白云之上出世人。 这座云梯看上去仿若用这世间最为纯粹的羊脂玉打造,即便是悬挂在天地之间但不论任谁第一眼看到,都应该不会认为这是白云所制。 这是顾易第二次踏上这条云梯,第一次是他师伯带着他进入昆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才六岁,可却总也忘不了这阶梯上的美丽风景。 那是他第一次从空中眺望目光所视中的一切。 只有到了第五境承乾境的修者才能够在空中飞行,而到了第五境的修者在一州之中便已经算是不俗强者,或者说,只有到了第五境,才有在了一州之地里打响自己名声的可能。 而人族有十三州,昆仑之东临靠陇州。 从剑冢中出来的少年走过这条云梯,没有丝毫的逗留。 走过那条满是雾气缭绕的石桥,经过那曾经有对苦命鸳鸯一同赴死的那条悬崖的时候顾易忍不住的停了一下。 他看着下面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暗,这处鸳鸯峡传闻之中丢下一块石子需要十九个呼吸才能够落地,所以又被佛教称作十九层地狱。 “看来我这次来的不怎么巧……应该是看不到了……”顾易虽然笑着,但是感觉有些失望。 最后一幅图画是放在距昆仑山门正好十里处的那块百丈巨石。 这块巨石浑然一体看不到丝毫的缝隙,而且圆润的就像是颗……某种妖兽的蛋。 它被称为啼血石。 顾易在这里停下了步子,就这么挨着这块巨石坐了下来。 “我师傅那个老家伙当年跟您定下的约定是什么他没跟我说,但我想,应该是跟您的身份有关系。” “不过说句实话,我今天来这里跟您聊聊其实是没有报什么期望的,毕竟就连四五六这家伙我都带不出昆仑让师傅好好训了我一顿。” “可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失望,毕竟我才和她认识一个多月,而且还是遵循师傅的命令才接近她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感觉,但我对她最多也就是几分好奇而已,所以心里倒是没有什么落差。” “我听师傅说过他和几个人以前布了一个局,而这个局的开始就是他选择的弟子下山的那一刻,所以我就是这一个局的开始。虽然说没有谁愿意当棋盘上的棋子,但我觉得我师傅不会害我,所以即便是让我瞒着楚琼接近四五六我也没多少反感。”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的这个局布置了三百年才选择了我,难道说如果没有我这个局就不可能成功?还是说他们这个局其实也需要时间来布置,而我刚好在这个时间进入了师傅的眼里?” “那若痴呢?别人我不清楚,但是佛子当年跟我师傅交情这么深,如果真的是有一个局的话那佛子大人一定也是参与了进去……那也许,若痴和我一样也只是一枚棋子?” “虽然我不觉得佛子会害若痴,就像我师父会害我,但是在想明白以后我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当师傅告诉我了这些事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若痴对于这一切是一无所知的。我师父既然都没有瞒着我,那为什么佛子要瞒着若痴?” “还有,当年我师父回到昆仑以后为何要对师叔祖叔伯祖进行清洗?听方师伯说,当年师傅他们这一代可是有数百名弟子,上一辈更是有近百人。然而现在算上我师傅也才不过五位,那那些师叔师伯和上一代的师祖们又去了哪……” 这是一片火的世界。 但是寻常的火焰是赤红色,然而这里的火焰却是一种柔和的白色光亮。 这是像一处洞穴模样的小世界,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生命就是洞穴中央的那名全身裹着一袭金色长裙的女子。 她的头发每一根都好像是精心打扮过,每一根都闪烁着黑色宝石般的微光。她的双瞳宛若琥珀,可瞳内却有一点赤红色在燃烧。她的五官精致,或许是因为端坐,明明是宛若天仙一般的女子,可面容上却不自禁的带上了几分肃穆。 她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日子,也可能是因为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之中,所以无法判断年月的流逝。没有谁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或许是因为一直如今日一样盘膝坐下,或许是在这小小的洞穴里无聊的四处漫步。 但是就在今天,在这大概看上去有近百丈方圆的洞穴里却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东西?”这女子皱着眉头,看着这洞穴的某一处,好像是能够透过这石壁看得到外面那靠在巨石上的少年。 “原来是嬴政的弟子。”当这女子感受到了这少年身上因为常年和某人在一起而染上的气息,脸上的不喜这才消散了大半。 她伸出右手,相继叩指一十七次不知计算出来了什么,这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时间到了……” 刹那间,女子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三百余年前,自己有史以来最落魄最虚弱的那天那刻,她颓败的坐在地上,而她的对面站着的,就是当年还没有成为昆仑掌门的男人。 她原本以为他是来取笑自己当年的不自量力,可结果他却是来给她了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让她翻盘的机会。 “我已经等待这个日子等了很久了。” 白色的火焰渐渐随着这一声叹息散去,当这白色的火焰将要消失的时候却突然全部没入了那女子的体内。 女子的身躯从内而外化成了白光,而随着白光照耀边了她的全身上下,她的身躯竟然慢慢开始缩小,直到变成了不过寻常成年人两三个拳头加起来大小的白色光蛋。 而那金色的长裙渐渐化成了水一般将这颗蛋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金色的蛋壳。 就当这颗金色的蛋成型稳固了以后,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这一方洞穴里…… 喋喋不休的少年或许是觉得有些口渴了,从腰间取出水壶喝了一口,就在咽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怀里突然出现了一枚金色的蛋,像是禽类的卵。 顾易在这不知名的鸟蛋突然出现在怀中以后先是一愣。 然后他无声的笑了笑,放下水壶从怀里取出来一枚符隶。 他将符隶贴在蛋壳的上面,将胸口的衣服敞开在心口用手指划开一道伤口。 奇异的是当少年划开这道伤口的时候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而顾易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痛楚。 手指顺着伤口伸了进去直到指尖碰触到了那颗还正在跳动的心脏。 顾易闭上眼睛,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一切都和师傅在下山之前告诉他的一样,可脑海里依旧传来了一阵苦涩和恐惧。 即便到了现在都和师傅在将那张符隶交给他时候说的一模一样,可当他的指尖真正碰触到了自己的心脏以后依旧还是忍不住的浑身在颤抖。 可颤抖总有停下来的那一刻。 指尖到底还是划过了心脏取出来了一滴真正意义上的心头血。 将这心头血滴在了符隶上,那枚原本在贴上蛋壳以后便开始透明了的符隶刹那间染成了血红,然后全部渗进去了蛋壳之内。 在这一切都完成了以后,顾易的整个身体都好像有些奇怪,他看着眼前的这枚鸟蛋,他只感觉这枚鸟蛋和他好像成了一体,甚至他能够感受得到这枚蛋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其中跳动。 胸口的伤刹那间愈合,没有留下丝毫的疤痕。 顾易将这颗蛋收到了自己的腰带里。 他的腰带上一共镶嵌了十三枚玉片,而其中的一片,便是专门为灵兽而制造的灵兽空间。 少年站了起来,从这里看向昆仑,只能够看到朦胧的云雾。 “师傅,我下山了。” 他转身,往着上下走去。 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这种模糊并非是从刚才才开始出现,而是在他从剑冢中出来以后便就一直处在这个状态,但在那枚鸟蛋出现之前却并没有那么的严重。 从剑冢出来到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烫,甚至是像喝醉了那样感觉不到了知觉。 这样的感觉一直存在,直到他看到了眼前的那个人。 “小……师叔。”在说完这三个字以后的少年,终究忍受不住源自于紫府之间相互攻伐的两种力量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那人坐在一匹老马上面,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几分不可思议。 “真是头疼唉。”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伸出舌头舔了舔的红色老马吐了一口,“不怎么好吃。”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五章 山外 昆仑的脚下有一座城,离昆仑的山门有着百里。 而顾易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座小城,因为那里有着他那九年未曾相见的家人。 昆仑剑冢里面的剑很好,而且很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那并不是属于他的剑,没有所谓的感觉,没有那种别人经常说的如宿命一般的相遇。 即便是那把从很多人嘴里听到过的那把昆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把昆仑剑并不是他的剑。 但是昆仑剑上有一抹剑气,那抹剑气没入了他的身体,没入到了他那神识海之中。 修者有境界,然而一切境界的基础都源自于人体之内的三大容器。 丹田、紫府、玉宫,这便是人体之中最为神秘的容器,或者说是牢笼,将天地灵力禁锢在人体之内的牢笼。 丹田自第一境化蛹开启,紫府便是由第三境离凡境开启,因为到了这个境界便会衍生出神识,大大增强修者的五感,这也就是为何在试炼剑会上面的迷雾对第三境的弟子毫无效果的缘由。 至于玉宫境,则是在第七境龙门境的事情,意指鱼跃龙门,而玉宫便就是利于如何化为蛟龙的最大因素。 但是顾易和寻常的修者不同,因为世上修者普遍认为只有到了第三境才能够打开紫府,然而顾易是天生的紫府大开。 换句话说,顾易天生就能够拥有神识,然而他的这九年却未曾修炼过神识一分一毫,因为这是他的师傅所对他的要求。 顾易不懂,但却没有询问因由。 直到那道剑气住到了他的紫府,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紫府深处的那一道浓烈到了极致的黑色光芒。 ………… “老,老祖?” 一直盘坐在雪地之中但却未曾沾染丝毫雪花的中年男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对着忐忑不安正搓着手的胖胖男子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族里还好么?”中年男子挥了挥手,也不见有人,只是有一套茶具从山下飞了上来,里面有着已经沏好的茶水。 “回,回禀老祖,族里一切都还安稳,安稳。”胖胖的男子好歹也是大唐的一城城主,是真正位列正六品的官职,不说经历过大风大浪,但也经过了不少的风风雨雨,何曾有过如此拘谨的时候? 但眼前的人是谁?不说别的,单说血脉,眼前的男子可是族中族谱上的第一人!即便是其父亲也只是在上面写了个名字,跟眼前男子在族谱上面写就的功绩相比就是一篇锦绣文章和孩童签字! 就算他的血脉是传承自这位男子的兄长又能如何?整个嬴家数千年来唯一能让天下闻名的人物第一个是那位第一个统一九州的始皇帝,第二位便就是眼前的男子,而他,叫做嬴政! “安稳就好,你也别把城里的政务抓的太紧了,连自己的修为都没跟上实在是不像话,过几年等楚琼都能超越你了,你还有脸么?” 胖胖的男子憨笑了一声,他倒是觉得自家闺女能打得过自己那倒是一件好事情,俗话说得好,女儿是当爹的小棉袄不是?再厉害还能在他这个当爹的面前翻起浪来? 昆仑掌门见他这一副傻笑的模样也不恼怒反而有些开心,修仙修仙,世上的修者这么多也没见真的有人成了仙,就算是活得比千年王八万年龟久了那也还是个人罢了,当年山里的长辈反对让昆仑入世,甚至建议昆仑弟子就应该绝情绝性,和自己的血脉至亲从此两不相见,一心追求天地大道追求长生才是正理。 这也是为何当他掌权之后立下了这条入山十年以后便可随意出入山门的规定。 十年是一个期限,能够入了昆仑山门的已经是世上难得,而这样的资质放在昆仑里若是十年之后都不能有着自保之力,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对了,你今天上山找我可不是为了聊这些家常话吧?”掌门放下茶杯,语气依旧温和。 “老祖。”胖胖男子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那件事情问个清楚,于是认真想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我知道您将阿易这小子看作是儿子般看待,可那件东西到底是我嬴家之物,在阿易修为大成之前就这么放在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太” “太欠考虑?”中年男子反问,胖胖男子嘿嘿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昆仑掌门突然站了起来,他对面的族内后辈又怎么敢站着? 胖男子看着自家的老祖微微弯下了身子,眼神依旧恭敬无比。 “那件东西你也应该清楚,当年师傅带我上山之外也是为了将这件东西重新发扬光大不让它就此落满灰尘。不过说到底,东西是死的而人才是活的,不论是不是我嬴家人,姓嬴这个姓氏,有没有我嬴家的血脉,那又有什么关系?” 胖男子想了想,虽然知道老祖的话没错,但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疙瘩,忍不住的再劝说了一句:“可当日我看阿易从山上下来以后没有了您的气息庇护,那件东西已经渐渐开始了反噬。若不是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硬生生的给压住,恐怕他……” “哈哈哈,那道剑气是昆仑剑自主而发,若不是因此我也不会让阿易在下山之前去了剑冢,不过这也是一件遗憾,没想到阿易竟然和我一般在融入了这件东西以后和昆仑剑有了排斥,无法将其带出剑冢,现在想想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原来老祖心中早有算计,既然有了昆仑剑的认主想来阿易这小子也不会贪图咱嬴家那点祖产了吧?” 男子回过头来了,胖胖的后辈瞬时间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浑身冰冷打着摆子,刚想要跪下却听到老祖笑骂了一句:“你就不想想以后这玩意传给谁?” 嬴陆一愣,在想了一会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小心思作祟,不禁脸色一红。 就凭这阿易和楚琼这些年的情谊,等今后有了孩子还不是要传给嬴家血脉的后代?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想明白? ………… “少吃点。” 当躺在桃花树上的人往下面丢着桃花,红色的老马已经张开了嘴,一片一片的将桃花瓣吞咀咽下。 “不好吃。”老马抬着头好像有些嫌弃这盛开在三月里的桃花不怎么新鲜。 “这到底不是梅林,你就忍着点吧。”树上的人轻笑了一声,然后从树上跳下。 树下有少年躺着,他在熟睡着。 “师兄这么急着让他下山,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青年站在桃花树下,有桃花落下,风景谙,人胜仙。 “谁管他怎么想的,反正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想。”全身红色的老马低下头吃着落在地上的桃花瓣,眉心有一点银色,像是火焰。 “也对,当年老师也是这么说的。”青年耸耸肩膀,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那抹随着越来越近,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开始渐渐变得枯萎的黑色。 那道黑色的身影后面有一个银色头发的漂亮少年。 “你还是来晚了。”青年向前应了上去,随着他的迈步,整座山上原本已经枯萎的花草再一次恢复如常。 “来晚了么?”黑色的影子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听不清男女。 “不过这都是小事。”青年说完以后看着那位站在黑色身影背后的少年,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瞳孔,忍不住的轻叹一声道:“这应该就是你选择的继承人吧?看起来真是和你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可能吧。”斗篷下面的人走到桃花树下,看着那熟睡的顾易,伸出了洁白如玉的右手。 “这就是他的弟子么?” “是啊,这就是咱们那个师兄的关门弟子。”青年在说完话以后便挥挥手让那匹红色的老马走到了近前翻身坐了上去。 “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剩下的事情就跟我没关系了。哎,你叫什么名字?”青年看着那银发的少年,语气温和。 “薛忘尘。”银发少年对着青年恭敬一礼。 “原来是龙门薛家的弟子。”青年脸上露出一抹赞叹,“你家老祖身子骨可还健朗?” “多谢前辈关心,虽然数年未曾拜见,但想来家祖身子骨依旧健朗。”银发少年面色恭谨,语气极为肃穆。 “也对,连程咬金这个憨货如今都还能肉十斤饭一斗,薛礼想来要比他吃得多。”青年笑了笑,“按照我和你师傅的约定,阿易这小子要跟你师傅修行三年,同样你也要跟随我修行三个春秋,你可愿意?” “晚辈求之不得。”银发少年再行一礼。 “师姐。”青年满意的看向那一袭黑色的斗篷,“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随你。”黑色斗篷之下伸出来的那双仿若玉石般完美无瑕的手掌抚摸在顾易的脸上,像是在观详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看上去还真不像你的弟子呢……” 银发少年临走之前看着那黑色斗篷的背影,像是听到了斗篷之下的细碎喃语。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六章 不知事 这是哪…… 灰蒙蒙的世界里,有一道仿佛是横跨在天地之间的符隶,黑色浓烈到了极致,但却透着光亮。 世间有了一,便有了二,所以有了横,便也有了竖。 而顶天立地的那一道剑芒,上面没有颜色,或者说上面亦是聚集了这个世间顾易能够说出来,认出来的所有颜色,然后因为全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反而让他认不出来看不清楚。 当顾易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入了深夜。 这应该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因为当顾易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紫色的帘纱,在他躺着的枕头上面还有着熟悉的香味。 “楚琼?”他下意识念叨着这股熟悉气味主人的名字。 “嗯。” 少年愣住了,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那个在他拜师礼的时候才见过一面的青年在不远处看着他。 然后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在床边趴着熟熟的睡着的少女,面朝着他,刚才只是一声无意识的回应。 顾易沉默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看不到的自己脸上,露出着温柔的表情。 其实她这个样子他已经看得不少,像是小时候他被师傅扔到山顶上待了一天一夜最后冻得失去知觉醒来的时候,她也是就这样睡在他的床边,直到他的醒来。 那一天他才不过十二岁,她也才不过十一岁半。 然后在他十三岁的那天生日,他师傅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竟然从嗜酒如命的方师伯那里偷来了一坛子好酒,说顾易现在好歹也算得上是少年了,这酒应该喝点,不然以后怎么应酬长安城里的那群纨绔。 顾易不知道长安城在哪,但好歹也知道大唐的京都就叫长安,至于纨绔,他那个时候不懂,后来听人说了说,发现应该就是像在试剑会里的程师兄那样有家世有身份地位的官二代。 那天他一个人喝了大半坛子,师傅那个老家伙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竟然这么好,最后竟然红着脸从院子里走了出去,走路的时候身子还在晃着。 那个时候,是楚琼在一边跟他说喝点茶再睡,顾易听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楚琼已经做好了早饭等他。 九年了耶。 顾易突然嘀咕起了和她相遇的这九年,好像已经习惯了眼前睡熟少女在他身边的习惯。 “再睡一会。”他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小心的将少女抱到了床上,盖上被子。 少年看着少女的睡颜,不知为何突然的痴了。 他下意识的连自己为何在这里,是谁带他来这都忘了想起。 他的眼里只有少女。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 这一次少年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他发觉自己的身边已经少了一个温暖的身影。 “既然醒了就起来,别躺在床上浪费时间。” 原本还在伸着懒腰的的顾易忍不住浑身一抖,因为他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没有从他的记忆里出现过。 “你是谁?”他努力的朝声音来源看去,虽是刚刚睡醒双眼有些朦胧,但依旧是在看清楚了眼前之人以后,这才眯缝起来。 “如果按照辈分,我应该是你的师伯,而且我姓陈,所以你应该称呼我为陈师伯。” 顾易有些不信,所以他依旧强忍着眼皮没有落下。 但他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不然不会就这样什么都没做的依旧坐在床上。 因为这里是那名少女的闺房,因为眼前这名女子的身上的气质和山上的师叔师伯们很像。 可他实在无法将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和自己那个整日在昆仑山顶打坐的师傅身上联系到一起,并且还是师姐弟。 “花开了一遍也就罢了,若是一而再的开起来没完又怎么能有第一次看到般的惊艳。” 顾易听完这句话安心的闭上了眼。 因为女子说的这句话就刻在他在昆仑的那个小院子里的。 就刻在那棵不知道种植下了多少年的梧桐树上。 小时候他和楚琼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两个小人手拉这手测量这棵梧桐树的树干。 而这句话即便是在昆仑之中,知道的人里面除了他和楚琼,也不过只有自己的师傅和另外东西南北四峰的四位师叔伯而已。 因为在他跟北峰洛师伯一块喝酒的时候听过,如今昆仑的第一代弟子只有他们五人,但其实在很早以前的昆仑,他们同一辈分的弟子足有数百人,而现在依然能够留在昆仑里的,只不过是当年支持你师父的那些人而已。 而那些不支持师父或是支持他师傅的难道就只有他们四个? 顾易其实很早就明白,现在的昆仑和以往的昆仑不同的地方只在于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师傅。 以前的昆仑是大家的昆仑,现在的昆仑是掌门,他师傅的昆仑。 而那些被逐出昆仑的长辈,顾易听徐师叔说过一次,他们自称为“昆仑隐”。 “陈师伯。”顾易闭着眼睛乖乖的叫了一句。 美貌女子从屋中的椅子站了起来,看着眼前和那个男人长相并没有任何相似的面孔,眼底到底有些遗憾。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卧豚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模样。” 听着美貌女子这既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对于自己那个小师弟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味道的喃语,顾易眨巴眨巴眼睛想起来了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小师叔。 “原来是小师叔将我交给师伯您的?”顾易这一次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小师叔不在昆仑了的这么多年里还是有着关于他的传说流了下来,毕竟将自己在昏迷之时交给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师伯,而自己却已经不在了他的眼前,想来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 这样一个在传闻中如此顺从自己喜好,在第二次见面以后察觉到洒脱的男人,怪不得会是整个昆仑弟子最膜拜的第二人物。 “不然呢?”姓陈的女子没好气的拍了下顾易的额头,只有这一刻,顾易才觉得眼前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子才有了一丝像是师伯的样子。 “好了,既然醒了就跟我来吧,从今天开始你要跟我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看着顾易眼中的认同,女子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年那个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在接过她做的那碗面以后的眼神。 所以她出声扯开了自己的思绪。 “学习?”顾易讶然出声,随后有些忍不住的问道:“我不是已经下山了么!” 下了山,便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是顾易在得到试剑会首名以后的第一个想法。 “你当然是下山了。”女子听完顾易的这句废话,觉得好像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她接着说道:“不然卧豚为什么会把你送到我这?” “可我……想见我家人!”顾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中已经有了几分固执。 不论是在山上还是在出山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面都只是这一个念头而已。 “谁说不让你见了?”女子好像觉得眼前少年并不像听闻的那般聪明,眉头一瞥。 顾易愣住了,连带着即将露出来的愤怒面容都下意识的收了回去。 女子这一次终于明白了顾易的意思,没好气又拍了一下顾易的脑袋,这才说道:“让你跟着我学习难道跟你回家见家人有什么冲突不成么?” 顾易低下了头,满脸微红。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傻子。 “你当然是个傻子,不论是祖爷爷还是陈师伯什么时候就说过不让你回家的话了?” 守在门外面的少女刚一进来就忍不住的调侃着床上的少年,直到他耳朵都开始有些害臊般的红润起来这才笑嘻嘻的跟着那位陈姓女子走出了屋子。 “你既然知道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顾易看着她们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争气的踩着鞋子跟了上去。 “既然说了要给你一个惊喜,呐,这算不算一个惊喜了?” 顾易没有吱声。 “行了,这是我家,和你家一样都是在这山脚城里边的,有时间我就带你回去,满意了不?” 顾易没有说话。 “喂,你不是还哭了吧?”楚琼站在少年跟前,仔细打量着顾易微红的眼眶,面容故作姿态般的流露出讶异神情。 “是阳光太刺眼了!”顾易偏过了头,明明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可嘴角却已经翘了起来。 看着身后面两个小人之间的打闹,陈姓女子叹了口气,脑海里在掠过当年她们还在山上时候的年轻的事,嘴角不禁轻轻勾起。 然后她猛地一顿,在顾易和楚琼都看不到的脸上原本的怀念霎时间化作冷冽,目光直指这院中的一处阴影。 不是时候。 她的嘴唇微开,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那一处看上去只是普通墙角隔着日光所留下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遥遥的隔着院中的阳光和陈姓女子对视。 对视的时间很短,短到连顾易和楚琼都没有察觉,短到只不过一瞬间,陈姓女子便已经接着迈开了步子,带着身后的两人走到了院外。 当这个院中没有一个人的时候,那片阴影里走出来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的人,斗篷底下只露出来了一双眼。 “不是时候……” 还是那个分辨不出来男女的低声喃语,随着春日的微风化作漫天看不见的思绪。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七章 先生 顾易没有想过只是带他出了嬴府,陈师伯便已经说有事情要办,待会去找他们。 他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发蒙,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山上的所有师叔师伯都不会来做这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在带他出府的这一路上她根本就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包括之前提到的学习。 学习什么?顾易想了一会后决定放弃,因为他身边的少女已经在告诉他自己的亲人这些年来的情况。 “你妹妹当初看着那么乖巧的孩子,结果到了山脚城没几年就成了一霸,平常时候就带着你家里的仆役在街上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情就让人给打一顿,就在上个月,卖猪肉的想要给自己讨个好老婆用猪肉贿赂给媒婆这不算什么吧?但你妹妹听完以后却变成了那媒婆从摊子上白拿了几十斤猪肉,说是那媒婆手里握着那卖猪肉的什么把柄,这话你让谁去说理去?闹到我爹那里也只能是好声好气的道歉赔偿一顿。” 顾易的眉头上浮现出几条黑线,他虽然在家里长到了六岁,但一个孩子能够记得住的还不是三四岁以后的事?实际上到现在还能想起来的也不过就是五六岁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半大孩子又能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 可唯独他那个比自己小上三岁零十七天的妹妹,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只有几个拳头的大小,才四斤七两重,比他出生的时候足足小了一半,瘦小的黑黑的,而且满身都是褶皱,看上去丑的很。 百日酒的那天抓总,在桌上放满了各种玩具和缩小的器物,还有几种吃食,但是她却爬到了他面前,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就这么睡了过去。 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她刚刚学会走就整天拽着他的衣角,害的每天他都要随身带着尿布,让当时跟他在一块玩耍的孩子都忍不住嘿嘿嘿地嘲笑。 三岁生日刚过,师傅带他走的那天,只是以为哥哥出去玩一会就回来的她傻傻的拽着顾易衣角问了他一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这里,再听完从楚琼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小人儿,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呢。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妹么?小时候可没觉得她有当小霸王的潜质啊。” “你也知道那是你小时候,你离家入山的时候才多大?六岁多一点吧?你那个时候看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嬴楚琼翻了个白眼,明明顾易也才十五岁而已,哪里来的小大人语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俗话不是说三岁看老么。”顾易也忍不住的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小时候看人的确是没什么准头。 不然也不会跟若痴那个光头当了兄弟。 “好了,你家就是前面那家了。” 顺着楚琼的目光看过去,那座大门的上面高高挂着“顾府”两个字。 说气派并不气派,看上去也没多少奢华,可那门把上的金光闪闪的又是啥?那不是金子么?哪有普通人会把大门上的门栓用金子打的? “这看上去……”顾易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 “真土。”楚琼刚说完,顾易便就无语的点了点头。 “也不怕被贼给偷了。”顾易往前走着,只是不知道为何,走了好一会才走了一半。 “你家有钱,不怕被偷。”少女刚说完好像觉得这个理由有些不够,于是又接了一句:“而且在这山脚城里,也没有人敢偷昆仑的东西。” 顾易是昆仑的弟子,所以他就是昆仑人,而顾易是顾家的人,所以顾家也是昆仑的,那顾家的东西可不就是昆仑的东西么?何况山脚城什么时候不是昆仑的了? “还有。”楚琼看着一步走不了一尺的顾易,“你就算是近乡情怯也用不着到了家门口才开始紧张吧?” “我好歹也是我师父的弟子!怎么可能近乡情怯!”顾易仰起头脸上微红,自以为这话说起来很骄傲,但实际上看上去就是个二货。 “装,接着装。”楚琼呵呵的笑着,脸上带着嘲弄。 “好吧。”顾易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怂了。”顾易在说完以后突然深吸口气,看着已经到了眼前的大门,刚鼓起勇气想要敲门,却就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喊道:“站住!你敲我家大门干嘛!” 顾易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就看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冲着的他的脸递了过来。 身为修者怎么可能会被眼前明显未曾修炼过的汉子一拳打在脸上? 但是就当少年准备斜着头躲开这一拳以后还击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大汉身后不远处,那里有一名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半大少女。 “嘭。” 嬴楚琼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觉得顾易原来是这么看重自己这个整整九年没有见过的亲妹妹。 ………… 很可爱,很漂亮。 这样就好,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母亲就是这样漂亮的,不然也生不出自己这样一个生了个好皮囊的儿子,就更别说闺女了。 眼圈黑了,躺在地上了不过这都不要紧,好歹进了家门不是?只不过刚才后背撞到门栓上的时候有点疼,可能是门栓太结实了的缘故? 你问顾易怎么知道她身子骨好?废话!你听那丫头刚才喊得声音有多大? “喂!”十二岁左右的半大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黑眼圈仰躺着地上的顾易,可能觉得眼前这家伙看上去跟她一样漂亮,忍不住眨巴眨巴,满是灵性的大眼睛里有些疑惑。 因为她还没见过被打过的人眼里会这么平静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怒。 “你干什么的?在我家门口是不是想偷我家的门栓?” 顾易摇摇头。这世间应该还没有自家人偷自家东西的贼。 最多称得上是拿。 “那你是我爹娘请来的客人么?” 顾易接着摇头,他怎么可能是客人?明明这也是他的家好不好? “行了。”那小女孩问完这两个问题点了点头,挥挥手招来了两个家仆。 “把他扔到街外面去,对了,顺便找个郎中给他看看有没有被庞叔叔给打出什么毛病来,治病的钱我全包了。” “哎等等!”顾易从地上跳了起来,也没拍后背上的土尘,就是刚想要再往前靠近女孩几步就被那位打了他眼圈一拳的大汉给拽了回去。 “小子,你到底想干嘛?”大汉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眼睛里却带着深深的怀疑,对于顾易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外面的家伙抱有很强的警戒心。 “我是顾老板请来的先生!”顾易在说这话的时候咽了口唾沫。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现在亮出来顾易的真实身份有什么不对,但现在他不想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尤其还是被自家妹妹叫人打了以后说出自己是她哥哥的事实。 “先生?”女孩的脸上露出几分狐疑。 而站在门外面看着这一切的嬴楚琼忍不住的捂住了脸来,在昆仑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顾易是一个憨货的?一个十五岁的先生?你瞅瞅整个大唐有几个?找借口就不能找个好点的? 那名大汉松开了手,顾易刚想要说些什么让气氛不这么尴尬,却突然听到那女孩说道:“既然是先生那就算了,不过外面的姐姐又是谁?” 看着站在外面一脸不可置信神色的楚琼,顾易咽了口唾沫,然后心一横说道:“这是我侍女!” 结果很好,他竟然就这么住进了顾家。 然后他知道了两件事情。 他妹妹在山脚城的这个样子让他们的父母很担忧,所以经常会找一些先生来管教。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老书生,希望用儒家的方正来约束她的心性。 后来那几个老书生无一不被她给搞得甩袖而去,因为他们积攒的髯须被火烧光了或是被剪刀给剪了个干净。 既然书生不行,那就换个!从郎中到女红,再到后来的奇人异士都没有能够教导眼前女孩超过十天的。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气走的先生,女孩也忍不住的想到难不成这一次爹娘改了性?真是给她找了个玩伴? 然后第二个消息,顾府的主人,也就是顾易和这名女孩的爹娘出去游玩了,估摸着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了。 这让原本设想先进家门然后跟爹娘见过面后商量商量怎么应付妹妹的顾易一下子愣在了椅子上。 “不过既然你是我爹娘请来的先生,我也就不管这么多了,反正你也应该清楚,我顾家的大少爷也就说我哥哥可是堂堂昆仑山的大弟子!要是敢骗我,嘿嘿嘿……” “哦~原来是昆仑掌门弟子顾易的妹妹啊?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人!”嬴楚琼冷笑般看着顾易的后背,阴阳怪气的语气倒是没有让那十岁的女孩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很高兴的跳到了她的身边,不过一会竟然就好的拉起了手。 “庞叔叔,你先去安排一下……对了,你叫什么?” 顾易脸上抖了抖,忍着背后目光传来的阵阵寒意,他下意识的说出了一个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名字。 “楚柳。” 嬴楚琼的楚,司舞柳的柳?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八章 不忍 顾易守在顾府门外面。 因为他的面前有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姓陈。 “你说你要当巧巧的先生?而且没有告诉她你就是她哥哥并且用的还是假名?” “您和巧巧很熟么?”顾易注意到了这句话一开始女子称呼巧巧的亲昵。 “九年前他们搬来山脚城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那就更好了。”顾易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想让楚琼的父亲来帮他圆这个谎,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不过为什么?”女子看着顾易,琥珀色的瞳孔里有着疑惑。 少年沉默。 因为他觉得这是他欠自己妹妹的。 七岁那年,他受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的字很难看,但歪七扭八的只有六个字。 哥哥我想你了。 十岁那年,第二封信到了他的手里,上面写的是:希望我生日那天哥哥能来陪我。 最后一封是去年的时候,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字写得很好看,但他看着那行字却并不开心。 昆仑入门十年之内的弟子,除却在试剑会上拔得头筹以外能够下山,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改变这个规矩。 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会在什么时候让他下山,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给她一个准确的时间。 所以他不希望自己在那样丢脸的情况下告诉巧巧自己就是顾易,不希望她等了那么久的哥哥竟然会被一个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打倒在地上。 哪怕这只是因为顾易在看到了她的时候太过于开心和激动。 “不愿意说就算了。”陈姓女子好歹也活了好几百年,自然不可能逼着顾易这样一个少年郎说不愿意说的事情,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多谢师伯。”顾易认认真真的对着女子行了一礼。 “好了,等帮你圆完这个谎,晚上你也要陪我去见几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顾易甚至都没有问那几个人到底是谁。 “陈姨!” 事实上,即便是知道了她们两人之间早已经认识,但是当顾巧巧看到陈姓女子的时候,她那开心的脸上依旧让顾易心里有些不舒服升起来了几分嫉妒。 那可是他顾易的亲妹妹! 待到顾巧巧听完陈姓女子帮顾易圆完谎言的话,看着陈姓女子应答如流的模样,顾易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一刻终于是没有了顾虑。 晚饭过后,陈姓女子找了个由头将顾易和楚琼带出了顾府,在这山脚城里慢慢悠悠的闲逛着,好像并没有太过着急的意思。 顾易见陈师伯没有很急,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一句:“您知道为何我家的门栓要用金子的么?” 陈姓女子的脚步一顿,然后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问道:“难道你爹娘在给你寄过去的书信里没有提到?” 顾易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道:“从六岁开始,我只收到过巧巧寄过来的三封家信。” 女子突然沉默了,只是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道冷意。 “可能是山上分派信件的时候忘了吧,毕竟你爹娘这些年也只给你写过一封。”看着陈姓女子的背影,顾易刚想问那一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就听到女子接着说道:“那封信上写着的是,他们来了这山脚城,而且怕你回来的时候再找到其他姓顾的家里去,所以就用金子打造了一对门栓权当是让你知道这是你家的凭证。” 原来是这样。 顾易觉得心头一暖,他身边有着楚琼又跟她父亲那位山脚城的城主见过很多次,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误会,但他的父母却依旧在心里记着。 “而且你爹娘不是不想给你寄信,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修行之道需要清心寡欲,给你太多的牵挂会羁绊住你的脚步,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才只寄了一封信给你。” 女子一边说着,在顾易和楚琼都看不到的脸上越发显得冰冷。 那些人……原来竟然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 然而顾易却很开心,原来不是自己的爹娘忘了自己,而是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有太多的挂念。 他抽了抽鼻子,在山上的那九年里每当他看到山上的师兄师弟们在拿到家书以后的开心模样,心头总是有些失落。 再怎么说,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从小就在山上长大的半大孩子而已,心里总会惦念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 可现在当他知道了因由,失落反而化成了浓浓的喜悦。 “真想快点就见到我爹娘。” 听到身后少年的自语,陈姓女子的双手忍不住的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然后她转过了头来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个。 “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顾易和楚琼的表情很奇怪,但是出于刚才女子帮顾易圆的谎,顾易和楚琼对其行了一礼,便转身向着来路走回去。 而这名女子在看不到少年少女背影之后,牙齿已经咬着自己的嘴唇,大步流星的来到相距不过十几丈距离的一所酒楼。 楼中无人。 楼上有包厢,包厢之内有三男一女,还有一名不知男女的黑衣斗篷人。 “哐!” 随着包厢的大门被人狠狠的推开,包厢之内的五人目光一时间都放在了推开门的陈姓女子身上。 这些目光之中有着不解有着恙怒,唯独有一个人的目光依旧平静。 “截留顾家那封家信的是不是你。” 陈姓女子此刻面无表情,但知晓她脾性的几人却知道这是她已经极为愤怒的状态。 “师姐,有什么话好好说,先坐下,坐下。”屋中几人见她这样那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劝着。 “师妹,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的?先别动怒,听夏师妹怎么说。”屋中年纪最大的那名灰衣老人已经站了起来,挥挥手示意让陈姓女子消消气。 “怎么说?我到要听听她能怎么说!当年她说今后只有她和卧豚之间有了联系我就觉得奇怪,论情谊我是看着卧豚从小长到大的,论亲近,陆师兄当年可是救过他的命!为什么最后反而是你成了和我们中间的那根引线?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过将顾易培养成和你一样的想法!如果不是今天我从顾易嘴里知道,恐怕我都要被你给瞒一辈子!” “这在当初,师姐你是答应的。”黑色斗篷底下的女子终于说了自陈姓女子推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当年我们被逐或是自我下山以后成立这昆仑隐开始,所求的不就是终有一天再上昆仑代替师兄成为昆仑的主人么?” “既然如此,只要我做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作为前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听到斗篷下的轻笑,陈姓女子紧咬住的嘴唇甚至渗出了红色血迹。 “难不成师姐你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成为这昆仑的女主人不成?” 世上杀人千万法,唯有诛心最杀人。 而斗篷之下女子的这一句话便是诛心之语。 然而陈姓女子原本紧咬着的嘴唇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突然笑了起来。 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美到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了她的笑容。 “我喜欢他,他喜欢你。” 屋中的所有人都经历过许多年前的很多旧事,所以当陈姓女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自然知道陈姓女子所说的是什么。 陈姓女子和如今昆仑的掌门是师姐弟,是真正拜在同一位师傅的门下。 然而那位掌门只当她是姐姐,心底里却喜欢过那位全身包裹在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 “不要!”屋中那位最为苍老的老人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情绪剧烈的波动着,近乎于哀求的对着陈姓女子说出了这两个字。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个顺序,就当老人出声的那个“不要”的“不”字刚刚在屋子里升起,陈姓女子已经开口说了下一句。 “只可惜,他喜欢你,而你却连答应他的勇气都没有。” 满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然后随着陈姓女子和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之外唯一的那名女子站起了身,其它几人相继沉默的离开了这间包厢。 因为这件事情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最后这整个包厢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陈姓女子,夏姓女子,以及年纪最老的那名老人。 旧事之所以称之为旧事,便是因为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既然已经过去,所以无法改变只能留在记忆。 然而一旦提起,记忆里当初面对那些旧事时的情感变就好像是被打开了牢笼,再一次宣泄在这个世上。 “陈蓉。” 黑色的斗篷下面,只有那女子压抑着自己的嘶吼。 “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刚刚见过的陌生人对我说出这句话?” “因为你配的上。”全名陈蓉的女子依旧带着笑容,因为她叫陈蓉,所以她的脸上常带着笑容。 这才是当年昆仑山上陈蓉的真正模样。 因为只要她笑着,她便就一直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而她现在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所以她觉得很开心,所以笑容就显得更加真诚。 “而且师妹你忘了一件事情。”陈蓉笑眯眯的看着斗篷下面那双酷寒如冰窖般的眼神,似乎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当年是我发现了顾易,是我让他被李师兄看到从而带回了昆仑,而且顾易是他的弟子,如果连他都是陌生人,那师妹你在我的眼里怕是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很。” “够了!” 就当斗篷之下的目光将要撕裂头顶上的黑色,坐在屋中的老人终究再一次的出了声。 “不论夏师妹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但只要是为了我们共同的那个目的,我就没有任何理由来反对。” 老人说完话以后看着陈蓉。 “当然,陈师妹你从未答应加入昆仑隐,所以你可以反对。” 随即老人的语气很肃穆。 “但你既然并非我昆仑隐中人,你的反对终究不会通过我们的同意。” 陈蓉摇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经过你们的同意。” “就像是师弟从将你们逐出山门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会做什么,但他依旧让顾易成为了他的弟子。所以我一直相信不论你们付出多大的代价做过多少的事情,终究不会是师弟的对手。” “既然你对他如此自信,又为何因为这件事情来问责我?”斗篷之下,女子的目光嘲讽至极,嘲弄无比。 在她的眼里,陈蓉所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借口,所以当她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她认为陈蓉已经不可能回答的出来。 但事实上,陈蓉回答的极快。 甚至连她说的话都和她说的连在了一起。 “因为我不忍。” 不忍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走上曾经那条绝情断欲的修罗之路;不忍看到他的弟子最后却只能够孤零零的在这世上独活;不忍那样一个干净的孩子从此沾染上黑暗之中的影子。 这些都是她陈蓉的不忍。 包厢之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安静的像是死域。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十九章 徐媚儿 顾易进剑冢下山的那一天。 山脚城里有一条街道,街道的名字叫做百食巷。 百食指的便就是百样吃食,在这条小小的巷道里汇聚了天下上百种名食小吃,就像是这位白裙少女嘴上有的油渍应该就是大唐西北边塞常见的烤肉所留。 “小姐小姐!你这样子要是让观里的人看到可怎么好啊!” 那白裙少女一边吃着一边还要听着身后紧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的叨扰,在吃了一口臭豆腐以后,终于是心满意足的让身后的侍女闭上了嘴。 因为那名丫鬟闻到这个味道忍不住的捂住了鼻子。 “本姑娘好不容易才从观里跑出来这么一趟,不品尝过这天下的美食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跟观里的师姐妹们吹嘘去?” 不得不说有种女子的确占得上钟灵敏秀四个字,即便是这位少女故意用术法改变了样貌使之看上去只不过算得上是中人之姿,但不论是路过的行人亦或是趴在角落里的乞丐一旦看过她的身影,目光便就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移开。 她就是在试剑会观礼的时候曾经来到山谷高台之上称呼那位黑袍女子“祖母”,曾经和瀚海观那位程姓女子在屋中讨论过顾易这昆仑掌门亲传弟子的那名蒙着面纱的白衣少女。 “可是小姐,观里不是说过要对于自己寻常吃食上面尽量达到洁净纯粹么,听说即便是跟你有同样口腹之欲的大师姐,在寻常吃饭的时候可都只是喝花露吃灵谷的!” 白裙少女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下意识的停下了正在往嘴里送去的豆腐干,忘记了手上沾染的油渍挠了挠头,最后耸耸肩膀继续边吃边说道:“管那么多干嘛?想吃就吃呗,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干嘛要去想以后的事情?” “小姐!”丫鬟不禁有些气馁,不得不埋怨起自己怎么会被分配到这样的主子身边。 “唉!你快看快看!那家伙是不是前几天在试剑会上败给那个叫什么什么顾易的卢国公公子?” 就当那名侍女低下头开始思考自己遇到这样的主子以后,今后前途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白裙女子在她耳边语速极快的轻语,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正好就看到了那名程姓的卢国公小公爷一个人随意的走在街上,看上去甚是悠闲。 “他既然是唯一一个跟那个叫什么什么顾易交手的家伙,应该和顾易的关系不错吧?”白裙少女擦了擦嘴,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以及侍女递过来的手绢,二话不说将手里的油纸和剩下的臭豆腐扔掉,向着那位程姓的小公爷挤了过去。 “小姐!”那侍女看着自家小姐已经挤过好几个身形的影子,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了去向…… 风花雪月对于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自然是一件享受生活的美妙事情。 尤其是身边的那位姑娘总是那么的有趣,不论是吃饭还是逛街都是那么的活泼,简直就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他心里却清楚,就是因为这姑娘的如此纯真,才会让他有着这样的兴致。 而且他好像曾经从哪里看到过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总觉得应该就是试剑会之前。 “看姑娘如此天真灿烂,想来在家中的时候必定是被各位长辈视作掌上明珠的。” “程大哥说笑了,我家里的长辈从来不管我,不过在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倒是没人主动上来欺负我,久而久之就留下了我这骄纵的性子,还请程大哥不要见怪。” “见怪倒是不必了,不过姑娘既然是第一次来中原,不知道以往看到的景色和如今又有什么不同?” “在家里的时候往往只有海上红洋,渔人船只,哪里会有中原这般天地钟秀。” 明白了,原来是东海之畔的瀚海观里的弟子,看起来身份也是不一般,毕竟瀚海观好歹也是大唐六大宗门,在天下修者的心中也只是仅低于昆仑一线而已。 怪不得。程处默突然想了起来在南天门迎接瀚海观一行人的时候,她的确好像是站在瀚海观弟子之中。 一男一女,男的虽然在探究家世但说到底没有坏心,毕竟昆仑讲究的便是心中坦荡,不然何来的一剑横人世? 女者心思单纯,但却不傻,只说了自己的出身却未曾告知来历,毕竟眼前的公子哥可是长安最尊贵的年轻人之一,除却皇室弟子,他便是数得着的高贵子弟,有些东西若是不一开始言明,今后若是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必定是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哦,还有一边上的那名侍女,在听到自家小姐跟眼前公子哥聊天的内容以后,垂立的双手都在打颤,脸上的微笑看上去有些勉强。 “对了,在试剑会上师兄挑战的那位顾师兄可是亚圣大人那位关门弟子?” 跟自己聊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正事了? 程处默默不作声的喝了口茶定了定心思,然后才开口道:“姑娘既然是瀚海观弟子,为兄又比你痴长几岁就暂且称呼一声师妹可好?” 少女点了点头。 “师妹一开始应该打算的就是从我这里知晓顾师弟的下落吧?” “没错。”徐姑娘点头,她不认为这种动机需要隐瞒,至于一旁伺候的侍女已经忍不住的捂住了脸。哪里有把自己真正目的这么简单告诉一个陌生人的?不知道对方的为人就这么做,难不成不知道坐地起价这四个字? 更何况人的名树的影,当年那位程老国公的风趣事情可是到如今都在流传,谁不知道程家弟子天生心里比别人多了个心眼的? 侍女的小心思徐姑娘是不知道的,不过即便是她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因为她看得很清楚,眼前的程公子和她是一类人,说没有心思是废话,但却都是直来直去的爽快人,不然像她这般馋嘴多话,露出的面容又算不上多漂亮的女孩,程处默身为大唐的小公爷怎么会跟她聊了一个多时辰? 要知道卢国公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程千岁,号称是那位圣皇陛下最信任的将领!而就是这般的人物,偏偏让当初不过三四岁的幼子定下了爵位的传承,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人家程千岁的眼界。 程处默可是程家当代的嫡系弟子,将来不出意外至少也是一个侯爵甚至是县公的爵位,要是想找姑娘什么样的找不到?想来就算是皇室的公主也应该没有值得骄傲的资本才对。 “顾师弟身为此次试剑会首位又得掌门准允下了山,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如今应该也是在这山脚城里探望自己的家人。”程处默想了想,觉得顾师弟的行踪说不说都算不得太大的事情,毕竟以顾易的身份而言,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不知道的人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没几个人相信昆仑的掌门,当今大唐的帝师竟然还会在圣皇陛下之后又收了一名弟子。 “不知道程师兄可知道他家在哪?” 看着徐姓少女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程处默忍不住的挠挠头,难道说当今这个世界,真的是看脸的? 看不看脸顾易自己心底是没数的,因为在昆仑山上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家世身份,毕竟十几年前堂堂的大唐皇子就曾经在昆仑山里被东峰的几名弟子打趴在地上,事后圣皇陛下知道了,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打不过就要想着打回去,给我告状我也只会气自己生了一个你这样的孬种再打你一顿而已。” 山脚城地属昆仑山脉边缘,虽说是隶属于昆仑,但实际上当初也只不过是昆仑的弟子在这山脚城里偶尔住上几天当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可到底禁不住这山脚城数百年来随着昆仑名气越大,山中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到这城中定居的亲眷也算不得少数,所以规模也已经扩建了四五次,如今已经有着数万户,而且城内商旅众多,店铺林立,看上去并不比一些中原大城逊色。 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莫过于大海捞针,然而徐媚儿已经认识了程处默,也已经从程处默的口中知道了山脚城跟嬴家的关系,再联想一下嬴家的那位老祖宗和顾易之间的师徒关系,最终决定就在这嬴府前的客栈里等着顾易的到来。 因为她没有从程处默那里知道顾府到底在哪。 “小姐,咱们都在这等了两天了,为什么不进嬴府问问顾公子的去向?偏偏只在这里耗着?” 客栈房间的窗户正好能够将顾府门前一览无遗,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少女没有吱声,只是突然领悟了为什么出观之前师傅会给她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里面有一句,世上的人大多数只是庸才,你和他们所在的高度和位置不一样,所以看待事情的目光和眼界就有着注定的不同。 可她没有想到的,却是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未能够看得明白。 “双儿。”她叫着侍女的名字,语气仿佛是在叹气一般。 “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昆仑和我们瀚海观是一样的。” 那位名唤双儿的侍女在听完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抹惊惧面色吓得发白,差点就要跪了下来。 “不论是我还是大师姐或是在观里其余的师姐师妹们一旦出了瀚海州可曾被人知晓过去向?这不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而是因为那些不该知道的人心里也清楚自己的位置,不会去想本就不该知道的事情。” “你觉得以我瀚海观的能力真的得不到顾易的行踪么?可为什么这都过了三天还没有消息送来?不过是因为如同我瀚海观和昆仑这般的门派有着相互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罢了。” “既然是规矩,万不得已之下我们也不能主动破坏,能不求人便不求人,否则这个人情一旦有了,今后偿还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行踪了。” “而程处默他自己本就是昆仑弟子,何况还是卢国公府的嫡系,从他口中说的自然不是从其他渠道打探来的那样多了些复杂意味,然而他也只是告诉了我们顾易可能会来的地方而没有直接告诉我们他家的所在,你仔细想想,这是为什么?” 名唤双儿的侍女此刻已经面色恢复如常,眼底带着几分心服口服。 她原本以为自己被派遣到这位主子身边今后便没有了多少的出头日,可没曾想是自己管中窥了豹,眼前的少女哪里是不通世事,就凭刚才的那几句话想来瀚海观这一代弟子里面便没有几个能够说得出来。 想来依小姐是那真性情不愿意想,而非想不到才对。 双儿对着眼前自己心服口服的少女恭敬的行了一礼。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章 相见 顾易这一天没有在顾府,而是跟着楚琼来到了嬴府。 因为顾巧巧今天出了城,说是要到城外看一看听说即将到来的使团。 那个使团是大唐的使团,使团的目的是为了要入昆仑和昆仑的掌门谈一些事情。 这在往年来说很寻常,因为昆仑的掌门是大唐陛下的师傅,徒弟询问师傅在一些事情上面的看法本就可以用请教两个字来表达。 所以在很多年里,使团的到来只不过是证明帝都长安里的那位陛下依旧对于昆仑山中的师傅抱有尊敬,所以昆仑一直都是如今大唐的第一宗。 但这并不影响大唐的百姓每一次都极为激动的迎接使团的到来,尤其这一次的使团里少见的竟然会有一位皇子殿下。 魏王李泰,当今太子李承乾的亲生弟弟,大唐的四皇子。 但对于顾易而言真的没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拜入师傅的门下,所以他就是当今大唐陛下的师弟,论辈分,他是那位皇子的师叔,论地位,他是亚圣的弟子,是整个大唐都必须要尊敬的人物。 以往在山上,即便是皇子也只是普通的一名昆仑弟子,但是顾易来的晚,只有短短的九年功夫,所以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位皇子,但如今他已经下山,不论今日到达山脚城的是哪一位皇子,想来都会主动要来见他一面,所以他更不用着急。 因为在他的眼里,不论是哪位皇子都不可能比眼前的胖男子更加重要。 因为这个男子是嬴楚琼的父亲,如今山脚城的城主。 而身为山脚城的城主,嬴陆今天也没有前往城外的三十里处迎接长安的使团,因为在他的眼里,不论哪位皇子殿下即便是如今的大唐太子也不如眼前的少年重要,因为他姓顾名易,因为他是自己先祖的弟子,最重要的,是他唯一女儿的青梅竹马。 “天这么凉,原本应该吃火锅才对。”男子搓了搓手,这并不代表着他感觉三月初春的冷意,而是因为他的心里总有些忐忑。 因为按照辈分来说,他要叫眼前的少年为祖师。 先祖的徒弟如果不叫祖师,便就没有了其他的称呼。 “我不喜欢吃火锅。”顾易在思考过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火锅的味道很浓,每一次吃的时候屋子里的味道总是需要好久才能散掉。” 他想到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四位师叔伯拉着他师傅到了他那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酱油香料,什么辣椒盐巴,一堆刺鼻的味道即便是他里三圈外三圈打扫了好几遍也足足在他屋子里待了好几天才散掉。 对于一向喜好干净的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嬴陆有些愣住,随即笑出了声。 因为眼前的少年和他当初在山上认识的那九年里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这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眼前的少年下山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改变。 但这并不影响他自己心里自找的烦恼,因为他在听完顾易的那句话以后又一次把顾易称呼为了阿易。 “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不过人总是还要见见的。”嬴陆望着屋门外面拍了拍手,像是一直侯在屋门外面的几名甲士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几个箱子。 “这是南海才有的玉明珠,那是北溟产出的玄冥铁,这是对于第三境有着极强效益的离凡丹。” 随着嬴陆示意让那几名进入屋中的甲士将各自所提着的箱子打开,一一介绍着每个箱子之中即便是在整个大唐也极为罕见的材质或是丹药,顾易的目光渐渐落在了那一块看上去不过普通人小拇指大小但却让抱着这个箱子的大汉气喘吁吁的黑色铁块。 “你想用来打剑?”嬴楚琼坐在顾易的身侧,所以她甚至不需要歪头,眼角的余光便能够看到顾易脸上的一切。 “我觉得我喜欢这块铁。”顾易笑了起来,看着那块黑黝黝毫无美感的铁块,他觉得很开心。 “能够打造的人不多。”楚琼想了想,还是劝了他一句。 玄冥铁极重,几乎已经是大唐最为厚重的材质传闻之中唯有圣皇陛下的三大亲卫营中的玄甲军的铠甲用这种材质打造,而且别看这块黑黝黝的铁块只有一个拳头大小,但实际上却是已经接近了千斤之重,而整个玄甲军即便是最为鼎盛的时期也从没有超过一万之数。 所以锻造玄冥铁的技术几乎只在皇城玄甲军之内。 顾易想了想,觉得以他的身份而言,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所以他回答道:“这块玄冥铁我要了。” 嬴陆的眼底有些笑容,大手一挥,除却那位端着盛放玄冥铁的大汉未曾离去,其余的甲士相继离开屋内。 “你可想好了,只要是收下了这件礼物,在别人的眼里你不论今后如何,至少现在的态度便是和他关系不错了。”嬴陆面带笑容,好像并不介意顾易就这么接受一位皇子殿下的礼物。 “我不是收。”顾易眨吧眨眼睛看上去很是无辜,随后在嬴楚琼翻白眼的同时说道:“我只是从魏王这里拿走而已。” 嬴陆哈哈大笑。 走出嬴府的时候,嬴陆多问了一句顾易什么时候离开,顾易想了想,说见过父母以后也就差不太多了,不过若是他父母真的来不及回来,恐怕最多也就是待上一个月左右了。 他下山之前他师傅可是安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他来这山脚城最重要的,就是要见一面自己的父母。 “你爹是不是想太多了?” 当只有顾易和楚琼两个人走在这山脚城中的街道上的时候,少年想着嬴陆跟他说的话,忍不住的问道。 “什么想太多了?” “他认为我会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 嬴楚琼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父亲刚才话里话外的确都是这个意思。 “因为你的身份太高了,高到会让很多朝中的大臣都会没有立场的沾边你所支持的皇子,也正是因为你的身份太高,所以祖爷爷才会让你在年前入长安面见陛下。” 顾易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生活在昆仑山上面,虽然在修行上面的天赋被人惊叹,但对于这种山下的事情却极其的懵懂,不然也说不出来“我不是收,只是从魏王这里拿走而已”的玩笑话来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觉得也是该见见跟在我们身后的到底是谁了。”随着这句话出口,顾易和嬴楚琼已经回过了头来,看着身后站在街道正中像是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那是一名白衣少女,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年纪的侍女。 少女姓徐,瀚海观二代弟子。 她如今的这幅面貌,在试剑会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到,而她曾和那名程姓女子在屋中谈论顾易。 ………… 一行豪华的车队入了山脚城里,一辆看起来寻常无比的马夫驱使着一匹看上去萎靡的老马有一步没一步的往山脚城里赶着。 “哦?只拿走了玄冥铁么?”刚刚才收到消息禀告完的车夫听到车厢里贵人的话,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丝毫不敢搭话。 “嗯,毕竟是师祖的弟子,想来丹药什么的缺不太了,不过那些天材地宝可是连我都看着动心呐,若不是南海那边的鲛人这几年闹得厉害,恐怕我也收不到这么些个供奉……” “既然是选择了玄冥铁,那我也没必要那么小气,索性直接把祭炼玄冥铁的方法一块送过去算了,不过他都自己说过是从我这拿不是收了,那我这么大方不会被他看低了吧?真是头疼……” 当这辆马车终是进了城,马车听到了城墙边上,原本驱使马匹的车夫已经恭敬的垂头侯在两侧。 车厢开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春日的阳光太过于明媚,刚刚走出来的青年微眯着眼,虽说身材有些肥胖,但看上去风度倒是极佳。 “听说三哥就是在这遇到了那个揍他一顿的家伙吧?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有这个运气。” 大唐三皇子吴王曾在昆仑被人一剑败之。 大唐四皇子魏王李泰身材肥胖,乃是此次长安派出昆仑的使团之主。 “去,问问顾小先生在城中何处,本王要今日摆宴宴请顾小先生。” 自称本王,身形微胖,又紧跟着使团而达,不是大唐四皇子魏王李泰,又能是何人? 流云居。 流云居是南方大派流云山的产业,因为南方吃食多讲究精致二字,所以流云居别称脍精阁,所出糕点乃是大唐众多商贾官员家中甜点之首亦是登门拜见所带礼物之一。 “你尝尝这块酥奶糕,可甜了!” 嬴楚琼看着杯碟上面散发着奶香气的糕点,抽了抽鼻子,有些诧异。 瀚海观创立千年之久,传承悠久,但是上任观主却曾打破不闻世俗凡间的规矩带着观众参军入了当今陛下的营帐,也正是因为这一分香火情面,原本被南海神岛力压三百年的瀚海观再一次成为当今大唐顶尖的六大宗门之一,观中弟子唯有女子,每一代的瀚海观弟子皆是修仙界修士趋之若鹜的伴侣对象,所以又有娘子观的美誉。 然而瀚海观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从无弟子外嫁。 但是眼前的少女就以身上气息而言,修炼的不是瀚海观用来压箱底的那两部功法便就是前任观主修行的百川归海,这样的弟子每一代的瀚海观也不过就那么几人而已,说起来这样被瀚海观看重的弟子无一不是风华绝代姿态唯美,极为重视自己的形象,为何眼前的少女却是一副生来自然熟的模样,连嘴角的奶沫子都没来得及擦干净便已经开始拿起了第二块酥奶糕。 “不知师姐如何称呼?”嬴楚琼今年不过十五岁,而眼前的少女估摸着约有十五六,而瀚海观又与昆仑同为大唐六大门派之一,同代之中自然是以师兄弟相称。 “我姓徐,祖母便是你们西峰峰主。” 黑色斗篷之下的那位西峰峰主? 顾易和楚琼面面相觑,以他们的身份来说自然是有知道当年那些旧事的资格,但可惜如今昆仑山上知道那些旧事的无一不是其长辈,难有跟他们这些年轻弟子谈论曾经往事的机会。 但他们却也隐约知晓,如今瀚海观的那位观主便就是西峰峰主的女儿。 可是什么时候瀚海观观主竟然有了女儿? 少年清了清喉咙,想了想开口道:“不知道徐师姐今日而来可为何事?” 徐媚儿抹了抹嘴角的奶渣滓,直言道:“我想请你随我回瀚海观一趟。”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一章 宴会 目送那一袭白衣离去。 顾易看看四周喧嚣的街道,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说了一句:“你觉得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楚琼的手里还有一块奶糕,张开嘴放进齿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忘了一件事情。 因为她爹是山脚城的城主,也是昆仑掌门的后代,所以他可以经常带着一些吃食或是小玩意借口上山面见先祖而陪着她。 但是像这奶糕,虽然同样都是在这流云居里买的,但带着这些糕点到了昆仑以后到底会在食盒里面消散了几分滋味。 所以这块奶糕竟是比她记忆里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还要好吃的多。 或许也是因为陪着她吃的人不一样?她悄悄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应道:“有真有假,真真假假,于浊世之中识得红尘百样方才不负人生一路。” 顾易记得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刻在山崖上,就是种有那一株问剑茶树的那片山崖。 这是他师傅从山下归来的那一天在山崖上刻的语句。 但是顾易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依旧还是悟不得,摸不到,想不通,所以不如不理会。 “那就回去?”顾易提议。 “巧巧也该回来了。”楚琼点点头。 他们两人走出了流云居,流云居外面有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只是随意的站在大门外面的一棵槐花树下,但便已经让顾易他们两个的身体微微一冷。 “见过顾先生和赢小姐。” 那男子走上前来作揖行礼,而后道:“我家魏王有请两位今日夜在嬴府摆宴。” 嬴楚琼皱眉,顾易歪头。 皱眉,是因为楚琼并不喜欢被人邀请的地点是在自己家,而自己则成了客人。 歪头,是因为顾易看不懂眼前男子为何看上去像是一把锋锐的剑但散发的却是一股子持剑之人少有的铁血味。 “你上过战场。” 男子一愣,随即点头。 “你不是用剑。”顾易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然后肯定的说道:“你是弃剑用刀。” 男子毫不在意的再次点头。 “我师父说过,当一名剑客放弃了手中剑的时候便已经称不上剑客,而在放弃手中剑以后依然用的是剑意的,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男子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脸色发白一字不吭。 顾易不喜的看着他,向前走了一步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男子的身后已经有了冷汗,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对他有什么杀意,更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有着威胁到他的修为实力。 只是因为刚才的那句话是那位昆仑掌门,天下所有剑客公认的天下第一剑所说。 “魏王恭候。”男子在说完这四个字,像是有些失神的转过了身子,他的腰板依旧笔直,可在顾易的眼里,这个背影已经没有了锋锐的剑意。 “你很讨厌他?”楚琼有些疑惑,因为她知道顾易不会随随便便就这么流露出自己的不喜。 “算不上讨厌他这个人。”顾易摇摇头,顿了顿,面色有些微红,目光看向其他地方,尽量用着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只是你不喜欢,我就不想让他高兴。” 话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楚琼的眼里在微微愣神以后却是升起了几分明亮,也不拆穿少年的心思只是接着说道:“可是邀请我们的是魏王又不是他。” “那晚上就让那个魏王也不高兴就好了。” 顾易说的理所当然。 但他好像忘了一点,这个人世间是大唐的人世,大唐的主人是那位魏王的亲儿子,所以这整个人世又有几个人能够让那位魏王不高兴的? “那我们还回去么?”嬴楚琼看了看天上已经离开了正中央的太阳。 “他说的是晚上,再说了,如果他忘了这件事情没有派人来催,那我们干脆也当忘了多好。”顾易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聪明,不禁有些得意的昂着头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 “这话你倒是说得出口。”楚琼翻了个白眼,“你不要面子我祖爷爷还要面子呢!” “师傅他老人家才不会在意面子这种东西呢,我昨天晚上在书房看到了一段话,上面是这么写的,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觉得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当今最大最老的那个老贼!” 老贼之所以被称之为老贼,首先的是那个老字,是资历也是年纪。 当一个普通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从年少到中年最后老去,这段岁月并非只是经历了而已,而是沉淀为了经验和底蕴。 更何况是那种活了几百年的仙家人物? 不过今天的顾巧巧在使出十八般功夫都未曾让顾易对她这个学生有着任何的不满,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不禁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喂!”顾巧巧的头上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看上去极为的可爱,但是对顾易的语气和态度却是十分的恶劣。 “你到底是不是十几岁啊?怎么比我以前那几个老头子师傅还要难缠?”顾巧巧气鼓鼓的撅起了嘴。 坐在椅子上的顾易将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看着坐在对面桌子后面的妹妹,想了想,然后说道:“可能是因为大多数在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太幼稚了,所以显得我比较成熟。” “哟!比我大不了三四岁就说自己成熟?你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顾巧巧就不明白了,自己也不过只是跟着人群到城外看了一眼使团到来么,前几年她去的时候连之前的几个先生都没有给她惩罚,凭什么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鬼要惩罚她? “舌头是闪不了的,因为舌头里面没有骨头,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嫁人?”顾易说完话又将目光放回到了手里的书中,看上去对于这本书上的内容极为的看重,不时的都会点点头或是思虑一阵。 “我不嫁人。” 顾易一愣,然后抬起头看着对面好像不是开玩笑的顾巧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顾巧巧看着顾易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容,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不禁霎时间火气上了头。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顾易摇摇头,将书合上,有些认真的接着说道:“世俗之中上古时期便已经有太平公主领军斩杀妖族统帅,开国之时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曾在陛下出征以后管理天下朝政使其后方安稳,而修者里不说久的,就说两千四百年前的瀚海观观主以女子之身打遍南海号称南海第一人,一百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太子太傅武瞾更是出军妖族十二州,连破三州之地,这般的女子也未曾婚娶,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也一定要嫁人。” 顾巧巧听完这段话,原本心头升起来的火气一下子化为了好奇,眼前的少年说起话来的时候语气认真神态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嘲弄或是不屑,好像是真的是在解释给她听的一样。 而她本来想说的也不过只有那位武瞾太傅一人而已,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连着给她举了四个例子,而除却那位武瞾太傅,另外的三名女子她竟然一无所知。 “那你还说我嫁不出去!”顾巧巧虽说已经没有了火气,但依旧还是不依不饶的在给自己找回面子。 “那就当我说错了。”顾易没皮没脸的陪笑着,但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感慨般的开口道:“不论男女强大或是弱小,心中坚定或是柔弱,一个人过一辈子自然没有错,可当你真的没有遇到那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人生难免会有遗憾。” “什么遗憾?”顾巧巧听不太懂。 “不知道。”顾易故作高深,随后忍不住的自己先笑了出来。 “这话也是我家师傅说的,我只是觉得刚才的气氛很适合把这话说出来所以就装作是我说的了。” “果然比我大不了几岁,真幼稚!哼!我出去玩了!”顾巧巧说完看也不看顾易一眼,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顾易则挠挠头有些无奈的站起身子,走到顾巧巧的桌子上看着她练习的那三张字帖,看着上面虽说歪七扭八不怎么好看,但到底还是写完了不是?明明她的字写得很好,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写写让他看看? 收拾了一下桌子上随意散开的墨汁和毛笔,当顾易出了屋子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向了西边。 淡淡的黄昏日落映衬着红霞彩云,在这顾府的小院子中茁壮生长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抽起了枝芽,可如今依旧还是有些光秃秃的,让树下面的那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孤单。 “陈师伯。”顾易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听说你今天晚上要去赴魏王的宴会?”陈蓉靠在树干上,目光清澈。 “是。”顾易点了点头。 “魏王李泰虽说也是长孙皇后的嫡子,但说到底也只是太子的弟弟,如今太子贤明越加,朝廷内外已经有了不少的大臣开始攀龙附凤,你要想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着整个昆仑的上下,万万不可凭着小性子做出什么荒唐的决定,听明白了?” 顾易忍不住的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小性子。” 陈蓉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是没什么小性子,也就是个爱哭鬼罢了。” “我不就哭了那么一次么……”顾易没多少脾气辩驳着:好歹我最后也没有哭出来好不好。 府外,一行队伍已经到了顾府门前,队伍之中的华贵轿子上赫然插着一支小旗子,上面着有“魏王”二字。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二章 意外 风波恶之所以让人胆寒,不过是因为一波连着一波,让人由微寒冷到了骨子里头。 可话又说回来了,旧风总刮着,新风来不到,这就有了嫌隙。 毕竟这个大唐的位置统共就这么些点,可是整个大唐的人才总会有着那么一茬又一茬像是割麦子一样层出不穷。 尤其是那个至尊无上的九五宝座。 “你看看,就像我知道的,你们昆仑第三代弟子里的那位东峰大弟子,明明有着治国之才,可惜如今三省六部行令尚书侍郎尽皆满员,而且大部分都还是当年父皇一统天下的班底,堂堂昆仑大弟子结果就只能跟着我三哥当了个幕僚而已。” “为什么?是才能不足?说到底不过是没有资历罢了,若是其他的地方就凭昆仑弟子这四个字,想来就没几个人敢不给咱面子的吧?可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咱们大唐老家伙最多的朝堂啊,不说别的,就连一个小小的侍郎都能够随时随地在朝会上驳了我们哥几个的面,而且心里还不能记着,为啥?因为那个侍郎当年竟然是我父皇太子府里的十七属官之一!说到情分上面天知道在父皇心里是他重还是儿子大呢!” “哎呀,说起来咱们两个也是难兄难弟呢,你是我师爷的弟子,和我父皇算是同辈分,可到了长安城里面也就是个金水河里的王八,还是那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种,因为什么?因为那群比师爷还高一辈的老家伙们都还活着,而且都还活得有滋有味的,论辈分吧咱们比不过,论功劳,人家可都是在当年封神一战里立了大功的人物!虽说没有凌霄阁那二十四位叔伯般显赫,可说到底,哎,你也知道我父皇那性子,宁可让自家人受委屈也决不能厚此薄彼了那些个功臣宿老…… 话多,人胖。 这就是顾易第一次见到李泰的印象。 不过看在这么一桌御厨做的饭食上面,顾易觉得还是能够给个面子吃完饭再走。 “咳咳。”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越说越嗨的胖子猛地闭上嘴,有些不悦的看向了侍奉在他身后的那名中年瘦削在下巴上留有一把小胡子男子。 “殿下,您吐了这么多口水,还让几位贵客怎么吃?”留着小胡子的男子的话刚说完,李泰猛地一拍脑袋,恍然道:“唉!你看我这脑子!顾兄弟从小生长在昆仑山上,这世俗里的饭菜想来是没吃过几次吧?你看,我这刚才越说越远了,差点就忘了给顾兄弟介绍这些菜肴佳品了,对了,慢慢吃,慢慢吃,我也是这性子,生来就好口腹之欲这么一口,这一次出来,我就带了川鲁粤三个厨子,等下次到长安!到长安我再做东!请顾兄弟到那状元楼里好好的大吃一顿!” “嗝。” 顾易抹抹嘴,嗯,吃了七成饱,可以聊聊天了。 他看着身边满是笑容但却没有丝毫谄媚的胖子,实在是看不出来堂堂大唐皇子亲王的威严,看上去倒是更像个有着口腹之欲的富家公子哥。 “魏王殿下。”顾易刚说完,就听到那胖子不悦的说道:“哪来的这么客气!叫李泰就行!不然要真是按辈分讲,难不成我还要叫你顾师叔?” 顾易无奈,接着说道:“好的李泰。” “哎!这就对了!以后赢师妹今后也这么叫我好了!”李泰又笑了起来,连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赢楚琼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李泰,我知道你今天宴请我是个什么意思,我觉得你也算是实在,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李泰一直放在桌下面的双手一抖,但脸上依旧未变的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只是微微挥了挥手,示意让屋内的侍女卫士出去。 屋中的侍女也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们能够听的,连忙在这一刻主动开始离开,但是少年的余光却掠过那一名名侍女的背影,突然有些疑惑。 因为那群侍女之中没有一位是他之前曾经见过,但这一位的背影却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子熟悉感,或者说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和他有关的东西。 “你拉拢我无非是看中了我是我师父的弟子,想要得到我师父当年在朝堂里面留下来的人脉和名声,让我支持你夺得那张龙椅是不是?” 咯噔。 李泰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猛地一顿。 他忍不住的露出苦笑,什么时候连结党营私谋取皇位这种大事都能够在明面上这么讨论起来了?果真是修仙人,修的果然不是这寻常的人世道啊…… “我……” 就当李泰的话音刚刚升起,那名原本已经临近走到门口的侍女突然转过了身来,而顾易所看到的并非是那名侍女的长相,而是一道锋锐到了极致的冷光。 那不是剑光,而是匕首般的冷冽寒光。 屋子里的侍卫还还没来得及反应,顾易心中的讶异在这一瞬间甚至超过了想要出手拦截的意念。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山脚城内,在大唐皇子的面前,竟然有人会做出刺杀这种诛灭九族的大罪。 魏王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去。 那抹寒光到了魏王身前的三尺然后停了下来。 顾易这才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名一直侯在李泰身后的那名中年男子,一直都站在李泰身后三尺之地。 不多不少,正好三尺,就像现在。 “大胆刺客!” 一语落下,满城尽晓。 道家有真人,出口成谶,一言可改天命。 顾易刹那间关上了听觉。 但耳边已经隐隐有了血迹。 “宗楚客!” 当顾易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一直侯在李泰身上的那名中年男子已经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把匕首。 而那名手持匕首的女子已经在宗楚客夹住匕首的同时松开了右手,身形猛地消失在了宗楚客的身前。 下一瞬间,当顾易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咽喉上有了寒意,整个皮肤都泛起鸡皮疙瘩的时候,少年消去了自己身上的剑意。 因为他很清楚,不论自己的剑意多快,终究还是快不过近在咫尺已经贴上自己喉咙的那把匕首。 “听闻魏王李泰身边的幕僚有一宗楚客,号称有宰相之才,若生在乱世当可扶龙直上九霄啸。原本我只是以为你不过是一介文人墨客只能够躲在幕后里出谋划策,却未曾想到连修炼上的天资都如此的让人惊叹。” 那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手中所夹着的匕首,但是原本握着这只匕首的人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五尺。 没错,正是五尺,而非三尺。 三尺之内,魏王李泰所在,五尺之外,是顾易,这位昆仑山掌门的关门弟子。 “能够挟持住昆仑掌门弟子的你,想来绝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中年男子回过头去看着贴着身形紧靠着的两人,眼角余光划过指尖上的红色血痕霎时间消散。 “你可见过哪一位刺客自报家门?” “离凡上境。”原本一直侯在隔壁的嬴陆此刻已经入了屋子,挥手示意让屋门口聚集而来的侍卫们离去,而他面色清淡,好像并不在意被挟持的是顾易一样。 修者第三境为离凡,而那名挟持顾易的女子虽然改换了面容但仅看身形绝对是一名年轻的少女,在这般年纪达到第三境上的境界,想来即便是在昆仑也没有多少。 这样年轻而且修炼资质极高的弟子,不论是哪个大门大派想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怎么可能会甘愿放弃名门大派极为重视的弟子而成为一名藏在幕下的刺客? “你挟持的乃是昆仑掌门的关门弟子,如果你伤了他,恐怕不只是你,连你的亲人,门派都将会受到灭门之灾。” 刚刚才经历过刺杀的李泰虽说在刚才连反应都未来得及反应,但此刻却已经面带微笑,说着顾易的身份。 宗楚客眼光一闪,在那名少女开口之前说道:“放开他,我保证你能够平安离去。” “离开这里,我自会放了他。”当少女说完这句话,顾易突然站了起来,而那紧贴着他咽喉的利刃未曾移开过一分一毫。 顾易看着楚琼笑了笑,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自己会被挟持的这件事情。 “我跟你出城。” 他背对着挟持自己的少女,主动散去了自己体内的灵力。 李泰的眼神渐渐有些阴郁。 宗楚客的目光猛地多出了几分意外。 而赢楚琼却是看了他一眼,突然低下眼皮。 “李泰说出我身份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告诉了你我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追究这件事情,但是你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身上都流露出了让人心惊的杀意。” “我不认识你,所以你的目标只有李泰一人,难不成你是李泰曾经对付太子或是他哪位兄弟的时候不小心搞得你家破人亡的大臣后代?”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闷葫芦啊,要知道我现在的性命可就在你的手里,待会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我这小命可就没了!” 顾易没有想到身后的少女如此的谨慎,宁愿带着他从城主府跳跃而出在这山脚城里带着他翻墙出城也不愿意坐上那辆准备好的马车。 当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少女冷声道:“闭嘴。” 顾易下意识的想要闭上嘴,但突然觉得这样好像很没有面子,不禁故作夸张的说道:“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我凭什么听你的?” 顾易喉咙上的匕首收了回去。 顾易的目光闪过一丝凝重,在匕首离开他咽喉皮肤的那一刻,他刚想要离开自己所在的位置,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名改换过面容的少女,却未曾想到自己的身上莫名有一股吸力将自己往身后的少女靠了过去!