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之国》 第1章 欺暖之月 深夜,海潮声从远处隐隐传来,伴着连绵不歇的海鸟啼鸣,海面弥散着淡淡的薄雾,在明亮的月下泛起淅沥的光,寒冬的夜很漫长,所以月光懒散地笼罩着整个屋檐,即使是在近海的白石城里也然如此。 万籁俱寂,星辰和月亮悬在夜幕下。白石城里有一座教堂,自五十年前白石城在此建成的那一天起它就坐落在城镇中央,与城镇一同经受着时光的洗礼。 教堂门前本应该有守夜人的,但今晚那个总是一脸颓废的男人跑去开小差,在通宵营业的酒馆里沉迷寻人买醉,所以一名黄发的少年就得以趁着这个机会从半开的大门外偷偷溜进教堂,在慵懒的街灯下,消失在了大门里。 他的脚步很轻,在走廊精致的大理石地板上甚至发不出声音。 他走了很久,绕了几个楼道,又在教堂后的住舍里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熟悉的房间外停下脚步。 门缝里亮着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来几颗糖球,然后敲了敲门:“喂,是我。” “……”像是由于惊讶而沉默了一番,房门被拉开,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门后,黑发凌乱,“进来吧。” “你听说了吗?”在工作台旁边坐下之后黄发少年连气都没喘,第一件事就是对黑发少年说道,“去王都塞万进修的那个位置被纳拓老爷家的大儿子拿到了。” 黑发少年刚刚坐在椅子上就听到了这句话,那具身体仿佛有一瞬间僵住,但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埋下头说:“已经知道了,神父是传达消息的人,我离他最近,所以知道得也早。” 黄发少年剥开糖纸,把几颗球状的糖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根还有余温的黑色蜡烛。 “你努力了那么久,在教堂干杂物,替全城的人往外写信,抄从大城市那边传来的轮亥教义,拼命地读书背书,最后考了全白石城第一的分数,那个位置本来该是你的!”他舔舔舌头,略带羡慕地说,“而且你文试是满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唯一的满分!” “话别说那么绝,本来也不一定是我,塞万那边也没有人说选人的标准是那次考试的分数。”他一边清理着蜡烛的丝线,一边从整齐的脊骨架上取下一根骸骨,用火星子将蜡烛点燃之后,他开始将骸骨放在烛火上烤着。工作台的两边被各式各样的书完全填满,一盏由术法驱动的灯器平放在桌面上,充当着整个房间的光源。 在灯光照映下的黄发少年看上去很俊朗,穿着也很整洁,棕色的长裤几乎和地板融为一色,左边胸前的口袋里放着怀表,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个家教良好的小少爷一样,小少爷嚼着硬糖球,嘴里发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 “可那个人配吗!白石城第一富商的大公子?他只有这个名头可以拿出来见人!你看看他其他的称呼——【肥猪】,【读书白痴】,【枫糖少爷】,【发情机器】……你看,他完全比不上你!” 黑发少年目光古怪地看着他嘴里的糖。 “我这是白石城本地特产!”小少爷振振有词。 “我只听说过【枫糖少爷】这一个绰号,因为他确实每次出现的时候手里都拿着枫糖制品,其他三个都是你编的吧,而且【机器】这种词在我们这里已经很久不流行了,”少年拾起一根被熏烤了一半的骸骨,拿在手里,继续放到烛火上,燃起一缕细烟,“虽然我也很赞同【肥猪】这个绰号罢了,听说他经常对手下的女仆进行骚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所以呢?”黄发少年嚼着硬糖看着他工作,最后呸出一口口水,凑到他身边,问。 “没有所以了,”少年放下手中已经被烛头细火燃过一次的那根脊骨,从桌面上放着的脊骨架上再轻轻折下来一根,淡然地说,“这就是现实。” 黄发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低沉下来,好像硬糖是他某种情绪的约束点一样,他说:“我要是你,我肯定忍不了,自己应得的东西被其他人不合规矩地抢走,说真的,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跑到纳拓老爷的家里,逮住那个肥猪就是一顿乱揍,把他那生孩子的玩意都给打断!” “哪有什么规矩……”少年叹了口气,掂起身边一个盛着清水的碗,倒水洗了洗满是脏灰的手,“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完整的规矩放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想要规矩,他们立刻就能把自己准备好的规矩拿出来,告诉你说他们就合规矩,到时候你才是跳梁小丑。” 他找来毛巾擦了擦手,回头轻轻地看了黄发少年一眼:“这就是你要的规矩?” 黄发少年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有些火大地对着面前这个冷静到不像自己同龄人的黑发少年说:“那你就这么忍了?就这么忍了??好好想想!你为了这个进入王都塞万的考试准备了多久!三个月?六个月?不,是三年!这是三年一次的进修机会!你知道,那个王八蛋一直都看不起你,他在私底下一直叫你流浪儿,说你这种没爹没娘的杂种根本不配去王都进修!” 他说完后愤怒地站起身像是要走,结果饶了几步之后又走回来,在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咬着牙说:“西泽,要是你不想取回属于自己的公道,要是你看着这样的现状还不会生气默不作声,那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你!” 被称为西泽的少年沉默了。 黄发少年低头看着他的侧影,冷笑道:“你这呛人的本事要是用在别人的身上得有多厉害,别人要是想呛得过你还得靠关系。” 他说的没错,西泽确实很会呛人,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规矩,他的行事逻辑从来都很严谨,所以他根本不会犯错,也不会留下任何让人诟病的马脚。而只有他这样真正知道规矩的人,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违反规矩。 过了一会,烛光渐渐变得发黑,黑色的蜡油滴在工作台的桌面上,透出隐约的光彩。 “韦尔,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在这种时候默不作声,没有一点情绪的人吗?”西泽轻声地问。 韦尔的表情一下子放松起来,他走了几步,扶住西泽的肩膀,说:“当然不是,我上次抢着吃了你一块鸡脯肉都被你隔着半个月狠狠整了一回,我自己都全忘了你还记得,你就是这么个疵瑕必报的小人,西泽。” “那我恭喜你,”西泽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抬起眼,看着站在自己椅子旁边的韦尔,轻笑道,“我就是这么个喜欢记仇的小人。” 他接住韦尔递过来的锡纸糖块,轻声地呢喃:“任何侮辱过我母亲的人,都不能好死……” —————— 纳拓家的大公子维什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喝酒,每喝一口他就狠嘬一口手边另一杯枫糖的蜜汁,大笑一声,紧接着狠狠地拍一下身边女仆翘嫩的臀部。 少女眼眶含泪,却怎么都不敢哭出声来。 “老神父那里肯定已经把消息告诉那个小杂种了,”维什一边说着一边从天鹅绒被中坐起身,用脖子上的丝巾擦了擦被糖液和酒汁浸到油腻的嘴角,哈哈大笑,“他现在一定恨我恨到想杀了我,但凭他个无能的杂种可什么都做不到!” 他在和一个男人对话,后者披着一身绒领长袍,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鲜紫色的汁液,他回头看了维什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夜幕下的白月,慢条斯理地开口:“他不用因为这件事恨你恨到想杀死你,从多少年前你叫他杂种开始,他估计就已经狠你恨到骨子里了。”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很冷淡,像是带着某种能让人清醒下来的特殊魔力一般,维什不禁打了个寒颤,随之摇了摇头,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地说:“没,没事他杀不了我,而且还得看着我登上进修的席位,看着我跟使者一起离开白石呢!” 想到自己美好的未来以后维什又笑了起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夺走属于他的东西!想想他为白石城当狗当了十年,可那口鸡腿肉最终还是被人抢走的滋味……” 他的神情逐渐陷入某种让人厌烦的癫狂。 “别忘了,在真正动身前往王都之前,使者大人完全有权将你的席位取消,换上其他人,”男人轻轻饮了一口杯中汁液,说,“所以这几天你给我安分一点,记得在使者的名坠后面跟上大人。” “难道整个白石城里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去王都进修吗?!”被自己的父亲如此看轻的维什终于将满心的羞恼化为了溢出的怒意,忍不住面目狰狞地大声吼道,左手狠狠地扇在女仆的臀上,引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哀嚎。 少女捂着嘴巴,脆弱的眼角落下泪来,划过脸颊,滴在裙角上。 男人回头看了维什一眼,发现他正凶狠地丢下酒杯,肥壮的身体带着臭汗从床上爬起,一点点逼近着只能趴在地上无助哭泣的少女。 这是维什定下的规矩,在这场长久的折磨中一旦被迫害者哭出声来,她就得经历这样的惩罚,这也是维什一天换一个女仆的原因。 男人啧了一声,觉得维什未免太过不把自己和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说到底,自己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这种极度自负而又狂妄的儿子的?和这头猪比起来,教堂的那个黑发小子貌似要好太多了。 玻璃的破碎声突然自他耳畔携着呼啸的飓风传来! 男人的思绪被打断后先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难道是维什摔碎酒杯的声音吗? 当然不是。 他转过头,看到自己身边,那扇造型精美的主窗在狂风中破碎,无数透明的颗粒卷在风中,如细雨般泼洒在房间的地面上,发出刺耳又骇人的降临声! 他连忙甩手扔掉手中酒杯,玻璃与汁液冲着细雨涌去,最终混杂在飓风与晶体的铮鸣中,就像是交响曲中不足轻重的两个杂音。 但就是这两个杂音,便足以毁掉整场盛大的乐会。 鲜紫色的液体在半空中倾泻,浸染在殷红色的地毯上,伴着断为两截的高脚杯,在一瞬间,化为了一阵鲜艳的淡雾。 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那阵淡雾其实是由无数玻璃晶莹的碎粒组成,鲜紫色的汁液化为细线,将所有碎粒束缚在了一起,最终造就了这样如同暴瀑自窗外倾斜而下一般的奇观。 维什已经被吓呆了,双手僵硬地放在女仆的右臂上,看上去像是一个要拔萝卜的孩童。女仆则是低着头趴在地板上,杂乱的头发盖住整张脸,看不到表情。 男人看着维什的这副表情,再度痛惜地回忆起了神父身边那个黑发少年的面容——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维……”这明显是一场袭击,他正准备对自己儿子说些什么,眼角余光里却忽然掠过了什么东西。 “诶?”他转过头,看到自己塑造的那阵淡雾中,有一根黑色的骸骨静静地凝滞在结晶里。 下一秒骸骨化为了一阵灰烬,与此同时刺耳的哀嚎从维什的嘴中叫了出来。 他像是踩到了玻璃渣一样,单脚蹦蹦跳跳着,狼狈地跑到了男人身边,哭着说:“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疼,好疼……” 纳拓家的青铜大钟轰然奏鸣! 男人眼神一凛,那是纳拓家有什么大事需要召集全城人才会响起的钟声,而现在绝不应该有任何人去敲响那口钟! 维什蹦跳着,忽然被这震耳的钟鸣吓到,一不留神,他的身子靠在了钢铁的窗框上,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那窗框之下的石台轰然崩塌,他措手不及,只能大声地尖叫,只有一条四角短裤的身体带着无数碎石坠向地面。uu看书 w.ukanshu.om 无数坠落的碎石中藏了一根黑色的骨头,后者闪烁了一瞬之后在空中化为了灰烬,除了始作俑者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就是这根骨头钉在石台上,使其从根部开始扩散出蜘蛛网般的裂痕,如此摧毁了整个石台。 月下有什么东西掠过空气,重重地透过维什的短裤,将他钉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短裤重重地一沉,紧接着从他的胯间一路坠到了脚脖上,将已经被吓到昏死过去的维什吊在了卧室阳台的围栏上。 耀眼的光从纳拓家的院内骤然亮起,转眼间照亮了整片夜空——那是纳拓家院内自备的灯器,有人打开了它。 被钟声吵醒的人们有些已经来到了纳拓家的院内,作为白石城里最有权势的富商,纳拓家的大门向来是彻夜不关。 所以某个消息在短短的几分钟间便传满了整个白石城,得知消息的人都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手忙脚乱地跑向纳拓家,生怕自己慢了一秒就看不到那一幕—— 纳拓家的大少爷维什,现在正全身赤裸地倒吊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 男人沉默地扶着下颚,看到在人群边沿,有两个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喧闹也没有议论。 黄发的少年用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黑发少年的侧脸。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已经昏死在半空小便失禁的维什。 他还记得那个黑发少年的名字,虽然那个名字很难读,但总归还是能读出来的。 纳拓老爷轻声地念出了那个有点复杂的音节—— “西……泽。” 第2章 纳拓之主 清晨,街道上弥散着冻人的寒气,洁白的寒霜在草叶间凝结,石板路的表面满是干冷,天空中隐约有落单的飞鸟掠过,教堂钟楼顶端的轮亥裔旗随风飘荡,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归来。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安静。 在白石街道的尽头,紧紧封闭的教堂大门之内,如冷山般站立的老人静静地看着面前跪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黑发少年。 少年的眼神很不安稳,视线慌乱地向着四周挪来挪去。 明明老人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已经慌成了这幅样子。 韦尔在昨晚看完那出大戏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拍拍西泽的肩膀回家去了,和十一年前搬来白石城居住的西泽不一样,韦尔是十足的本地人,他的父亲是城里有名的钟表商,做着不小的生意,家里虽然比不上纳拓老爷,但过个富足日子却绰绰有余,韦尔的父亲甚至偶尔还会帮忙出资修理教堂。 这样的少爷人物却选择和西泽勾搭在一块,不少人都对此感到相当不解,可其中原因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正如他人所了解的,邻海而立的白石城中只有一座教堂,那教堂中也只有一位神父。 名为诺尔斯的,白石城唯一一位神父。 诺尔斯还有个人尽皆知的身份,他是西泽的收养者,也就是说……监护人。 这位老人在昨晚虽然并没有到场,但也通过其他途径得知了事件的大概情况。 大意就是,昨晚深夜,正在自己卧室中埋头苦读,准备到王都为白石争光的纳拓家大少爷维什被人用魔法袭击了,犯人袭击的手法还极为阴狠,先是从半空中破窗而入,之后用魔法将书桌旁的维什少爷打晕扒光,捆上绳子一下子扔到了窗外,紧接着敲响了纳拓家的青铜大钟潇洒离去。而在这场闹剧中,西泽扮演了听到钟声之后第一个到场的角色,他打开纳拓家的灯器,照亮了整个院子......包括大少爷的那副丑态。 神父轻轻地捏了捏鼻梁,感觉到了相当程度的棘手,他自然知道那位维什少爷是个什么人物,也不会相信那所谓的争光和书桌,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那维什少爷确确实实地被扒光后吊在了窗外。 有谁会这么做呢? 换句话说,有谁既有这么做的动机又有这么做的能力呢? 按理说西泽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本应被排除在外,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从小在教堂长大,谁也不能保证他没有从教堂中学到什么魔法,况且他这么做的动机也最大,而且他到场的时机……无论怎么看都太可疑了。 在心中长叹一声,神父沉默着低下头,看着愈发慌乱的西泽,缓缓地开口:“昨晚,在纳拓家的院子里,发生了一件相当不好的事。” “啊,我知道!”西泽赶忙回答说,他的右手食指下意识地绕住了耳畔的一缕发丝,“我也被吵醒了,所以我也去看了,哇,真的惨……” 他看着神父越来越冷淡的眼睛,声音也逐渐微弱下去。 “是你做的吗?”神父沉声地问。 “我打开了灯……”西泽伸出手指在胸前胡乱地比划着却又说不出任何能袒护自己的话来,在这个养育自己的老人面前他实在没办法撒谎。此时的他全然没有昨晚实施计划时的冷静,更没有了那股和韦尔全然不同的成熟感,反而像一个偷鸡被父亲逮到的孩童,羞谨又犹豫。 神父长出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怎么去做的?” 传闻里说那个犯人从天而降破窗而入,以魔法打昏了那头猪猡,并将他吊在了外面,最终纳拓老爷被钟声惊醒以后姗姗来迟,才从围栏上救下了自己的孩子。 但神父哪里会信那种鬼话,作为真正魔法师的他无比清楚,如果真的想做到那种程度那至少也要学会三门以上的魔法,而西泽完全没有那样的能力。 ……最主要是他认识那位纳拓老爷,也熟悉他,纳拓老爷其实是个世间罕见的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活跃,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位老爷绝对不会毫无作为。 西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神父完全明白,西泽根本不会任何魔法,他从小接触的书本都经过了神父自己的手,轮亥教义和报纸时事也是如此。 所以他有些好奇,好奇这样的西泽是如何超出了他的预料。 西泽抿着嘴,最终小声地说出来两个字:“铭骨……” 神父回忆了一下,很快便从自己的脑海里找到了这样东西,在仔细回想了与其有关的一切信息之后,他只能无奈地感叹一声:“是那一次性的魔法道具吗……” 这算是相当无人问津的一种技术了,因为它太低阶了,低阶到完全不会魔法的普通人都可以花上一些时间和魔法道具做出来,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让魔法师制作铭骨的过程大概就是搓个火球术点燃柴堆,没有必要,显得多余。 而在如今的这个时代,人人都是魔法师。 如果不是今天西泽提起,也许有关于它的知识还会在神父脑海的角落里继续被掩藏下去。 “原来如此,我给的那根魔法蜡烛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西泽就知道自己要挨训了。 “于你而言,魔法是应该被用于报复的?”神父叹完气后,转过来认真地看着他,说,“西泽,当我发现你的天赋时,我是非常惊喜的,但你不该如此使用你的天赋。” 听到这里西泽眨眨眼睛,抬起头,虽然明知不该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神父,我的魔法天赋很强吗?” “魔法天赋?”神父摇了摇头,说,“不,你只是愿意去努力而已,你房间里的那盏灯器是我给的图纸,那盏灯器如果是魔法师来做的话,大概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就好,即使是普通天赋的人也只需要一个月罢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西泽先是愣住,而后目光逐渐暗淡,最终深深地埋下了头,低声地呢喃:“我却……用了三个月……” 神父目露不忍,轻咳一声,说:“但你这种韧性反而是很多人所没有的,你要好好珍惜,也许你很适合成为学者……或者和我一样的神职者。” 西泽的眸子逐渐黯淡,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小孩子,当然听得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选择接我的任,或者成为学者,但你绝不可能成为一名魔法师,这种无力感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在雨中痛哭,却什么都做不到。 “纳拓家那边,如果他们来问的话,我试着给你沟通一下,”神父叹了口气,“我会说谎,告诉他们你与此事无关。” 黑发的少年一下子抬起头,眼中忽然有了光彩:“神父……” 对于神的信徒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欺骗更加让人心痛难安的事了,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西泽第一次听到神父说自己会去说谎。 “不神父,我……”他下意识地说,“是我的错,应该让我向神……” 神父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叹气:“我对你的状况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也理解你报复的原因,但这样是不对的,教职人员应该学着宽容......现在,你出去吧。” “可我……” “去吧,门外有人一直在等你,”神父摆摆手说,长袍垂在地面上,“但你必须得到惩戒,罚你每天去图书室抄写轮亥经义,一个月时间。” 沉默良久,西泽最终还是站起身,抿着嘴,对神父的背影行了一礼,缓步消失在了门外。 —————— 韦尔紧张地看着西泽从屋内走出,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神父有说要惩罚你吗?” 西泽神情失落:“有,说要让我去图书室抄写轮亥经义,要抄整整一个月。” 韦尔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西泽看着挚友这副模样不禁有些不解地问:“你也觉得我应该得到更深的惩罚?” “怎么可能是这样啊,”韦尔笑着揉揉眼角,搂住他的肩膀,一边走向图书室一边说,“白石城的所有人都该知道,这件事对教堂小子来说反而算是奖励吧。” 说到这里,韦尔更是忍不住拍了拍西泽的肩膀,西泽则是挠挠头,看着挚友,犹豫了好久,最后只能叹气道:“没夸张到全城吧……” 全城当然是有所夸大了,但西泽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这件事白石城里所有知道西泽的人都清楚。 他在五岁那年被一个美丽而多病的妇人带到了白石,不久后那位妇人因病而逝,西泽就被神父诺尔斯领养到了教堂之中。 因为父母都已经不在的关系,西泽一直被同龄人所歧视,所以在缺乏交流的情况下,书便成为了他的友人。 给他一本书,他能安静地跪坐在教堂里读上一整个白昼,从日升到月上,从炎炎夏日到泠泠霜月。 所以抄写经义这件事对于西泽而言完全是可以欣然接受的程度,和其他可怕的惩罚比起来,真的只能算作奖励。西泽看着自己侃侃而谈的友人,心情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低沉,但还是有些失落,因为韦尔虽然是在真切地为他感到开心,言语间却已经下意识将西泽进修王都的那种可能排除在外了。 “话说啊,”说到这里,韦尔的语气就有些羡慕起来,“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那种地步。” “那个魔法道具吗?” “可不只是那两根骨头啊,”韦尔摇了摇头说,“是整个计划,包括今晚纳拓老爷会来到维什的房间,包括第一根骨头打碎玻璃之后会发生什么,包括你用第二根骨头毁掉石台,再用第三根定住那个家伙,咱们一起敲钟吓到维什……说实话,最后我看到你站在楼下伸手点起那盏灯的时候,我感觉你就是个怪物,西泽。” 他没有看到那个女仆,也不知道西泽选择在那时出手只是为了救那个女孩。 “怪物啊……”被如此评价的少年微微眯上了眼睛,笑了笑,说,“真是久违的盛赞了。” —————— “你应该能猜到我来是为了什么,”身披黑色绒领斗篷的中年男人对着沉默的诺尔斯神父笑笑,“毕竟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应该就是你。” 神父看着对方身后大开的房门,沉思了一下,说:“随手关门,这是好习惯。” “哦,抱歉,”中年男人脸上苍白的笑意更浓,他转身关上房门,右手泛出一阵光华,光华逐渐融在了整扇门里,这是魔法师之中最基础的隔音技巧,做完这件事后他收回右手,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看着对方这副神气满满的样子,神父最终只能在沉默中开口:“真不愧是你,纳拓。” “你是指……我能准确地理解你话中所隐藏的含义吗?”纳拓老爷看着身后被他施以术法的木门,说,“这算什么,我们可是老朋友,你懂我,我懂你,好吧?” 神父看着他,轻声地说:“你是为了西泽来的。” “没错,”纳拓老爷点点头,完全看不出苍老的脸上笑意愈浓。 “你不是来和他清算昨晚那件事的,”神父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是为了他这个人。” “是的,”纳拓忍不住鼓掌,“说实话,我很欣赏他。” “为什么?”神父很直接地问。 “为什么啊……”纳拓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你也知道我家的两个孩子吧。” 神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大儿子维什,好吃懒做嚣张自大,还非常好色,二儿子比尔,虽然比维什要好一些,但也只是个把兄长当榜样的废物罢了,说实话很多时候我都好奇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纳拓突然狠狠地朝着地板跺了一脚,阴愤地说,“这都是我那个女人惯的,维什和比尔应该感激她活了很久,不然他们两个早就被我掐死了。” 这就是倒插门女婿的悲哀,更不用说是一个通过女方家里关系才得以成长起来的魔法师。 “所以,”神父理了理思绪,轻声地问,“你是,想把西泽要走当义子?” 纳拓调整好了状态,微笑着说:“是的,发生昨天晚上那件事我发现自己更加喜欢他了,我觉得他简直是个……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他掖了掖衣角,在同一时间,和身在别处的韦尔一齐说出了那个词—— “怪物。” 神父看着他,静静地思考。 玻璃沙漏在书桌前一点点流逝,uu看书 .uuknshu.cm窗沿上印着干冷的白霜,海鸟啼鸣着在教堂顶上盘旋,远处的云带来咸海上湿暖的风。 “不行。”瘦削苍老的神父扶了扶眼镜,如此回答道。 “嘁,”纳拓的神情在一瞬间化为轻蔑,“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吧?” “一个保证去王都塞万进修的机会?”神父淡然地说,“你以为我们两个会在意?” 后半句话完全将纳拓排斥在外,就像是在说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他的事关你个外人什么事。 “……啧,”纳拓的表情松懈下来,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说,“真不想让我家那个猪头去丢人啊,但那是娘家人的要求,我也没有办法。” “教团使者会来做出决断的,并不是你收买了城主就好,那位使者他今天就会到,”神父居然轻轻地笑了,“可千万别以为你已经稳拿了。” “我还是挺有信心的,”纳拓老爷点点头,忽然大发感慨道,“本来是小孩子们的争夺战,最后却变成白石城仅有的两位魔法师的较量了吗?” “不,”神父合上眼睛,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轮亥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丫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啧。”不知是略有无语的不甘还是对神隐隐的轻视,纳拓老爷发出这样的声音,转过身,解开隔音的术法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刚刚拉开门的时候,门外慌乱的仆人却给他带来一个屋内二人万分没有想到的消息—— “老爷!比尔少爷他,他带着人把那个叫西泽的小子捆到法庭上了!!” 第3章 弗纳德 弗纳德现在头疼得要死。 他在早上九点钟的时候才起床,昨晚醉酒的酣畅感还在股间不断回荡,那个教堂的守夜人太给力了,酒量居然和他不相上下,那酒馆里的酒也挺够劲的,老板自称那些是从王都进口的高级货,说实话他可不信老板能搞到王都的酒来,不过劲确实够大。 熄灭房间的炉火之后他从桌子上找了杯水喝,一入口却被冰得牙疼,脑壳直接懵了一下,他差点就对着自己的妻子叫出声来,想质问她为什么不记得给自己烧水。 他眨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老婆已经在昨天下午有事回娘家了。 “……干!” 弗纳德一边焦躁地穿衣一边为已经回到娘家的妻子感到遗憾:“谁让你非在这时候回娘家,错过了昨天晚上那种究极罕见的绝世大事你可得后悔不少日子……” 弗纳德太太在妇人们的圈子里也是个必不可少的人物,她在家中还经常会因为没有精彩的谈资而向弗纳德抱怨。 仔细想想的话,那个珍贵的进修名额会被内定给那头肥猪一样的少爷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难道是因为纳拓家要负责进修者的生活费用,而那位伯勒想给自己省点钱? “毕竟给自家人花的钱怎么也不会心疼嘛!”某位哲人曾这么说过。 一边如此胡思乱想着一边将手探出最后的那只袖子之后,弗纳德长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股浓浓的忧伤顿时从心底涌上心头。 他走到厨房,正打开柜子准备随便做点东西垫垫肚子的时候,家里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弗纳德一不留神,脚下踩到抹布滑了一跤,后脑勺清脆着地!他疼得龇牙咧嘴,在地上连滚了三圈。 “审判长大人!”门外那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弗纳德喘着粗气,捂着脑袋走出屋子,气恼地给他开了院门。 “审判长大人,我想请您帮我审判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弗纳德认出了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胖子,只不过对方还仅仅是个少年,这个事实不由得让一直想要减肥的弗纳德审判长更加忧伤了。 只看外表的话,没有人会猜到这个过度依赖老婆粗心大意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中年男人弗纳德,即是白石城法庭的至高审判长。 而这么早就敲上了他家家门的人则是纳拓家的二公子,比尔。 弗纳德咂咂嘴,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说:“比尔小少爷,你这事情吧,很难办……” “放心,您来就好了,”比尔固执地说,“只要有您在,我们就有把握将那个小杂种送进牢里!” 弗纳德的表情有些变化,比尔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还在满怀期许地等着他回复。 “唉……”看样子即使是想要推脱也不容易了,弗纳德挠了挠头,感觉后脑勺还是痛的不行,于是有些恼怒地说道,“看在纳拓老爷的面子上,你能把西泽少年找来,让他心甘情愿地作为被告,我就开庭。” “好!”比尔听到这话之后欣喜地说,“我这就去找!” 弗纳德看着比尔跑到马路对面坐上了纳拓家的马车,忽然感觉情况不对——他明显是找了件绝不可能做到的事用来推脱,可为什么比尔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中年啤酒肚的审判长大人弗纳德不解地拍了拍肚子,转身回到了院内。 他忽然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了自己的庭院里,就矗立在他的面前,像是一道幽魂,又像是无法驱离的阴影。 ——————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心甘情愿啊!!!”弗纳德差点就把这句话喊出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捆的结结实实还被塞了一块毛巾在嘴里的西泽,两分钟前比尔找他说已经把西泽送到法庭了他才不情不愿地坐马车来了法庭,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了之后会看见这副光景。 ?审判长气得拍了拍巴掌,连忙跑到被告席上给西泽解开了绳子,西泽呛了口气,居然冷笑着说出了第一句话:“他们其实把我扔到海里不就好了?” ?弗纳德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气得想给自己身后的比尔一巴掌,人家西泽有没有做昨晚的那件事还没有确定下来,可你这绑架干的却是板上钉钉啊! ?“审判长大人!”有人这么叫着,走进了法庭,“您一定要给这个混蛋定罪!” ?弗纳德眯起眼睛,看到这么喊的人居然是昨晚那件大事的主角,也就是维什本人。 ?白石城一共有两位魔法师,而他们实力相近,在白石城里也有各自一定的地位。 ?一位是神父,诺尔斯·岐节。 ?一位是行商人,伯勒·纳拓。 ?这两位谁都不敢惹,因为一个是给包括白石城附近三个城镇的人来回巡游行医,作为医者而言大受尊重,一个能从你身边的事情慢慢入手一点点将你折磨至死,前者因为很多人都欠他人情甚至一条命所以没人会去挑衅,而后者则是白石城内真真正正为所欲为的恶魔。 ?诺尔斯神父是西泽的监护人,伯勒老爷也是自己面前这俩憨货的亲生父亲。 ?弗纳德谁都不想得罪,同时也谁都不敢得罪。 ?可是法庭一旦开庭在没有做出结果之前就不能结束,而当审判长弗纳德走进法庭的那一刻起,审判之刻便已经来临,尤其是联想起刚刚那个男人的话...... ?所以最终弗纳德只能叹了口气,揉揉西泽的头发,说:“他们不是公正的,孩子,我会认真裁决。” ?西泽没有说话。 ?法庭之钟轰然响起!审判之刻自此伊始! ?人员从四面八方涌入法庭,神职者们带着石板所制的轮亥之环缓步站在弗纳德身旁,保证他会以神为名公正地完成这场判决。 ?审判长弗纳德大人带着些许紧张地抬起头,他居然看见一袭蓝衣的城主站上了法庭二楼的看台,远远地观看着这次审判。 ?看样子纳拓老爷和诺尔斯神父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弗纳德心想,事到如今只能按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道视线。 ?他抬起眼,看见二楼看台上的城主对他动了动嘴唇,而后指着被告席上的西泽,做了个手势——左手扶着头颅,右手从脖颈间生冷地划过。 ?弗纳德的脸色阴沉下来,王都进修名额被纳拓老爷从城主那里用钱买下来的事他也心知肚明,可他没想到城主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要西泽的命。 ?只要西泽消失,他就再也无法阻挡维什到王都进修了,而纳拓老爷许下的好处,城主也就能自然得到了。 ?弗纳德不快地笑了笑——他可从来不是那种会怕威胁的人,能一路当上白石城的审判长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他也是多少有些秉性的,更何况现在他身后有更大的人物,换句话说现在的弗纳德连鼻孔吐出来的热气都是直的! ?木锤重重地敲打一声! ?已经挤满了观审席位的群众一下子安静下来。 ?弗纳德对原告席上的维什发问:“维什·纳拓,请讲出你将西泽……”话说到这里,弗纳德才意识到,西泽虽然在这里住了十一年,但好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姓氏,这位审判长顿了一下,假装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说道,“告上法庭的理由。” ?维什情绪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地说:“昨晚深夜,我在自己的卧室里认真研读书籍的时候,忽然!”他指着对面不远处,表情冷漠的西泽说,“这个混蛋敲碎窗户闯了进来,把我……把我……” 说着说着,维什居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观审席位上的人们小声地议论着,但无论维什怎么说,西泽那副样子看起来始终都太人畜无害了,更不用说现在的他刚刚被解开绳子,呼吸粗重而困难,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和外套的胸脯剧烈起伏,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有什么证据吗?”弗纳德问。 ?“证据就是我亲眼看到的!”维什说。 ?这可和传闻不一样,传闻中的那个犯人戴着面具才没被立即抓到。弗纳德心想。 ?“被告有什么想说的么?”他问。 ?“有。”西泽平复了呼吸之后,反问道,“如果你真的看到是我,那为什么昨晚你没有立刻去派人捉我呢?” ?“因为我刚刚才睡醒!”维什大叫,引起了观审席上一阵欢快的笑声。 ?弗纳德摇了摇头,说:“证据不足,仅靠你一面之词不足以定下判决。” ?维什的表情顿时变了变,他也知道自己证据不足无法让西泽背上罪名,但他没想到弗纳德居然连一点纳拓老爷的面子都不给,哪怕是只将西泽收押一天作为拘留,他就能稳稳拿到进修席位。 ?维什咬了咬牙,说:“我还有证人!是昨天晚上在我卧室里的女仆!” ?听到这句话,法庭之下传来一片嘘声,深夜时分将女仆留在卧室,维什之前所谓的研读书籍看样子完全只是狗屎一样的谎言。 ?西泽的眼神冷冽下来,他没想到维什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昨晚他站在钟楼上,将维什卧室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在那么恰好的时机扔出了铭骨。 ?如果那个女仆真的被他收买的话,西泽的处境就有些危险了。 ?“传唤证人。”弗纳德脸色不变。 ?“不用传唤了。”这样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之后响起。 西泽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后方的人群自动分为两边,满头白色短发,看上去如冰川般冷峻干脆的诺尔斯神父从其中缓步走出,浅浅地看了西泽一眼,又深深地看了维什一眼,开口说道:“那个女孩试图在纳拓家自杀,还好我赶上了。” ?西泽的眼神猛地一滞,而后松懈下来,uu看书.uukas.o 又骤然变得阴沉而狠绝,像是坚定了某个决心。 ?“啥?她怎么这样!”维什对西泽的表现浑然不知,只是一顾羞恼地说,“那谁还来作证啊!” ?“我来作证。” ?西泽缓缓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杆,将脊椎从未有过地挺直了——他之前一直有点驼背,所以显得他比较矮,又没有什么存在感,而现在他直起了腰,人们这才发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其实已经和一些大人差不多高了。 ?“我来作证。”他重复道。 ?人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弗纳德看着这个黑发的少年,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诺尔斯神父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对西泽抱有着十足的自信。 被打昏丢在教堂,此时刚刚苏醒过来得知消息,竭尽全力跑到法庭扶着大门边沿,现在还不断喘着粗气的韦尔听到了这句话,他跑得几乎快要把早饭都吐出来就是因为担心他的挚友,但西泽的这句话却让他一下子安下心来。 ?“真是……怪物啊……”他喘着气,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傻子,”维什欢快地笑了起来,大气长出,“没想到啊西泽,本来以为你读了那么多书还会很聪明来着!” ?西泽没有理会,只是用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上,低沉而清晰地继续说道:“我来作他入狱的证。” ?笑声戛然而止,留下惊愕的眼神。 ?西泽再度重复,让所有人都听清了他的话—— ?“我来,让维什·纳拓入狱。” 第4章 轮亥之音 时间过去了很久以后,西泽也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年少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不冷静,那是他少见的失态,但他还记得那种感觉。 那种你伤害了我想救下的女孩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原因。 彼时的维什坐在原地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他一开始只是被突然强势的西泽吓到,因为面前这个男孩可是在之前被他私下骂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反应,为什么现在忽然就做出了这么一番发言? 而后他那一直以来被纳拓家特权所蒙蔽迷惑的大脑在这样的冲击下,终于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此时此刻他,维什·纳拓,纳拓家的大少爷,是真的有可能被面前这个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西泽所扳倒。 他所做的那些恶事全都被纳拓家压下去才让他如此高枕无忧,而如今他面对的是神父家的孩子,是那个神父家的西泽! 维什下意识地咬咬嘴唇,转过头注视着人群,企图从人群中找到此时能救出自己的男人——伯勒·纳拓。 但是他没有出现。 一股恨意凭空滋生出来,维什恼怒地在脑海里勾勒出男人那副淡然的面孔,愤愤地低声自语道:“那小杂种的神父都已经来了,你呢!你在哪!” 审判长之席上,弗纳德审判长低下头,深深地看了西泽一眼,其中包含着的东西是赞许亦或是不喜无人可知,但站在他身边的神职者无可奈何地看到了审判长疯狂上扬的嘴角——这个男人,他在狂笑! 看来审判长大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才把头埋低了。 神职者轻轻碰了碰弗纳德的身子,弗纳德收了收情绪,这才终于直起身来,让审判继续下去。 “第一罪,束缚他人自由,”西泽轻轻地开口,说,“证人的话,大人您自己便是。” 弗纳德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维什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第二罪,伤害他人,打昏我的挚友韦尔,教堂中有不少人可以作证,”西泽看向遥远的门外,众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被这么多人盯着,韦尔也不敢再像之前这样毫无形象地倚着门瘫坐在地上了。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还有胸脯,大声地说:“事实如此!”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在心里小声嘀咕,心想西泽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门外的? 维什听到韦尔的话之后立即站起身,对着弗纳德大声地说:“审判长大人,我要求传唤律师!” “不允。”弗纳德简单地以两个字回应了他。 维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由于顾忌神父的寻人魔法,他没有将西泽关押起来或者直接做掉抛尸,而是将他带到法庭,想用弗纳德的力量除掉西泽,可弗纳德竟然完全没有配合他,甚至他的父亲伯勒到现在也没有到场! 他明明买通了那个女仆,对方也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为什么现在反而要去自杀?!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维什抬起头看着西泽,感觉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法反驳。 说到底那个一直被他欺负的怂蛋现在哪去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们不肯任他摆布? “第三罪,侮辱神明。” 那就像是一块巨石落在冰川上,在一声闷响后化作寂静,紧接着,雪屑之海便呼啸而来。 全场先是一阵寂静,而后一片哗然。 五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几乎将整个西方世界毁灭,文明断层,王国倾塌,皇朝覆灭,无数辉煌的文明与技术遗失在了那个名为混沌时代的噩梦里。而就在人类艰难地重塑世界时,轮亥神明降临,为世界塑造了架构,建立了轮亥教团,以此传授了人类所不曾接触过的魔法,于是人类才得以从混沌中解脱出来,只花了短短的五十年就将文明的强盛程度恢复到了混沌时代之前。 所以神明的信仰才会传播得如此广泛而牢固,侮辱神明在人们眼中更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维什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叫道:“这是污蔑!污蔑啊!” 他差点咬到舌头。 如果这项罪名被盖棺定论的话,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好好做人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用看虫子的眼神看他,被丢污秽则再平常不过。 他看向西泽,阴狠狠地说:“这是污蔑,而你其他话也不一定属实,你才是该下监狱的杂种!” “维什少爷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我无父无母,但我既为神职者,又从小在神明的庇佑之下成长,因此,我有圣父为伊泽尔,更有圣母为莉薇丝,”他看着完全呆滞的维什,嘴角轻轻上扬,“这便是他不敬神的铁证。” 这叫什么? 知识就是力量! 无知才是原罪! 从小就没怎么认真读过书的维什怎么会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一直被人所厌恶畏惧的他又怎么会有人提醒?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一直所看不起的西泽其实早就通过了教团的测试成为了神职者之一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躺在尖刀上睡觉吗?!西泽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弗纳德看了眼身后的两位神职者,他们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西泽的说法。 维什僵硬地抬起头,右手颤抖地指着西泽的鼻子:“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但你的母亲也能算是圣母莉薇丝?!” “《新约》中轮亥有言,”西泽冷漠地回答道,“从生至死都不曾触犯法律,不曾言恶意之谎,不曾抛弃子女的妇人,即为人之圣母。” “那只是她来白石城之后吧!”由于现实巨大的冲击,维什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癫狂地对着这个尽不如他所意的世界嘶吼,“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她要带你逃到这里!谁知道你妈来白石城之前——” 西泽的眼神剧烈变化,右拳逐渐握紧;席上人群变得喧闹,喝骂声渐起;弗纳德站起身正准备叫人制住已经发疯的维什;韦尔咬着牙齿,四下环顾找到一块石头拿在手里,就要砸向那个疯子;城主手上的酒杯晃动着摇摆不定,就在这时—— 世界安静了。 群鸦伴着枯叶游散,迷离的树影斑驳陆离,门外石板路上的白霜还未干彻,日轮在云端沉沦,世界仿佛静止的光景,逐渐化为灰色的相片。 厚重的空气吞没消沉的晨雾,将霜华扑灭在梦里,直至一切都停滞在那瞬间。 一袭黑袍出现在了喧闹的中庭之内。 男人沉声地说:“够了!” 于是世界再度运转,群鸦被惊飞,树影被一阵暖风风打散,白霜在一瞬间化为湿气,日轮静静地挂在天边,灰白的画作被染上色彩。 城主的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人群变得鸦雀无声,韦尔愣了愣,目光放在门前苍白的石块上,没有发现任何印记。 被静默所包围的神父轻轻抬起头看着站在西泽面前的那个男人,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您,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二楼看台之上,城主用颤抖的嗓子惊惧着说。 而西泽则是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台下神父的脸上也逐渐有了些许表情。 男人轻轻抬脚,踢了踢自己皮靴尖上的灰泥,重复道:“够了。” 他转过头,看向西泽的对面,问道:“这个维什,就是你想派给我的进修学生?” 城主知道这是在和他说话,只能将酒杯收在背后,硬着头皮回答道:“是的。” “那么,耶泽你的位置,我决定收回了,”男人这么说着,将目光转向完全呆滞的维什—— “那边的小子,你的位置,也是一样。” 他说了两次位置,其所代表的含义却完全不一样。 其一是城主之位……另一则是王都的进修名额。 看台上发出玻璃摔碎的声音。 西泽抬起眼,看到城主失神地跪倒在地,双手被碎掉的玻璃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来。 弗纳德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城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能硬气到这种程度是因为他的背后站着这位大人。 在二人的谈话间,法庭上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当事人西泽直至此时却还是有些不真实感,他站在男人身边,又好像是站在梦里。看着男人和神父一般高大的背影,他咬了咬嘴唇,问:“请问,您难道是……” 男人像是终于注意到他了一样转过头来,目中忽然流露出几分莫名的情绪,他竟然先是笑了笑,紧接着反问道:“你就是那个考试第一?” 西泽点了点头。 “嗯……”男人对他打量了一番,说,“你应该很适合当学者。” 男孩愣了愣,看着面前的男人。 “但你这种诡辩,以后还是尽量少用,”男人叹了口气,“在王都里,通晓神学的人比白石多的多。” 寂静至此的人群终于发出了哗然的声音,有人指着这位黑袍黑发的男人惊声大叫:“是教团的使者大人!” “教团的使者大人来了!” “刚刚那是什么魔法?!比我们用的法术不知道高阶了多少倍啊我的轮亥……” 维什呆呆地看着神色淡然的这位教团使者,忽然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逐渐变得呆滞,最终失魂落魄地在席位上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都得不到理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真心的朋友,他曾经只靠着自己为纳拓老爷织了一副手套,最终却只得到了母亲的一顿痛骂还有生父一个无声的白眼——母亲说他不能做这种事,这是下人才会做的劳动,而现在他连那样的痛骂声都听不到了。 为什么他总是得不到赞扬和关注,为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总是能被西泽得到,自从这个小鬼在十一年前来到白石城开始,整个世界都仿佛开始为西泽而转动,明明他才是纳拓家的少爷,u看书 ww.uanshu 为什么人们却总是看不到他好的一面。 有一天他心想自己大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吧,于是走上了自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也许他和西泽是一样的,比如他只比西泽大了一岁,比如他也有着一个早逝的母亲,比如他们的监护人都不是普通的凡人,比如他们在初见时只是彼此眨了眨眼睛。 万能万知的轮亥神啊,他大哭着心想,我其实......是不是在嫉妒啊? 没有回答。 遥远的教堂之顶,轮亥裔旗只是静静地飘摇着。 韦尔看着那个站在使者身边显得很矮的西泽,忽然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十一年了,这个曾经站在人群之前为他挡下无数石子遍体鳞伤的悲情少年,现在终于要走上一条辉煌之路了吗? 他有些不舍,但还是选择站在数以百计的人群里,对着一步步走来的男人和少年高声呐喊—— “轮亥!轮亥!!” 这一幕有许多人直到自己死去的那天都没能忘记。 在冬日的晴空之下,在血泊中跪倒哀嚎的男人,伴着男孩刺耳的哭泣声,从数百人开始,而后数千人,那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在了全城中。 所有人都在喊着,喊到嗓子嘶哑了也不见停息: “轮亥……轮亥!”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弗纳德大人哀叹一声,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小声地喃喃自语:“老婆大人,你看看你都错过了什么......” 北海如镜,寒风渐熄。 唯有轮亥不朽。 第5章 同伴 黄昏。 在短暂的呼号还没有完全演变为整座城市的狂欢时,西泽被神父悄悄带回了教堂,那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那件事的两个主角,全城人都争相赶往审判法庭,只为能看教团使者一眼,场面一度混乱到能与昨晚的纳拓家比肩甚至更甚。 后来纳拓老爷派人来带走了维什,那个孩子被带走时,眼神完全看不出神采,那个风光无限的纳拓家大少爷似乎从审判结束后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一具躯壳,今后这个孩子将作为辱神者和罪人背负着罪孽活下去......如果他还愿意活下去的话。 对此西泽没有什么负罪感,甚至完全没有在意, 教团使者在全城游走了一圈,为白石布下了轮亥的恩泽,人们说他经过的地方,连空气都仿佛是被洗涤过了一般透人心扉…… 西泽被带回教堂之后就没有出过门,这些事当然都是韦尔告诉他的。这次韦尔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溜进教堂,他作为王都进修者的友人,当然有资格过来进行一番正式的告别。 毕竟西泽明天就要走了。 “洗涤空气这种说法真的好恶心人啊,虽然是那位教团使者,”韦尔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听起来就像是在闻马车后的灰尘一样啊哈哈哈!” 这是漆泽民间的一句谚语,闻马车后的灰尘可以指甘愿待在人后学习的行为,但人们最常用的果然还是代指放屁。 西泽也懂,所以和韦尔一样笑了起来。 在笑完之后,韦尔看着桌面上摊放着的骨架,无声地点了点头。 西泽感觉自己有些话想要说给韦尔,却又感觉开不了口,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韦尔开口,打破了寂静:“我,也要走了。” 西泽眨眨眼睛:“走?去哪?” 韦尔有点难为情地挠挠头发,解释说:“跟我那个老爹出去做生意,我今年十六了,也该学着怎么继承家里了。”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银色的怀表,递到西泽的面前。 西泽握住表链,按动按钮弹开表壳之后他连忙摇了摇头,递还给了韦尔:“这是纯银的吧,太贵重了——” 韦尔哈哈地大笑两声打断了他的话,相当豪迈地说:“我们之间还用在意这些吗?” 听到这句话后西泽有些犹豫,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联想起昨夜里韦尔愤怒又不甘的模样,他一下子就想清楚了某些东西—— 韦尔在担心他。 韦尔就要跟着父亲出门做生意了,而在他离开以后,西泽身边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那么想要教训维什,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关心西泽,反倒是西泽一直都受了照顾。 