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顾易面色沉重,在神识之内发现那名少女正在向后急退,脸上也满是惊讶。 顾易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全身上下仿佛凝成了一把长剑,和刚才李泰身边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果是现在的顾易,莫说是那名少女偷袭,就算是宗楚客也隐隐有些心惊。 因为在这一刻,以顾易为中心的方圆十丈,自成一体,其中满是剑意。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三章 登天梯 “没想到你身上竟然也有登天梯的碎片……”那仍在向后退去的少女面色一寒,手中刚刚收回的匕首霎时间再次出鞘! 按照道理来讲,以顾易为中心的方圆五丈之内皆是他的剑意,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够达到五丈之内的任意位置,就像是在试剑山谷的时候,程处默和他相对而立,两人相隔不过就是这三四丈而已,所以顾易才能够让已经看到第四境启灵境门口的程处默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可是他忘了一点,他在被挟持的时候可是已经散去了体内的灵力。 剑意驾驭剑气,剑气源自于体内灵力。 剑意威力和境界虽然不需要灵力支撑,但到底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毕竟修为是基础,而剑意只是手段。所以他的剑意威力未曾减少太多,但范围却只剩下了方圆三丈。 而且眼前的少女不一样,她在顾易的神识之中仿若是虚无的,是没有的,而且这一点恐怕就连宗楚客都不例外,不然以他的境界修为绝不至于让一名第三境离凡的修者挟持自己。 但是神识之中的虚无却并不代表着顾易感觉不到少女的存在,就好像在他的紫府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和少女有关,虽然感觉不到具体的位置,但却能够隐约察觉到少女离他是远还是近,是在东还是在西。 可这已经让顾易最大的手段大打折扣。 如果说剑意到底还是需要心念辗转的动作,当神识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只能够用目光锁定位置然后再念头生出指挥剑意的下一步,这就留下了一个时间的间隔,而这个间隔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根本反应不过来的微小时间,但对于修者而言,一眨眼便已经能够决定胜负甚至于生死。 “止!” 随着一直向后退去的少女在口中轻喝的同时,握有匕首的右手轻轻向下挥去,那道一直吸引着顾易的吸力刹那之间停住消散不见。 顾易停下来的时候离那名少女的距离只有一丈,然而就是这一丈的距离,却让顾易感觉到了一股冰寒。 他看着对面的少女,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强? 第一次脑海中出现自己会输念头的顾易第一次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他驱使着自己那天生就好像能够如臂使指的剑意向少女周身刺去的那一刻,顾易第一次知道了自家师傅出山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剑客就是指用剑的人,若是手中连剑都没有,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剑客?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用剑?” 他们两人身距五尺,少女的手臂连着匕首的距离,将那匕首尖上的寒光贴在了顾易的眉心。 剑意贴在了少女的四周,但最终还是差着一线。 就是这么一线,便是生死立判。 剑意再快也需要察觉到对手的行踪才能够让剑意预判到对手的下一步。 然而若是顾易的手里有剑,便不需要剑意,而是只需要念达剑至。 “真可惜。”少女突然笑了起来,“明明你比我要强,可我却比你快。” 顾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很需要一把佩剑。一把能够陪伴自己一生的本命剑。 “你赢了。”顾易耸了耸肩膀,看不出来脸上有半分因为被眼前的少女掌控生死而产生的失落和颓败。 “堂堂昆仑掌门帝师亚圣的弟子,竟然会输在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女子手里,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说,这个世间有多少人会惊掉大牙?”少女的眼角此刻都笑弯了起来,好像极为的自得。 “虽然我不知道登天梯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我却知道这件东西绝对不是凡品。”顾易像是没有看到眼前少女眼里突然发寒的冷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而能够拥有这件东西的你,我想即便是不出名,也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你的人本就不多罢了。” “在这世间的某些人眼里,或许你还要比我出名的多。这么出名的女子却要沦为杀手刺客,又对皇室这么愤恨,难不成你家里人是被抄斩”少年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却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眉头紧贴着那一点寒光的地方,已经感觉到了一点水迹。 那是他的眉心被匕首尖划破而留下来的红色鲜血,是因为这少女因为顾易刚才那句话而下意识的颤抖。 “你……”少女的目光已经充斥着杀意,然而就在张开嘴刚说出来一个字的同时,顾易向左后侧退了一步,三丈之内原本充沛的剑意刹那间将少女围在了中间。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终于在体内重新凝聚了一点灵力,虽然不多,但在这种生死关头却一举扭转了双方态势。 少女的衣裳未破,但是她感觉得到哪怕自己只有轻微的一点抖动,便会有至少数道剑气划破她的身体。 一瞬间,两人的位置彻底的转换。 少女锁着眉头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因为少女因为这刹那间从掌控猎物生死的猎人变成了猎物,还是因为刚刚才羞辱了顾易一顿结果自己却成为了他的阶下囚。 就当少女已经准备好顾易的冷言冷语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周身的剑意消失不见了踪影。 她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了顾易已经背过了身去,迈步朝着山脚城而去。 “你不杀我?” 少女站在原地,目光不知是疑惑还是错愕。 顾易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 “既然你已经出了城,那我也就该回去了。”顾易说完好像觉得这样说少了点什么,背对着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反正一开始就是你挟持着我出城,而我也想要帮你出城。既然我们俩的目的都达到了,我还待在这干嘛?” “帮我?”少女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中的疑惑越发浓郁。 七年前大唐六部之一刑部侍郎韩大人一家因为勾结妖魔的罪名而导致全家抄斩,执刑当天,云雾弥漫了整个京城,最后当周围士兵将云雾扫开以后,发现韩大人一家之中少了一个女孩。 三年前,韩大人一家沉冤得雪。 然而那名女孩却未曾被提及。 那件事情顾易在弟子里面听说过一个传闻,是因为韩家有一件家传至宝,被太子看做极为重要,曾经付出极高的代价想要换取,但却没有得到同意,这才暗下毒手。 顾易在少女第一次挟持他的时候没有出手,最主要的原因除了对于这位应该是姓韩少女心中的怜悯和同情以外,还有的就是想要看看当年救助这名少女的背后,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以他才招惹少女让她出手想要以此来判断少女的功法,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手从一开始就满是意外,最后也没有得到让他能够发现的线索。 不过仅凭少女杀手的这个身份,顾易心里便已经有了几个推测,剩下来的就是要借用昆仑的力量来验证他的推测。 重新回到山脚城的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嬴府,而是混到了人堆里面转过了几个路口,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别院。 这处别院紧挨着一处府邸,而这处府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逍遥居”。 昆仑创始祖师逍遥仙人,便是逍遥居当初取自的出处。 从别院进去,当少年的身形消失在了原本就罕有人迹的街道,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少女悄然走了出来,看了那处“逍遥居”一眼,身形随即向后退到了阴影里。 “你怎么知道你师伯我一直都在看着?” 别院深处,当顾易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双手环胸,像是在打量着眼前在看到她以后毫无半点意外的少年。 “我记得师傅当年跟我说过,当第三境产生神识以后,范围大概是在三四丈方圆,等到了第四境则会是数十丈,第五境百丈,第六境最低限度是方圆三里,而第七境却是整整方圆十里。师伯当年下山的时候便已经是第六境巅峰,过去了三百年也不太可能没有晋升第七境,既然是如此,山脚城统共不过十几里,而师伯身为当年昆仑最出色的天才之一,难道就只是第七境神识范围最低的十里?” 顾易见女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不禁的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所以除了师伯当时不在山脚城以外,我觉得我在山脚城内的一切应该都是在师伯的眼皮子底下吧?” 陈蓉看着眼前的少年越发的欣慰,寻常的宗门嫡系弟子除却一心追求修为境界以外,也足可以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但是她的师弟,那位昆仑掌门人却让顾易未曾关注过修行以外的事情。 这固然让顾易的剑心极为的坚定以及修为在同龄人之中位列前茅,可实际上在出山以后却少了许多的人情世故和处理事情的经验。 可是陈蓉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经过跟顾易的接触下来却发现,顾易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更强,还要更聪明。 甚至比她的师弟当年更为的出色。 “对了!”顾易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认真的看向对面的女子,用着一种请教的语气恭敬道:“不知道师伯可知道当年韩浩大人一家的传承之物到底是什么?” 陈蓉原本想要端起茶杯做足当长辈的范,可当顾易说出来要问的事情以后,端起茶杯的手臂却猛地一顿。 “你是怎么知道的?”陈蓉放下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第一,刺杀当朝皇子,除却血海深仇以及妖魔两族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去做。而那人是人族无异,而且一身修为极高应该是将要踏足第四境,也就是第三境离凡境圆满,和妖魔无关。” “第二,她的身上携带着的法宝不是凡品,且在刺杀李泰之时身上的杀意刺骨绝非作假,若非并无深仇大恨,必然不可能有这般冷冽。而当年韩大人一家全家灭门仅有一名女孩逃脱,韩大人一家的传承之宝当年虽说是太子想要借用,但实际上却是借了长孙家的势力,所以当年的那女孩若是真的想要报仇,目标放在同为长孙皇后嫡子的李泰身上正是相合。” “第三,那名少女身上的重宝竟然能够让她以离凡境的修为躲过宗楚客这样一位第六境龙门高手的感知近身到数丈以内,这样的宝物即便是咱们昆仑也没有几件,但却和我识海之中的那件师傅留给我的那件符隶有着很奇怪的……共鸣。最重要的,是我曾经在藏书阁那里看到过关于八大家族的一些记载。”顾易原本想说的是吸引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自己后退那少女身上的法宝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吸力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登天梯。” 少年最后终是说出来了这曾经如禁忌般的名字。 传闻数万年前天地之间有一圣物,可以连通天上仙界,每隔百年便有一次由此登上仙界的机会,登天之名亦是由此而来。 陈蓉的目光下意识移开不再和顾易对视。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四章 端倪 从逍遥居出来之后已是入了黄昏。 楚琼就在别院门口站着。 “看起来你没事啊。”少女看着推开门走出来的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衫,原本平静到极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还好吧。”顾易回应一个笑容,但是眉头却下意识的有些微皱。 他想到了自己到底还是输给了那名应该是姓韩的少女。 而他在昆仑之内,不论是打趣还是比试,都从来没有输过。 这应该是他的第一次败绩。 他深深的记在心里。 “怎么了?”少女察觉到了顾易的不对劲,声音也带上了几丝关切。 “我今天输给了那名刺客。”顾易看着脚边,语气有些低,耳朵却悄悄的竖了起来,像是想听听她要怎么安慰他。 然而顾易在听完嬴楚琼说的第一句话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少女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好像顾易赢了才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一个刺客,而且还能够在第六境的大能之下安然离去,你觉得你能够做到?”嬴楚琼斜眼看着顾易,顾易这才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了神来。 顾易刚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这句话好像没有可以回答的。 因为仅仅只是看那少女的速度,便已经是他做不到的。 顾易自认为自己在昆仑内,不论是剑道还是修行,除了因为境界被师傅一直压制着以外,不论是那方那面都是这一代弟子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是现在想想,刚一出山,就见到了这样的一个能够胜过他的人,真的是一件好事。 他内心里的那种源自于昆仑和师傅那里的骄傲,在很多时候的的确确是他在很多事情上面便利、自信甚至于自负的资本,但在更多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会让他,会让跟他很像的天骄弟子,在看上去不可能,实际上也应该不怎么可能的地方阴沟里翻盘。 顾易从来不傻,但是心底里的那种优越感亦是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消去,从小到大那种位列人族最顶尖强者弟子的身份,昆仑少掌门的身份都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抹去这两个称呼所带来的骄傲。 可至少这是他第一件可以自我反省的事情。而且他还年轻,遇到这件事情的时间正好。 “师傅在我下山前曾经跟我聊了大半个晚上。” 回到顾府里的顾易和嬴楚琼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少年望着昆仑所在的西方,眼神里带着几分思绪。 “有关于他们当年设下的那个大局,有对于其他五大宗门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有在进长安之前要做的事情,最后就是对于我修行上的叮嘱。” “师傅说,九年的奠基已经给了我一个比他更加厚重的基础,不论是对于剑道的感悟还是今后可能会遇到的瓶颈都会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 “可是……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顾易从灵兽空间里取出来那一颗金色的鸟蛋,上面隐约能够看得到几丝红色的光芒不停的闪烁。 顾易能够感觉的出来那是自己的心头血。 真正的心头血。 她看着顾易的手莫名抖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原本想要去看他的表情,但是在看到那一颗金色鸟蛋以后,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一丁点都移不开了。 不论是这颗蛋上面的颜色亦或是那几条好像有些突兀但却并没有破坏这颗蛋本身的完美。 “是祖爷爷给你的?”少女有些小心的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这颗蛋。 “也算是吧。”顾易想到那块啼血石,不论怎么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在师傅的预料之内。 “你已经定下来血契了?”嬴楚琼摸了摸这上面的血纹,像是能够感受得到蛋壳里面的那个鲜活的生命。 “师傅给了我一张同命符。”顾易没有去看少女那震撼的眼神,在她收手以后将蛋收了回去。 “越高级的灵兽需要孵化的时间便就越长,而师傅既然会给我这张同命符,我估摸着等它孵化出来可能我都已经成了第七境了。”顾易笑了笑,尽量消除了少女的担忧和压抑。 就当两人之间感觉要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绑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院子里,脸上除了笑容,胸前还挂着一块玉牌。 “咦?楚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楚老头!是不是你欺负我楚姐姐了!” 看着顾巧巧那嘟着嘴巴鼓起两颊的可爱模样,嬴楚琼忍不住感动的破了功,将女孩抱到怀里,脸上也不再像刚才那样严肃,换上了怜爱模样。 顾易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成了外人。 “唉!”他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孤独的躺着。 早知道就应该等若痴和孔扶过几天再下山了! 他忍不住想到了若痴这个损友和孔扶这个刚认识的朋友。 “楚姐姐你知道么,今天我们去看魏王的时候有两个跟楚老头年纪差不多的家伙从人堆里面进了马车里,其中一个还是个光头呢!” 光头!听到巧巧的话,少年猛地坐了起来,顾易下意识看了过去正好跟楚琼对视。 去吧。少女微微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顾易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转身就翻过了墙。 嬴楚琼无奈的摇摇头准备继续和顾巧巧聊天,但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顾巧巧正在认真的看着她的脸。 “怎么了?”嬴楚琼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以为沾染上了什么东西。 “楚姐姐你是喜欢我哥哥的吧?” 月亮初升,顾巧巧看着嬴楚琼因为惊讶而张着的嘴,得意的翘起了鼻子。 怪不得人们口中常有“小机灵鬼”“小鬼头”这么一说,因为的确有些年纪挺小或者说很小的孩子,却能够从瞒着他或者她们的一些小细节里面知道瞒着的他们的事情。 换个词来讲就是能够从细小的事情上面看到一些普通人注意不到的端倪。 只不过顾巧巧发现端倪的点,是因为顾易的长相跟她自己就有三四分的相似。 年纪相仿,长相很像,对待她的态度根本就不是老师对于学生也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兄妹。 再说了,跟陈蓉在一块认识了这么久,这么机灵的妮子难道就真的感觉不到顾易身上那修行者的身份? 想瞒过我顾巧巧?做梦! 月光下的小女孩在骄傲抬头的同时,脑袋后面的两个羊角辫微微摇了摇,好像是在得意的笑。 ………… 灯火阑珊处,屋中养神人。 当盘膝养神在床上的光头和尚睁开眼睛的同时,屋中原本安静伫立着的烛火猛地一阵摇晃,屋中多了一个由烛火照耀下产生的影子。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回来,咋样?跟韩妃儿比起来发现自己的差距了没有?”若痴从床上下来,给桌上原本就预备好的两个空杯子倒满了茶水。 “韩妃儿?这是她的名字?”顾易端起来闻了闻就把茶杯放了回去。 他到底从小品尝的就是这世间的顶尖香茗,就算这茶好歹也是魏王的私货,但相比他师傅的私藏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差距。 若痴作为从小跟着顾易偷鸡摸狗的发小,一看他闻过这茶水以后的反应就知道他的心思,不禁抿了一口以后轻声说道:“魏王身为皇子,自然会有着几分御用的私藏,不过想来以我的身份,应该还达不到让他第一次见面就把私货拿出来的地步。” “魏王虽说是长孙皇后的嫡子,但前面还有承乾太子,之后还有同时继承了隋朝皇室血脉传承的吴王李恪,按照大统继承的可能只不过是第三位,前些年长孙皇后还对魏王极其宠溺,可自从五年前陛下第九子出生以后,目光也放在了这位陛下的嫡三子身上,日子可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哟,想不到你那位一向不闻世事只让你修仙求道的亚圣大人也会让你了解这些东西了?”若痴听完顾易的话以后感觉到十分的意外。 “下午去了趟逍遥居,专门问了个长辈关于李泰他们这些皇子的事。”顾易想到今天下午在了解完登天梯以后顺便问过的皇室秘闻,手指不自觉的敲起了桌子。 “说起来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顾易看着若痴,原本懒散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你们白马寺三百年来的山门都在长安城内,你师父更是有一大半的时间驻守长安城,被圣皇陛下尊称为御弟。”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魏王的心思为何会舍近求远对我如此的花费,而没有对你有过招揽的心思?” 若痴白了他一眼,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正因为我师父就在长安城内,所以我师父和我才不可能站在除了陛下以外的位置。再说了,陛下如今春秋正盛,而且修为已经是世间最顶尖的存在,若是不愿飞升,恐怕再过千年,大唐依旧还是如今的大唐。” 顾易想了想,的确好像是这个道理,更何况圣皇陛下如今也不过三百多岁,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强者来说,可能只是生命之中的数分之一,离圣皇陛下寿元临近或是飞升之前至少还有一个三百多年,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也算不上晚。 可顾易为什么每一次想到他师傅提起过的那个局,总会感觉到一股子急切,好像是要将这数百来年的计划浓缩到了短短十年里面。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急切? 顾易好像发现了自己所身处这个大局的第一个端倪。 “好聪明的小子。” 屋外有人推门而进,顾易和若痴几乎在同一时间离开了原本的位置,紧挨着和门斜对着的那一面墙壁。 “喂喂喂,我可没有恶意,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推门而进的老人眼神慈祥,语气柔和。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五章 越境战 大唐三百八十六年春初三月十一日,昆仑山脚城顾府门前有个少年端着碗水坐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面,过了一会顾府里出来了个极为漂亮的少女走到少年身边把喝空的碗拿了回去。 大概是快到了中午的时候,有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儒生从东边走了过来,看着少年在树荫底下眯缝着眼,笑了笑从背后取出来一个棋墩子,就正好放在了槐树的下面。 少年看了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顾府附近在城里还算安静,街坊四邻里也都没有说做什么大生意的人,经常有老人闲逛,不一会,棋盘上就多了个老人和那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下了起来。 “手谈标昔美,坐隐逸前良。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随着中年男子面带笑容说着自己的低声浅语,落下了第一子。 “先生也知道这句诗?”正在跟中年男子手谈的老人听到说的诗词,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多了几分真诚。 “听闻圣皇陛下当年御驾亲征而归,路径山脚城和帝师大人下了一盘棋,借着余兴留下了这首《咏棋》,既是圣皇陛下所作,天下又有谁人不知呢?”中年男子这说的好听,听上去没有夸赞,可实际上却借着圣皇和亚圣两位在平民百姓眼里宛如神明一般的人物抬高了山脚城竟有荣幸让两人落过脚,又留下这般传世诗句,想来只要是这山脚城里土生土长的,听完了以后多少都会觉得亲近。 “那先生可知道这诗的后半句是什么?”老人看上去极为的慈祥,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已经渐渐多起来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少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 “舍生非假命,带死不关伤。方知仙岭侧,烂斧几寒芳。”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老人家真是好兴致,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山脚城里都会有像您这样的强者坐镇。”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脸上有些遗憾的落下了最后一子。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加起来也不过上百,双方每个人也就是五十余手,但就是这五十余手,中年男子所先手的黑子竟然已经封住了白字去路的大半,即便只是个刚刚学会十九道的初学者也能够看得出来最多再有二十手,白子将会再无退路。 这只能说明两人博弈的水平相差极大。 然而棋盘之上并非棋盘之外。 “其实我不应该拿出来这十九道,而是应该拿出来楚河汉界。”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在四周人不解的眼神下对着那树底下的少年鞠了一躬。 “相比于您而言,我其实只是一个过了河的卒子,而我这颗卒子竟然会以为这么轻易的就能够将您当成踏脚石来成就自己……请您原谅!” 顾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爬起来看向老者问道:“在这个距离他应该是没有可能出手的吧?” 老人无奈的搓了搓手,就像个寻常的老人对待挺有出息但却极为不讨喜的后辈的语气说道:“我好歹是你师伯!虽说他是第五境,可跟宗师相比相差的可就不是简单的两个境界了。” 城主府的人到了,就像是一直在周围等待某个时间点的到来而出现。 “既然我已经安全了,那我想跟他聊聊。”顾易看着将周围的看客拉开的城主府守卫,重新坐了下来。 “那随你,只要别忘了答应过师伯什么就好。”老人笑嘻嘻的坐到了一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去看一眼那名第五境的中年男子。 顾易将目光放回到了那名男子身上,“传闻妖族到了第五境之后便可以化形,但身上的妖气却只能够用一些至宝或是极为少见的丹药压制。” “既然你们妖族找到了一个看上去极好的机会出了手,想必必然会派出十拿九稳的人来执行刺杀我的这件事情,换句话说,你的实力应该是得到了大多数人认可般的强大。” 顾易说到这里,转而看向那名老头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暂时只有第四境的实力?” 老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的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药瓶,对着那名中年男子扔了过去。 “这是白柳丹,专门针对妖族第五境的修士,大概能够消去一身实力的一半,但是如果他全部吞下则差不多能够消去八成的实力,而他现在是第五境中期,留下的两成应该和第四境巅峰相差不多。” 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笑,“虽然昨天晚上我告诉过你关于妖族刺杀你的消息,并且你从一大早就专门到顾府外面当个靶子,可实际上到底有没有第二名此刻在暗中出手,我可没有把握。而且最重要的,他到底想不想跟你打这么一场,才是你这场约战最重要的前提。” “他会同意的。”顾易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看着握有白柳丹的中年男子肃穆的吞下,眼中火热。 “如果只是白柳丹的话他还是占有肉身的优势,一个第五境的妖族完全能够仅凭肉身和同阶修者相搏。”老人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身上流露出一丝气息,仅仅只是这一缕,那名中年男子的全身上下竟然就猛地划出数十条伤口。 “这样应该就好了。”老人笑了笑,看上去中年男子身上都只是皮外伤,可每一道伤口里面都充斥着一道剑意,一旦超过某个限度,就会在肉身里面整个爆发出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中年男子连整理一下身上伤口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看着顾易,神色肃穆。 “因为我给你了一个堂堂正正或许能够杀死我的机会。而前来想要杀死我的你,应该不会拒绝这种机会。”当顾易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周身方圆三丈,刚刚触及到中年男子之后便猛地停住。 半空中露出横竖各自七道剑气组成的棋盘。 老人的目光一瞬间充满了赞叹。 “剑三,星罗十九道。” 顾易在心中默念这一道在第三境破境之时领悟的剑招。 黑白在大唐甚为流行,何况他师傅跟圣皇陛下还曾有过一场外人甚少知晓的“昆仑三局”,身位他师傅的关门弟子,不只是剑道,这烂柯亦是从小习得。 棋盘之内终究不如跳出棋盘做棋手来的自在,只不过顾易如今这名自己认为的棋手能够掌控的不是人,而是自己的剑。 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剑气刹那间横竖各有一道直冲中年男子而去。 中年男子看着那两道剑气到了近前只是挥了挥衣袖,那两道剑气便这么的消散在了半空。 他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因为这只是一开始的两道剑气,竟然已经隐隐有种和他身上那十几处伤口中剑意的共鸣传来,让他不得不用仅剩的两三分灵力死死的压制,但却在挡掉那两道剑气的时候,袖子上多出了两道细小的断口。同时他看向顾易目光中原本占据了大半的凝重此刻尽皆化为了惊惧! 幸亏他此刻只是站在这张棋盘的边缘未曾被包围,不然若是站在那十四道剑气之内,恐怕早已没有还手之力。 因为横跨在他们两人正中的那道棋盘竟然在用掉两道剑气之后竟然又重新补了回来,又成了横竖合共十四条。 “这一次是四道。”顾易看着中年男子,嘴角露出几分快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一招对敌,因为当他用这一招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所以这便就限制了他所能够使用这一招的时候必然是要在自己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并且这一招的范围极限和他的神识相对应,但在三丈以外每隔一丈这剑气的力量都将会削弱一分。 但是在这三丈之内,莫说是和顾易一般的第三境离凡修者,即便是第三境离凡境巅峰的修者也绝不可能轻易抗衡。 因为这被顾易称作“星罗十九道”的剑招仿若一张将天地化为棋盘,胸中剑气勾画十九道以剑意为棋子,真正圆满之时应当是横竖一共三十八条,而非如今只有的短短十四条。 但就是这十四条,每一道都相当于寻常离凡境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两相叠加甚至能够威胁到第四境,而若是十四道剑气同时出手,寻常的第四境哪怕是第四境中期的强者也绝不可能轻易的挡下。 当然,是要让启灵境修者会给他设下这星罗十九道的时间,而且即便是能够击败,恐怕只要不是站在这剑阵正中,一般的启灵境打不过也完全拥有逃走的能力。 而现在他身前的那名妖族男子虽是第五境承乾巅峰,但是体内的灵力先是经过白柳丹削弱了七八分的实力,后有老人的剑意封锁住了他身为妖族最强的躯壳让其只能够使用十之一二的实力,两相削弱之下,最后能够挥发的其实只有第四境启灵中期,甚至还要再弱。 而顾易现如今依旧还只是离凡境初期。 世间修行,每境四阶,刚入为初,后则中期,后期,之后还有大圆满。 但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天生灵力便就是第一境化蛹境圆满,顾易正是这样的天才,然而他依旧还是花了三年的时间积攒了在化蛹境达到极限的灵力而后突破。 换句话说,他在化蛹境的三年是在打磨灵力的纯度和厚度。 所以当他在脱胎境圆满之时,体内的灵力甚至已经能够和离凡境初期的修者相提并论。 当他晋升离凡境之后,体内灵力的浑厚甚至可以说在同阶之中无人可出其右。 就是因为他有着如此远超同阶应有的灵力厚度,才能够在离凡境便能够使出这般或许寻常离凡境中期保持数个呼吸的时间便要耗尽体内所有灵力的剑招。 剑意为骨,剑气为形,灵力则是基础。 若无剑意剑气,修为便只是个傻大个挥舞着铁锤,只是徒有力量却无技巧。若无修为基础,便像是孩童玩耍手中木剑,再如何精妙的招数也威胁不到手握铁锤的大人。 这一次十四道剑气之中有四道直逼妖族男子而去,只见那男子此次和刚才挥袖般随意不同,脸上布满了凝重不说,双手竟然合十在了一起,因为刚才袖子被两道剑气割裂的原因隐隐能够看到他的双手竟然泛起了血红色。 “怪不得只是第五境,原来是血螳族。”老人看着那浅浅的红光,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双手忍不住的紧握,像是在准备出手。 顾易也看到了那一抹袖子之中的红光,可他的心底并没有和老人一般犹豫有太多的在意。 直到那妖族男子在一瞬间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和双手那般的血红光泽以后这才感觉到了一股让他近乎于窒息的巨大压力! “不好!”老人看着那一道近乎于化成了血光冲向顾易的妖族男子,脸上第一次露出懊恼和意外的表情,身形刹那间消失在原地,但是脸上的焦急依旧未曾改变,像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来不来得及救下顾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看着红光近在眼前的那一刻,他那原本被红光冲散了的横竖棋盘猛地消散。 他的身前,或者说就在他胸前猛地亮了起来一个小小的旋涡。 在那名妖族男子原本赤红的双眼里,在看到那一道小小旋涡的同时,一道鲜艳的紫色从他的眼底里划过,转眼间消失不见。 可就在这到紫光出现的刹那,妖族男子的目光由坚定猛地化作了一种疑惑,不解,直到无与伦比的惊讶。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六章 昆仑令 “昆仑雪,星罗十九道,那他在脱胎境领悟的又是一记怎么让人为之惊叹的剑招?” 时间回到几个呼吸之前,若痴和孔扶就站在不远处一处无人的角落里,看着顾易那横立在身前的横竖各七道的棋盘,语气欢快的同时,忍不住的有些佩服。 他和顾易从小认识,这些年来虽说聚少离多,可实际上却早已是将对方看做一生携手共进的挚友。 就像是他们的师傅那样,成为整个人族甚至于这整个三十三州大地上下一个三百年中的传奇。 “你跟他认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他出手?”孔扶看着若痴的侧脸,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在昆仑里,他需要动手么?”若痴白了他一眼,显然在奇怪孔扶竟然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怪不得连昆仑弟子都说昆仑是亚圣大人的昆仑。”孔扶叹了口气,世间人皆知当年的昆仑虽然创立的年岁极为的久远,但实际上却是极为出尘隐世,世间中极少有昆仑弟子出现,然而当三百多年前亚圣大人回到了昆仑之后,昆仑成了天下第一宗,世间的弟子有大半入世,并且将门内当年反对他的所有长辈同辈晚辈尽皆逐出昆仑山脉。 正因为如此,亚圣大人的实力太强,威名太盛,虽说昆仑之中也有高手,但却就好像皓月身旁的星光被掩埋掉很多的光彩。 所以在六大宗门其他五个门派的眼里,昆仑就像是一个头重脚轻的孩子,亚圣帝师就是一整个头,余下的才是整个昆仑。 这才会有顾易在昆仑之中,甚至连一次真正的出手都没有,但从来没有过一次弟子来挑衅的事情。 若是换做在其他五大宗门,不说其他,就说若痴和孔扶这两个,一个被视作白马寺下一任主持,一个被看做小圣贤庄下一位圣人,可即便是如此,在他们的宗门里依旧有着无数同龄人想要争取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和地位。 可是顾易一次都没有被人挑战过,甚至于都未曾被人怀疑过。 就在孔扶感慨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刹那间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当那中年男子的全身都化作一条红色的长线直逼顾易而去的时候,若痴已经离开了原地,孔扶在迈出第一步之后却猛地顿住。 因为他觉得以自己和若痴的修为以及他所在位置跟顾易之间的距离,在结果出来之前并没有任何做出改变的可能。 顾易此时此刻已经感觉到了那一阵红光而至到来的疾风,可他却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了自己当年晋升脱胎境以后,他师傅跟他的那一次对话。 “知道剑意和招式的区别么?” 顾易想了想,心里有个答案,但是总觉得好像不够好,于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傻笑。 “剑客之所以称之为剑客便就是因为剑意二字。不论是从身边的人或事,还是从自然万物所领悟,所感受的意。这股意或许是不平的意气,或许是极为高兴的喜悦也可以是悲伤。这些意气不论如何领悟但最终却是用剑来表达抒发出来,这便就是剑意。” “世上的功法、招式不论高低,终究不过是看自己的领悟。能够领悟多少这就要看每个人的悟性,可若只是如此,那些悟性极高的强者们为何不直接照搬自己所悟水准的极高的招式来对敌而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自创招式?” 这是在问自己,那年不过九岁的顾易明显还不懂得如何回答,只是摇头。 “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适合什么,不论其他人的招式再好,也不如自己根据自己跟脚创出来的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论是什么样的招式,追求的便是能够最大的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而剑客的招式,只为追求最大限度的挥洒自己的剑意。” 顾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师傅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笑了笑,示意让他离开。 可就当顾易走出去几丈远的时候,他却听到身后师傅的声音。 “若是觉得有些感触,不如去溪边多坐坐,多看看。” 从那天开始,顾易每一次修行之后来到那条溪畔,总会下意识的看向溪水里那些嬉戏的鱼儿,还有时候会无意间看到满是郁郁葱葱的草丛中有了几根白了的枯草。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今年他十五岁,下山之前看了六年整。 鱼儿会死去,可溪里面却没有看不到鱼儿嬉戏的时候,山里灵力浓郁,可再怎么浓郁也会有枯死的野草,可枯死的野草到了来年,为何却又能够化作嫩绿? 化蛹境在昆仑山巅赏雪而悟昆仑雪,离凡境在院中感受世间不同意仿若棋盘之上落子虽生根,但每子皆不同。 那他在脱胎境的这六年到底悟出来的是什么? 草枯荣,鱼死生,说到底不过是轮回二字。 感觉到自己胸中那道在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蕴养了六年的剑意终于开始在这一刻破土发芽。 那是一道旋涡,一道由无数的细碎剑意,可能连顾易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剑意之中所有的源处,都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这些剑意的名字。 可当他在这十五年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一刻,这道旋涡浮在了他的胸前,就像是一个不停旋转着的磨盘,当那红光撞在了上面,无数的细碎剑意刹那间磨碎,但在磨碎之后又一次重组回归到旋涡里面化作新的剑意。 “嗤嗤……” 老人的耳边像是听到了一阵夏天蚕虫吞食桑叶的声音。 他没有来得及在意这种明显和如今春初格格不入的声音,因为他已经到了顾易的身边。 他身上涌现出来的气势只是在一瞬间,便已经让那狠狠撞着顾易的红光后退十余丈!让那血螳族男子的后背狠狠的贴在了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呼……”老人看着此刻面色白如纸张的少年,看着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心中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出现,一阵后怕就涌上了心头。 他的脑海里到现在还记得当年那个人一剑划破他们三十六人组成的剑阵之后的表情。 那个表情他到现在还能够清楚的记得,那是多么的一种轻蔑。 一剑之后便将长剑放回了剑鞘。 脸上的平静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老人知道如果顾易真的在这里陨落,那个人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甚至将整个昆仑隐都彻底的斩草除根。 就像当年清洗昆仑的时候,若不是看在陈师妹的哀求,若不是他那位师兄跪下,他们这些人万万没有可能现在还活在这世上。 想到这里,老人的嘴里就有些忍不住的泛苦。 昆仑隐昆仑隐,大多数人只以为这昆仑隐的创立就是为了要颠覆昆仑,可昆仑隐真正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对抗昆仑所有势力的一个领头羊,将那些藏在暗处,曾经的敌手从平静的湖面之下揪出来,然后让昆仑一网打尽。 这个局的设立是从陈蓉为他们求情开始,到现在细算起来也已经有了三百年。 这三百年来昆仑隐就在昆仑的眼皮子底下渐渐壮大,然而却少有人察觉这三百年之中昆仑消去了多少曾经没有斩草除根的敌手,消去了多少针对昆仑布置一个又一个陷阱阴谋的人物。 他们只是以为昆仑隐越来越强,他们对昆仑复仇的可能就会越大。却不知道,随着昆仑隐的力量越来越强,昆仑将要动手的时候,收获的便就越大。 这件事情在昆仑隐之中亦是绝密,除却他和如今掌门的那位师兄以外,即便是陈蓉或是那名身在黑斗篷之下的夏姓女子都完全不知晓。 “师伯,这一次应该也是在师傅算计里的吧?”顾易面色发白,身形忍不住的摇晃,幸亏这个时候来到他身边的若痴扶住了他,不然少年早就已经坐在了地上。 老人的目光不停的闪烁,当他看到顾易施展的那星罗十九道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为何他那位师弟会让他来这里看着,也知道了为何会将这块令牌提前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其实是一个局,一个让昆仑山的那位来检测顾易现如今实力的局。 然而顾易交出来的答卷不能说十全十美,却已经带给了老人太多的意外。 血螳族是妖族十大王族之一,族中弟子天生便能够在同阶站在最顶点,更遑论是第五境承乾境的强者。 即便是白柳丹,即便是肉身因为伤势之中的剑意不得露出本体,可在启灵境的实力却拥有着承乾境的感悟,在同境界内依旧堪称无敌。 若不是血螳族的血脉神通“血煞”有着极为诡异的能力,顾易此次对敌按照前面的压制,几乎必然是大获全胜的结果。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剑招,这样的剑意,这块令牌,不算辱没。 老人将胸前的那块令牌取了出来,站在顾易身边的若痴满脸震撼。 因为这样的令牌整个天下只有三块。 一块在那位圣皇陛下手里,一块在他师傅,也就是大唐佛子的手中,不然他也不会认出来。 最后一块,就是在昆仑的掌门,如今天下的亚圣帝师昆仑掌门手里。 那块令牌上面只有两个字,没有花纹没有记号,但却有这样一股极为特别的剑意。 令牌上面的那两个字是:昆仑。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七章 承认 “既然失败了就不要再妄想在这大唐地界中动手了,昆仑山上的那位能够容忍第一次但不代表着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山脚城外百里一处山峰,除却头上有一对牛角外和人类外貌无异的中年男子将一眼看穿百里之遥的目光收了回来淡淡说着。 “可那人为什么要给我们机会?我们又为什么要用王族弟子的性命去尝试!”中年男子身后一位同样头上有着牛角的年轻人语气有些隐怒。 “你要明白,人族这些年来的天才层出不穷,就好像是麦田里的麦子,今年收割了一堆明年又会长出来。可这些所谓的天才顶天不过是成为人族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同样身为下棋人的我们妖族产生威胁。” “可是这小子是昆仑那人的弟子,而那位号称人族有史以来最强的皇帝曾经也是拜在那人的名下,三百年来我妖族出了多少天才人族自然也有着多少天骄出世,然而他却只收了这么一名弟子代表什么?代表着那个人看好自己的这个弟子,他有着能够成为像人族皇帝像他那样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够威胁到我妖族的潜力!” 说到这里,牛角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所以哪怕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昆仑那个人想要检测自己弟子的实力,我们也必须派人去尝试,失败了也只能够打碎了牙齿往下咽!” “不过你也不用紧张,那家伙的血脉并不纯粹,能够晋升到第五境已经是潜力耗尽了,死了也没什么,不然血螳族也不会派他来执行这一场必死的刺杀。” 听到自家长辈给他分析的一切,牛角青年咬了咬嘴唇,双眼在看向那浩荡广阔的昆仑之时,流露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和不甘………… “为什么要给妖魔这个机会来这山脚城刺杀顾易呢?其实这个问题主要不在于妖魔两族怎么想的,甚至和被刺杀的顾易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这问题的最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昆仑山里的那位是这么想,这么规划的,所以他就让这件事情发生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魏王刚被刺杀,六大宗门皆有核心弟子在山脚城,这场考验的结果很快就能够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可你想没想过,他是谁啊?