想到这里,西泽重新拿回了怀表,轻轻地握住了它,认真地对着韦尔说:“我会珍惜它的。” 韦尔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其实你没钱花时卖了也行……” 西泽愣了一下,终于和韦尔一起放声开怀地大笑起来。 这便是很久以前,从海鸟不断啼鸣的灰石坂道上开始的友谊。那时候的西泽站在趴倒的韦尔身前,无视了后者的狠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前,用后背挡下了孩子们的石子。 幸运的是,这段友谊,似乎还能持续很久。 韦尔离开时对西泽告诫说:“注意一下纳拓家,我害怕他们对你动手脚,还有……你别太在意维什,他罪有应得。” 西泽眨眨眼,他知道纳拓家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他没有说,他好奇韦尔对维什的想法:“那你呢?你很在意维什吗?” 韦尔冷笑了一声:“我巴不得亲手杀了他。” 这便是最后一句告别。 韦尔离开以后,西泽拉上门锁叹了口气,这时敲门声却又响了起来。 西泽拉开房门,发现是神父站在门外。 “跟我来,”神父吩咐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径直走向教堂大厅。 西泽关好门,跟在了神父的后面。 一路上神父都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但西泽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明显的异常感。 他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神父却又刚好赶在他的前面张开了口。 西泽茫然地看着神父的嘴巴张开又闭上,有什么声音融在了空气里,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古怪,异常,不自然。 西泽想问神父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可神父却又在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了西泽一眼,语气肃穆地说:“准备好。” 西泽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图书室的门外。 准备什么?迎接道贺祝福还是纳拓的报复?还是之前罚写的抄录?难道那个惩罚还没有揭过吗? 他不解地想着,跟在神父的后面,走进了教堂的门内。 没有喧闹,甚至说得上寂静,和往常一样。图书室里面的灯器没有打开,只凭着从窗外透来的光显得有些昏沉,但就在这昏沉的光芒里,西泽看到了一袭黑衣的男人。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书架之前,捧着一本陈旧的笔记却没有在阅读,双目微微闭着,像是在歇息。 西泽看着他,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紧促了,因为对方正是那个携着流风来到审判法庭之上一锤定音的男人——来自王都教团的使者。 就在这时,使者仿佛注意到了什么,轻轻睁开了眼睛。 神父对他摆了摆手,他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西泽看着二人这般默契的交流,一下子明白了现状——神父和使者其实有着联系,甚至是友人。 “我有些话要和这孩子说,”使者开口说道。 神父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图书室。 屋门传来一声轻响,一缕光芒逐渐从天花板上流离散来,照亮了整整齐齐的书架,照亮了木质矮桌上的纸页,照亮了纸页上工整的字迹。 还有矮桌上一杯还没喝完的凉水。 西泽看着使者手心里绽放出直至屋顶的光华,将浓浓的不甘藏在了心底,走向使者。 木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使者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男孩,长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不容易啊,少年。” “您是指什么呢?”西泽问道。 “我是指什么,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多了,”使者合上那本笔记,轻轻拍了拍西泽的肩膀,像是提示一样再度重复了他的那句话,“你适合做学者。” 西泽咬了咬牙,尽量平静地问:“您是说……我不够资格吗?” 使者挑了挑眉毛,西泽这才注意到使者其实只是三十多岁男人的模样,完全算不上老。 “说实话,你完全不够资格成为进修者,仅凭你的笔试成绩而言你倒是够格,可惜我们不只看笔试,”使者说,“还有天赋。” 西泽咬了咬嘴唇。 “如果用一百分来形容魔法天赋的话,那头肥猪少爷是5,我是50,而你,西泽……则是0。” 他用笔记敲了敲自己的右肩:“你的身上没有一丁点魔法的反应,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在如今的魔法时代我们已经习惯于把普通人用以代称那些有5到15魔法天赋的人,而你,完全没有一点点修习魔法的希望。” 听到使者斩钉截铁般果断的结论之后,西泽心底的不甘逐渐化为一团气泡,从深渊里一点点涌上水面。 “尽管如此,我也依然是选择了你。” 气泡在水面上炸开,化作几点水汽。 西泽抬起头,看着使者微笑的脸,问道:“这是……为什么?” 白石城可不止有他和维什少爷两个孩子,使者完全没有必要从他们两个人之间选择,按理说应该还有其他更有魔法天赋的人才对—— “进修者的名额完全由教团使者决定,笔试只是给我一个展示你们中少数人的机会罢了,”使者笑了起来,“我是个喜欢极致的人,所以当诺尔斯告诉我你是完全没有天赋的那种少年时,我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名额应该与你有关,更不用说你身上那珍贵的品质了。” 他看着西泽,说:“笔试全城第一,抄写教义多年,坚定的轮亥信徒,十六岁的神职者,忍耐力,还有行事的果断……你要明白,王都进修是要造就人才的,我们是要创造出王国的力量,而力量绝然不只是魔法而已。” 西泽有些茫然地看着使者。 “你的名字是西泽吗……总之,恭喜你,”这个男人将笔记放在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信封递给西泽说,“这里面装着轮亥的函纸,到了王都之后去都灵圣学院,有人会引导你进行考核,我有事不能陪你,明天早上你自己启程,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准备。”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他转过身,u看书.uukanshu 似乎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多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西泽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屋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低头看着手上这白色的信封,虽然后者似乎和普通的信封没有区别,但在仔细观察之后西泽发现信封的四角都隐约带着金色的字迹,红色的漆印上则是漆泽之徽的形状——一只收翅屏目而息的灰鹰。 “一个人……去王都吗……”他轻声地呢喃着,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狂风骤雨不歇的午夜,那时的雷霆在夜空汇聚成一阵潮汐,他在母亲的怀里颤抖着哭泣,马车癫狂地飞驰,车夫的鞭子声和雷鸣融在一起,像是一场骇人的乐会。那场大雨过后他得了一场大病,到了白石城才被人治好,病好以后他忘了一些东西,但他从没忘记自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十一年前,他被母亲带着从王都逃了出来,十一年后,他却要自己回去了。 某种意义上这可真是命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发生了点意外,”脚步声的主人走到他的身边说了这么一句话,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哭笑不得,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西泽有些不安。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神父摆摆手,轻轻咳嗽一声,对着西泽说:“走,跟我去一趟纳拓家,也许你这趟进修得多个伴了。” 黑发的少年站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睛,最后只能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啊?” 第6章 女孩 枣红马带着方形的车厢奔驰在街道上,西泽透过车厢的窗户望着外面的街道,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坐马车,所以就算街道还是原样他也感觉相当新鲜。 神父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身边,白底黑边的圣袍已经跟着他来回跑了一天,全是灰尘,脏的不得了。 每当这个时候神父就会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一整个衣柜一模一样的圣袍。 他看了一眼静静望着窗外黄昏的西泽,难得主动地开口问道:“在看什么呢?” 西泽回答说:“我在看人。” 神父闻言,一起看向窗外,人群来来往往,没有人会注意到就在他们身边驶过的马车车厢里会坐着白石城里唯一的神父,还有一名即将去王都进修的少年。 西泽好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多一个同伴?” 神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靠上了椅背,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直到马车停在纳拓家门前面的石板路上也没见他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下车之后,西泽首先看到的就是纳拓别墅上二层楼的围栏,联想起那天晚上维什狼狈的样子,虽然明知道不该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啊!是你!”有人看到了西泽,紧接着大吼道。 西泽循声看去,发现是纳拓家的二少爷比尔。 比尔很愤怒,这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但在注意到西泽身边的神父之后,比尔还是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闪开,臭小子,你挡道了,”有人一边这么对比尔说着一边把他推开了,而在整个纳拓家,除了那位纳拓老爷就没人敢这么做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年轻到足以充当比尔叔叔的男人见到西泽和神父之后远远地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赶紧过来。比尔见状,只能咬着牙跑上楼去,见不到踪影。 “没睡好吗?”神父和纳拓老爷并肩走在走廊上,留下一无所知的西泽跟在后面。 “啊,何止是没睡好,”纳拓老爷懊恼地说,“我一整天都没睡,你知道我是蝙蝠的习性。” “那也不能对着孩子发脾气。”神父说。 “啊......好吧,我的错。” “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现在这小子也来了,”纳拓老爷回头看了西泽一眼,继续说道,“她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她?”西泽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着来就好,马上就到了,”在走过又一个转角之后,纳拓老爷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脚步,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答。 纳拓老爷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直接伸手把门推开。 在走进屋内之后西泽才发现,这里很明显是一间卧室,装修精致家具精良,还有张看一眼就让人想要在上面睡上一觉的大床。 他抬起眼来,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孩,她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阴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房间融为一体似的。 不知为何,西泽在看到那个女孩的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张阴冷的手掌狠狠掐住了。 神父带着他来到床边,西泽得以近距离地看清了那个女孩的面容。 那是一张普通好看的脸,谈不上大家闺秀的精致与高贵,却也算是普通程度的好看,还带着一些小女孩特有的稚气,如果好好打扮一番的话倒也会有些存在感。但此时那张脸上毫无神采,连瞳孔都没有聚焦。本来顺滑明亮的那头金发,此时也只是毫无生气地垂在肩头。 她整个人灰暗得就像是纸片燃烧过后留下的余烬。 西泽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莎尔,”纳拓老爷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叫作莎尔吗……西泽若有若无地想着。 “我把他带过来了,”纳拓老爷忽然伸手猛地将西泽拽了过来,像用玩具哄小孩一样把西泽放到她的面前说,“看看吧,这次我没有骗你。” 女孩黯淡的眼睛动了动,将视线移到了西泽身上,先是脸,然后是眼睛。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最终莎尔那双晶蓝色眸子中的黯淡像是潮汐退落般褪去,她张开口想要说话,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 她无声地挣扎着爬起,一下子扑到了西泽的怀里。 西泽下意识地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孩,第一感觉是好轻,第二感觉是好冷。 这个女孩轻得就像是被棉花糖填满的气球一样,身体却又凉的像是石板路上干冷的白霜。 他就这样抱着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她取暖,而莎尔似乎也没有一丝想要分开的迹象。 “英雄……”少女将头埋在西泽的怀里,小声地啜泣,“你终于……终于……” 西泽觉得她很眼熟,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于是他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无可奈何的纳拓老爷,后者挠了挠头,最终只能长出一口气之后解释了女孩的身份:“她叫莎尔,是从小就在纳拓家长大的女仆,那天晚上你救了她。” 西泽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抱着莎尔的手骤然变得更紧了:“就是她……神父在法庭上说的……” 那个自杀被及时救下的女仆,那个被维什威胁作证后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诬陷西泽的女仆。 在想到这样的女孩竟然这么小而且正待在自己的怀中时,西泽不禁低下头看着那头金发,轻声地呢喃:“原来是你啊……” “说起来也好奇怪,”纳拓老爷脱下右手的手套放在口袋里,说,“她被诺尔斯救下来以后只说了句要见英雄就再没说过话了,我找了好几个她没见过的人来,结果都骗不过她,最后她说什么,英雄身上有白色的光,我和诺尔斯觉得她应该是天生对魔法有一些感知力吧,你看,现在她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铭骨的力量如果被人眼的色彩表现出来的话确实是白色,”神父点了点头,说:“她好像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伤害,现在就和个孩子一样,可能你陪在她身边的话她会好得快一点。” 莎尔的手轻轻松开了西泽,西泽也尽量温柔地松开了她。 “总之,请你带上她吧,”纳拓老爷苦恼地说,“不然她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我?!”虽然有了大概的心理准备,但西泽还是相当讶异地说道—— “为什么我要带着一个女孩子去王都进修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纳拓老爷相当孩子气地冲着西泽吼道。 神父默默偏过了头,假装不认识这个男人。 “可是……”西泽刚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到莎尔逐渐黯淡的脸之后,他感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可是了别可是了,”纳拓老爷此时活像个看到了待宰阔佬的生意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看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进修名额,你是要代表我们白石城的对不对?你虽然在他们眼里是个来自乡下的穷小子,但你带上一个女仆之后,你看,这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是不是?” 他一拍巴掌:“有女孩愿意陪在身边的男孩才像个男人嘛!而且对方还这么漂亮!” “虽然我完全没那么想就是了……”西泽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总之你带着这个孩子走就是了,”纳拓老爷耸肩,“反正这个孩子现在也离不开你,作为纳拓家的女仆,等她恢复之后负责你的一些饮食起居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明明这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为什么到了纳拓老爷的嘴里就有点像是商人投资一样呢? 西泽无语地看着纳拓老爷还有假装四处看风景的神父,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心一暖,那双晶蓝色的眸子终于有了色彩,她静静地看着西泽,抓紧了那只手,像是也在等着他的答复。 “……啊,我知道了,”西泽终于还是无奈地说,“我会带她去王都的。” “好!”纳拓老爷开心地一拍巴掌说,“我这就去派人准备莎尔小姐的东西。” 神父点了点头,说:“我们也去准备吧,带着这个小姑娘,我们回家。” 握着莎尔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西泽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嗯,我们回家。” —————— “现在是什么心情?”马车车厢上,神父递给西泽一张精致的灰色卡片之后问道。 他原本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有些苦恼,但又带了一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在里面,这搞得西泽有点不安。 “心情的话,倒是有点复杂……”西泽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现在心中百感交集,实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他接过卡片,看到上面用特殊的方法铭刻了无数细微的炼金矩阵。 “这里面有多少金币?”西泽好奇地问,他知道这是金卡,一种方便在特定地点取存金币的储蓄品,因为人总不能随身带着现金。至于为什么作为穷鬼的西泽能知道这个......毕竟他有着一位少爷朋友,倒也见过一些奢侈品。 “一千金币,伯勒给的,”神父解释说,“会用吗?” “嗯,会的,”西泽摸着卡片柔滑的边沿,说,“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昨天我还是个连花一银币吃一个鸡腿都不愿意的。” “别想着过于奢侈的花销,到了王都之后更要注意这种事,”神父正打算说教一番,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着西泽问,“使者是不是从图书室里拿走了一本书?” “嗯?”西泽想起了被使者放到怀里的那本笔记,于是对着神父点了点头说,“是一本很老的笔记,边缘有点发脆,整体泛黄,我从来没有读到过。” “唉,”神父似乎更加苦恼了,“你都要走了,那个家伙却还想着给我添麻烦。” “那本笔记麻烦吗?”西泽问。 “不,”神父说,“那个男人超麻烦。” 西泽:“……” 说到这里,神父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西泽内衬口袋里的信封还有坐在他身边昏睡的少女,少女换了一身白底金丝缀边的上衣,还有一件淡色及膝短裙,短袜和短靴整齐地贴在座位一边,纳拓老爷派人去收拾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换了身还算得上好看的衣服,洗了洗澡。少女在庞大的纳拓家族中只是一粒沙子,本该被遗忘在角落里,不留存在过的痕迹。 看着这样逐渐从黯淡里发出光来的女孩就连他都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没想到你真的要走了。” “不是您帮忙说了什么吗?”西泽疑惑地问。 神父像是猜到西泽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样,u看书.uuksuco非常自然地摇摇头:“我不会用我的关系去帮你走后门,你只是真的被他选上了而已。” 说到这里,神父忽然深沉地看了西泽一眼,说:“你听说过那么一个故事吗,西泽。 『曾经有一户人家,父亲早逝,母亲做长工挣钱供儿子读书,他们家境很穷,穷到只能吃面包店施舍的面包边为生,那户人家的儿子对此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他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吃着面包边读书而已。 后来这户人家有幸,被邀请到一场宴会上,儿子对着烤鸡和烤鸡周围点缀的炸面包边大吃特吃,母亲看着这副光景,以为儿子特别喜欢吃炸面包边,所以在回家之后的第二天,给儿子炸了一整盘。 儿子说他觉得这些面包边难吃极了,出门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神父说:“这就是那个母子与面包边的故事。” 西泽安静地听完之后,无声地笑了笑说:“我明白您的意思,神父。” 他抬起头,继续说道:“可我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儿子,你知道,我不挑食,也绝不会讨厌吃面包边,”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神父,笑着补充道:“而且您也不是会那样做的妇人。” 看着西泽这样的表情,诺尔斯神父终于罕见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他说:“不用收拾得太急,赶上明天凌晨五点的汽船就好,汽船上有房间,可以睡一觉。” 西泽点了点头。 而莎尔还在倚着他的肩膀昏睡,在睡梦中她小声地呢喃着男孩的名字:“西……泽……” 第7章 离去 西泽打开房间角落里的木箱,一阵灰尘从箱子里激起,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后揉了揉鼻子,没有在意,继续俯下身在箱子里翻找。 神父轻轻将吃完饭后再次睡着的莎尔放到西泽的床上,顺势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忙碌的西泽,他自知自己不是那种适合负责孩子起居衣食的监护者,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多介入西泽的私人生活。 于是在这种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就只能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西泽一个人忙忙碌碌。 书桌上还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架脊骨,神父对此有些印象,这原本是之前白石城里一位屠户为了感谢神父治好他的病而给他们送来的一整只羊,西泽要走了羊的脊骨,神父本以为他是想用来当作标本研究,欣然准许了。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可太天真了,诺尔斯扶额,苦笑着反思—— 这个名叫西泽的小家伙,哪里有想要成为医生的样子啊?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了,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很久都不能见面,不再是他简简单单地出门几天帮人治病而已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神父轻声感叹道,虽然这种事与他而言太过反常——他本来就不是这种会多愁善感的人,很久之前他就在某个地方把这种东西全都抛弃了,但西泽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所以他略微无奈地感慨着,“已经六年了吗?” 西泽收拾行李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我也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他抱起几件衣服塞到了身边的袋子里面,悄悄地咬住了下唇。 昏黄的灯光将西泽的影子印在墙上,像是无声默移的怪物。 在长久的沉默中,少年条理有序地整理着行李,高大的老人坐在椅子沉思,少女沉沉地睡着,房间安静得隐约能听见她微妙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疲惫的叹息打破了安宁。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直都想着回去吗?”神父怅然地叹气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安家吗?住下来,找个工作,也许是成为教堂的神职者,也许是普通的学者,也许偶尔也会像我一样出门给人看病,最后找个喜欢自己或者喜欢自己的女人结婚,偶尔你的朋友韦尔从外面做生意回来,你们还能聚在一起,你对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满吗?” 西泽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着诺尔斯,说:“这就是神父你所理想的生活吗?” 神父看着那双黑色的瞳孔,那深沉的黑如镜面一般,仿佛清晰到足以映出所有人的内心。 最终他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他拍了拍圣袍袖口沾上的灰尘,继续说,“而我直至今日,也还是在为之努力着。” 西泽笑了笑,说:“您还真是矛盾。” 神父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母亲去世的那年我十岁,她下葬后过了三天,您来领走了我,”西泽温和地笑道,“在被带到教堂之后,您先让我抄了几份报纸,一份是十一年前,皇帝病逝的消息,一份是十年前,公主登基的消息,一份公主登基同年,瑞森家分崩离析的消息,还有一份是六年前,也就是刚好那时的消息——边城人民王都进修制的确立。” 神父一脸肃穆地听着。 “那一天所抄下来的东西我全都印在了脑子里,完全没有忘记。之后的六年里您让我在教堂里抄了六年的报纸,其实就是想让我了解王都那边的处境,了解如今的现状,至于教义,如今的世上再也没有比熟背教义的轮亥信徒更吃得开的人了——在机械已经完全不被女皇看好的如今。” 神父看着西泽,微微眯起了眼睛。 “您一直都在为我回去做准备,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回去了,可您现在嘴上又说不同意我回去,所以我觉得您真矛盾。” “现在王都的人们都把你的父母忘记了,所以你觉得你可以回去了?”神父疑惑地问。 “不,”西泽摇了摇头,说,“我回去是为了让那些人能再想起我的母亲。” “你对你父亲真的有很大的执念啊,“神父看着西泽看了一会儿,最后由衷地感慨道,“我曾经以为你五岁搬来白石城的时候还不记事,或者那场大病会夺走你不少记忆,但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些,连姓氏都没有忘记。” “不……我确实忘了很多东西,”西泽垂下眼帘,合上了木箱,“但有些事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他掏出怀表,时针和分针整齐地指向『12』。 “距离出发还有五个小时吗……” 神父没有过问银质怀表的事,他想了想,模样认真地说:“可以小睡一会儿。” “您会叫我吗?”西泽眨眨眼睛。他确实想要小睡一会儿,因为六年来他一直都一丝不苟地遵从着自己的时间表作息,十二点之前必须睡着。 当然,昨晚和今晚的事情算作例外。 “当然不会,”神父笑了笑,“我要去找那个混蛋,希望他不要乱搞。” “您在开玩笑啊……”西泽一阵无语,“您要去找那位使者大人吗?” “毕竟不能放着他不管,”神父拍了拍手,说,“所以你要自己去码头了,我不能送你,但我已经和船上认识的人打过招呼了,你上船之后他会帮忙照顾你。” 他想了想,最后又补充了什么:“我之前,说你做灯花了太久。” 西泽竖起耳朵。 “那是没错的,但你做的要比任何人,都精致,”神父很疑惑,也很无奈,“这说明你的魔法塑造能力要比大部分人好很多,但你的身体里还是没有一丁点魔法元素的存在,这很……” 他琢磨着用词,那个一直以来他都用以定义西泽的用词。 “可惜。” 这个词便是西泽命运的收缩。 “我知道的,”西泽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神父看出了那张笑脸里隐藏的不甘,于是便不说话了。 “您现在就要走了吗?”西泽问。 “嗯。”神父以这个字为结尾,在音节落下之后他直起身子,于是那个沉默寡言以冷漠和高超的医术而出名的白石城诺尔斯神父再度回到了世间。 西泽低下头问:“还会再见吗?” “大概会,”神父站起身来,对着灯器挥了挥手,顿时昏黄的光线逐渐变得透亮起来,“抱着期待吧,孩子。” 西泽颔首:“好的。” 当他再度抬起头时,神父年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书桌前,伸出手,拿起了老人留在桌面上的一串铜质钥匙。 这串钥匙他再了解不过了。 “毕竟是图书室啊,”西泽无奈地笑了,“谢谢你,神父。” 这是这个老人为他留下的最后帮助——有什么东西想要知道的就去找吧,毕竟有关六年前的所有事情,你所了解到的都是我给予的,现在你可以去找那些我不希望你知道的东西了。 西泽拿起钥匙,就在这时,躺在床上昏睡的少女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嘤咛,他连忙走过去,发现对方只是在做噩梦罢了。 帮忙掖了掖被子,松了口气之后,他看着手上的钥匙,最后摇了摇头,把它放回了书桌上,转而从书桌上的书堆里拿出了一本书,坐在少女的身边,开始了长达五个小时的默读。 没有什么好了解的,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西泽默默地翻过一页。 知识,教义,好习惯,机会,还有莎尔……这就是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而在此时他的心里,机会还远比其他四个重要得多。 —————— 西泽隔着很远就听到了从码头传来的声音,白色海鸟的啼鸣,晨雾中如光暗般起伏的鲸歌,隐约飘忽而逐渐清晰的潮声,以及在每个礼拜日早上都不会缺席的—— “唉!要是少爷在这艘船上的话,那会多么叫人惊喜呀!” 那个十年来每个礼拜日都会来码头感慨这句话,如此重复一整天的老人。 西泽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莎尔怯怯地躲在他的背后,小手害怕地拽着他的右手袖角。 老人穿着破旧的西服,那套黑西服已经是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了,白石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老人的故事——简而言之,一个孤身陪着年幼的少爷漂洋过海来到白石城的老仆,在少爷度过了短暂的童年之后,家族派人来带走了少爷,却偏偏留下了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十年间,也许是因为当初陪伴少爷来到白石城的那天是礼拜日的缘故,老人在每个礼拜日都会穿上当初的那身衣服,uu看书 .uukanshu.om 来到码头边,孤独地等待自己的少爷,希望他能回来。 神父给他看过病,这个老人实际上已经有些痴呆了,但他还是记得每个礼拜日的早上要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去码头等待自己的少爷。 莎尔应该也知道老人的故事,虽然她也觉得老人有些可怜。 西泽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许对她而言,一个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老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汽船从远方驶来,汽笛的响声隔着很远的海面呼啸而来,暂时堵塞了少年的双耳,隔断了老人连绵不断的哀呼。 在那一瞬间,西泽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那个对汽笛声大呼小叫欣喜若狂的老人。 “少爷,少爷!”那个老人狂热的声音被海潮卷在风里,揉碎,最终化作剧烈的喘息。 他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又闭上了。 莎尔贴着西泽的后背。 震耳的汽笛声化为沧海漫天的巨雾淹没了整个世界。 西泽悄悄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掌。 莎尔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渐渐用力地抓住了西泽的那只手。 世界静如波涛无起的漆泽北海。 他看向老人,有一瞬间竟然从老人的身上看到了神父的影子。 他连忙摇了摇头,咬着牙,暗自发誓:不管未来发生什么,自己变成什么样,都一定要记得回来,回到白石,哪怕只是为了看一眼神父。 那时天空还未亮透,不同的人陆续出现在了码头上,而莎尔则跟在他的身后,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第8章 偿还 “怎么样,你愿意吗?”西泽看向站在自己右手边的莎尔,问道,“虽然不愿意的话好像也没有办法。” 莎尔望了西泽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说:“没,没事的……” 在得到这样模糊的答复之后,西泽无可奈何地将钥匙插入了锁孔,缓缓地推开了门。 怀表指针倒转,时间来到十分钟前。 “你就是西泽吗?”站在检票口处的男人看见西泽的证件还有那页轮亥的函纸之后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神父已经用亥音,哦,也就是能传很远的声音把你的事迹全都告诉我了,真是辛苦啊,王都进修的名额可是万里挑一的那种珍惜程度,可你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有钱或者……那么天赋出众的气质?” 西泽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无语地看着这个好像有点话痨的男人,在他之后的乘客都陆续过了检票,只有他被拽着留了下来。莎尔揪着他的袖子,显得非常不安。 “当然,这不是什么歧视,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现在成为了自由女神号上的这个职员,”中年男人笑了笑,说,“神父让我多关照一下你,拜托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自由女神号,这就是这艘汽船的名字,韦尔对他说这个名字在王都塞万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在整个西方世界重塑之后,漆泽凭借着从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机械文明,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就成为了举世闻名的机械大国。 凭借着其他特殊的技艺,漆泽与西方世界的其他国家都有所交易,甚至连北海彼岸的远东世界,那个名为震旦的古老帝国都曾从漆泽购买过其所打造的钢铁汽船。 漆泽就是以此而闻名的,所以与机械有关的工作一直以来都是人们口中的金饭碗,在那个被誉为『机械之心』的瑞森家族倒下之后更是如此,每个对机械拥有不低造诣的人都会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机械关系大网中的从业者也不会被人当成简简单单的劳动力。 上流贵族的社交场里从不缺少机械大师。 当代女皇虽然想要遏制机械技术,转而发展魔法,但她竭力而行,也只是将机械的影子抹消在了边缘小城之中罢了。 这就是这些年来西泽通过报纸和自身所了解到的。 时间仅仅过去了三分钟男人就已经做完了手上的工作,他站起身来,带着歉意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现在跟我去你们的房间吧,路上我会给你们介绍一些情况。” 三人离开了检票处,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紧接着便是一阵铁索纠连交错的声音,那是船锚从海床中拔起,这艘汽船庞大的核心终于开始运转。 因为已经是检完票之后了,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显得很安静。 “你们是第一次出门,所以诺尔斯让我对你们说一些他没来得及说的常识,”男人一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边说着,“我叫金栗,有一半的东方血统,你们叫我金伯就好。” 莎尔好奇地看了看金栗黑中带着灰白的头发,又看了看西泽。 西泽对她摇了摇头,说:“我这个头发是染的黑发,不是天生的,东方人基本都是黑发。” “说的没错,”金栗边走边说,“西泽小朋友会用金卡吗?” 西泽点了点头:“钱打在卡里,到了塞万之后到轮亥旗下的商行就能取出来。” “好,看来诺尔斯教了你不少东西,”金栗若有所思地说,“总之到了塞万之后你要先去学院附近找个旅馆住下,码头旁边那些马车最好一个都别理,毕竟你们只是两个孩子,先离开码头,然后再找马车或者直接问路人都灵圣学院在哪里,到了学院附近再找旅馆就会安全许多。” 金栗哈哈笑道:“虽然就算这样也有可能被宰客,但你只要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就好,考试时间是后天,我们明天中午就能到塞万,只要你通过考试入学之后就有宿舍住了,都灵圣学院有五个分院,你考试完之后五个学院院长会当场分配你们,前提是你能通过,当然,只要是被选中的孩子在那些使者眼里都是可以通过测试的,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西泽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打断了金栗,问道:“不好意思,那我能带着她一起入院吗?” 金栗看了一眼莎尔,不解地问:“她是什么人?你的未婚妻?” 西泽表情愣了一下,迟疑地解释说:“算是,我的女仆吧。” 莎尔慌张地抓着西泽的袖子,小声说:“你,你好……” “啊,女仆啊……”金栗摸了摸胡子,说,“好像是可以一起入住校舍的,但要看学院院长的意思。” 这样……”西泽点了点头,“明白了。” “哦,到了,”金栗停在一扇门前,确认了一下门牌号,回头将钥匙递给了西泽,“里面只有一张床,是给你休息的,房间不是太大,希望旅途愉快。” “不好意思等一下?只有一张床?”西泽接过钥匙之后听到后半句话,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金栗耸了耸肩,“你的票本来就是单人间,虽然诺尔斯付了两个人的价钱,但那是临时补票,我们找不到其他空出的房间。”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过身,摆了摆手:“这就是我能对你做的全部帮助咯,之后有什么疑问就找人问金栗在哪,早中晚餐会有人敲门给你们送来,记住,到了塞万之后一定要处处小心,那个鬼地方可和你们印象里的天堂不一样。” 话音落下,金栗的嘴角微微上扬,身影也刚好消失在了拐角。 西泽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不需要这种帮助又想吐槽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他房间只有一个,但这些话都没能被说出来,最终西泽只能泄气地站在了原地。 “你愿意吗?”他问莎尔,“虽然不愿意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莎尔见他这副样子,微微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没,没事的……” 她说:“如果是你的话,我没关系……” 西泽感觉自己耳根有些发烫,他咳嗽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钥匙打开了门,房间里最为醒目的就是一张铺了白色床单的单人床,房间其实不算小,大概是普通宾馆单人房的水平。 西泽将行李箱滑在角落,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他的体力一向不好。 耳边忽然传来同样的声响,他转过头,看到金发的少女也倒在了他的身边,床够大,两个人躺在上面也不会嫌挤。 女孩早熟,虽然莎尔只有十五岁,但她只比十六岁的西泽矮了半头而已。 这也难怪金栗觉得她是西泽的未婚妻,二人在各种意义上都太亲密了,再加上年龄相仿,给人的印象可不像是女仆。 好在西泽也不喜欢被服侍的感觉,所以给人的感觉是不是女仆都无所谓。 门已经被莎尔关上了。 也就是说无论二人现在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 虽说如此,但西泽一夜没有睡,在碰到床之后这种倦意爆发出来,眼皮都要睁不开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歹意。 他打了个哈欠,像小孩子胡闹一样干脆了当地拉过一床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看着莎尔微微泛红的脸,认真地说道:“晚安。” —————— “来了?”一袭黑袍的男人坐在火堆旁,朝着大开的屋门问,“真是吃惊啊,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点找到我的。” “本该如此,”一袭白袍的男人走进屋来,长出了一口气,同样坐在了火堆旁的木头上,“但我总归是有事要做。” 黑袍男人玩味地笑笑:“你很庆幸。” “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很庆幸,庆幸自己终于送走了那个孩子,”男人在火堆旁,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算不上老的脸,“我从王都带着轮亥的函纸而来,那张函纸我本就谁都不会给。” 他拿着火棍,捅了捅柴火,让火焰烧的更旺一些:“那个位置本来就是给那个叫西泽的孩子准备的。” 如果有白石城人看到他的话,肯定能一眼认出这黑袍男人的身份——教团使者。 白袍的老人认真地看着他,若有所思:“难怪一切都显得那么巧合,你算好了时机和事件,只为了把名额合情合理地交给西泽?” “当然,要完成这样的事,伙伴也是不可能少的,”使者打了个哈欠,“伯勒·纳拓,纳拓家家主,弗纳德·约克,白石法庭审判长,这两个人在这次事件里都扮演了挺重要的角色。” 白袍的老人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他们不对劲了,尤其是伯勒,虽然他尽力扮作很自然的样子,但那一切都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演自己。” “演自己……啊,真是沉重,”使者揉了揉眼睛,对老人说,“换个话题吧。” “不,告诉我,”老人说,“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是在演自己吗?” 使者眼里雀跃着金色的火花,他笑着说:“我当然记得我是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是谁。” 老人点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个少女对西泽而言到底是什么存在?”他站起身,俯视着使者,“你们不会安排一个普通的女孩在他身边。” 使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佯装四顾一番,语气幽幽地说:“这件事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老人问:“你这算是承认了那个女孩不一般?” 使者叹气耸肩:“不能告诉你详情,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在这一点上给你肯定的答复。” “不能更详细了?” “当然不能,”使者说,“毕竟她不一般嘛。”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老人沉沉地坐回木桩,思考良久,再次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别这么问,搞得我们好像反派一样,”使者从怀里摸出来一本泛黄的笔记,“你应该知道这本记录我有多久没见到了啊……真是让人感慨。” 他翻开扉页,笔记的第一页上面有一个名字,一个足以动荡整个漆泽国,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uu看书 .ukanshu ”使者声音哽咽,两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眼角几乎快要落下泪来,“我的……皇帝陛下啊。” 伦瑟·迈尔斯。 这是最强人类的名字,这是漆泽建国皇帝的名字,这是皇室中至高无上的名字,这是被轮亥诸神赐予皇帝之称的名字,这是……那位女皇父亲的名字,即便他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逝去,人们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老人睁大了眼睛:“从六年前王都进修制确立开始你们就开始有这个计划了?” “其实早在那之前,不过进修制确实给了我们一些便利,那种即便可能会是陷阱我们也必须跳进去的便利,”使者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因为我们确实需要那个孩子回到王都。” 神父站起身来,认真地说道:“那个孩子可没有任何魔法天赋。” “他确实没有,”使者笑着说道,“但是【余烬】一定有。” 漆泽在西方的语言中意为『烧干的灰』,这是建国皇帝伦瑟对全世界做出的承诺——那个遗失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便是混沌时代中被烧干的灰烬,但我们终将在灰烬中崛起。 因此漆泽也被称为余烬之国。 使者的这句话值得老人揣摩很久。 “等着吧,朋友,”黑袍使者站起身来,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那个少年可不是虔诚的轮亥信徒,他的回归是计划中的必然。” 他推开门,迎着晚风说道:“我们,一定会让那王位上高枕无忧的女人偿还。 “偿还我们应得的一切。” 第9章 海上有鱼 西泽是被船身的一阵震动吵醒的,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视野逐渐清晰,就在这时他发现莎尔就靠在他的面前,二人的额头几乎靠在一起,西泽甚至隐约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睫毛细长,清晰地映在他的眼里。 他轻轻掀开被子,揉了揉眼睛想要出门看看,恰好就在他拉开门的时候,金栗正站在外面做出一副要敲门的姿势。 金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怎么在意,他伸手拍拍西泽的肩膀,转过身说:“小子,跟我来,给你长长见识。” 西泽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着的莎尔,从书桌上拿起纸笔写了些什么,但他又怕莎尔不认识字,在权衡了一番以后,他最终还是轻轻摇醒了莎尔。 莎尔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在注意到金栗正站在门前,还有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之后立刻羞红了脸。 “没事吧,”西泽说,“金伯让我去看些东西,但我又怕你醒来见不到我,干脆把你叫醒了。” 莎尔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小声回答说:“谢谢……” 她换上靴子,跟在了西泽身后。 门咔嚓一声被锁上了,金栗一边走一边回头对二人说道:“你们知道北海的传说吗?” 西泽从书里了解过这方面的事,回答道:“北海巨兽?” “说的倒也没错,但北海里的巨兽可不止一条,”金栗说,“传说里北海有两只巨兽,一条是巨大的鱼,半身腐烂,嘴里带着不灭的火,另一条则是长到看不到头尾的巨蛇,有人说那条蛇的身上全是倒刺,像是细长的海胆,而那条鱼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袭击路过的游船。” 西泽正在想对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在听到金栗最后那句话之后他一下子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莎尔脸色苍白,一下子抓住了西泽的手,西泽握住,感觉对方的小手冰凉,像是在冰水里洗过的葡萄。 “放心放心,我们还没倒霉到那种程度,”金栗摆摆手,“那条蛇在多年前就被我们的开国皇帝伦瑟杀掉了,鱼也因此受了重伤,到现在也很少看到活动的踪迹。” 西泽的疑惑加深了:“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看得出来,金栗是那种很喜欢讲故事的人,所以西泽每次恰到好处的追问都让他得到了不小的满足感。 “那条鱼毕竟只是重伤而已。”金栗笑着,带他走上了甲板,西泽发现天空已经完全变暗,阴云密集地聚在一起,只有隐约的光从缝隙里透过来。 “别误会,现在只是下午三点,本应该很美好的下午茶时间,”金栗走到甲板边沿,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西泽这才注意到甲板上其实有不少人也在,其中乘客居多,他们的表情大多紧张而兴奋,像是等待着一场盛大的演出。 “你们很有幸,见识到了那条鱼进食的场面,这种事一般刻意想见都不一定见得到,”一个男人站在甲板最边沿的围栏前,对着人群大声地如此叫喊着,“那么,让我们来见证吧!各位之中有不少魔法师,应该能从其中钻研出来一点东西!”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落雷坠落在远方的海面上,巨大的螺旋在海中凝聚,无数如藤蔓般的灰影在海上蜿蜒,就好像一株杂草在海底生根发芽、壮大。 西泽看到无数血腥和白骨在漩涡周围汇聚。 每束藤蔓的枝桠上都遍布了突出的立刺,立刺上挂满了各类尸体。 其中最大的是一条鲨鱼,它就像是在海底游离时突然被潜伏已久的倒刺一击刺穿了鱼肚,死去已久的躯体毫无起伏地挂在刺尖。 西泽不想再看下去,某种记忆就像要突破脑颅一样从深渊的夹缝里狠狠地钻出来,而后停滞在了半空。 “这就是北海的巨妖!”男人大声地叫嚷,这般混乱的场景加上男人竭力的嘶吼彻底点燃了焦躁的人群,“这就是利维坦!” 金栗笑着对西泽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西泽摇了摇头,他扯了扯莎尔的手,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但他没想到莎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疑惑地回头,看到在一片喧闹中,少女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她的声音有些呜咽,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颤抖与错乱:“鱼……” 她清晰地重复着这个字:“鱼……” 西泽不安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莎尔看着他,吃力地说:“鱼……船……血……” 她呜咽着。 远处有鲜血滴下。 “瑞……“她吃力地说,“瑞森……” 宛如喃喃细语的幽魂。 说完这句话后,莎尔就像是动力燃尽了的人偶一般,全身瘫软地坐倒在了地上。 匆匆赶来的金栗刚好听到了这个词,他瞪大了眼睛,表情又是恐惧又是惊喜,复杂到让人怀疑那张小麦色的脸到底是什么做的。 “金伯,抱歉,”西泽蹲下身接过莎尔的手,将她抱起,对金栗说,“莎尔身体不太好,我们回去了。” “这个小姑娘刚刚,是不是说了瑞森这个名字?”金栗舔了舔嘴唇,问。 “是的,”西泽回过头来,说道,“那是我的名字。” “你叫瑞森?”金栗皱眉问道。 “西泽·瑞森,”少年第一次对着外人说出了这个堪称复杂的组合,“这就是我的名字。”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心脏,如利刃般将其中所有隐藏的东西全部剖解出来,血液泼洒到地面上,化作干涩玄奥的印记。 莎尔的身体一沉,西泽猛地惊醒,他还站在甲板上,金栗皱着眉毛,刚刚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 他隔着无数紊乱的元素讯息,朝着那混沌的漩涡看了最后一眼。 一抹血红自其中泛出却又一瞬间消失,又好像从来没有出现。 —————— 他打开灯,给坐在床上的莎尔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肉片,还有两块抹了黄油的黑面包。 “我到底是带了哪位大小姐上船啊……”西泽如此无奈地说着,将刀叉放在了盘子上——那盘肉片就是他亲手切好的。 “对不起,少爷。”莎尔咬着嘴唇,低下头说。 “别叫我少爷了,我受不了这个称呼,”他说,“叫我西泽就好。” “可是……” “我没把你当女仆过,”他指了指面包,说,“我们是伙伴,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据说当初伦瑟皇帝建国时就是用面包作为信物和其他兄弟结下了友谊,这件事传到后来,平民伙伴之间就会用“我们是面包”之类的蠢话自称。 莎尔也许不知道这个蛮有趣的梗,她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很久,直至一滴眼泪滑落眼角。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坐在了她的身边。 “别哭了,”他低声地说,“我们是面包【搭档】啊。” 少女小声啜泣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好蠢,面包什么的。” 西泽揉了揉她金色的长发:“但事实如此。”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笑。 她轻轻咬了一口面包边,之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整块。 西泽想问她一些东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是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瑞森,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迟疑着。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在得到西泽的准许后推门而入。 那位有点话痨的混血中年人缓步踏入了房间,自顾自地拉了张凳子坐在上面。 他的身上有一股烟味,腰间的烟斗上好像也有些许余温。 在西泽还未张口之前,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说:“刚刚在甲板上,有魔法师成功模仿了利维坦的魔法,释放出了威力巨大的术式,现在甲板坏掉了,我们正在找人和他协商修理的价钱,但看样子那个家伙怎么也不会在意钱的多少——” 金栗说:“因为他的家族付得起。” 西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只有莎尔小声进食的声音。 “你应该跟我去见见那只鱼的,资料上说你悟性很高,本来你也许也可以从那条鱼身上获得一点东西,”金栗捂着嘴咳嗽一声,“过了这么多年,神父重新和我联系就是为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你应该知道那件事的,在十年前的那次大清洗过后曾经的瑞森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但王都里一直有消息说瑞森家的那个大家主,【机械狂徒】文科威尔·瑞森曾经把自己的孩子用船送出了王都。 “如果你是那个瑞森家的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回到王都,普通的孩子去了那个地方还算是能够安稳地活着,但曾经的瑞森族长之子绝对不会,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已经忘掉文克威尔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了,但其他人不一样,那些在意这件事的人不一样,他们时刻都会记得。” 他直直地看着西泽,说:“你是那个托付在外的孩子吗?” 这种情况下西泽应该会做出一副傻样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者长叹一声后承认真相。但是出乎金栗意料的,西泽居然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想:“金伯,我的瑞森只是简简单单的姓氏,uu看书 ww.uukanshu 不是王都里的那个家族,也许我和他们沾了些边,但我不是他们。” 资料和身份证明就在他的行李箱里,他打开箱子摸出来那几张薄纸,指着魔法天赋那一栏之后清清楚楚的0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魔法天赋为0,只会用脑子死记硬背神学,来到王都也只是为了考进神学院好接神父的班。” 莎尔在一旁悄悄看着西泽,没有说话。 金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西泽的肩膀:“倒也是,诺尔斯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我发现了呢。” 他摆了摆手,走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在听到房门清晰的上锁声之后,西泽轻轻伸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了一张白纸。 “小心王都,甲板上小姑娘说的话不止我听到了,瑞森这个姓氏太过骇人,你最好还是换个化名,文科威尔当初和孩子一起送出王都的那个东西足以让整个漆泽陷入疯狂。” 他无声地读完了这页纸,将其撕成碎片,丢在了垃圾桶里。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金栗点起自己腰间的烟斗,对着镜子中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自言自语道:“黑袍大人,虽然您说那个小姑娘只是一个不影响计划的小变量而已……” 他吐出一环烟云:“可我怎么觉得,我们所有计划都要被这个小姑娘毁掉了呢?” 没有回答。 他原本就是在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自由女神号在月下的海面上静静地行驶着,而王都,已经不远了。 第10章 码头之鬼 莎尔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房间空荡荡的,西泽也不在身边。 船锚放下深海巨大的声响从窗外传来,她打了个哈欠,心想不知道西泽去了哪里?难道自己已经被抛下了吗?些许不满和庆幸从心底涌了出来,但就在这时她看到角落里那已经成为她心里西泽固有印象的标志——巨大的行李箱,正静静地倚在墙边。 她其实一直想问西泽到底带了什么,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箱子,之前她看西泽也只是从里面掏出来几本书和衣服而已。 穿好靴子,提了提短袜,她下床准备出门找找西泽,那个姓金的人一看就不让人喜欢所以就算了……就在她这样想着时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外。 西泽带着午餐回到了房间。 “睡醒了啊,”西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把餐碟放到了桌子上,“我的作息时间一般都比较严格,起的比较早。” 莎尔悄悄地松了口气,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点点头,模样乖巧地坐到了桌旁。 在看着她把餐碟上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西泽把一杯牛奶放到了她的手边。 “少爷你不喝吗?”莎尔眨眨眼睛问。 “我不喝牛奶,而且我都说了吧,以后不要叫我少爷,”西泽喝着水被呛了一下,用毛巾擦了擦嘴之后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那座岛屿般的城市,解释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讨厌喝牛奶了。” 有人敲门,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金栗,西泽过去开了门,话痨的男人揉着刚洗的头走进了屋里。 “你们注意一下,我们已经到王都了,我教你们的东西没有忘吧?” “嗯,不要相信码头附近的人,一直走到学院附近才可以放心。” “总结得可以……”男人嘟囔道,“我也只能帮你帮到这了,之后我们可能就见不了几次面了,在王都里保护好自己。” 他伸手,递给西泽一个小袋,袋子晃动,发出钱币碰撞的声音。 “10个金币,10个银币,应该够你在王都过两天了,”男人仔细地嘱咐,“记住,小心王都,尤其是码头,还有你的姓氏,尽量别用,避免节外生枝。” 看着对方认真的脸色,西泽忽然有些触动,因为这个男人只是因为神父的一句嘱托就这么尽心尽力。 “谢谢金伯。”他说。 “谢还不用,我又没实际帮到什么,”男人摆摆手,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用火术点燃烟斗,走出房间,在门外说道,“马上就靠岸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莎尔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安静地看着二人,什么都没说。 —————— 西泽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到码头的甲板上,莎尔穿着长裙跟在他身后,虽然还是冬天,但王都上空的阳光很好,让人感觉像是春天提前降临了。 他仰起头,但不是为了看看阳光。 映照在他眼中的是无数高大城楼聚成的森林,不难想象若是在这样的城中行走,抬起头的话,看到的天空都只会是被钢铁撕裂的碎块。 “变化更大了……”他呢喃道。 忽然有什么刺眼的晶片从他眼前的空气中迸裂开来,混乱的虚影从那样的空间中汇聚,天空骤然变得黯淡,紧接着夜幕降下,王都在这一刻就像是被黑暗笼罩的永夜城,而那混乱的光在此时也终于停止了变幻。 碎裂的晶片折跃着嘶芒,凝成了一扇石门。 深远的潮鸣从身后不断地激荡而来,天空有白色的羽翼掠过,无数人从他的身边擦肩,时间的流沙从指间流逝,在身下聚成了小小的塔堆。 门前的一块石碑被流水浇灌着,流水从酒杯里倾倒而下,酒杯则被男人握在手里,他依在不规则的石块拼凑而成的门边,水溅在石碑上,沾湿了他白色的袍子,但他没有在意。 那双眼睛是骇人的灰色,他扭过头看了西泽一眼,那双眸子里隐藏了数不尽的尖啸灵魂与幽深的光。 西泽忽然笑了。 远处传来教堂深沉的钟鸣,他走到门前,无视了男人,轻轻地伸手,推开了门。 “你回来了……”男人发出如此低微的声音之后消碎在了光里。 白昼再临,海浪声连续不止,连绵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像是彻夜未停的乐会。 西泽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码头的甲板上,右手还举着,做出一副推门的样子。 身边经过的路人都对他投来疑惑或者鄙夷的目光,嘴里嘟囔着“乡巴佬”之类的话。 莎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西泽感觉自己额头好像冒汗了。 他犹豫了一下,硬是把推门的动作做完了。 “哥哥,你这是在干嘛?”这是莎尔刚刚想到的称呼。 “别问,这是我们白石城来到别的城市必须要做的仪式。”看样子西泽倒也能接受这个莎尔刚刚想好的称呼。 “我们可是代表了白石城哦……” “小声点,你这样搞得我很愧疚,感觉自己好对不起白石城的大家……”西泽咳嗽两声,拖着行李箱牵着莎尔的手,快步离开了码头。 也许是西泽做出那样一副脑残举动的原因,码头附近的马车虽然很多,但没有一个车夫向他拉客搭讪询问去哪里。 西泽四下环顾了一番,却发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在被这样对待,或者说,整个码头的马车都停止了运转,有几个人对车夫询问车价也只是得到了“吵死了快滚开”这样粗暴的回答。 这副景象可太奇怪了。 西泽的步子加快了一些,虽然他的脑子里只是很多年前的路,但主干道是绝对不会被更改的,在此之前的十一年里,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悄悄把自己记忆中的地图在心底画下,直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其中一丝一毫的细节。 换言之,西泽有一张王都的地图,储存在脑海里的地图。 “行行好吧……” 这样的声音忽然传到了他的耳边。 那是一股阴寒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冰棱同化后发出的嘶鸣,又像是冬天夜晚的街道上,从墓园里粗糙的碑石上拂过的风。 西泽歪过头,看到一个四肢的下肢全部折断,只有躯干趴倒在街道上的人,这个人看起来相当苍老邋遢,黯淡的白色长发杂乱得像是苍苍野草一样,从声音来判断好像是个老妇,但这副样子的话,性别也早就无所谓了。 “行行好吧……”老妇艰难地开口,坟旁的细风在耳畔萦绕不去,她艰难地用膝盖支起身子,露出了一个坑坑洼洼的铁碗——原来她一直把铁碗藏在身下,紧接着用胳膊肘调整了一下肩膀,让枯槁的脑袋一点点转过来,对着西泽。 那是不亚于噩梦一般的光景。 不远处已经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尖叫起来。 那是会让人不得不由衷去产生“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这样想法的存在。 西泽看向莎尔,有些担心莎尔会不会害怕。 出乎他的意料,莎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老人,没有害怕也没有尖叫,她用满是诧异的眼光看着那个老人。 只此一点就已经很反常了,因为之前在码头遇见白石城那位老仆的时候她的反应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而这个女人明显要比那个老仆可怕得多。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莎尔连忙从身侧的口袋里摸索起来,最终她只摸出了一枚银币,作为被纳拓家养大的女仆当然是没有工钱这一说的,也不知道这枚银币是从哪里来的。 老妇迟疑的眸子里生出了一抹希冀的光。 就在她即将把银币投到那只碗里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莎尔的手腕。 老妇看着那只手的主人,整个枯槁的身躯都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西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币,缓缓放到了那只铁碗里。 “不能用你的钱,”在做完这件事后西泽看着莎尔说,“这里是王都。” 他的意思是现在不是白石,我们在塞万,在这里我才是本地人,我应该照顾好你。 莎尔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还是懵然地点了点头。 就在西泽再次牵起莎尔的手时,老妇阴冷的声音再度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小心点哦……小姑娘,”她冷着眼说,“在塞万里两个外乡人可是很难生存的……当心哪一天他觉得你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西泽头也不回地说:“放心,不会的。” 他的手轻轻从莎尔的手腕滑到手掌上:“我是她哥哥。” 莎尔睁大了眼睛,任凭西泽拉着她的手离去。 她回过头,看到老人深陷的眼球隐隐露出浓浓的疑惑和凶狠的光。 一直走到码头很远,繁华的街道上之后西泽才松开手,心里却还是隐约有些恶寒。莎尔好奇地向着四周望来望去,西泽看着她这副样子,最终还是决定不打算对她追问些什么。 刚刚的码头上,如果把钱与力的交换本身算作【交易】的话,那么整个码头上的空间里面,以交易为区分,只有两种存在—— 一方是小贩与车夫们,以及其他所有想要交易的人。 另一方则只有一个——那个老妇乞丐。 那些车夫和小贩都是带着物品来的,比如食物比如马车,这说明他们是来了之后,在码头上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才不得不放弃了交易,u看书ww.ukanhu.om 那声“吵死了快滚开”更能证明他们的不甘。 至于发生了什么,只要观察一下就一目了然了—— 在一开始,热闹熙攘的码头上,有认识的商贩互相谈笑着,熟悉的马夫互相攀比谁家的马才是极品,人们彼此欢快地交谈,场面融洽温暖,就在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等着自由女神号的到来时,那个老妇出现在了视野里,于是热闹和熙攘变成了冷清和沉默,那些商贩甚至因此不敢离开,码头也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人敢高声谈笑。 那个老妇绝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乞丐,而对她露出那种眼神的莎尔也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女仆。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莎尔,心想这个少女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东西。 “怎么了,哥哥,”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转过头,看见莎尔脸色紧张地盯着他,“是我给你丢脸了吗?你好像很不开心。” 西泽笑了笑,牵住她的手说:“放心吧,完全没有。” 此时的他只能希望那个老妇不会像阴影一样跟着他们,就算莎尔和她是旧识,他也不想让她靠近莎尔,因为他知道能掌控一整个码头的家伙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王都便是如此的一个地方——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下水道里的耗子盯上,直至你被啃咬到渣都不剩时它们才会离开,就算那些老鼠里面有一只曾经被你喂过,啃噬你的血管时它也绝对不会留情。 他仰起头,轻声叹息:“塞万……啊……” 海风卷起潮水向着城中袭来。 就像是某种回答。 第11章 姓言的人 已经忘记了是从哪一页看到的这句话:“塞万是一座天然的迷宫,即使是站在最齐全的路标前你也会迷失在其中。” 言氏把头从地图册里抬起来,由衷地感慨道:“妙!” 一旁的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言氏微笑着摸了摸下巴,对她解释说:“塞万是一座天然的迷宫,这句话简直深得我心,汹涌的艺术感从字里行间清晰地流动出来,时时刻刻凶狠地震撼着我的脑壳!” 少女沉默了,虽然她一直以来就是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不得不说她在运用沉默表达情绪方面已然是一位无师自通的大师。 言氏身后的女子从他手里拿过地图,翻看了两眼,沉思了一会儿,语气渐渐凝重:“所以我们是迷路了吗?” 男子一拍巴掌:“不愧是大魔法师!一下子就看懂了我们如今的处境!” “……”大魔法师深深地握了握拳头,她差点就要忍不住给这男的一巴掌。 “问问路人就好了。”一直沉默的少女开口说。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言去买地图啊,”被称为大魔法师的女子一阵熟门熟路的唉声叹气,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家伙怎么看都很靠不住啊!” 她指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言氏埋怨说:“到底是什么人才会买过期了十年的地图啊!” 言氏虽然自知理亏但还是振振有词:“塞万作为王都它的主干道和街区肯定是已经固定下来不会轻易变化的!而且十年前的地图很便宜啊!” “无论怎么看你买这种东西的原因都是后者吧!”女子感觉脑壳痛得一塌糊涂,最终还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她摆摆手,强行熄灭了怒火,“可现在问题是它确实变了,而且变化不小。” “你不是本地人吗?那你应该比我懂啊!” “呵呵,”女子冷笑道,“你在震旦的帝都住了十年,请问你能背下帝都的整张地图吗?况且你自己也说了,塞万是一座钢铁迷宫,我可没有迷宫钥匙。” 言氏悄悄把眼睛转向了别处,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二位,”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们身边,说道,“请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少女静静地站在男人的身边,对着言氏说:“我找了个车夫来。” 言氏的脸色变了变,动作机械地走上前,像和朋友普通寒暄一样跟着车夫勾肩搭背:“嗨呀今天天气真不错……请问……” 大魔法师扶额看着像个笨蛋一样的男子。 “到皇宫城堡那里,要多少?”言氏搓了搓手指问。 中年男人倒是没有在意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三位一起的话,优惠一些,一人给一枚金币就好,因为要过西桥,不过看在二位都是东方人的份上,就一人八枚银币吧,毕竟东方人很少见,像您这样说西方通用语话这么流利的东方人就更少见了。” 言氏眯起眼睛:“啊,啊……是这样呢……” 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却被女子抓住了肩膀。 “这次钱我来付,”大魔法师实在是受不了言氏这种抠门的性格,哀求道,“求求贵宾你老老实实上车。” “诶……”言氏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正在他打算说些场面话表面迂回谦让一下时,不远处的街道人群里忽然传来了几声尖叫。 沉默的少女把目光移到人群中,早在第二声尖叫响起之前,言氏不见了。 —————— 西泽牵着莎尔的手走在街道上,他向着四周环顾,依稀还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以马术而闻名的骑士贵族,那个贵族家的大小姐当初和他天天玩在一起,当然他也说不清其中家族安排的成分占了多少,想到这里西泽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回忆这些干嘛,过去的都过去了,即使自己还记得对方家族的整个地图构造也不会再有机会进去了。 行李箱拖在石板路上,橡胶滑轮发出疲惫的叽呀声,莎尔的视线忽然集中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老人身上,那个老人手上拿着由不同三色的糖球串成的甜食,看上去足足有三十串。 西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无奈地笑了笑,带她走到了那个老人面前,准备买下一串。 “请问这个多少……” 骏马震耳如雷的嘶鸣声在不远处的拐角响起,紧接着便是人的惨叫,挥鞭声像是火药在空中不停炸响,马蹄沉重地践踏在地面上,烟尘四起,在弥散的尘气中隐约能看到高大的影子。 “躲开!!”清脆的女声传来,伴着不歇的马蹄声,白色的马匹从四熊散的人群中跃出,马鞍上身着骑士轻甲的少女不断地向着四周大喊着。 “都躲开!” 西泽眨眨眼睛,就在这几乎是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那匹马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莎尔呆呆地看着巨大的阴影逐渐盖在自己的身上。 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身边的老人满脸惊恐,那种名叫三色球的特产甜食落了一地,乱发散在半空。 西泽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明明他好不容易才来到王都,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为了这一天等了十一年!他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脑海在一刹那间被腥红的颜色充斥,他伸手想要抓起莎尔为自己挡下这致命的一踏。 但就在那只手放在莎尔背后的时候,西泽却忽然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意思呢?”他对自己如是问道。 这具身体最后的一点力量被他用来狠狠地将莎尔推向了路旁。 他看到莎尔的身体倾斜着倒在路边,狼狈地打了几个滚,白色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时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即将被这匹战马践踏的西泽和老人,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向西泽的莎尔,逐渐模糊的意识,马鞍上少女那副淡然中夹杂着恐惧与不安的表情已经告诉了西泽足够多的东西。 至少我救了莎尔。 少年如此自我安慰道。 就在那一瞬间。 金色的锁链从空间里带着涟漪钻出,一道屏障罩在了西泽和老人的身前,马蹄凶戾的一踏只是让其表面泛出一些波纹,锁链像是活动的毒蛇一样沿着身子游荡,转眼间就已经精准地缠到了白马的脖子与四肢上,锁链越来越紧,直至白马翻腾的四肢都无力垂下之后才猛地松开。 少女在半空中沉沉地摔倒在地面上,身上的盔甲和石板摩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没有看向屏障之下的西泽与老人,而是直直地盯住了一个方向。 年轻的男子从那个方向缓缓站了出来,他是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面色和善,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学者。 “是你,莱斯……”她认出了对方。 “别这么看着我,”男子耸了耸肩,“这是你罪有应得罢了。 少女没有说话,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况且这匹马本来就不是你能驾驭的。”他顺势补刀。 少女狼狈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挖下一块肉来一样,但她也明白自己犯下的错到底有多大,一瘸一拐艰难地站起身之后,她看着地面上那匹马的尸体,有些心疼又有些懊悔。 “大小姐!”有十来个黑衣的仆从自不远处人跑了过来,为首的那位老人在见到少女之后欣喜地大喊着跑到了她的身边,“您没事就好!” “那些伤者呢?” “所有都已经被我们送去治疗了,”老人躬下身说,“赔偿金也已经送到了家属的手上。”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也多了些汗珠,他清楚这件事对如今的家族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甚至无异于雪上加霜。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抽出空来,斜下眼看向西泽和买三色球的老人,对着老仆说:“这两个也要赔偿,”她又指了指地上的马尸,有些艰难地吩咐道,“抬走……埋了。” 西泽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人则是已经完全被吓呆了,说不出话来。 少女整理了一番盔甲,忽然对西泽说:“你......有点眼熟,我们见过吗?” “您认错了,”西泽语气惶恐,但他还是没有抬起头,所以看不到表情。 少女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不是警告,只是她的胸腔此时还在作痛,她感到艰难,却还是坚持道:“请你抬起头。” 西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是低着头。 这是一种抗拒,很容易被理解成厌恶的抗拒。 她的脸色僵硬起来,面前的西泽却没有丝毫妥协的表现。 就在这时,一脸灰尘的莎尔忽然扑到了西泽的怀里,用头抵着他的胸膛,哭喊着叫道:“哥哥,哥哥……” “哥哥……”少女的神色有些不忍,她看着莎尔这副模样,躬下身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她转过去,一瘸一拐地走向来时的路。 老仆在旁边劝说了好久,最终都没能让少女同意坐着马车回家。 “真了不得啊,”那个男子缓步走到西泽旁边,赞叹道,“能在那种时候做出这种反应,你是来参加都灵圣学院考试的吗?” 西泽抱着莎尔,点了点头,这时他想起来这个人似乎是叫作莱斯。 “哦哦,了不得,那就要加油啦,学长看好你,”莱斯看了一眼莎尔,有些感慨地说,“以后也要保护好妹妹哦。uu看书 ww.ukanhu.om” 说完这句话,自称学长的莱斯快步走到了人群中,不见踪影。 —————— “看完戏了吗?”女子抓住言氏的肩膀问。 言氏摸了摸下巴,说:“看完了。” “那我们该走了,”女子道,“那边的大人们都等急了。” “大家伙居然有这么期待我吗?”言氏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真是承蒙厚爱。” 少女在用双眼紧紧看着那些仆人把钱袋塞在老人和少年的手里之后才转过头来:“那个女的是什么人?” “喂弥修,不能这么无礼,”言氏教育道,“虽然你说东方语这些家伙是听不懂的,但还是要有礼仪。” 弥修颔首,用不太熟练的西方通用语说:“那位小姐是谁?” 芙蕾米娅回答说:“一个门户即将没落的贵族之女罢了,不足为言。” 她看了言氏一眼,说:“刚刚你是不是想出手?” 言氏挠挠头,没有否认:“有人帮我代劳了。” 芙蕾米娅推了下圆框眼镜,没有在意他的回答:“走吧,该去皇宫了。” 高楼的阴影之下,三人结伴走向了那个谈好的马车车夫。 言氏回头,眼神暧昧地看向那对抱在一起的男女,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塞万……果然了不得。” 他的眼中没有情感的交织,只有略微泛起恶魔般烟紫色的瞳孔。 映在那双紫色眼眸中的不是西泽与莎尔,而是两团如喷泉般不断溢出的光芒。 两团名为魔法的光芒。 第12章 瑞森 “塞万是一座天然的迷宫,即使是站在最完整的路标前你也会迷失在其中。” 这句话的意义不只是说塞万路多而已。 塞万分为三层,上城区,中城区以及下城区。 下城区为王都最外围的一环,作为贫困区而存在着,却又在阴影中隐藏了无数不能被人发现的东西。 中城区是普通的地区,一般居民就住在这里,什么东西都很齐全,但那些东西的阴影也依旧挥散不去。 上城区是最繁华的地区,有权有势的贵族大多在此安家,漆泽最有名的几个学院也都建造于此,在诸多闻名于世的建筑物当中,最为人所敬的自然是漆泽皇宫,以及轮亥教会参与创立的都灵圣学院。 而此时的西泽正走在中城区的路上。 他拖着行李箱,莎尔坐在行李箱上面,二人之所以是这副样子的原因是莎尔哭得没有力气走路,而西泽又不想搭乘任何一辆马车——他怀疑整个下城区的马车车夫都和那个女人有联系,看在行李箱足够大又有四个很灵巧的滑轮的份上,虽然莎尔很不好意思,但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莎尔明明是个少女的。 但现在西泽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因为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他去解决——他迷路了。 因为过于信赖自己记忆的缘故,西泽发现有很多东西已经和记忆里的场景完全不同了,他很懊恼,甚至想对主导了一切改造的女皇一顿痛骂,一直以来他都有种隐约的自傲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因为他从小就没怎么吃过大瘪——唯一让他过于痛苦的事只有母亲的离世。 神父曾经察觉到了这个事实,对他说如果他一直将这个性格保持下去的话他早晚会出事。 现在这算是出事了吗?他若有若无地想着。 在经过某座建筑的时候西泽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向上方,最终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缓缓流露出了某种类似怀旧的情绪,以及稍稍的庆幸。 十一年过去了,世界变化很大,王都变化很大,但总归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变的。 他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墙壁,白色的漆印与菱形图案雕刻在墙壁表面,琉璃光一般的石窗中透出纯白色的布帘,窗台上隐约还能看见几盆青翠的植株。 这里是瑞森家的一部分领地。 这里就是瑞森家。 他牵着莎尔的手,缓缓走过了瑞森家的门前,有老人站在门前打着哈欠,像是在等着谁来,门是半开的,他透过门缝,看到有几个孩童聚在门后的桌台上摆弄着几个小型的玩具。 虽然只是玩具,但仅仅通过远看也能看出其中齿轮机关的精致以及瑞森家出名的堪称高超的机械工艺。 这种工艺曾经被这个家族同时用于制造最伟大的兵器与最普通的器具。 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就是在这里和母亲坐上了那辆马车,在奔走的雷霆与风暴中一路从上城区逃出了下城区。 与这份携着风雷声的记忆相伴的是群狼的呐喊,当然不是真正的狼,但在记忆中那些人与狼无异。 “留下尸体也可以!” 记忆里他们这样说着。 西泽仰望这栋白楼,虽然高墙如旧,但其中的人都已经与当年完全不同了。 “你好,”西泽走到老人面前,老人模样疲惫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完全不想搭理他,但西泽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里是瑞森家吗?”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打量了西泽几眼之后沉重地叹息:“狼狈的外乡人,这里就是瑞森家。” 他顿了一下,看着西泽的脸,自嘲道:“也是最后的瑞森家。” 十年前,漆泽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厄洛丝公主登基成为女皇,同年,瑞森家分崩离析,详细原因不明,也许是因为其中所隐藏的东西太过骇人,那些知情人不敢说出来,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接触不到那种信息。 西泽还记得自己与神父初见时后者给他看的那张空白的版面,第一页上面用最大而癫狂的字体,印出了“瑞森家完蛋啦!”这样的消息,整个第一页便只是如此,而当西泽紧张地翻到第二页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加让他震惊的消息——王都房价整体下跌了20%! 他当场撕了报纸,然后被神父罚抄了三天的教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都三大家族之一的瑞森家会在一天之内被摧毁成了如今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机械家族。 西泽试着想了想其中的缘由,也许是内乱,也许是另外两大势力的压迫,也许两者都有,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足以让那样强盛的家族被分离成如今这副只有一家小院楼的规模。 “也许你也是机械爱好者,因为仰慕瑞森家而来到王都?”老人自问自答着说,“不,不对,你看起来更像个学生,你是来都灵圣学院参加考试的?” 西泽点了点头。 老人问:“想成为机械师?” 西泽想了想,说:“我对机械有兴趣,但我是来问路的。” 他将视线移到老人身上,问:“去都灵圣学院怎么走?” “这样啊......”听到这句话后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对西泽失去了兴趣,“我叫维尔逊,以后如果对机械有想法可以来瑞森家找我,至于去学院的路,走到前面第一个拐角向右直走,再往左边第二条街上走一会儿就到了。” 前半句是客套话,后半句倒是真的。在话音落下以后他摆摆手,示意西泽可以走了,看样子他还有其他事做……比如等人。 “谢谢您。”西泽转过身,带着莎尔离开了这里。 在走出很远之后莎尔回头,看见老人坐在台阶前,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她看了看西泽,问:“哥哥是因为自己姓氏的原因才来看瑞森家的吗?” 西泽摇了摇头:“不是。” “那,哥哥对瑞森家是什么看法?” “看法啊......”西泽在心里叹气——我也想知道你对瑞森家是什么看法啊。 这句回答再也没有了后续,西泽牵着莎尔的手,二人走在热闹喧哗的街道上。这次倒也没有了像那位大小姐一样的突发事件,所以在非常安静地走了将近十分钟以后,西泽在热闹的喷泉广场旁,一家店前停下了脚步。 “就住这里吧,”他说,“学院也离这里不远。” 在他面前是一家名为“多塔莱茵”的旅馆,他右手拖着行李箱,用左手推开了门。 “哟——欢迎光临。” —————— 维尔逊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之他是悄悄地目送着那两个孩子消失在了远处的一个拐角。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总是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那两个孩子很眼熟。 维尔逊晃了晃脑袋,心想那是两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外乡人,还从家乡那里拿到了进修名额,这说明他们两个绝对是家乡土生土长的居民,再不济也得是在那里住了十年以上,不然按着进修制的规则他们不可能获得当地进修名额的这个资格...... 十年。 一想到这个略微有些敏感的数字,维尔逊的头又疼了起来,十一年前先王病逝,王都陷入混乱,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瑞森家家主文克威尔自杀,其他长老也大多死在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里。 有人说那是皇室的阴谋,因为被作为人质寄养在瑞森家的那个孩子在先王病逝之后就消失了,一年后的瑞森家灭亡之日,文克威尔的那个孩子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但维尔逊知道,事情的参与者绝不只是皇室一方那么简单,因为文克威尔的那个决定,整个王都的存在都站在了瑞森家的对立面,而如果那个消息散播出去的话,大概整个西方世界都会成为瑞森家的敌人。维尔逊甚至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轮亥神的影子。 文克威尔是整个瑞森家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家主,也是最有才华的家主,甚至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械师,他创造了上千种齿轮机关,数百种炼金矩阵,整个西方世界的人都曾受过他造物的恩惠。但毫无疑问,他也是罪孽最大的家主,庞大的瑞森家毁在了他的手里,即使如今回忆起来,那也仍是无可挽回的灾难。 维尔逊打了个喷嚏,就在这时他看到地面上多了一道清晰的影子。 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冬日里有些发冷的阳光。 “跟我进来,”维尔逊见到他第一眼之后就立即吩咐说。 在走到一间房里之后,维尔逊警觉地关上门,又在门前泼了些水,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房内的门后,伸出手,将五指贴在了门上。 一阵耀眼的光芒自门上迸发而出,一个细微的炼金矩阵在魔力的引导下被驱动了,瑞森家最先便是以这样的炼金矩阵而成名,在文克威尔的那个时代,瑞森家甚至将齿轮机关与炼金术相结合,造出了前无绝有的机械炼金冶炼法。 认为瑞森家只会制造机械的笨蛋可在这件事上吃了不少苦。 玄奥繁杂的紫色中心阵纹像是一棵树根的形状,模样错乱的枝丫有序不断地将自己延伸拓展到四处,直至覆盖了整个房间之后才停下,而后消散在了空气里。 “隔音矩阵已经生效了,”维尔逊说,“说快点,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情报有了,从莱茵河那里得来的,”男人喘了口气,uu看书 .uukashu说,“十年前文克威尔放走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维尔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无比精神,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忽然泛出晶莹还有无数的光彩,欲望畏惧乃至窃喜全部都浓缩在了那双眼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是真的吗?消息可靠吗?怎么回来的?” 他连着问了两句同样意义的话,男人没有在意,因为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被逼出这样一副姿态是很正常的事,不如说如果太过平静才是有鬼,他已经因为这个消息惊讶了太久,在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模样可比现在的维尔逊失态得多,简直称得上是失魂落魄。 “真的,可靠,莱茵河从不骗人,”他念出了那句类似标志语一样在塞万口口相传的句子,“文克威尔的孩子回来了,怎么回来的消息太贵,我们买不来,但如果推算没错的话,那个东西也应该在那个孩子身上。” 维尔逊僵直的身子松懈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男子看着他,紧绷的思维也终于有些放松了,在长出了一口大气之后,他伸手拿来放在桌上的那杯水,满满地灌进了嘴里。 忽然,他深色的瞳孔一凝,而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身体重重地倒在了桌面上,像是累到极点迫不得已睡着了一般。 维尔逊还在不停地大笑着。 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 莱茵河从不骗人。 可莱茵河也从来都擅长吞噬掉其他人,就像让真正的尸体沉入河底,不留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第13章 旅店 西泽走进旅馆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有一股相当炽热的视线直接黏在了他的身上。 他拖着行李箱,带着莎尔来到了那视线的源头。 “住一晚上,”他松开牵着行李箱的手,活动了一下因为一直没有活动而有些僵硬的手腕说,“要双人房。” “好的,”老板收回视线,欢喜地眯起眼睛在桌面上快速翻找起了房牌,最终挑出一个还算好听的数字。 “212,”老板笑着说,“也就是二楼12号房间,请问您是一次付清还是先付定金呢?” 西泽问:“有什么区别?” “一次付清的话我们可以提供晚餐,也就是说晚餐时间您可以带着自己的小女友下楼来和大家一起聚餐,”老板解释说,“定金的话就没有这样的安排了。” “明白了,”西泽也懒得对路人解释莎尔的身份,直接说,“先付定金。” “好嘞,两个金币,”在从西泽手里接过金灿灿的硬币之后,老板连忙将房间牌和钥匙交给了西泽。 也许是钱到手的缘故,老板对西泽的态度也热络了起来,主动问道:“这位客人很狼狈啊,经历了什么吗?” “没什么,”西泽说,“突发事件而已。” “您看起来一副外乡人的样子啊,难道是来参加都灵圣学院考核的吗?”老板好奇道。 西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哈,果然是这样,”老板笑了笑,“这两天来我这里住的人大多都和你一个岁数,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 他伸手,弹了弹手上的金币,说:“你也是十七岁吧,我看人很准的。” 西泽下意识地解释说:“我今年十六岁。” 莎尔感觉有些累了,就随意在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咦?”老板似乎是脸上挂不住,他连忙摇了摇头,坚持说,“不不不,我看人很准的,这位客人,几乎所有常客都知道我只要看一眼别人就能猜出来对方的岁数,您可不要闹我。” 西泽不以为意,不打算再说什么,回头叫了一声莎尔,准备至少先把行李放在房间里。 “请,请留步啊客人!”老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看着西泽拉住行李箱的那只手说,“客人,我会测骨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测一下骨龄,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岁数。” 他说:“如果你一直记错岁数的话也会很困扰吧,都灵圣学院可不收连年龄都会记错的学生。” 西泽有些不耐烦,但一想到都灵对自己的重要性之后还是放下了行李,他对着莎尔问:“等我一下好吗?” 莎尔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关系,这件事对哥哥也好。” 于是西泽就只能坐在了老板柜台前面的椅子上,伸出自己的右臂放在他的面前,老板神情严肃地缓缓伸出手来,捏了捏西泽的手指,然后又对着他的小臂按了按,这副景象吸引了店里的不少人凑过来观看。 有人对着外面喊了句什么,忽然更多的人就从门外涌了进来。 各式各样的人组成一群围着柜台看戏的观众,莎尔一脸担忧地守着行李,西泽环顾一周在发现莎尔安然无恙后便放下心来,转而看着老板,不知道对方还要这样做多久。 “骨龄的停止生长时期是18岁,我们这些学医的都背过整张骨龄图,”满头白发与黑发掺杂的老板忽然开口道,“所以我能循着那些人的骨节和手腕部分的腕骨去计算他们的年纪,这也就是骨龄的计算方法。” 他看着西泽的眼睛说:“测试已经结束了,客人,您今年十七岁,过于精准的数据我无法提供,不好意思关于学院的事我骗了您,但在到了都灵圣学院入学测试的时候那里会有一面镜子,能够测出人们自己真实的年龄,甚至可以精确到哪一天,到那时你就明白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西泽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对老板道谢之后柜台周围人群也渐渐散去了,有人感慨说老板的技术那么好肯定是西泽记错了,也有人反驳说老板都测过那么多次了,肯定得有一次看走眼之类的。 西泽听着他们的议论,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其实心里已经开始产生了一些怀疑:那些人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对老板保持着一种信心,连错误都被说成是难得一见的看走眼。 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因为再想下去的话会让他否认很多东西,比如他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妇人还有雷霆之下那场癫狂的暴雨……西泽猛地摇了摇脑袋,转身对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看过来的莎尔招招手。 “我已经很老了,很喜欢钱,”在他们走过老板面前的时候,老板低着头翻开账本,像是自言自语,“但世上最赚钱的东西其实不就是秘密吗?” 西泽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牵着莎尔的手踏上了楼梯的台阶。 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感一样,西泽对着她问:“紧张吗?” 莎尔眨了眨眼,问:“什么?” “你不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吗?”西泽回过头看着台阶上的她,说,“想好了哦,这可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开家乡,离开家,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说不定以后在这里吃饭都成问题。” 莎尔想了想,说:“我感觉没有关系,因为纳拓家的话,其实我也没有把那个地方当成家过。” 她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但所谓的家总归也只是一个我住的地方而已。” “就像这个旅馆一样?”西泽问。 “就像这个旅馆一样。”莎尔说。 “你变了,”西泽看着莎尔这副表情,忽然笑了笑。 “什么?” “你这副样子可比之前活泼多了,”西泽走到二楼的地板上,开始仔细地在走道两旁寻找12号房间,“这才是你?” 莎尔没有否认,她模样可爱地笑了笑:“也许都是我吧。” 这个女孩终于将罩在自己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西泽找到房间之后拿出门牌上串着的钥匙,机关之内无数齿轮咬合转动发出清脆的钢铁碰撞声,他推开门,两张不大的床静静地倚靠在墙边,床单整齐地铺在其上,纯白的窗帘垂在阳光之下,他看见一盆水仙放在窗台上,那是苍白的世界中所添抹的一点翠绿。 他将行李箱滑在了墙边,松懈地长出了一口气。 莎尔模样轻松地坐在了一张床上,西泽心想好吧,这张床就归你了。 “先休息一下吧,”他说,“等下还要出去,到教会的地方取钱。” “嗯……”莎尔仰着面躺倒在床上,及膝短裙之下,穿着白色短靴和短袜的小腿垂在床边晃动,那是非常纤细的一双小腿,白皙光滑,弧线漂亮得像是一件完美无缺的瓷器。 西泽看了几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移开了视线,转而打开行李箱,在行李箱里翻找起了自己的书,准备拿来消磨时间。 “哥哥,”莎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学院考试都要考什么啊?” 西泽回忆了一下,回答说:“笔试,还有魔力测试,笔试的主要内容是轮亥教义,其次就是其他一些科目……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因为也没有其他好叫的啊,直接叫西泽就像路人一样,”她仰着头说,“既然学院考试是从全国找到进修的人,那也就是说全国的人如果想要来学院进修的话,那就只能学轮亥教义咯?” 他点了点头:“说的没错。” 莎尔想了想,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于是将小腿晃到半空又猛地垂下,她一跃而起,对西泽说:“哥哥,我要睡另一张床上。” “……”西泽看着她背后床单上陷下的部分,问,“为什么?” “没什么。” 这很明显是有什么。 西泽捧着一本书坐到那张床上之后发现床也没有什么问题,况且如果只是这种问题的话莎尔也没有什么瞒着他的必要。 他忽然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灵感——瞒着?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或者说男女之间不能明说的? 他抬起头,看着莎尔这身有些发皱的上衣和短裙,他自己虽然带了可以换的衣服,但莎尔却没有什么行李,她只是孤身一人地跟在他的身后罢了。u看书wwkanhu.cm 这身衣服虽然好看,但已经连穿两天了,而且刚刚还发生了那种事故。 西泽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了?”金色的长发在耳后翘了翘。 “没事,”西泽放下手里那本《人偶》,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去哪?” “取钱,”他把书放在床头,伸手揉了揉莎尔有些乱的长发,“然后去给你买套衣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感觉到莎尔的眼中放出光来了。 她开心地倚在了西泽身上。 像是一道光明从深海的渊宙里刺入了无边的黑暗,西泽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不是莎尔的原因。 他睁开眼睛,感觉有冷汗从自己额上不断地流下,划过脸颊,滴到了木质的地板上。 有什么无法看清的影子在他的面前晃动了一瞬,那就像是某种幻觉,但又不同于他下船时看到的大门和男人。 门和人是幻觉,这是他所知道的。 但这次所发生的东西却无比真实,他看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面前,紧接着一路滚到了墙边才停下。 那是一颗红透的苹果。 有女孩从他面前小步跑过,捡起那颗苹果后回头,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歪着头看他,然后问:“要吃吗?” 西泽看着她,被空气长久地压抑,缓不过神。 他明明不记得发生过这种事,但记忆却不这么认为。 这就像是一场真实而生动的梦。 亦或是一段被人硬塞到他脑海里的记忆。 第14章 故人 混沌只持续了一会儿,大脑开始变得清晰,他看到莎尔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她叫着:“哥哥?” 西泽的身子一个踉跄,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还站在原地,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瞬之间的幻觉,他看向墙边,那里没有苹果,也没有什么歪着头的少女。 从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他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怀疑自己真的已经活了十七年而不是十六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母亲从来不告诉自己?为什么十一年前到了白石时母亲会告诉他他只有五岁? 这是很简单的推理,和刚刚莎尔异常的表现一样简单。 因为母亲有什么东西瞒着他。 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哥哥?”一旁的莎尔摇了摇他的胳膊,“没事吧?如果你身体不太好的话我们去找医生吧,哦对了,刚刚那个老板说自己学过医……” “不,没事,”西泽不想再去和那个老板见第二面,“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事。” 莎尔却还是很紧张,非拉着他下楼到老板跟前,拜托无事可干的老板给他看了看,西泽无可奈何。 还好老板最终得出了西泽完全没事的结论,不然莎尔不知道还要担心多久。 “二位要出门吗?”老板看着这身上脏兮兮的两人好奇地问,“买衣服?” “嗯,是啊,”莎尔开心地回答说。 西泽没有说话,但还是点点头默认了。 “那我就建议两位去学生街看看吧,连过西桥都不用,就在中城区,从咱们旅馆出门右拐直走就是,”老板竖起一根指头说,“那里店面很全,经常还可以在那里见到学院的学生,你们可以了解下情况。” 西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再测一次骨龄的想法,转而对老板道谢说:“明白了,谢谢您的建议。” “不,没事,”老板笑笑,“情侣进修者可太难得一见了,我这个老人家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当初那个青涩的自己……” “并没有人想听老板你那很无聊的回忆好吗?”白发的少女像是干完了工作一样,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走过来对老板吐槽说,西泽注意到她就是一开始站在门前对自己说欢迎光临的那个服务生。 “要记得给老板留台阶下哦小萝尔。”老板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一脸温和地如此回复说。 “人家明天就要去考试了吧,”萝尔有着一头白色短直发,穿了一身黑白相间的侍者制服,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单用的木质薄板,“让人家赶快买完东西回来复习好吗?”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老板的眼睛莎尔和西泽的身上扫了扫,最终还是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只是一个提供住宿的老家伙而已,别在意别在意。” “他总是会这样,希望他没有打扰到你们,”萝尔对他们道歉。 “没事,”西泽摇了摇头,他不想多说什么,转过身,牵着莎尔的手,走出了店门。 “老板你操心太多了,”萝尔摇了摇头,叹气道,“这样的话我离开之后你可怎么办啊。” 老板撇嘴:“怎么说的和我没有你这个小家伙就不会活了一样?” 萝尔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时间,对老板说:“下午好像没有多少客人了,我先回房间复习。” 她解开围裙,想了想,回头对老板又说了句:“而且老板你确实离了我就不能活啊,你开旅店又不挣钱的。” “放心放心,就算你考上了我也不会有事的,而且这里只是中城区,和上城区那么近,你抽空回来看看就行,”老板笑着说,“加油啊,虽然没有男朋友,但还是别输给刚刚过去的那对哦。” 萝尔的双颊有些泛红,她嘟起嘴,把围裙扔到了柜台上,转身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旅店里的熟客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发笑。 老板看着哈哈大笑的客人们,大声嚷嚷道:“笑什么笑什么,没见过叛逆期的闺女啊?” 一个棕发的青年看着老板这副模样笑着调侃说:“叛逆期就赶紧嫁出去嘛!老板您看我怎么样?!” “去你的,”老板甩给他一个酒壶,笑骂道,“我家萝尔的丈夫要她自己选!” 于是旅店内快活的气氛变得更浓了。 只有很少人才知道那件事。 萝尔并不是老板的女儿。 老板连妻子都没有。 这个男人自从出现在中城区开始身边就一直跟着萝尔,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只叫他老板,因为他看起来那么老,因为他开了家旅店。 如果有人刻意回忆起这个老人,那他就一定能意识到自己对老板的了解到底有多么匮乏——学过医,帮附近的人治过病,会测骨龄,性格很好,不让人讨厌,在王都繁华的中城区开了家生意不错的旅店却从不怎么宰客,有个正在叛逆期的女儿叫萝尔。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了,连年龄都是秘密。 就好像一般故事里为了主角而存在的模板角色。 —————— 塞万是一座钢铁巨城,北边靠着庞大的北海,占地三千方公里,是整个漆泽国最北部的地区,也是最繁华的地区。 