他是那位的弟子!不论身份地位可都是咱们整个大唐数得着的尊贵,你想想佛子大人,想想陛下再想想当年的亚圣有什么事情是外人不知道的?出名还怕别人知道你?就算是今天不知道了,以后就没机会知道?” “不过说实话我也实在是没想到顾易的实力竟然会这么强,当初看他在试剑会上的时候还以为他的极限就是离凡境圆满,结果没成想他还有这么多的底牌。不说那不知名姓的剑气棋盘,就说最后拿到能够挡下承乾境血螳族拼命一击的那道无名剑招和其中的剑意,恐怕就算是大师姐,也就堪堪能做到这种地步。” 可她大师姐,可是已经迈入第四境启灵境的啊。 而顾易这才晋升离凡境多久?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 少女的脸上露出思索,至于一旁一直听着的侍女则是立在一边,安安静静,像是不想打扰自家小姐的思考。 “亚圣大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虽说是个考验,但为何要用妖族中人,而且还差点阴沟里翻船让顾易陷入了生命危险……那名到了第七境的老人又是个什么身份?也没有听说昆仑有这么一号人物,难道是亚圣大人上一辈的昆仑隐世高人?啧,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她老人家总是感慨只要和人打交道,总会觉得疲惫,就这么一点小事,连我都能够推断出来这么多事情,那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能看到的又是多少?” 少女有些百无聊赖的发呆样的看着阁楼外面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可真蓝啊…… 叹着气的少女,像雕塑一样站在一边的侍女,阁楼里一片安静。 “让我来吧。”嬴楚琼从若痴的手里接过来汤药,试了一下温度以后这才端到床上躺着的顾易唇前。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喝。”顾易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眉眼间在看到少女端着汤药放到他嘴前面的时候满是拒绝,看上去总是多了几分生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若痴拉长了语调,跟一边的孔扶不断的相互对视着,眼神搞怪,嘴角带笑,说完了以后还“啧啧”的摇起了头。 “有病就出去看病!在我这砸吧嘴是什么意思?”顾易到底还是没在众人面前让楚琼喂他喝药,自己接过了碗一口喝了个干净。 “顾少爷现在身子骨发虚,应该是体内灵力消耗太多,面色发白精神不好应当是剑意消耗太大,总而言之,像顾少爷这样的情况,大体也就是修养二字,至于其他的则就是锦上添花罢了,对于这种伤势,一般的灵药也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医师姓李,当然这个李自然不是大唐皇室的那个李,但是传闻曾在孙思邈孙老神仙门下学过几年当过药童,不说在山脚城,即便是在长安也是数得着的名医,他的话想来应该是没假。 将李医师送出门,赢楚琼刚回来就听到若痴在屋子里问道:“这一场交手的感悟怎么样?” “如果按照我的推断,我现在的实力如果动用昆仑雪最多也应该只是和离凡境后期媲美,这一次在你们眼里看上去一开始能够压制那名血螳族妖族,其实是占了太多的运气。”顾易说起来的时候十分的认真,因为他知道如今六大宗门或是各大家族之中的嫡系都已经开始相继迈入第四境启灵境,虽说在年纪上面顾易比之若痴都要小上两岁,可若痴已经是站在了离凡境的圆满,不出意外今年年底之前就能够突破到启灵境。 而顾易现如今只是离凡境初期,在战力上虽说不会逊色于他们太多,但是境界之间的差距并非只是战力而已,对于灵力的操纵,对于天地大道的感悟,对于力量的认识等等,并非是战力两个字能够概括的清楚。 举个例子,第五境承乾境修者寿元五百春秋,而第四境启灵境至多超不过三百岁,而启灵境之中是否有着天才能够越境而战?不论是妖魔还是人族之中自然是有着这样的天才比如若痴比如孔扶甚至司舞柳,可他们却依旧打破不了寿元的限制,若是到了寿元尽头依旧未曾破境,也就只能是尘归尘土归土而已。 “不说妖族天生就要比咱们人族强大太多的肉身,就说承乾境最大的手段便是能够御空而行踏空而走,但是他一开始就被重创,后来开始交手又是直接站在了我这星罗十九道的棋盘之内,体内的灵力运转近乎等于是迟缓了两倍,说是还留着启灵境的灵力,可其实一瞬间能够调动的灵力也只不过是勉强达到离凡境圆满而已。” “以我现在的手段,寻常的离凡境我的确没有将其看在眼里的资本,用上昆仑雪寻常的离凡境圆满也的确能够抗衡甚至能够勉强胜过一筹,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动用星罗十九道倒是能够和启灵境动动手,但若是在这之上,还是等我到了离凡境圆满再说吧。”顾易说到最后的时候嘴角向上一翘,虽说今天的交手让他感觉到生命的危险,可也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战力现在到底是站在了哪一步。 星罗十九道现在只有七道就已经能够和启灵境初期相提并论,若是到了十道?十一二道的时候呢?想来应该是在启灵境无敌了才对。 至于昆仑雪,在脱胎境圆满的时候便已经可以对启灵境有了威胁,在他晋升离凡境之后更是可以在整个离凡境之中纵横。 而那道剑意旋涡,取自于顾易自己领悟的轮回,可这个轮回连个雏形都算不上,甚至要不是生死之间顾易临时想到了那株枯草由白色重新化为嫩绿,想到了那几条终日嬉闹的鱼儿离开之后又有了新的鱼儿在溪水里面打闹,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片刻甚至连让剑意成形都做不到。 这也是为何这道剑意的旋涡明明是顾易造出,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其中的剑意都理解不透。 “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要知道你现在可才刚刚到离凡境就已经能够抗衡启灵境,我和孔扶当年至多也就是和普通的离凡境后期媲美而已。”若痴翻了个白眼,虽然言语中透露着几分怨气,可语气倒是有趣,原本因为顾易的话引起来的沉默氛围一下子打散了大半。 “好了,你们既然到了这山脚城,那位魏王殿下想来是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你们的机会,现在我既然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去应付应付?”顾易坐在床上,勉强笑了笑,看上去精神极为的萎靡。 “唉!”孔扶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若痴拽了下袖子,他下意识的线转过头看过去,光头和尚微微的对着他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嬴楚琼还是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顾易,但是在说完以后依旧还是随着众人离开了屋子。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以后,顾易将一直被被子掩盖着的右手拿了出来,手里死死的攥着那一块带有“昆仑”二字的令牌。 “感觉如何?”令牌之中传来了顾易极为熟悉的声音,原本面色苍白的少年郎在听到这个声音以后脸上不禁露出了几丝笑容。 “妖族的确和咱们人族不同,血脉之中的传承神通的确不凡,幸亏师伯之前跟我解释过,整个妖族之中三皇十王族之中也就血螳族这么一种诡异的血脉神通,不然我还真是没有自信今后跟妖族打擂台。” “你以为我现在就要把你推倒明面上?就你现在这个离凡境初期的小修者,连各大势力的核心嫡系弟子都不一定能打得过,难不成让你现在去送死?” “我比他们年纪小四五岁,境界低点不正常么。”顾易埋怨完,眼中也不禁有些无奈和几分焦虑。 四五年的岁月说长不算多长,毕竟到了一定境界以后,一次闭关就要花费十几甚至数十年的光阴,可说短也算不上短,毕竟顾易今年也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最重要的,就是差这四五年的时间,让顾易比他们要低上一个境界。 当然,若是当年顾易没有在化蛹境和脱胎境呆这么久,境界甚至可能还会超出他们一些,可这样也自然不可能让顾易在离凡境便能够抗衡启灵境的修者。 两者之间本来就没有比较的意义,只是他的师傅替他在修炼之初便已经决定好了而已。 “现在人族最优秀的一代嫡系已经陆续到了第四境启灵,你的战力虽高但是修为到底还是低了点,这一趟去长安固然是我给你的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机缘。” “机缘?”顾易有些愕然,虽说如今的修炼界随着大唐的盛世越发百花齐放,可实际上却是源自于数千年前的春秋战国以及集当年大成的秦国文明,修炼之时的丹药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有了极为成熟的体系,但是归根究底,修者修行的根基跟关于自己修行时的磨砺有着极为直接的关系,若是大肆食用丹药,修为则就有些像是空中楼阁,经不起太大的风雨。 所以自顾易修行以来,顾易几乎便没有服食过多少的丹药,连突破离凡境的时候都是若痴身上御酒的助力。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昆仑令上的男子在说完以后猛地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师伯将昆仑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少年闭上眼睛认真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没有。” “不过……”少年接着肯定的说:“陆师伯当时在递给我的时候,是双手奉上。” 昆仑令上的声音突然沉默,随后一阵大笑充斥了屋内。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八章 分别 “喂,你好点没?” 顾易在顾府修养的第二天傍晚,不知道这几天在山脚城哪玩去的顾巧巧突然从屋门口露出来小脑袋,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极为显眼,再加上红彤彤的小脸,看上去倒是不缺这个年纪应有的可爱和纯真。 “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好的差不多了。”顾易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头顶刚从云朵里面探出头来的太阳,语气里有着几分清闲。 “哼!我可是听楚姐姐说了,等你好了就要离开了,到时候你这个先生可就是不负责了!” “反正本来你也不缺我这一个先生。”顾易撇过头去,看着嘟嘴一脸不爽的顾巧巧,伸出手来招了招。 “干嘛?”顾巧巧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也好歹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 “我听你陈姨说,你不喜欢那些女红还有诗词歌赋,这我理解,毕竟你是想要成为像武太傅那样的女子,但为什么连修行上的典籍都不屑一顾?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哪怕是聪明才智再高,也比不得修行后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顾巧巧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顾易以为她是没有想到,于是便接着说道:“修行虽然比较清苦,但真正踏上了这条路后却能够看到寻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就像是攀登天下名山大川一样,你不到山顶,永远不知道山顶上的风光有多么的秀丽。” “我才不是因为怕苦怕累才不修行的呢!”顾巧巧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怒气。 “我有个哥哥,说是到昆仑修行,结果一去就是整整九年都没有回过家,听我娘亲说,修行之后就要远避红尘世俗,什么七情六欲都要断得干干净净,追求那所谓的无情天道!” “我才不想要跟我那个没良心的哥哥一样,有亲人不能见,那样跟一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些话的顾巧巧深深看了一眼顾易,随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顾易面露愕然,随即等到门外的风吹进来,他垂下头,眼睛里不只是愧疚还是抱歉。 过了一会他才像是喃喃自语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顾易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难过。 “先祖曾经说过一句话,千万不要把谁当傻子,何况巧巧这么聪敏的孩子,能够看出来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奇怪的。”赢楚琼端着药碗从屋外走了进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站了多久,在听到顾易喃喃自语的之后竟然能够回答。 “是我把她想得太傻了。我才是最傻的傻子。”顾易伸手从楚琼手中接过来药碗,明明上面还冒着浓密的热气,可他却一口喝了个干净。 舌头舔着因为剧热而烫破皮的上颚,顾易深深吸了口气。 “可我不想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我的亲人都沉睡到了这泥土里。” “这种事情不是你光说就有用的。”楚琼坐到床边上看着他。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生就对于修炼这么枯燥的事情带着兴致和喜欢啊?即便是我也是因为整天看你修炼觉得无聊这才无奈的只能找地修炼去,何况是这个年纪的巧巧呢?” “她还是因为我这九年都没有能回来看她,心里带着怨气。”顾易揉了揉脸,偏过了头。 “这有什么可怨恨的?你这么在乎她,甚至连那几封她亲手写得家信都贴身保存着,甚至到了这山脚城会被一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一拳打飞……这不都是因为你心里一直有着巧巧么?何况你对巧巧这些天是什么样子的不只是我,她自己肯定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等过几天消了气她就会知道你其实并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无情。” 楚琼顿了顿,随即竟然带着几分气恼道:“这也都怪你师父我先祖那老头!定什么规矩不好,非要定一个十年不得试剑会首名不得下山的规定!这才搞得你和你家人九年都不能够相见!” 顾易即便是心情低落也不想楚琼诋毁自己最尊重的师傅小声抗议道:“师傅没错!” “那就是你的错咯?” 顾易无奈叹了口气。 “明天就要走了,从昆仑到长安少说也要好几个月,等到了长安又不知道圣皇他老人家和师傅之间又说好了什么要我去做,天知道我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再见到巧巧。” 顾易抬头看着屋顶,眼神是那么的软弱和痛苦。 “有时候承担了什么样的责任,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楚琼拉过来他的手,双手紧紧握住。 “也许若痴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应该早下山,早一点见到巧巧,早一点开始积累在这人世间的经验,或许我就不会输给那个韩妃儿,也就不会让巧巧这么怨恨我了。” 楚琼听到这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有些沉默。 她知道顾易说的是没错的,但没有她先祖顾易师傅的命令他又怎么可能能够下山呢?既然她先祖让顾易在昆仑入山九年之后才允许他下来,那么自然是有着她先祖的道理,身后血亲后辈,她无法对于那个人有着反抗的念头。 “楚琼。” 顾易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师傅说的对,山上和山外是不一样的,在山里,不论是谁都会顾忌我师傅的身份,但是在山外,知道我身份的人永远比不知道我身份的人少……当年我小师叔下山的时候世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我昆仑弟子,但却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面有了剑圣之名,你说,我再怎么差,也不会比小师叔那个不着调的性子强的多吧?” 楚琼想到那个爱骑着一匹老马,性子随意甚至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只见过几面的那名青年,不禁有些想笑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他都能够一个人在这大唐闯荡,我为什么不行?” 赢楚琼终于明白了顾易的意思。 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劝说顾易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她早在出山之前就已经被她那位先祖嘱咐过要好好照顾出山的顾易。 毕竟,人总是要学会一个人长大的,不是么? “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少女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嗯!”顾易重重的点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入夜,当准备先离开山脚城前往京都长安的若痴听到赢楚琼要和他们两个一块走的时候,一向看起来最为潇洒的光头一瞬间就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现在这个模样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身边没人照顾你这绝对不行!”若痴说话的时候整个脸上都挂着满满对于顾易的担忧,看上去他说的都是为了顾易考虑。 但是顾易是什么人?和若痴从六岁就认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若痴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在想着那年被楚琼追杀逃出昆仑的事情吧?”顾易面容奇怪的走到若痴身边,刚贴在他耳边说完就看到若痴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一下子整个脸被蒸得通红,像是成了熟了的螃蟹。 “至于么,当时咱俩才十一岁,何况你看到的又不是她呃!” 若痴死死掐着顾易的脖子,看上去像是不想再听到顾易接下来要说的话。 “咳咳,好了好了!快松手!你想要掐死我不成么!”顾易努力摆脱若痴的双手,看着一旁狐疑看着他们的孔扶,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 “你要是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宣告天下,你就别同意。” 看着笑嘻嘻的顾易,若痴不知道第多少次升起了掐死这家伙的冲动。 夜入子时,顾易站在顾府门口对着若痴他们三个挥了挥手。 狠狠咬着牙的若痴死死攥着拳头,但是在看到一旁双手抱着长剑的美丽少女之后,猛地走到楚琼面前。 就当孔扶看着身上气势不断上升的若痴要对赢楚琼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让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楚姐!”若痴站在赢楚琼面前突然变换出来一个谄媚的笑容,那态度,孔扶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若痴会对一个女生露出这个模样。 “佛子大人说了,你在解答完三道难题之后最近的修炼有些懈怠,不然也不会在一年前就是离凡境圆满的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突破到启灵境。”赢楚琼看着若痴露出一个盈盈轻笑。 但是在若痴的眼里,却是要比魔族之中的魅族美女还要恐怖。 天知道眼前这家伙是怎么联系上他师傅的,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师傅会对赢楚琼和女魔头这么看重,只是几次见面竟然就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了她。 若痴看到顾府外面的那棵老槐树走过去狠狠用头撞着。 “真好。”顾易叹了口气,关上了顾府的大门。 但是他没有想到,刚一回头的他,就看到了巧巧站在了他身后。 顾易张了张嘴,但最后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的低下了头。 “原来你还知道愧疚啊!”顾巧巧冷哼一声背过身去,顾易叹了口气。 “听说长安里面的衣裳都很好看……你去京城以后别忘了给我捎几套回来。” 哒哒哒,听着顾巧巧轻快的背影,顾易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连忙追了上去。 “你才多大啊,几套不够穿吧?要不来几百套怎么样?”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二十九章 怒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漆黑的夜色中,全身都包裹在斗篷下的女子背对着身后数十名下属,抬头看着今夜的月亮。 那一年那一天,她从昆仑山下来的时候,那一晚的月亮也像今天这样是个月牙,她不禁想起了曾经他对她唱过的无名小调。 高山上盖庙还嫌那个低面对面地坐着呀还想个你…… 他其实并不会唱歌,唱的像是小时候听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但她就是喜欢听,就是听一辈子感觉也不会觉得腻。 可是给她唱这首歌的人已经不会再给她唱了。 很多师妹师姐都说过她是自作自受,她也从没有辩驳,因为当情爱和心中信念有所违背之时,不论选择哪一个,这世上都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是对是错。 “禀告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背对着女子的下属单膝跪在地上,即便是知道面临的是死亡也依旧平静无比。 “各位,有劳了!”女子回过神来,对着眼前数十名单膝跪在地上已经做好迎接死亡准备的下属,深深行了一礼。 顾府。 明明早已经入了夜,但是顾府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后天你就要走了么?”顾巧巧坐在顾易对面,不知为何,一向喜动不喜静的她此刻竟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脸上刚露出几分不舍,就换上了一股子气愤。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要走了?九年未曾见面竟然说走就要走……这就是他口中说的心里有她这个妹妹? 顾易从小就生活在昆仑山,昆仑山里面他也只有楚琼少数几个同龄弟子能够说得上话,说朋友甚至就只有若痴一个,算上孔扶也不过两人,而他们和他是脾性相投,是一见如故,什么时候会跟他闹脾气?他也不会跟他们闹这种脾气,因为他们心里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要承担的责任都有数。 可巧巧是他亲妹妹,而且从小养尊处优,身上有什么责任?吃喝玩乐之余在这山脚城当一个惩奸除恶的女侠? 可这又有什么错呢?她是顾易的妹妹,顾易则是这昆仑山掌门唯一的弟子。 山脚城城主和巧巧从小相识,看在顾易的面子上又是处处替她料理闯的祸。 真要说,或许还是他顾易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巧巧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顾易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 “巧巧。”他的语气有些发干,但是不等巧巧回应,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径直扑向巧巧,两个人一下子就滚到了地上。 “嗖嗖嗖……” 就在顾易将顾巧巧抱在怀里滚在地面上的同时,房间外面突然又数十道弓弩所用短箭射了进来,看样子正好就是对着刚才顾易和顾巧巧两人刚才所坐着的地方! 这里怎么会有刺客!顾易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陈蓉之前在逍遥阁发现了韩妃儿的行踪此刻应该已经追出了城去。 交给他昆仑令的师伯也已经离开了山脚城,离开前还嘱咐过他此去长安一定要小心处事。 赢陆,也就是楚琼的父亲此刻应该正在城主府和李泰在一起,而那名宗楚客……天知道他能不能够感应得到这里。 心中一时混乱又紧张冷静的顾易下意识想要将巧巧立刻离开这里,却没成想刚站起来就感觉到身上被巧巧抱得死死的,僵硬的像是尸体。 顾巧巧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在山脚城因为顾易和赢陆而如同公主一般存在的她什么时候遇到过这般恐怖的事情! 顾易看到巧巧脸上面无血色,身体僵硬紧紧抱着他,双目一下子变得通红!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愤怒,即便是去年三意盟另外的那两名三意子在昆仑上上大放厥词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让自己的妹妹这么恐惧!那可是连他都不敢惹生气捧在手心的亲妹妹啊! 在他紫府之中的那一道黑色的符隶刹那间和横跨紫府的那一道剑气的交汇处像是因为顾易的愤怒而开始交融了一样,在那剑气和黑色符隶的交界处,原本仿佛黑白分明一般的两者的边缘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尔等既是蝼蚁所造岂敢面天!”随着那黑色符隶之中不知从哪突然传来的声音,那一抹剑气刹那间像是被烈焰蒸发的水雾开始消融。 与此同时,在那昆仑山峰雪顶之上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感的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不知为何突然多出来的一颗星星,双目之中像是涌出了两道无形的剑气直冲云霄而去,那原本多出来的星星刹那间像是被蒙了一层薄雾,朦胧的若不是在这数千丈高山之上都根本看不到其身影。 “没想到这么快就冲破了逍遥剑的束缚……”嬴政在那星星上蒙了一层雾气之后收回目光低声自语,双手像是要抬起做些什么,但在一瞬之后却又放了下去。 “人各有命……么?”他轻轻叹了口气。 ………… 顾府。 当那数十名黑衣人射光了手中的弩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成为一具具尸体的顾家侍卫,一瞬间同时换上了或是匕首或是短剑,甚至还有几人将身后所背负的长刀取了下来握在手里像是在夜晚飞行的蝙蝠一般从顾府的屋顶上无声落下。 他们的头顶上就像是有着一股淡黑色的煞气在凝聚,只是看一眼竟然就会莫名的心悸! 然而就当他们冲向那已经满是被弩箭肆虐过的房间里,一道从屋中绽放的无名剑气突然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名黑衣人一瞬间就像是砍柴人砍柴那般轻松的从腰间成了上下两半,地上一时间涌出来仿佛小溪一般流淌着的红色溪水。 顾巧巧紧紧捂着嘴,恐惧的泪水从眼眶顺着脸颊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顾易在将她轻轻放到地上之后便向着屋外面走出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看着那明明算不得多么高大多么宽厚,可是她看着,心里的恐惧就好像莫名的淡了许多。 走到屋外的顾易看着眼前双手紧握各种武器的黑衣人,歪了下头像是真的在好奇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没有一个回答。 “想要对付我,在我离开山脚城以后有很多的机会,我也早已经做好了被你们刺杀的准备。不论是妖族魔族,还是其它那些什么看我们昆仑不顺眼的势力,你们想要刺杀我是为了什么我都能够接受,可是你们不应该吓到我妹妹。” “我只有她一个妹妹啊……”顾易突然闭上嘴,然后露出一个像是带着阳光那般无害的笑容。 “忘了,跟死人是不用说这么多的。” 咕咚。 不知道是谁咽了口水,所有的黑衣蒙面人看着那双目如血身上剑气仿佛无穷无尽要将这一整座山脚城都要包裹起来的少年,仅仅是露出的那些眸子中的隐隐恐惧便已经让他们之间的气势莫名弱了许多。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今夜必然会离不开这里,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只是一名看起来这样年轻的少年就已经流露出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气息。 他们可以死,但是死之前一定要完成那件事情。 原本已经有些畏缩的杀手们不只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削弱的气势一下子又重新恢复了巅峰,原本已经看不到的煞气好像再一次重新在凝聚! 顾易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些明明不是修行者但却在头顶上凝聚起来的那抹淡黑色阴影,他曾经听北冥师叔听过,在这世界除了天地灵力以外还有一些气息。 比如说魅灵谷的女子身上会有一股粉红色,那代表着色欲,血刀门的弟子身上往往会有如同夜色一样的阴影,那是杀气,往往一般人看到就会心生畏惧。 还有魔族身上的魔气,妖族身上携带着的妖气…… 人生来有气,就像是一些妖族会吞食人族的生气,发怒的时候会有怒气,开心的时候会有喜气。 此刻顾易感觉自己的头顶应该是代表着愤怒的怒气。 但是很奇怪,以前的他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别人的气,就算是刚才离开的若痴楚琼他们三人他也看不到他们三人撒发着什么气息。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可以看到? 顾易看着已经向他冲来的黑衣人,不再去想跟现在毫无关系的问题。 他感知到自己从紫府之中的那股神秘的剑气突然充斥到了他的体内,他感觉到了一股像是吃多了那样要把肚皮撑破了的感觉,而且还是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原本是用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够覆盖周身十丈而且很快就会因为灵力消耗而消失的剑气此刻如同无穷无尽的海洋,而他就是承载这一片剑气海洋的载体。 只要他想,就有比以前他最多能够掌握还要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剑气汹涌而出。 但是这股突如而来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控,所以他只是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 他站在原地,用神识沟通着能够把控的剑气……到了此刻他才发觉,原本自己最多只能够控制的数十道剑气竟然猛地激增了十倍!换言之,他现在竟然已经可以控制数百道! 在感知到自己的神识激增之后的顾易做了一件以前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数百道剑气相互交缠在了一起,渐渐从一个个的个体凝结在了一起化作了一道足有数丈的巨剑。 剑气凝体,这是到了承乾境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他曾经看到过那些入门十年以上的昆仑弟子曾经使用过。 神识微动,已经踏足他周身三丈的那些黑衣人猛地止住了自己原本迅疾的步伐,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的胸口,看着自己的上半身从胸口开始渐渐从身体分离掉到了地上,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剑,十余名冲到顾易形成巨剑范围之内的黑衣人分尸成了两半。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章 分别 当宗楚客来到顾府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已经是满地尸体。 “你应该留下活口的。”宗楚客在查看过几具尸体之后皱起了眉头。 “既然敢在这里刺杀,又怎么可能留下活口。”顾易血红的双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去了,全身上下突然充斥着的剑气也被他这一次挥霍一空,一时间竟然莫名感觉到一阵虚弱。 宗楚客看见顾易连站都站不稳连忙到他身边扶住他的同时,一股灵力从他手上开始流入到顾易体内。 “筋脉受损,体内灵力稀薄……你这是动用了暂时提升境界的秘法?”宗楚客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这院落里的尸体,虽然不曾仔细查探,可也能够看出来这在院中的黑衣人应该都是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至多也就是第一境第二境的程度,怎么可能会将顾易逼到这个地步? “咳咳咳……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身手这么好,而且不惧生死……”顾易脸色发白的咳嗽了几声以后宗楚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当时的情景他不在现场也不知道顾易所说真假,但是看这院子之中的尸体最近的离顾易也有一两丈远,怎么看也不像是对他有什么威胁的模样。 但他也没有必要当着顾易的面说什么,只是将猜测放在了心里。 顾府遭遇刺杀,不过短短几炷香的时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赢陆带着山脚城不过几百的府兵来到顾府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尸体早已经被提前收拾好,只是顾巧巧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意味。 “筋脉受创只需调养,但是你的肉身之中却多出了许多因为剑气而造成的暗伤,这些暗伤此刻看起来虽不起眼,但若是在临近突破的时候,或许便有了这暗伤爆发的危险,轻则突破失败,重则肉身重创,今后难以存进。”李医师在查看过顾易伤势之后,语气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凝重。 肉身非修为,但是孱弱的肉身又如何包含体内磅礴灵力?譬如寻常到了第四境启灵境的修者不论人妖天地灵力灌体,在天地灵体洗刷之下先是有洗髓伐骨的好处,后又有可能激发人体潜力从而形成每个修者独一无二的神通。 这往往是需要传承自上古或是极为强大的血脉,但也有一些幸运儿能够获得几近逆天的神通,这也就是为何许多启灵境修者拥有跨境而战的底气。 而肉身,恰恰就是启灵境激发潜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往往肉身越坚韧,这到了启灵境能够激发神通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顾易不禁有些头痛,他的肉身从小就在昆仑无数天材地宝堆积下而傲视同阶,但是对于暗伤这种东西却并非是天材地宝能够解决的事情,一是要求修者从内而外的蕴养,二便是需要极为高明的疗养之术,前者已是不太容易的事情,而后者至少在这山脚城中是无病可医。 “要不公子先行回一趟昆仑?”李医师提出一个建议。 回去?顾易突然打了个冷颤。他在下山前,他师傅可是告诉他一定要前往长安之后完成圣皇陛下和他约定之事,要是现在就回去,连这山脚城昆仑的范围都没出去就这么灰溜溜的……他可没那个胆子。 “不知李先生还有什么建议么?”顾易轻声询问道。 “这个……听说过几天就是孙老神医的四百整岁大寿,就在隐居之地太白山上,若是公子不怕这路途遥远,或可前往请求孙老神医出手。”李医师虽然是孙思邈身边的药童出身,但却并未有着师徒之名,最多也就是得到过几分指点,可语气之中的推崇以及膜拜溢于言表,就连赢陆和赶来的李泰也不禁相继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先生和我同去?”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老爷了。”李医师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不过从昆仑赶往陇右足有千里,你这一路上又要蕴养肉身不能出手……要不,我让宗先生这一路” “不用不用。”顾易连忙摆手,他对于这个宗楚客可没有多少好感,不论是第一次见面被韩妃儿刺杀存心没有出手看他虚实还是这一次刚一进顾府就先问他为何不留活口后来才关心他的身体,这样的人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但他也绝不想让这种人整天到晚的陪在他身边。 “那……”李泰微胖的脸蛋上露出几分思虑,再怎么说他也是这一次使团的主使,这几天就要上昆仑面见帝师大人,使团中所带的几人也都是文官更不用提当做顾易的护卫了。 “魏王殿下且放心,我看有李医师相伴也足够了。”宗楚客若有所指的一句话让李泰多看了几眼那看上去普普通通五十岁上下的李医师,那李医师也不说话,只是流露出了承乾境放有的灵力威势,这倒是让李泰和顾易不禁有些意外。 大唐有律,凡启灵境之上修者归附朝堂当即享朝俸,若愿出仕则以入品官职视情节而定。 承乾境若是愿意出仕,即便是个只知道治病救人的医师也可入太医院,位列五品啊。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李医师了。”赢陆诚心一礼。 “赢城主客气了。”李医师微笑回应。 “既然有李医师相伴,那不知什么时候启程?”赢陆再问。 “顾公子这般伤势可慢不可拖,若是需要的话,今夜便可。” 顾易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顾巧巧。 山脚城府衙停尸房。 “看伤口是一剑分尸,出手者必是剑气凛然,何况能够连斩二十余人其境界至少也是入了启灵境才对。”仵作摇头摆脑的正查看着尸体,突然只觉得脑后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仵作倒地之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仵作身后的两个身影到了这尸体身前,不等看了两眼,就听到一个青年的声音感慨道:“没想到跟顾师弟只是十几天没见,这修为进境竟然会这么快!” “这剑很快。”一旁的少女没有理会青年的感慨,反而是看着那平滑如镜的尸体,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所谓以意承剑,以剑御气,从这上面足可以看出顾师弟领悟的剑意绝非只有昆仑雪一种,前几天听说他抗住了血螳族的天赋神通血煞我原本还以为是夸大,现在看来,只是我等太过于管中窥豹了。” “程师兄如此推崇?当日试剑会上面顾师弟一招昆仑雪便已经让我等大开眼界,难不成顾师弟还领悟了比昆仑雪更强的剑意不成?”少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像是已经觉得那昆仑雪能够以离凡境威胁到启灵境已是难得一见,难不成顾易还能够以离凡境初期连越两境? “徐师妹难道忘了,顾师弟的师傅是谁了?”青年倒是看得明白,笑了笑正准备离去,却发现少女突然轻“咦”了一声,靠到了尸体近前。 “师兄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程处默看了一眼停尸房外头没人,踱步走了过去,在看到少女惊讶的尸体之后,浑身都忍不住的一震! 这是两块碎肉,但是在这两块碎肉的切割之处伤口虽然平滑但却萎缩无水失去了肉质本应该有的模样,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将碎肉之中的所有血液吸了个干净。 “这是魔……”青年刚一说出口便立刻止住,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看不出脸色的少女,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语气道:“还请师妹不要外传出去,等我将其禀告师尊和家祖之后再行” “我只会将这件事情禀告师尊。”徐媚儿看着程处默的双眼,表示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多谢师妹了!” 山脚城城主府。 “有赢伯伯照顾你,这样我离开以后也能够放心了。”顾易看着缩在床上把被子裹在身上的巧巧,语气尽量表现的温和。 “你修仙就是为了不断的被人杀么?”顾巧巧呆呆的看着床帘,听不出喜怒。 “有些事情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但是有些东西不是自己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有些责任不是因为自己不想承担就可以不承担的。”顾易想到自己师傅跟他说过的那个计划,整个眉眼都感觉垂了下去。 那么大的一件事情,大唐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他是这件事情的开始? “不能不做那就不要去管了,躲起来不行么?”顾巧巧好像又想到了在顾府的那一滩血,想到了这些年陪着她一块的护卫,昨天她还能够乖乖的叫着他们叔叔伯伯听到回答啊,今天以后却是只能够看到一个个隆起的土包了。 她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被子。 顾易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 “很多事情是躲不过去的,今天躲了,明天呢?就算明天又躲了,一天又一天,终究有一天是逃不过去的啊……” 顾巧巧没有再说什么。 顾易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直到李医师在屋外敲了下门小声说了一句马车已经备好了以后,顾易这才站了起来。 “好好照顾自己,多听听赢伯伯的话。”顾易说完走到门口,巧巧这才回答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那两百套衣裳。” 顾易的脚步一顿。 “嗯!”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一章 萧姑娘 腰悬锦带佩吴钩,走马曾防玉塞秋。 莫笑关西将家子,只将诗思入凉州。 “自大唐三百余年前圣皇陛下领兵直入妖族之内,陈兵妖族王都白帝城下,虽说我人族从此不再孱弱和妖魔相互抗衡,可实际上在这陇右边塞依旧还是战火不断,我无数大唐儿女为此血洒边疆,这才有了今日大唐之兴盛。” “公子常年长在山中,或许未曾听过‘陇山高共鸟行齐,瞰险盘空甚蹑梯’的诗句。陇右不属关中,常年风沙漫天,但若再向东走,却是又有太白山风,巍巍关山锁秦西,万倾绿茵点翠微这等靓丽风景。” 和李医师相伴前往陇州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虚弱的顾易躺在车厢从车窗里向外看去,耳边聆听着李医师的一一详解,一时间,竟然有种悠闲的轻快。 “不出山不知山外好,不入红尘不知滚滚人世间。怪不得师傅总是说昆仑弟子若是不下山和那万年不动的木石有何两样?”顾易叹了口气,想到这一次前往长安之行,忍不住的有些意兴阑珊。 “公子小小年纪何必总是唉声叹气的?虽说世间常有少年早熟一说,可实际上那些早熟之人从小的际遇便是和常人不同,经历之事与老人相比也不遑多让。可公子从小生长世外昆仑之上,哪来的那么多伤春悲秋?”驾车的李医师虽是笑语,可却让顾易莫名一愣,想起来自己在昆仑山上行事好似全无忌惮又是经得起仔细揣摩,可实际上任凭一心,全是兴致。 为何一下了山却总是以一举三以偏概全了起来? 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他一路何曾谨小慎微? “原来是自寻烦恼。”顾易一瞬间像是明悟了一点什么是“于浊世之中识得红尘百样方才不负人生一路”,明白了这世间很多事情其实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而非只是未雨绸缪才有面对的信心。 “世间凡夫俗子正是因为自寻烦恼才有了那么多的后悔之事,公子不比寻常人,您的身上担负亚圣圣皇两位大人的寄托,李某虽然只是一介医师,但也明白有时候人的病患不在于外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啊。” 顾易掀开车帘,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荒漠孤城,待得车架停下下了车,对着李医师诚恳一礼。 “多谢前辈指点。” 李医师笑着安然受了这一礼。 古有陇右郡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今时的大唐虽然未曾有李广难封,但在这陇州之西却有陇右郡一城,传说是在三百年前圣皇陛下领军入境妖魔之时御赐城名。 “今日天色已晚,公子可在城中多走走,我先去购置一些途中行备。” “有劳前辈了。”顾易听出来李医师若有所指,从客栈出来便顺着刚才所来的街道走去。 刚拐过两个弯就看到在这繁华街道之上有一高大三层楼阁牌匾上写有逍遥阁三字。 “掌柜的,今日有什么新货么?”刚一进去,顾易就面带笑容对着迎上来的小厮摆了摆手,看着在柜台后面正在看着账本的黑须老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账本的老头头也没抬随口道:“有新到的桂灵芝,野龟葵,若是要寻法宝可以到二楼找徐大师定制。” “可若是我想要三楼的那朵翡翠花怎么办?”只见顾易从腰间那十三块玉佩之间取出来一块令牌握在袖中在柜台上面磕了一下,那老头连忙抬头,在看清楚顾易手中那块令牌之后脸上原本的不耐烦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站起来道:“原来是贵客驾到,那朵翡翠花阁内正跟你留着呢,快请到三楼!” 顾易笑了笑,将那块昆仑弟子在山外证明身份的令牌收了起来,跟着老头上了楼梯。 刚到三楼,就看到一俊俏少年唇红齿白,身后跟着两名魁梧汉子走了下来。 “哟,好俊俏的姑娘!”那少年一见顾易就双眼一亮,不顾那掌柜阻拦就到了顾易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翻突然贴身轻声问道:“不知道姑娘芳名?” 顾易原本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猛地僵硬起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微突的喉结,用着一种很是诡异的语气问道:“我看上去很像是女的么?” “咦?你这声音倒是不太像,不过……”少年看着和自己身高相差不多的顾易,脸上露出一个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眼神。 “啪!” 顾易的身体一下子僵硬的像是尸体。 “手感不错,嘻嘻,看来你也是为了今天晚上醉香坊的那件东西来的吧?女扮男装的时候好歹带几个侍卫,不然叫别人占了便宜可怎么办?”握了握刚才拍过的右手,少年郎对着顾易抛了个媚眼,在顾易还在僵硬的时候领着身后的两名大汉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贵客莫怪!贵客莫怪!”掌柜老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的看着顾易的脸色,慢慢移到了顾易那端平的胸口…… “你看什么呢!”刚回过神来的顾易就看到老掌柜的目光,连忙一缩将手护在胸前…… “她是谁?”顾易刚坐下就下意识的站起来,想着那女扮男装少女刚才拍的位置,脸上就不禁露出几分羞怒。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口音却像是徐州那边的。”老头是土生土长的陇右郡人,虽说混进陇州但也对大唐各地口音有所了解。 “可知道姓什么?”顾易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的咬了咬牙,他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 以前他总是听放师伯说到了山外面女子总是吃亏的,男子不论如何总是占便宜的那一方,可现在是什么个情形? “小人曾听几个公子哥说过,好像是姓,姓萧!” 萧?顾易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来若痴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一个同龄少女,也是姓萧。 难不成是她?可她怎么会来这陇州? “听她说这里有个醉香坊?”顾易突然想起来询问道。 “那是京城四大名楼之一玲珑坊的开在这里的分阁,听说坊中的姑娘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但是暗地里却是陇右郡最大的拍卖行,每个月都有些稀罕东西从陇州附近运来,久而久之就连中州的贵人们也都有时候过来猎奇看看。” “青楼?”顾易的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太好看。 “这个……”掌柜的想说些什么婉转的话,但张了张嘴最后讪讪收了回去。 “难道说李医师叫我出来逛逛就是为了醉香坊里面的东西?”顾易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看看,站起身正准备告辞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对着那老头掌柜“嘿嘿嘿”轻笑道:“掌柜的,要不先借我点银两?” 三万两,这在中州或许连个好点的宅院都买不到,但是在这陇右郡里面却实打实的是一笔巨额了,在山脚城最多也只需要几百两也就能够买下一栋宅院了。 三万两,这可是顾易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大数额了! 顾易从逍遥阁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卯时,天上正是黄昏时刻,街上在他进逍遥阁前还是三三两两,但是此刻却或五六人一起,或十余人一堆一同朝着这街上最大的门面一拥而去。 “那就是醉香坊?”顾易看着那用金箔红底描绘的“醉香坊”三个字,看着那门口穿着妖艳迎客的女子,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他可是听若痴听过,这世间有三个地方是男人的销金窟,一是青楼烟花所,二为请客吃饭地,三则就是这拍卖场,听若痴说,京城有几个家世贵不可言的公子哥曾经为了一搏美人欢心竟然将三颗不过是从西方佛国送来的菩提珠子拍出来了百万两的高价! 百万两……听说这可是大唐郡城以上大城一年的赋税了! 长安城里多富贵啊。 就在顾易犹豫着到底过不过去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猛地一拍,下意识顾易就调动起了体内原就不多的灵力,可每当他做些什么,就听到刚刚才听到过的熟悉声音从他身侧响起。 “姑娘,你这是没个伴怕是进去尴尬?” 顾易一瞬间就又回想起了这丫头刚才的动作,顾易体内刚刚调动的灵力就这么突然被打散,脸色一下子浮现出绯红右手放到臀后猛地往旁边一跳! “哎呀呀!还说不是女扮男装!你看看,这小脸红起来可真是我见犹怜呐!”这姓萧的姑娘倒真的是个不认生的主,依着顾易的肩膀就凑了过来,在仔细瞧过顾易面容之后竟然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掐了掐。 “真水灵!”女扮男装的少女嘻嘻笑了起来。 可怜顾易哪里有过这种体验?在少女在他脸上掐起来的时候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了当场。 “走吧姑娘,就算是在家里也没几个长得比你好看的,以后跟着我我也长面子不是?”拍了拍顾易的背,一半像是拉一半像是扯的将呆立的顾易往醉香坊而去。 等到顾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醉香坊里面了。 “天字三号房,公子您请!”就在顾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女伴男装的姑娘竟然还挽着他的手! “你干嘛!”顾易发誓!他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尖叫发出了像是女人的声音,只看周围原本就盯着他们这一行人的迎客姑娘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而那萧姑娘却是盈盈笑着好似浑不在意的说道:“姑娘,今晚上只要你跟着我,那今日你只要看上这里什么东西了就说一声,本公子全包了!” 顾易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了一样,身子浑身都像是在打软,指着她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快带路!”萧姑娘修为也不差,此刻的顾易肉身虚弱灵力溃散哪里还有着反抗之力?只能是被拖着往里面走去。 等到他们一行离开了门口,在门口迎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不禁小声道:“没想到贵人还有这么一口嗜好……这算是强买强卖?还是半推半就?” “管她们作甚?人家姑娘扮做公子哥自己带个闺蜜过来有什么好看的?还是那些单身前来的熟客招人喜,打赏起来一向可都是大方的很呢!”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二章 无知 “我是男的!”顾易坐在包厢里仅有的两个座位上,一些面容清秀穿着不似外面迎客女子那样暴露的侍女足足有七八名,有的正在泡茶,有的则是他们两个按摩肩膀,纤纤玉手上的力度正好,让那萧姑娘都不禁舒服的闭上了眼。 听到顾易那咬牙切齿的发言,萧姑娘抬起眼皮无奈道:“姑娘,我只是见你长得好看所以才想着让你陪我,咱俩都是女子干嘛搞得这么生分?难道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谁知道你丫的是不是喜欢女人! 顾易额头青筋一跳,但随即一想,若是她真的喜欢女人那自己可不就安全了么? 萧灵均,宋国公最小的孙女,听闻三岁读书过百,六岁抚琴便可让鸟雀落于肩上聆听自然大道的女子,怎么是这么个脾性? 顾易深深吸了口气,自信对于这萧姓少女的身份已经确定,但正因为如此,他却是更加束手无策。 像是卢国公程咬金程老公爷如今后代都已经排到了十几代,但是宋国公萧瑀至今不过四代同堂,这其中固然有着程公爷早年响马出身作风奢靡放荡,但更多的则是因为身位兰陵萧家如今的门面人物,宋国公对于自己的名声实是看重,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这名最小的孙女最是宠溺,听若痴说,前些年有一次高门后辈聚会,只因一名小侯爷在口语上面占了这萧姑娘几分便宜,结果硬是被宋国公老大人生生求来了一道圣皇口谕,那名小侯爷不禁被打断双腿,还被禁足了整整半年之久…… 有这么个长辈护着,哪怕是顾易也轻易不好得罪。 最重要的,是当年这位宋国公曾经在平定人族内乱的时候曾经冒死相助过自己师傅…… 这份情,他顾易就算是不用他来还,到底也得记在心里不是? “姑娘,你女扮男装就不要认为这世间貌美女子都喜欢女扮男装好不?”顾易叹了口气,挥手拒绝几名想要上前服侍他的侍女,看着萧灵均轻声道:“在下的的确确是男儿身,入不得姑娘法眼。” 萧灵均斜眼看了一眼顾易,只是拍了拍手,原本屋中的侍女和那两名护卫同时离开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 “没想到堂堂帝师弟子竟然是一块这么无趣的木头,真的是扫兴至极,扫兴至极啊……” 听着萧灵均一边摇头一边说的话,顾易的脸上忍不住的露出几分黑线。 “合着你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了?”顾易在说这话的时候差点气得岔了气。 “不然你认为长了一张好皮囊就能够让本小姐对你一见倾心刮目相看不成?” 额……别说,顾易还真的这么想过…… 看到顾易一副被点破心思的模样,萧灵均叹气道:“怪不得祖父总是说帝师大人那么……古板的人,教出来的弟子一定很无趣。” 无趣就无趣,反正你又和我没什么关系。 “反正我来这陇右本就是出门散散心玩玩乐,好巧不巧的既然碰上你了自然就要认识认识你说是不是?要不然让我祖父知道了我见到你还装作没看见,估摸着我回去以后又要被禁足了。” “就只是如此?”顾易潜意识感觉萧灵均并没有说实话。 “还有就是……”萧灵均说到这里突然嘿嘿笑了笑,像是什么阴谋得逞了一样傲然道:“这些陇右贵族从圣皇陛下登基前就一直跟随,在三百年前封神之战后被封地在此,凭着从龙之功和当年立下的汗马功劳,除了长安有数的那些老大人老世家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皇子到了这里也是尽量摆出一副拉拢容忍的姿态,我虽然不怕他们,但架不住这不是本姑娘的地盘,身上带着的银子又不多,万一没拍下来那件东西,我就可以扯你的虎皮拉上昆仑的大旗了不是?” 顾易看着萧灵均那狡黠的模样忍不住的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丫头看起来果真和若痴说的那样机灵古怪鬼心眼还多,这样的家伙若不是他现在无力反抗,他绝不会跟她有丝毫的牵扯!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让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顾易看着包厢外那好像马上要开始拍卖的大堂,好奇的探出了头。 “你在昆仑听没听过天机阁么?”萧灵均走过去将窗户掩上,刚好留出了一道顾易从里往外看能够看清楚,从外往里面看却看不到人的缝隙。 “就是那个制定潜龙榜、百兵谱和红颜图的天机阁?”顾易一愣。 天机阁是三千年前就已经创建在大唐南三州的庞大宗门,宗门之内修炼的是明悟天机之法,曾经有过数次预言并且后来证实他们的预言并无差错,在大唐一统人族之后亦是接受了大唐朝堂的招纳,特设天机府,由宗门之主天机老人执掌。 而也是在封神之战百年之后,天机阁相继推出专门为第六境龙门境强者设立的潜龙榜,合共一百零八位,百兵谱则是收纳人族有史以来有名有姓的三百把绝世利器,其中顾易知道的昆仑逍遥祖师的逍遥剑、自己师傅的仙游剑都排在前十位。 至于红颜图则是收揽大唐境内三十岁之下十四岁之上的一百零八名绝世美女,每三年一换,每一名登上其中的女子都是无视贵族豪门弟子追逐对象,而上一次红颜图的排序已经是两年半前,再过数月来到九月,新的一届红颜图便会出世。 “是啊,天机阁百兵谱第九十六位凤吟佩,上古兵器大师欧冶子用真凤血液锤炼天外陨玉三年之久,认主之人可或有机会得到真凤之血得真凤血脉,而且佩戴之人若是女子可保面容青春,最重要的……” “是那所谓的‘知红鸾’?”顾易见萧灵均一脸傻笑,忍不住的替她往下说了下去。 知红鸾,字如其意,乃是凤吟佩特质之一,可知晓佩戴之人心爱之人是否对己有意,这在顾易看来固然是一个极为无聊的特质,但是在女子眼中是那除却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以外的最心仪之物! “能够知道自己喜爱之人是否喜欢自己……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而且我听宫中一些娘娘说过,若是能够从这凤吟佩中获得凤凰血脉,那还将拥有红鸾动的特性,可以知晓谁对认主之人有没有爱意……哎呀呀……” 顾易看着那好像光是臆想就已经浑身都开始激动起来的萧灵均,不禁心生一阵寒意,对于女子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认知。 希望巧巧今后不要和这个疯丫头一样。 楚琼应该和这家伙不一样吧? 心中一瞬间想过两个念头的顾易就听到外面的拍卖已经开始,从缝隙处看去,只见这醉香坊数百个座位上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不止如此,更有数百没有位置的随从或是公子哥站在其中的走道上面。 而那大堂高台上原本正在弹琴拨弄琵琶的女子早已经退下,只留着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婉约清秀的女子在台上款款而谈。 “各位公子或许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奴家,但是今日亦有不少的生面孔,那奴家就自我介绍一下,奴家莲衣,不才正是这醉香坊的主事,今日拍卖统共六十三件物品,除了各位想要博得佳人一笑或是哪位小姐看上了的那件东西之外,其他几样也是不凡,还请各位慷慨解囊。” 婉约女子刚说完就拍了拍手,台下一直候着的两名大汉抬着一个箱子缓缓走了上来将东西放在台上正中。 “这第一件拍卖物是突厥四十三块阿赖贝伊以及七块塔克罕的身份信物,按我大唐军功可换取七品以下官员升阶两品,军职升一品,起拍价两千两,最低叫价不得少于五十两。” 只听这位自称莲衣的女子话声刚落,台下立时就有几名看上去有些心动的公子哥相继叫价了起来。 “拍卖军功?”顾易看着那箱子打开之后的身份令牌和信物,脸上除了意外还是意外。 “我大唐以武立国,自从当年陛下定下无军功不得封爵之后这种事情便一直层出不穷,何况对于那些大族来说那些弟子的性命可比那些突厥人值钱多了,能花银子自然就用银子来开路咯。”萧灵均看上去语气十分随意,像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圣皇陛下不管么?”顾易抿起嘴唇,语气里好像有些不知为何出现的愤怒。 萧灵均白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一样,“你当圣皇陛下就是无所不能的?大唐有多大知道么?古来人族九州之地不说,更是将疆域扩充到了十一州之地,再加上南方臣服的各种小国,北方表面臣服的突厥和西方缴纳税供的云藏,疆域接近十三州之多,人口何止万万?你认为只依靠陛下一个人能够管理的好?” “何况这种军功也并非和他们这些陇右贵族毫无关系,大多是因为这些军功的来历不明或是并非是编制之中军队所得,所以只能够在这种地方买卖。至于这些军功的来历,对于他们这些陇右贵族而言那就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自我人族有语言文字流传至今,历朝历代皆有贪赃、枉法等劣迹昭著的官员还少么?我大唐至今未曾有过一件因为这些乌烟瘴气之事而判下的灭族大案已经是难得无比了……” 听着萧灵均一句句给他的解释和理由,曾经对于大唐的那些遥不可及的幻想,对于大唐带着美妙憧憬的小小少年,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是那么无知而幼稚。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三章 牢狱 有钱啊。 顾易坐在椅子里,只是略微算了算刚刚拍出去的东西便已经价值十万两以上,原本他以为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三万两白银已经是算得上巨款,可没成想,这些陇右公子哥一个赛一个的攀着价,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砚台被冠以前朝某一王侯所用就能够拍下一万两,几株让他都有些意外的灵药却只拍出来了几千两……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啊。 “来了!”就在顾易已经有些意兴阑珊的时候,萧灵均猛地坐正身子,眼中闪烁着极为兴奋的光。 只看那大堂高台上的女子往台下一招,一枚通体赤红玲珑娇小但上面那只凤凰又栩栩如生仿若腾空而起的玉佩被一名艳丽女子放在胸口款款走了上来。 “接下来是这第三十件拍卖品凤吟佩,能够在百兵谱榜上有名,其珍贵之处小女子也不多说了,起价五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 嘶。 萧灵均听到这个价格有些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这价钱太高,而是这价格低了,而且还是低得有些可怕的那种低! 百兵谱三百件兵器,上一次拍卖的第二百六十六位的九字纹刀在洛阳拍卖足足卖出了近百万两的天价!而这看上去只是对女子而言珍贵的凤吟佩虽然不知天机阁为何给了百名之内如此之高的排名,但这价格怎么说也不可能低于三十万两吧? 五万两……萧灵均原本激动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许多,但是在看到身边顾易看着台底下那些公子哥一个赛一个报出高价看得津津有味的顾易,原本暗淡的目光一下子又亮了些许。 “十二万!”不过短短几次报价就冲上十万之数,顾易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十三块玉佩之一,三万两……看来对这么些公子来说只是一个零头…… 顾易第一次生出原来自己这么穷的想法。 “二十万!”就当顾易看得兴起的时候,萧灵均猛然的报价一下子让他睁大了眼。 “原来宋国公这么有钱的么……”顾易忍不住的嘀咕。 “我祖父好歹也是国公,更何况我祖父就算没钱,那也别忘了我可是兰陵萧家的女儿。”萧灵均斜了他一眼之后将目光重新放到窗外。 醉香坊总共十二个包间,在二楼围绕大堂而建,除却有三个包厢是专门为陇右仅有的三位县公所留,其余九个皆是按照拍卖的样式所得。 而萧灵均所在的天字三号房却是醉香坊内为三位县公所留的包厢之一。 在萧灵均报价之后,台下一众公子哥一时间,竟然变得有些沉默了起来。直到在这十二间包厢之中的天字七号包厢中人突然打破沉寂道:“不知哪位县公今日驾临?在下远英侯第三子,不知可否有缘一见?” 远英侯……顾易想了想,脑子里竟然没有关于这个侯爵的信息。 不过这也正常,当年大唐开国、一统人族、远征妖魔的封神之战三次大封赏,大唐不说侯爵,仅是县公一级便有不下近百人,侯爵恐怕早已经接近千数,而他在昆仑中所知晓的大半都是在三百年前封神之战和他师傅有过交集之人。 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一个新晋县侯就想跟县公说话?真是好笑!”不等萧灵均说话,天字十二个包厢中便传来了另外之人的嘲弄。 “陇右虽然不比长安洛阳,但也是男爵满地走,子伯多如狗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新晋侯爵子嗣在这种地方公然和县公对话哪怕只是县公之子,那在陇右贵族眼中也是属于那种不知礼数不知高低的狂妄无知子而已。” 听到萧灵均的话,顾易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如果换成自己,他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是他不是一个侯爵之子,他是整个大唐亚圣帝师的徒弟,如果是他在这里这么问出口,恐怕结果就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禀报回家里,让他们家里的那些老祖出来见他。 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过来,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还不够。 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他可能连那个侯爵之子都不如。 或许还有修炼的进境和实力? 顾易深深吸了口气。 “若是县公在此我自无话可说,若” “若是什么?就算是县公的一个管事在这里你也没问出这话的资格懂么?”这一次说话的甚至都不是包厢之内的贵宾,而是台下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公子哥。 “嘭!”包厢的大门从内往外被人踢了一脚,一身衣着华贵的青年满脸怒容从这包厢里走出来,身后紧紧跟着四五名一看就知道是从沙场上活下来的老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那自称远英侯之子的青年看向楼下怒斥刚才说话的那名公子哥。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那病恹恹的公子哥听到怒斥不怒反笑,手上的折扇并拢从椅子上站起。 “本公子出身右武卫麾下,祖父担任泸州别驾位列从四品,远英侯说是县侯,可却只是封地于下州之一的瀚海州,说是从二品,实际上却只有二百余户的封邑,跟我比,你还不够。”病恹恹的青年看着那远英侯之子脸上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轻蔑一笑。 这话里的意思简单无比,谁都知道程老公爷护短无比,别说是当年跟随他一起发迹的老下属们了,就连一些只是普通右武卫的军士后代遇到了困难让他知道了都要亲自出头。 何况一州别驾可不比一般的侯爷差多少。 远英侯公子脸色一僵。 “该本姑娘出马了,哎……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是看不懂,为了面子随随便便就能够跟人结仇,怪不得娘亲总说男人靠不住。”萧灵均一边摇头一边嘀咕着推开窗户露出真容开口道:“本姑娘可不是天水县公,更不是他的后辈弟子,但是本姑娘在这陇右好歹也待了半个来月,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了吧?” “萧姑娘说笑了,但凡在这陇右有点头脸的人,哪会不知道萧姑娘?”天字一号包厢里传来一道女子莺语,原本台下不少血气方刚的陇右子弟一下子像是换了个人,脸上的怒气消去,就连那名病恹恹的青年都换上一副恭谨模样对着那天字一号房行了一礼后重新坐下。 “既然知道是本姑娘,姓房的,这凤吟佩你还要跟我抢不成?”萧灵均语气微寒。 “姓萧的,你身后是宋国公府,我身后是梁国公府,咱俩的身份相当你跟我摆什么公爷家小姐的架子?” 不得不说,那个未曾露面的天字一号房女子仅是听那莺歌燕语便是已经让顾易脑补到了一名清秀婉约的佳人,看了看萧灵均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的心想,原来这姑娘也不是没对手的。 不过姓房,还是梁国公府……顾易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他可是记得自己在九岁那年,梁国公那老头上昆仑和他师傅见面时候偷偷跟他说的话。 “别说没用的,本姑娘出价二十万了,怎么,出不起?”萧灵均挑衅的话还没等落下,就听到那天字一号房中的女子依旧还是那样言笑晏晏淡然道:“二十一万两。” “你!”萧灵均气势猛地一顿,她这一次出门身上统共不过只带了几万两罢了,若是借着自己祖父的名号和兰陵萧家的名声在这醉香坊先赊欠几十万两倒是无妨,可她的这对头和她身份相当,若是直接掏出现银,那她就算是报个天价那也是虚的,根本没有和其叫价的资格。 “没钱啊?没钱你就说么不是,都是闺中姐妹,实在是不行哪天等我玩腻歪了就将这玉佩送你不是?干嘛生气呢?” “男人婆!”顾易听着萧灵均那小声的嘀咕忍不住刚要笑出来却就听到那天字一号房的女子先是轻“咦”一声,随即再无那红尘世外的清高语气而是极为兴奋的说道:“没想到你在陇右还找了个小白脸?哈哈哈!这件事情要是被我传到长安城里我看你怎么跟宋国公交代!” “你!”萧灵均伸出手指狠狠点着那天字一号房,但指了指才发觉那房间中的人也看不见,随即转头对着顾易羞怒道:“都是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说是要买这买那个的把我钱花完了!你一个大男人靠着我吃闲饭丢不丢脸!左右!还不把他给我关到陇右牢房里面!等他什么时候痛定思痛知道上进了再给我放出来!” 顾易就这么呆滞着看着萧灵均,看着她几步子走到自己面前右手并指在他身上连点了几下,他就感觉自己全身被定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最多也就只能眨眨眼皮,被在屋外候着的那两名大汉拉了出去。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醉香坊外面,而醉香坊里面刚好传来那天字一号房女子的肆意大笑声。 再过一炷香,他就看着了那写有“陇右大牢”四个大字的牢狱…… 等到他被那些狱卒扔进一个小小房间里的时候,他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 “喂!” 他听到有人叫他,但是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难不成昏过去了?”他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昏过去正好,瞧他这身衣服不错,看看能不能拖过来趁着他昏迷先把衣服脱下来,等他醒了就说是狱卒给没收了……” 顾易努力的眨巴眼,只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在马车上的一场噩梦……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四章 算计 刚入酉时,当那醉香坊结束了拍卖开始真正“做生意”了起来,原本坐在天字三号房的萧灵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前,未曾敲门也未曾说什么径直推门而入。 坐在天字一号房屋中的只有一名看上去极为俏丽又极为端庄的少女,虽然看上去十五六岁,可给人的感觉至少也应该过了二十才会有的成熟之感。 不过萧灵均关上门后先看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那平的像是可以当桌子用的胸口。 “你看哪呢!”房潇潇看着萧灵均的目光不禁眼中含怒,侧过去了身子。 “男人婆啊男人婆,我在想程老公爷的那句话,也不知道哪个没见过女人的傻男人能够看得上你!” “萧灵均!”房潇潇怒斥声刚起,却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后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恢复了刚才那平静端庄的模样。 “啧,就知道你还是这样没趣。”萧灵均见房潇潇冷静了下来也不再说些什么,坐到了她旁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也比你这个毫无演技的傻女人强,若不是我在这屋中假笑恐怕任谁都会起疑顾易那家伙的身份。” “怀疑?为什么会怀疑?你忘了,这半个月来跟我出双入对,留恋这烟花之地的可就是那顾易本人呐,你说是不是?”萧灵均笑嘻嘻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将房潇潇的脑袋拉了过来还贴过去亲了一口脸颊。 房潇潇深深吸了口气挣脱了萧灵均的魔掌,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她一定要把这个从小就欺负她的这家伙狠狠教训一顿! “弥天佩虽然难得,可这陇右也不乏高人,万一有人看穿也是徒增麻烦。” “你以为陇右真的就是长安了?弥天佩怎么说也是天机阁所制,不到龙门境或是没有特别修行过灵目等的修者根本不可能看出来你扮成顾易,放心好了。” 房潇潇叹了口气,一想到这里她就生气,明明随便找一个人就可以用弥天佩装作顾易的样子,为什么偏偏是她去装扮?想想这半个月来萧灵均这货每天光明正大占她便宜的样子,她这牙就气得痒痒的。 “不过你说,就他那个单纯傻子样,能够做好那件事情么?”萧灵均对于自己接触过的少年能力表示怀疑。 “谁知道呢,不过既然你祖父和我祖父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来算计……咳咳,给他的人生添上一笔规划,想来他成功的可能性总是要比失败的可能大吧?” 房谋房尚书房仆射,号称一生刚正不阿的萧瑀宋国公……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只是为了算计一个刚刚十五岁的晚辈…… 天知道顾易能不能从这个旋涡里逃出去…… 一,二,三,四…… 当顾易数到第六千三百七十三个数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像是溺水了的人能够呼吸了一样,深深吸了口气后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看向窗外,已经是到了酉时。 他大约无法行动了足足一个时辰。在他坐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凌乱,原本刚才还在打他这身衣裳主意的旁边囚徒此刻一个个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细想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坐在这陇右郡最大的烟花场所,桌上摆着各种瓜果,若是想要还有侍女替她揉肩捶背……一个时辰以后,他却只能在这里看到了墙角的一只老鼠,看到了几只蟑螂在墙上爬来爬去。 简直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不过是刚好翻了过来。 在这一个时辰里,他仔细想着萧灵均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发难,为什么会让他到这里来,他倒是不会怀疑萧灵均会害他,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咔嚓。” 就在顾易还在思考萧灵均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时,原本紧闭着的精铁打造的大门缓缓开启。 顾易下意识看过去,发现进来的人并非是将他押送到这里的狱卒,而是一群看上去像是某个家族的家仆。 “起来起来!” 那些家仆的手里每个人都带着饭盒感觉里面应该是带着不少的吃食,可诡异的是,顾易这才发现刚才还在牢房里面窃窃私语的囚犯都开始装睡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新来的?”就在顾易好奇的时候,一个家仆走到了关押他的牢房前,看着顾易那闪亮闪亮睁着的大眼睛心情一下子像是好了很多,原本不耐烦的模样一下子变得笑呵呵的,将食盒递了进来。 “饿了吧?吃点?”顾易看着食盒里面散发出来的清香,微微犹豫了一会便点了点头。 食盒里的饭菜说不上多好,只不过是一碗汤加上两个小菜罢了,但是顾易一边嚼着一边想着这些家仆都是些什么人。 能够随意进出牢狱的,他们背后肯定就不是普通人,看穿着虽然不是丝绸但也是上好的麻料,不是显赫士族也必定是那些商贾大家中所出,最可能的便是如今在陇右郡中显赫的三大县公之一。 不过让这些仆役来送菜是为了什么?顾易浅薄的世间经历实在是想不出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然而就在他刚想着问眼前这名家仆的时候,却一下子感觉到头昏沉沉了起来,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原本他将要躺下的位置上有着个菜盘子,勉强在倒下前翻了个身子…… 陇右郡郡守府。 “看看看看!我当年就说过了这些囚犯罪不至死,完全可以卖出去么!你看看,这些没修炼过的一个十两,修炼过的第一境五十两,第二境就五百两!到了第三境就是整整一千两!一千两啊,你看看光是这一个月就卖出去了三十万!” 只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书房里,如今的陇西郡郡守方守财正在一张一张点着手里那每一张都足足有着万两数额的银票,不过可惜的是总共才三十张,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点,可他依旧不厌其烦的点了一遍又一遍。 “李大人,只要您保证每个月给我们矿上提供劳力,这钱,自然不会少您的。”屋中唯一坐着的消瘦男子挂着山羊胡笑呵呵的看着方守财这副贪婪的模样,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叠银票轻轻拍在桌上。 “那是那是!许公爷的矿山可是咱们陇右郡的摇钱树,这不新来的就有一批刚从周围几个县城里面搜罗到的三百名苦力和十几名封了修为的修者,这就给您送过去!”方守财只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叠银票就有足足十万的数额,猛地就像是饿了许久的恶狗一样扑了上去。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山羊胡男子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和嘲弄,但依旧还是在脸上露着盈盈笑容。 什么郡守,还不是他们徐公府上的一条狗? 等到那山羊胡男子离开郡守府的时候已经是入了亥时,宽大的书房中只剩下了方守财一人,此刻的他全然不看桌上的银票一眼,反而全神贯注的看着在他屋中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镜子。 “如何?”镜子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听上去已经算不得年轻但也绝对不算苍老,可仅是听上去便有一股经历过许多事情看到过太多东西的老练和沧桑。 “回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论是那少年的出身还是来历保证都有迹可循。”方守财虽然知道这镜子无法传送画面,但依旧恭敬无比甚至连腰身都弯了下来。 “那就好,灵均和潇潇她们两个虽然心智可堪造就,但说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容易出现疏忽,若不是有你在这里接应,恐怕这一次老夫和房老头谋划的事情还没开始就要付诸流水了。” “大人说笑了,两位小姐尽皆人中龙凤等过几年怕是下官连项背都望不到了。” “莫要对她们两个太过恭敬,年轻人不经磨砺终究成不了大器,何况这件事情我等也只跟她们说了其中一二,你要看好她们两个省得再出什么意外。” “是。”方守财应声。 “还有,那少年的身份非同一般,在保证不暴露的情况下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是。”方守财心里一惊,能被这位大人称作非同一般之人必然有极为特殊之处,看来还需要派出几个心腹贴身跟随才是。 当天上下起了朦胧小雨,原本昏睡的少年这才渐渐开始清醒,他抬起眼皮看着眼前像是某一女子闺房的打扮,忍不住心想难道是萧灵均把他又救了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就听到门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是一抹亮丽的身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公子醒了?”看起来至多只比自己大上两三岁模样的女子此刻手中端着一碗热汤走到床头脸上满是关切的看着顾易。 顾易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从下到大离他这么近的除了楚琼便就只有那趁着他没有反抗之力的萧灵均二人而已,对于异性,他依旧还是喜欢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这里是哪里?”顾易看着眼前女子凝声问道。 “公子不知?这里是陇右郡许家府邸,我许家老爷正是陇右三大公爷之一的许公。”看着女子的嫣然一笑,顾易微微沉吟了起来。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五章 好人家 “新来的这一批人背景来历都清楚了吧?”亭台楼阁连三里,一亩池塘半亩柳,在这宽阔湖面上的凉亭里,看上去约有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威严男子一边撒着鱼食一边询问着身后的山羊胡男子。 “许公但请放心,我已经从陇西郡户籍中再三审查,这一批未曾修炼过的二百九十三人都是破落户出身,其中大半还是乞丐而且还是从周围六七个县城里面分别搜刮来的,没有什么问题。而四十三名修行者中有二十六名化蛹境年纪最小的都接近三十岁了,有两个是从偏远士族出身,但也只是八九品的不入流官员,十一名脱胎境修者有七个是外地人,查看了他们包裹确实没有来历只是偶然到我陇右郡游历,被掳来前也没人知道,剩下六名离凡境的修者里倒是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是从大牢里面捞出来的,听说是得罪了一位贵人,我已经派人查证去了。” “做的好。”被山羊胡男子称作许公的男子点点头,将手中的鱼饵全部洒下,转过身来看着这足有一亩多的湖面,脸上带着几分惬意。 “我倒是想知道,有什么贵人可以在陇右郡比我三大公府还大?” “许公所言极是,但是听闻那少年是从醉香坊里被带出来的,当时陪着的……是宋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山羊胡男子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许公的脸色,见他先是露出几分诧异表情然后又变作几分思虑,上前躬身轻声道:“不过我倒是打听到那位少年只是我陇右郡一介草民而已,这半个月来靠着自己容貌出众倒是让萧小姐有些中意,也不知在醉香坊做了些什么这才让萧小姐一怒之下将其关到了牢狱里面。” “人现在在哪?”许公恢复一脸平静的表情,看着山羊胡男子询问。 “现在就在府上,由琼花看管着。”山羊胡男子连忙回答。 “还是吃下蒙汗药进来的?” “是!” “……这些该死的下人!早就吩咐过他们招子要亮着点!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面送!”许公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起来,随即对着山羊胡男子吩咐道:“还请有劳先生速速查明这少年的来历,若是真的和萧小姐有牵扯,那就先送回牢里!” “遵命!”山羊胡男子躬身应是。 徐府某一宅院。 “奴家不知道公子是这么来到这里的,不过我家主人许公乐善好施又喜打抱不平,不说天天也是三天两头就能够看到像公子这样或是遭了难或是遇到难事的人家到了府中让许公做主呢。” 顾易听着这女子诚恳的模样,心中一时不禁有些混乱。 若是那位许公真的按照这女子所说,他身上若是有着冤案或是受到无故屈辱或是遭了难的人被送到这里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他从醉香坊被丢到大牢之后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多点的时间,而那些仆役也并非是专门为他而来,何况那些大牢里面的囚犯那么多,为何没有一个人动过那些饭菜?还有若是真的想要帮他为何一不问他为何被关押在牢中二不问他得罪者是谁就在饭菜…… 顾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有种奇怪的感觉了,因为他是在大牢里面被迷晕的。 若是那名许公如眼前女子所言大可直接派人过来询问他事情经过,可萧灵均身上虽未有爵位官身,但身后的宋国公是国公并非是陇右郡那三个县公所能够相比,即便是乐善好施即便是打抱不平也不可能傻乎乎的真的为他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出头是不是? 再来,那些囚犯是在那些仆役到来之前突然安静装睡起来,说明他们对于那些仆役的到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所见,就算是这许公喜欢帮人伸冤,大可以派人到府衙前候着,若是看到有冤屈的不平事自可以了解情况之后再出头,哪来到大牢里面帮忙的? 而在大唐绝不算苛责但却面面俱到的刑律中,轻易不入大牢,入牢狱者又分三等,一为民罚,二为官惩,三名死刑,前者关押身无功名的白丁,二者是犯法后但却并不致死的官员,死牢则是所有犯下死罪之人,不论官民皆入此牢。若是在一些重要城池如长安洛阳等地传闻中另有一皇狱,专门关押犯法之皇室贵胄。 他所在应该只是最低一层的民罚牢狱,这等牢狱一般只需要关押几年便可出来,最甚者则是流放边塞充军。 一般的豪门大族即便是仆役也因为背后势力最多关押几日便可出来,若是商富巨贾也可花费银两将其救出,也就是说,在牢狱之中滞留超过一月的往往都是些没用背景没用来历的普通人。 这样的人,往往就算是消失了以后也没几个会继续找寻…… 原来如此。 顾易吸了口气,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就当他准备再问那女子一些事情的时候,却看到那女子将手中端着的碗放下,对着他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像是有些着急的离开了这里。 顾易见屋中无人,小心从床上下来往门外看去,见四处无人之后回到床上催动体内不多的灵力从腰带上取出那块昆仑令牌,可是当他将体内所有灵力灌注进令牌内后却未曾像之前那般有人回应,也未曾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原本一直即便在短短时间里面经历了这么多但依旧还算是从容的顾易第一次就这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昆仑雪巅。 清水煮茶,这种事情细细想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过了。 应该是从顾易晋升到脱胎境开始能够承受得住这山巅的严寒,教会他如何烹茶之后就没有再亲自动手了。 不过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唐亚圣帝师,总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了不是? 只是今天下山泡茶的时候,不小心有些生疏的煮过了头,让这清茶的味道浓了少许。 听说院子里的那几株茶树已经开花了,等过几年彻底成了型,或许若痴那小子说的茶酒可以试一试? 活得久或许也是一种资本,见识过了太多人看不到想不到的东西之后,再看些什么就好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再看着放到眼前山珍海味一样索然无趣了。 无非就是这样那样逃不脱几种做菜的方法。 “这些老东西一个个活得比我都久,但做事的方法还是跟以前那样无趣。”喝着茶的嬴政看着浑身上下都写着紧张拘束四个字的青年走到他的近前行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易现在已经到了陇右了吧?” “啊?是,是!”李泰紧张的连忙回答。 “听说是方相和萧老头他们两个计划的?”嬴政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好,好像是。”李泰看着眼前长相普通的男子,若不是在父皇的御书房里面见过,他甚至都会以为眼前只是昆仑上最普通的那种,年纪大些,资质一般没什么出彩地方的弟子而已。 “他们两个想要做什么我管不着,按照我和你父皇的约定,从顾易离开山脚城开始他的安全我就完全交给他了,但是你回去告诉他,玉不琢固然不成器,可若是用锥子使劲砸,就算是石头也会咔嚓碎成两瓣,听清楚了没有?” “是是是!李泰一定带到!”李泰紧张的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弯下腰来简直比拜见自己父皇的时候还要恭谨。 不过想想也的确应该如此,毕竟眼前的这人可是自己父皇的师傅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在大唐可不只是嘴上说说的话而已。 “好了好了,我好歹比你多活了几百年,总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家伙,坐下来喝茶喝茶。”赢陆看着眼前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的李泰,忍不住的在心里跟顾易和之前见过的两名皇子比了比,突然发现自己徒弟还是不错的么。 “查到了么?”山羊胡男子正在处理着桌子上有着一沓又一沓厚厚的文件,连头都未曾抬起。 站在屋中的中年男子跟眼前的上司已经相处了十余年之久深知他的脾性所以并没有立马开口,而是将刚刚查到的一切在脑海中过滤了一下,然后才总结道:“顾青,贞观三百零二年生人现年十九岁,陇右郡太白县人,祖上曾出过三名入了品阶的官员但都没有超过七品,在六年前家道中落因天生容貌和修炼资质出色曾加入过陇右郡三大宗门之一的洗笔宗但因为得罪门中长老从而被门中除名。一个月前来到郡城在逍遥阁中担任了采购管事一职,半个月前萧小姐来到陇右郡在逍遥居和其相见之后在半个月中几乎形影不离,在昨日醉香坊拍卖会上萧小姐因为被房小姐力压一头无缘拍品之后大发脾气将其押入牢中,至今未曾有提起过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还不确定萧小姐会否将他带出牢中?”山羊胡男子的笔下微微一顿,随即吩咐男子道:“告诉琼花喂他服下失魂汤送回大牢,若是等到萧小姐离开陇右之后还依旧未曾提起他就将他直接带往多乐楼。” “是!”男子低下头应是。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六章 得罪谁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先是由李医师提醒去了一趟逍遥阁想要了解一下陇右最近发生的大事,然后就碰上了宋国公家的孙小姐萧灵均被带到了醉香坊看了一场拍卖会,然后…… 萧灵均的表现这么奇怪,自己现在又联系不到师傅,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那个大局的一部分? 顾易沉吟了一会,觉得这应该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那他要做些什么?难不成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许公府内?可是一个谋划三百年的事情,怎么会从这里开始?要开始也应该是在长安啊!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堆积在他的脑海里,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差一条线或者说是一条能够将这些全部链接到一起的一个线索。 但就是这个线索,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就在他脑中思绪如乱麻的时候,屋门突然被推开,顾易看过去看到依旧还是那名女子之后心中越发警惕了起来。 小心将那昆仑令收了回去,顾易看着眼前女子手里端来的汤药,不过几个呼吸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这不会又是蒙汗药吧?” 女子看着顾易脸上的苦笑面容不变柔声道:“公子好眼力,不过这一碗和刚才那碗不同,喝下去后公子将不会再记得奴家了哦。” “能让普通人失忆的汤药常见,但是对于凝结神识的修者有效的从古至今却只不过寥寥几种,看来你们身后之人的势力的确可怖。” “还不是因为公子修为太高了的缘故?能在二十岁之前便达到第三境虽说修为不稳但也已经是难得无比,而且这脸蛋,长得可真俊呢。”虽说修者因为寿命悠长即便是百岁也可容貌如同二十,但是那往往都已是到了承乾境以上的修者,而到了承乾境的修者往往也早已经过了甲子岁月,所以容貌也会定格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像顾易这般年轻的模样在大唐也并不多见。 顾易并没有想别的,而是在想着女子刚才的话,自己的修为虚浮不稳?或许是因为肉身孱弱无法在体内积聚太多灵力的缘故? “放心好了,这碗汤药经过改进绝不会让像公子您这样入了离凡境的修者留下什么后患,最多也就是会神识虚弱几天就好了。”女子见顾易一直没有回答以为是担心这碗汤药对今后的修行有无障碍不禁多说了几句。 “你就不怕我不喝?”顾易看着那碗看上去和绿豆汤一样的汤药忍不住的说道。 “公子,您要是觉得要吃点苦头才能听话的话,那奴家也不介意为您松松筋骨。”女子说话的时候明明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但是顾易明显感觉得到即便是自己全盛之时对上她……除了给他时间布置星罗十九道以外,绝不是她的对手。 可怜的顾易忍不住的心想,明明自己在昆仑同龄人之中无出其右,怎么一来到这山外头到处都是比自己强而且看上去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家伙…… 嗯,味道别说,真的有点绿豆汤的感觉…… 看着昏过去的少年,称号琼花的女子对着门外面等候的大汉招了招手。 当顾易再次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浑身疲惫的想着,自己这一天半到底睡了多久?今天晚上是不是就睡不着了? “喂,喂?” 就当顾易感觉身体乏力连眼睛都只是睁得半醒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好像挺熟悉但不知道从哪听到过的声音。 他努力的撑起身子,看来那女子说的没错,这汤药喝完之后的确会是神识虚弱,就像现在精神萎靡连眼睛都睁不开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他现在的肉身本来就孱弱无比两者相加,现在的他恐怕连一个普通的成年人都打不过。 不过……那个女子不是说喝下去之后会忘掉在许公府的那些事情么?为什么自己记得这么清楚?而且那碗汤的味道他都还能够想起来真的跟绿豆汤有些像。 “醒了啊?没想到啊,被带出去的竟然还能够活着回来的,看来你这小子背后的势力不简单啊。” 顾易将自己的后背放到墙壁上扭头看去,发现自己说话的竟然就是他昨日进来之后不能动弹之时扒拉他衣服那几人的其中一个。 