中城区和上城区之间有一道近百米宽的围河作为分隔线,围河被称作湛头,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只是将西方通用语中“大河”这个词音译了一下而已。 这种设计是女王十年前提出的,花了整整七年时间才得以建成,今年是运行的第四年。 河上有四座桥,可以从中城区的四个方向抵达上城区内。 每座桥都各有特色,西桥临近都灵圣学院,也是最有漆泽文化特色的石桥。整座桥被机械托在半空,无数齿轮凝缩在钢铁狭线上,白色的石板整齐地镶嵌在桥边,黑色的炼金宝石被埋在桥中,大大提升了整座桥的承重能力,数十根巨大的钢绳自横在天际的柱子顶端直直地勾住桥底,这些机械与魔法的元素被令人惊叹的技艺巧妙结合在一起,使得整座桥看起来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匠人之手,凭空在虚无里构筑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巨大水上浮板。 此时某个青年坐在桥边的草地上,对着河面上清凉的微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般来说第一次见到西桥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某些感慨,这是人类对于美丽之物的本能。 但这人好像丝毫没有对美的欣赏能力。 他只是打了个哈欠,捂住嘴,这个哈欠看起来舒服极了,因为这人右边的眼角甚至还有疲惫的泪溢了出来。 沉默寡言的少女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得像是一块原本就坐落在这里的石头。 马车停在一旁,棕色的马背上是车夫,这位倒霉的无产阶级劳动者正期待着这位以“想吹吹风”为由下了车的奇怪老爷早点结束犯二或者干脆直接结账付钱——对于干这行的人来说,他们的时间就是金钱。 “我现在还不想进去,”青年忽然对着平静的河面开口说,“自己还没对这座城市有所了解就直接进到最核心的地方,这种事是不是不太符合我的身份?毕竟我现在只知道塞万的三色球没我想的那么好吃。” 站在他身后的芙蕾米娅深深地低下头瞥了他一眼——在一路的护送中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到底有多麻烦。 她实在不想搭理他,她宁愿在这时候多吹吹风,感受感受西桥特有的气息。 弥修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她知道言氏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继续扮演自己的石头。 “还是先进皇宫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芙蕾米娅还是迫不得已地接话了,“您毕竟是我们唯一的贵客,三色球的话我们会给您准备最正宗的,也是最好吃的。” 言氏原本平静的嘴角忽然扬起了阴险狡猾的弧度。 芙蕾米娅内心一惊,她明白自己上当了,她告诉了言氏他自己的重要性,现在这个王八蛋知道自己是唯一的贵客,他就要仗着这一点蹬鼻子上脸了! “不好意思大叔,我们换条路!”言氏站起身对着车夫大喊道,“请问——” 河面泛起涟漪,远处的大桥上人来人往,有蒸汽机车载着巨大的货物从上城区一路驶出,魔力自河面的西桥底泛出涟漪,就好像无形的屏障笼罩了整个河面一般。 “回到中城区要多少钱啊!” 车夫吐掉嘴里的草根,感觉自己好累。 —————— 教会的商行很热闹,人来人往不绝不断,那扇小小的木门在刚被关上之后就立刻会有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扶在门上将它推开。 西泽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在带孩子了。 莎尔跟在他的身后东张西望,模样小心又好奇,像是想要觅食却又害怕遇见毒蛇的松鼠。 商行内部很大,大厅里有两列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靠着墙安放,西泽想让莎尔坐在那里等他,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两个少男少女牵着手站在一个窗口的队列里。 这看起来很美好......吗? 西泽并不这么觉得。 有无数视线朝着他们扫来,那其中有嘲讽也有欣然,甚至还有一些攻击性的视线。 他没有在意,默默地跟着队列一点点前进,就在即将轮到他时,那扇好不容易得以歇息少许时间的木门又被人打开了。 一阵金铁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惊醒了无数昏昏欲睡的人。 西泽无意地朝那看了一眼,脸色忽地变了。 一位金发的少女穿着只有成年男人才能勉强承受的重装骑士银铠,从门外缓缓地走来。 西泽连忙移开了视线。 还好少女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而是静静地排到了另一个窗口的队列中。 那个队列前有人忍不住,悄悄迈步离开了,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少女面色不变,这种与生俱来般淡然的贵族气质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 轮到西泽的时候二人居然刚好在同一时间站在了窗口前。 西泽挪开眼睛,竭力不把目光放在少女身上,莎尔疑惑地看着西泽这副模样,在二人短暂的接触中她从没见过如此堪称慌乱的西泽。 “灰卡,”窗口那头的女子冷淡地对他说,“储蓄,取出还是转存?” “取......”西泽刚说出第一个字,少女那边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抱歉,大小姐,请你别来了,”柜台窗口那边的男人粗暴直接地对少女说,“都说过几次了,你们德赛尔家的卡里已经没有钱了。” 热闹的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男人的话就像是砸在玻璃板上的石子般清晰。 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于是大家都开心地观赏起了这场闹剧。 “......这个月皇室那边发下来的钱呢?”少女问,那张冷淡的脸上在此刻居然露出了仿佛是有所希冀的神情。 男人瞥了她一眼,说:“没有,没发下来。uu看书uukansh” 少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黯淡,她抿着嘴唇,从男人手上接过那张黑色的卡片,转过了身。 盔甲发出一阵刺耳的哀鸣。 “那是德赛尔家的大小姐吧?” “对,”有人冷笑道,“可惜她家在十年前站错了队,不然哪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刚刚听到她只是想取一百金而已,难道德赛尔家已经连一百金都没有了?黑卡的上限可是十万吧?” “这不明摆着呢......” “听说她今天还犯事了,赔了一大笔钱,真是个败家女。” “她好像也到了该进圣学院考核的时候了,所有王都的贵族都有一个名额......” “问题是谁知道如今德赛尔家名义上的名额还在不在呢......” 西泽沉默着,目送少女步履沉重地推开了门。 有人撞到了那骑士银铠的边角,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缓缓地走着。 那就像是一具被夺走了魂魄的尸体,只是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罢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那张卡的数字,确保无误,准确到让他不由得赞叹自己记忆的顽强。 少女的盔甲在一瞬间折射出万道耀眼的光,光映在西泽的眼里,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就这样,她离开了。 “请问?”女子伸出铅笔,敲了敲桌面,将西泽的注意力从已经走出门外的少女身上拽了回来,“储蓄,取出还是转存?” 西泽想了想,轻声地说—— “还是,取出吧。” 第15章 明与暗 “我还以为哥哥会选转存呢,”商行之外的街道上,莎尔手里拿着西泽买给她的一杯白色饮料,尝了一口之后对西泽说。 西泽将钱袋塞到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听到莎尔这句话后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哥哥你会帮她,”莎尔好像毫不在意地说,“你们认识吧。” 西泽左腿猛地一软,差点摔倒在原地。 “差点被马踩到的时候也是,如果是维什这样做了,哥哥你估计恨不得用牙去咬死他吧。” “虽然你这个说法很无礼罢了,不过我确实很记仇......”他强颜欢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别人的话大概看不出来吧,”莎尔思考了一下,说,“他们会把哥哥的那种狼狈看成一种仰慕。” “仰慕?那还是算了,”西泽伸手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莎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举起了手里的那杯饮料,将吸管对准西泽的嘴巴。 “……做什么?”他挪开了视线。 吸管往旁边歪了歪,又随着杯子向前移了移。 这下子她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你和当初那个刚见面时的形象真是越差越远了。”西泽无奈地说着,叼住了那根吸管的上面。 一阵甘甜的味道从吸管上传达到他的舌尖,他不想详细地体会这个味道连忙抬起了头,下一刻饮料灌入喉中,带起一阵腻人的甜意。 “哥哥觉得之前我是什么样的?”在看着西泽老老实实喝下那口饮料之后,少女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头发却向后翘了翘,看起来十分快活。 “怎么说呢……”西泽擦了擦嘴角,回忆起那个阴暗的房间里,笼在大床的帷幔里,如同融合在整个氛围中的少女,他想说那时的你简直就像一面镜子,只会沉默地对四周做出回应。 “艺术品吧。”他说。 莎尔眨了眨眼睛,双颊忽然变得有些泛红。 “就像融在整个房间里安静的艺术品,”西泽说,“没有回应,也没有声音,却和那里的气质十分契合。” “这,这样啊,”莎尔低下头,轻轻地咬住那根吸管,西泽心想你倒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她又变回了平常那副乖乖的模样。 二人在路上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学生街的路牌。 它就放在路旁,黑色的牌面上用白漆精致地写出了弗伦德尔街这个名字,还有好看的花边。 街头这段的一家店的台阶上有少女推开木门搀着少年的胳膊走了出来,门上金色的风铃带起来一阵清脆的响声融在风里传过很远,几盆青翠的花草在风铃下舒展着枝叶,像是忠实的听众。 “弗伦德尔街啊......”西泽看着路牌,心想这名字自己可从没听说过。 几个身着学院制服的少年少女从他们身边谈笑着经过。 虽然完全不记得有这个地方,但看样子这里大概就是学生街了。 西泽牵着莎尔的手,后者还在低头咬着吸管。 这女孩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泽有点疑惑了,因为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二人唾液的交换......一般女孩都会觉得那很失礼的吧?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那股甘甜还在舌尖回荡,他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痛楚带来的刺激使他清醒了许多。 再想下去那就太失礼了,虽然莎尔看起来并不在意,但至少自己还要关心一下。 他从街头这端望向其中的彼端。 学生街就像是白石城里的集市一样,灰黄色调交加,最近的一家店完全是由砖石堆砌而成,木质的门牌缠在铁圈上挂到门前的横杆上。 路上人来人往,其中大部分都是尚显稚嫩的学生,现在已经到了临近黄昏的下午时分,所以商贩不多,少了些许叫卖声的弗伦德尔街却完全没有一点冷清的迹象,所有店门都开着,餐厅俊美的侍者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站在门外,对每一个进门的客人都低头鞠躬;一家水果摊的老板看见熟人经过,大笑一声伸手甩了个苹果过去,那人稳稳地接在手里然后道谢;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一家又一家的店内逛来逛去,女孩们只是单纯地喜欢逛街而已,大部分时候她们什么也不会买。 而时不时一些马车激起的尘埃会和车夫的挥鞭声融在一起在半空中炸响,这倒也让人意外得清醒。 二人走在街上,莎尔满眼都是看得出的欣喜,向着四处不停地望来望去,有时候还会离开西泽的身边到一些商贩的身边。西泽倒也不会讨厌这副热闹的景象,在过去很久以前的时光里,他只有看着这一切人间的默默演变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辆造型独特的机车喷吐着白色的起雾从二人身旁的路上经过,其所行驶过的石板路上都留下了白雾的湿气。 “那是什么?”莎尔甩手在面前扬了扬,驱散了一阵雾气,那雾气刚开始有些温度,但很快就融在了空气里,落在皮肤上的部分则一下子开始发凉。 “蒸汽机车,”西泽回答说,“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 这种只由蒸汽驱动的机车曾经在王都风靡一时,瑞森家家主文克威尔便是蒸汽机车的发明者,后来女皇主张的魔法至高论结束了这种机械工具后续的发展,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王都的交通方式大多还被马车所垄断的原因。 “哥哥,”莎尔有些讶异地说,“你也太万能了。” “我只是读书比较多......”西泽正想着如何谦虚一下,但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带莎尔来这里的原因,于是改口说,“我们先去给你买衣服怎么样?” 莎尔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不如说乐意之至。 于是西泽便牵着少女的手,一起迈入了街道深处。 —————— 日渐西沉,熔炉般的世界笼罩在人们的头顶,稀薄如血的云雾充盈在天际,远处有海风携着凛冬特有的寒气吹拂至人类的世界之中。 在下城区不可见的黑暗里。 “那个孩子呢?”声音沙哑的男声问。 “不见了,”苍老难听的女声回答说,“不见了,跟丢了,随便你怎么理解。” “你在敷衍我,”男声已经透出了几分恼怒,“你知道那个孩子对我们瑞森家而言有多重要!” “我们瑞森家?”女声发出难听的笑,“你在做什么美梦?我现在只相信我的神。” “你......”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给我滚!”剧烈的风声自黑暗中如惊骇的浪潮般涌起,近乎肉眼可见的波纹撕裂了空间,歪曲的空气携着斑驳的鲜血碎裂在了空中。 长久的沉寂,直到某一刻,踉跄的脚步声自黑暗中响起,而后缓缓消失在了远处。 一阵光芒悄然亮起。 老妇丑陋的脸庞被光芒映照得一清二楚,她的面前是一面半身镜子,瘫痪的身躯之下是脏乱且满是湿气的灰石地板。 光芒是一盏烛灯,此时那烛灯已经临近燃尽的程度。 她看着镜中那个无比丑陋的自己,长久地看着。 水滴自天花板上滴落,有几滴滴在了她杂草般脏乱的发梢上。 混杂了脏泥的污浊汗液从额头上冒出,流过深陷的眼眶,划过满是岁月痕迹的脸颊,最终凝在下巴,一齐落在地上。 水花清脆的碎裂声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有什么类似呜咽的声音自她喉中传出,她低着头,不再盯着镜中那个自己。 她还记得那一夜自己是如何拼命地祈祷才活了下来,她还记得黑暗的神明从天而降赐予她力量与希望时她是多么狂喜与悲痛。 “马上就能圆满了,我的神……” 如此呢喃着,残断的四肢在地面上划动,带着她的身体和头颅,缓缓地向着远方蠕动。 有什么哀嚎自她的身后传出。 一开始只是一声而已。 后来是第二声,第三声...... 最终,整个房间都被人类悲痛的哀嚎所充斥。uu看书 .uukanshu “我不想死啊!” “求求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啊!” “父亲,母亲......” 她一边爬行,一边聆听着这些各有特色的惨叫,嘴角悄然弯起了一抹骇人的弧度。 那张脸本就丑到了极点,此时在身后烛光的映照下更加显得诡异。 铁链锁住了栅栏门,蜡烛渐渐燃尽,在烛芯熄灭的最后一刹那,火光在那一瞬间变得膨胀如琉璃般璀璨。 栅栏门之内的世界也终于在那一瞬间得以被照亮。 那是数以百计的钢铁牢笼,每个牢笼中都困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孩子,每个孩子的身上都缠着一根绳子,透明的玻璃管自他们的脖颈处插入,像是活物一般不停地汲取着他们的血液。 已经有孩子变成了人干,在牢笼中趴着,半死地喘息。 有的孩子早已死去,尸体发出刺鼻的臭味,虫子在他们的身上生家做冢。 有男孩,也有女孩。 长久不断的哀鸣在房间内回响盘旋。 没有人会想到在光鲜亮丽的王都之下居然会有这副地狱一般的光景。 极致的光明之下也会隐藏黑暗。 世界便是如此互补着被构筑至今。 “下一个目标......”老妇幽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对着手里的画像自言自语。 “就是你吧......” 火苗在潮湿的地面上挣扎着熄灭了。 在烛火熄灭的一瞬间有人看到了火中的希冀。 世界,再度陷入了黯淡。 第16章 浊夜 当金发的少女自深红色的帷幕之后来到他的面前时,西泽忽然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长久被他所刻意忽视的事实—— 这个纳拓家的小女仆居然长了一张贵族千金的脸。 白色的长裙垂至地面,淡淡的妆容点缀在那张好看的脸上,薄樱色的唇色微微覆盖在唇瓣上,缀了金边的淡色绒衣勾勒出精巧纤细的身材,那双金色的眸子倒映在西泽的眼里,在那微妙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西泽的记忆里迸裂,就像是炽热的熔浆自地下喷涌,巨大的宫殿随之崩塌,世界只剩下深红色的血腥。 “真的不用付钱吗?”莎尔开口,即使是她也感觉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她和西泽本来只是在街上走着,忽然被这些女人拽进了店里,其中一个领头的女人出来解释说这是店家的优惠活动,然后就是一通化妆和试穿。 这也太离奇了,完全就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件。 “嗯,放心,”那个领头的女人站在莎尔的身边,微笑说道,“完全免费,这次化妆还有这身衣服。” 莎尔看了一眼已经陷入呆滞的西泽,在发现自己居然能让西泽变成这副模样之后她轻轻地笑了笑,还是对女人说:“算了,我换一套衣服好了,普通的就可以。” 迎着女人疑惑的目光,她解释说:“我只是他的女仆啦。” 虽然西泽已经和她解释过,但对外人的话还是说自己是女仆比较好。 “这样啊,确实如果下仆比本人还要耀眼的话就不妙了……”女人的表情有些苦恼,但还是顺从了莎尔的意愿,“那就……” 深渊里冒出一串气泡,气泡缓缓上浮,在水面上嘭得炸开。 西泽叹了口气。 他又看到幻觉了。 和那个捡苹果的少女一样,那是他所不记得的,却又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就这么突兀地在他眼前冒出来? 茫然,不解,谜团。 这些问题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因为现在莎尔比较重要,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破坏了二人的气氛。 在看着那些女人再度拥着莎尔走进试衣间里后,他将自己的背靠在沙发上,几乎快要陷进去的这种柔软让他想起白石城的沙滩。 那时他和韦尔一起躺在沙滩上,海潮一次次打来,浸湿了耳朵和头发,几乎要淹没了他们。 韦尔笑嘻嘻地说要是一辈子都能躺在这里多好。 那时的西泽抬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难得地附和。 而现在他们都离开了白石,韦尔不知道和父亲去了哪里,他则是回到了王都。 这个他一直痛恨却又无比渴望回来的地方。 他要毁了这里。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莎尔的声音响了起来:“少爷在想什么呢?” 西泽抬起眼,这次的她脸上没有了那些妆容,上身穿了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外衬,短裙是黑色的,皮靴和白袜同高,这副模样就像是普通的邻家少女一样,甜美可人又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真漂亮,”他下意识地称赞,“我都快要怀疑自己到底是带谁来了。” 莎尔没有回答,而是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西泽也没有深究,悄悄低了低身子,让莎尔靠得跟舒服一些。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西泽鼻尖,他尽量地歪过头去,不是讨厌,只是因为礼仪罢了。 二人的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为人所近的小世界一般幸福。 女人看到这副光景,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跳,些许名为羡慕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契合。 她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孩子。 —————— 在二人走远了以后,女人悄悄走进店内深处,对一个年轻的男子鞠躬,满脸谄媚地说:“您满意吗?” 男子拍了拍巴掌,竖起大拇指:“好!” 女人虽然看不懂这个东方手势但还是心想这一定是在说自己服务周到。 “这可给我省了一大笔钱!”男子开心地说,“要是她选了第一套那我可得心疼好一阵子。” 女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旁的大魔法师看着女人那张神色古怪的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受过罪的人看到别人受和自己一样的罪总是会禁不住这么开心。 虽说如此,但她还是走到女人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他就是这样的人。” 女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有所崇拜,但那股盛大的崇拜还是无法压过浓浓的不解,她问:“大人,这是您的朋友?” 言氏摆了摆手,插话说:“不,我是她的上司。” 女人对芙蕾米娅投来疑惑的目光。 芙蕾米娅咬了咬牙,相当不甘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原来您的上司……”女人琢磨了一下言辞,“是这种勤勉持家型?” 他只是抠门而已!芙蕾米娅差点叫出声。但想到这里她又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两相矛盾的境地。 少女默默蹲坐在言氏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声音,就好像一道普普通通的阴影,凝固在地与人的交界处上。 “虽然知道这有些越界,”女人对言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大人您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仆这么……?” 芙蕾米娅听到这句话后原本就不小的好奇心也随之膨胀起来——这个男人可是连花一金币坐马车赶路都要斤斤计较的吝啬鬼,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放下话来,说整个店里的衣服随便那个女孩挑呢?况且刚刚那个女孩也说了,她是那个男孩的女仆吧。难道这个东方人居然是那种类型? 大魔法师浮想联翩。 言氏捏了捏右手的指节,听到这话之后想了想,说:“因为觉得有缘分?” 他们刚从桥边一路赶车坐到弗伦德尔街,结果言氏远远就从人群里看到了这对熟悉的男女,也许是玩性大发,也许是有其他打算,言氏钻到这家店里,靠着芙蕾米娅在王都女性交际圈中的高知名度和说服力,对女人吩咐了刚刚的一切。 世上当然不可能有随便就送你这么大优惠的好事啦!只有被刻意安排好的计划,或者说……圈套。 言氏笑着说:“只是,感觉刚刚好而已,送他们两个一次优惠也无妨。” 少女在听到言氏这句话后微微抬起了眼,她和言氏一起待了很多年,言氏如果有所谎言她立刻就能看穿。 言氏撒谎了。 但那不是恶意的谎,而是用意很奇怪的谎言。 少女想到这里,选择闭上了眼睛。 反正,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言氏的所有物而已,言氏要她立即去死的话她也会马上从口袋里摸出尖刀抹在脖子上,作为言氏的所有物,期待什么的当然也不会有。 虽然女人对他们说不用付钱什么的,但言氏还是坚持不能白占便宜,当然其中有多少真心就很难判明了。 在为那套衣服和化妆付过钱后,三人走出了店门,临走时那个女人模样狂热地拿来纸笔,让芙蕾米娅留下了签名。三人在门外,隐约听到里面的女人和其他人大叫说要把那个签名留作藏品纪念什么的。 “你原来这么受欢迎吗?”言氏难以置信地看了芙蕾米娅一眼,“看不出来啊?” 大魔法师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她好歹是皇室的大臣之一,出身名门,而且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大魔法师的阶位,这样的她有什么理由不在王都成为一个知名人物呢? 言氏看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倒也没有再问下去,于是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弥修跟在言氏身后,也许是被言氏传染了,她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张开小嘴,也打了个哈欠。 “给,”少女睁开眼睛,看到言氏手里拿了一个纸袋,举到自己面前。 “这是?”少女眨眨眼睛,接过纸袋,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套衣服,从短裙到上衣再到耳上的饰品无一不全,整体色调都是深色,从紫色的上衣到黑色的长靴,uu看书 ww.uuknshu乃至耳饰都是有些暗的颜色,外衫绣了紫红色蔷薇的图案,看起来相当适合她。 “礼物,”言氏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给你的,你还没有西式的衣服吧。” 弥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富有东方简单飒爽风格的短衣。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下了这个纸袋,用双手牵着拿在背后。 芙蕾米娅有些讶异,她完全不知道言氏到底是什么时候买下的这套衣服,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时的言氏确实很浪漫——女孩子总是会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言氏又迈开了脚步,弥修紧随其后。 芙蕾米娅看着言氏,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他好像有很多张脸,同时展示在她的面前,让人分不清谁才是真实。 她揉揉眼睛,感觉自己会不会想太多,而当那双红色的眸子再度张开时,言氏和弥修已经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等她了,言氏还对她摆摆手,让她快点过来。 女子迈开脚步,加快地朝着他们跑去。 那一瞬间风扬起尘沙,白色的蒸汽浓雾在远处的天际弥散,未来与过去交汇,站在人类记忆里的是两个虚幻的人影,石板发出龟裂的声音,灰蒙蒙的帷幔垂下,塞万的天空呈现出两种不安的景象。 这就是王都。 所有人都各自埋着心事,所有人都各自有所隐瞒。 没有谁能逃离宿命。 在阴暗里,大戏的幕布被缓缓拉开。 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少年和少女牵着手,随着时间一同迈入了浑浊的夜晚。 第18章 梦魇 深夜,下城区,一个妇人从家门里走出,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缓且久地出了口长气。 月光明亮,整齐地铺在街道上,看上去就像是石板上覆盖了一层薄霜一般。她再度呼出一口气,看着白雾消散在半空,那不像是某种感慨后的不自觉行为——她只是在吐气罢了,就像是鱼在水里张开嘴吐出几个泡泡,不是消遣,而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就在这时她的身边泛起一阵虚无的涟漪。 “你知道我找到你花了多少功夫吗?”黑袍的男人从涟漪的阴影里走出,对她说道。 妇人没有说话,她还在想着自己那个孩子的学费还有酗酒丈夫的酒钱,右手的五个指头不停地变化,那是这个家庭的花销,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上涨。就像是把男人当空气一般,她专注地计算着,自顾自地变化手指。 黑袍的男人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挪开步子,站到了她的身旁。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流云遮月,久到妇人算好那足以压倒一般人家的数字。 她的丈夫以前是个风流公子,可惜家族没落之后就整日酗酒为生,和以前的朋友全都断了来往,最终娶了她这个平民,生下来一个儿子。风流公子除了酗酒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癖好,一般贵族公子最容易沾染上的赌和色他都不碰,他只是天天没日没夜地喝酒,劣质酒是最容易醉的,也是最伤身的,他明白这点,却还是经常一边承受着剧烈的绞痛一边往喉咙里硬灌。 有时候喝完酒之后他会抽出空闲,长久地凝视着餐桌对面毫无表情的她,看到眼睛干涩发酸时才如哀嚎般嘶哑地长叹一声:“你到底是谁!” 是啊,她到底是谁? 妇人算完所需要的金额之后抬起头,这才开始将黑袍男子放到自己的视野里,她放下右手,开口问道:“我到底是谁?” 像是在问男人,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男人轻笑了一声,用手拍拍石阶,自己也坐了下来,坐到了她的身旁。 没有回答。 他看着大好的夜色,看着没有街灯与火光,空有一轮明月为引的下城区街道,心情莫名变得愉快,于是轻声哼唱起了一首曲子。 妇人长久地凝视着男人。 就像她的丈夫那般认真地死死看着她。 “我找你找了多久 繁花伴着枯叶老去 石头被海水淹没完全 我找你找了多久 哪怕我记不起你的面容 哪怕我遗忘了你的声音 但你就在那里 你就在那里” 他开始站起身,缓步走入了下城区的阴影里。 “你就在那里,因为你是一根钉子,”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再是甜蜜如情歌一般的童谣,而是冰冷的陈述,“你是一根随时都会被拔掉,但很快又会被钉在木板上其他地方的钉子,你这辈子,都离不开下城区这块木板。” 在他离开之后,妇人独自在石阶上坐了很久。 她看着远方街道尽头被月光充斥的彼端。 一阵冷风吹过。 那街口就像是噬人恶鬼的巨口。 她从来不会打寒战,但这时她却由自肺腑地感受到了一股恶寒。 毕竟还是冬天。 屋门被年幼的孩子推开,他揉揉眼睛,好奇地问:“妈妈,怎么了?” 她摸摸孩子的脑袋,没有回答,转而迈开沉重笨拙的脚步,牵着他的手回到了房里。 窗台之上,月光通明。 —————— 当莎尔醒来时已经很晚了,在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右手轻轻捂住左边的胸口,感受着其中如齿轮运转般规律的心跳声,她安下心来。 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感觉睡衣被汗浸湿了不少,想掀开被子吹吹风。 ……睡衣? 她意识到一件事——她没有睡衣。 思绪完全清醒过来,视野变得清晰,她想伸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和什么东西握在一起。 她沿着那只手看去,在透过窗帘显得非常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睡着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对方的大腿上。 她摸了摸身上,发现贴在自己身上的是浴室里的白浴巾,她悄悄松开握在一起的那只手,直起身子,跪坐在床单上,胸前一阵剧烈地起伏,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她害羞得快要自杀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作了!为什么自己只能被这样救出来!为什么这个家伙就这样睡着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啊! 虽然最后一个看起来有些问题但这并不妨碍莎尔发飙。 因为女孩子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啊! 她褪下浴巾,正打算去浴室门口的衣篮里拿来衣服时身子忽然一个踉跄,她完全没想过刚刚苏醒的身体有多么无力。 勉强还是没有倒在西泽身上,她在最后一刻将双手撑在了西泽两旁的墙壁上,堪堪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松了口气,心想如果这种时候被西泽看到的话那得多尴尬。 一想到这些她的脸就开始泛红了,因为自己光身子的模样肯定已经被这个家伙看光了。 她还记得自己意识模糊时好像依稀想要再问出那句话:“哥哥,还在房间里吗?” 自己,原来是这么脆弱啊。 她低下头,看着西泽的脸,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正缓缓向着自己扑来。 一股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想吻他。 那就像是梦魇,一旦产生之后就再也难以驱散。 “反正,他救了我,这样报恩也无妨吧……”她这么混乱地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这只是在说服自己。 她俯下身子,轻轻把嘴唇贴在西泽的嘴唇上。 西泽忽然睁开了眼睛。 二人的视线聚在一起,有一瞬间化作火热,但莎尔却立刻坐了起来,就像嘴唇触碰到的是灼热的铁箱一般。 西泽捂着头,眼神迷离而茫然,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莎尔忽然紧张地抱住他,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怀里。 西泽张大了眼睛,就像是忽然感受到怀中温暖与柔软的一般人那样讶异。 “不要看,”莎尔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西泽的肩上,“不要睁开眼睛!” “好的好的我不会看,”西泽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连忙用双手捂住眼说,“你先去穿衣服,我不会看的!” 他的模样看上去很紧张,莎尔这么想着,轻轻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来。 西泽正捂着眼睛,十指严密到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她忽然想笑,又有点生气。 在感受到那具身躯从自己身上完全移开之后,西泽悄悄地松了口气,嘴唇上还有丝毫遗留下来的温度,他悄无声息地用小指擦了擦嘴唇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脸颊有些发热,但在夜幕下应该看不清楚,他这么祈祷着。 他绝对不想被女孩发现这个事实。 “好了,”莎尔有些羞怯的声音响起,“可以睁开了。” 西泽放下手,穿着单薄衬衫的少女映入眼帘。 她站在他的面前。 她漂亮极了。 “抱歉,”西泽听到她低着头说,“我耽误哥哥你太长时间了。” “你指什么?”西泽问。 “还,还能指什么,”莎尔焦急地说,“复习啊,哥哥你明天就要去参加学院测试的吧!本来应该把时间都用在复习上的,现在却把时间全花在了我身上……” 西泽试着抬了抬腿,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他的身子一时间僵住了。 “放心,没事的,”面对着这样的身体,西泽无奈地说,“学院测试有两科,一科是笔试,一科是魔法测试。” 他松了口气,继续说:“笔试的话我有信心满分,这点姑且就请你相信我了,至于魔法测试的话……” 酥麻感传达至脸颊,他苦笑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莎尔站在他的面前站了一会儿,在窗外闪过一道机车的汽灯之后她走上前来,帮忙按摩西泽的大腿。 “哥哥你……”她思索了一下,u看书ww.uukahu 说,“真是自满又自卑啊。” “这两个词是互相矛盾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莎尔嘟着嘴,“但你就是这么矛盾啊。” 他是个又骄傲又自满的孩子,因为他从小都生活在大人的夸赞中,不一样的经历又让他有些早熟,那些孩子们对他的敌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嫉妒。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着自己的思想,他自视甚高,却又无比自卑。 因为在这个魔法被人无比重视,连普通人这个词都被用以代指有所魔法天赋之人的时代,他是一个魔法废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 但神父曾经说过,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西泽的打算是如果自己笔试满分的话,那五个学院按理来说都会对他敞开大门。 神学院,机械学院,商学院,骑士学院以及最不为人所注意的历史学院。 都灵圣学院之下便是这五个分部,很久以前都灵就是这样,很多年以后它也依旧没变,只是历史学院越来越没落了。 他会加入神学院,然后一点点爬到皇室之中,从内部慢慢摧毁这个国家,这不会是妄想,因为他的手里有最后的底牌,那是无人能夺走的东西。 西泽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 这就是他,这就是西泽。 一个记仇又擅长坚持,一个自卑又骄傲自满,一个有时会对他人施以关心但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冷漠的少年。 他躺在床上,听着另一张床上莎尔低微的呼吸声。 慢慢合上了眼睛。 第19章 开幕 盛大的石墙广场之上,人潮如海流般汹涌,阴云在天空中沉寂,灰色的鸽子带着微风降落在远处的屋顶,喷泉的石台周围有不少人聚在附近,互相谈论着最近王都发生的大事小事。 平民只能远远地站着,用略带羡慕的眼光看着广场之上的那些少年少女。 那其中有王都贵族之后,也有来自漆泽各地城中最顶尖最精英的年轻人。 在广场中心大殿的石阶上,西泽低着头,坐在第二层台阶上,旁边有人觉得他是在看蚂蚁,不少人都认为这家伙是个怪人。但坐在西泽身旁的莎尔知道,他做出这副模样就是在检索自己的记忆。 他这也算是复习的一种,只不过别人是临时把考试内容塞到脑子里,而他则是直接在脑海里找出来那本就存在其中的考试内容。 过了一会儿,西泽终于抬起头,挺直了腰板,右手搭在左胳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莎尔坐在他的旁边,看到他这副轻松的神色之后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昨天旅店中的男子正和自己认识的其他进修者一起谈笑,他看到莎尔那副专注地看着西泽的神情,心脏几乎都要滴血了,在后者露出笑容之后,他几乎就快要疯掉了。 这样的少年居然占有了这样的少女。 他狠狠地咬牙,算是发泄。 “怎么了?拉阔尔,”一个男子疑惑地问,“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没事,”拉阔尔将目光从西泽莎尔二人的身上移开之后,回答说,“只是看见了不怎么喜欢的人。” 另一个男子好奇地望去,而后由衷地感慨说:“确实,那个人的话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拉阔尔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话的打算,所以他就不会明白,这个男子其实看到的是某位家道落魄的贵族大小姐。 “安蕾·德赛尔小姐!你可算来了,”棕发的青年走过来,对穿着骑士轻铠的少女欢快地说,“来得晚了些啊,出什么事了吗?” 盔甲之下的安蕾目光阴沉,她没有理会这个棕发的青年,而是选择了径直地走过。 青年脸上的微笑不减,他转过身,再度凑上前去,说:“怎么这么冷淡呢,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对不对?” 安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轻声地开口:“古拉克,我家塞伦的伤和你有关吗?” 青年的表情变得讶异,他连忙摇摇头说:“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个消息而已,听说塞伦小弟是去拍卖场时被人劫财了吧,这可真是可惜可气……” 安蕾的盔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她不再说话,而是径直地走向了大厅的石阶,现在她只想开始测试,早点获得进入骑士学院的资格,这样的话古拉克就再也不能骚扰她——一般骑士终身不得婚嫁,和家族中的其他血亲的联系也会越来越淡,骑士的一生都会变成漆泽的所有物。 虽然有这样的代价在前,但骑士学院还是依旧火热,因为它……年酬很高,不仅不需要学费,学院每年反而会给学生依照成绩和记录发放薪酬。 如果学生在学期间能获得一次成就,哪怕是参加了一次屠魔战,毕业之后就能稳稳升入皇室,加入皇室骑士团,这样的话薪酬就会更高。 这就是安蕾现在唯一的理想。 —————— 西泽慢慢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他没想到安蕾居然也会来石阶上,还坐到了他附近。 安蕾拿起腰间的骑士细剑,轻轻地摩挲,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西泽坐在她的附近。 西泽原本额头冷汗直冒,但在他发现安蕾对周围的情况并无兴趣之后倒也安下心来,身子微微侧开,不让安蕾看到自己的正脸,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铅笔,在指间旋转起来。 莎尔眨眨眼睛,时而看看西泽,时而看看安蕾,莫名其妙地,她感觉自己反而像个多余的角色。 “那天的事,很对不起。” 西泽的瞳孔微微缩小了一些。 “我没有奢求你的原谅,但,”安蕾的手停在了膝盖上,她轻咬着下唇,发出那属于少女脆弱的声音,“请你不要厌恶德赛尔家。” 莎尔看着西泽。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这时恍然柔和了许多。 他轻声地开口:“我不会厌恶德赛尔家。” 远处的石坛上落下几只灰鸽,呆呆地歪着头望向西泽。 “我也不会讨厌你,”西泽思考了许久,最终如是补充说。 在听到这句话后,安蕾的眼神闪过了什么,那就像是长久冷漠的时光中所遗留下来的些许柔软,那是为数不多的残存, 她感受着空气中那些属于凛冬的寒风,最终呼出了一口白气。 白气在半空中消散,融在烟尘和云里。 安蕾站起身,轻甲声音清亮,她没有选择道别,而是直接离开,西泽没有理会,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莎尔看着安蕾走到人群中,人们自动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她在那条路上的空隙中行走,就像河床上自动隔开了水流的重石。 “她是哥哥的什么人?”莎尔问。 西泽看了莎尔一眼,反问道:“你会愿意听我那又臭又长且毫无意义的身世吗?” 莎尔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被西泽的话所吓倒:“我愿意。” 西泽无奈地扶住额头,铅笔停了下来,被他握在手里。 “她……”少年组织了一下语言,心想自己要怎样才能把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荒唐又有些像骗局的事实告诉自己的小女孩。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西泽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个事实,就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量一般,他放松了一下身体,轻轻倚靠在莎尔的背上,“她叫安蕾,刚刚她应该没认出我,不然不会反应这么平淡。” “你对你们两个的关系真是有信心啊,”莎尔顶着西泽,面无表情地说。 “你已经相信了?”西泽问。 “为什么不信呢?”莎尔反问。 西泽微微抬起了身体,闭上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那象征着测试开始的钟声响起,大殿之外的宏门轻轻向两侧开启时,西泽才睁开眼睛,对她轻声地说:“谢谢。” “哥哥是王都人吗?”莎尔问,“应该不止吧,能从小就和贵族接触到,哥哥曾经也是贵族?” “你这个曾经可真是伤人……”西泽回忆起了许多年前那无数个温暖的下午,那时的安蕾还不是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家族落魄到那般地步,作为长女的安蕾,如果不把自己塞在一副盔甲里的话,恐怕早就倒下了。 “我曾经也算是王都的贵族吧,后来就如你所见,和母亲去到了白石,”他耸耸肩,说,“我们已经十一年没见过了,但我还是能认出她,我怕她认出我。” 莎尔想了想,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怕被认出来呢?” 在她的印象里西泽可完全不是那种会在意自己在女孩心中形象的人。 西泽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有自己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不能告诉莎尔……作为神职者他也不愿意对莎尔说谎。 他只能伸出手,牵着莎尔站起身,对她说测试就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走进大厅,你等我就好。 莎尔虽然还是很不解,但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拖累西泽,所以她点了点头,摆出了一副“虽然现在我不会问你但你以后一定要和我解释清楚”的样子。 西泽摸了摸她的头。uu看书 ww.cm 他们随着人海一起有序地踏入了大厅内,鸽子们还立在喷水池附近的石坛上,在看着西泽进入大厅里面以后,有一只鸽子歪了歪脑袋,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处,半空中落下了几根灰羽,有人弯下身捡起,羽毛却又在那人的手中化为了尘埃。 “安蕾,”有少女叫住手心里被尘埃覆盖的安蕾,走到她的面前看了眼四周,问,“你去哪了?我在说好的入口点没找到你。” 安蕾翻过手掌,将灰散进风里,轻声说:“去见了两个人。” 少女叹了口气,扶住安蕾的轻甲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去见人的心情?你去见谁了?” 安蕾知道第一个问题回答了也是白搭,所以干脆无视,只是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去见了两个之前差点被我害死的人,但是……” 那目光被疑惑隐隐地压重了不少,紧接着,她说出了身在别处的西泽心中所隐藏的那个答案:“其中有一个好像……好多年前就消失的一个人啊……” 灰羽的尘埃还在流逝着,有面包渣被丢到鸽子们的面前,也有一部分被散到了风里,随着寒流远去。 下城区的女人在门前的石阶上醒来,百米高的居民楼上降下了潮湿的水汽,那是洗好的衣服和床单被搭在了窗外。 她看着一滴水滴在自己面前的水潭上迸裂开来,就这样发了很久的呆。 一滴又一滴的水从天而降,她呆呆地看着它们陆续在自己面前炸成水花,一朵,又一朵。 仿佛在阴暗的角落里,荒唐地计数时间。 第20章 雷蒙 林荫道上,一个中年男人和年轻的女子并肩行走,石板发出低微的声响,远处水潭里有鱼探出水面又沉回水底。 “这次测试大概来了多少人?”男人缓缓收起笔记,将其放到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之后问。 女子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里的镜子抹了抹镜面,观察一下回答道:“大概有五百人左右。” “又要忙活一整天了,”男人叹气,“希望其他人也努点力啊。” “毕竟五百人呢。”女人笑了笑,算是给男人打了打气。 男人看着那张笑脸,有意无意地捏捏自己的鼻梁,换了个话题:“那位东方的使者大人到皇室城堡里了吗?” 这里是完全没有林荫可言的林荫道上,枯叶像是天然的一层地毯,薄薄而均匀地铺在石板上。 早生枝叶的明树树荫下隐约能看到远方巨大的建筑物,那是一个风格略带了丝丝古老气息的方顶大殿,算是王都中众多数以十计的标志性建筑中的其中之一,据说是伦瑟先王通过从混沌时代遗留下的波洛米亚文明设计并建造了这栋名为【安宁区】的建筑物。但今天的考试并不会在那里举行,今天的安宁区只是个让孩子们在其中登记身份的周转地,之后的考试会在校区内举行,都灵有五个院系自然也会有五个校区,每年都会轮换一个校区用以举行入学者们的考试,今年本来应该轮到历史院系,可惜因为历史院系的自身原因,今年的考试场地只能被迫换到了骑士学院。 对于那些能够考入学院的进修者而言这算是提前熟悉了一下校区,对于那些落榜的进修者而言,这也是见到了都灵圣学院的真貌,大概能算作不虚此行。 虽然绝大多数后者都不会这么想罢了。 “还没有,我昨晚和芙蕾米娅用亥音聊了一整晚,她对我诉苦说去接那位言大人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事,”女子忙着幸灾乐祸,脚步却没有停歇,“你知道的,我一直以为她最讨厌的事是吃你做的水果蛋糕。” 男人身子一沉,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移开了视线。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雷蒙大人,”女子轻声笑笑,“开开玩笑而已,您的水果蛋糕没有那么不堪啦。” 雷蒙大人抬了抬眉毛。 “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女子补充说。 “……虽然很谢谢你但是来自味痴的赞美可真是——” “嗯嗯?”女子紧紧地盯着男人逐渐冒汗的额头。 “——太荣幸了。” “嗯,”女子笑着说,“所以没问题,对吧?” “如果你是指今天考试的话,”雷蒙对她侧目,“凯特老师,在你的心中其实已经有所人选了吧,毕竟你有那面镜子。” “身为一院之长却总是惦记着自己手下老师的私物可不太好吧,”凯特撇着嘴说。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拼死拼活地从岩山恶魔的洞窟里带出了这面镜子啊,”雷蒙一副懊恼的模样。 “是啊——不知道呢——”凯特笑嘻嘻地说,“毕竟那位可是个蒙面英雄呢?” “总之,”雷蒙无奈地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入正轨,“所以你觉得有哪个幸运儿肯定会获得进入学院的资格呢?” 先让学生在安宁区那里登记身份,然后到骑士学院举行笔试,笔试完后再测试魔法天赋,趁着他们测试魔法时学院的教师们会改完笔试的卷子,根据两者叠加的成绩做出等级的排名,排除掉不合格者,最后按着排名让剩下的学生们面见五大院长,选择自己的学院。 这就是都灵的入学测试,简单而粗暴,自从这个学院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整个皇室在背后撑腰的以后,整个学院的行事风格也就因此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起来。 女子清澈的目光在波洛米亚之痕的墙饰上划过,树上的叶子已经不多了,每次她抬起头都会担心枯枝渐渐无叶可落,今天也不例外,所以凯特期待着树上能再落下一片,好让她今天也能看到叶落的一幕。 “幸运儿啊……”凯特缓缓举起手上的镜子,将镜面上一个少年的面容扩大了许多,“大概,就是这位了吧。” 雷蒙看着黑发黑瞳的少年,疑惑道:“东方人?” “应该只是染了发而已,”凯特纤细的食指指着少年发根处细微的白色,说,“看吧,白色的头发都长出来了。” “真是令人惊叹的洞察力,”雷蒙赞叹,因为那些白色就像油画上的一点白底一样难以注意,他看了这个男孩一会儿又张口问道,“为什么会是他呢?” “因为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凯特随意地说,“看起来要么是做好了必败的觉悟,要么就是觉得胜券在握了。” “真是草率,就像在敷衍我一样,”雷蒙对男孩失去兴趣,打了个哈欠,凯特注意到他的眼角周围还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这个人看起来真是累极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雷蒙再度开口:“最近王都的破事真多,忙得透不过气来。” “我听说了一些邪门的消息,说文科威尔的孩子回来了,”凯特收起镜子说,“都十年过去了,那个孩子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别小看孩子,凯特,”雷蒙说,“谁也不能保证那个孩子在这十年里经历过什么,魔法师的修炼必须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就算你说那个孩子成为了一国之主找来了千万名兵士准备攻打漆泽……我也会相信的。” “倒也不是没有想象力,只是如果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报复皇室或者整个王都的话,”凯特想了想,说,“那就像是登天一样困难呢,给他十个一千万个兵士都不行的那种。” “他?倒也不一定是男孩,也有可能是女孩,十年过去了,我都忘了瑞森家那位大人的后代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雷蒙擦了擦眼睛,“自从十一年前,皇子去世之后,什么都变了。” 他长叹一声,说:“要是皇子还活着就好了,那个天才如果活到现在的话,恐怕会成为现世最年轻的大魔法师吧,虽然现在的女皇大人也不赖。” 一只麻雀从他身后的树枝上跃起,而后又落下,枯枝上为数不多的黄叶再度坠下了一片。 只余云端洁白如雪。 —————— “名字?” “西泽。”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老人推了推眼镜,情绪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姓氏?” “瑞安。” 莎尔觉得自家少爷撒谎真是不带眨眼的。 “照一下镜子,”老人指了指身边的全身镜。 西泽站到镜子之前,原本平静的镜面泛出一阵涟漪,很快地,一串数字显示在了上面。 “十七年六个月十三天……”老人如此解读道,西泽内心一紧,就像瞬间窒息了一般。 “西泽·瑞安,十七岁……怎么这上面的这位西泽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呢,那边的人也太不小心了……”老人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又和名册上对照了一番之后才把写好了的名牌递给了西泽,吩咐道,“跟着那边的指示去骑士学院的考场参加笔试。” 西泽道谢之后拿着名牌,带着队列之外的莎尔走出了大厅,跟着一路上的同龄人和进修者,走向了骑士学院。 “哥哥?”莎尔问。 “怎么了?”西泽面无表情。 “你这张脸啊,”莎尔伸手想捏捏他的脸,最终却在伸到一半时放弃了,小声地说,“怎么是这副表情?” 西泽眨眨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反映在了脸上。 “没什么,只是有点紧张,”他无力地笑笑,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被莎尔这么在意。 “我就知道昨天晚上哥哥你该复习的,”莎尔内疚地低下头说,“如果哥哥通过不了学院测试的话肯定都怪我……”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头上,莎尔的发梢微微翘了起来。 “倒也不会怪在你的头上,”西泽揉揉少女的脑袋,说,“看看情况吧,希望使者大人说的是真的。” “使者大人说什么了?”莎尔好奇地问。uu看书 w.uunsh.om “漆泽需要的不只是魔法师,也需要其他方面的人才和力量,”西泽想了想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姑且也有进入学院的资格,神学院是第一目标。” 只有神学院才能让他进入皇室,甚至轮亥圣教内部,以此毁掉王都,或者让他回到他本该在的位置。皇室里有样东西,那样东西只有他知道在哪里。 只要西泽能找到那样东西,他有信心能杀掉任何人。 西泽甚至抱有某种幻想,他想通过神学院内储量巨大的魔法书籍资料打破自己对魔法的封锁,据说神学院会奖励优秀学生一次觐见轮亥的机会,通过轮亥诸神的净化使魔法种子在体内生根发芽这种事倒也不是毫无可能,到了那时他甚至能亲自动手对曾经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贵族大臣们复仇,他还记得那一夜的雨中有谁来阻止了那辆马车。 那些人的脸他可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那个喊着“留下尸体也可以”的家伙。 神父也说了,他对魔法的掌控力远高于大部分人,这句话给了他不小的希望。 他没有注意到在思考这些事时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淡。 这是满心复仇的人才会有的表情,也是很多年前母亲逝世时,神父还没有领他到教堂时那张小脸上凝固的表情。 莎尔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好像见过这种表情。 这张冷漠的脸真是熟悉极了。 她迎着寒冬,望向远方高大的院墙,吐出一口白气。 是的,熟悉极了。 那正是她自己所曾经拥有的表情。 第21章 学院之争 教学楼内的走廊布置整洁而肃穆,银白色的墙漆和或真实存在或传说虚构的英雄画像挂在墙上,西泽和其他人一起走在骑士学院的楼内,他仰着头,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压抑。 墙上那些英雄的画像,其中一部分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之中,有些则只是轮亥神话故事中的虚构人物,这些英雄按着成就和影响力的大小从入口到末端如此排列着,大概有十几幅。 西泽在入口处见到的第一位英雄是海格力斯,这位神话中的大力神模样狰狞而粗暴,画师使用的色调也是极致的红暖色,据说这位英雄曾一个人挑战了数万大军而不败。 第二幅是达尔吉,一个模样儒雅的贵族老爷,这位是真实存在的学者,他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发掘了世界被轮亥重塑前的文明,告诉了世人那是多么璀璨的一个时代。 西泽看着第三幅画像,在那张陌生的人脸前站了一会儿。 他知道这个人,铂塞,也是神话里的虚构角色。 问题在于这里放着的曾经不是这位法神,而是文科威尔。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想看看莎尔的表情,可当他转过头时才发现自己身边全是其他进修者,大家在校工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前进着——莎尔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那个小姑娘印象很深了,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莫名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其他人看着西泽这副呆呆的模样,纷纷感慨这大概就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的土包子吧。 安蕾在人群中和他离得很远,她模糊地看到了西泽的脸,觉得那很眼熟,但她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而且他不是白发的吗?”她呢喃着,算是说服自己。 她身边的少女疑惑地侧过上身,看了她一眼。 西泽沉默着,再度迈出了脚步。 之所以莎尔不在身边的原因是,莎尔并不是考生,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被人拦在了门外,据说她会被好好安置在会客厅里。 西泽有些不安,因为他是要带着莎尔一起进入学院的,如果莎尔在这里就被拦下了,那之后的入学……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就在这时,人群最前方的校工将大家带到了两扇打开的木门之前。 “位置随便坐,但大家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的范围之内,还请大家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校工说,“考试会在十分钟之后开始,十分钟之后教师会来给你们发放纸卷。” 面前的是一个阶梯型的教室,从一半开始就不断分成台阶向上推移,教室很大,空间座位居然多到能容下这五百个进修者。 西泽选择坐在窗边,窗叶巨大,窗框上刻着精美的浮雕,有记忆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他侧过脸,看到窗外的广场上,有一对男女不急不缓地从远处走了过来。男人披着袍子,黑色的上衣和长裤看起来威严而肃穆,女子的穿着则是相当随性,紧身短裤和蓬松的白色上衣搭配起来见到好看。 女子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子反射着阳光。 广场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雕塑。 这座雕塑有名到哪怕是根本没来过塞万的人也会知道,那是伦瑟的雕塑。 西泽收回视线,有意无意地感慨没想到莎尔不在身边的时光居然显得那么缓慢。 他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男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西泽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看到后排的安蕾也正对他投来视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黑色的头发,心想应该没问题吧。 时间推移,直到两个教师带着数量庞大的考卷走进门打破了嘈杂的现境,这两个人光是分发考卷就已经花了将近十分钟时间。 西泽先是拿着五张考卷随意翻了翻,在看清上面的题目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心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历史,蒸汽物理……这两门原本应该完全不被漆泽所重视的科目居然出了考题,还被放到了都灵圣学院的入门考试上?而且居然占了整整两张卷子?? 直到第三四张开始才是大家熟悉的魔法与轮亥类型,但在仔细看了看考题之后学生们刚刚调整好的心态在瞬间就被再度击溃。 “简述魔法师本人亲和力与塑造力高低对魔法释放的两种影响”“阐述轮亥教团体制与其各类派系”“如今西方通用语对魔法的传播有何利弊”“建国皇帝伦瑟在轮亥魔法体系中具体达到了哪个阶位,本阶的象征是什么”“轮亥魔法与混沌时代的交织”“轮亥所用的造物语与西方通用语有何联系”…… 有人模样疯狂地对着几张卷子翻来翻去,终于才找到了唯一一道送分题——“轮亥对于魔法师的分阶是什么”。 西泽最先翻到最后一张考卷,洁白的卷面上只有一道问题:“阐述你对轮亥与世界相互依附作用的理解,不少于五百字。” 他将卷面朝下放着,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这五张考卷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像是十年前的卷子! “妈的……” 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骂娘,也有人哀嚎着叫道:“这是什么啊!?‘蒸汽机械的产生与发展’??五年前中学就已经停修的科目不要给我闹了好不好!” “‘混沌时代为如今的世界提供了什么’?混沌时代不是早就被放弃研究了吗!” “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高等数学这种东西啊!”也有这样正常的发言夹杂在哀嚎和诉苦中。 西泽看着那两名分发考卷的教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从其中一个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喜悦。 “肃静!”另一个男人走到讲台,神色严肃,沉声地说,“考试时间三个小时,从下午两点直到下午五点,不能提前交卷,考试期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动用魔法道具,不许东张西望,一旦被【眼】发现,立即失去考试资格,现在,考试开始!” 大门发出沉闷的一声缓缓合拢,西泽拿出笔俯下身,终于开始埋头答卷。 渐渐地,大家也都不再怨天尤人,他们都很清楚这次考试意味着什么,他们也都明白这个机会是一辈子一次的,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笔声如拔剑声渐起,直至充斥了整个教室。 —————— “凯特小姐,又要辛苦你了,”男人谄媚地对女子说,用上谄媚一词倒也没有办法,毕竟对方可是雷蒙院长大人底下的一把手,还是芙蕾米娅小姐的挚友,和皇室那边也有联系,这样的女人自己能攀上一点都是巨大的荣幸。 这是一处满溢着光明的房间,硬要说的话这里就像是一处谷仓的上方,但谷仓可不会这么整洁干净,也不会如此装饰得如此堪称奢华,白色的柱子上镶嵌着黄金的石框,光源从天花板上打来,窗户半开,空气温暖。 有十几个人聚在这里,雷蒙和凯特也在其中,其他人也都是学院中的高层。 凯特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她拿出镜子,轻触镜面,光芒在镜面上折跃,紧接着投影到半空中,一幅画面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场景,一个地方,看起来处于很深的地下,阴冷,潮湿,满是脏水和只有下水道里才会出现的污秽集合地。 “这就是失踪的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吗?”一个男人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问。 “是的,”凯特说,“但最多也只能追踪到这里,有股力量阻止了镜子的延伸。” 一个模样苍老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手掌,说:“下水道的话,也难怪我们之前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 雷蒙叹气,又像是在抱怨:“之前可没人告诉过我们这种事。” 他看了一眼坐在众人之间沉默不语的老人,说:“瓦尼尔,有什么想法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说:“我觉得现在应该专注于入学测试,比如……”老人浑浊的眼睛闪了闪,“丁莱教师的那位侄子?” 被点出姓名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脸色铁青地站起身,狠狠地拍了拍桌面问:“瓦尼尔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家那个不学无术沉迷权色的小屁孩,在我们教育圈子里可都是小有名气呢,”瓦尼尔眯着眼睛说,“古拉克·丁莱,古拉克家族的名额居然给了这么个小子,是真的没有人选了吗?” 丁莱冷笑了一声:“名额人选本就是家族内自己决定,这可轮不到外人来管,还是说孤家寡人的瓦尼尔先生看着羡慕?” 瓦尼尔窃窃一笑,就在他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雷蒙挥手,果断地制止了这场即将扩大的争斗。 “丁莱先生说得对,名额本就是家族内定,和外人无关,”雷蒙看着瓦尼尔说,“瓦尼尔你今天很反常。” 后者眯了眯眼,阴阴地笑笑说:“考题被人动了手脚,我作为商学院的教师在公正利益的角度上当然要反常咯?” 雷蒙愣了愣,而后狐疑地看了丁莱一眼,他是五大学院中骑士学院的院长,自然好奇这话是真是假。 丁莱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uu看书.uuks 一旁身材矮小的老人看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一声,摸着胡子,轻轻踩在木凳上站了起来:“今年祭典轮亥那边说要派圣女来,东方那边也有使者已经到了塞万,所以今年的考题就偏向了轮亥一点……” “一点?”瓦尼尔笑笑,说,“虽然商学院确实人少,但一题不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一点?” 老人挠挠头,笑了笑说:“给了给了,第四张考卷有一道高等数学……” 其他学院的来人全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当他们听到商学院没有一道题在卷子上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像加热后的烤箱,一瞬间全部炸开了。 “我们把出卷权交给神学院换来的就是这个?” “往年其他学院被任命时可从没出现过这种事,神学院的诸位是不是有些嚣张了……” “你们神学院的院长可已经在外游玩半年了,不务正业就算了底下的人却又做出这种事?”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其他学院冷嘲热讽,剑拔弩张,就连雷蒙都觉得这次神学院做得太过,有人痛斥神学院的这番作为,有人提议重试,甚至已经有人摸出了法杖对着矮子的头举起来说你看这棒子大不大大的话下一秒就落在你头上…… 在这番火热的氛围中,在房间悉不可微的角落里。 一个老人倚靠着苍白发凉的壁墙,双眼微合,有灰尘透过光散在他面前的半空,那就像光尘游在天上,又像萤火虫躲在夜里。 但他只是静静地昏睡,怀中还紧紧抱着一本黄底封皮的厚书。 就像世界与他无关。 第22章 莎尔,安蕾 莎尔打了个喷嚏,然后连忙理了理领口,心想自己刚刚有没有失态。 她坐在学院给进修者随从提供等待的房间里,不知是不是主仆之间的默契,她和西泽一样,也选择坐在窗台边上。窗户大开着,凉风习习,书架上的教材斜躺在百科全书上像是慵懒的年轻人倚在墙上。房间里的人并不多,但不论是男人女人,他们身上都穿着仆装,莎尔环顾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里只有自己穿了一身便服。 这种特殊也使得其他人对她几分侧目。 她注意到那些视线之后有些紧张,之前在纳拓家留下的本能和阴影从心底的黑暗里探出了一点点爪牙,她忍着这种感觉,伸手从自己面前的碟子上拿来了一块巧克力,掰开一小块之后放到嘴里,苦味慢慢延伸开来,就像午夜时绽放的花。 莎尔长出了一口气,甜品带来的安宁使她暂时平复了心情。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见了这一幕,轻咳一声,将碟子推给了她。 这是学院提供的,房间里除了这些仆人以外没有其他人,方便他们在长达三个小时的等待时间里放松,每个人还都提供了一碟甜食,玻璃水壶放在桌面正中央。 莎尔小声地道谢,女人轻轻颔首表示不要在意。 就在她再次朝着小碟伸出手时,某个声音忽然从远处传到了脑海里,就像是思维之间的交流一般,她猛地仰起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喘着气,感觉有冷汗从额尖滑落到鼻梁上。 女人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不,不……”莎尔稳了稳身子,用手帕擦了擦汗,勉强地说,“没事,只是有点紧张……” 刚刚她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中性到分不清男女的人用沙哑的嗓子发出了撕开枯叶般的声音,告诉她:“你回来了……” 那就像是某个人轻轻附在她的耳边呢喃一般。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由内而外地发出一阵恶寒,她好像知道那是谁,却又无论如何都记不清楚,那阵恶寒太过渗人,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后半句话—— “东西也回来了吗……” 浓厚的云海罩在学院正上方,像是戏台上即将拉开的幕布。 一只灰色的麻雀从莎尔身旁的窗台上跳着走开,在半空中即将落地时张开翅膀,飞到了远处的树林里。 有一只灰色的手接住了它,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像是在夸赞。 这个人有着一双冰川般苍白的手,那双雪色的眼睛在阴影里隐隐发出怪异的光,他远远地望着窗边的少女,轻声呢喃:“你是那个参加的人吗?还是说另外那个?不重要,不重要……” 他像是在和谁说话一样。 “反正,那个人还有另外那个,都会死……”他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什么东西,汁液迸溅,染湿了他的额发。 他随手丢下那样东西,转身踏入了院林的深处,直到再也看不到分毫。 就像是个隐居在林中的炼金术士一般。 “在担心你家的少爷吗?还是小姐?”莎尔尚在发愣时,女人安慰她说,“放心吧,一场考试而已。” 莎尔觉得对方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那种和主人感情很深的仆从,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承认说:“我很担心少爷……” 女人微笑,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善意地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们也很在意自家未来的家主。 “担心也没用的,在这种时候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了,”女人感慨说,“如果少爷能通过考试的话,那今天大概就是我最后一次近身服侍他了。” 莎尔疑惑地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人眨眨眼睛,紧接着便说出了让莎尔思维彻底停止运转的一句话—— “学院是不允许仆人入住的,再亲密都不行。” 她耸了耸肩,说:“毕竟万一被亲属混进来就不好了,圣学院哪里会有招生买一送一的这种优惠。” 那就像是一道斧子砍倒了参天之树,莎尔呆坐在沙发上,沙漏中尘沙遗落的声音仿佛都在那一刻变得清晰可闻。 仆人不能跟着进入学院。 她不能跟着西泽入学。 他们就要分开了。 她在脑海里试着解释其实是可以带仆人入学的,因为,因为…… 因为那位黑袍的教团使者大人说过的吧? 神父也…… 她咬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向着他们证明这件事本就是个有些滑稽的玩笑。 况且他们说得对——这里可是塞万,可是漆泽的王都,一个充斥了危险丑恶和自私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种优惠? 她感觉自己有些想哭,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之前所有的构思都是建立在能进入学院的基础上,只要她能入学,只要她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地……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难道她要跟着那个乞丐去码头上乞讨吗?还是作为童工劳累或者女仆再次活在某些大人物的手下? 这就是她的未来吗? 身子微微地颤抖。 女人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默地往旁边靠了靠。 她可不想和现在的莎尔讲话。 “又是个被贵族少爷的鬼话骗到手的小姑娘,”女人有些想笑,却又感觉这样太不道德,所以干脆靠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可时针还在不停地旋转着。 —————— 随着一声推门的响动和男人的喝止,考试结束了。 西泽放下笔,满足地叹了口气——他很久都没这样动过脑子了。但这次换来的结果让他心情雀跃到几乎想要叫出声来—— 蒸汽机械!遗落历史!混沌时代!远古之文!这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知识西泽可是一清二楚!他可曾经在神父的半接引半指导下看完了整个教堂图书室的书! 那些题对其他人而言是一道拦路深渊,对他来说则是台阶,帮助他踏上更高的地方。 “看你这副样子考得好像不错?”西泽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一头白发的女孩正用右手捶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捶一边对他抱怨说,“考试时间太久了,坐得我全身都好酸。” 西泽眨眨眼睛,想起来了对方是旅店老板身边的那个女孩,名字似乎是叫萝尔。 “考得应该不错,”在外人面前西泽还是保持了谦虚,但如果是韦尔在场的话他肯定一巴掌拍在西泽肩上,哈哈大笑着说你嘴里的不错就是满分的水准啦! “是吗?”萝尔瞥了一眼他手里黑色外皮的钢笔,说,“今年考题挺难的,连历史和蒸汽机械都出来了,我不敢保证自己的分数能不能过半。” 西泽侧了侧头,在听到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之后,他收起钢笔对萝尔问:“接下来的魔法考试,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萝尔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就像是丢在烤炉里的黄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还好,我的话,应该没问题,”她轻轻收了收腰间布质的带子,说,“父亲……也就是店长,他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教导我魔法了,他说过我的天赋很高。” 能惹人思考的地方太多,西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惊讶二人居然是父女还是先对她这副自信的语气发表看法。 就在这时萝尔的眼睛一斜,像是看到了谁一样,她摆摆手,浅浅道别:“魔法测试教室见。” 她根本没有要等西泽回复的样子,小腿微微发力,很快就跑到了某人的身边。 西泽在人群中看清了她们两个。 萝尔找的女孩居然是安蕾。 她们一起走在人群里,从见面开始就没再说过话,就好像身边有一层不可见的罩壁,连人群都自动给她们两个分开了一条道路。 两块冰居然也能放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相当不错。 西泽叹了口气,开始跟着人群走到教学楼外——他要去魔法测试教室了,那个男人说到了魔法测试教室之后进修者的仆从就会来找他们的主人。 连西泽自己都没注意到,u看书 wwuukanshu 在朝着楼外走时,他的脚步要比进来时快很多。 —————— 人群中的安蕾轻轻回头却没能找到那个身影。萝尔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动作,问道:“你在找谁?” 安蕾看了她一眼,说:“早上的那个男孩。” “你之前可没告诉我对方是个男孩,”萝尔语气幽幽。 “抱歉。” “姑且没到道歉的程度,”萝尔好奇地说,“对方是谁?名字?” 安蕾揉揉身上轻甲和关节连接的地方,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地对萝尔说:“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就是。” “是他?”萝尔有些讶异,但脸上却表现不出来,“他叫西泽·瑞安,你今天如果想找他的话可以找我,他住在我家旅店里。” 安蕾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到后者微微脸红之后才缓缓移开视线:“不,不需要了,如果他能通过测试的话我们以后肯定会再见的。” 萝尔替她补充了剩下的话:“如果他不能入学的话,那就没有了认识的必要和价值,对吧?” 安蕾轻轻地点点头。 “你可太现实了。” 安蕾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悄悄加快了脚步,在风里对萝尔小声地耳语:“在那样的家族里成为了长女……只有这样才能带着整个家族活下来。” 声音很微小,散在轻微的风里,但萝尔还是听到了。 所以她不由得开始为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西泽祈祷起来——“请一定要通过考试,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安蕾。” 这便是她现在此刻的期望。 第23章 如棍柴般 当女孩抱着紧张与惊喜相互掺杂的心情推门而入时,十几名学院高层正分成两派对坐在木桌两端,就像是象棋两端的棋子一般对立着,雷蒙院长站在窗边冷眼旁观,旁边则站着凯特小姐。 雷蒙看到女孩之后对她点点头,然后拍了拍巴掌,说:“讨论这么久了也没出结果,不如我们先看看孩子们的成绩。” 身材矮小的老人顺着这个台阶而下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雷蒙院长说得对,但我个人其实并不觉得学生们的成绩会有多好,这次考试内容是我们那位院长抽出空闲亲自出题,难度不可谓不高……” “是达里瓦尔亲自出题?”雷蒙皱了皱眉,“他不是很久都没在王都出现过了吗?” “是的,我们也是接到院长信鸽的亥音之后才临时更改了考题,算一算的话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老人说,“院长大人亲自出题,这一届的学生当然会很难受。” “事实上……”女孩怯怯地举起手,试着插入话题,她的动作太大,以至于怀里的几片纸页都掉到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俯下身拾捡起来。 一张纸落到了角落里老者的身边,刚好触碰到了他的指尖,他睁开昏沉的眼皮,伸出手,轻轻拾起了那张白纸。 雷蒙看了模样疲倦的老人一眼,只是微微叹气,在他心里对方本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可惜十年前他选错了太多东西……时至今日,就连雷蒙自己也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像是想要掩盖什么一样对女孩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女孩正跪坐在地上,听到雷蒙的话之后抬起头,却又刚好打到了一旁木椅的椅背,痛得眼眶都要挤出泪来。 屋子里的人都是学院高层,其中不少都是王都贵族,看到如此失态的少女都不由得发出轻笑。 少女透明的眼镜镜面上折射出黯淡的光来,她抿着嘴唇,委屈和刚刚受到的两重震惊在此时一齐迸发出来,她咬着牙,心想自己怎么也要把消息传达出来。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宽厚温暖,就像是女孩那个早逝的父亲。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只是为了和老师讨好关系才一直替对方跑腿,今天这次也是,帮忙进行魔法测试是没有任何报酬的,只有冤大头才去做的差事,但她还是去做了。 一直以来只有那个喜欢大笑的男人摸过她的脑袋,他走后就再也没有人碰过她的头发。 “辛苦了,”角落里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一只手拿着白纸,另一只手机械地摸着少女脑袋撞到椅背的地方,“跑到这里很不容易吧。” 少女揉了揉眼角的泪花,对老人投来友好的视线,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很痛,但她实际上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说吧,”老人将白纸握在手里,看样子完全不想还回去,“我相信你的消息能让大家大吃一惊。” 女孩眨眨眼睛,就像是好奇老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说的东西一样,老人收回手,专心地看着手上的那页白纸。 雷蒙看着老人这副愈发机械或者说呆滞的样子,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凯特在他一边心领神会,试着对少女问道:“那边有什么情况?”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终于以正常的声音传达了消息:“大体上,文试成绩都很差,但也有学生表现非常突出,比如那位安蕾·德赛尔,还有古拉克·丁莱,博恩·罗斯,拜耳·基刻他们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在听到自家侄子的名字之后丁莱老师挑了挑眉毛,对瓦尼尔教授投来自傲的视线。 瓦尼尔教授用鄙夷回应了对方。 “但是,还有两个最让人吃惊的消息,”少女拿出一页白纸,轻声地说,“有个进修者。” 白纸被递到了桌面,众人看清了,那是本次文试第三页的考题,矮人记得最为清楚,因为那是最难的一页,其中牵扯了许多神学历史学方面的东西,院长亲自出的这些题,连他都不敢保证能拿满分。 “学生能做到什么程度,最多也就是半对吧……” 矮小的老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卷面上扫了一眼。 然后猛地把卷子抓到了眼前。 神学院的人聚在一起,神色紧张地拿着那张卷子互相观阅了起来。 有人想斥责他们,却从丁莱那里得到了“别来打扰我们”这样过于反常的回复。 在他们终于抬起头时,矮小的老人揉了揉眉毛,脸颊上有些气恼的红,但试卷再度回到了桌面上,其他学院的教授老师顺势拿到了自己手里。 只需扫过去一眼就能明白那是属于天才的手笔。 “简述魔法师本人亲和力与塑造力高低对魔法释放的两种影响”—— “阐述轮亥教团体制与其各类派系”—— “如今西方通用语对魔法的传播有何利弊”—— “建国皇帝伦瑟在轮亥魔法体系中具体达到了哪个阶位,本阶位的特征是什么”—— “轮亥魔法与混沌时代的交织象征”—— “轮亥所用的造物语与西方通用语有何联系”—— 所有空白都被文体精致的文字答满,所有问题都被堪称完美的答案填上,这以手眷写的字迹简直就和油墨打印出来的一样漂亮。 就连唯一的那道高数题都被他用三种不同的手法超常地解决了! 矮小的老人幽幽地转过身对少女问:“这是某位学生的答卷?” “他的分数是满分。”少女回答道。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阵死寂。 雷蒙大人愣在原地,作为骑士的他其实对神学也有所研究,刚刚神学院的人也在房间里分享了考题,那些题目几乎要让他眼睛生疼,安蕾和古拉克能得到很好的评价这已经很让他有所赞许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能做到满分! 神学院的众人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最先打破了沉寂。 “好!”丁莱第一个哈哈大笑,这可让他开心极了,瓦尼尔教授对他发难的原因就是考题过于偏向信仰神学的丁莱家族,现在有人出现并证明了路人也可以拿到满分! 他看着瓦尼尔,后者的脸色阴沉,冷笑着问:“这个学生该不会是早就知道了考题吧?” “不是,”少女直接开口反驳道,“资料上有所描述,他是白石城神父收养的孩子,在一年前就通过了教团测试成为神职者。” 一片哗然。 神职者这个职位的测试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通过,因为要通读教义,还要熟知轮亥的每一段传说历史,这就是为什么神职者大多都是成年人的原因——小孩子总是耐不下心来。 丁莱心情大好,对着矮小的老人说:“莫斯大人,这个学生我们神学院必须收下!” 莫斯点点头,反应倒也没有刚刚伸手抓走考卷时那么夸张了,嘴里却不停地念叨:“这样的好苗子一定是成为祭司或者神父的料,只要稍微培养十年培养到大魔法师的程度就可以送入轮亥神教内部升入教士,经受洗礼之后就能升入神父,然后……” “还有一个消息,”少女开口,打断了莫斯大人的思考,这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再让莫斯大人想下去的话他估计连那个学生的婚配都给想好了。 “什么?”莫斯大人不快地问,任何人被如此粗暴地截断话题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懊恼。 “还有一个消息,在刚刚的魔法测试里,”少女再度拿出一张白纸,递到了桌面上。 老师们看到白纸上是一个粗糙的人形轮廓,还有一个心脏的简图。 那个心脏被人用笔全部涂黑了。 这意味着一种绝望。 “魔法天赋为0?”由于过度的讶异瓦尼尔教授连声音都扭曲了起来,“你们确定没有出现测试错误?0的魔法天赋可和100一样举世稀有!” 少女点点头,说:“我们测试了三次,测试过程中对方也很配合,但一直都很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是这个结果一样……” 大部分人尚在发怔,一个灰发的中年人摸着胡茬干净的下颚,缓缓开口道:“小姑娘,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是的,”少女浅浅地微笑着,说出了让整个神学院一方都愣下来的事实,“笔试满分,魔测零分……这些都是同一个人。” 莫斯大人眨眨眼睛,感觉呼吸都变得短促了起来——他刚刚在所有学院高层的面前说自己要收下那个学生。 刚刚他觉得那个学生是个宝贝,现在却觉得对方和废品无异。 一个会念书的废品和废品有什么区别?! 丁莱也张大了嘴,这次则轮到瓦尼尔教授笑了。 雷蒙颔首,说:“这可真……让人吃惊。” 凯特点点头,却又发出了感慨:“魔法天赋是天生所无法改变的,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他已经将后天所能做到的事完全拼命去做到了吗。” “看来他真的很想入学,”雷蒙朝着莫斯投来视线,“他本来应该是20或者25分的程度,现在他将自己的价值提升到了50分,uu看书 .uanshucm神学院教务长有什么高见?” 莫斯便是他口中的教务长。 前者在原地思考了很久,最终说道:“这个学生,我们会收下。”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在学院里待不待的下去就和我没关系了。 草鸡想和白鹤待在一窝,那就和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没有区别,被所有人厌弃,被所有人看不起,甚至被所有人因为嫉妒“满分入学”的称号而欺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怎么才能待够三年? 一个商学院的老师好奇地问:“那个学生的名字是什么?” 少女在胸前的白纸里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记着少年名字的那一页。 “西泽。” 那个坐到角落里沉寂许久的老人终于再度开口。 如果他不说话真的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就像是立在墙边一根不起眼的棍子。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卷子,那是五张卷子其中的首页,只有这张首页上会写答题者的名字。 此时这根干枯的棍子再度动了动,他缓缓地站起身,手里拿着卷子和一本薄薄的书。 “西泽·瑞安。” 他打开书,把卷子塞到了其中一页,看样子完全不打算还了。 一旁的少女心想这算是强抢吗? 老人就像是没注意到她一样,声音昏沉地说:“这就是他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名字。 一个从深渊浮上海面只为咬死当初那些对自己施以戳啄的海鸟的怪物。 这就是他的名字。 第24章 来自白石的天才 西泽并不知道在此时的某一个地方自己给学院高层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也不知道自己让神学院某位教务长的心情从天堂坠到了地狱,甚至还暗暗想逼走他。 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确确实实把魔法测试场地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斜眼看向旁边那个眼球血红的老师。 “再来测试一次!”这位灰蓝色短发的男人大声地叫道,“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零天赋的人类!” 换做别人可能就当场尴尬到撞墙自杀了,但西泽好歹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他以一种近乎消极的积极再次配合了这个男人。 “呼……”男人瘫坐在地上,放下了手里那块用于测试魔法天赋的水晶,淡淡的白光从水晶表面流荡了几圈,最后回到了他的手心里,那块不规则的水晶滑到大理石地板上,阳光透过其不同的棱角折射出彩色的光。 他把视线从西泽的脸上挪到了光里,问道:“你的名字是西泽·瑞安对吧?” 西泽点点头。 “可惜,太可惜了,”男人发出几声哀叹,“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你,你别外传……” 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马上就要公布了,但现在骚乱已经够多,我不想再多添哪怕一丁点。” 西泽向四周环顾了一番,偌大的厅室里全都是正在测试魔法天赋的学生,时不时有崩溃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每个笔试失误的孩子都把魔法天赋视为自己最后的希望,出现现在的状况倒也情理之中。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白发和金发的少女站在一起,互相说着什么,西泽不再去看她们,缓缓收回视线,他大概猜到了男人要说什么。 “西泽·瑞安,本次测试唯一笔试得到满分成绩的白石城进修者,年仅十七岁的神职者……”男人倚着墙壁,模样颓废,“你本来应该前途无限光明的,只要你的天赋能达到1,哪怕是1也好,那起码是一个希望,也可以说是机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因为他相信西泽明白的。 那本该光明的未来现在要被黑暗掩盖了。 一个会念书的废品和废品是没有区别的。 “如果是十年前还好,”男人挠挠头发,又叹了一口气,他是真心为西泽感到可惜,“但现在女皇执行的是魔法至高论,对遗落时代和缺失历史的研究已经停止了,你的未来大概最多,也只能往轮亥那边靠了。” 西泽听完了他的话,笑了笑说:“谢谢。” 因为对方的态度很真诚,他是真的很为西泽感到遗憾。 男人摆摆手,扶着膝盖站起身说:“我要走了,我是商学院的沃尔德,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们商学院进修,我们院长应该会珍惜你的。” 西泽在他动手收拾水晶和其他仪器时开口问道:“现在五个学院的状况是什么样的?” “如你所见,神学院一家独大,商学院和骑士学院紧随其后……”沃尔德老师耸耸肩说,“至于历史学院和机械学院……这两家已经是末流了,其中机械学院还算好些,至少之前还有瑞森家的影响在,历史学院已经只有个名字在了。” 这样的情况倒是有些让人意外,西泽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原本机械学院还是他的第二目标,现在看起来却不太适合了。 曾经的王都御三家——【机械之心】瑞森家,【贸易之战】德尔塔家,【皇室】迈尔斯家,虽然现在只剩下两个还能称作大家,但他们造成的影响还是那么深远。 西泽抬起眼,看见人群中有个女孩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她低着头,像是全然没有看到周围的大家一般,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撞到其他人。 “测试已经结束了对吧?”他问。 “早就结束了,成绩都上报了,让你留在这里只是我想看看有没有错误而已……” 西泽回头看了男人一眼,道谢说:“让您费心了。” 沃尔德来不及说什么,西泽就已经跑开了。 他挠挠头,心想现在的孩子完全都没有一丁点紧张感吗?还是对魔法的定位缺乏常识? 真是初生牛犊。 “老师我回来了,”就在他弯腰想要捡起那块水晶时,他听到身旁忽然传来了少女的声音,转过头,额头流下汗滴的少女喘着气站在他的身后。 “辛苦了,”沃尔德从口袋里摸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抱歉,因为我的一时兴起让你代替了这趟工作,因为静默矩阵的原因不能使用魔法代步真是辛苦你了。” “不,没关系的,”少女把怀里的文件放到桌子上,接过手帕说,“而且见识过那些大人物之后倒也感觉他们没有我印象里那么的……” “神秘高大了对吧?” 少女点点头。 她想起了角落里的那个老人。 那股温暖的感觉还残留在发丝间,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袋,心想那个老人是谁呢?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几道深长的影子从门外探进里面,沃尔德伸手捡起地上的水晶,看到自家教务长正站在门边。 和其他大人物站在一起。 少女看到了那个老人,他还是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就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但她注意到此时老人的眼睛已经不再那样如在脏水里沉沦过一般浑浊,那里面全是光彩,就像是见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他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个名叫西泽的进修生吧?少女心想,可后者已经被神学院预定了,不知道各位院长会如何抉择…… 她眨眨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那个老人是谁又是什么职位,但他看起来应该只是教务长级别。 身材矮小的莫斯大人环视一周,略微打量了这群孩子。 有学生反应过来就要行礼,却被他用眼神打断了。 瓦尼尔教授咳嗽一声,用沙哑的声音对着进修生们宣布,选拔正式开始了。 西泽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群人,但他没有在意,而是分开人流,直至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她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自己面前,于是抬起头,恰好与那双黑色的眸子对视。 “……哟,”明明是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到了这时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能打了招呼说,“好久不见。” “才几个小时而已啊,”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莎尔原本阴郁的脸上散去了几分阴暗,她没忍住笑出声来,“开什么好久不见的玩笑啊。” “在休息室里感觉怎么样?”西泽同样微笑着摆摆头,说。 “还好啦,”莎尔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好像刚刚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完全不是她一样,“倒是哥哥你,考得怎么样?” 西泽刚要开口,身后的天花板上却传来了响亮的声音,他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的那些人已经站到了二楼的看台上。 “首先,宣布笔试分数,满分以一百为计。”一个中年男子拿出一张白纸。 “霍尔·杰洛,五十七分。” “啊!”不远处的人堆里有人发出懊恼的声音,西泽认出他就是那个在教室里发出“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高数这种东西”这句哀嚎的男孩。 “昆·马克,六十分。” 一个男孩握紧了出汗的双手,在听到分数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六十分勉强算是及格。 “奥尼尔·柏林……” 西泽看着那些男孩女孩,一个又一个名字念过去,每个人听到分数之后都有各自不同的表现。 “萝尔……没有写姓氏吗?萝尔,七十七分。” 这个分数引起了一阵骚动,还有不少嫉妒的视线,因为这已经是目前最高的分数了。 西泽想起对方在教室里说的“我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考到一半的分数”,轻笑着想这个女孩子真是谦虚得过分了。 “古拉克·丁莱,八十分。” 这次引起的不是骚动,而是一片互相讨论的声音。 这位少爷的名号在王都上城区的风花柳巷里都有所留叶,贵族之后们可想不到这位少爷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西泽听念名字都要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毕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要么是王都本地人,听到任何一个名字都会感到熟悉而新鲜,要么是紧张的进修者,比如他身旁那个紧张到握紧手腕的男孩。 他两者都不占。 但下一个名字却让他微微抬起了头—— “安蕾·德赛尔,uu看书.uansh”中年男子表情欣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九十分。” 这次倒没有了任何议论声,所有人都以或敬畏或厌恶的眼光看着场中央那位身着骑士轻甲都少女,她得到这样的分数完全是情理之中,因为她为了那个家族已经放弃做人了,在众人眼里她完全就是一具机械,所有人对她的预测都在八十分以上甚至九十分以上,现在看来都很准确。 西泽看着那个金发的骑士少女,心里有些隐隐的情感,却又完全说不清楚那种感受。 该说是心疼吗,还是惊讶呢…… 现实完全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名字在一阵深呼吸之后顺着凉风响彻了整个大厅,并且在此之后,还会响彻整个学院,整个上城区,整个王都,他的名字和资料会被整理后交给女皇亲自过目,他的家乡将会从报纸上知道这个令人骄傲的消息—— “西泽·瑞安,白石城进修者。” 在听到后半句的头衔之后有贵族之后轻笑道:“进修者?就是那种边远地方的土著?这种人能考多少?” “不能这么说,”有人摇头,“毕竟是一座城里最好的学生。” 有其他进修者听到他们的这番话都羞恼而气愤,却又做不了什么,他们在这里终究只是外人,无法对这些贵族之后做出反击。 也有很多人同时抬起眼,紧紧地望着看台,只等一个结果。 安蕾,萝尔,拉阔尔,拜耳,古拉克…… 终于,男人轻声地,说出了结果: “西泽·瑞安,都灵圣学院入学笔试成绩,满分。” 第25章 雀 先是一片死寂,而后暴风席卷着浪潮涌来。 沃尔德看着如沸水般喧闹的人群,苦恼地摇了摇头——他一向不喜欢杂乱,人也如此物也如此,他的学生说这是因为他处女座,但沃尔德声称自己明明是射手座的以此否认了这个说法。 但无论是处女座还是射手座都不能否认,笔试满分的这个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了。 “多少分??老师你是不是念错了?!” 中年男子瞥了那个学生一眼,后者感觉喉咙一紧,就像是心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西泽·瑞安,笔试满分,事实如此。”他重复道。 安蕾呆呆地望着看台,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在人群里寻找那个黑发的少年,萝尔挠挠头发,小声叹气道:“我完全输了啊,明明教室里和他说话时自信满满的说。” 一脸懵然的古拉克站在人群里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互相对视,他刚刚才被安蕾的分数打击到,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一个满分的?!这群狐朋狗友刚刚还在吹捧他,一个接一个地说没想到古拉克还藏了这一手诸如此类的话。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叫西泽的吸引去了,再也没人管得上这位少爷。 古拉克咬了咬牙,狠狠地抓了抓自己棕色的头发,败给自己看上的女人还能接受,可这个叫做西泽的又是哪里杀出来的? 拉阔尔阴着脸,咬住舌头,直至疼得像是要出血一样才松开,舌身上传来的痛感让他比所有人都清醒许多,他长出了一口气,远远地看着人群里那对默然的少年少女,他们淡定到好像满分的不是那个男孩一样,又好像是在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天才……”拉阔尔自言自语,舌头挪动带来的的痛感猛地加大,他倒抽一口凉气,却发现自己的友人都没注意到自己。 他们都在等那个叫西泽的站出来。 事件的主角现在却只是站在人群里,微笑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 莎尔看着西泽的眼睛,忽然伸出小手,从半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东西,然后塞进嘴巴,佯装咀嚼了一番,吞到了肚子里。 “……你吃了什么?” “没什么,”莎尔笑嘻嘻地说,“只是一个小习惯,小时候父亲教我的,如果感觉情绪就要不能掌控时就伸手抓一把空气吃下去。” “有用吗?”西泽若有所思。 “很有用啊,”莎尔辩解道,“你看我现在其实很为哥哥开心的,但完全看不出来对吧?” 西泽看着她发梢后一缕不断跃动的长发,揉了揉她的脑袋:“嗯,看不出来。” “哥哥你一点也不开心吗?”莎尔抓住西泽的手腕,好奇地问,“你可是满分,笔试第一诶。” 西泽无声地笑笑,说:“会读书的废品,和废品有什么区别吗?” 这是莫斯大人他们的想法,这是沃尔德老师自己的想法,但他们不知道,就连西泽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莎尔想起了西泽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魔法天赋,喜悦的心情凉了许多,她叹了口气,轻轻倚靠在了西泽的身上,小声地问:“是零分吗?” 西泽点点头。 “真,可惜啊……” 西泽看不到莎尔的表情,也不明白莎尔的想法,但他能理解这份低沉,于是干脆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不说话了。 安蕾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萝尔在她身边,有些想笑却又有些自责。 她忘了对安蕾说西泽是和一个女孩一齐住进自家旅店的,况且自家老爹对西泽说是情侣时后者也没有否认。 “苦恼了啊……”萝尔苦着脸心想。 “下面是魔法成绩,”看台上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古拉克·丁莱,八十分,魔力制导能力偏上,塑造能力偏弱,总体中等偏上。” 魔力制导能力指的是魔力在人体内流动的流畅度,流畅度越高,制导能力便越高,魔法师所能学习使用的魔法种类范围就越广,身体所能接纳的魔法则越多。 塑造能力决定了释放魔法时的精细程度,比如在使用冰箭术时有人凝出的冰箭能戳破钢铁盾牌,有的却碰到盾面就碎开了,这便是塑造能力高低所带来的差距。 魔法师的未来便取决于这两项能力,制导决定魔法师能走多远,塑造决定魔法师能走多深。 当然,这一切都和魔法废物无关。 比如西泽。 —————— “如果能在这时邂逅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该多好。” 昏沉的黄昏之下,喷泉公园的喷泉池边,一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瘫在长椅上,发出如此的感叹。 他是真的瘫在上面,双手平放在椅背顶上勾住,全身都在椅子上慢慢地往下滑。 “然后陷入爱河吗?”弥修小心翼翼地问。 “不,”言氏看了她一眼,说,“这样我就能通过她知道地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了。” “又在说怪话……” “这可是很正经的怪话。”言氏振振有词。 芙蕾米娅在一旁托着下巴发呆,如果她听清了西泽刚刚那些话估计就会对他产生一些改观——这个人看穿了一些东西。 “那边的大魔法师——”言氏对芙蕾米娅叫道,“喂?” 在连叫了两声之后后者才回过神来,不快地回道:“怎么了我的贵客?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没去皇室吗?”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不如说我怎么可能会自讨苦吃!” 一如既往无理的发言。 亦或者是说尤其有理? “今天王都是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言氏伸手,从地面上捡起一根属于鸽子的灰羽,说,“感觉今天王都很多小孩子都在往这边走。” 芙蕾米娅想说您也不过十九岁而已但还是忍住了。 “今天王都举行都灵圣学院入学测试,”芙蕾米娅解释说,“那些人就是考生。”想了想她又怕这位大爷节外生枝,补充说:“现在测试已经快结束了,去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喔喔,这样啊,我完全不知道,”言氏挠挠头,小声地说,“怪不得这么活跃……” 芙蕾米娅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疑惑地皱了皱眉,但好歹还是没有去追问。 弥修离言氏最近,但也只是隐约听清了那句话而已。 她也没有追问,而是顺着言氏的视线望向喷泉的水池之下。 水池不算太深,离地面大概有一米高,但仔细望去水底却漆黑如墨。 弥修的眼睛略微泛起紫光,那是瞳孔深处蓦然烧起的一束火光。 她没能看到什么,就在她收回目光时言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眨眨眼,看到远处有只雀鸟拍打着翅膀落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 言氏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面包,捻碎了丢到地上。 这只鸟完全没有要吃的样子,而是古怪地一直盯着言氏。 芙蕾米娅的脸色变了变,正要开口对言氏说什么时,他却一下子跳了起来,蹦跶到了那只鸟的面前,弯下膝盖伸出手,摸了摸这只鸟脑袋上的长羽,这只鸟完全没有退缩,而是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翅膀张开后又合上。 “咱们走吧,”言氏回头,对二女说。 “又要去哪?”芙蕾米娅问。 弥修则默默收拾了衣袖,紧了紧腰间的绸带。 “城堡啊,皇室,”言氏挠挠头,迎着芙蕾米娅错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玩一整天了,也该干正事了。” “原来您还记得有正事,”芙蕾米娅语气幽怨地说,“真是让人惊喜啊言大人。” “我做事从不靠主动和计划,而是靠一番碌碌无为之后所产生的内疚感,”言氏振振有词。 “现在走吗?”芙蕾米娅已经懒得吐槽言氏各种歪理了,她现在只感觉自己就要解放了。 “走吧,”言氏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解决掉了某种压抑感,uu看书 ww.ukanshu.om “去见见那位女皇。” 马蹄声卷着风尘而至,停在了言氏身旁。 “我叫来了车夫,”坐在马车前的弥修对二人探出头来。 “晚上好?”年轻的车夫放下礼帽行了一礼,“请问要去哪里?” “你这身打扮可不像个车夫,”言氏兴致大起,这个年轻人穿了一套黑色礼服还戴着白手套,看上去就像某个贵族家的专用下仆赶着带主人去赴一场宴会一样。 “很多人这么说,但我终究还是个车夫,”年轻男子笑笑,而后下车对芙蕾米娅行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芙蕾米娅大人,幸会。” “还好,”芙蕾米娅绕了一圈卷发缠在指尖,笑了笑说,“其实你更应该对这个男的放尊重点,他的身份比我高贵不少。” 车夫闻言,立刻又对言氏行了一礼:“刚刚失礼了,这位大人。” 他看向弥修,疑惑地问:“那这位是?” “我的下仆,”言氏跳上车,抢着坐到了弥修的身旁,“走吧,我们要去皇室城堡。” “啊好的,皇室城堡,”男子点点头,算是明白。 芙蕾米娅轻轻踏上车厢台阶,在坐到座位上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去皇室是不是因为饿了又不想花自己钱?” 