这男子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未曾擦洗过身体的原因,头发混着泥巴和茅草,脸上满是黑黄色除了一双眼睛还算明亮以外几乎都看不清楚脸。 而跟他原本被关押在一起的那几人,此刻竟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被提出去了? “这话怎么说?”顾易倒不是不介意自己被扒衣服,而是因为再怎么说他的衣服最后也没被扒下来,而且他现在的确是需要一个熟悉这里情况的人和他聊聊。 “那些许公府的仆役可是这的常客了,饭菜里面都混着迷药一旦吃进去就会叫狱卒过来把人带过去,而且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打开牢房进去把这些混了迷药的饭菜,逼着人吃进去等昏了之后带走,这都好几年了都没一个人能回来。”男子说话的时候抠了抠鼻子,挖出来一颗黑色的东西随手一弹不知道飞到了牢房里的哪里。 从没有见过如此不雅之态的顾易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胃里在翻腾,再加上现在他的神识肉身都虚弱无比,一下子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起来。 “你在这里待了好几年?”顾易强忍着恶心询问道。 “三年三月零……十几天?记不太清楚了。”男子想了想说了个大体的数字。 “你是怎么进来的?” “偷盗,当年我婆娘生病了没钱,医馆又不让赊账最后只好去药铺抢了几服药回去……” “然后呢?”顾易被引起了好奇心。 男子的眼睛微微暗淡了一点,有些强笑般说道:“救好了,之后我去官府自首的,因为没有伤人而且偷盗的药品价值也不高就给我了一个五年的牢狱。” “五年……我记得大唐律法有过规定,若是牢刑在七年以下的,若是有保人并且赔付偷盗物品价值两倍的银两就能够出来吧?”顾易虽然从小长在昆仑,可是书读得并不少。 文师叔在三百年前曾经担任过大唐长安院的院长,从小到大,所有昆仑在十岁以下的弟子都是由他教授识字学文的事情,所以东峰出来的弟子往往都带着一股书生气。 而他,一直被教授到采摘到问剑茶之前。 像是大唐律法啊,四书五经啊,什么春秋以及百家典籍啊……他都不知道为了背这些东西耽误了他多少修炼的时间。 “是啊,可我没钱啊。”男子看似轻松的一句话让顾易猛地一愣。 因为生病甚至要去药铺抢钱的人,怎么会有钱赔偿两倍的药价。 “那……你是怎么躲过去这三年的?”顾易终于将话题转了回来。 “很简单啊,运气好的时候遇到你这种连衣服都没换的新人骗点东西等他们来了就给他们,要是好几个月都没有的话那就装睡着了,但是要记住睡着的时候要睡在牢房里面的最里面,而且再怎么说了也在这里呆了三年,总能碰到面熟的许公府仆役卖个乖也就过去了。不过至于其他人么……就像之前你看到的那几个,在你走后也被逼着灌下迷药带走了。” “狱卒……看来这许公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那可不嘛!你也不想想,不说整个陇右郡了,就是整个陇州又有几个县公?虽然县公到长安就像是河里的王八那样多,可在咱们陇州却是顶了天的大人物了! 而且我告诉你啊!许公这些年遇到饥荒的时候散粮不说还经常派人到乡下帮忙收割庄稼,听说还曾经花了一大笔银子给那些乞丐买了一堆棉服…… 听上去是不是很像一个良善人家?可你知不知道,那些乞丐有一大半在几个月之内消失了一大半!那些偏僻的乡下甚至有过一整个村庄一夜之间成了空地!” “这……是真的么?”顾易有些不想相信,即便是在醉香坊看到了那些世家公子哥的模样他依旧还对着大唐的底层带着他们活得应该很好的想法。 但是这一切都在男子一声轻蔑不屑的笑声里面全部灰飞烟灭。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被文师叔教导着一句话。 山中护此山中人,山外护山外天下。 原来这才是他下山要做的事情。 “一开始我听说的时候也不相信,可当我真的亲眼看见了以后我也不得不信了不是?不过像这种高门大族里的肮脏事情我们这些普通平民小百姓怎么可能知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仗义每多屠狗辈啊。顾易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句话的意思。 “不过你和我们不同,你既然能够回来就说明很快就能够出去。对了,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进来的?” “得罪了一个女的。”顾易一想起萧灵均,脸上还忍不住的露出几分心悸。 不论是那突然转换的态度还是封住他行动时的冷漠都无不在说明萧灵均真的和若痴跟他说过的那样,是个在年轻一代中最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看你这样也是,小白脸么,不就是要让这些小姐开心么,怎么?让你做了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 听到男子那若有所指的言语,顾易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闷。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七章 多乐楼 “这就是许公府开的粥铺?” 萧灵均这一次用弥天佩装扮成了一个普通的青年,穿着一袭看着还算是不错的绸缎来到眼前足足可以容纳上百人的粥铺里。 “这位公子,您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喝粥的人吧?”正在施粥的许公府仆役看着走过来的萧灵均,手里原本正在乘粥的勺子一顿。 “哦?难不成这粥铺不是谁都可以进来喝的么?”萧灵均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这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乞丐或是看上去便穷苦无比的普通老百姓,脸上的眉头忍不住的一皱。 “这,这是自然,既然公子想喝,那就给您乘上一碗。” 接过来用普通瓷碗乘的白粥,萧灵均端着走到一处没人的角落。 “若是灾年施粥或可称呼良善,但最近几年陇右风调雨顺常年丰收,哪里来的这么多老百姓连粥都喝不上?”萧灵均在心里自语的同时,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在这粥棚里的所有人,原本只是想要过来看一看的好奇心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一个,两个,四个……。 萧灵均看着这粥棚总共不过三十余人却有四个人的身上有着灵力的波动说明着他们修行者的身份,虽说如今大唐承平日久,除却六大宗门之外其余各地门派亦是如同百花齐放,不说别的,就说在这陇右郡城之中便有不下数十个门派,弟子也有数千之数,但也不是在这人口百万的陇右郡中随处都能够见到的吧? 何况即便只是第一境化蛹境的修者也已经力达百斤之上,哪怕只是做个苦力也足够养活自己,为什么要甘愿做乞丐等待别人的施舍? 不过进入粥棚前后不足半炷香的时间里,萧灵均的心里已经对这陇右风评为世代良善的许公府有了其他的见解。 “怪不得要我们把顾易送到牢狱里去,看来这许公府在牢狱里面也有着几分不干净的手段……”想到了这里,萧灵均突然在脑海里闪现过了一个念头。 “既然顾易都被关进了牢里,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想到就去做,这或许也是萧灵均这些年被誉为长安三魔女之一的最大缘由,很多时候明明她只是路过一些事情的发生和她毫无关系但她却几乎以一种“当仁不让”的做法掺和了进去,再加上从小就被宋国公爱护有加和有一位如今大唐礼部侍郎的父亲,说起来好像还没有谁是她招惹不得的人。 “公子?” 那闲下来的许公府仆役看到萧灵均突然走了过来不禁一愣,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笑容刚想说些什么,却就看到萧灵均一把将这名并未修炼过的仆役推了开来,径直走进了放着白粥材料的屋子里。 和想象的不同,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十几袋大米堆在房间的角落里面,一个铁质的大锅正烧着水,几个仆役正在看火,但就是在这样看上去跟普通粥铺没什么两样的房间里面却有一个很多余的人。 那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衣着华丽面容俊朗,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和在池塘和山羊胡男子聊过的许公有着三四分相似。 “有事么?”这名青年看着突然走进来的萧灵均皱了下眉头,语气并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反而还有些微微的意外。 “听说你们许公府这些年来开的粥棚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 青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好像是感觉到了眼前这名青年和普通人之间的不同。 “不知道我许公府开多少粥铺和公子您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我还听说,很多在你们粥棚喝过的人不论是乞丐还是平民百姓都经常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呢?” 萧灵均看着青年紧皱眉头突然平复,对着门外面招了招手,原本正往房间里看过来的许公府仆役以及那四名在人群中喝粥的修行者瞬间来到了门口像是要堵住萧灵均的退路。 “公子说话倒是有些意思,不知道在下能否请你移驾,到个没多少人的地方再好好聊聊?” 听着这公子哥的话,萧灵均嘴角刚露出几分不屑的嘲弄却突然看到那青年伸手摸向了背后墙壁一处毫不起眼的凸起,只是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原本萧灵均所在的脚下墙壁一瞬间从中间打开露出了一个长宽都接近五尺上下的空洞,即便是萧灵均的反应并非常人可比也只是勉强让自己在落下的时候没有摔倒而是稳稳站在了地上。 她抬头看着整从上往下看的青年,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差不多接近了两三丈之远。 以为这就安全了?萧灵均脸上一寒,刚想要从这里跳出去却就发现自己身体体内那经过不断打磨历练的灵力一时间像是消失了一样,就连弥天佩若不是因为她所购买乃是品质最高者有着能够储存一定灵力的作用,恐怕她的真实模样都要展现了出来! “这是斥灵阵!”萧灵均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斥灵阵虽说不是什么高阶法阵,但是其布置所需的材料堪比一城收入,而这个粥棚看起来只是许公府开在陇右郡近百个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若是这近百个粥棚之中都有着这道阵法,那这许公府的财富也真是有些夸张了,简直可以以一府之力堪比半郡财富了,堪比郡公。 若是一般的县公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许公府…… 萧灵均对于这一次要面对的许公府第一次生出了些许忌惮和凝重。 “既然知道这是斥灵阵就不要白费功夫了,来人,送这位公子前往多乐楼,昨天还正好听刘嬷嬷说过楼里面这些天生意好人手不够用,没想到今天一来就收获一个俊俏的公子哥,而且还修炼过,这一次一定要叫秋水和巫云这两个姑娘好好陪陪我!” 无法调动体内灵力的萧灵均吸了口气,在看到这底下通道中迎面走来的两名大汉,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 陇右郡大牢。 “一看你就是没吃过苦的,有着这白面馍馍吃的日子就算是在外面也是数着着的。” “这样啊……”顾易将这块硬的像是石头一样的馒头从中间掰开,小心咬了一口边角。 甜甜的,就是有点粘牙。 或许是因为常年在昆仑上修行的原因,很多时候他的饭食就是晨间朝露以及用清水煮熟的野菜罢了。 可他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毕竟有着方师伯这样的逍遥人物,每年偷偷下山不知道十几次,每一次都会带来大唐各地的小吃饭点。 西北的烤全羊叫他过去吃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南方粤菜的宴席到了这里依旧还是温乎的,东边的鲁菜,南部的粤菜湘菜等等。 一剑御空百万里这是曾经被传闻中誉为剑仙的没有,而这对于方师伯而言却好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馒头,尤其是因为放置久了硬成了如石头一般的馒头他还是第一次吃。 “哎哎哎!那个发霉的地方不能吃快吐出来!” 彭焕看着顾易将那块带着黑色发霉的馒头啃了一口,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句。 “发霉?”顾易看着自己手上明显是黑白两种颜色的馒头,好奇道:“和被子发霉是一个道理么?”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哎?你怎么还吃啊?”看着顾易将手里的馒头又啃了几口,彭焕有些看不懂的皱起眉。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被子发霉连见都没有见过,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好歹要尝尝不是?” “有病!我倒是要看看你待会拉肚子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普通人吃下发霉的食物自然是要拉肚子的,但是顾易好歹是一名修行者,而且还是已经迈入了离凡境的修者,若是他想也可辟谷一月,即便是如今身体虚弱也绝不会因为吃下这种发霉的馒头就会怎么样的。 “其实挺甜的。”顾易嚼着这干硬的馒头,忍不住的这样想着。 “对了彭焕,这几天许公府怎么没来人?”将最后一口馒头嚼碎咽下,顾易将注意力移到了彭焕的身上。 “你也不想想你为什么这几天还没出去,看你这身打扮一般的公子哥都比不上你,怎么还没人救你出去?”彭焕翻了个白眼,这几天相处下来也不知道姓顾的这家伙到底是天生就这么乐观还是没心眼,在这囚牢里面感觉就和住在一所很破的客栈一样。 “谁跟你说我能出去的?”顾易想着几天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经对自己出去的可能不抱有丝毫的希望了。 “嘿,这倒是怪了,以前有些公子哥不小心进了这里也有被带出去的但是在回来以后可都是忘了出去之后发生过什么然后几乎都是只隔了一天就能离开这里,而你被带出去回来以后却还能记得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而且还不想出去……难不成你上头” “你想多了。”顾易连忙打断他,他可真没想到彭焕这么敏锐,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就在猜测他是否和上头有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他的上头又是谁? “我看也是,长了这么大我还没听说过像你这么年轻的暗桩。” 顾易脸上一黑。 “最重要的还是脑子,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那种经历的太少就是想得太少的公子哥,每天养尊处优的估计想得都是些什么欺男霸女的没良心事吧?” “我倒是想欺男霸女,可惜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顾易一想到自己在昆仑山中那些师兄姐弟的身份,这后背就忍不住的发凉。 试想看,许公府不过是一个县公就已经在这陇右郡猖狂的为所欲为了,而他光知道的国公郡王家的就有几十个。 幸亏他这些年在昆仑里一向是超然世外的态度,不然若是之前欺负过的人在这大唐里面碰到了,恐怕他也没几个好果子吃。 “你说谁没脑子呢?”顾易想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刚才彭焕的话,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听个话的反应都要这么久,你说你是不是没脑子?” “你!”顾易指着彭焕没几秒就突然放了下来。 “的确是没脑子,他们这是在想着我到底什么时候出去再让人进来,不然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是没了记忆的人,要是再看到他们等出去了以后万一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那那碗汤药可就是白费了。” 绿豆汤的滋味……顾易突然砸吧起了嘴。 他有点想喝了。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八章 入楼 “就知道萧灵均这家伙靠不住!” 房潇潇坐在马车里,看着身旁原本应该是由萧灵均坐着的空荡位置,双手忍不住的攥在了一起。 可惜的是看着眼前代表着陇右大半贵族世家代表,她依旧还只能够表现出一副雍容的微笑,对着他们说着萧小姐这几日气出了病不愿意抛头露面的话,甚至还装作她就在自己的马车里面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 直到马车离开了这陇右郡,她才回到这空荡的车厢里面,躺在这来自于北方极寒之地的白熊皮上面一边咒骂着不遵守她们之间约定的萧灵均,一边缓缓的睡去。 突然,像是已经闭目养神起来等待困意袭来的房潇潇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在腰间摸了一圈。 “萧灵均!”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看着身后遥遥还能够看到的陇右城,双目像是要喷出了火。 “我的凤吟佩!”听到车厢里的哀嚎,驾驶马车的车夫连忙缩起身子挥起了手里的马鞭。 小姐,这差事不好当啊…… 就在房潇潇离开陇右郡城的同时,在这陇右城中足有五层高的高楼之上,山羊胡男子正好饮下刚刚泡好的茶水,漫不经心的问着身后的中年男子:“萧小姐确定是和房小姐一起离开的?” “是。”中年男子躬身应答。 “既然这样就把那个姓顾的小子送到多乐楼来吧,看他模样不错又有一身修为,或许陇公府里的那几个小姐……” 牢狱不见天日,可是当顾易在墙上刻下第十道划痕之后,心里也不禁觉得有些恍然如世之感。 “彭焕,你说若是你再过两年出去之后想做些什么?”看着墙壁上的划痕,顾易问着在旁边牢房里同样和他一样左翻右翻睡不着的彭焕。 “我在医馆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跑腿,一般的药理我还是精通的,出去之后看看能不能找个医馆当个学徒等有本事了就自己开个医馆。” “那你那个妻子呢?”顾易看着划痕,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对不起。”但是在说出口的一瞬间,顾易就转过头去看着背对着他看上去僵硬的彭焕,脸上露出几分抱歉。 “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彭焕扭了扭身子,只是听上去语气有些低落。 “我……我在外面认识一个不错的医师,等你出去了” “嘭。”就当顾易说着话的同时,牢狱的大门突然被人给踹开,涌进来三四个许公府的家仆在牢狱里面看了一圈最后看向顾易所在。 “就是他,把他带走!” 顾易看着那身穿许公府的仆役一个个壮若虎狼,脸上又满是嚣张跋扈神色,下意识就要出手,但体内灵力刚运转起来却就感觉到浑身上下隐隐刺痛。 “哎……”顾易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本来也一直等着许公府来人把他送出去,去哪好歹都比这里强吧? “对了,把这家伙也送出去,好歹也是个修者,就算只是个化蛹境也能卖个好价钱。” 原本已经打算装睡不理世事的彭焕听到自家牢房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下子被吓得跳了起来,但是看着涌进来的两名彪形大汉以及他们身上流露着的化蛹境修为,看了一眼顾易,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怨恨。 等到两人被送进了一架看上去普通里面却比寻常车厢大了些许的马车之后,顾易这才满是歉意道:“抱歉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待了三年多竟然会被我连着带出去。” “不过你也想想看啊,就算是出去也要比在牢狱里面舒服不是?至少也是能够看得见这天上的太阳对不对?” “你知道个屁啊!”听着顾易的话彭焕一下子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双眼通红可是语气却愤恨至极。 “你知道不知道,许公府从大牢里面捞出来的犯人不是被卖做奴仆就是被送到矿山上面去挖矿了!一辈子都不得出来了!一辈子啊!”说到这里的时候彭焕甚至已经一边说着一边红着眼睛流出了泪。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这一次是好是坏你说是不是?何况你觉得这几年了都没能从牢狱里面出来,等过了两年……你还真的能够出去不成?”顾易不是想嘲讽彭焕的处境,而是这几天来他早已经听出来彭焕进来时他的那位妻子要做的打算。 彭焕红着眼低下头,松开了刚才情急之下拽住的顾易的领口。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上面有人来这许公府当暗桩的了。” 顾易尴尬的笑了笑,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这几天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是个修行者?” “因为你傻。”彭焕扭过去头,看着这用木板封上的车窗,无奈的用头撞了撞。 小半个时辰后,当马车来到了这陇右城里一座五楼高的楼阁之下停了下来,顾易和彭焕出来之后先是因为长久未曾看到过太阳一时间猛地有些刺眼,随后眯缝着看着这楼阁之上《多乐楼》的三字牌匾,彭焕一下子浑身一抖,倒是惹得顾易有些奇怪。 直到他俩被人被人像是押着又像是跟着走进去之后这才恍然为何刚才彭焕为何会那样。 因为刚一进去迎上来的竟然就是名唇红齿白的白面小生。 “新来的?”迎来的小生说话语气柔柔弱弱的,光是听不是看的话甚至都会以为这是一名女子而非男儿身了。 “刘嬷嬷呢?”跟在顾易他们俩身后的大汉没有回答反而是反问着,那小生倒也没生气只说了一句在二楼翠轩阁便在前面领着路。 等到了二楼,顾易这才得空看了一眼大堂,看着其中像是蝴蝶一般翩翩起舞在花丛之中斑斓游走的艳丽女子和小厮,心中不禁一个踉跄。 “哎哟哟,这就是鲁先生之前说的那个顾青?瞧瞧这模样,怪不得能够在洗笔宗那样的门派里面让无数女弟子神魂颠倒呢。”刚入了屋,顾易刚看清里面坐着的那位看上去说二十出头也可说三十也或许妆容淡雅生得极为清秀的美妇看着他说了起来,而坐在她身边的那位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微胖普通嬷嬷则是笑道:“这不正好么!九清刚被人带走就来了个不逊色甚至还超出几分姿色的相公,看来也是咱们多乐楼的福气!” 顾易看着这两名女子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听着那些赤裸中带着隐约,婉转里显着明白的言语,还是个初哥的他只是停了几句便红了起来。 “看看看看!这小子脸一红,可不差楼里浣碧、红钗几个头牌姑娘来得心疼哟!”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刘嬷嬷好生调教,三天后城中刚好有一场花蝶大会,若是能够借此上位可比咱们多乐楼自己推上位简单许多。” “徐供奉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在说完这句话后,那名美妇便起身往门口走去,在和顾易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眼中划过一抹亮色。 待得这位许姓美妇带着那几位押送他们两人的大汉离开房间关上屋门之后,在顾易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的彭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去了好几步,而他的肩膀上突然察觉到有人摸了起来。 “骨架还没有长开有些窄,不过就是这个轮廓才好显得柔弱……这眉毛有些硬气了,稍微削减几分才显得秀气,不过这眼睫倒是挺长,看起来这楼中的几个姑娘还不得你……” 顾易强忍着这位刘嬷嬷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了足有半炷香时间听着耳边那些细碎的嘀咕声实在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哟,没想到还有点小脾性?” “嬷嬷说笑了,在下只是想问一问在这楼里有没有赎身或是卖艺不卖身什么的说法?” 看着顾易这脸上挂着淡笑的模样,刘嬷嬷心中一时满意无比,这个样子看上去既有着书生气又有着几分贵族世家子的风范,正好对得上那几位公府小姐的胃口,一时间心情不禁因为原先看家的相公被人带走离去的气恼而变好了几分,笑着说道:“你倒是有些想法,不过既然入了我这多乐楼自然就不可能出去了,不过这卖艺不卖身的话么……你想怎么个卖法?” “琴棋书画皆可,吟诗作对也罢,花前月下想来也全不都是那床帏中事嬷嬷你说是否?何况这不论男子女子都是带着几分新鲜劲头,若是第一次就把这新人的本事全露出来,恐怕不论再如何的优秀到了一定岁月也会厌烦您是过来人,想来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刘嬷嬷一开始听着那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时候倒是无所谓,只是听到后面这眼神越发亮堂,最后更是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说的不如做的,要是你三日后能够在花蝶大会上面讨了那几个贵人开心,本嬷嬷也给你一个面子,从今以后在这多乐楼里面可以让你独自建阁开房,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跟着我学些东西看看你的本事。” 说到这里,刘嬷嬷突然“啪啪啪”连续拍了三下手,原本在外面顾易并未曾看到过的两名大概二十出头生得清秀体态柔弱如女子的青年推门而入,在关上屋门之后先是对着刘嬷嬷恭敬的行了一礼,在得到刘嬷嬷额首示意后便看着顾易褪去了身上的衣服…… 顾易保证,从他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恶心过,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就像是又受了风寒一般,面容惨白不说,更是探头把脸伸到了窗户外面做着呕吐样。 “原本我以为你能在这个年纪当成暗桩必然看到过不少的东西,却没想今日只不过是看到了一处二龙戏珠的场景便这么失态。”彭焕看着顾易那呕吐到都要脱水的样子一边摇头嘲弄一边给他端了杯茶水。 要说看过,他看过的东西绝不会比多少人少,可这种场景就算是闭上眼睛还要听着那欢喜婉转承欢的呻吟声,那可不就是魔音灌耳么? “先别打趣我了,先想想这几天怎么过去呕……”还没等说上几句话,顾易就已经再呕吐了一次,看上去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那个刘嬷嬷这样子恐怕是对你挺看重的,不过是第一天就专门收拾了间屋子给你我两个人住着,只要你真的能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在那个什么什么花蝶大会上面一炮而红,想来在这多乐楼里面的地位自然是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不用多做打听恐怕都能够探知一些情报。” 等到彭焕说完这才发现顾易看着他的目光和之前有些不同,不禁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以为是沾染上了什么东西。 “你一个在医馆跑腿的怎么会看明白这么多东西?”顾易说话的时候已经坐到了这屋中的椅子上,双手虽是握着茶杯但却不知为何双目一直紧盯着这手中茶水。 “呵,不要以为这天下生来就是龙生龙凤生凤,不让当年陈胜又怎么可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来?我虽是市井小民,但从小就没爹没娘什么都看得早也见得多,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因为你模样生的好看有着这天生的本钱,可若不是你后面的那几句话,恐怕不要说像现在一样有着单独的房间,恐怕被关在柴房里面都是一件幸事。” “不论是这贩夫走卒还是豪门贵族所求的不都是一个利字?你后面说的不论再如何优秀的新人总也有新鲜劲头过去的那天,将这本事一点一点显露吊人胃口的话才是让那位刘嬷嬷看中你的原因之一,毕竟你若是真的能够得到那些贵族小姐的青睐自然对她有益,如果还能够天长日久或是再进一步成为哪位小姐的裙下之宾,那她能够得到的利益便会更多,所以她现如今这般对你便不难理解了。” “其实这话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多乐楼中最出色的相公刚被人赎了出去我就进了楼来,相貌又是出众……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天生就应该是个小白脸?”顾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副笑容,双手松开了紧握的茶杯,谁也未曾发觉在他双手松开茶杯的那一瞬,茶杯之上突然隐约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三十九章 再见师伯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小子在盯着你看?” 一大清早,被彭焕从被窝里面拉出来的顾易在这走廊上面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彭焕就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哪个?”他顺着彭焕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应该是一名打扫卫生的仆役,模样虽然看上去还比较方正,可是目光总感觉……有些幽怨。 “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他。”顾易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实在是想不出来见过这个人。 “那他之前是不是见过你?”顾易原本懒散的目光这才渐渐聚到了一起。 “那个刘嬷嬷说过,卯时让我们过去。”彭焕说完这句话把手里的毛巾放到了肩膀上,提着水盆往楼下走去。 此时为寅时七刻。 “啊……”顾易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向走廊移着步子,直到站在了栏杆处从上往下看着宛如蚂蚁一般走来走去的仆役,看上去就像是对于这种场景有些好奇。 他的身后就是那名一直盯着他看的那名仆役。 但是他不论对于那名仆役有着如何想法,他也绝不可能先开口哪怕一句话一个字。 “真困,卯时就要过去,这可比在门里面的时候起的还早……”顾易顺着自己的这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他身后的那名仆役微微动了动步子,将手中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在和顾易错肩而过的时候留下了“午时洗漱房”五个字便往着楼下而去。 而站在原地的顾易则是面色呆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一样。 因为那名仆役的声音和语气竟然和萧灵均一模一样。 鸡皮疙瘩起来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手臂上密密麻麻渗出来的小疙瘩,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阴沉又有些意外。 从阁中出来之后已是午时三刻,装作一脸疲惫的顾易挪步来到洗漱房见四下无人,仿若无事的洗了把脸。 “没想到你也会来到这里。” 听到身后故意流露出来的脚步声,听着那只是听过几次便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顾易转过身来看着此刻不知怎么装扮竟然连谁都看不到丝毫端倪的男儿身,眉毛一挑道:“这不本来就是你们计划好的事情么?” “人算不如天算,何况一开始我们也没有想到这多乐楼竟然也是那几位公爷的产业,还以为你会被送到矿山或是其他我们已经调查到的几处地方。不过这也是运气,不然你来到这里无人接头,恐怕就算你再有能力也做不成之前我们谋划的事情。” “你们让我掺和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顾易虽然已经再三推敲过萧灵均她们的举动,但到如今也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远远不可能如萧灵均她们这些知情者相提并论。 “为了安定后方。”萧灵均在说这话的时候走到顾易身边装作洗手的样子轻声道:“一开始我祖父也只是告诉我要把你送到陇右郡的大牢里面,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们自有主张不需要我来插手,所以现在我跟你要说的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推测。” “那你知道的也必然会比我多得多,哪怕只是推测也对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有着极为重要的提醒。” 萧灵均看了一眼四周,悄声道:“晚上你来这里找我到时候再细说。” 等到萧灵均离开洗漱房,顾易闭上眼睛双手放在水中。 自从下山开始,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他如同以往在昆仑那般随意想什么时候修行想在哪修行,细细算下来,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坐凝练体内的灵力了,而修行本就是个水磨的功夫。 水盆中原本已经到了顶的水面此刻微微上涨,直到涨过了水面高出了约莫一个指头宽度之后这才缓缓的从盆边上滑了下去。 瀚海观水字秘剑取自于瀚海中海字剑诀之中海纳百川之意,不论海湖溪洼凡是有水之地皆能够仿若如臂指使般如鱼得水。 只不过可惜他也只见过一次,而且甚至只是经受过起手势,寻常人看过之后恐怕连门道都不得入,一般的天才也只能够揣摩一两分便是不得了,可他已是窥得门径,若是能够真正再看过一次,能够掌握十之五六也不奇怪。 “剑意难得,修为难提,看来这段时间想要修行也难以有所突破了。”顾易叹了口气。 “不论是自创亦或是感悟前人剑意都需要时间,而你因为受你师傅的影响自小就以自创剑意招式为荣耀,殊不知唯有日日苦读方有十年磨一剑之事,三天一剑十天一悟的,这世间顶尖的剑意那里有像你这样用数量堆出来的?” 顾易身上剑意刚起,一瞬间却就被这突然出现说话的女子给震散,化为了无数看不到的无形碎片洒落在这屋中。 “许供奉!”顾易看着眼前此刻站在洗漱房门口的女子,正是昨天才和那位刘嬷嬷一块见过被刘嬷嬷称之为徐供奉的青年美妇。 “你都听见了?”顾易向后开始缓步退去,在刚才这女子一瞬间震散他周身剑意之时他就清楚,以自己现在这状态即便是给他时间施展星罗十九道也只有任她宰割,还不如看看有无机会能够逃走。 不过她到底听到了多少?是在他和萧灵均谈话之时就已经来到还是刚刚才过来,他刚才升起的剑意是不是会暴露什么影响到眼前这女子的判断影响到他接下来在这多乐楼要做的事情…… 一时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顾易双手握拳紧攥。 “没想到这才几天没见,这么快就认不出来师伯了?” 顾易听到这和刚才这名许姓供奉语气音色完全不同的声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陈蓉陈师伯。 在他来到山脚城之时曾经说过要教导他一些东西,然而从那一日在逍遥阁见过之后直到他离开山脚城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他原以为是有其它事情耽搁离开去了其它地方,却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更没有想到陈师伯竟然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替代了这多乐楼中徐供奉的身份。 “要教导你的东西跟你之前想的不同,我在离开昆仑之后曾经在长安院任职之后又在大唐旅游过数十年,所以我要教导你的东西并非是剑法也不是在书中可以读到的那些人文地理,你师父想让我教给你的,是我的所见所闻,是我在这天下游历间才能够学会的阅历。” “山中人只求山中好,世间人但求世间平安,看来师傅是真的想让我在这大唐好好做些什么事情没办法轻易的回去咯。”顾易坐在屋子里看着此刻已经消去幻化露出真容的师伯,深深叹了口气。 “想回山里?为什么?”陈蓉端着茶杯虽然未饮,但仅是看上去便已经美得不似人世可见,而且他还隐约听到师叔师伯听说过,当年师傅刚入门的时候就是师伯一直照顾着他,等师傅回到山上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师傅身边……也不知道当年师傅为何会对陈师伯一直不理不睬,难不成师傅眼瞎了? 罪过罪过,长辈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随意猜测的。 顾易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后这才回答道:“山上清闲适合我心意,若是能够在山上一辈子就这么一边修行一边渡过我也不会觉得厌烦。” “你师父当年下山的时候可是开心的很,他可是一直觉得山上无聊呢,要不然当年师叔下山……”陈蓉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换个话题轻声道:“你师父也是在这山外面看过了世间红尘之后这才生出了隐世的心思,你小小年纪才见过多少看过多少?” “师伯您应该也听过,什么样的人就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我本来就应该一辈子待在山上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才是。” “历经繁华过往方才能够明悟红尘真意,你这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就在山上长大被你师父师叔师伯那些人感染到而已。”陈蓉看着还想要说些什么的顾易伸出手来打断他,接着说道:“或许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只要知道在这多乐楼里,你要把我教给你的一切都学会。” “并且在后天的那场花蝶大会上,你还要做一件我们没办法去做的事情……” “不不不不!”顾易听完陈蓉说完的一切满脸的抗拒,甚至一时间看上去都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 “放心好了,师伯不会坑你的,对吧?”陈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若痴他师傅也经常这样讲。”顾易身子向后脱开陈蓉的手,一脸决不答应的强硬。 “那你的意思是?”陈蓉搓着双手突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明明是一道秀色可餐的风景,但是顾易却感觉到自己的全身一凉,仿佛一瞬间就掉入了冰窖里。 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在昆仑的时候就经常被方师伯要求做一些他不想去做的事情,每当他想要拒绝的时候,方师伯都会给他一次难以忘记的教训。 那种感觉和陈蓉现在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当然是要答应了!”顾易换上一副笑脸,唯有眼神透露着心里真实的无奈。 他敢不答应么?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章 花蝶大会 陇右郡每当到了这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都会由各大烟花柳巷联手举办一场盛会,这固然是每年推出新人以保地位,也是为了这后面一年的时间里能否拉拢到那些并非公府侯府但却握有官职权势的中立大小官员。 就说这位陇右郡郡守大人方守财方大人,听闻是当今左仆射房玄龄房相的一个偏远亲戚,所以在这陇右郡十几年来虽然无功无过但地位还算稳固,而且因为为人贪财,三大公府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只要将他给喂饱了,那他也自然懂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堂堂一郡牢狱怎么可能会任由公府仆役进出甚至将犯人随意提出来? 而这花蝶大会向来是由三大公府各自扶持的三座青楼成鼎力之势,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明面上的这位陇右郡权势第一,三大县公之外地位最高的郡守大人自然就成了这种盛事大会的评判人。 “鲁先生放心!我方守财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既然已经收下了这钱,这事情就一定会做的让您满意!”看着这眼前足足六十万两的银钱,方守财一下子就好像放弃了身位一郡郡守的身份,突然变成了市井中的那些守财奴一般,死死的将这些银票抱在怀里,眼睛都好像变成了外圆内方的铜钱样。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山羊胡男子微微一笑离开这间专门为方守财建造的雅间,在退出来以后,看着门缝里面还死死抱着那些银票的背影,鲁先生嘴角泛起嘲弄。 “堂堂一郡郡守,大唐从四品上官职,竟然会被这些黄白之物迷了心智,也不知道就这样的废物是怎么修炼到第六镜龙门境的!”鲁先生一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虽然近些年替许公开始料理公府里的事务,可他在此之前也已经在这承乾境待了整整二十多年了。 而他的年纪比这位方守财方大人还大了十几岁。 “大人大可不比如此急躁,所谓龙门便是取自鲤鱼化龙门,一跃龙门之前积攒的越久,晋升龙门境之后的底蕴便会越厚,不然当年在潜龙榜上排在第一位的金濬为何会在龙门境一待就是整整六十年?”站在鲁先生身后替他按摩肩膀的美艳少女口吐幽兰,竟是那一日顾易所见到的那名被鲁先生称作琼花的女子。 “你这小嘴倒是会说话。”鲁先生右手轻捏琼花的下巴将她那张樱桃小嘴拉到脸前刚准备吻上去却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许供奉。”看到走进来的美艳妇女,鲁先生松开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鲁先生,好久未见。”陈蓉化作的妇女对着他笑了笑,看着这偌大房间只有他们两人,忍不住问道:“这一次花蝶大会府里面不知派哪位公子主持?” “原本公爷定下的是由大公子过来,不过四小姐倒是和公爷说了几句,恐怕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由四小姐为主了。” “四小姐还真是得公爷欢心呢。”陈蓉看着鲁先生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那鲁先生则是保持笑容没有应声。 “姑姑这么说倒是让侄女我无地自容呢。” 陈蓉转身向身后看去,看到那一袭鹅黄色裙衫包裹着的二八年华少女,一双眸子好似秋水盈波,明明是活泼灵动的年纪,此刻却显得有些柔弱,脸色微白像是刚刚大病初愈一样。 “姑姑我看人看得多了些,自然有时候这话说的就明白了点,不过小四啊,你几天前才受了风寒今天就从床上爬起来,姑姑可记得你以前对这些事情可没这么伤心吧?” “女大十八变,听娘亲说,当年姑姑也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美人,现在不也是在那多乐楼做着那老鸨子才会做的事情?” 在一旁站着的鲁先生伸手对着屋中伺候的侍女一摆手,等到所有人包括他那位琼花姑娘都离了屋子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这两名女人之间的机锋轻声道:“不知许供奉可已经准备好了?” “新人女子八人,相公三人,再加上这些年风头正紧的四位头牌一共十五人,不敢说每一个都是天香国色,但至少也称得上一句佳人如玉。” “那就好,这一次凡七品以上官吏统共七十六人,方郡守视财如命倒还无妨,但是这陇州所到的六名司马长史至少也要占三个。” “咳咳,既然姑姑有这个自信,那我们就在这静观其变就是。” 花蝶大会原意是指着陇右山岭之间百样蝴蝶在春日时分翩翩起舞不差天下名景不差半分,但是三四月份的陇州地处西北,天气气候和凉州也不过只差一线,到了这五月之后方才有春暖花开之感,六月份便就是这陇州蝴蝶起舞的日子。 “哗~” 在这陇右城三大楼阁门前各有一道数丈高台,当这日头开始由东向正中偏移之时,三大青楼之一的红袖阁突然大开窗门,数以千计的翩翩五彩蝴蝶便从楼中飞出,与此同时六女三男各穿不同衣服打扮的让那蝴蝶相互围绕一跃高台之上,原本就等在高台之下的无数看客来宾顿时喝彩声大涨。 “红袖阁!红袖阁!红袖阁……” 听着这震天的呼喊,在那三大青楼正中搭建的楼阁里,红袖阁间里的数人都面带笑容。 “没想到孙小姐这一次别出心裁,竟然以这蝴蝶多彩轻灵伴随佳人而动,难怪孙公爷会点名由您来主持。” “杨伯伯客气了,这红袖阁是家父和您一手操办的,十年里连得四次魁首,侄女也只是占了那些恩客青睐的便宜罢了。”被称作孙小姐的女子英姿飒爽女扮男装别有一番风味,说话的时候音色虽美但却如男子般铿锵有力,任谁看到也不禁会想到那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六字。 “小姐这一番心意倒是出裁,不过这一次咱们红袖阁唯一能拿出手的新人就是孟姑娘的凌袖招,也不知道能否合了那几位大人的心意。” “凡事不过情、意二字,以威势开路以银钱铺道,最后用情谊来掌控这些对我们有用之人,这才是上策,但情之一字最靠缘分任谁也不敢说有着十成十的把握,所以凡事做足了前两者也就够了,毕竟我们三家公府说到底还是同气连枝的。” “孙小姐看得清楚。”杨老板刚点了点头,却就突然看到窗外突然升起的一道道白色帘幕惊疑道:“咦,那不是多乐楼的台子么?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多乐楼去年在这花蝶大会上面刚得了首位,这一年来光是流水和客流量就占了他们三大楼的四成还多,若不是因为三大公府一向同气连枝,恐怕以青楼立家的周府早就用出这或许看似不入流但实际却效果不错的手段了。 只见多乐楼里大门突然开启,一名全身红裙的艳丽女子被一张红色帘幕包裹上下从其中飞了出来。 “红钗姑娘!”多乐楼高台之下无数恩客大声喊了起来,甚至有些公子哥都把身上的玉佩什么丢了上去。 “初会娇娥罗绮丛中,两意相投,一笑情通。” 古人有言:美人如玉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随着这位多乐楼头牌姑娘从楼中跃出,随着这一声似吟似唱的开始,楼里再次走出来三名姑娘接着唱道:“傍柳随花,偎香倚玉,弄月抟风。” “浣碧姑娘!是浣碧姑娘!” “橙姑姑娘!” “那是朶珠姑娘!”随着另外三位姑娘的出现,多乐楼门前再次引起一阵高潮。 “堪描画喜孜孜鸾凰妒宠,没褒弹立亭亭花月争锋。”三人之后是这一次准备出来的九名新人男女靓丽一时间竟然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 “娇滴滴鸭绿鸳红,颤巍巍雨迹云踪。夙世上未了姻缘,今生则邂逅相逢。” 一名外人未曾见过看上去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多乐楼上的高台上面,随着她念出来这一首诗词的最后结尾,多乐楼门前的恩客竟然一时停下了欢呼像是看呆了一样。 因为那名少女吟唱的同时,那包裹着红钗姑娘的红纱竟然落了下来,几乎多乐楼门前所有的客人都透过那红色的纱布看着那吟诗少女,一瞬间就仿若看到了九天之上的仙女。 “真美……”不少恩客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的喃喃自语。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就在那少女吟唱结束之后竟然在高台之上突然起舞了起来,而随着她的起舞,在高台上站位有致的其他十三人同时舞动了起来,而在此刻已经无人关注的多乐楼之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他们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五楼的一名竟然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绝世美人! “聚殷勤开宴红楼,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结夙世鸾交凤友,尽今生燕侣莺俦。语话相投,情意绸缪。” 随着顾易念出诗词,身体从这高楼之上高高跃起。 “拚醉花前,多少风流,谁甘错?” 一瞬间,不再只是这多乐楼前,甚至连其他两座高台上下所有人都沉寂无言了起来。 这一幕,在这一晚被陇右郡长史亲自操刀在陇右郡郡志上面写下这样一句话:陇右花蝶会,大唐盛世人。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一章 谋划初显 花蝶会一共会持续三天,这三天亦是陇右城无数公子小姐一饱眼福的时间。 但仅仅只是第一天,便已经让他们大呼过瘾。 “哎,早上你看到了多乐楼的那一场亮幕了么?” “当然看了!我原以为前些年红袖阁的那一场亮相已经是十几年难得一见了,没想到多乐楼这么快就更胜了一筹!” “谁说不是呢!十几年前花蝶姑娘当年的亮相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不过说实在的,你觉得这一次多乐楼里亮相的那位姑娘能够比得了花蝶姑娘么?” “哎哎哎!你说啥呢!云逍明明是男儿身好么!” “什么!多乐楼最后出场的哪个是个兔子?!” “你说谁是兔子呢!云逍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我看你就连人家的一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了!” “你说我不如一个兔子?周二!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听着街道两侧不过几句拌嘴便要赌上各自家世打起来的名门公子小姐,坐在楼上往外偷偷探出头来的少年忍不住看得津津有味。 “人家常说自古红颜多祸水,没想到你这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能够让这陇右城的贵妇女子如此趋之若鹜。” “世上帝王哪有一个是真正的笨人傻子?就算有,也绝不可能只因为美貌而愿意倾尽一国,真正能够左右人的,除了至高无上的利益,也就只有至纯至真的情感而已。” 说到这里的少年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 这几天他待在这多乐楼忍不住的想了想李医师的话来。 他明明就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轻狂的岁月,为何心态却比寻常步入而立甚至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女还要显老? 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在山上听到的,见到的都是一些活了看了几百年的长辈,一半是因为常年侍奉沾染到了一些,一半也是因为自己从六岁那年入山开始找到了这一生最喜爱的事情。 修行,直到成为师傅眼中足够强的强者。 仅是这一件事情,便已经让他无心顾暇其他了。 可是当师傅让他下山入世,让他面见圣皇陛下开始踏入这盛世大唐开始,他的心态也早应该随之改变才是。 或许师伯说的是对的,人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才能够明白自己现在到底缺少的是什么。 他缺少的正是那样一种在人世间行走,属于入世人的心态。 “对了,吴妈妈让我问你,今天虽然把风头都出尽了,但是花蝶大会一共可是有着三天的时间,明天又该怎么办?” “今天只是让陇右城的人知道这一次多乐楼中的新人远比另外两大青楼出色,而明天么……就应该让陇右城的百姓知道,不只是多乐楼今年的新人,而是整个陇右城再也不是三大青楼并列了……” 听着顾易那低声的轻语,彭焕不知道为什么,背后突然打了个寒颤。 “哼!什么多乐楼!花里胡哨的搞这么一大堆,还不是因为这一次的新人样貌不足只能够用场面来凑?” 除却红袖阁多乐楼外,在这陇右城并排三大烟花所的杨柳坊内,整个杨柳坊高层尽皆在此,有的眉头紧皱,有的低头苦思,至于坐在首位上的那名周姓女子则是翘着腿,脸上一片满不在乎。 但就当坐在她左手边头位的中年妇女气愤恼怒刚说完这句话,周姓女子的眉头突然一挑,像是发问又像是质问道:“你说谁样貌不足?” 中年妇女面色一滞。 自家小姐迷恋上了多乐楼最后出场的那名少年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而且看上去还喜欢到了极点,若不是顾忌自家还让她管着这杨柳坊的事情不能够亲自过去,恐怕早就坐不住在这里而是已经坐到多乐楼里面让那个叫,叫什么云逍的少年郎陪着了。 “小姐!”站在周二身后的丫鬟看着小姐那不对劲的气氛连忙开了口,这位周二小姐听到身后贴身侍女的提醒这才不满的转过头去像是刚才她什么都没有说过。 “呼……”中年妇女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周二小姐一向肆意妄为,但着实受到老爷和老公爷的喜爱,而且母家还是当今六部尚书之工部尚书段纶为靠山,莫说是在这陇右郡了,就算是放在整个陇州之地亦是如同郡主一般的存在。 他们虽然亦是周家弟子,但不论是在身份还是地位上面都有着无法弥补的鸿沟。 “这一次我们杨柳坊所培养的新人总共十六位比多乐楼还要多上五个,品相也绝不会比他们低。” “所以还是刚才我们说过的,就是这个场面的事情。”坐在周二小姐右手首位的中年男子低声重复着刚才谈论的重点。 “若是按照之前十几年的惯例,我们杨柳坊这一次的场面绝对算得上是极为出色,但是没有想到多乐楼这一次的出场如此让人意外,这才让我们和红袖阁只是第一天就落入了下风。” “听说这一次多乐楼的出场是由那个自称云逍的少年郎安排布置的。” 全场一时间不禁陷入了沉默,而一旁打着呵欠的周二小姐全是突然一笑。 “没想到我的云逍竟然这么有才华!” 没人接话。 然而就当气氛越发尴尬凌厉起来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厮弓着身进来来到周二小姐右手位置首位的中年男子身侧轻声说了几句。 原本正在皱着眉头的中年男子眼中猛地露出一阵精芒,对着那名小厮点了点头,在等小厮离开屋子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时间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 “刚才下人来报,云逍公子突然拜访我杨柳坊。” 原本只是有些兴致的周二小姐听到这话整个人一下子端正坐了起来。 顾易来到这间杨柳坊高层尽在的这间屋子时,他看了一眼屋子中坐着的十几人,最后将目光放到了坐在这房间主座上的周二小姐。 他上午刚在多乐楼上看到过她和另外一名公子哥因为他而差点大打出手,这少女看上去二八年华貌美如花,一双眸子仿若秋水但又带着些许灵动。 在他看来和萧灵均相比起来也相差无几。 “云逍哥哥!” 然而让顾易一瞬间心抖的,是那位周二姑娘竟然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亲昵的叫着他的化名。 “周小姐。”顾易下意识向后挪了一步,但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云逍公子今次来我杨柳坊难不成是想要改投我” “周先生说笑了,我现在在多乐楼待得还算不错,但是如果到时候遇到什么不顺意的地方,或许还要麻烦周先生了。” “那我就静候下一次云逍公子的到来了。”周先生知道,像云逍现在多乐楼明摆着就是要捧的头角自然不可能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轻易改换门庭,这一次他说的话也只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罢了。 “对了,还不知道云逍公子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问一问周先生以及周小姐,不知道两位对多乐楼今天出场策划……有没有一点兴趣?” 春风多暖意,人来多远客。 在顾易进入杨柳坊的与此同时,一名看上去姿色不过中上的少女来到了红袖阁内。 孙小姐看着眼前举止彬彬有礼,言谈举止皆如同出身名门一样的同龄少女,下意识搓动着手腕处的红绳,眼中阴晴不定。 “小女子该说的应该都已经说完了,就是不知道孙小姐到底意下如何?毕竟我想,这多乐楼今日的开场策划有着不少觊觎者的吧?至少据小女子所知,杨柳坊已经在外面开出一个不错的价格了……” 听到这一句,孙小姐深深吸了口气。 “不用了,多谢小姐的好意,虽然多乐楼今日的开场算得上异常惊艳,但莫要忘了,新鲜之所以被称作新鲜也只是未曾有人这么做过罢了,而花蝶大会的持续时间是整整三天,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看来孙小姐还是对自家红袖阁有着极大的自信呢。”少女笑了笑好似混不在意这言语之中的拒绝,但却依旧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不过既然孙小姐对于已经出现过的出场没有什么想法,那小女子若是说我这里有着多乐楼明天的出场呢?” 孙姓少女面容一愣。 “云逍公子的意思是,你想要将明天多乐楼的准备策划告诉我等?”中年男子皱起眉头,脑中的思虑一瞬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 “自然,毕竟不论是哪里的恩客,所求的不就是一个新鲜劲么?云逍虽然是个新人,但是从小也看到过不少相似的事情,您说是不是?” 周姓男子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他们杨柳坊在明天自然会有着几分应付,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几乎一败涂地…… 但是他怎么知道这是真是假? “当然了,云逍并非杨柳坊中人,周先生自然可以先听听我说的策划以及现在多乐楼之中的布置再选择要不要相信我。”顾易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看上去十分的悠然。 “云逍公子的话在下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云逍公子要这么做?你刚才不是刚说” “我刚才说的自然不是假的。”顾易打断周姓男子的话,接着轻笑道:“但是人往高处走……您说是不是?” 若是杨柳坊能够压过多乐楼,成为这陇右城第一,那他这位云逍公子到底何去何从……那时候还需要想么?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二章 谁都不是傻子 “都已经验证过了么?”单手撑着额头的孙小姐闭着眼睛语气听上去有些疲惫。 “的确如那位小姐说的那样,多乐楼确实已经动手开始布置,并且看样子的确是要比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时辰要早上一炷香。” “我派过去跟上的人回来了么?” “回禀小姐,回来了。听他说那名小姐是进去的杨柳坊待了好一会这才出来转了好几条街这才回去了多乐楼。” “呵,还说什么没有失过手,她那是被发现了跟踪了,你去问问,是不是他看那少女回到多乐楼一个时辰以后就回来了?” “按照时间来说,应,应该是的。” “那一个时辰之后呢?”孙小姐嘲弄笑了一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将支着额头的右手放了下来。 “小姐,您怎么知道那名小姐就一定不是多乐楼里的人?”孙小姐的贴身侍女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 “我刚查了一遍阁里对多乐楼以及杨柳坊有过记录的一千三百六十一人,没有一个能和这位小姐对得上号,再看看她那言谈举止之间的气度,不是家中世代书香便是高门贵族,除却像我这般不得不抛头露面,还有哪个小姐会来做这种事情?” “小姐!”贴身侍女听到这里,语气里满是不忿。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虽然是爹的小女儿,但是出身远远不如前面几个哥哥姐姐,母亲家里也没什么积蓄,要想最后落得一门好亲事或是要一份足够的嫁妆不至于被人看不起还是需要我自己来做。”孙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即便早已经看透了如她这般背后毫无靠山贵族弟子的生活,但到底还是在这个多愁善感的年纪忍不住的有些感慨。 “你去查一查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像她一样的女子入城。” “是。”侍女低声应答了一声,在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姐,为什么你一定认为那名女子不是多乐楼里面派来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一定不是了?”孙小姐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有些无奈道:“只不过若她是多乐楼派来的,那这件事情背后的目的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若她只是因为消息灵通而查到了多乐楼明日的筹备那还好,可若是多乐楼自己派出来的人,那说明他们多乐楼……” 孙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分苦涩。 “若云逍真的是多乐楼自己派来给我们下得一记迷魂散的话,那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周姓中年男子看着屋中的众人深深吸了口气。 “那就是他们多乐楼除了告诉我们的策划以外,恐怕还有着更好的策划。而你们也都已经听到了刚才云逍说的了,即便是不如今天早上他们的开场,但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计,若是他们多乐楼在第二天依旧拔得头筹,恐怕不只是这一次新上任或是第一次来到咱们陇右城的官员富豪,就连原本的老顾客也必将会被分割出去一部分……” “这绝不是公爷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等到周姓中年男子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整个房间安静的如同死域。 “啊……”周二小姐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的眼眶泛红多了几分雾气。 “你们想这么多干嘛?”她困得有些难受,虽说对于她们这些大小姐而言资质不错又有着资源堆砌在修为上按理说不会又犯困这一回事,但寻常的时候她熬夜也是有事可做有事可办,比如办个宴会或是和几个闺蜜打闹就算是连着几天不睡觉也无妨,可一旦操心这种正事,她的耐心甚至都不如她在街上闲逛着走路。 “你们还有比云逍更好的策划方案么?要是有,那就接着按照你们的策划去做,要是没有,那就将这个策划趁着大晚上完善改进,再将出场的时间提前一会,即便是有着抄袭的嫌疑但到底也不失了新鲜……再说了,若是我们先开场,那到时候谁抄袭的谁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周姓中年男子等人原本以为周二小姐只是开口想要赶快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却没想到竟然能够提出来这么一个不论是听上去还是细琢磨下来都可以算得上是不错的主意来。 “小姐说的有理,现在的确不是去想多乐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而是我们现在如何才能够在明天的花蝶大会上面重新占据主动。” “那还在这看什么?赶快做啊!本小姐今天陪着你们一块想!谁能够在这个策划的基础上提出一个能够实施的改进,赏银千两,若是能够有人想出来比这个策划更好的方案,赏银万两!” 当周二小姐的话刚一落下,屋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但是就在下一刻,原本寂静的屋子里像是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无数的声音淹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小易子,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两家都不会采用咱们策划好的这个方案?”将弥天佩摘下来恢复原本模样的萧灵均躺在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这才舒舒服服的想起了正事。 “这种东西不到最后露面的关头谁也不敢说能够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谨慎,不仅先去了一趟杨柳坊绕了几个弯子,在回到楼里面以后又去了外面逛了好一阵这才偷偷溜了回来。”顾易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月亮。 月上枝头,亥时四刻。 “嘿嘿嘿,你也太小瞧本小姐我了吧?”萧灵均从床上脱了鞋子坐起来,看着顾易的背影没好气道:“在长安谁不知道本小姐聪明伶俐不说还” “还狡猾如鼠,偷鸡摸狗,这可是你的行家啊!你说对不对?”顾易想着若痴跟他聊过的一些事情,在若痴的嘴里,萧灵均不只是爱掺和搅局,尤其是当她在不断的搅局里面有了经验之后就开始主动的没事找事起来,而且还能够做的让不知道的人认为是对方先招惹的她,靠着这一手,她可是不知道坑害了多少长安的公子哥。 还有就是偷鸡摸狗这件事情。 她的身份比之那种手无实权的郡王之女都丝毫不差甚至还隐隐高出那么一点,但是她的性子却跟卢国公夫人一般活脱,不论是哪个公爷府还是哪个王府都有她翻墙的身影,还美名曰“女侠”二字,将或是偷拿或是硬抢过来的东西散给贫苦百姓或是就给了亲近之人,在长安对待萧灵均往往只有喜欢她和讨厌她这两种,几乎没有说是不偏不倚正好处在正中的。 “啧,明明我和你总共也就见过这么几面,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听说你和白马寺里面那个若痴挺熟的,难不成是他跟你说的这些?” 顾易背后一凉,怪不得方师伯总说女子的直觉往往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够猜测的极准,原本只有楚琼一人他还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没想到今天却让他再一次深刻记住了这句话的道理。 “这怎么可能呢?你也不想想,虽然你和若痴的年纪差不多,可人家终年待在白马寺里面,又不和你经常见面,怎么可能会跟我无缘无故聊起你来你说是不是?”顾易勉强笑着,身为堂堂昆仑山掌门弟子,大多数时候根本就不用他来说谎话来掩饰,可是当他真正感受到了萧灵均那让人根本无法预防的意外性以后,心里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再说了,在顾易看来,就凭若痴那个脑子要是被萧灵均给惦记上了,恐怕还不如他才对…… “我不过随便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多话等着我?难不成你没有听说过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的就是事实么?”萧灵均眉头一竖,就在顾易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师伯!”看清楚走进来的陈蓉,顾易连忙恭敬的迎了上去,同时也打断了萧灵均继续追问的攻势。 “陈前辈。”萧灵均能够在顾易面前随意大半还是因为自己和顾易的年纪相差不多,而且自己的祖父和顾易的师傅也就是帝师大人比较熟络,但是陈蓉却是帝师大人的师姐,连她祖父都没见过几次,对于这种前辈高人,她能够拿起来值得提起的东西完全不值一提。 “萧公的孙女?”陈蓉看着萧灵均面带笑容,脸上原本露出着许姓女子的面容渐渐恢复原状。 “嗯!早就听说陈前辈在当年一枝独秀艳压群芳,就连皇后娘娘都自愧不如,今日一见却让灵均十分亲近,感觉您不像是和我祖父那一辈的前辈而是比灵均大不了几岁的姐姐呢!” 从床上下来穿上鞋的萧灵均甜甜的说着话,在顾易完全看不懂的眼神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和陈蓉聊了起来。 “对了,你的计划怎么样了?”在两个女人聊天的闲暇里,难得陈蓉还能记得问顾易这么一句。 “目前还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会有一出不错的……戏码。”顾易抖抖眼皮。 他看着自己话还没说完就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他的陈蓉以及从刚才开始就不再注意他的萧灵均,深深吸了口气。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三章 各显神通 花蝶大会第二天辰时三刻。 这原本是他们三大青楼一同选择的开幕时间,但就是在这一天,辰时一刻,杨柳坊率先打开了大门,而原本在这个时辰还没有聚集或者说应该是辰时三刻才应该聚集在杨柳坊门前的一众熟客已经来到了杨柳坊门口。 “杨柳坊这是搞什么鬼?明明说好的是辰时三刻,一大早上却派人来通知说是提前了两刻钟。”有的人打着哈欠语气带着埋怨。 “谁知道呢,不过想想应该是因为昨天多乐楼的开场太过于震撼了让杨柳坊他们忍不住想要搞出点什么动静来吧?”有些看得比较明白的公子哥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东边的日头算着时辰。 “嘭!”就在辰时一刻刚过的一瞬间,杨柳坊的大门瞬间被打开,然而先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全身燃烧着火焰三尺高左右的鸟雀。 这只鸟雀刚一出门就自顾自盼像是血脉将其高傲。 “这是什么?”人群之中有人发出疑问。 “古有四灵,火属南方为朱雀,这只鸟儿应该是身具朱雀血脉的灵兽吧?”人群之中有人说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典籍,引得众人不禁连连点头。 “没想到杨柳坊里面竟然还有这种罕见的灵兽,我来杨柳坊这么多次,怎么之前没看过?” “废话!一个杨柳坊怎么养得起这样的灵兽?只是这灵性便不输于五品,我猜应该是郑公府里的珍品才对。” “有道理有道理,徐兄说的是啊,这种珍品灵兽莫说是咱们家里,就算是整个陇州又有几家能够豢养?” “锵!”就在一众人还在讨论这头珍兽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只浑身带着火焰的鸟儿突然高声吟叫了起来,而这吟叫的声音竟然和古书之中“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的凤凰鸣叫一模一样! “极乐鸟!这是极乐鸟!浑身浴火声如凰,这是青鸾子嗣并且唤醒祖上凤凰血脉才有的珍惜灵兽!若是放到妖族至少也是相当于王族啊!”有只是渊博的男子惊呼出声。 然而这并不是他们惊呼的结束,当那只极乐鸟鸣叫了三声之后,突然振翅飞了起来,在这杨柳坊门前一刹那像是又升起来了天上的第二个太阳! “锵!”随着第四声鸣叫的出现,一名着火红色裙纱的艳丽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杨柳坊的二楼,在极乐鸟飞起来的同时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正好踩在了极乐鸟的背上。 “嗡!”就在少女落在极乐鸟背后的同时,她的全身上下竟然也冒出来了和极乐鸟身上近乎一样的火焰,下一刻,那只极乐鸟竟然突然散开化作一阵火星然而这群火星竟然在少女踩到极乐鸟背上又一次向上跃起的同时,炫丽的凤凰火焰划破这白色的日光,几乎照亮了整座陇右城,伴随着升腾,火焰渐渐褪去,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凤凰!”有人惊叫。 “不!那是有人用灵力化形,并不是生物!”有修为高的修者忍不住的惊叹。 灵力化形本就是高阶修者的标准之一,而能够用灵力化形之后的生物还有如此灵性,恐怕就算是龙门境也只能勉强如此…… “果然啊,三大公府即便只是普通的郡公府,但到底是有着一州之地的蕴养,普通的世家贵族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若只是一只极乐鸟,对于陇右城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些茶余之后的闲谈聊资罢了,但是眼前竟然是一位至少也是龙门境而且应该还是龙门境之中的强者的话,那就不是一件茶后谈资,而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了。 大唐境内,五境承乾之上便是步入了高阶修者的群体,而龙门境便是秉承鱼跃龙门之意,一旦到了这个境界便能够进入大唐各大势力的眼中,是值得注意和值得拉拢的对象。 毕竟堂堂的陇右郡在明面上也就只不过四名龙门境而已,整个陇州也就刺史一人是显现出来了六境之上的实力。 但是堂堂一郡公,怎么可能会来做这种事情?花蝶大会对于陇右城乃至整个陇右郡可以说是一场盛会,但是对于郡公这个位置的人来说,依旧还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换言之,用灵力化形这只极乐鸟的强者,必定是郑公府里另外的一名龙门境强者…… “彩凤姑娘!彩凤姑娘!”随着那凤凰围绕着少女落到台子上,无数的人也随之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样?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钱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花的,我听我祖父说,当年我曾祖父他们支持高祖陛下起兵的时候一共加起来不过几万人每年的军饷才不过十几万两,但就是这十几万两银子却是有半数是他们这些老人从家里生意里硬生生抠出来的,结果呢?不说十几万两了,就光这杨柳坊一年的利润下来就不止这个数!所以说,投资看得不是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而是长远的回报。”高楼上最好的几个包间其中之一,周二教训着身后一众杨柳坊高层,语气平和气氛亦是不错。 “是是是!我等俗人哪里能够和小姐您的境界一样?”昨天晚上坐在周二左手首位的女子逢迎般的说着。 “表姑,你也不要心里有刺,我也知道你不容易,这一次我过来掺和虽然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但是绝没有想过想要雀占鸠巢的意思,毕竟杨柳坊这么多年来还是靠着你的操持才有着如今的名声。再说了,小小一个杨柳坊,我也不会放在眼里,您说是不是?” 周二小姐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名义上的表姑为什么从她来到这杨柳坊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向备受长辈宠爱的她岂能是那种不谙世事只会凭自己性子做事的那种孩子?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流露出来的都是真心,正所谓好话谁都会说,但是真心却难得,有了真心即便是事情做得不如别人但是只要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依旧还能够获得极高的赞誉。 “这,这,彤儿,你这话让表姑,让表姑”中年女子脸上露出无比的感激和感动,一时间竟然好似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样。 “好了好了,虽然我小时候没怎么见过您,但说到底血脉都还是一样的,这么客气下来倒是让我这个做晚辈的不舒服了,您说是不是?”周二小姐说完这句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一晚上的忙碌到底是有些收获,就是不知道云逍他到底打的是个什么样的算盘了…… “如果你真的不只有相貌出众的话,本小姐倒是不介意你的身份让你当个入幕之宾,但如果你只有一副好皮囊的话……光看着养养眼好像也不错是不是?” “咳咳,杨柳坊这一次倒是准备的不错么?”在高台所在的另外一间房间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孙小姐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杨柳坊的开场。 “的确是不凡,不过竟然要动用龙门境的强者来做这种宣传,看来杨柳坊这一次坐镇的真的是周二这个家伙了。 不过听说周二最近迷恋上了多乐楼里面的那个云逍,长得虽然可以,但一向只是以花痴来装扮表面的她……算了算了,她要如何和我没太大的关系,不过这一次的开幕么,看来杨柳坊是没戏了。” “哎呀呀,我怎么能在背后里对万千宠爱聚一身的周小姐这样说话呢,人家可是有两大家族撑腰的呢是不是?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位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意思?协助一个会在化蝶大会上大放异彩的少年……大放异彩,难道说的会是云逍么?那周二这一次是不是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哎,想多了想多了,怪不得师傅总是说我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不过还是应该抱有几分谨慎才对吧?毕竟这怎么说也是我的第一个任务嘛……” 孙姓少女的自言自语说了好一会,直到听到屋外响起来的脚步声这才慢慢走回到屋中的椅子上,等到侍女推门进来这才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 “回小姐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多乐楼的应对到底如何了。” “不用关心多乐楼那边,这一次他们的身后有着高人指点,就算是被咱们打了个意外也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最重要的还是将杨柳坊压在第三名的位置,这样至少对于家里有个交代。” “是。”侍女低声应道。 辰时二刻,就在杨柳坊门口人群涌动的同时,天上突然绽放起来了一道道焰火。 “砰砰砰……” 一连十八道焰火从陇右城城墙一直来到了红袖阁的门口,随着最后一道焰火还未曾落下,红袖阁前原本空荡荡的街道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已经聚集到了占满半数街道的行人或是看客。 “红袖阁这里也开始了?”有的知晓三大楼时间的男子忍不住的疑惑。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四章 青楼八咏 所谓雅妓,便是精通琴棋书画又知晓所谓四书五经的青楼女子,这种雅妓往往受到无数文人书生的追捧,若是能够讨得佳人欢心便可以给自己头顶上安插一个风流的好名声。 红袖阁以红袖舞闻名陇右,阁内有红袖、乱卿、青玉三大歌舞,其中尤以红袖舞可称一绝,红袖阁也是因此而得名。 只不过红袖舞难度极高,就连乱舞青玉两舞都已经是数年未曾得见。 但没有人能够料到,这一次红袖阁的开幕竟然是以青玉开场。 青,便是舞者所穿衣饰颜色,多以深绿色或是浅蓝色为主。 玉本为材质,晶莹剔透,又分上中下三品十六阶,上品四阶中品七下品五,而青玉舞之中的玉字便是上品四阶之一翡翠,舞动之时仿若玉人翩翩,不似人间所能见。 一人独舞,十人相伴。 当这青玉舞结束之时,台下众人竟是无一人鼓掌欢呼,并非不够精彩迷人,只是因为太过于精彩太过于吸人眼目这才在结束之后依然让人沉浸其中。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直到过了六七次呼吸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开始鼓掌相迎,让众人缓过了神来。 “小女子红袖阁清淤,明日恭候各位客官大驾!” 在那自报姓名的少女下台之后,红袖阁竟然就此闭门,只是在楼前突然摆出了一块牌匾。 明日辰时三刻,红袖舞。 “红袖舞!竟然是红袖舞!”有些上了年纪的巨贾豪富忍不住的惊叫了起来! “红袖舞,红袖舞,红袖一舞天下无……当年高祖陛下在陇右之时曾经亲自对此赞赏,早年间我曾在红袖阁见过一次,那场面,莫说是咱们陇右郡城了,就算是咱们的陇州刺史都不惜头上顶着一个擅离职守的罪过微服来此……万人空巷虽不多见但到底还能够见识几次,可满城人半数挤在红袖阁附近几条街道的场景莫说是几年了,老夫活了一甲子才不过只见了那么一次而已啊!” ………… “没想到红袖阁这一次竟然有人会舞红袖……这下子恐怕就算是多乐楼来了也没机会了。”周二小姐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手里的折扇因为攥得太紧竟然已经被攥的凹陷下去了好几个手指印。 “小姐也不用太过于在意,毕竟红袖阁本就是以红袖舞起家,而他们背后的孙公府早年也是以这红袖阁发家,到底是传承了数百年,若是真要看这其中的门道,不论是杨柳坊还是多乐楼到底不是他们的对手。”周姓中年男子看着那青玉舞,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个跳这舞的女子。 艳压群芳,最后却去了长安从此再无消息。 “听说上一个跳这青玉舞的女子曾经跟表叔您有一段不错的故事?”看着中年男子那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周二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折扇。 “啊?没,没,她,她怎么会看得上我……” 周二小姐看了他一眼,见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转过去了目光不再关注。 “红袖舞一出,看者眼中再无其他,我倒是想要看看这红袖舞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周二小姐虽然说的时候满是自负,可光是那一段青玉舞便已经让她震惊无比,别说是在台下的那些恩客观众了,就连她光是在这屋子里看着都已经入神仿佛自己就是那像是玉人一般,所在之地已经不是这陇右城内,而是天上云间。 那红袖舞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恐怕再无数人在看过青玉舞之后都会有着同样的想法。 青玉舞已经是难得一见,数十年前红袖阁曾派人参加长安的花宴大会,并且只凭借着青玉舞和乱卿舞便夺得前十之列,若是当年红袖阁内有人会那红袖舞……恐怕当年的花宴大会,红袖阁恐怕都能够一举进入前三甲! 要知道,自花宴大会有史以来,从来没有长安以外的青楼能够进入前三甲之列。 “红袖舞?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咱们这一次是没有机会了。”顾易托着腮帮子,一脸的无奈。 “计划改不上变化,毕竟红袖舞可是已经有了数百年的传承底蕴,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是最近十年看上去便已经走了下坡路,固然是因为三大舞难得,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因为随着杨柳坊和多乐楼的兴起。 这一次既然红袖阁拿出了看家的本领,那咱们恐怕也就是挣个第二的命了。”吴妈妈在屋子里不断来回走着,看着顾易的眼神不再像第一次那般只是因为样貌而有的经验,而是一种对待真正头牌姑娘的那种若即若离,像是追捧又像是上司那般的随意和恭谨。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妈妈告诉楼里其他人一声,将明天准备好的节目今天就搬上来吧,要不然明天那红袖舞一出来,恐怕再怎么样的节目也比不过去还不如就把前两天给紧紧握在手里。” “好,我这就去,不过那些诗词,你可都写好了?”吴妈妈离开前看着一脸笑容的顾易,眼中的惊讶又不禁多了几分。 辰时三刻,多乐楼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不得不说多乐楼昨天的开场完全碾压了杨柳坊和红袖阁,而且正因为如此,多乐楼并没有像另外两楼那般的紧张,所以更没有主动改变时间的理由。 所以多乐楼门前的人聚集的是今天早上最多的。 一众看客看着日头刚到辰时三刻,多乐楼内突然从里到外闪烁起来了一阵赤红如血的光芒。 多乐楼门前有三扇门,第一扇门打了开来。 红光之后是橙光,橙光之后是黄光。 三种颜色相近的光芒近乎融合在了一起,照耀着楼外楼内,与此同时,一阵声乐传来,轻柔散漫,但却又摄人心魄。 “酒初醒褪却残妆,炎暑侵肌,粉汗生香。旋摘花枝,轻除蹀躞,慢解香囊。移兰步行出画堂,浣冰肌初试兰汤。回到闺房,换了罗裳。笑引才郎,同纳新凉。” 这一次,顾易率先从那一扇打开的楼门里走了出来,一身玄衣吟唱着昨日未曾结束的诗词。 俊美少年,虹光在后,一身黑衣。 明明背后是那么的闪烁,但是当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好像将身后的光芒全部消去,只剩下了他和他身上的黑色。 “纳新凉纨扇轻摇,金井梧桐,丹桂香飘。笑指嫦娥,戏将织女,比并妖娆。坐未久风光正好,夜将深暑气潜消。语话相嘲,道与多娇:莫待俄延,误了良宵。” 顾易走出楼门口,背后的另外两扇大门全部打开,一左一右两名美貌佳人身穿白衣被那光芒映射成了橙黄色。 “咦?是哪位小郎君在门外自盼不敢上前敲门?” 顾易左边的少女突然戏腔一出,而顾易则是面带笑容一边上前拉着那位少女的手一边高声道:“并香肩素手相携,行入兰房,拴上朱扉。香袅龙涎,簟舒寒玉,枕并玻璃。相会在绣芙蓉青纱帐里,抵多少泛桃花流水桥西。困倚屏帏,慢解罗衣。受用些雨怯云娇,煞强如月约星期。” 就当顾易说完这最后一句,竟然伸手将拉着手的少女一副猛地一拽! 只见那一袭白衣之下竟然另有一袭红色衣衫,刚才因为背后的靓丽光芒而未曾被人发现! “殢人娇兰麝生香,风月弥漫,云雨相将。绣幕低低,银屏曲曲,凤枕双双。赛阆苑和鸣凤凰,比瑶池交颈鸳鸯。月射纱窗,灯灭银釭。才子佳人,同赴高唐!” “谁在高唐?谁在娇兰床?” 随着那名褪下白衣的红衣少女吟诵结束,二楼窗户突然大开,三名少女穿着蓝色裙子的少女径直跃入高台。 而那高台上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男一女身穿蓝色衣衫,而就是那三名少女落到台上的一瞬间,楼内的光芒瞬间消去,一众人这才发觉,原来那三名少女穿着的不是蓝色而是绿色! 而随着那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的起舞或者说是近乎于一种鱼水交融的曼妙舞姿,那三位绿裙少女高声道:“向珊瑚枕上交欢,握雨携云,倒凤颠鸾。簌簌心惊,阴阴春透,隐隐肩攒。柳腰摆东风款款,樱唇喷香雾漫漫。凤翥龙蟠,巧弄娇抟。恩爱无休,受用千般。” 而在吟唱完后,此刻的高台之上已经是八人,顾易站在高台中间,突然举起右手握拳。 突然多乐楼前顿时无声。 “结同心尽了今生,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身后的七人跟着他像是轻念又像是大喊,而那一直若有若无的声乐声戛然而止。 “同枕同衾,同生同死,同坐同行。休似那短恩情没下梢王魁桂英,要比那好因缘有前程双渐苏卿。你既留心,俺索真诚。负德辜恩,上有神明!” “相伴世间多言语,一夜欢好慰平生!” 当最后一句诗词从顾易的嘴里说完,高楼厢房之内的周二小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多乐楼前。 多乐楼前,成百上千人寂静无声。 这一刻,什么青玉舞什么红袖舞,已经无人在意,无人理会。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五章 雾 第二天的花蝶会在多乐楼开场之后再无颜色。 杨柳坊默默的关上了门,红袖阁中也无了之前的声响。 “青楼八咏?这八首诗词听上去只不过是中上,但却仿佛讲述了一段爱情,这对于那些对于爱情有着向往的少年少女来说无疑是高不可攀,几乎可以比肩三意盟当年追捧青莲居士的侠客行一般。” “请看,光是今天一天的客流,多乐楼便已经高出了我们红袖阁和杨柳坊之和还要再多出整整三分之一,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多乐楼今日的那个开场的效果比我们两家加起来还要大,而且还是大得多!” “如果我们想要改变现如今的状况,那我们要做的,除了明日的红袖舞,还需要红袖姑娘不再像以往每月一舞,而是需要主动放下身段来招揽那几位大人。” “目前我们已经接到了六名别驾以上的官员对红袖姑娘的邀请,不过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只答应了在明天晚上的酒宴上面独舞一曲,单独的邀请全部婉拒。” “不过在这六个人里面,有一位……小公爷。” 孙小姐听着杨老板的一言一语,直到最后那显得有些犹豫的三个字,从手里的一叠资料里面抬起头来看着他。 “杨叔,我记得我说过,不论是谁,红袖姑娘决不能够单独独舞给任何一人。” “我,我知道,不过小姐,那位小公爷,是,是,是大少爷!”杨老板在孙小姐那看上去明明很是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背后冷汗直冒的眼神里面将那位小公爷的身份说了出来。 “我说过了,不论是什么身份。”孙小姐好像对于“大少爷”这三个字没有任何的感觉,低下头接着一页连着一页翻着手里的资料。 “是!”杨老板在孙小姐的目光离开他之后就像是上岸即将要渴死的鱼儿终于跳回了水里。 就当禀告完的杨老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孙小姐猛地说道:“如果他还不依不饶的话,你告诉他,父亲既然已经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我,如果他有什么在我看来是不能够答应的理由,那就和我聊聊,或是得到父亲的允许,除了这两条,其他的渠道……在我这都不管用!” “是!”听到这句话的杨老板终于松了口气,孙小姐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是把拒绝小公爷的所有后续都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对于他一个不姓孙的外姓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如蒙大赦的事情。 他可不想掺和到公府里面的这几位少爷小姐的争斗里面去。 在这红袖楼里的几十年他早就看得清楚了,只要他能够把红袖楼管好,那他在孙家的地位就会稳如泰山。 至于其他的,不论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甚至是皇家,外姓人一旦掺和了进去,赢了还好说,一旦输了,那可就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当孙茉听到屋门关上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用右手撑着脑袋,手里的资料全都扔到了桌子上。 “孙腾龙……”她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却满是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知为何,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突然狠狠的攥了起来! 罗袜凌波生网尘,那能得计访情亲。 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 这是当年青莲居士的《赠段七娘》。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这是青莲居士的《陌上赠美人》。 不过这些都是百余年前那位青莲居士未满不惑之年所做,而且写下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弱冠。 而云逍今年才多大?根据多乐楼里面说的,今年的云逍年方十八。 而也是在今天,多乐楼里面更是传出了这两天的《青楼八咏》,竟然都是云逍所做,一时间,陇右城中尚在闺阁之中的小姐们甚至都相互吹捧道:“前有青莲恋红楼,今有云逍多乐寻。” “我的天!竟然还有人拿李白大人和你相提并论?!”彭焕听着外面那些仗着身份让多乐楼没办法赶人的豪门小姐们大声的叫唤,脸上的诧异和震惊就像是晴天里面突然降下来了一道雷砸在了他脑门上一样。 “他们这也的确是太夸大了……”顾易即便是心再怎么宽,胸怀再怎么大,就算他是堂堂的大唐帝师弟子,但是青莲居士…… 在昆仑弟子的心里面,排在第一第二崇拜的不是自己师傅就是那位乳名“卧豚”的小师叔,而第三位却并非是昆仑中人。 因为不只是昆仑,整个天下的青少年郎都羡慕着那一袭白衣,都憧憬着自己应该就应该向他一样。 少年仗剑边疆一人扫却妖魔七十三,弱冠之年独自来到长安留下“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的诗篇,被圣皇陛下在太极宫召见,并且钦赐野游剑,同年入三意盟,短短数月便成为三意盟三意子之一。 在弱冠之龄时流连青楼,和当年长安先后二十一位名头牌姑娘有着许许多多或多或少让人分不清真假的传闻说法,但当年在大唐红极一时甚至有第一妓之称的段七娘就因为她终生未嫁。 他的传说和事迹太多太多,总之,如今的三意盟盟主里,有一位就是这位青莲居士拒绝了之后而传给了当年这一脉的第二名,他的年纪虽然和自己师傅那一代人有着百余年的差距,但不论是名气还是实力都相差无几。 他曾经听自己师叔说过,他们五人和李白往往都是同辈相称。 他怎么敢和自己师傅称兄道弟的青莲前辈相提并论? 顾易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摇出去,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彭焕道:“别管他们了!四小姐要见我,你和我一块过去见见?” “别别别,我还是帮你继续打探关于这许公府的事情吧!”说完话的彭焕连爬带跑的出了门口。 “他这是怎么了?”带上弥天佩的萧灵均依旧化身为一个长相中上等的少年端着水盆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好看到着急忙慌的彭焕从屋子里跑出去。 “没什么,对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陪我去看看这位被誉为陇右四大小姐之首的许四小姐?” “听说这位许小姐不论样貌才华都是拔尖的,在京都的时候我就听说她父亲许国公有意图和某位皇子接亲,哪怕不是个正妃,就算是个侧妃也可以,你说说,这算不算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很正常。”顾易自幼熟读史料,对于这种权谋之间的事情还算是比较了解。 “许公府虽然只是郡公,但却有着半个陇右供养,虽比不得亲王但也比寻常的闲散国公还要强势的多。” “好了好了,别说这么多了,你不是还要带我去见她么?”看着顾易那一副像是要接着说一大堆东西的样子,萧灵均连忙打断他。 道听途说到底是不知道一个人的秉性。 萧灵均以前总是听自己爷爷说什么这个顾易不愧是他那位老兄弟看上的弟子,文武双全不说,对于一些事情更是有着出人意料但仔细一琢磨却又确实如此的出人看法。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已经是难得的夸奖,可实际上和顾易真正相处了以后,她才发觉,顾易这个人就是一个话痨。 或许是因为在昆仑山上面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前辈高人,说话的时候也都是云里雾里而且看破了红尘万丈,他一个毛头小子听不懂不就只能够沉默了么? 但是到了这山外面,遇到的大半都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没有那种几百年沉淀下来的老奸巨猾,没有那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自己心里面事情的熟悉长辈,这话,就像是十年磨一剑一样,突然有了个缺口就再也堵不住了一样。 “行行行,那就走。”顾易满脸的无奈。 到底男女是不一样的,要是若痴,肯定就会和他就这个事情聊到……大半夜? 许四小姐这两天一直都住在多乐楼专门给她空出来的房间里。 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和陈蓉装扮的许供奉和那位鲁先生以外,一天一夜下来便一直未曾出去过这间屋子。 但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叫他来见。 “你就是云逍?”在门口候着的一名侍女看着从廊道走来的顾易,在得到确认后,没有丝毫耽搁时间的推开了屋门进去。 一进门,看到的便是朦胧的雾气。 刚走进去了几步,顾易就发现四周竟然就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看不到身后的屋门,看不到刚刚还跟在自己身边的萧灵均更看不到在前面开门领路的侍女。 “幻境?”顾易的眉头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自从他受伤以来,肉身一直保养的还算不错,但说到底不敢暴露身份的他,这些天来勉勉强强也就是靠着身体的自我愈合能力罢了,直到碰到萧灵均和陈蓉之后,靠着陈蓉装扮成的许供奉,这才让自己肉身复原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点。 