言氏神色一滞,僵硬地看向四周。 芙蕾米娅发出一声哀嚎后痛苦地捂住脸:“我的轮亥啊……” 弥修听到车厢外的男子发出浅浅的低笑。 喷泉的水声潺潺。 有灰色的雀鸟停在屋顶。 眼珠血红。 第26章 命运的丝线 “西泽·瑞安,魔法制导能力,无,魔法塑造能力,无,综合分数为,零。” 这个男孩又一次成功地让全场所有人无话可说。 同样是最后一个宣布,同样是极致的分数,两次却完全相反,又那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拉阔尔的脸色放松下来,他轻轻地拍拍同伴,说:“原来他只是把我们练习魔法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而已,所以他才能笔试满分。” 同伴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无奈地赞同了拉阔尔的说法:“确实如此,不然我真的会怀疑有人给他泄露了考题。” 安蕾和萝尔互相对视了一眼,安蕾还没有说什么,萝尔却先开口问道:“今天晚上你不会来我家旅店吃饭了吧?” 安蕾点点头。 “这也没有办法,”萝尔撇撇嘴,“谁让他这么不幸呢?” 每个人生来都有魔法天赋,完美的魔法天赋稀世罕见,而完全没有魔法天赋的人甚至比前者更为稀少,最起码在圣学院所记录至今的卷宗里,这样的人不超过五个,而且这五个人无一不是郁郁而终,而在魔法愈发重要的今天,毫无疑问,西泽这样的人绝对会活得很痛苦。 安蕾想了想,决定劝说西泽,让他早点离开王都回到家乡就好,虽然进修失败回乡会很丢人,但那也起码比留在王都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挫折要好上无数倍。 起码他可以作为一个神职者安稳地度过一生。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莫斯摇晃权杖,木棍顶端金色的铃铛发出响声,虽然很小,却又相当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中年男人退下,莫斯站到了看台之端,雷蒙大人站在远处,和凯特一起呆在学生们的视野之外,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凯特看着莫斯一行人的背影,心想神学院果然已经开始把自己当主人了吗? “进修者们,我知道你们一路走来历尽艰辛,这是每人一生一次的机会,也是你们一次蜕变的机会,”莫斯大人身材虽然矮小,就像发育不良的十岁孩童一样,声音却正常的苍老,甚至说得上沧桑,只是搭配上那个模样实在滑稽,但还好并没有人会笑出来,因为莫斯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一生一次的机会。 “经过我们的审核,一共有三百位学生失去了这个机会。” 在听到莫斯的这句话之后,场下的所有人内心都重重地一沉。 在场的进修者一共才五百人,这些老师居然一下子就排除了六成?! “那么,让我们宣布通过考试的二百个幸运儿吧?” 莫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十几名教师教授,在得到他们点头的答复之后挥动权杖,清脆的铃声重叠地覆盖在整个大厅里—— 白色的光束自厅间的穹顶降下!辉煌的结晶在半空中凝聚,巨大的阴影化作牢笼,将每一个被光束包围的孩子全部笼罩,就像是夺目的烟火在眼前绽放,刺眼的光促使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在光明渐渐消失到他们终于能够睁开眼的程度之后,有些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同伴不见了,就连那些负责魔法测试的老师学生也都消失了。 大厅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许多,留下来的人们互相看着彼此,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放松的表情。 西泽看着身边的莎尔,心想为什么莎尔也在这里? 莎尔比他还疑惑,但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站在西泽身边罢了。 拉阔尔拍了拍胸脯,感觉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安蕾和萝尔站在一起,古拉克和仅剩的一个友人相视而笑,还有许多这样的人。 一共二百个,大概。 铃铛声如落雪,缓缓覆盖在众人身边,莫斯的声音掺杂在铃中,他说:“各位便是通过了测试的人。”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西泽,而后继续说道:“接下来请各位选择自己的未来吧。” 神学院教务长莫斯,商学院院长丘蒂尔,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还有历史学院院长…… 他们都站在这里。 除了实在说不上积极的历史学院院长,其他人都对着这些进修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一阵空间波纹自虚空中泛起,西泽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忽然变了。 周身的空间一片洁白,一切都不复存在,莎尔和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和完全纯白的世界。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选择……” 那个声音对他沉声地说:“选择,你想要去的地方。” 五个光芒拼凑而成的徽示浮现在了半空——轮亥的闭目灰鹰,满页打开的书,十字交叉的盾与剑,被精致组合在一起的机关以及……废墟里一条静止的河流。 西泽伸出手,轻轻点在了闭目灰鹰的表面。 “神学院……确认。” 声音如此说道。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了白色世界之中,他从极远的远处走来,却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就来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注意到这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你想要成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迷惑的西泽,良久以后再次重复道。 “告诉我,你……想要成为什么?” —————— 安蕾是第一个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单膝跪倒在地上,拼命大口地呼吸。 雷蒙笑着看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你在幻境里问了她什么?”凯特问。 “我问了她,她想成为骑士的目的是什么,你猜她怎么回答的?”雷蒙说,其他人闻言也好奇地凑过来想听完。 “保家卫国?”凯特歪了歪头。 “不,她说的可远比这简单浅薄得多,”雷蒙再度回忆起少女那副坚决又哀伤的神色,对凯特说,“她说她明白,在如今的这个时代,骑士只是送命的消耗品罢了,但正因如此,骑士的报酬也会相应地高到一种其他人难以达到的程度。” “她说骑士只是自己换取钱财的跳板?”凯特挑了挑自己好看的眉毛,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雷蒙摇了摇头,说:“她想成为骑士是为了振兴自己的家族。 “她穿了六年的盔甲,从成为族长的那一刻开始便寸身不离,她从一开始就要成为骑士,她从没有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实现家族振兴的工具,或者说,代价。” 雷蒙微笑:“一个破釜沉舟的贵族总归是要比普通人坚定很多,骑士学院需要这样的学生。” “我一点也不意外,”凯特耸了耸肩,“我倒是更在意那个奇迹小子。”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沉睡的西泽身边有一个女孩正好奇地拽着他的衣角。 “她是,怎么回事……”她皱了皱眉,对雷蒙问,“术法出问题了,有一个人没能送走。” 雷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看到莎尔之后不以为然:“一个女孩而已,阵法出现纰漏了吧,她没有进入幻境,不具有入学资格。” 少年少女们纷纷醒来。 当他们睁开眼睛时,那一双双眸子里虽然透出难以掩盖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明。 他们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西泽就像是溺水的人被救到了岸边一样,双手支撑着身体趴倒在地板上,久久没能喘过气来。 “那么,统计一下,”莫斯从虚空中折出一页白纸,“神学院75人,商学院50人,机械学院50人,骑士学院25人,历史学院……0人。” 他摆了摆手,白纸散在空中化为光的碎片:“明天早上十点之前到各自学院报到,迟者算作退学处理,以上。” “等一下,”就在莫斯即将转身离开时,有人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发现叫出声音的是那个让他很头疼的男孩西泽。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诺林幻境】抽取的是境中人的精力,没有一点魔力作为防御缓冲的普通人能站起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进修者,可以带着女仆入学吗?” 这已经是第三次全场变得寂静无声了。 没有人会想到西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笔试满分的他在所有人心里本该是高洁向上的教职使者,可这样的他却又偏偏在这时提出了这样看起来很不妙的疑惑。 这也太不妙了,莫斯大人却暗中窃喜,因为这倒是能成为他甩掉这个孩子的绝佳借口,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不可以,我亲爱的西泽。” 他说:“这是校规所不允许的,如果你非要挑战校规的话,那我也只好提前对你做退学处理了。” 西泽疑惑地仰头看他,因为神父明明说了可以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说:“不能通融一下吗?” “如果院长同意的话当然可以,”莫斯笑笑,“可你看,神学院院长不在。” 莎尔双手放下,轻轻抓住西泽的袖子,摇了摇头。 西泽看着她,同样摇了摇头,他想起来了神父完整的话,神父说的是院长同意就可以,所以莫斯大人做的也没错——他们院长确实不在。这是规矩,虽然是能轻易打破的规矩,但对方不想打破的话西泽确实做不了什么。 他一向都喜欢遵守规矩。 想到这里他向着看台上望去,其他院长见他这样都默默移开了视线。神学院一家独大,如果他们选择在这时候收下西泽,先不说其本身的价值到底值不值得触怒莫斯,光说会不会被当成拾人牙慧的笑柄就已经是很大的压力了。 西泽明白,于是无力感愈发扩大,他本该果断抛弃莎尔选择入学的,这本该是非常简单的,可此时的他却感觉这个决定有些艰难。 场面就这样僵持着,可所有人却都能看得出结局,这将成为又一个与神学院对抗失败的教材。就在莫斯大人内心悄悄感觉到庆幸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 “我同意你带女仆入学。” 一个怀里抱着本书的老人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缓步走到了看台前,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西泽—— “这样的话,你愿意来我的历史学院吗?” “希欧牧德?”莫斯看了走到自己身边的这个老人一眼,愕然地说,“你在干什么?” “如莫斯你所见,我在招生,”希欧牧德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意见吗?” 莫斯本想大斥他这种挖墙脚的行为,却又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拿出来做文章——学生确实可以自己选择学院,这是其他人所无法干涉的,而莫斯只是一个教务长,就算历史学院已经没落,希欧牧德也依旧是一个院长,远不是他所能触犯的,在王都中这种贵族至上的地方,等级制度和要求更为严格,绝对不能逾越。 他懊恼地摇了摇权杖,铃铛发出低微的声音。希欧牧德换了下拿书的手,有意无意地说:“达里瓦尔的权杖,还真是被握的很紧。” 听到这话之后莫斯的脸有些被气得发红了——那确实是神学院院长达里瓦尔的权杖,只是后者离开学院时托付给他而已,可莫斯早已把这个权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毕竟院长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最近的一次联系也只是用亥音传来了考题,顺便告诉王都一个消息——自己还活着。uu看书.uukanshu 西泽当然不明白其中的这么多事和道理,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伸手揉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莎尔的脑袋,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我愿意进入历史学院。” 这个回答让莫斯大人懊恼万分,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暴躁,他转过身,脸色阴沉,几乎就要挥手释放出一个禁咒来发泄这种不满。 殿堂的厅门轰然打开,这意味着考核已经结束了,殿内剩下来的这些人便是今年都灵圣学院的新生。 莫斯转身,准备带人离开,就在这时,他背后的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甚至还有隐约的魔龙咆哮。 看台上的高层都呆呆地看着西泽身边的那个少女,进修者们有些已经昏倒在地,大厅门外的所有人也看到了那一幕—— 少女手里捧着一块魔力测试水晶,此时那块水晶所绽放出的光芒宛如盛开的星尘之花,似锋刃般刺破穹顶直达天际,光里有粗糙的兽影仰起高傲的头颅对天嘶吼,诡异的深渊怪物隐在其中睁开了巨大的竖瞳。 雷蒙院长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女,过了一会儿才颤声地说:“魔法天赋……满分?还有远古血统?” 莫斯的双腿一弯,整个身体都有些发抖。 在听到雷蒙的话之后他感觉眼前一阵晕眩,紧接着闭上眼睛,重重地昏倒在了地上。丁莱等人连忙冲上去进行医治,但莫斯大人看上去已经会成为一个笑柄了。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次的招生,原本占据了最大优势的神学院……反而成为了最大的输家。 第27章 晚宴 萝尔拍拍身边友人的肩膀,叹气道:“那个男人不值得咱们这样……” 她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安蕾已经低着头低了好久,看起来丧气极了。 萝尔对她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但自己偏偏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每到这时萝尔就会开始羡慕自家那个老爹,自己如果有他一半的嘴皮子功夫就不会每次和他争斗都是以自己耍小脾气而告终了,那个叫西泽的也确实问题挺大,明明自家安蕾高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结果就这么被伤了…… 在萝尔尚在脑补时,听到她这句话的安蕾茫然地抬起头,说:“你说什么?” “……你不是在因为那个西泽情绪低落吗?”萝尔眨眨眼睛。 “不是,”安蕾缓缓地摇摇头,轻声地说,“我只是在想今年的招生真有意思。” “啊……确实啊……”萝尔回想起西泽的满分被宣读时还有莎尔手中那如泉流般涌入天际的光芒,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震撼,却又那么相似。 “历史学院,今年可能要出事,”安蕾一边走着一边说,“同时收入两个分别是笔试满分和魔法满分的学生,西泽……”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她的内心有一丝悸动转瞬即逝,“……他倒是没有什么让大人物心动的价值,但是那个女孩有。” “你是说其他学院可能会来抢人?” “不是可能,”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自己耳侧的一缕发丝垂在空中,在萝尔的视角里却是安蕾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是一定,满分天赋,还有遗传自混沌时代的血脉……我们至今都对战争发生之前的那个时代没有任何突破性的研究,只知道那是无比盛大的一个世界,那个女孩身上的血脉便是与混沌时代息息相关。” 在魔法的修习中,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努力和汗水,而是最高的门槛——天赋,在跨过门槛之后,决定魔力强弱的便是制导和塑造,一个决定范围,一个决定深度,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课程提升的。 而天赋不行。 无论你有多努力,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你连门槛都跨不过去,在魔法这条路上最多也就是通过魔法道具获得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血脉亦是如此,就连血管里流淌的血也有天生就是为了修习魔法而生的。 “没想到我家旅店里居然住进来了两个这么了不得的家伙……”萝尔说着说着浅浅一笑,“我又有东西和老爹说了。” 安蕾笑笑,有些感叹,因为她的父亲在六年前就死了,也正是父亲的死才使当时才不过十二岁的安蕾成为了德赛尔的一族之长。 母亲说他是自杀,但当时尚且年幼的安蕾并没能见到自己亲父的遗容,她最后一次看到父亲是在坟前——那块冰冷的石碑上刻着深至入骨的名字。 “要回去告诉他你也是学院学生了,你选择了哪个学院?”安蕾问。 “机械学院。” 这是相当出乎安蕾意料的回答。 “为什么?”安蕾不解地问,“你对机械有兴趣吗?” “算是吧……其实我只是非常在意……”萝尔抬起头仰着望向穹顶,呢喃道,“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蕾皱了皱眉:“黑月装甲?” 萝尔点头,算作默认。 黑月装甲是漆泽传说中的女武神蕾娜丝所用的机械装备,是一种身体全覆盖式机械动力铠甲,据说身着装甲的蕾娜丝单手挥动刀背上附着了熊熊烈火的【剃刀】,盔甲表面绽放出黯淡的蓝色光芒,风停霜起的一瞬,巨大狰狞的恶魔就被斩成了沸腾的血块。 她就是审判一词的代言者,可惜这位传说的主角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伴随她一起遗落在黑暗时代之外的便是那件黑月装甲。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嘲笑萝尔都要成年了却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相信这种事,但安蕾不一样,她吸了口气,平淡地点点头,说:“加油。” “如果我真的打造出来那件东西的话我肯定会先给你穿哦!” “谢谢。” “哇……你又变成平常的那个安蕾了。” “是这样吗……” —————— 西泽瘫在床上,感觉全身累到无以复加。 莎尔悄悄坐在他身旁,就像是在乖巧地等待西泽对她提问些什么东西一样,毕竟就在不久前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水晶,而后水晶便发出了那样的光。 她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看台上的那些人实在太让她生气,于是她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只有很少人注意到了在那巨大而骇人的浮光渊影之下莎尔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西泽便是其中之一。 二人这样一歇便是整整五分钟。 莎尔感觉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在她想要主动坦白些什么而转过身时却发现西泽已经睡着了。 她愣了愣,有些懵,还有些不解,但她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这就是西泽,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完全不在意那些事。 莎尔歪头观察着西泽毫无防备的睡脸,心想这可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之前在船上她可完全没注意这些事,只顾着担忧和期盼。 西泽的发根已经有了些许白色,过段时间可能就需要重新染发了,莎尔听着西泽轻匀的呼吸声,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她也很累了。 于是她也躺了下去,缩在西泽的怀里,懒得管他能不能听到,自顾自小声地呢喃说:“谢谢……” 微风卷起白帘,水仙挂在窗头。 冰凉的空气里混着海风的塞万夜幕,终于悄然而至。 —————— “女皇陛下的气色真好啊,简直就像刚满十八的少女一样。” 上城区,皇室城堡,晚宴小厅的白布长桌两边。 围了一圈餐巾的言氏手里拿着刀叉,动作熟练地切割自己面前的一整块肉排。 “使者的这番话真是讨人喜欢,怪不得我家芙蕾米娅都对你赞誉有加。”漆泽国至高女皇,年仅三十岁就已经站在大魔法师之巅的天才魔法师,【余烬之冠】的拥有者,舰征远古海龙事件的主导人,拥有这些称号的女人——厄洛丝·迈尔斯对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似笑非笑地说。 “是吗?确实我应该让她留下这样的印象,我光辉的那一面也许展示太多了。”言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站在厄洛丝一旁的皇家守卫见他如此直白地接下了女皇的这番话,不禁感慨芙蕾米娅说的完全没错。 她说这人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吝啬鬼。 “震旦帝国愿意派遣使者来参加漆泽一年一度的圣火祭典,实在是我们的荣幸,请阁下稍微在漆泽小歇几天,一周后祭典就会在王都上城区的轮亥广场上举行,到时轮亥圣教也会派人前来参与,”厄洛丝微微挪转了一下指尖上银色餐叉所指的方向,灯器的光映照在光辉的表面,折射出怪异的色彩,“到时我们三方倒是可以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 “嗯嗯,喔同伊!”言氏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道,“这是好事,我们那位皇帝估计也会乐意看到这样的事!” 在说后半句时他又灌下去一杯葡萄酒,所以说得格外清楚。 厄洛丝看着对方这副三天没吃过饭的样子,心想这真是传闻中东方那位十七岁就登位加冕侯爵的言家天才术士?虽然有了震旦帝国的信物和身份证明,厄洛丝却还是有些怀疑。 她微微眯起眼睛,虚无中浮现出几根透明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探向言氏脑后。 言氏咬了一口盘里的面包,手中刀叉在那一瞬间悄然拼合在一起,一阵剧烈的涟漪波纹在半空中绽开,触须化为无数光点碎开,坠在地板上的红毯里。 他心想这真恶心,不知道地毯里还有多少这玩意的碎片,一联想到自己一直踩在这玩意的尸体上面言氏就浑身发毛,连食欲都不剩多少了。uu看书 .uukansh 和食欲一样减退的还有他对女皇的好感。 他放下刀叉,坐直身子,神色逐渐变得冷漠,就好像刚刚那个坐在这里大吃大喝的男人完全是别人一样:“女皇陛下这是在试探震旦帝国的权威吗?” 厄洛丝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瞳里看不到半点虚假,就像漆黑深潭里的落石一般,深处甚至泛出几丝诡异的紫色。 她缓缓地开口:“我只是好奇阁下的身份是否属实罢了。” 言氏冷笑说:“我国陛下的信物在你眼中连证明身份都做不到吗?” 厄洛丝的手僵了僵,在联想起远东之外那位强大的帝王之后,她权衡了一番,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抱歉,请阁下原谅,是我冒犯了。” “这件事会如实地记录在我的笔记上,”言氏从怀里掏出小巧的纸本和一只模样奇怪的笔,他拿着它们在厄洛丝面前晃了一下却没有动笔,而是再次开口说,“我今天在王都游走观察时,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不知道女皇陛下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厄洛丝知道这是一个交易,示意言氏说下去。 “陛下您知道在这片城中的下水道里都是什么吗?”言氏认真地问。 “污秽罢了,”厄洛丝挑了挑眉毛,回答说,如少女般精致的俏脸上没有一丝不悦或者犹豫。 言氏看上去还想再问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默默坐了回去,收起了纸笔,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可能只是污秽,”他心说,“绝对,不可能只是污秽。” 第28章 只有5个人的学院 清晨,和老板告别后西泽带着行李箱和莎尔一起走向西桥。 老板微笑着目送他们远去,就在这时萝尔房间的房门被拉开,顶着一头杂乱白发身上还穿着睡衣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老板打了个招呼。 “真不敢相信啊萝尔,”老板伸手温柔地抓了抓萝尔的头发,打趣道,“你居然也是那种会迷恋上机油和齿轮的女孩?” “这我可不敢肯定,”萝尔伸手拍掉老板的手,注意到门外远去的两个背影,疑惑地说,“他们这就走了吗?” “看样子懒虫只有你一个哦!”老板大笑。 萝尔听到这话之后嘟着嘴,拿起柜台边老板倒好的水一仰而尽,用袖子擦擦嘴巴,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老板你可真喜欢和自家女儿开玩笑,”已经穿戴完毕的拉阔尔扶着黑木楼梯,从二楼走了下来,四顾了一下,问,“今天人走了不少啊。” “圣学院招生的时候我们才能拥有一天的旺季嘛,”老板收起萝尔用的玻璃杯,放到柜台底下,对拉阔尔说,“话说小哥你也通过考试了?” “嗯,”拉阔尔犹豫了一下,说,“神学院。” “了不得,神学院可是最有前途的地方,”老板笑着说,“加油干啊小哥!” 拉阔尔吃力地牵起嘴角,勉强笑笑,却不怎么说话了。 再怎么有前途也是比不上那两个怪物的,他心想,一个神学天才,一个魔法天才,这样看的话那两个人似乎真的是天生一对。 成功进入神学院本该是件无比让人自傲的事,拉阔尔却失眠了,因为这样的成就和那两个人相比却显得再普通不过了。 他捏了捏鼻梁,对老板挥手道别。 老板说欢迎下次再来。 他说可能以后真的会来。 在他之后很多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有满脸喜悦的,有紧张到发抖的,也有伤心落泪一路低着头灰心丧气的。 老板默默坐到柜台之后,对身边的萝尔说:“小姑娘,你也差不多要走了吧?” 萝尔低头擦着一个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杯子。 “唉,”老人站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家女儿的头发,他没有太过用力,所以萝尔的那头白发还和梳好一样整整齐齐,“该走就要走,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萝尔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嘟囔道:“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老板有一瞬间似乎是想习惯性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在反应过来之后却立刻止住了。 那个被擦了十来遍的杯子终于被放下了。 萝尔抬起头,看了老板一眼,说:“那就再见了。” “又不是永别,你以后放假记得回来就行,”老板挠挠头说,“过几天还有漆泽祭典,我还能去学校见你。” 萝尔的眼睛隐约亮了几分,她认真地说:“要来学校见我,我是机械学院的一年级新生,一定要记好。” 在得到老板无比肯定的承诺之后,萝尔也离开了,离开前回头看了老板很久。 旅店难得的冷清了下来,老板脱下绑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毛巾,倒在沙发上,大声地松气。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啊。”一个黑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客厅里,就坐在老板身旁。 “我女儿,当然可爱,”老板咧嘴一笑。 黑袍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去找了【纳则】,它还活着,也依旧是那副奇怪的样子。” 老板皱了皱眉,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它的?它已经好多年没有消息了。” “各种线索吧,还有推演,”黑袍伸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瓜子,瞧了老板一眼—— “吃不?” “草,葵花籽,不吃,”老板偏过头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食物了?” “这是用灵水浸泡过的瓜子,我……”黑袍话还没说完,手上的东西就被拿了个一干二净。 “好吃!”老板一边嗑一边大声赞叹。 黑袍看着老板这副模样,看了很久,最后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老板没理,动作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将瓜子嗑烂塞进嘴里。 如果有外人在的话肯定会十分讶异,因为老板连瓜子皮都嚼烂吞下了肚子。 “我们这些人,真不愧是炼金术的造物,”黑袍感慨道,“纳则和你,从诞生起就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 “谁稀罕当人,人能吃瓜子皮吗?”老板倒是一脸不屑,指节上能看到清晰的灰色斑点,“话说你吩咐的两个孩子,都不对劲啊。” 黑袍点点头:“都在计划之内。” 老板嗑完了瓜子,拍拍手上的屑皮,问:“男孩的失忆也在计划之内?” “全都在,”男人褪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这张年轻的脸上却又透出一股与气质不符显得突兀的颓然,“全部,都在。” “那就好,”老板忽然咳嗽一声,拿毛巾擦了擦脸之后继续说道,“那个西泽到底是谁?” 男人斜着眼睛看他,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他是为了复仇回来的。” “他姓瑞森?”老板疑惑地问。 “他何止姓瑞森,”男人笑笑,“他所有的一切乃至他的那条命,全都,来自瑞森啊……” —————— 西泽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边的希欧牧德向后看了一眼,但也没问什么,就像懒得问一样。 莎尔和西泽跟在他的后面,本来说是要去历史学院的,可不知为何老人带的路却越来越奇怪,一开始还好,最起码是在大路上或者说那些路起码还有名字可言,可越往后走的路就越奇怪,在穿过三条小路之后,他们踏入层层叠叠的树林,树荫下横过凉人的微风,啼鸣的海鸟在上空盘旋,盛大的世界在背后被空气淹没,希欧牧德怀抱着一本白书,西泽提着行李,莎尔望着远处渐渐难以辨别到消失的人群,林地上铺满冬日的枯叶,西泽抬起眼,看到林路的尽头是爬满蔷薇的白墙。 一直走到墙边之后西泽才注意到在视野之外有一扇门。 希欧牧德走上前去,伸手将门拉开,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有波粼的光海从远处澎湃着汹涌而至,突兀地闯入了西泽的视野与脑海,洗净了所有杂念,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空白。 那是一大片湖泊,在冷日的光下就像宝石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 “欢迎,来到历史学院,”老人张了张嘴,把怀里的书翻开,转过身来对着二人露出一个有些不熟练的微笑,“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他没等西泽说什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树林之外的一间白楼,说:“走吧,和我去见见你们的……学长。” 西泽踩在岸边的草坪上,他发现这里虽然连石板路都没有铺一块,草坪倒看起来像是经常修剪的样子。 那栋白楼足足有三层高,占地也不算小,但作为教学楼来看的话实在是过于狭小,当作宿舍又好像太大。 墙面被盛放的蔷薇花铺满,细小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在冬日里却看起来那样诡异,藤蔓缠在栏杆之间,有麻雀站在二楼的枝叶上,好奇地歪着头,打量下面新来的两人。 希欧牧德伸出手,一只花色的雀鸟立刻从楼上飞来,拍打着翅膀稳稳地停在他的指尖。 “这就是我们的新生,”希欧牧德就像对孩子介绍朋友一样对它说,“以后要好好相处。” 让人分不清种类的雀鸟歪着头看了西泽一眼,最后还是展开翅膀飞到了林间。 “院长,这已经是危楼的水准了吧?”西泽犹豫着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希欧牧德摆摆手,比划了一个有些复杂的手势,但西泽看得出那是一个矩阵,“整栋楼都是被炼金矩阵强化过的,不用担心。” 他看着称得上是葱葱郁郁的楼墙,笑了笑说:“只是想让这个地方有些生机而已。” “蔷薇花的花季不是五月以后吗?”沉默许久的莎尔眨眨眼睛发问,“为什么这里现在就开花了?” “那些是炼金术的产物,uu看书 ww.uukansh 全年都会开花,从不凋零,”希欧牧德有些骄傲地说,“这是你学长的造物。” 莎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素未谋面,但西泽还是对那个学长产生了一些兴趣,毕竟对方拥有那样的炼金能力却将其用在了蔷薇花上,看样子对方要么是个对花很有兴趣的人要么就是个神经病…… 老人再度迈开脚步,他跟在希欧牧德的身后,滚轮发出沉闷的响声。 “院长,学长的事……” “以后不用叫我院长,叫我老师就好,还有学长,直接叫他师兄就可以了。” 这话虽然很奇怪,但当时的西泽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那,老师,”他问,“请问是哪个师兄创造了那些蔷薇花?” 希欧牧德回头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西泽啊,其实……”老人合上手里的书,说,“你只有一个师兄。” 西泽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诧异地看着希欧牧德,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不止如此,”希欧牧德开口,说出了让西泽彻底愣在原地的事实—— “整个历史学院,现在算上西泽和莎尔你们两个,只有五个人。” “老师你在开玩笑吗?”西泽懵然。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希欧牧德叹气。 莎尔虽在一旁但还是完全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 她凝着眼睛,看着远处枝头上一团灰色的迷雾。 安静地发呆。 第29章 你的名字是灰叶 “名字?” “西泽·瑞安。” “年龄?” “十六……不,十七。”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男子叹了口气,他的头发半黑近褐,发质柔和偏卷,模样看起来有些雅俊,他的穿着算不上考究,那身黑色的外套看起来很整洁但有些地方却沾着怪异的颜色,灰色干净的领结放在书堆顶上,他虽然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欢脱与不拘小节的气质。 窗台上有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这位扮演着警官角色的男子伸手用食指指甲敲敲桌面,说:“小同志你连自己年龄都能记错,你这让我可有点很难办啊。” 西泽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转过头看了眼满脸无奈的希欧牧德,有点不理解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只是跟在希欧牧德身后进了房间,怎么就忽然被按到这里了? 莎尔垫着脚尖,跨过房间里杂乱的书堆或者其他更加杂乱的东西,男子在看到少女试着挪开一盆半枯死半盛放的水仙时连忙起身说道:“小心!那盆花——” 话音未落,浓重的白色雾气从地板上如同爆炸般扩散开来,淹没了整个房间。 西泽咳嗽着迅速站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扶住了肩膀。 希欧牧德拍拍他,同样咳嗽了两声,示意西泽不用担心。 这时一阵突兀的微风自窗外和楼梯上涌来,吹散了所有雾气,当白气散尽,西泽看到莎尔正被罩在一个透明的半球里,她摸着透明的障壁,眨了眨眼。 男子微微松开了双手,半球逐渐化作空气,直至微风停息,莎尔扶着障壁的双手落空,这才标志着魔法已经被解除了。 “放心,水蒸气无害,也不脏,你就当洗了个脸好了,”男子拿手帕擦了擦脸,额发贴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咳咳……我忘了把这东西收起来抱歉我的错……” “好了灰叶,不要闹了,”希欧牧德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挥挥手,对男子吩咐道,“这两位就是你今年的师弟师妹了,多少收敛一些,我可不想看见他们被你吓跑。” “怎么可能吓跑啊,”名叫灰叶的男子振振有词,语气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与坚定,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一转,好奇地问——“真的假的?我们今年居然有新生?” “这是真的。”希欧牧德无奈地说。 西泽和莎尔一起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对面这个师兄,西泽心想自己大概知道他身上沾的颜色到底是什么了。 大概是炼金的原料。 炼金术和轮亥魔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学派,炼金术诞生于人类自身,是人类在古老的历史长河中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与牺牲所钻研出的一种术法,而魔法则是轮亥神赐予人类的一条捷径。 二者的区别是有的,却也没有那么大——如今的这个世界是为新历,是被轮亥神明接手塑造了不过五十年的新世界,炼金术却是在这个时代诞生之前就已经衍生到巅峰的,而在此之前的那个时代被称作遗失时代,是那个已经被女皇选择抛弃的研究对象,早已被淹没在时间之海里。 换言之在如今的世界,炼金术的发展只不过是起步阶段,前路充满了未知,利害共存,完全是把双刃剑,所有的未来都需要探索,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位传奇人物把炼金术这门学问从遗失时代里挖掘了出来,可能世上根本不会有炼金术这门学问的存在。 有传说说黑月装甲便是巅峰时期的炼金术师所制,这也代表了炼金术的上限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魔法不一样。 魔法是轮亥神赐予人类最好的礼物。 所有魔力的运行都被明了的公式所转化,每个魔法从聚魔到释放乃至效果都有各自的教学,甚至还有数字标注范围,在如今的时代,魔法完全是在人类的可控范围内,就像家养的猎犬,又像设定好运行方式的机关。 前者野蛮而疯狂,后者优雅而便于控制。 炼金术的前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而遗失时代拥有的不只未知,还有辉煌与盛世。 这便是炼金术与遗失时代越来越不被女皇所重视的原因。 “总而言之,”灰叶先是从火炉上取下冒着白烟的茶壶,翻开抽屉,从其中摸出来一个灰色的袋子,袋子看起来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他拿出几个杯子,和袋子一起放到桌面上,看了看问,“师弟师妹来点糖吃?” 莎尔走到西泽身边,和他一起看向被打开的袋子。 里面真的全是糖。 蓝色的水晶糖,灰白的石子糖,黑到看起来就很苦的纯巧克力,淡绿色透明的薄荷糖,金色的橘糖,表面沾了糖霜的葡萄糖…… 在阳光的映照下这袋子看起来就像装满了各色的宝石一样夺目。 “如果你们不喜欢硬糖的话我这边还有枫糖浆?”西泽又看着灰叶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蜜罐,放到桌上之后对着二人问,“来点?有杯子,虽然很腻但是超甜。” “枫糖就不了,”西泽犹豫着说。 因为这让他想起来了某个不太喜欢的人。 莎尔站在西泽的身后双手搭住西泽的肩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和他一样。 “硬糖呢?”二人已经学着接受灰叶不知道从哪就能摸出来糖的这个现实,比如现在他就又抓出来三袋子不同的甜食问,“波板糖泡泡糖口香糖,总归是可以试试看的。” 希欧牧德已经缓缓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看样子对灰叶这副古怪热情的模样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而且他已经过了吃糖的年纪,现在的话要对牙齿万分小心。 而一旁的二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最终先后对着糖袋伸出了手。 西泽拿了一颗薄荷糖,莎尔则拿了一块混了些许粉色的巧克力。 “好的……现在我大概知道我的师弟师妹都是什么性格了?”灰叶笑笑。 “这原来是一种测试吗?”莎尔不解地问。 “测试?不师妹,这怎么可能是测试,”灰叶撇嘴说,“我们历史学院今年就你们两根独苗我哪里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只是请你俩吃糖而已。” 话虽如此。 灰叶微微眯起眼睛,终究还是明白了点自家师弟师妹的东西。 最起码他们会喜欢吃糖的。 希欧牧德把手里的书递给灰叶,灰叶双手接过,在翻开第一页之后睁大了眼:“老师你还真把资料给我找来了……” “还好,找了不算太久,”希欧牧德笑笑,西泽却注意到那笑容里隐藏了略微的苦涩,“毕竟之前是我们这里的藏书。” “确实是这样,”灰叶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他看了眼西泽,对希欧牧德说,“老师你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师弟师妹吗?” 老人拍拍身上黑色大衣的灰尘,说:“说了一点。”他轻轻拍了拍肩头的灰尘说,“他们知道历史学院算上他们也只有五个人。” 灰叶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嘟囔说:“那还行……” 莎尔长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那最后一个人在哪呢?” “被借走了。”灰叶耸了耸肩,相当直白地说。 “……被借走了?”西泽本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历史学院各种离谱的事情了,但借走学生这种事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学生还能被借走的吗? “可以算是被借走了,”希欧牧德居然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对着西泽和莎尔二人解释了一下,“皇室那边会对五大学院散布任务,有些任务需要学院联合起来才能完成,奖励也非常丰厚。” 莎尔和西泽木着脸,心想你们直接说去帮其他学院的忙了不好吗? “话说他们干嘛去了?”灰叶挠挠头问。 “好像……”希欧牧德想了想,说,“是去远东遗迹里去猎杀远古龙了吧。” 站在他们身旁的两个新生在听到这件事后愣在原地,先是放弃了思考,而后一起木然地接受了事实。 远古龙这种东西居然是学生能猎杀的吗?话说世上原来真的存在龙这种生物啊?! “没办法,她太强了,”灰叶就像是猜到了二人的想法一样懊恼地说,“她要是能弱一点的话哪里还会这么忙?” “让她变弱的话不如干脆拔走她的佩剑算了,”希欧牧德叹气道,“别想这些异想天开的事,我要回学城查查消息,你带师弟师妹逛逛学院。” 灰叶点点头,西泽反应过来,对推门而出的希欧牧德道别,希欧牧德只是摆手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在院长离开学院之后,u看书 ww.uukanshu.o 灰叶伸了个懒腰,有些期待地对着西泽和莎尔说,“吃饭了吗?” 莎尔捂着肚子嘟嘴道:“没有。” 灰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于是开心地拍了拍巴掌,说:“那就先跟我去吃饭吧,咱们历史学院如你所见就这么点,所以只能去别的学院餐厅吃饭。” 他收起那几个糖袋和枫糖浆,用手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说:“走吧,历史学院唯一的好处就是和骑士学院挨着,当然最关键的点在于骑士学院是整个都灵伙食最好的学院,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慢慢参观。” 灰叶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看样子他对吃饭这件事相当看重。 就在二人以为他会就这么走去骑士学院时,灰叶甩手脱掉罩在自己身上的这件黑色外套,从一旁不起眼的衣架上拿下一件整洁干净做工精细的黑色校服,白色与黑色的布料在校服表面交加着搭配,套在雪白衬衫的外面,书堆上的领结被握在手里,迅速精巧地系在胸前。 那个行事有些滑稽的师兄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混迹在王都上城区学院中自律自傲的某位大少爷。 这位大少爷对有些发呆的西泽笑笑,拉开门踏出一半,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莎尔拉着西泽的袖管走在灰叶的身后,临走前还没有忘记关门。灰叶回头,看见二人这副样子倒也没有多加在意,只是感慨地说道:“真是青春啊。” 直至此时,历史学院仍是角落里不为人所在意的灰尘。 灰叶因为这个事实而由衷地庆幸。 第30章 也许该说你好 灰叶发觉自己所一直享受的日常似乎在某些地方出现了有点微妙的变化,或者说细微的裂痕。 “说实话,我确实觉得自己平常就挺耀眼的,毕竟我是历史学院唯二的学生之一而且还是个俊男,”在说出后半句话时灰叶的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他用右手捂着鼻子以下的脸,表情渐渐凝重,“但今天的这视线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这炽热的程度可比之前高上了好几倍啊。” 从一开始走进偌大的学院餐厅开始人们的目光就一直聚集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灰叶让西泽莎尔跟着自己,到店面前点餐,身后议论声纷纷扰扰,细碎地可以听到“天才”“可惜”“堕落”之类的话。 迫不得已之下,灰叶只好带着二人走到阳台附近的露天位置,在放好餐盘之后无奈地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师兄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师弟师妹到底是两个什么妖怪。 好在灰叶不蠢,他对着二人推了推餐盘,微笑着说:“看样子今年历史学院的两位新生都是话题人物吗?” 西泽拿起银色汤匙盛起一点褐色香浓的汤汁正准备往嘴里送,听到灰叶这句话之后觉得师兄早晚要知道,不如现在坦白。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灰叶却对他摆了摆手,出乎西泽意料的,灰叶要说的居然是他吃饭方式错了。 “这是味噌汤,你没看到就在一个木碗里装着呢吗?”灰叶咂咂嘴,给西泽系上餐巾,指着汤碗旁边的一盘搭配着肉酱和土豆蔬菜之类的米饭说,“要配着这个吃,不能直接喝。” 灰叶系完餐巾之后拍拍西泽的左肩,打掉一些灰色说:“这是东方的食物,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在看着莎尔乖巧地吃下一口露出幸福的表情之后师兄温和地笑笑:“看来师妹还吃得惯,和师兄一样。” 莎尔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挺好吃的……” 西泽尝了一口这种混杂着肉酱的米饭,咸甜掺半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是很好吃的东西,虽然之前从没吃过罢了。 他这么想着,可脑海里忽然发出就像种子发芽大地开裂般的痛楚,冬日寒风似刀,一道道刀印割在心脏表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借着刀刃留下的缝隙疯狂生长,那一瞬间灰色的枝叶遮挡了视线,紫红色的天空凝为空灵的影子,阳光藏在云端之后轻声地发笑。 西泽发出痛苦的声音。 但那种破体的感觉转瞬即逝,就像被囚锁束缚在海底的怪物被拽回了深渊,掀起的海流就像割人的风暴。 西泽冷汗出满全身。 视野清晰之后,他抬起头,看到灰叶正满脸担忧地扶着自己的身体,还有莎尔紧张地握着他的手。 “抱歉……”他喘着气说,“我有时候就会这样。” 莎尔的眼睛不为人所知地亮了亮,就好像海底好不容易才遇见同类的稀鱼。 “要不要先回学院……”灰叶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 “哟!这不历史学院的魔法天才灰叶少爷吗?”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哈哈大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西泽和莎尔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一种理所应当的释然——能用炼金术做到让蔷薇花全季不谢的人,说他是天才倒也并不突兀,正如前边所形容的,理所应当。 他们本以为对方会是灰叶的友人什么的,但西泽发觉灰叶居然罕见地沉默了,这个模样年轻的男子第一次露出了张饱经风霜般冷漠的脸。 “怎么了灰叶少爷?”男人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看着灰叶,脸上似笑非笑,“带着学弟学妹来吃饭吗?” 他看了眼餐桌上的碗盘,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骑士学院餐厅的餐点这么丰盛,你就给他们吃这个?” 西泽逐渐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他握住莎尔的手,示意对方躲在自己身后。 灰叶冷着眼睛,对面前的这些同级生沉沉开口:“古德?上次还没被学院警告够吗?” “怎么可能,当然被警告够了,”体格强壮的男人哈哈大笑,“还好处分被压下来了,不然我今天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加菲尔德家可真是为你下了血本,”灰叶居然笑了,“想买通骑士学院可得花不少东西。” “啊,确实,但今天我不想叙旧,”古德摇摇头,说,“下次有空,在那个女人不在场的时候,我会把你拧成人干。” “你还真是喜欢找我麻烦,”灰叶的嘴角微微下垂,右手握拳,“让我好好吃个饭很难吗?” “找你麻烦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吗?估计骑士学院里每个男人都巴不得亲手让你死吧,”古德的表情变得非常微妙而恐怖,粗糙的眉毛和眉肌纠结在一起,就像一张古怪夸张的戏剧面具,“算你运气好,今天我们不是为你来的,让开。” 他远远地隔着灰叶的身体对莎尔低下头说:“魔法天才小姐,请加入我们骑士学院。” 西泽回头看了莎尔一眼,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树大招风,更不用说莎尔现在这个满学院皆知的身份——魔法天赋满分,身体中隐藏着遗传自远古的血脉,这样的莎尔甚至不需要十年就能成功从一介平民迈入大魔法师的世界。 要知道当今漆泽女皇厄洛丝也不过是二十五岁那年才成功踏入大魔法师等阶的。 莎尔看了古德一眼,又和西泽对视了一会儿,古德看着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气愤。 毕竟莎尔姑且也算个美人。 全场最茫然的居然是灰叶,这个一直忙于炼金术又没有什么朋友的男人消息实在算不上灵通,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师弟师妹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眨眨眼睛,听着身边那些人的议论,在得到某些消息之后,这个男人的语气都变得有些难以置信起来:“师妹你……魔法测试满分?” 莎尔躲在西泽的身后点点头。 灰叶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不少人都已经围在露台附近,准备看这台好戏。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师兄和老师了,”莎尔对古德语气认真地说,“我不会离开历史学院。” “师兄?这个废物只会拖你后腿!要是那个女的还好说……”有人忍不住对着莎尔说道,却被古德打断了。 古德对着灰叶,再度露出了那副夸张的笑容,语气幽幽而引人注意:“喂,灰叶,你该不会还没告诉他们吧?” 灰叶的身体微微一颤,右拳握得更紧了。 “那边的两个小家伙,给我听好了,”古德转头,对着西泽莎尔大声地叫道—— “你们的这个师兄,灰叶·御堂,可是一个放弃了大好魔法前程而去修习炼金术,甚至还拖累了女人前程的废人啊!” 灰叶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身边却隐约能看到些许魔力聚集的征兆。 有人看着灰叶与古德的这一幕感慨道:“灰叶我记得之前也是魔法天赋几乎满分吧,当时魔法测试完以后神学院的莫斯大人可把他当作已经进了自己口袋里的宝贝呢……” “可后来入学时他选了历史学院,听说只是因为和另一个选择神学院的人有过恩怨,”有人轻笑,像是在嘲弄当时灰叶的幼稚,“离谱的是他那个未婚妻也放弃了最适合她的骑士学院,就为了和他一起加入历史学院,这件事到现在雷蒙大人还耿耿于怀。” “最可笑的是到后来灰叶这人甚至放弃了魔法只修习炼金术,莫斯大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差点被气昏头。” “这就是天才的任性吧~”有人阴阳怪气地调侃道。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露台附近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骑士轻甲的少女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灰叶右手泛起魔力的光芒,却又迅速像是水晶摔碎一般猛地破开,古德见此,哈哈笑着说道:“怎么?要用魔法了吗?曾经的天才少爷?在骑士学院的范围内你可用不出来哦,有【沉默结界】在,魔力就是笑话啊。” 他说出了那个象征着侮辱的称号——“我们【任性的贵公子】。” 灰叶的手微微松开,他看着古德的脸,眼神逐渐变得轻蔑:“我想修习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一群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的废物也敢来对我指指点点?我未婚妻和我恩恩爱爱,和你们这群废人又有什么关系?” 古德的嘴角忽然抽了抽,灰叶的话其实说中了他们的痛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其实只是在嫉妒灰叶的天赋和那个未婚妻,因而落井下石罢了。 就在古德准备再说些更加刻薄的话以嘲讽灰叶时,西泽轻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很有趣吗?” 