他确认,现在包裹着他四周的雾气,他绝不可能在不又一次伤害到自己肉身的情况之下破开。 他开始思考起来这一阵雾气的来历。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六章 许卿怜 “别停下,跟着我!” 萧灵均看着刚进屋子没几步就突然顿住脚步停在原地的顾易脸上露出疑惑刚想做些什么,那位在前面领着路的侍女却头也不回的说了这么一句。 萧灵均的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但是看着依旧自顾自向前走着的侍女,到底没有停下来跟顾易站在一起,而是连忙跟了上去。 “花开花落,菩提萨垂,不知拈花坐忘,谁能大梦先觉?”手握佛珠,看上去二八年华,一双秋水眸子两道黛眉如画,琼鼻微翘,小嘴微挑,唇红似朱,仅是看上去,这相貌竟是比萧灵均还要更加倾国三成,艳丽一分。 喃喃自语的少女双手握有一串佛珠,看上去虽然不凡但实际上只是沉香木所制,和那些用灵材或是稀少木料打造的佛珠来比的话,也只是矮个子里面拔高个,在世俗之中勉强算是上品罢了。 不过和寻常人所佩戴的十八颗珠子不同,她手中的沉香念珠总共十四颗而已,而萧灵均虽不信佛,但好歹也知道念珠有“十四十八二十一二十七三十六一百零八”等等之说,而十四颗佛珠所代表的乃是“十四无畏”。 “小姐。” 那名侍女走到这屋中佛堂前轻声说了一句,那位诚恳拜佛的少女从垫子上站起来,将手里的念珠放到右手腕上。 在许四小姐转过身来的时候,萧灵均的眼中露出几抹不快,她虽然早就听闻过这位许四小姐号称陇右第一美女第一才女,但陇右又怎么能够跟长安相比?所以一直以来也就认为她和自己以及房潇潇几个相差不多罢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还有比她更为美丽的女子。 或许唯有武太傅、陈蓉前辈和皇后娘娘才能够相比? 萧灵均连忙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去,不论陈蓉还是武太傅或是皇后娘娘那可都是百年难得一见,而且心智更是出类拔萃,她许卿怜何德何能可以和她们三位相提并论? “他是谁?” 许四看了一眼萧灵均询问了一句自己的这位贴身侍女。 “这位是云逍公子的贴身小厮,是楼里安排的。” “知道了。”许四点了点头,而萧灵均也适时的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这位侍女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普通,前半句的“贴身小厮”四个字说明云逍对他很信任,所以一些事情可以让他来听甚至让他去做一些什么事情,后半句的“楼里安排”,说明他是多乐楼调查过的人,身家背景足够干净可以放心。 短短一句话,却包含着两个意思,而且听上去合情合理就和应该有的回答一样。 “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想给我们的大功臣一个咳咳,一个奖赏罢了。”许四小姐看上去气色红润,但是咳嗽却不止,萧灵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说这位许四小姐虽然资质上佳但是在娘胎里面的时候却受了伤所以自幼身体就不太好,只不过仗着许公府的资源和各种灵丹妙药这才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骨子里还是带着几分虚弱。 “是,小人明白,只不过云逍公子现在这是?”萧灵均脸上的迷惑倒是真的,即便是她也自认不可能让顾易这么简单的就中了招,而且连她都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这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外。 “不过是中了一道不为人知的幻术罢了,只要他真的对我多乐楼对我许家没有二心,那他自然无恙,而且对于神识另有好处。” 大梦春秋! 萧灵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一道上古传说是站在十境之上的那位天下第一人所修行的功法。 他曾在异闻杂志之中看过,所谓大梦春秋,便是在睡梦之中修行,一梦十年,梦中便是修行之人的内心之愿,试想一下,当一名修者在自己的梦中实现了自己的愿望,那这世间的诱惑与尘灰有何不同? 而且大梦春秋也并非只是如此简单,不然何以以“春秋”二字冠名?直接说是大梦所愿不是说得更为直接么? 所谓“春秋”便是一年复一年,而修行大梦春秋之人若是能够修行到一定程度甚至能够由梦入现实,当年那位超越了十境的大能便是借此超越了第十境,成为了人妖魔三族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而萧灵均虽然不知道顾易到底是如何陷入许卿怜口中的幻境,但仅是这玄妙的手段便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所知晓的几种秘法,这才有所猜测。 雾气不绵不绝,顾易停在原地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然而直到现在他依旧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设置了这一处幻境,也想不出来设置这一处幻境的意义到底何在。 但是他不知道萧灵均现在的状况,更不知道这一场幻境到底是那位许四小姐的想法还是她身后的许公府对他的身份有了什么怀疑,所以他不能就这么等在这里。 洗笔宗,一个传承了一千多年的老牌宗门,虽然在陇右可以被称作三大宗门之一,但放眼整个大唐撑死也只不过是一介二流宗门罢了,但宗门多是儒生而且开门先祖是小圣贤庄千年前一位出色弟子所创建,门中还是有一些能够被称得上压箱底的东西。 而其中有一部名为《洗墨剑》的剑谱,在遇到萧灵均告诉他自己现在所用的身份以后,他就在昆仑那无尽剑法之中挑选了一部极为相似的剑法。 《墨池剑》。 数百年前,大唐建国之前曾有一个近乎一统九州的朝代名为晋,晋朝时有一位名为王羲之的世家子,也就是后世被誉为“书圣”的琅琊郡王家人。 他曾为了练字将家中水潭染成了黑色。 当时的昆仑有一名在如今不出名当年更不出名的弟子也是出身王家,在王羲之成名之后回家参悟墨池三天三夜,最终创了出来。 这一部剑法一共只有三招。 顾易现在想动用的就是第二招。 墨池剑第二招,磨痕。 顾易曾经一度想过,自己的佩剑一定要陪自己渡过一生,所以这把剑一定是要他自己亲手所铸造。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手中已经有了大部分剑修梦寐以求的玄冥铁,等到了长安找到锻造之法便能够铸造功成。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要过一阵手里没有剑的日子。 而墨池剑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三个剑招,都是重意不重形,求似不求气。 似,是模仿墨池之中的字迹。 随着顾易身上涌起来的剑意,许卿怜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墨池剑?”她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此刻顾易所用的剑法!而且并没有被顾易那想要证实自己身份而极为相似的《洗墨剑》而诱导。 墨痕,便是洗笔的时候,毛笔上沾染的墨迹。 当墨汁滴入水潭里,一开始还能够看到那渐渐变淡的玄色总会消失不见。 顾易身上升起来的剑意就像是黑色的墨汁,浓的化不开,但却在离开顾易周围数尺之后便猛地变淡了很多,然后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水面溅起来的涟漪一样径直扩散到了以他为中心的方圆数丈。 顾易在萧灵均眼里一动都没动。 幻境分为很多种,但实际上最宽泛的说法就是一种将神识拉入现实之外,一种连同肉身一同囊括两种而已。 而许卿怜所用的就是第一种,她身为这一片幻境的创造者自然能够看到顾易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顾易身上涌起来的剑意时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对劲。 因为顾易的剑意实在是太多太厚实了! 剑意说白了就是剑客对于神识的一种运用,神识越强,意志越强剑意自然会更强,而他用的身份才不过二十岁左右,修为也只是离凡境,可这剑意却堪比离凡境圆满! 仅是这一点,就这绝不是一个没落贵族出身的弟子所能够做到! 而不论是《墨池剑》还是《洗墨剑》虽然在顾易和萧灵均眼中算不得太过于上佳的剑谱,可是在陇右已经是位居顶尖的存在! 他一个不过勉强算是洗笔宗内门的弟子,怎么可能学到这种核心弟子才能够习得的剑谱? 之后顾易对于墨痕剑招的运用更是让她彻底的震惊到了,那像是涟漪一样看上去是消散了的剑意寻常人即便是看到了也根本看不出来,只会觉得那是因为顾易的神识和修为不够才导致离体之后渐渐散去,可实际上她这位幻境的创造者感知的几位清楚,那些像是涟漪一样散布到四周的剑意在雾气之中不断的震颤! 只是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幻境已经临近到了崩溃的边缘! 正因为如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一直看着眼前那名站在原地少年的同时,在自己的身后,萧灵均化成的小厮,目光在她喃语“墨池剑”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背后,双手蜷缩到了袖子之中。 就在许卿怜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转过身想要对着自己贴身侍女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易原本呆滞的面容突然变得通红,无神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七章 点头 “咳咳。”许卿怜看着那从幻境之中挣脱出来的少年,咳嗽的同时,唇间隐约有着几分嫣红。 “许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顾易从幻境里面挣脱之后,看着眼前这屋中的摆设和许卿怜以及她身后的侍女和萧灵均,眼神有些锐利。 “我倒是想问问云逍公子到底是师从何人,来我多乐楼又是为了什么?”许卿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语气平和但却低着眉头让顾易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我是怎么来这多乐楼的……您这位许四小姐难道不清楚不成?”顾易面带几分嘲弄,眼中带着几分恙怒。 “所以你是将你的这部剑法归功于萧灵均萧小姐了?”许卿怜笑了笑,“可是我记得,萧小姐师从的可是兰陵萧家的家学,几乎对于小圣贤庄中那些秘法毫无兴趣的。” 这件事情连顾易都不知道。 萧灵均听到这话亦是露出几分惊疑的神色,这种事情虽然在长安城里面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在这陇右她可没想过有人竟然会知道。 这许公府连她的消息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怪不得她祖父他们对于这件事情如此上心还会派她和房潇潇两个年轻辈分的孩子来做。 哦对了,还有顾易。 许公府在长安城里收集这么多消息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想要在皇子之中掺和一手? 虽然不曾入职朝堂,但耳濡目染之下,萧灵均对于某些事情的嗅觉并不亚于那些老油子。 “萧小姐的事情小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我想萧小姐到底是师从家学还是其它,我想就连许小姐也没有绝对的自信吧?”顾易向前走进几步,然而就在他刚一迈步的同时,那位许四小姐竟然向后微微一退。 “云逍公子,若是你还想活着走出多乐楼的话,还是站在原地的好。”许卿怜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哦?我这个人天生不信邪,你越是这么说,我倒是越想这么去做了。”顾易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到底没有再向前走一步。 此时他和许卿怜之间的距离刚好是他剑意能够触碰到的边缘,若是想要动手,这个距离正是属于进退不得的位置。 而当他向后退出一步的同时,那位许四小姐竟然又朝他走前了一步。 “我说了,还请云逍公子站在原地的好。”许卿怜笑了起来。 “好,那我就站在原地。”顾易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这里有几个……”许卿怜看着顾易刚开口,却就看到顾易的身形猛地一晃! 她下意识握向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结果却发现在自己碰触到手腕佛珠之前,自己的喉咙已经被人死死的掐住。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啧啧啧,我光看着可就心疼起来了,哎呦呦,你看,我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这脖子上都红了。”萧灵均的右手掐着许卿怜的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着左手先许卿怜一步握住了她手腕上的佛珠让其一动不能动,而至于许卿怜的贴身侍女则是被顾易的那一个恍惚忍不住的向前移了数步,在发现顾易竟然还站在原地的时候,自家小姐已经被萧灵均挟持到了手里。 “原来他也是公子的人,看来这一次是卿怜托大了。”许卿怜虽然被萧灵均挟持,但依旧面容不变,咽喉之间虽然被掐出嫣红之色,可说话的时候依旧不骄不躁,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一样。 “仅凭这一份淡然,果然不愧是被誉为陇州第一才女。”顾易慢慢走上前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侍女,眉毛一挑,像是在挑衅一样。 “翠儿,退下吧。” 挡在顾易身前的侍女刚才还是一副想要出手挟持顾易想要交换人质的模样,但是在听到身后许卿怜开口以后却猛地闭嘴不谈,反而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往着一旁走了几步让了开来。 “云逍公子的那个顾青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吧?”许卿怜稍微动了动脖子,见萧灵均反而手上的劲头又加了一分这才放弃了让自己舒服一些的想法,看着顾易说了这么一句。 “是真是假本就没这么重要,何况就算我现在说出一个名字想来小姐你也是信不过的,既然说也不信不说也可以,那还是接着将我当成顾青就是了。”顾易看着许卿怜那张让人怜爱的脸蛋,实在是有些头痛。 “其实许小姐你也是的,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话放在明面上告诉我你看出来了我不是顾青?这样让我怎么做才好?”顾易说的并不是假话,说白了在多乐楼里面他也只是为了能够在收集资料情报的时候过得舒服一点而已,不然就凭他现在这样,万一是被安排给了某个小姐或是公子哥,那他可就是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所以在不在多乐楼这都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可是他这个顾青的身份若是被人拆穿了,那他的真实身份即便没人能够查得出来,恐怕也会耽误到房公萧公两位公爷谋划的那些事情。 “那你想如何?”许卿怜突然妩媚一笑,突然一下子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或许,占了我的身子?”许卿怜此刻的模样就和这几天顾易在楼里面那些女子一样,而且看着那张真的可以说是一笑倾国的脸蛋,顾易一时间竟然有些脸红。 “啧啧啧,我看云逍公子应该还是个雏吧?要不,就让我来?”萧灵均此刻就像是个花花公子一样将脸贴到了许卿怜小脸上,甚至还伸出了舌头像是要…… “好了!”顾易有时候实在是受不了萧灵均这轻薄的模样,尤其现在她现在还是个男人的模样。 “想要让一个女人对你放心听从你的命令,除了这个方法以外还有更好的么?”萧灵均问着顾易。 “可以”顾易刚开口,却就听到萧灵均嗤笑道:“别说什么神识禁制,对于还未曾到启灵境的我们来说这种东西即便是能够成功,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或许让她爱上你?不过这可是个需要时间的主意,而且你就能够保证她对你一心一意?” 顾易默然。 “没想到我原只是小看了你,却没有想到到现在才发觉你和这位云逍公子并非是下属,而是合作的关系。”许卿怜盯着萧灵均,身子微不可查的向侧面走了一小步。 “别耍花样。”萧灵均将她整个人搂到了怀里,见许卿怜虽然面容比她还要胜上些许,但她的身高却比自己要矮上那么一点,不禁心情猛地好了一些。 “我想,你应该是身上有着那种需要隔几天就需要解药来压制体内毒性的隐形毒药吧?”许卿怜的背后紧贴着萧灵均的胸口,语气带着几分挑逗,说话时候的呵气都喷在了萧灵均的脸上。 “几天太久了,若是给其他人我还能够放下心来,但是你么……我觉得或许让你离开我视野一个时辰,我都要好好想想是要跑路,还是先在这陇右城里面躲上几天再说。”萧灵均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 “这位公子,我觉得你可能想错了一件事情。”许卿怜突然面容一下子收回了那种妩媚的模样,双手放到身前,散去了全身上下的灵力。 “我觉的你们在挟持我之前先要好好调查一下我在许公府的地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其实不论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们也都不一定是敌对的,不是么?”许卿怜看着萧灵均手里的小瓶子示意让她打开,在瓶塞打开之后将瓶子之中的药丸看也不看的一口咽了下去。 “小姐!”许卿怜的贴身侍女失措的喊出了口。 “没事的。”许卿怜这个时候才露出了一副沉稳大方的模样。 萧灵均松开了许卿怜的双手。 “看来之前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萧灵均此刻的语气竟然多了几分同情,将自己腰上的弥天佩摘了下来,露出原本的模样。 “原来是萧小姐,那这位不知又是长安中的那位公子?”看到萧灵均真面目后,许卿怜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看着顾易开始猜测起来了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不可说,你也不要急着问。”萧灵均整了整头发,示意让顾易先出去。 “我不能听?”顾易看着萧灵均此刻的表情有些摸不到头脑。 “女儿家的私房话你说你能不能听?”萧灵均翻了个白眼。 顾易看着萧灵均眼神上的暗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着屋子外面走去。 在屋子外面待了一炷香以后,萧灵均这才戴上弥天佩从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在门口靠着梁柱的顾易径直往着他的屋子走去,顾易连忙跟了上去,直到进了屋子萧灵均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顾易感觉萧灵均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你觉得许卿怜这个女人能信么?” “啥?”顾易感觉脑子不够用。 “你的感觉告诉你,她能信么?”萧灵均看着他。 顾易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沉默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八章 目的 “这就完了?”当顾易点完头后,萧灵均猛地松了口气,从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喝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去看一脸呆滞的顾易。 “不然?”萧灵均挑下眉头,话锋突然一凛。 “好歹你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会相信她,而她到底又是因为什么竟然会跟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我们可以对坐而谈?”顾易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萧灵均一开始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样,不论是挟持还是言语之间的交锋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从许卿怜那一句:“我觉的你们在挟持我之前先要好好调查一下我在许公府的地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其实不论你们想要干什么,我们也都不一定是敌对的,不是么?”之后开始,萧灵均就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待会我给你送过来一些关于许公府的资料,你看完之后自然就会明白了。”萧灵均虽然没有流露出来什么情绪,但是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顾易,那位许卿怜许小姐恐怕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贵女。 “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再问,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先说好几件事情。”顾易坐到萧灵均对面,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你说,我先听着。”萧灵均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一,以后做事我们两人是不是先分一分主次?真要是遇到了一些事情到底是该听谁的,总不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是不是?”顾易看着她搓着手指。 “这一点我答应你一般的事情可以听你的安排,但如果是我联系不到你或是你无法通知我们的时候,我会自行其是。”萧灵均点点头。 听到顾易答应了第一个问题脸上忍不住轻松了一下,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你来陇右之前便已经得到了很多消息,但我却几乎是一无所知,上一次我记得你说过要和我好好聊聊,但这几天人前人后留下的时间太少,跟我说的事情不多,所以我想,趁着今天闲暇的功夫你是不是跟我说清楚了?” “没问题,如果你没有第三件事情的话,那我现在就讲给你听。”萧灵均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那好,这第三件事情其实也不难,现如今你我都在这多乐楼之内,虽有我陈师叔帮忙有彭焕收集,但就目前来看我们的处境就像是牢笼之雀,所以我想,有些只有你掌握的消息渠道,我需要共享,有些事情我需要派人帮我收集。” “陇右城内我萧家一共有四处站点,房家有三处,其余我知道的有二十六处,能够调动的有十一处,这十八处站点待会我会给你一一标明,其中的暗号口令以及证明身份的令牌我也会交给你,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这一次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他们都是站在我祖父和房相身后的,轻易不能够暴露,所以我萧家和房家的七处站点你可以随意指挥,即便是暴露了也没事,但是其他站点在用的时候,务必要保证他们的隐蔽和安全。” “这一点没问题,我可以保证。”顾易点了点头。 “那好,如果你没事再商量的话,那我就和你仔细说说我祖父他们要你做的事情?” 顾易再点头。 陇州之西北是凉州,凉州西北便是魔族边境,正西则是妖族边境,所以凉州合共三十一处要塞,常年驻军超过百万之数,而且皆是百战精锐,虽然隶属十六卫但实际上却是由凉州陇州的赋税供养,从三百余年前开始便是如此,而凉州地广人稀赋税甚至不如并州徐州富饶的两三个郡县,所以往年的大半都是由陇州来提供。 但是就从百余年前开始,陇州的赋税渐渐开始减少,一开始也没人注意,毕竟赋税这东西总有多有少的时候,然而从百余年前开始,这赋税便一直处于越来越少的地步,到了去年,竟然只有了往常的七成! 然而陇州这百余年来风调雨顺不说,地方上缴的赋税更是年年增高,为何连边塞的粮草都供给不足了? 经过各方排查,最终确定了两个可能。 而第一个,便就是贪官污吏。 而陇州一年的供给便是数以千万上亿为计,一成便是上千万,而三成那就是少说三千万多说甚至要五六千万之巨。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个月甚至都用不了一两银子,而三千万两便是三千万户人家一个月的费用甚至还多。 三千万户又是怎么样的概念呢?以大唐帝都长安来说,目前登记在册一共是五百七十八万九千六百三十二户,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比较虚的数字,实际的户数应当会再多出数万到数十万户不等。 打六百万户来算的话,那就是整整五个长安城。 这样一笔巨款甚至足以让十六卫变为十七卫。 这还只是每年而已。 “所以圣皇陛下是知道陇州的猫腻,但因为当年他们祖上的功劳念着旧情所以不能够在闯下大祸之前不能够动手?”顾易的脸上满是不相信。 “每年贪污数千万两你跟我说圣皇陛下还念着旧情?”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说假话,你仔细想一想圣皇陛下的性子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历朝历代,不论帝王如何的英明伟大在开国之后总会相近设法的将兵权从那些功臣武将手里收回去,识趣点的可以当个富家翁渡过一生,不识趣的像是韩信尸骨无存,防止的就是拥兵自立,怕的就是再出现一次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而我朝不说高祖陛下,就说圣皇陛下数百年来何曾有过一次这样的想法?程老公爷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响马都能够统领右武卫数百年之久,即便是被奉为军圣的李靖李大人每次回朝的时候都只能够在家赋闲,可哪一次出兵之后不是一人独管,陛下何曾猜忌过一次? 这一切都源自于我圣皇陛下的自信和大唐的强大。” 萧灵均出身世家,能够接触到的王孙贵子不说每一个都堪比天潢贵胄,可每一个拉出来也足以在长安以外的州郡作威作福,但正因为如此她才看得清楚,所以她才知道每个世家里的那些嫡长子是怎么样从小就被如何教导如何努力的,也清楚那些各大世家弟子之中的浪荡子是怎么放养出来的。 一个世家每一代有一两个当门面的便已经是难得可贵,可泱泱一个世家每一代的弟子岂止数十上百?难道真的就只有几个出色的不成?固然是因为从优中选优,但更多的却是向圣皇陛下表示他们只想着安分守己绝无再进一步的心思啊。 “这话说的没错,但是圣皇陛下怎么能够容忍呢?”顾易还是没有转过来这个弯来。 “这些年来,三大公府里面的生意买卖多了将近一倍,但除此之外,朝廷规整的府兵、仆役、车架礼仪规格等等却没有半点错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只是贪而已,却并没有反叛的心思,仅凭这一点,你说圣皇陛下难道就会为了这些银两而痛下杀手斩了那些曾经助他扫平天下的有功之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觉得圣皇陛下还是那个敢公布天下杀兄弑弟这种皇室密辛,敢以一人之力应敌妖帝魔皇三天三夜让我三十万兵马撤出地域口的那位圣皇陛下么?” “我……”顾易叹了口气,好像听起来的确如此。 “陇州之地是西北边塞重地,稳固了陇州之后,剩下的就是应付妖魔两族了才对,看来这些年妖魔两族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那样安分。”萧灵均看着顾易缓声道:“陛下之所以默许这件事情由房相和我祖父来筹划由你来实行,一是为了让你正式走进这大唐各大豪门士族的眼里,二也是送你一场无人堪比的功绩,这样等你入了长安城,也有助于建立的你的名声。” “因为我是我师傅的弟子对不对?”顾易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一场让他莫名其妙的遭遇,只是为了让他走进这个大唐的面前。 真不愧是帝师大人的弟子,对不对? “既然是这样,那想来肯定不会只是我一个人来执行吧?毕竟我才只不过是多了楼里面的一个……”顾易到底没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出来,看着萧灵均带着几分询问。 “我是一个,然后房相也安排了一个人只不过不知道她具体的身份,现在则是许卿怜也算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就我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的,要想让三大公府犯下无法轻易搪塞的罪行或是收集到他们贪污的罪证……这也太难了吧?” “所以啊,我的顾易顾先生,您堂堂的帝师大人弟子,总也要有点让人惊叹不已的本事才对,你说是不是?” 看着突然面带笑容说着俏皮话的萧灵均,顾易的唇齿之间多了几分苦涩。 他要早知道如此,何必这么着急着下山呢? 第一卷 意难忘 第四十九章 竹林扫叶 第三天的花蝶大会是一个人的表演。 红袖舞动之时,整个陇右城都像是一条红色的丝带随着那一人的舞动而随之摇曳。 “说来也奇怪,那个跳舞的女子长得虽然不错但远远不如杨柳坊多乐楼这几次出彩的新人,但是跳起舞来的时候,却好像多了几分魔力,就是吸引着目光,让人移不开动不得。” “是啊是啊,要说长相,多乐楼的那个云什么逍的,虽然是男的也比那个叫什么红袖的好看多了!天知道为什么红袖阁会给她红袖楼最高的名牌。”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红袖楼里面的姑娘虽然是上等九个头牌,但实际上却是以红袖、青玉、乱卿三道名牌为首,而这红袖唯有能够舞出红袖舞之人才能够获得,为的不是一个容,而是一个舞啊!” “这么说倒是不奇怪了,毕竟这红袖楼是咱们陇右最早最大的烟花名流场所,看来这红袖一出,不论是多乐楼还是杨柳坊可都被比了下去了!” “啧,不过要我看啊,这一次虽然红袖楼的红袖一出必然争得魁首,但是那多乐楼这一次的云逍和那个叫什么什么碧游的也是风头出得紧,连青玉舞都只能甘拜下风!” “嘿,还没听说么?那个叫云逍原名叫做顾青!是洗笔宗出身!在宗门里面的时候就经常让一群小姑娘追捧……” 茶余饭资聊的东西往往就是他们心里想的事情,借了弥天佩出楼的顾易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的街道,听着茶楼里面的哄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下了山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山上清苦他倒是没怎么觉得,但是一年到头除了楚琼和几个熟络的师兄聊聊以外,也就只有若痴每年过来的时候可以让他肆意的暴露出那被常年清修磨砺只剩下一丁点的兴奋了。 其实萧灵均真没有说错,他其实话真的挺多的,只不过是在山上的时候大多都是长辈,就算是有晚辈遇到了虽然他年纪小可架不住这辈分奇高啊! 所以往往见了长辈要说一句想三句最后蹦跶出几个字就不容易,遇到了晚辈想要聊一聊人家又对他毕恭毕敬的想说也说不了,不过幸亏好歹在紫竹林里有个老头子陪他解解闷。 “周老头……也不知道你教的东西他们两个能吃透多少?”顾易想着紫竹林那间茅屋,想着那位经常躺在椅子里在院子晒太阳的老人,嘴角忍不住的有些笑意。 昆仑山紫竹林四季如春,那一棵棵翠竹常年不曾变化,即便是叶子落了没几天也会重新长出来。 只不过那些掉落的叶片却不会腐化成了养分重归大地,而是要由人定期打扫起来,以前这个活是由那位剑圣大人亲自打扫,之后则是由几位辈分较高的长辈轮流打理,等到顾易上山第一次踏入紫竹林后,这些活便是他的了。 但是在他离开之后,打扫这些竹叶的活,便是由那一位林中一点红的妖了。 “怎么还是这么慢呢?就这一招我都教你几个月了,怎么就是快不起来呢?”坐在躺椅里面的老人看着眼前这少年郎使着的剑招忍不住的摇头叹气。 刚耍完最后一式的少年听到这话并没有回答,反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刚才运转招式之时体内流转仿佛一瞬一停,但每一停在下一瞬却比上一次更甚一倍的灵体流转,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你教的这一招无名无姓,连这灵力气息的运转都奇怪的很,虽然我不如我师妹那样看过观中三千典籍,但是这种奇怪的运转方式我从未听闻过哪怕一次。” “那就对了!这是我老人家自己创出来的运转方式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老人笑了笑,目光却从他的身上移到了正在打扫林中落叶的红裙少女身上。 “小五六啊,你这些天忙活的怎么样?那紫竹道被顾易消去的九十九步可曾看出来了点什么?” 原来别人一旦叫她“四五六”这个昵称的司舞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易这小子啧,怎么说呢,天赋虽然是绝顶的,但是这悟性……当然了,这不是说他的悟性不好,只不过让我最为奇怪的,是他不论参悟这林中的什么,好像都和这本来所带着的剑意完全不同,根本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领悟的。” “就像是他如何磨平的那紫竹道九十九步我怎么也捉摸不透,即便是我现在也只能确保磨平其中的四十多步。”司舞柳终于是开了口。 “嘿,他师傅是个怪物他自然也就是个小怪物了,不过奇怪的是,别看他现在已经有了越境而战的本事,可他在这山上领悟的剑意在我老头子眼里却高得有些可怕,不说是越境了,就算是跨越一个大境界在我眼里都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偏偏总好像……” “他是在养剑。”司舞柳看了老人一眼,她可不相信自己都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他却看不到。 “那你知道他是在养的什么剑么?”老人笑呵呵的接着说道,好像根本没看到司舞柳的神情。 “这个……他在化蛹境的时候领悟的是昆仑雪,而且在试剑会上的时候已经用过,离凡境领悟的叫星罗十九道,但是在山脚城第一次显露的那未知的剑意,应该就是他在脱胎境领悟的剑招吧?” “没错,顾易这小家伙在脱胎境领悟的剑招别说是你了,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恐怕都不清楚,恐怕知道的唯有他师傅那个整天坐在山上喝茶看风景的老家伙了。” 事关长辈,司舞柳不敢轻易搭话。 再怎么说,那位大人可是堂堂的帝师大人,当年在京城里面的时候,自己的一众师叔伯甚至就是自己的师傅都曾经被他一剑削断了…… 咳咳,心里想这些对长辈可是不敬的,司舞柳连忙将这些念头从脑海里丢出去。 “不过说起来,顾易领悟的昆仑雪在你们这一辈中几乎已经是无人可出其右了,星罗十九道虽然因为境界的差距无法圆满,消耗的灵力和布置的时间等等还有许多限制,但即便如此,在他准备好的情况之下,恐怕就算是离凡境圆满也只能够饮恨了。” 司舞柳皱起眉轻声道:“前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啊?我想说的其实挺简单的,那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看过数以千计甚至万计的功法剑谱,但是自己真正领悟的到底占了多少?而你们能够凭此站在同辈顶端笑傲他们的?” 周老头说话的时候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和平时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模样大相径庭。 “凭什么……”司舞柳沉吟了一下。 她想了很多,像是自己第一天被师傅带到三物观藏书阁的那一天,她师傅跟她说,舞柳,你要记住,不论你看了多少知道多少本剑谱,可以去学,但决不能够忘了自己的路。 什么是自己的路?她以前虽然一直想着但是一直没有注意到。 因为即便不去想,她也在三物观里面同代弟子之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当他看到了若痴和孔扶,见过了顾易在紫竹道上的表现以后,她才发现原来真的还是人外有人的。 她自认不会比若痴和孔扶相差半分,因为她在来昆仑之前就已经破镜入了启灵境,而若痴他们如今也只是站在了破镜的边缘而已。 她自认自己的实力不会比顾易现在显现的要弱,因为她在去年就能够以离凡境挑战启灵境的师兄们。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用的都不是自己的招式。 自创招式听起来好像有些太过于遥远,可是修行本就是一场和自己的赌博,先不说那奇妙无比至今无人敢说堪破的道心,就说一个“路”字,凡是修者必然就有着自己的路,不论是因为什么走上的,不论是想要达到某种目的总会有个一直坚持的信念或是点。 听起来这些和自创招式没有关系,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但是当司舞柳明白自己修行为的就是一个“剑”字的时候,那这个“剑”字,自然就是她修行路上所坚持的一切。 任何剑客,即便是那些有名的剑客往往都会在启灵境之后才开始想自己今后要怎么走下去,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如自己所学习剑法的开创者那般强大或是渊博。 可司舞柳她是谁?她是三物观这一代第一人,她看过的剑谱功法可能都要比一个二三流宗门的宗主还要多得多。 既然如此,她已经看过了这么多书这么多剑法,有着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基础,为什么不能够自创? 要知道,顾易自创昆仑雪的时候,可能还只在七八岁而已。 她怎么会比顾易要弱? 她怎么可能会比他弱? 一向认为自己只是没有顾易那般幸运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有了自己参悟的司舞柳终于明白,原来她和顾易相差的不是悟性不是感悟,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谢谢周前辈。”司舞柳对着躺椅上的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哈哈哈无妨无妨,哎?你小子干嘛呢!让你练剑一千遍你这才练了多少就敢偷懒……” 第一卷 意难忘 第五十章 宴会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顾易已经是一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年书生模样。 绕过楼前青柳街,转到后面的泥巴巷,最后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酒肆门前。 看了一眼酒馆上面的牌子,顾易进门就喊:“老板,两碗烧刀子!” 空荡荡的酒馆里面一名看上去五十出头的老人打了个哈欠头也不抬的随口应付道:“两钱。” “我的烧刀子要三两三的那种,最好再加点醋。”顾易笑着找了个桌子坐下,听到他这句话,老人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像是升腾起来了精光。 “白醋黑醋?” “咱们陇西的老陈醋!”顾易刚说完,那位老人连忙从柜台后面来到顾易桌前小声道:“自己人?” “萧灵均叫我来问你,最近关于陇右三大郡公府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最近收集到的消息都在后堂,不知公子是要现在拿走还是?” “直接给我吧,我要看看。” “好。”老头点点头往后面走了过去。 当顾易从酒肆里面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瓶子酒。 这是他今天走过的第八处暗桩点,看着马上要偏西的日头,顾易渐渐开始向多乐楼走去。 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宴会要去参加。 那是以郡守的名义却是来评判此次花蝶大会的排名。 等顾易回到多乐楼的时候,楼里这一次要参加宴会的八个人都已经穿得花枝招展,唯独他还是随意的一袭青衫。 “云逍,你怎么从外面回来?”问他话的是楼里这几年当之无愧的头牌姑娘红钗,她长得冷艳无比,可是听说在床帏上的功夫反而倒是极为的热情…… “抱歉抱歉,突然想喝酒了想找人帮忙买点结果没找到人只好自己跑了一趟。”已经取消弥天佩伪装的顾易一脸的笑容,那位红钗姑娘斜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多说了。 毕竟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云逍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论是这两天的开场训练还是那《青楼八咏》都足够让人无比的惊艳。 “你们还是第一次参加这花蝶大会,事先我可说好了,若是有人自认为仗着有点姿色仗着有几个公子小姐在后面撑腰就敢在今天闹腾出来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不用我,恐怕刘嬷嬷就能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易看着这位红钗姑娘那颇有威严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觉得一阵好笑。 到底是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没想到在这青楼里面当个头牌都有这种气场,看来他这个昆仑唯一的掌门弟子还不如她呢。 这一次的宴会多乐楼只有许卿怜和他们八个人前往。 当许卿怜走到楼下大堂的时候,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顾易那天看到的那一袭绿裙,看上去淡雅超群仿佛浊尘之中一翩翩青莲。 “走吧。”许卿怜扫视过他们八人一眼,在看到顾易的时候留下的目光稍微长了一会,随即转身走出了楼门,坐上了早已经等待的马车。 顾易和红钗姑娘两个人坐着一辆。 “我不喜欢说什么废话,所以你最好也不要说。” 红钗刚一进车厢就对着顾易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就闭上了眼,像是在屏息养神一样。 “喂,陆瑶陆姑娘,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点?好歹你也是许卿怜专门培养起来的棋子,对待我这个盟友也太冷淡了吧?”顾易想着昨天晚上萧灵均跟他聊的那些东西,深深吸了口气。 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许四小姐竟然就能在偌大的许公府产业之中布下了这么多棋子,也没有想到,原来郡公府里的龌龊事情竟然会这么多。 “云逍公子,人多耳杂,你就这么确定在这小小的车厢里面是安全的么?”红钗姑娘闭着眼睛像是什么都没说一样。 “当然,除非一直注意我们的是启灵境以上的修者。”顾易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多少骄傲更没有多少的狂妄,他只是在诉说一句很普通的话。 他的肉身虽然虚弱,可他的神识却不知道怎么滴,在那天晚上杀了那一群闯入顾府的刺客以后,他的神识就开始猛地暴涨,虽然他的神识本就超出同境之人半截,可现在却是几乎高出了两三个小境界!几乎已经逼近了启灵境的边缘。 原名陆瑶化名红钗的女子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顾易那安然若素的模样,终于明白了许卿怜刚才那个故意看向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红钗问他。 “我今年十八岁。”顾易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年纪。 “怪不得,看来你身后的人比之许公府即便不会强多少但也不会弱。” “要不然为什么许卿怜会答应我们的合作?”顾易手里搓着一颗普通的珠子,这是他今天前往八处暗桩时候,其中一家装扮成首饰店的时候随手拿在手里的,不是什么值钱货色,因为这颗珠子大概只有孩子的小拇指的小指节一般大小,不过看上去成色挺好,而且在手里的感觉挺好这才被他带了出来。 “既然如此,不知云逍公子想和我聊些什么?” “我想红钗姑娘能够在多乐楼担任头牌三四年这么久,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网,我想问一问红钗姑娘,不知道在你的情报网里面,有多少官员的信息?” “就只是这样?”红钗有些意外,原本她还以为顾易会提出什么要求,没想却只是要她这几年为许卿怜收集来的情报而已。 “不然呢?所谓结盟便是双方相互利用相互扶持,而一开始的阶段虽然经常被人称呼为‘蜜月期’,可实际上也是相互信任的第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往往共通的只是一些不怎么重要但却不能够不知道的东西,你说是不是?而且我还要通过你向许小姐传递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红钗的面容猛地变得有些凝重。 “你帮我告诉她一句,若是她真的能够帮我把那件事情完成,我请她喝酒。”说到这里,顾易突然拿起来手里一直拿着的酒瓶子晃了晃,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明明佛门弟子有八戒,可谁知道若痴那个光头竟然喜欢这杜康之物? 每次喝酒几乎都是和他一起,时间久了自然每当喝起来都会想起他了。 “阿欠!”刚走到长安的光头和尚突然揉了揉鼻子,看着天上下着的蒙蒙细雨,忍不住的想到,是不是这几天赶路赶得太多了,竟然受了寒气? “若痴,快点!” 在前面赶着路的孔扶远远的叫着,若痴应了一声连忙紧夹马腹跟了上去。 “你刚才打喷嚏了?”坐在马上戴着斗笠的赢楚琼看着他问了一句。 “啊?有么?”若痴装傻起来。 “一个入了启灵境的修者竟然会感染风寒,不用其他人知道,要是阿易知道了,恐怕笑话你半个月都算是少的!” “啊哈哈,挺好,挺好。”若痴憨笑着。 天知道这姑娘在顾易面前明明是那么一个少言少语但却知冷知热的女子,可当顾易不在的时候对待他们俩却和对待牲口一般,虽然不曾拳脚相加,可是这嘴上的不饶人反而更让他难受。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见得她面少所以以前没有看出来,还是她在阿易的面前藏得太好……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美娇娥终日里也没有个笑脸,真的是无趣,无趣。 “轰隆隆!” 天上的雷声突然响起,若痴猛地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天上开始变大的雨水。 他突然怀念起顾易这个家伙,他可是一个喜欢淋雨的傻家伙。 ………… 宴会是在郡守府中所办,当顾易一行人来到了郡守府前,刚好杨柳坊的马车也到了府前面。 “云逍哥哥!” 未见人叫声先起,顾易忍不住的往车厢一哆嗦。 明明这位周二小姐看上去并不缺乏追求者,虽说相貌没有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但要说他们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的恐怕就有些过了。 更何况那些公子哥里面可是不缺乏另外两个公府的年轻主子。 “周小姐。”顾易僵硬的笑了笑,看着走来的红裙女子,眼神不由得往地上一瞥。 “云逍哥哥,你应该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花蝶大会吧?还没有看过这郡守府里面的景色吧?” “啊?嗯嗯嗯。”顾易点头,他刚来这陇右城才几天?怎么可能参加去年的花蝶大会?而他以来就被萧灵均关到了大牢里面又怎么可能会在郡守府里面逛游? “那就我带着你在里面逛一逛好不好?” 看着周二小姐那热切的眼神,求助般的看了一眼身后刚下车的许卿怜,见她置若罔闻,脸色不禁有些发苦。 “许姐姐!我借云逍哥哥玩几天可不可以?” 许卿怜看了一眼拽着顾易衣袖的周二小姐,眼里有着一丝意外,但依旧还是点了点头。 在得到她的首肯以后,许卿怜拽着顾易就进入了这陇右的郡守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