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人们就算没见过西泽的脸也应该听说了他笔试满分的成绩,所以他的话也算是有几分重量。 “这就是骑士学院的作风?在沉默结界的包围下,在校规和家族的保护下做些看似威风的事?”他扯下餐巾,冷冷地看着古德说,“就像是被罩在玻璃里的盆栽?” 古德张了张口想反驳,西泽却忽然大声地对他吼道:“告诉我骑士学院的校训是什么!” 这是莎尔第一次见到西泽这副模样,uu看书ww.ukanh 就像喷吐着灼人蒸汽的机车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谦逊!随和!诚信!忠诚!勇气!”西泽对着古德说出了这五条校训,在场的所有人都懵然地看着他,心想你一个历史学院的新生怎么对骑士学院的校训这么了解呢? “可现在的你做到了哪一条?谦逊?随和?诚信?忠诚?我看你只是忠诚于自己的欲望有勇气去嘲弄他人和逃避惩罚罢了,”西泽看着古德,轻声笑道,“你根本不配进入骑士学院,你甚至不配自称骑士!” 他转过头,对着在场所有的学生说:“如果你们只是和这位先生一样喜欢欺辱他人的强势份子,或者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却乐于看热闹而不管不顾的废人,那骑士学院,不如改名叫废物学院好了。”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有人忍不住对着西泽叫骂,却被一阵冰冷的钢铁气息刺得停住了嘴。 一阵熟悉而错杂的铁甲声传来,人群自觉或不自觉地为这声音的源头让开了道路。 最终一个金发的少女破开众人,站在了西泽面前,人们看着这一幕,感觉这副场景就像那句吟游诗人常说的话——我想见你,于是我抚平高山,劈开海洋就来了。 这是二人在十一年后第一次以正脸相对。 这是时隔了十一年后,二人的眼里第一次只存在着彼此。 她是安蕾·德赛尔。 他是西泽·瑞森。 一般好久不见的人都会互相说句你好。 西泽心想也许真的该说一声你好。 第31章 约战 在看到安蕾之后古德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他知道这位被雷蒙院长相当看重的新生,这位新生这时候出现,还展露出这副和西泽针锋相对的样子,想想就知道,她肯定是来和骑士学院站队的。 西泽看着她,黑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少女平淡的脸。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某个人率先打破平静。 安蕾站在露台的风里,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觉得前辈们做的不对。” 古德的表情骤然变了。 “骑士学院的五条校训,本身就是为了规范学生进行骑士修习,”她看了一眼古德,说,“可前辈们并没有做到。” 周围骑士学院的学生都露出难堪的神色,却又反驳不了这个事实。 西泽环顾一番,点点头,问:“所以?” “我希望前辈们能改正,但,”安蕾看了眼西泽身后的莎尔,有意无意地啧了一声,“但你对骑士学院的侮辱,我觉得过分了。” 把整个骑士学院唤作废物学院这种话,单独挑出来的话确实相当刺耳,写在纸上的话则是能让人感到耻辱。 “你要我道歉?”西泽问。 “你知道祭典吗?”安蕾反问,“塞万的漆泽祭典。” 西泽知道这个祭典是为了庆祝漆泽建国而诞生的特别节日,事实上这个节日只有塞万这样的城市会过,像白石那样的小城便不会在意这个节日。 他不知道安蕾在这时候提到这个问题意义何在,但姑且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我希望祭典那天你能和我进行战斗。”安蕾直直地看着西泽,挺拔的腰杆和沉稳的身形组合在一起,就像立在地上的石柱。 “这样我们骑士学院就和历史学院扯平了,”安蕾看了古德一眼,问,“前辈感觉这样可以吗?” 古德回过神来,啊哦两声,挠挠头上棕色的板寸说:“只要能让这个家伙付出点代价就好,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那就可以吧。” 雷蒙院长看中的学生,就算是他也得多加关照。况且他已经把安蕾的手段看穿了,无非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西泽出丑,以此增加自己的威信和人气罢了。 他轻笑,心想这个女人虽然气质上透出一股子大义凛然的味道,原来其实也是个市侩之人。 在得到古德的答复之后安蕾转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迎风向着西泽,发丝在微风中飘荡,缭乱如花叶,露台上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就像无波的古井。 “你愿意吗?” 她褪下手套,伸出右手,那只一直以来都被钢铁的铠甲所覆盖的玉手第一次暴露在西泽甚至是所有人的面前。 也许是经常不见光和经常锻炼的缘故,那只手看起来苍白却意外得有力,指甲被修剪得相当干净。 西泽看了灰叶一眼,后者满脸担忧,却又说不出话来。 莎尔轻轻拽了拽西泽的衣角,像是在劝阻他一样。 西泽轻轻松了口气。 一只手伸出去,和安蕾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我愿意,”西泽露出一张自信的表情,说,“祭典上见。” 那只手就像玉石一样柔滑,也像玉石一般冰冷,西泽握着那只手,甚至要觉得自己握着的是一块削好的冰。 “谢谢。”安蕾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松开。 西泽试着抽出自己的那只手,却发现自己被安蕾牢牢地锁住,无论怎么暗中努力都挪不开哪怕一丝一毫。 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冰冷的少女其实强得过分。 在察觉到西泽渐渐放弃努力之后安蕾选择轻轻松开了手,她看了西泽一眼,其中难以分辨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她也没给西泽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再度套上鳞甲拼凑的手铠以后,她缓缓转过身,走向门外。 人群给她分开了道路,大部分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自觉无趣地散开了。 古德在带人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灰叶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到西泽身上,咧嘴一笑:“白石城的小子,祭典见。” 在骑士学院所享受的午饭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 灰叶沉默着走在路上,抬手摘下头顶树上一片枯黄的叶子。 西泽和莎尔跟在身后,女孩牵着男孩的手。 “我……之前和你们一样,被称作天才,”走到树林中以后,灰叶才终于轻声地开口,“笔试九十分,魔法测试八十分,听说我的成绩是那年都灵圣学院最好的。” 他张了张嘴,有些苦涩地说:“但我没有选择神学院,哪怕那个名为莫斯的教务长热情到几乎就要变成威胁的程度。” 西泽静静地听着,莎尔却疑惑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灰叶拿着那片枯叶,食指轻轻拂过上面的脉络:“我那年入学,有一个和我同时入学的人,我们有私怨,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成绩却只比我差了一点,所以他也成为了神学院的笼络对象。 “我们之间的仇恨早已远超普通私怨的地步,但他比较不要脸,或者说比较擅长隐忍,所以表面上懊恼的人只有我一个,我对莫斯说要么有我没他,要么没他有我,莫斯看起来很生气,在幻境里,院长大人也对我没有什么办法。最终我放弃了神学院,想和蒂娜一起加入骑士学院,但那时候情况有些不对劲了,”灰叶轻声地说,“没有学院愿意要我。” 西泽的瞳孔猛地一缩。 “当时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找达里瓦尔院长帮忙取消莫斯教务长的手段进入神学院,要么就滚,可达里瓦尔院长神出鬼没人尽皆知,我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办法,”灰叶笑笑,“蒂娜说如果我选择走的话她也会走,就在我快被现状逼疯的时候,老师抱着一本书出现了。” 西泽回忆起自己与希欧牧德的初见,心想自己确实能体会到灰叶的那份心情。 “老师接纳了我,最后蒂娜也因为对其他学院如此忌惮神学院的失望,跟我一起加入了历史学院,说实话,以她的天赋加入历史学院真的是浪费,她是天生的骑士,就和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新生一样。” “那师兄为什么又放弃了魔法呢?”莎尔问。 灰叶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渐渐变得狂热而有活力:“我也不知道……但当时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炼金术的力量,就此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痴迷,现在我比那时好多了,那时我可恨不得天天住在炼金术类的书堆里,蒂娜都担心我,觉得我是不是真的要疯了。” 他伸出手指,按下无名指上一枚戒指的某个按钮,宝石之下的机关打开,像血一样的液体蕴含在其中,他将液体滴在枯叶的表面,一瞬间,枯叶的表面居然缓缓变得翠绿而富有生机。 看着二人吃惊的表情,灰叶发出了一声轻笑:“我就是如此沉迷在了炼金术的世界里,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离不开炼金术这门领域了,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为此而生的,所以在那之后完全放弃了魔法的修习,直至今日我也能做到类似这样的事了。 “但是……” 他丢下那片叶子,后者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翠绿的表面开始化为苍黄而枯萎的脆皮。 微风扫过,枯叶化作无数碎末,淹没在了树林的潮海里。 “炼金术,看书.uunshu便是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灰叶叹了口气,“至于黑月装甲那样的存在,我敢肯定自己就算有图纸或者其他构造蓝图估计也做不出十分之一的水准。 “这是我来到这个学院的第二年,如果今年再做不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来,我的家族可能就要对我施压了,”灰叶摇了摇头,“蒂娜那边,也许她自己和家族都不会在意,但我还是很纠结的。” 他看了西泽一眼,说:“这便是灰叶·御堂。 “【任性的贵公子】,或者【自甘堕落的天才】,反正随便哪个称呼都不太好听罢了,”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这就是你们的师兄,一个一直被人诟病的废人。” “师兄不算废人,”西泽认真地说,“真正甘于现状却又盲目自信的人才是废人。”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轮亥之音:后篇》第三章第二小节。” “该死,这就是天才吗?”说到后半句话时灰叶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当初也被无数人这么吐槽过。 “谢谢你为我站出来了,”他对着西泽说,“没想到我倒是被师弟照顾了。” “没事,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西泽握着莎尔的手,他当时也是这样及时救下这个女孩的,“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 “祭典的战斗?肯定没问题啦,你都是文试满分的天才了魔法方面肯定也……” “我是零分。” “……你说啥?” “我的魔法测试,是零分。” 万林似海,风在海边拂过,只留下空旷的余音。 第32章 2个新生 傍晚,希欧牧德带着一些资料回到历史学院的小楼里,今天在主院里遭受的事情也不是太让人顺心,最起码每件事的背后都能看见神学院的影子,看得出来莫斯在时隔一年被他第二次抢走学生之后心境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以后得让他们小心了……” 他这样想着,伸出手正打算推开屋门时却注意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从其中传了出来。 “你居然会做饭?”灰叶坐在餐桌前,看着自己面前那盘掺了肉酱蔬菜的炒饭,讶异地望向莎尔,“你居然会做饭?!” 西泽一手拿着白纸书一手拿着勺子,似乎是在费尽全部的心思研究着书上的某样内容,以至于他的勺子在半空悬了很久都没落下。 “老师你回来了,”莎尔洗了手,刚好看见希欧牧德推开门,面色感慨地望着房间内的这副景象。 希欧牧德木然地点点头,对她笑了一下说:“很久,很久历史学院都没有过这样的气氛了。”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自己倒也没有多加隐瞒,低下头用袖角擦了擦说:“真像是家人啊。” 灰叶把一勺炒饭塞到嘴里之后才注意到自家老师已经走到餐桌旁边了,连忙紧张含糊地说些什么“老师我没注意”“都怪饭”“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 看着灰叶这副万般推脱的样子,希欧牧德久违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西泽从书里抬起头,对希欧牧德点点头,说了声老师好。 莎尔给希欧牧德拉了张椅子,说她做了很多,大概四人份,够大家吃的。 老人温和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坐在椅子上之后他望了眼西泽手上的书,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以后,老人皱了皱眉,说:“小西泽,这些是?” 新生把书横了过来,让希欧牧德得以看清全部的书名。 “《炼金道具与沉默矩阵》?”老人不解地说,“你读这个干嘛?” 西泽和灰叶对视了一眼,这时莎尔刚好端来了第四人份放在餐桌上希欧牧德面前,师兄弟一起默契地捂嘴咳嗽了一声,最终还是西泽开口,把今天发生的事对老人讲了清楚。 “原来如此……”希欧牧德的表情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则是对西泽的担忧,“那小西泽你要怎么办?靠炼金道具和沉默矩阵去战斗吗?” “这些不够,”出乎老人意料,西泽对他直白地摇了摇头说,“这些完全不够,她是真正的骑士,既然她对不会魔法的我提出了约战的邀请,那她就绝对不会在战斗中使用魔法。” 西泽放下手中的勺子,勺中的米饭已经没有丝毫热气。 “她只靠力量就能压倒我,今天我已经体会到了,”西泽不甘又无奈地说,“我想赢她或者不出丑的话,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但这些也不够。” “要出其不意呀……”希欧牧德想了想,不由得感觉这样做的话自家新生是不是也太败人品了?这不就明摆着钻人家女孩子的心理漏洞吗?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希欧牧德皱眉,认真地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帮到西泽。 “还有没??”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西泽差点被吓一跳,手里的书都抖了两抖。 餐桌对面的灰叶对莎尔举起手里干净的盘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着,他拿起白色餐巾随意地擦了擦嘴角之后像个小孩一样满怀期望地看着莎尔—— “还有没??” “哦哦……有!”莎尔连忙走进厨房把锅都端了出来,这栋小楼里的厨房只有蒂娜和希欧牧德会用,其他时候都在放着生灰,但食材储量倒是够足的。 蒂娜和希欧牧德两人,前者经常会去参加一些任务,后者也是个研究狂热者,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遗失时代。当然灰叶偶尔也会进厨房自己试着做些东西……比如深夜餐厅不开门的时候。 没过一会儿男子大口吞咽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回荡了起来,铁勺和盘底摩擦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那频率实在算不上慢,西泽看着自家师兄这副大吃特吃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这炒饭真是美味诱人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地步。 “嗯?你们不吃吗?”灰叶抬起头看了眼三人,好奇地问,“师妹做的饭相当好吃啊!你们真的不吃吗??” 他都快把“不吃给我”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西泽和希欧牧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股释然。 “说的是,先吃饭吧。”希欧牧德放下手里的资料,笑了笑说。 莎尔开心地看着三人,自己也终于动起了碗筷。 “诶?”西泽吞下一口之后有些惊喜地说,“好吃……” 莎尔听到之后低下头,似乎有些开心。 希欧牧德看着这两个新生会心一笑。 他们凑在一起就像家人共进晚餐一样。 活泼的长子,沉稳的次子,温柔的女儿,还有一个慈祥的老父。 希欧牧德感觉这顿饭吃了很久,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如同家人一般的氛围,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吃完饭后,灰叶对西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和自己出去一趟。 莎尔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希欧牧德站起身,把盘子叠在一起,对莎尔说:“看来男孩之间有自己的话题了,我们去刷盘吧,刷完盘子我来教你一些炼金术的基本常识。” 他满怀期待地说:“毕竟你是魔法天赋满分,我相信你能做好很多东西。” 莎尔虽然很在意西泽和灰叶,但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 西泽和灰叶走在湖边,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他摸出韦尔给他的怀表,发现才六点而已,天就已经全暗了,星辰陆续在夜幕中点亮,就像海面上浮起一个个白色的气泡。 “我没想到他们是为你们而来,”灰叶走在西泽的右边,忽然感慨道,“但我更没想到的是今年的新生居然是两个怪物,你还和骑士学院那些人起了正面冲突,这可没法让我安然自得地继续当师兄了。” “那,”西泽回忆了一下少女认真而冷淡的脸说,“怎么办?” “就剩下七天了,祭典,去掉今天的话就是六天,”灰叶拔起身边一根草杆的枝叶拿在手里,“能怎么办?” 西泽沉默着跟在灰叶的身后,围着湖岸散步。 “真的没有办法吗?”西泽问,“六天炼金术大概能修习到什么程度?” 灰叶的动作呆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最终泄气地说:“炼金术也是需要以魔力为根基的,你的体内没有魔力,没有办法调动炼金过程的进行,所以我才给你用炼金道具作弊的建议,而不是让你直接去学炼金术。” 西泽停下脚步,站在湖边,看着映照夜幕星辰的湖面,灰叶站在他的身边。 过了很久,西泽叹了口气,自嘲地说:“师兄你看我是不是很废物?” 灰叶没有回答,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卷尺,围着西泽的腰身量了起来,就像是要给他做身衣服一样精细。 “师兄?”西泽不解。 “世上没有废物,”灰叶低声地笑笑,俊雅的脸上露出一分意外的坚毅,“虽然这种话由我来说特别滑稽可笑,但我还是这样坚信着。” 他收起卷尺,记好西泽的数据之后放下笔,说道:“世上没有废物,就像炼金术里每个材料都有自己的存在价值。” 世界宛如一个巨大的机械,每个人都扮演着其中的齿轮,缺一不可,哪怕只缺少了其中最微小不过的一个,机械就不再完整,所以每个人都要明白,自己是必不可少且独一无二的。 西泽回忆起这句话。 那是文科威尔曾经对他说的。 【机械狂徒】,【机械之心】瑞森家家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械师,文科威尔·瑞森,曾经对他这样说过。uu看书 ww.uuanshu.co 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却把很多东西记到了如今。 “你也是一个齿轮,小西泽,”那个男人对西泽说,“你是属于我们瑞森家,是属于我们整个漆泽的齿轮,缺你不可。” 他握了握拳,感觉有些细微的力量再度在指间流荡开来。 “好的,老师。” 就像那时对文科威尔一样,他对灰叶回答说—— “好的,师兄。” —————— 深夜。 有灰色的气息如蛇般从地面爬进学院,它穿过小路,小心翼翼地越过沉默矩阵的边缘,在树林里和蔷薇丛中寻觅许久,最终缩在了那扇门前。 它直起身子,正准备从门缝中钻过去时。 “滚!!” 一声如雷霆般震耳惊悚的声音恍然在它的脑海里迸裂开来! 那就像一柄巨斧砍开了它的大脑,将它砍成了两半平均的尸体。它慌张地看了看自己,生怕自己真的已经是半具尸体。 树林还是那样安静,它一下子意识到那个声音居然是直接传到了它的脑海里,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把意识探进自己的脑袋? 它打了个抖,连忙卷起身子,对着那扇门跑远了。 白楼之顶,希欧牧德默默关上了窗户。 月光透过窗户,他苦笑着看了看镜中苍老的自己,叹息一声,心想今年的历史学院可真是进了两个不得了的学生。 “文科威尔,我好像,招了个和你一样的学生进来了……” 他如此呢喃着,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第33章 他们的第1堂课 都灵学院一共有五个学院,神学院,商学院,骑士学院,机械学院,以及几乎只剩下一个名字的历史学院。 学院之间互相有所联系,其中维系各院学生们交流的一大途径便是选修一些课程,到别的学院上课。 比如骑士学院的学生可以选修西方经济学、统计学之类商学院开设的课程到商学院上课。 西泽和灰叶所在的历史学院开设了三门课程分别是炼金学、历史学还有古历史学。 从名称就能看出来全是冷到不行的课程,况且这三门课程完全没有一门能被学院和皇室那边所重视。 所以历史学院学生大部分的学习时间都是靠自修,还有三门选修。 经过自家师兄的一番介绍之后,西泽选修了和师兄一样的骑士礼仪课,机械运轴原理工程课还有轮亥神学。 莎尔没有什么要求,也和西泽选择了一样的课程,在填写课表申请书时西泽惊讶地发现莎尔居然认字,而且写出来的字体非常工整漂亮,看起来就像练过很久的眷花体一样。 “你在纳拓家的时候上过学?”西泽疑惑地问。 “没有哦,”莎尔落下最后一笔,对西泽回答说,“只是在到纳拓家以前学过很久……” 在说到这里时莎尔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咬住下唇强行没让自己再说下去。 西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说:“希望有一天你会愿意把你的秘密分享给我听,我很期待。” 他拿起桌上的两张申请书,走出门交给希欧牧德。 莎尔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小声地嘟囔:“你啊,总是自顾自这么说……可明明你也瞒着我很多东西啊……” ——————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灰叶站在门前的空地上伸了个懒腰,对身后的二人说,“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冬天的塞万真的好冷。” 西泽看了眼他身上的校服,明白了对方昨天晚上量尺寸原来是为了这个。 “哦?别羡慕这身校服了,”灰叶扯了扯白色的领子使其松开一些,说,“估计今天下午就能发给你们新生了,学院那条学生在学院里必须身着校服的规定在几年前被废除了,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在意。” 西泽想起来自己填上的申请书,对灰叶问道:“我们那三节课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礼仪课是今天上午,时间两个小时,机械原理工程是明天下午,轮亥神学是每周五上午的课,”灰叶打了个哈欠说,“又要去我第二讨厌的地方上课了。”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的话直接不选不就好了?”西泽无语道。 “没那么简单啊,”灰叶叹气,“礼仪学和神学都是以后肯定会用到的,如果你想在漆泽做出一番成就或者向上爬的话必须修习这两门课,其他人也知道,所以选修这两门课的人特别多,我都不确定咱们能不能找到座位。” 话是这么说的。 但当三人来到骑士学院的礼仪教室时座位还有一半。 “看样子我师弟师妹的运气不错,”灰叶果断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坐到上面,无视了周围人充满了挑衅的眼神对西泽莎尔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西泽倒也没有在意,直接带着莎尔坐在了灰叶的右手边,将带来的书平放在了桌面上,那本书的内容是遗失时代相关,属于历史学院的古历史学。教室的座位是阶梯型,白色的桌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光滑又吸热,原本有些泛凉的表面被西泽按了一会儿居然变得温热起来。 “这是白理石,”灰叶解释说,“是最有魔力制导性的材料之一。” 西泽点点头,环顾四周,发现在不少充满挑衅的眼神里也夹杂着不少疑惑和善意的脸,看样子那些人就是新生了。 除了历史学院的学生是直接拜在院长门下还住在一起,其他学院的学生都是分班分级制,由不同的老师带领,自然和学院前辈就没有了什么接触的机会。 其实严格而言历史学院也该采用这样的制度,可他没有足够的人,直到昨天晚上西泽才知道那栋白楼其实既是历史学院的教室也是宿舍…… 莎尔趴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彩绘的玻璃板图,心想自己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安然地享受这一切吗? 时隔多年,她依旧能回忆起苍老的男人脸上那副不甘的表情,还有船板破裂,巨大的深渊对她敞开口器时那副地狱般的场景。 那时恶魔对她划出了锋利的镰刀将新鲜的生命收在手里,神秘的力量自她体内迸发出来,之后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她至今都在为船上那些死去的人而内疚。 他们本不该死在海上的。 以那样的方式。 就在莎尔这样发呆时,西泽注意到安蕾进入了教室,金色的长发垂在耳后,她今天没有穿太过麻烦的盔甲,而是穿了简单的一身骑士轻甲,身材纤细,身边跟了几个像牛皮糖一样的男人。 那些人一直对安蕾说着什么,奈何安蕾就像机械一样一步步地前进,完全将他们当作空气。 安蕾抬头,视线恰好和西泽对在了一起,众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屏住了呼吸,灰叶表情凝重地看着二人。昨天那件约战的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在得知是安蕾主动时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西泽轻轻动了动手指,翻过书上的一页。 安蕾缓缓收回视线,坐在和西泽很远的一个位置上,萝尔就在那里,安蕾将佩剑放在座位边上,就像闸门一样拦住了那几个男人,万般无奈之下,那几个人只好坐在了她和萝尔的后面。 西泽向安蕾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后者已经低下头开始预习,而那几个男人注意到他以后则一齐对他投来鄙夷和轻蔑的视线。 他低下头,没有在意,开始认真地研读起书上的内容来。 萝尔无奈地看着一起钻到书里的二人,众人一会儿看看安蕾,一会儿看看西泽,居然完全分辨不出在这第一次交锋里到底谁占了上风。 过了很久,西泽才抬起头来,从那黑沉沉又阴暗的世界中逃离。 那是一个衰颓与繁华共存的矛盾世界,灰暗无灯的街道里隐藏了无数血案的归宿,年久失修的危楼里住着几百户人家,生锈黯淡的广告牌下站着机械微笑的少女,雨后肮脏积水的地面,首都的核心区内灯火通明,毫无昼夜可言,高官扭动着肥胖的身体,钻进一个又一个店内寻欢。与此同时,身着机动装甲的兵士们在血海中与敌军厮杀,最强的机械帝国一次又一次挑战存于世界之尖的巨兽,就连雪原上都能见到充斥了鲜血和骸骨的战场遗迹。 那是神明还没有对人类赐下魔法的时代,机动装甲和炼金道具是那个世界的主角。 天与地之间征伐不止,骇人的怪物被喷吐着烈火的机械汽剑斩下头颅,最后站在世界舞台中央的是路德卡教皇国,以及一位名叫伊莱恩的机动骑士,他手中挥动的巨剑被视为恶鬼的獠牙,曾经斩断过无数巨兽的喉骨,也曾染过无数人类的血。 最终他却把剑指向了教皇。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这不像一本历史书,反而像是某位伊莱恩的粉丝为其所著的一本传记,前面历史的作用只是烘托这位骑士的出场罢了。 西泽抬起头,发现教室不知何时几乎坐满了人,只有他的右边还剩下唯一一个位置。教室门被推开,一个留着棕色八字胡的男子踏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军装,和莎尔的轻甲不同,那是一身细腻的黑红布料,看起来修整精美且价值连城,因为那上面还点缀了几个徽章。 其中一个黄金的徽章上面以精细的手法刻下了【baron】,另一个则刻下了【st.xthey】。 前者意味着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位高贵的男爵,仅凭这个爵位其他人就该为他下跪敬礼,后者则是军衔。 漆泽国的军队体系是在轮亥神教的影响或者说很大程度上的渗入中所建立,因此军衔的名称都带着些许神圣的味道——【轮亥之手hand of lohy】,【神圣殿堂骑士knights 】,【神圣漆泽骑士knights st xthey】,【圣贝奥罗骑士st baro】以及【海格力斯骑士 khercules】。 这说明这个男人不仅在地位上足够学生们仰望,甚至在军队里的分量也足以让学生们追赶许久甚至一生。 西泽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不止他如此,u看书 ww.ukanshu.o 甚至有人已经呆呆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神圣漆泽骑士咽了咽口水。 西泽扭过头,发现咽口水的声音居然是自家师兄发出来的。 “这得多值钱啊……”灰叶痴迷地说。 西泽默默捂住了脸。 “大家好,”男人面容严肃地说,“我是你们的……” 就在这时已经被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了,男人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而打断,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过去,期望再来一位更加让人震撼的角色。 “诶……抱歉,我迟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在门后对着男人怯怯地说,“我,我的导师那边临时有事让我处理……” 听上去对方还是个二年级生。 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快,直接开口说:“已经没有位置了,请回吧。” 少女闻言,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又懊悔又不甘,如果第一节课就被老师这样对待,以后的话自不必说。 她站在那里,委屈得像个被抛弃的女孩。 众人议论纷纷。 西泽看了眼自己右边的空位,干脆地站起身来,声音很轻,但足以让男人和整个教室听到:“老师,我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蕾在萝尔的注视下收起佩剑,同样站起身说:“老师,这里也一样。” 没有人想到,在新生的第一节课上面居然能看见这样的一幕。 两个新生,两个原本有着私怨的新生,居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面对的还是一位拥有神圣漆泽骑士军衔的男爵。 第34章 莎尔·瑞森 男爵冷峻地看着这两个站起来的新生,右手放在左手的怀里,轻轻用食指弹了弹某个奖章,吹了口气,沉声地开口说:“安蕾·德赛尔,西泽·瑞安,这是你们的名字。” 他用的是一副肯定的语气,完全不给二人回答的机会。 “我听说过你们,一个落魄贵族中年轻的十七岁家主,一个来自白石城年轻的十七岁神职者,不得不说你们今天的表现完全在我意料之内,”男人拍了一个巴掌,露出一抹笑意,“不愧是被寄予厚望的新生。” 西泽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生出一阵疑惑,因为谁会对他寄予厚望?希欧牧德?还是谁?难道是诺尔斯神父?还是说…… 他屏住呼吸,想到了某个一身黑袍的男人。 教团使者? 男爵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对他稍稍摆了摆手,眼中露出一抹怪异的光彩,安蕾微微侧目,看到西泽紧张的模样,有些疑惑,因为她第一次看见西泽的这副姿态。 就像是见到了某个尊敬的长辈一样。 男人转过头,对银发的少女说:“今天你有这两个学生袒护,下次就不要迟到了,否则就算全部人都为你求情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银发少女的眼睛亮了亮,连忙对他鞠躬说道:“谢谢老师!” 男人摇摇头,说:“自己去找位置吧。” 少女紧张地对他又鞠了一个躬,环顾了教室一圈,最后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西泽旁边。 “谢,谢谢你……”她抿着嘴唇,对西泽低头试探地说,“请问我……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西泽疑惑地说:“为什么你觉得你不可以呢?” 少女眨眨眼睛,满脸庆幸地坐下,小声说:“因为,我害怕会不会让你为难……” 西泽心想我站起来和那位老师对立可比让你坐在我旁边为难多了,和前者比起来后者明明不值一提。 他没有注意到安蕾在看到少女坐在自己身边之后就沉默着坐下了。 萝尔趴在桌子上,斜脸看着安蕾,小声地叹气,心想你这样下去的话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泽被其他的女人抢走啦…… 男人轻咳两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之后沉声地说:“我是你们的骑士礼仪老师,理查德·弗朗西斯,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这样我也不需要用到军队里的管理手段。” 他笑笑,说:“那么请大家,向着这边的彩绘琉璃看。” 窗户忽然被关上,窗帘也被牢牢地拉住,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天花板顶的灯器也被关上,忽然有一道虚影自男人身后的琉璃上浮现出来,虚影渐渐凝实,直至能看清楚轮廓和大略面容之后才停下变化。 “这位是先驱骑士,绰号【雷云】的瓦尔斯骑士留下的虚影,这位大人已经去世了二十年之久,但还好他通过某些炼金手段留下了这样的残影意识,所以我们还能见到这位传奇骑士,”男人清了清嗓子,对学生们继续解说道,“接下来会由这位大人为大家……” 少女低下头,小声地对西泽说:“谢谢你,我本来还以为那个传言里的西泽会是什么恶霸呢……” 在听到恶霸这两个字之后西泽没有忍住轻笑了两声,对她说:“没事,你能对我有所改观就太好了。” 少女思考了一会儿,有些紧张地说:“我,我的名字是薇娅……神学院二年级,你叫我薇娅就好……” “薇娅,”西泽看着少女长至肩头的银发还有那双羞怯的眼睛,伸出一只手说,“那你叫我西泽就好。” “诶……”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握了上去,黑暗里西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看到那双眼睛其中有些隐隐的光。 “是热的……”少女呢喃。 “……不是热的才不正常吧,”西泽无奈地说。 “不是那个意思……”少女伸出另一只手,盖在西泽的手上,她轻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你的魔法,是炙热的白色……” 这句话一下子将西泽带回了不久以前,白石城中他和莎尔初见的那个下午。 他觉得对方就像人偶一般漂亮,莎尔觉得他周身弥漫着白色的魔力。 那是铭骨的力量。 少女的身子抖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匆忙地直起了身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自顾自地沉迷在某些事情里,抱歉抱歉,我真的……” 西泽摇摇头,对她说没有关系。 他在想铭骨的事,也许到了祭典那天他真的需要拿出来铭骨了,神父也说过铭骨已经几乎不为人所知了,难道这真的能成为自己隐藏的底牌? 西泽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薇娅在一旁歪着头,端详西泽这副已经完全顾不上外界的表情,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垂下头,安然地心想原来对方也是这样的人。 自己和他也许还能成为朋友呢?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传奇骑士高大的虚影,微笑了起来。 在看到二人分开以后灰叶这才松开了一直拉着莎尔肩膀的手,在回忆起自己看到这小女孩那吓人眼神的那一瞬间,灰叶现在还有一阵后怕。 “我说师妹啊……”灰叶低下头,尽量以西泽听不见的声音地对莎尔说,“你和师弟到底什么关系?管得住吗?” 莎尔阴沉地回头看了西泽一眼,小声地说:“主仆关系。” “嗯?”灰叶眨眨眼睛,“这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不是玩法,”莎尔第一次露出这副无奈的表情,“我们真的是主仆关系,我是他的女仆。” 灰叶下意识地摸摸下巴,说:“这么神奇?” 莎尔伏在桌面上,双眼看向彩窗之前的那道身影。 这个人她早就看腻了。 很早很早以前,老人就经常给她放这位传奇骑士的影像逗她开心。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样的一段影像到底有多么珍贵,有一次甚至还把玻璃当做彩糖想咬一口。 回忆起那段日子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是毫不刻意的笑容,就像是雨后天空中点缀的一抹虹色。 —————— “你和你导师是怎么回事?”下课时西泽伸了个懒腰对薇娅问,“你好像很被他为难?” 少女翘起遮住自己右半边眼的刘海,嘴唇抖了抖,就像是听到了某样最不想听到的事一样。 “没法说吗?” “不……”人流在身旁涌过,薇娅坐在座位上,面向西泽,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入学时,选修了一门课程,后来被那门课的教师选作他的弟子了,听说被选作弟子的话会有奖学金和参与某些成就的机会,我就去了。” 薇娅一边回忆一边说:“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只是缺一个帮他跑腿做事的人罢了,一开始他的要求还很正常,只是在我空闲的时候要我帮他的忙,后来慢慢慢慢地,他就变成就算离开课还有十分钟也不愿意放我离开,还让我帮忙做记录和跑腿的这种导师了。” “能参与某些成就的话确实以后路会更好走一些,”灰叶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你这导师好像也没有什么成就可言啊。” “这也是我的无奈所在,”她苦笑着说:“奖学金虽然是有的,但能把名字写入某些成就的机会我还是没有等到,我也没有办法,大概只能一直等下去吧。” “不愿意辞去弟子这个位置吗?”灰叶好奇地问,“成天跑腿迟早要被累坏的。” 莎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薇娅的表情,看她有什么变化。 “累就累嘛,也没有办法,”薇娅挠挠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毕竟家里比较需要钱嘛。” “外城进修者?”西泽问。 “嗯。”薇娅点点头,随着她的回答,那头银发的光泽似乎都变得有些黯淡了,“家里需要钱,uu看书.uukansh.om 每年城主卡上的钱都要给家里很多。” “难怪……”西泽呢喃。 “什么?”薇娅疑惑地问。 “没什么,”西泽摇摇头,说,“学姐辛苦了。” “谢谢,”薇娅受宠若惊地回答道。 远处,萝尔看着西泽和薇娅二人的交流,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己万万没想到原来西泽是个这样花心的人。 她回头看了安蕾一眼,后者还是那副冰山脸,看不出一点破绽。 “你再这样下去的话西泽就要被抢走了哦?”萝尔说。 “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安蕾放下书页说,“我只是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但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还和他差不多岁数,”萝尔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她勾了出来,“青梅竹马?” 安蕾点点头,但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当时我们只有五岁,所以别想太多。” “这样啊,真可惜,”萝尔托着两边的脸,叹气,“我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动心的样子呢。” “你也一样。” 安蕾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那副笑容很僵硬,但还是让人感觉如同冰川上的雪莲一般美丽。 两人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那几个男人,自然也注意不到他们脸上陶醉的表情。 而西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整个塞万中已经有无数阴影随着他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活动。 那些阴影的目标只有一个名字—— 【莎尔·瑞森】。 第35章 莱斯 “薇娅学姐,你知道一个叫莱斯的人吗?” 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的走廊里,路过的学生们对西泽和他身边的薇娅投来疑惑的视线,有人捂着嘴偷偷笑着说些什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人咬牙切齿,为薇娅而不齿。 就在这时西泽对身边的薇娅如此问道。 薇娅的眼睛明显躲闪了一下,她迟疑着,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西泽:“如果你说的莱斯和我印象里的那个是同一个人的话……“薇娅一边走一边说,“他是神学院三年级的学长,才二十岁就已经达到魔法师等阶了,现在也是神学院重点培养的几个学生之一。” 她犹豫地揉了揉眉心,补充道:“但是听说他在几年前刚入学时还是一个连凝聚魔力都十分费力的普通平民,也不知道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到西泽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连忙慌乱地捂住双颊说:“我,我可完全没有怀疑莱斯学长的意思!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西泽叹了口气,感觉身上的视线多到有点让人不太舒服的程度。 就在刚才,灰叶说是要带莎尔去骑士学院的餐厅抢饭吃就挤在人堆里走了,西泽没有这样的兴致,准备过些时候再去餐厅,薇娅不一样,她完全没有争抢什么的心思。 西泽说他有些好奇神学院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于是跟在薇娅便让他跟在自己的后面,准备带他到神学院的图书馆里看一看。 薇娅在带他走到路上时才开始后悔,因为视线太多了,多到让她有些难以承受,她把手里的书挡在脸前,紧张地向前迈步。 就在这时西泽想起来安蕾看到莱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模样,诧异而不解。 “那个莱斯学长,和安蕾有什么关系吗?”西泽问。 “诶?你不知道吗?”薇娅惊讶地说,“莱斯学长可是安蕾的堂兄哦,原本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本该堂兄妹结婚的,可德赛尔家出了那样的事,他们的婚姻也就作罢了。” 西泽必须承认自己很吃惊,他没想到二人竟然是堂兄妹的关系,甚至差点联姻。 “啊……”这世上的惊喜太多,西泽揉揉眉心,感觉命运实在过于喜欢给他安排玩笑,“真是让人,惊讶啊。” “你对那位安蕾有兴趣吗?”薇娅好奇地问,“学院里有传言说你们互相喜欢但也有人说是你单恋安蕾,反过来的也有……” “没有兴趣,那是一场意外,”西泽解释说,“你知道她在开学前一天犯的大错吗?” 薇娅的眼睛亮了亮:“你是……受害者吗?” “莎尔也是,”西泽说,“但莱斯学长救了我们。” “这样啊,”薇娅侧过头,右手撩下一缕细发缠在指间捏了捏,“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其他的什么关系呢?” “学姐也喜欢八卦?”西泽问。 “喜欢啊……”薇娅把脸藏在书里,低声地说,“但又没有多少人可以分享……” “我还以为学姐的人缘会很好的,”西泽说,眼神扫向周围的学生,“毕竟学姐……” 他原本想说薇娅毕竟长得很可爱,但又怕被误会什么,临时改口说: “毕竟学姐,很勤奋。” 可爱并不是谎言,薇娅的身形有些小巧,皮肤虽然因为经常熬夜有些不好但长相确实有些漂亮,只不过远远达不到安蕾那样的冷艳和莎尔的灵巧。 这样的脸在学院里只能算得上一般。 西泽在心中叹气,他到现在还很在意莎尔到底瞒了他什么。 “勤奋啊……”薇娅低声重复了这句话,然后有些无奈地笑笑,“希望以后会有用呢。” 西泽点点头。 骑士学院的广场上,伦瑟静静地矗立,石刻的瞳孔空洞无神。 —————— 图书馆很大,比在白石城时的教堂图书室大了许多倍,或者说简直和整个教堂一样大。 西泽跟在薇娅的身后走进门里,柜台之后躺在椅子上的老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跟进来的男孩,眼里露出一抹希冀的光后却又渐渐黯淡,最终只留下一声不为人所闻的叹息。 在看到西泽跟着薇娅走上了二楼以后他才闭上眼睛继续休息,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就像睡着了一样。 因为是午饭时间的关系,图书馆的人实在算不上多,甚至说得上冷清,一楼还能看见一些学生互相小声探讨着什么,二楼则是完全安静连阳光落在桌面上都能听见声音的地步。 “你是来查阅炼金术之类的书籍吗?”薇娅扶着楼梯边走边问。 “差不多,”西泽说,除了炼金术以外他更想知道铭骨这种炼金道具的制作方法,说夸张点他甚至已经做好和安蕾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了。 “那就按着这边走吧,”薇娅指了指墙上的标签,一路指向角落里空荡寥寥靠墙而立的书架,“就在那里。” 西泽走到书架之前,随便拿下一本《炼金学·从入门到入土》,他对着书名发了一会儿呆后翻开封皮,第一页的内侧里用精致的花体写着“历史学院,新历26年收录”。 他愣了一下,然后放下那本书,又从书架上拿来了另外一本《混沌时代人民的生与死》,封皮后的内侧同样以漂亮的字体手写着一行字——“历史学院,新历34年收录”。 薇娅看着西泽机械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封皮又放回去,如此重复地将书架上所有的书全部看了一遍。 在将最后一本“历史学院,新历45年收录”的《遗失之民》塞回书架以后,西泽倚在铜木质的书架上,莫名有些伤心。 这些书原本都是历史学院所收录的,每本书上都用同样的字体和笔记写着历史学院和收录时间,每本书都像新的一样,即使是收录时间最远的那本《炼金术师们的悬崖》,这本书已经被保存了将近三十年之久,书页却只是有些泛黄罢了。 看得出来负责保管这些书籍的人有多用心。 西泽回忆起希欧牧德带着资料回到学院里对灰叶那副愧疚而无奈的样子,似乎理解了对方的无奈之处。 “抱歉,学姐,”西泽对站在自己身侧满脸紧张的薇娅说,“我要在这里看会儿书,就先不麻烦你了。” “唔?嗯……”薇娅点点头,抱着书的两手紧了紧,小步跑开了。 当西泽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楼下,他原本想试着追上去,可薇娅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怪我吗?”他缓缓地靠着书柜坐下,拿起一本选好的炼金书籍掀开了书页。 在不知不觉中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当西泽从书中惊醒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有些泛黄。 这是他在白石城这些年来留下的毛病,但他倒也习惯了用读书来逃避时间。 他伸了个懒腰,听见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就在这些响声中却混杂了些许离奇的声音。 “……西。” 他听到有声音在小声地说。 “……西。” 西泽向四周环顾一番,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在馆内。 “西——” 他仔细地辨别,却发现声音的来源居然是在自己身后的书架,他将耳朵贴在书架上,仔细地听着。 “西泽……” 那个沉闷的女声低沉地说。 “西泽……” 忽然又换了个声音,这次是一个尖锐刺耳的男声。 “你,你想成为……” 忽然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幻,书架渐渐扭曲,地板渐渐龟裂,变成碎裂的木屑。 他晃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某条巨轮的甲板上,巨浪癫狂涌来,暴风骤雨不止,天空就像是要被雷霆撕裂一般灼人,中年男人大声地命令水手们准备释放魔法,他的手中捏着一张羊皮纸,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他想要将羊皮纸撕碎,却怎么也撕不开。 “你,你想成为……” 有人哀嚎着被虚无的力量拽下甲板,坠入深海,紧接着一束血色自海中涌了上来。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吓得苍白到难以言喻。 “你想成为……受害者……”一个沧桑年迈的声音在西泽耳畔呢喃。uu看书ww.uuknshu 人们四散而逃,却没有人能逃离命运,他们一个接一个落入海中,没有一具尸体能浮上来,一条巨大的触手拍下,船长化为了一滩肉泥,羊皮纸盖在肉泥上,就像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还是……” 雷霆骤鸣,闪电打在海面上,掀起无数狂浪的同时照映出水底一个巨大的阴影。 “加害者?”一个孩童的声音回荡在世界的中央。 “西……泽?” 天地化为一片虚无,所有的一切都被某个涌出水面的巨大身形充斥,西泽站在甲板上,看着巨大的触手从海渊里探出,搭在船板上,将一块块船板撕得四分五裂。 西泽坠入海里,就在他喘不过气时,他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影子。 一条怪鱼。 大到足以单口吞下整艘巨轮的怪鱼。 无尽的红色充斥了他的视野。 “喂?” 一只手从血腥中探出,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睁大眼睛,剧烈地咳嗽,疯狂地呼吸。 “喂,这位同学?”男子眨眨眼睛,拍拍西泽的肩膀,笑了笑说,“我咋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西泽呆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对方放下西泽的领子,开心地摆了个帅气的姿势,眨了眨左眼: “看样子你现在欠我两条命了。” 男子哈哈大笑道。 西泽长出了一口气,休息了好久,终于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好久不见……莱斯……学长……” 第36章 幻境与养鸽人 “所以你是被谁下了幻术?你刚刚那副样子可真吓人,”图书馆二楼的休息室里,莱斯给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西泽递来一份毛巾,让他擦擦头上的汗,“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好像还不知道这个。” 西泽接过毛巾道谢一声,身体发出一阵细微的轻颤,他呢喃着,有些难以置信地回答说:“应该是……利维坦。” 记忆里闪过那一幕——阴霾的天空下,血红色的海涡,脆弱神秘的少女,以及海渊深处转瞬即逝的那道红光。 “利维坦?”莱斯睁大眼睛,脸色凝重地问,“你曾经见过那条海里的鱼?” “不算是见过……”西泽下意识地回答,脑海里却自动回想起了刚刚幻境里,那条充斥了天与地之间所有虚妄与狂躁的大鱼。 “只是在来时,见过它进食的场景罢了。” “居然还是延迟型幻术,在此之前可完全没有类似的消息传出来,”莱斯摸着下巴对西泽说,“你知道你所带来的这条消息这意味着什么吗?” 西泽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出了那个推断:“利维坦……在变强?” “不是变强,”莱斯摆摆手说,“那可是曾经霸占了整个北海的两条巨兽之一,它只是被伦瑟先王砍了个重伤,严格来说它现在是在恢复。” 换言之,利维坦已经恢复到能释放潜伏如此之久的幻术,这种对普通人而言稍微有些恐怖的程度了。 西泽低头,看着杯子里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开口说:“那,该怎么办?” “我会汇报导师和教务长他们,希望他们能把这条消息传达给皇室那边引起重视,”莱斯沉思了一会儿说,此时的他举手投足间都显露出一股与普通学生完全不同的气质,“如果还有后文的话我会通知你,当然,如果女皇愿意像五年前那样再发动一次舰征远古海龙行动,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低声自嘲地笑笑,脸上又露出了那副亲切而搞怪的笑容:“这条信息应该值你一条命了,恭喜你学弟,现在你只欠我一条命了。” 西泽听完之后放下毛巾握在手里,无奈地笑道:“真是喜欢说怪话的学长。” “这不是大好事吗?”莱斯直起身来两手叉腰哼气一声,“还是这样子好一点?” 就在这时西泽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他问:“学长,我记得你是魔法师阶位吧?” “嗯,没错,”莱斯放下手点点头,顺势补充道,“而且是高级魔法师,只要经过最后的考核就是正式的大魔法师了。” “大魔法师……”西泽轻声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称,“真是了不起。” “你呢?学弟,”莱斯坐下来以后疑惑地问,“虽然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的话……”西泽犹豫着,还是对莱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西泽·瑞安。” 他发现莱斯在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那双眼睛似乎有些隐约地发亮。 “哇,是那个西泽·瑞安吗?”莱斯哈哈地笑了一声,挠挠头说道,“没想到没想到,哇你居然是那个西泽啊?” “我在学院里很有名气?”西泽试探着问。 “相当大的名气啊,”莱斯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算,“文试满分,魔法测试零分,选择了神学院之后却又因为一个女孩放弃入学,又和女孩一起转投历史学院让莫斯大人难堪,入学第一天就给自己师兄出头,和骑士学院的天才新生祭典约战……你看,你现在可是个小名人啊!” 西泽心说幸亏早上那节课的事还没有传开,不然这些事迹里可又要多一件顶撞男爵了。 他思考了一番感觉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于是摆摆手,说:“抱歉学长,我想问的是,失忆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吗?” 话音刚落,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窗外的鸟鸣戛然而止,就连远处喷泉水流动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有的。” 莱斯思索了一下,说:“有一个办法,以你失忆前的记忆为基础制造一个幻境,然后把你自身意识置身其中,就像将人生再经历一次一样,一般里面的时间流动会比外界快很多。” 西泽直起身子紧张地问:“这样的幻境制造,高级魔法师就能做到吗?” 莱斯耸了耸肩:“我可不行,这得大魔法师才可以,所以你就去找希欧牧德院长问问看吧,毕竟他是你的老师,应该也不会索要什么。” 说到这里他就捂着头有些不爽地说:“我家导师就不一样了,天天沉迷研究,基本上懒得管我。” 有那么一瞬间,西泽仿佛从莱斯的身上看到某种熟悉的气息,但那样的气息转瞬即逝,像是消失,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 “那,学长,”他被那股气息搞得有些不安,于是匆忙收拾了一下东西,把书放回书架上说,“我就先回去了。” “哦哦,一路顺风,”莱斯笑道,“说真的小心点,神学院里面可有不少人想把你家女仆挖过来。” “倒也,不算女仆,”西泽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莱斯看着他缓缓走下楼层,木质的台阶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老人从沉睡中微微睁开双眼,盯着西泽的双手看了一会儿,又缓缓地合上了。 直到西泽消失在门外,莱斯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再没有睁开过眼睛。 —————— “师兄,我感觉我一直都在被鸽子盯着,”莎尔和灰叶走在回学院的路上,在又看到一只鸽子立在枝头之后她打了个颤,说,“这不是错觉吧?” 灰叶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怎么说呢,你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而且说到底这也不算错觉……” 他忽然问莎尔:“你听说过塞万下城区都藏着什么东西吗?” 莎尔不解地摇摇头。 “下城区藏着某些不能见人的东西,这得从头说起,十年前女皇登基时发生了很多事,”灰叶回忆了一下,说,“女皇登基时,先是把炼金术列为了末流,号召全民修习轮亥魔法,这在当时可是轩然大波,要知道在伦瑟先王时期,他是从不建议子民们学习魔法的。 “所以就有了炼金术师们抗议的事件,在那众多事件里有人直接行刺女皇,但女皇强大到离谱的程度,所有前来挑战她的人最终全都被她埋到了墓园里,”灰叶目中露出几丝畏惧,“在那次事件后女皇的风评跌到了谷底,直到五年前舰征远古海龙后才缓缓恢复过来,但她在炼金术师们的心里一直都是死敌,当然,我们历史学院除外,” 灰叶耸了耸肩说:“我们圣学院所有人吃的可都是皇室那边的拨款。” “然后呢?”莎尔好奇地问,这些事都是白石城的她所不曾了解的。 “然后啊,炼金术成为末流学派,蒸汽机械也渐渐没落,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炼金术师们从以前高高在上的法师,一步步变成了只能躲在下城区里不见天日的过街老鼠,在这些人里面有三个就像是传说一样的人,”灰叶伸出三个手指,说,“他们被人称作炼金三鬼,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了。 “第一人是战斗兵器,听说全身已经没有多少人类的部分,见识过他战斗过程,的人都说那种战斗力简直就是人型的黑月装甲,十年前他和其他炼金术师一起讨伐过女皇,最后却在战斗中消失了,有传闻说他死了,但人们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人是空气……” “空气?”莎尔不解地问,“这是怎么……” “空气只是他的绰号,因为没有一个人找到过他,但他就是存在着,uu看书ww.uukanshu.co 有无数证据表明他确实存在,可就是没有人看到过他,”灰叶解释说,“他就像空气一样,即使此时此刻他正存在于我们周围,我们也看不到他,他还有个绰号叫幽灵,在炼金三鬼里他是最能哄小孩子的,因为小孩子一听到这个绰号连大气都不敢出。” 莎尔环顾一番,看着头顶干枯的树枝相互错杂地纠缠,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第三个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了,”灰叶在冬日里吐出一口白色的热气,“养鸽人。” 远处的鸽子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连忙拍打着翅膀离去。 “在炼金三鬼里养鸽人是最确凿存在的,因为我们都见过他,”灰叶回忆着说,“养鸽人是个男性,中年人,眼里全是血丝,眼球外凸,满头都是白发,一身衣服多年不洗,身上全是鸟的味道。” 他说:“但即使这样他也是养鸽人,就连莱茵河都曾邀请过他,想让他成为他们的一员。” “莱茵河是什么?”莎尔问。 “是一个你用钱就能买到秘密的地方,”灰叶叹气道,“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却很万能,只要你有钱你甚至可以买到伦瑟先王情妇的名单,虽然先王并没有情妇。”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话题歪了,于是打了个手势继续说:“在养鸽人还算活着的那些年里,整个塞万都因为他而紧张不堪。” 莎尔虽然有些在意莱茵河,但还是配合着问:“为什么?” “因为他养了很多鸽子,”灰叶说,“很多,能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全部传达给养鸽人自己的鸽子。” 第37章 我们终将回归 薇娅在路上埋头小跑着,似乎有眼泪从眼角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她顾不上路人怪异的眼神,也不知道终点是哪里,她只是本能地挪动自己的双腿,觉得只要离开那里就好。 薇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要离开西泽的视线,或者说为什么要让西泽离开自己的视野。 因为西泽忽然的冷漠?因为西泽对那些书的珍视? 不清楚,不明白,但在西泽颓然放下眼神的那一瞬间她确实伤心到不能自已。 就像是孩子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朋友。 最终她坐在了附近树林里的某条长椅之上,仰着头,让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洁白而清晰的锁骨有些夺人目光,还好林荫小道里没有多少学生经过。 “薇娅,对吧,”就在她闭着眼睛调整情绪时,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阴影遮住阳光,她睁开眼,看见一个温和俊逸的棕发男子对她摆了摆手,“你好?” “你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心底浮上来,她下意识地说,“莱斯学长?” “没错没错,”莱斯笑着说,“你是二年级的薇娅对吧,我刚刚在别的地方听说了西泽和你在第一节课上的事就想找你问问西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西泽他,怎么了?”薇娅有些难受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没什么,他身上中了幻术,听他说应该是北海里那个怪物下的诅咒,”莱斯摇摇头说,“虽然已经被我破除了,但我害怕会有些后遗症,比如失忆什么的。” 在听到西泽身上中了幻术甚至还会有后遗症时薇娅的手轻轻握了握,莱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于是对她伸手合十,拜托道:“能不能请你帮我多注意一下他的情况?只需要在你们同课时观察观察就好了。” “诶,可我……”薇娅想说自己很忙,又想说自己和西泽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可这两种说法在面对莱斯时却不知为何都开不了口。 “这也是互相有利的事,”莱斯看着薇娅这副纠结的模样笑了笑说,“你看嘛,你也有合适的理由接近那个新生了。” 后者就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抱歉我不知道学长在说什么,再见。” 莱斯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却并没有加以阻拦。 在看到薇娅消失在教学楼的楼道里以后,他舒服地长叹一声,瘫倒在长椅上。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开玩笑,你肯定会老老实实遵守的吧。 他仰着头,望向天空中不断变化的流云,感慨道—— “究竟需要多久,你才会喜欢上那个新生呢?” 只需要喜欢上就好,只需要喜欢上哪怕一丁点就好,因为只需如此,人类便会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加油啊薇娅,拜托,让我看看你的野心。” 莱斯轻笑着,合上了眼睛。 —————— “为什么会疯掉呢?”莎尔问。 “这其中的原因,还蛮复杂的,”灰叶走在枯叶织成的地毯上,花点时间捋了捋思路才继续开口说,“你要知道亥音是什么,亥音就是轮亥中的一种传音魔法,能从很远的地方将信息传达给自己想要传达的那个人,而如此精准的施法是很难做到不被捕捉或者破译的,所以大家渐渐学会了给亥音加密,用自己特殊且独特的方式或者魔力给亥音上了锁,甚至有些人还会用专门的道具保证只有对话的两个人能理解亥音,这样就能保证亥音的安全性。” 灰叶从地上捡起一根灰色的羽毛,说:“但养鸽人不一样,养鸽人能无差别地接收所有信息,无论是鸽子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还是从鸽子们眼前掠过的魔法音讯亥音,他都能捕捉到,然后在大脑里自动破译出来,就连皇室那边的讯息也不例外,所以莱茵河才会请他入会。” 莎尔睁大了眼睛:“那他这样岂不是要成为整个塞万的敌人……” 恐怕光是皇室那边的机密就已经够养鸽人死一万次了。 “他是整个塞万的眼中钉,”灰叶摇摇头说,“但最后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被太多涌入自己脑海里的信息给逼疯了,在下城区制造一场大乱后被圣学院的总学院长亲手抓住,送到了学院深处的牢笼里关押。” 莎尔回忆起那天自己落在自己身边的雀鸟,一阵恶寒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就像极地雪原冰泉里的一串泡沫。 “他……真的疯掉了吗?”莎尔不安地说。 “谁知道呢,也许是某种自首的方式也不一定,但他这辈子再也出不了学院了,”灰叶说,“他作为唯一一个确认存活的炼金三鬼,学院和皇室留他一条命也只是看他以后也许还会有用。” 莎尔轻轻点点头想装作毫不在意,可那天雀鸟对她所说的话却越来越清晰刺耳,她打了个寒颤,远处的枝头,黑色的乌鸦拍打着翅膀离去,撒下一阵枯叶。 “那这些鸽子是?” “都是当初养鸽人被抓后自己跟来学院的,但见不到主人就只好在学院附近做窝了,”灰叶耸肩,“谁知道那人到底养了多少鸽子,也难怪会被逼疯。”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莎尔颤抖着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影,枯枝被踩断,木叶被风掀起一阵漩涡,深远的潮鸣声携着云海在天际席卷而来,直至脚步声停在了莎尔的身后。 她惊恐地转过身,却发现是西泽。 “抱歉师兄,回来晚了,”西泽对灰叶打了个招呼,“我去神学院的图书馆查了点东西,稍微有了一些炼金道具的思路。” “喔,刚好,我也给你准备了些惊喜,”灰叶笑着说,这时西泽才注意到了师兄眼角微不可见的黑眼圈,“走吧,先回学院。” 说完话后灰叶走在前面,就在西泽迈开脚步时他却发现莎尔正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抖。 “怎么了?”他走过去,不解地问。 莎尔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张开双手,扣在了西泽的胸膛上。 “莎尔?”西泽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孩。 女孩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时西泽才得以听到女孩轻声的啜泣。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单纯地在小声地啜泣和颤抖。 那天雀鸟所传达的信息在脑海里不断地扩大,黑色的瞳孔越来越显得恐怖,直至每一根羽毛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见,占据了她脑海的全部。 她感觉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便全是那只雀鸟的瞳孔,还有那无尽无终连绵不息,如撕开的枯叶般沙哑的声音——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 你要死了。 “哥哥……”她抬起头,看着西泽的眼睛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她看起来是在问自己,却也是在问西泽。 我们是不是不该回来? 我们一起老老实实在白石城安度一生不也挺好的么? 你当医生,我当女仆,最终我们会在某时相遇,而到了那时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兄妹,而是平等的男女。 西泽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说:“我们应该回来。” 他说:“我们应该回来,让那些应该偿还的人偿还,让那些该死的人死。” 西泽仰起头,说:“我不知道你是谁,u看书.uukansu 但我们总归是该回来的,我是被王都放逐的人,所以我必须回来,哪怕只是为了告诉那些人我还活着,哪怕只是为了拿回我该拥有的东西我也要回来。” 我是被放逐的人,我是被王都抛弃的孩子,我是要拿回自己所失去之物的孩子,我是要对整个塞万复仇的孩子,所以我必须回来,为了摧毁这个将我放逐的诡地。 他问:“你也是被放逐的人吗?” 莎尔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再度回忆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还有那天晚上,如血海围山般的夜幕,那时天与地被寂静的海面连成一片,异样的鬼火在老人身后的几具尸体上静静地燃烧。 “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终于开口说道——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西泽没有多意外,他问:“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莎尔却摇摇头:“现在还不可以。” 西泽想了想,说:“谢谢。” 她心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到你对我解释清楚你的那天,我也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总归是能知道真相的,就像晚上总是能吃到晚饭一样,虽然不知道会是几时几分,但夜宵也勉强可以算作晚饭。 前边的灰叶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师弟师妹根本没跟上来,急匆匆回头之后看见这一幕眼皮一跳,沉默了一会儿,逐渐欣慰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出声打破二人的这份安宁,只是静静地等在白蔷薇墙之前。 桐林深远,遍地枯叶。 第38章 和盘托出 吃完晚饭之后,灰叶坐在桌边,一手满足地拍着肚子,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研读,莎尔和西泽在厨房刷碗洗盘,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西斜,黄昏的雾气散上水面,长尾鸟模样倦然地挂在枝头,黑白照应的尾羽垂下屋檐,湖面泛起微微的涟漪,有鱼影浮出水又很快地沉下。 不知道为什么,希欧牧德还没有回来,还好剩下的那份有灰叶帮忙解决,不然莎尔真的就有些苦恼了。 水池边莎尔抬起头望了西泽一眼,西泽注意到了这股视线,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莎尔转过头,好像毫不在意。 西泽揉了揉手里的海绵,裹上一些气泡,继续在盘子上刷洗起来:“我让学姐带我去了一趟图书馆,在那里看到了很多本来应该属于历史学院的书。” 莎尔默默地往盘子上抹肥皂液。 “我有些难过,说想要一个人待着,于是学姐就跑开了,”西泽注意到莎尔的眼神隐约地亮了亮,又很快地低下头想要掩饰,“在那之后我忽然看见自己站在甲板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船在海上,海上有无数触手纠缠着船板,将整条船撕开了。” 莎尔的身子忽然抖了抖,西泽将洗好的一个盘子在水里冲洗了一下,白瓷盘在水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一场幻术,莱斯学长救了我,把我从幻术里唤醒,我想了想,发现这样的幻术只有可能是我们在海上时,利维坦对我施下的,”他将洗好的盘子叠在一起,对莎尔说,“你有什么思绪吗?” “那条鱼……什么都做得到的,”莎尔咬着牙,右手紧紧地抓着一个白色的圆盘,“在海里,它就是恶魔……” 西泽看着莎尔这副异常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自己还没有离开,自己一直都在这里。 看样子莎尔真的是某次袭击中的幸存者。 西泽回忆起那雷霆之下巨大可怖的触手,还有海面之下不断涌起的腥红。 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想——幻境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难道就是莎尔在曾经某个时刻所遭受的灾难? 不,他摇摇头,心想幻境里的自己已经死在海底,如果不是莱斯将他唤醒的话也许他的意识真会觉得自己死了,从此一睡不醒。 但是如果,如果那真的是莎尔所遭受的经历。 那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或者说,某个更加恐怖的猜测。 那个幻术本该是施加在莎尔身上的,只是凑巧由自己承受了? 他停下手,心想自己应该搞清楚莎尔的一切,这样的女孩留在自己身边简直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炼金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忽然爆发,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 “明天,如果还是晴天就好了。”莎尔忽然这么说道。 “什么意思?”西泽问。 “我不喜欢雨,因为很多不好的事和回忆都是在雨里发生的,”莎尔低下头,看着沉在水里的瓷盘,还有逐渐下沉的银色汤匙,“不论是大家都陆续死去的那天,离开王都的那天,还是海上的那天,雨都很大,大到能把满地到血冲成一片红色的海。” 西泽无声地放下了手里的盘子,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哥哥,在知道你的姓氏叫瑞森之后我真的很开心,因为那样的话,”她抬起头,笑着说,“我们就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样了。” 她从来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保持平静。 “我是文科威尔的孩子,也是他十年前送出王都的孩子,”莎尔说,“意外吗?” “说实在的,有些意外,但也理所应当。” 终于,所有证据和碎片都拼凑在了一起,已经破碎的镜子缓缓糅合,照映出一张好看的脸。 怪不得她在船上看到利维坦时会说出瑞森这两个字,怪不得她在经过瑞森家时完全不敢出现在那个老人面前,怪不得她身为纳拓家的一介女仆却能写出那样漂亮的字,怪不得她长了这样一张大家闺秀般好看的脸…… “要不是之前在瑞森家时完全没见过哥哥,我说不定真会把你当成哥哥呢,”莎尔笑了笑,此时她已经做好了离开西泽的准备。 西泽没有说话,他在回忆记忆中文科威尔女儿的模样。 “盘子洗完了,哥哥,”莎尔放下手里最后的一个盘子放在西泽手边,“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西泽扶住她的肩膀。 “所有人和我在一起都会遭遇噩运的,这就像诅咒一样,”莎尔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在讽刺着什么一样,“父亲死了,瑞森家倒了,船碎了,大家都死在海里了,维什变成了痴呆和罪人,现在哥哥你也中了幻术……你不知道那个传闻吗?” 她轻轻拿开西泽的手,说—— “文科威尔的女儿,是带着世上唯一一块贤者之石离开了王都的。” 那是能让所有人红眼的力量,贤者之石中蕴含的不仅是魔力,更有某种类似于魔力本源的存在。 传说即使是西泽这样的魔法废物,只要能掌控贤者之石,也会立即飞升至魔法师中最高的阶位——贤者。 “哥哥你会逼问我吗?”莎尔问,“我隐瞒了十年,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 “我只告诉了哥哥你一个人,因为只有哥哥你和我一样,”她有些自嘲地说,“虽然很幼稚,但我还是相信哥哥你不会伤害我。” 在说完这一切之后女孩松了口气,在身上积压了十年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在心里悬了十年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现在她终于轻松了。 但接下来要面对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她看着沉默的西泽,说:“你应该不会不放我走吧?” “我也不是什么蠢人,”西泽摇了摇头,“贤者之石的力量这种吟游诗人编造来引人注意的传说我是不会相信的。” 如果贤者之石真的能让人成为贤者甚至贤者之上的存在,那瑞森家为什么还会被灭?光是一名贤者的战力就足以在眨眼间毁灭一座城市,贤者之上则是甚至让人不敢去想的名字——轮亥神明。 哪有人能成为神明的。 他不相信贤者之石的传说。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这样的传说。 “那我可以走了吗?”莎尔歪头说。 “你想去哪?”西泽认真地问。 莎尔想了想,回答说:“可能回白石,可能在王都,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她说:“总之全是当女仆而已,又不是没饭吃。” 西泽听到这里,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说:“还是先别想着跑了。” 莎尔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嗯?” “你是我的伙伴吧,是我把你从纳拓家带出来的,哪里还有眼睁睁看着你去给别人当女仆的道理,”西泽拉着她转过身,开始把盘子一个个整齐地装到橱柜里,“这种事你总该明白的吧?是我救了你,噩运什么的暂且先别在意,因为从我这里开始你不是已经时来运转了吗?我已经被救了,uu看书.ukan 所以没关系。” 他扭过头,认真地说:“留下来。” 莎尔眨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别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西泽合上橱柜的门,说,“我对你所谓的贤者之石没有兴趣,但我害怕你离开。” 莎尔的脸微微一红,低声地说:“我的身份如果暴露给其他人的话,我们可能会有麻烦哦。” “那不是秘密吗?”西泽说,“现在只是从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而已。” 莎尔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脑海里的思绪忽然被清至一空。 压在心底十年的秘密就这样和盘托出换来的居然不是讶异和欲望,而是如此平淡的回应和一句“现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西泽清理水池。 愣了一会儿之后,她缓步走上前,拿起水里的海绵和抹布,挨个拧干。 “莎尔·瑞森?”西泽低声地问。 “嗯。” “我叫西泽·瑞森,是你的同级生,以后不要在洗碗刷盘的时候说这种让人在意的话了,”他叹气道,“我感觉刚刚的盘子根本没刷干净。” 莎尔终于噗嗤地笑了一声。 原来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最起码他没刷好盘子不是吗? 厨房之外,灰叶打了个哈欠,心想这碗洗得是不是太久了。 想到自己准备好的惊喜,灰叶不禁再度满足地笑了起来。 希欧牧德还没有回来。 第39章 与黑暗共舞的龙骨 维尔逊脸色难看地握住手里的一张白纸,那上面写着的内容让他狠狠地砸了两下身边的桌子。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维尔逊这副气恼的模样,顺手拿着纸笔在黄皮本子上轻巧地比划了几下。 “这是真的吗?”维尔逊红着眼睛对女人问。 “莱茵大人的意思是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她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将本子摊开放在桌面,用精致的五指将其推到维尔逊的面前—— 【确认莎尔·瑞森回归—完成 找寻莎尔·瑞森—完成 验证尸体—完成 掩埋证据—完成 通知客户—完成】 “她……真的死了?”维尔逊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携着沉入深海般的窒息从体内涌上脑颅,他站起身打了几个旋转,重重地撞到了墙上,紧接着倒在地上,手腕弯了弯,就像条死狗一样。 “这是莱茵大人对瑞森家家主您,维尔逊·瑞森的特殊关照,莱茵大人主动通知其他人交易相关的消息这可是头一回呢,”女子蹲下身,右手细长的食指搭在维尔逊不断跳动的左眼上,嘲笑道,“没想到瑞森家家主居然这么脆弱啊。” 一阵女性特有的香气在鼻尖弥散,维尔逊打了个颤,缓缓坐起身子,有些僵硬地问:“是……是谁干的……” 女人淡雅的柳眉翘了翘,她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地回答说:“是谁干的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什么意思?”维尔逊神色透出些许隐约的癫狂。 “除了您以外还有谁在找那个小女孩?能做出杀死一个小女孩这种事的人还请您自己稍作推测吧,”女人捂住嘴,像是在窃笑,又像是在为那早夭的女孩所不忍,“毕竟莱茵大人根本没告诉我这件事。” 她虽然这么说着,却已经对维尔逊透露出了许多信息,第三条则更是直接缩小了所有的范围,让维尔逊一下子想到了某个下水道里的人。 “还在找她……能杀了她……我自己知道的人……”维尔逊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是她!” “看来您有答案了,”女人微微躬身说道,“那么,我先行告退。” 在门被关上以后,维尔逊沉默许久,最终猛地伸手拔出腰间模样狰狞的短匕,狠狠地插在桌面中央。 短匕的柄端是一只张大巨口的狮子。 “是你啊,混蛋,”维尔逊咬着牙,小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被整个王都所遗忘的名字。 “等着吧,我这就去把贤者之石带回来……”维尔逊拔出短匕,合在鞘里,“为了……文科威尔大人!” —————— “师兄,到底是什么惊喜啊?”莎尔眨眨眼睛,模样可爱地对灰叶问道。 西泽站在一旁看着活力满满的莎尔,感觉自从刚刚解开心结之后这个女孩和以前相比越来越活泼了,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灵动和喜悦,而不是不安与紧张。 就这一点而言西泽倒是感觉自己做了再正确无比的事。 从初见时的怯怯小心,到船上之后的沉默寡言,再到旅店里的略微开朗,直至如今的活泼。 很难想象这些变化只发生在一周之间。 灰叶虽然察觉出了莎尔的某些变化,但他只将这种变化在心里解释成刚到学院的不适应和如今的适应罢了。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灰叶带着他们走到和客厅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以魔力点起灯器,灰黄色的光在整齐的房间里静静地燃烧,他在灯器之下摸了摸,紧接着按下某个按钮。 灰白的天花板顶上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一道木质的梯子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灰叶关上门,带西泽和莎尔走近梯子,摸着两端爬了上去。 在爬到上层之后西泽发现上层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某些古怪的声音,那就像是水滴在钢铁上的声音,又像是生锈的铃铛被摔在石尖上,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响声。 “等一下,我开灯,”灰叶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盛大的光明席卷了西泽的视野,在一瞬间将世界映照得一清二楚。 钢铁的巨大骨骼,用于机械维修与安装的高架,工具齐全细致的工作台,熄灭的火炉,碎开一地的黑色铁片,装在杯子里的燃油,以及立在房间中央,一个被黑布覆盖的架子。 “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室,师弟师妹,”灰叶对二人目瞪口呆的反应非常满意,掰了掰手指道,“这里全是我自己装修整理的,工具也是我自己花钱置办的,用于……满足我自己的爱好或者说特长?” 他挠挠头,说:“好像也只能这么说了?” “师兄,你真像机械学院派来历史学院的卧底,”西泽反应过来之后由衷地说。 “虽然蒂娜也这么说过罢了……”灰叶笑嘻嘻地说,“但机械学院也不太符合我胃口,听说他们那边的期末考试是要交上自己原创的一件机械道具我可不擅长这个……” 他从整齐的工具台上抽出一张图纸让西泽看了两眼:“我只擅长按着图纸去做。” 西泽在图纸的标题上留意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一个让他相当讶异的事实,他指着标题上的两个字母问:“师兄,这是遗失时代的图纸?” “不止如此,”灰叶拍拍胸脯说,“这是炼金装甲的图纸。” 炼金装甲便是黑月装甲所属的分类。 西泽愣了愣,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古怪了:“师兄你造出了炼金装甲?那黑月装甲是不是也……” “怎么可能?”灰叶嘟着嘴瞥了西泽一眼,“黑月装甲那种东西就算你把图纸放在我的眼前,把每一颗螺丝每一根轴承的细节都给我讲的一清二楚我也做不出来。” “为什么?”莎尔不解地问。 他摇摇头解释道:“黑月装甲是遗失时代中炼金术师们的至高智慧,那些先驱们所掌控和使用的技术我们对其完全一无所知,那个时代的炼金大师既是炼金术中的圣者,也是机械领域里备受尊崇的宗师,如今世上的炼金术都只是对他们拙劣的模仿,我这么跟你说吧,”灰叶拿起一根螺丝和一个螺帽,对西泽和莎尔说,“就算是把这两个东西简单拼在一起的方式,那些炼金术师都和我们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某位贤者的名言,下意识脱口而出:“毕竟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西泽和莎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前者悄悄拍了拍胸口,像是把某种如烈火般燃烧的想法抚平了下去。 “嗯……总之来看看这个,”灰叶咳嗽一声,右手搭上了幕布的一角,“这是你师兄我昨天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维修和整理出来的第一个作品,也是咱们老师给我的第一张图纸……” 他掀开幕布,一套与骨骼极其相似的附着装甲暴露在了白炽色的灯光与西泽的视线之下。 那就像是一套骨架,先是单薄而紧凑的脊背细骨,黑色的元件拼在表面使得骨架能牢牢抓住穿戴者都身体,紧靠在颈椎的位置有两列整整齐齐的神经元接入装置,轻甲一样的机械铁片自肩部开始逐步覆盖在整个右臂上,一丝微不可见的脉络由脊背中心一直蔓延到双手之上,其中隐约闪烁着黯淡的辉光,双腿后部覆盖的机械形似袋鼠的兽腿,令人不由得联想其是否也有增强弹跳力的功能,骨架的背后是一件黑色的披风,看样子大到足以将穿戴者的整个身体都裹在其中。 “这是……”西泽呆呆地问。 “这是你师兄很久以前做出来的东西,也就一年前吧其实,”灰叶挠挠头道,“那时候老师刚让我入学,就给了张图纸让我自己研究,结果没想到我真做出来了……” “这个很珍贵吧?”莎尔摸着装甲冰冷的骨骼问,“这可是遗失时代的图纸啊。” “珍贵倒算不上,意义蛮大的,对我而言,”灰叶笑笑说,“所以师弟你要好好使用啊,这可比机械学院那些家伙做出来的东西好上不知道几倍。” “给我?”西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因为这也是炼金道具的一种啊,已经算是炼金道具中顶尖的那种了,”灰叶伸手,捏了捏装甲胳膊关节处的某个零件,“本来就只是在这个房间里放着落灰,这次算是为你……把它拿出来了。” “师兄你见过机械学院那些学生的作品吗?”西泽走近以后摸了摸骨骼背后软呢质的披风,问灰叶说。 “你师兄我虽然在骑士学院和神学院没什么人缘,但在机械学院里边好歹是有几个朋友的,uu看书 .uuanshu.co”莱斯坐到旁边的工作台边,伸手拿起面前的一片铜质鳞甲轻轻地摩挲着说,目中露出一丝追忆,“他们制作的装甲没有一个比我细致,即便是我的这件新手作也足以让他们钻研很久了。” 他坐在灯下,手指静静地在那片铜甲上粗糙黯淡的表面划过,身影落寞,像是秋天里老树下孤独地啃食手上那颗坚果的松鼠。 “这些东西其实还挺花钱的,所以我昨天请不了你们吃太花钱的东西,我一直害怕你们会因为这件事在心里埋怨我,”他低着头,“我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炼金术这么花钱又花心思还花时间,有时候一抬头就白天了……我以前真的很害怕自己被别人当成废物,但慢慢地我居然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忽然要当师兄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西泽走到他的身边,捏了捏灰叶的肩膀:“辛苦了师兄。” 他实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 “我们从来没有埋怨过师兄,”莎尔说,“我相信师兄一直都在为我们着想,之前我们被骑士学院的学生堵在一起时也是师兄挡在最前面。” 灰叶摆摆手,挠挠头说:“没事,我偶尔也会这样发发牢骚,但其实我没什么问题的。”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西泽说:“来,试试吧。” 他伸手解开了骨骼的某个束缚。 于是这样的一副装置就张开了巨口,等着自己的新一任燃烧着新鲜血液的宿主。 远处西桥彼端的一家旅店之外,模样狰狞的老人悄悄在黑夜里站在了门前。 第40章 炼金之鬼 深夜,西桥彼端,某个人影挪动了自己脆软的双腿,一步步地向着某个地方靠近。 上城区灯火通明,他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穿过了人群,只在灯下现出迷离的影子,长毛杂乱的野猫察觉到了什么,浑身竖起寒毛,却只在地面上看到黑色发臭的脏水。 名为多塔的旅店早已关门打烊,人影却从黑暗里缓步走了过来。 那人拖着孱弱无力的双腿,像是软绵绵的某种动物一样走到了门前。 他靠在门上,抬头盯着写了多塔二字的店牌,像是在思考什么。 可就在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挥出右拳,与双腿截然不同,那双手如铁石般有力而坚硬,在挥动时甚至带出一阵剧烈的拳风,风卷在他的手边就像是某种咒术的增幅,这只拳头携着这样的伟力,狠狠地打在了木质的门上! 一声闷响传出,门后的铃铛发出一声轻响,它就像是在说:欢迎光临。 但门并没有打开,甚至在表面上连一丝裂纹都没有显现出来,在铃铛声渐渐停息之后,木门表面忽然浮现出隐隐的黑色光华,光华在门的表面沿着某种笔刻的纹路组合在一起,最终拼凑出一个算不上高级的炼金矩阵。 男人看着这一幕异常的变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机械般再度挥拳,又是那样的一拳砸在门上,又是一声闷响,这次连风都在空气里裂出声音,可那扇门却还是没有丝毫破损。 第三拳,第四拳,旅店附近没有光,也没有街灯,屋顶的野猫只能听着连续骇人的打击声,还有隐藏在其中隐隐约约的,血溅在地面,最终只剩下骨骼与木头碰撞,那般单薄的声音。 那就像是一滴雨在半空陷入了深潭。 皎洁的月光从阴云里探出细微的一角,宛如洁白的流水淌在男人的身上,照出了一头干枯的灰发,手上森森的白骨以及斑驳到浓郁的血迹。 他的面容罩在黑暗里,看不出模样。 鼻子微微抽动,那双脆弱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这具躯壳弯折了下去,他一下子瘫倒在血池里,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无知野兽般沙哑的低鸣。 就在这时木门被一只手拉开了。 那只手老得泛黄,指节有些僵硬看起来却又相当有力,铃铛轻颤,再度发出了悦耳的声响,这次却不像是迎客时应有的欢喜,反而像是因为恐惧到了极致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主人生气了。 老板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怪异的男人看了几眼,他伸出手,按在男人的额头上。 “你的朋友?”一道全身罩在黑袍子里的人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老板发出一声混杂着怒意与自嘲的笑—— “也许还真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是曾经在某个地方认识的某只臭虫。” 黑袍迈步,走到男人身边,苍白的五指从袖筒里伸出,想要抓起男人的脑颅。 男人猛地抬起头,双腿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爬起,他癫狂地挥动自己的双拳,冲着老板的脸狠狠砸了上去! 老板没有躲开,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剩下白骨和血肉互相丝连在一起的拳头在空中掀起一阵扭曲了视野的飓风袭来。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崩碎的声音。 黑袍看着男子右边胳膊尾端那已经断成无数节,部分骨节散在地上的右手,有些厌恶地说:“好恶心,你的朋友都是这样?” 老板歪歪头,听着颈骨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听到黑袍这句话之后说:“说的没错,但你要比他恶心得多。” 黑袍投来讶异的目光:“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老板用手帕擦了擦脸上刚刚被一拳打到的地方,那上面有些难闻的血液和其他古怪发臭的东西:“所以你比他还恶心得多。” 黑袍偏过头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同时决定把老板刚刚这句话忘掉。 月光洒在男人的脸上,照清了他的整张面孔。 那就像是某具在水里被泡烂的尸体又被打捞上来注入了浓稠的废血或者其他令蛆虫和下水道里的生物所喜爱的东西后给予了生机而再度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湿尸。 老板厌恶地看了这个怪物最后一眼,挥出手来,某种力量自他的掌心汇聚,他向着怪物甩出那阵虚无,而后转过身,准备找些水来。 怪物看着那扭曲了空间的形状,灰白的眼睛有一瞬间恢复了清醒,这最后的意识支撑着他开口,在老板背后,用人类的声音难听而认真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克…格……纳斯?” 那就像是跨越了山与海的声音,久久回荡连绵不绝,黑暗的山风与深远的潮鸣自心底涌来,将老人的脑海洗成一片空白。 老板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连忙转过身,却只来得及看到地面上一阵不断散发着臭气的白雾,有些凝干的血块在地面上缓缓融化着,就像是热锅上的黄油。 可人肉不是黄油。 上城区冬日的深夜里冰冷的路道也不是烧热的铁锅。 黑袍怀着若有若无的同情感把视线挪到了老板的身上。 老板的眼神变得无比黯淡,他紧紧地握了握手指,却又无能为力。 “他真是你朋友?”黑袍挥手打散了那阵臭气,对老板说。 老板没有说话,这个苍老的男人沉默着坐了下来,高瘦的身子压到了门槛上,他摸了摸腰间想摸出一只烟斗,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 为了萝尔,萝尔不喜欢闻到烟味,也不想看到他做这种损害自己身体的事。 一只手拿着被白纸卷起来的烟叶递到他的面前。 “不好受就试试,”黑袍露出一个怪异到让人不敢去直视的笑容,“刚卷的。” “我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老板犹豫了一下,想伸出手去接,却还是放弃了。 “可惜,”黑袍挥手把烟卷丢到了白雾和血肉里,看着烟卷一点点在血块里消失,直至发出某种清新的尼古香气。 他总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 在做完这件事后黑袍靠在门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就是炼金术所制造的怪物,”老板沉默了很久才在月色皎洁如雪般覆盖在面前时开口,“也许炼金术真的不该存在,没有炼金术我们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这副现状。” 他仰头,看着月与清晰的云:“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当初活下来的也没几个,现在又变少了。” “看来你真的只把真名告诉自己最亲近的朋友,”黑袍摸摸头说。 老板斜着看了他一眼:“你是例外,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必须通晓彼此的真名罢了。” 男人对此倒是没有反驳,他靠在墙上,想了一会儿指着地上升腾的白雾说:“你觉得这是哪个等阶的炼金傀儡?” “连傀儡都算不上,只是最低阶的炼金怪物,”老板这么说着,忽然他看到了什么东西,眼前忽地一亮,连忙从门槛上站起身,从已经变得很淡的白雾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在看清自己手上的那样东西之后他听到黑袍说:“你看走眼了。” 老板喃喃地点了点头:“我看走眼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铁环,和腕骨差不多大小。 “【项圈】,”老板说,眼中生起清白的怒火,“是谁竟敢……” “这是个搜索用的炼金傀儡,”黑袍耸了耸肩,“虽然确实是最低阶的罢了。” “我真是太讨厌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老板说,“难道这一切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黑袍说:“不然你以为我半夜不睡觉跑到你家店门口当守门老人?”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uu看书 .ukansh 问道:“这件事和你……或者和那两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已经够明显了,这么低阶的搜索傀儡连狗都不如,因为只要你给他一件东西他就只会闻着味道沿路去找,”黑袍说,“狗起码还会知道什么时候该逃。” 老板因为对方的用词和比方皱了皱眉,却还是压下了这份不满,因为他还需要答案。 “我们的两位小朋友被某个人盯上了,”他说着,眼里闪烁着清晰的快意,“就要来了,他们就要被那个家伙找到了,他们就要被抓住了……” 黑袍丢下手里的一枚硬币,这枚铁片在地面上滚了许久,最终在撞到了下水道的一边后倒在了铁栏上。 正面的人头像反射出云月端头清晰的白光。 “下水道里的某些家伙,终于……开始行动了。”他的声音像是做祷告般虔诚,月光罩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仿佛真像是某位无比热忱的轮亥信徒。 老板看着他这副圣洁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他才想起来了面前这个男子的另一个身份,于是荒谬感越来越浓郁,直至他发出了一声嘲弄的笑: “这样的家伙居然……” 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黑暗的家伙居然是一位鼎鼎有名的神职者呢? 老板收起铁环,走进了门内。 “也许轮亥神明与炼金术……全都不该存在。”他如此说着,轻轻合上了门。 第41章 炼金装甲 西泽对着镜子打了个哈欠。 昨晚熬夜熬太久了,在经过一开始的低沉之后灰叶开始向西泽介绍自己的杰作,紧接着心情越来越火热,以至于三人一起除了试穿大小以外还做了不少测试,期间希欧牧德回来之后好奇地上来看了两眼,身为历史学院院长的他看到西泽身上的炼金装甲之后保持了和一年前相同的评价——这件炼金装甲比机械学院某些导师做得都要精致。 他给西泽和莎尔带来了校服,尺寸是在入学考试那天就测好的,所以相当合身。 虽然希欧牧德对自己的学生嘱咐说不要熬到太晚,但兴致越来越高昂的师兄弟两个哪里会记得遵从这件事。 他们一直研究到凌晨四点,那时月光已经很淡了,窗外枝丫上还能看到暗淡的影子。 灰叶对西泽解释说炼金装甲一共有四个分类,这四个分类统称为炼金装甲,四类分别是炼金骨甲,便是他所做的这件,一般只是贴身的骨架,类似外生长的骨骼一般,有一张图纸上的炼金骨甲其骨刺从各个关节处猛烈地突出,就像是某种狰狞的怪物,灰叶解释说那套骨甲名为“缠鬼”,能力是增长骨刺用于作战,西泽觉得这名字和设想还是很符合的。 一般而言骨甲只是在身体的机能上给予些许增幅,比如西泽在双臂套上这件骨甲之后一拳能打出之前三倍甚至四倍的力量,而那双形似袋鼠双腿的腿骨也不是观赏用品,而是真的能赋予西泽惊人的弹跳力。 巨大的软呢披风用于在半空中滑翔,披风的内部也有些许机械构造,而骨甲表面隐隐流动的荧光刻线则是灰叶大胆的尝试——他将炼金矩阵分为八个部分,分别刻在了骨甲表面,最终得出的结果相当让人满意,这道名为【风铭】的炼金矩阵可以和骨甲配合着同步运转。 风铭的效果是在自身三米的范围内制造一股雾气,用得好的话可以充当某种杀手锏。 西泽听着风铭的介绍脸色古怪,他想起来到这里来的第一天莎尔触碰到的那种植物,灰叶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那种植物确实也被他刻下了风铭这道矩阵。 能在数十片枝叶上刻下那样细微的符文,这连某些匠人大师不全神贯注的话都做不到,西泽看着灰叶,第一次感觉师兄这么陌生。 灰叶感受着西泽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自己也只有在细节的掌控上比其他人好一些。 第二种炼金装甲是炼金铠甲,与普通铠甲不同的是,炼金铠甲更类似于浓缩的钢铁,换言之,炼金铠甲的密度高得离谱,同样也更重,对装佩者而言这倒是不小的负担,但高负担换来的是惊人的攻击性和防御性,一副最低阶的炼金铠甲都能帮助一个平民在高阶魔法的爆炸中活下来,炼金赋予铠甲的能力不止于此,如果制造者能力足够,铠甲甚至会在受到打击时做出自己的反击。 第三种则是炼金轻甲,轻甲也是全覆盖式,轻便如风,和其余三种相比倒也找不出什么特性,大多数时候作用都没有骨甲大,但防御力和炼金铠甲不相上下,灰叶吐槽说连他都想不明白那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要单独给轻甲分出一类。 这些装甲只要制造者愿意,全都可以在上面铭刻一些符文或者矩阵赐予一些炼金的力量,只有最后一种例外。 最后一种是黑月装甲的所属。 在灰叶缓缓吐出黑月装甲这个名字之后西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神色出现了一些狂热。 “黑月装甲是所有炼金装甲中的至高杰作,更是那一类别中无一能超越的存在。” 凌晨时分的灰叶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西泽一张图纸,上面的图画看起来狰狞而华丽,背后隐藏着两把黑暗的机械刀鞘,宛如龙鳞上撕开的豁口,齿轮和螺丝整齐地钉在装甲表面,机械管道在装甲之下运行,黑暗的丝线从肩部连接了胸膛,延伸至身体各处,巨大的能源背包装在背后,用螺丝锁死,看样子还有某种科技的力量结合在其中,这也是一副全覆盖式的装甲,与其他装甲不同的是他看起来足足有三米高,内部完全能容下一个高大的成年人。 灰叶递给西泽的不是设计图纸,而是一副画,画家用铅笔忠诚地记录下了提着龙口双刀的骇人恶鬼向着黑雾中的怪物邀战的这一幕,激动使得笔线狂乱十分,看起来更加阴森骇人,就像是甲胄体内迸发而出的咒气。 “黑月装甲……”西泽喃喃。 “你怎么知道?”灰叶好奇地问。 西泽从画中惊醒,匆忙解释说自己只是猜的而已。 灰叶皱了皱眉,没有在意,毕竟看上去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他指着画上的装甲,无比向往地说:“这就是遗失时代炼金术师们的至高杰作,黑月装甲,但我们如今也只能找到与之相关的画作了,那唯一剩下的一具装甲和图纸早就随着主人的消失淹没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了。” 他失望地叹气,说:“这便是第四种炼金装甲——机动炼金甲胄,每具甲胄都拥有自己单独的特性,毫不夸大地说,一具机动炼金甲胄便足以充当一整系装甲,也因此不能铭刻咒文与矩阵不然会冲突,具体的详情不明,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也没有相关设计记载,但即便没有炼金之力的加持,那个时代的人们也依旧以其为力量,屠杀巨龙。” 西泽意识到灰叶刻意用了屠杀这个词。 看来那本书里的事确实可以相信。 “我们如今所做的炼金装甲只是对那些先驱们粗劣的模仿,毕竟他们的作品绝对不只是让你跳得更高这么简单,”灰叶说着,让西泽从骨甲上脱身。 一连串植入血肉的神经元介入佩带从脊椎上剥离,西泽站到地板上往后看自己的背部,意外地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 “以后它就归你了,师弟,”灰叶给西泽递来校服的白衬衫,“师兄也是穷鬼,没什么好送的礼物,就把这个给你吧,希望别嫌弃就好。” 西泽深深地清楚这份礼物的贵重,他明白这具骨甲绝不是一千个金币所能买清的,他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灰叶的眼神,他还是闭上了口,默默伸出手,和师兄击了个掌。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说。 “你喜欢就是最好了。”灰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楼下卧室里的莎尔在睡梦中打了个哈气,呢喃着说了什么。 —————— 这便是西泽为什么到现在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坐在客厅里,一杯又一杯地喝水,灰叶已经睡醒了,却抓着被子说他不要起床。 明明都已经是中午时间了。 因为今天上午没有课的原因灰叶的赖床无伤大雅,西泽起来是因为自然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只能说生物钟有时候还是挺让人心烦的。 “哥哥你醒了?”莎尔的声音伴着一阵饭香传来。 西泽回头,看到穿了校服的莎尔把锅端到了桌子上之后跳了几步,充满青春活力地蹦到自己面前,无论是白色的内衬还是红色的领结亦或者是下身整齐的方格百褶裙,这一切都看起来和莎尔太合身了。 “真漂亮,”西泽由衷地说,他看着莎尔柔顺的金发,感慨道,“没想到真的从纳拓家捡了个大小姐出来。uu看书.uukanshu.om ” “嘿嘿,”莎尔傻笑了一声,看了眼四周说,“师兄还没起床吗?” “起了起了!”西泽刚想回答就听到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鞋跟和地板碰撞摩擦的声音,听起来这人是在一边跑着一边滑着下楼梯。 话音刚落,一个手上还拿着领带在衣领上乱系的男人狼狈地出现在了楼梯口,他扶着墙喘气说:“起了起了,我来吃师妹做的饭了只有这个不能错过啊……” 莎尔看着灰叶这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有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灰叶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慌张却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有西泽明白原因。 之前在纳拓家时她应该从没有被人如此重视过吧。 所以他悄悄拉住她的手,说:“你会变得幸福的,比以前,很久很久以前都要幸福。” 这是一个男孩幼稚的祝福,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慕恋情,也没有什么隐喻或者暗示。 这只是他真挚又可爱的祝福,希望她能比在纳拓家和瑞森家时都要幸福。 莎尔明白,所以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伏在他耳边说:“谢谢,哥哥。” 看到这一幕,灰叶长出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做到餐桌旁拿起了餐具。 这时希欧牧德也披着绒领的长袍从另一个楼梯口处走下,脸上是慈祥的笑。 这对师徒以为这两个新生和灰叶蒂娜一样是一对情侣。 全世界都这样以为。 无论是如今的塞万,还是很久以前的王都。 第42章 委托 让这届新生没想到的是,仅仅是在开学的第二天他们就经历了都灵圣学院乃至整个王都内都难得一遇的导师翘课事件。 机械学院内,机械运轴原理工程课教室里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这门课程的教师名叫微纳德,灰叶去年也选修了这门课程,机械学院与骑士学院不同,不会每年更换一次教师,所以今年还是他来教灰叶这样的二年级生。 偏过窗户的座位,灰叶伸手拉上窗帘遮住正午最强烈的阳光之后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侧着脸对西泽和莎尔说:“微纳德这人在学院里的评价不怎么样,私下里也有不少学生说他坏话,据说还有漂亮的女学生被他骚扰过。” 说到最后灰叶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道:“等我成了老师我肯定也要这么潇洒!” “不师兄这可不是潇洒啊……”西泽无奈地说。 就在这时,紧闭的教室大门被缓缓推开,教室内安静了一瞬,但是当一名银发的少女抱着书走进来之后,这种安静就立即转为了一片嘘声。 西泽没有发出那种声音,他惊讶地看着少女,心想你居然连这节课也会来晚吗? 趴在桌上的灰叶打了个激灵,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银发少女身上的西泽当然不会发现一旁的莎尔正盯着他,那目光有些隐约的幽怨,但仔细看去灰叶又觉得那像是自己的错觉。 想想这也正常,毕竟站在那里的是薇娅。 “大家,大家听我说……”薇娅轻轻举起胳膊,挥了挥手里的书,在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之后怯怯地说,“微纳德老师临时有事不能赶来,这节课算空课,请大家……离开吧。” “啊?第一节机械运轴原理工程课就旷课?”有人讶异地问道。 在得到薇娅点点头肯定的回答之后,教室里又传出一片嘘声。 “我丢,真就白给一天假期啊?”有学生惊喜地说道。 “全学院今天没课放假一家亲,机械学院除外!” “滚啊!别戳我们痛处!”一个男生挥着手臂冲那个男生大叫。 灰叶对西泽莎尔解释了一下他们在说什么:“这也算是学院内学生们互相的调侃,因为机械学院的规定是所有学生除了休假期以外不能离开学院,自然也不能回家,算是住在学院里,所以大家就特别喜欢拿这件事出来调侃。” 在灰叶还在说话时其余学生们就都开始收拾东西,带着各自厚厚的一本教材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座位和教室,有人叹气表示遗憾,也有人振振有词说自己花钱来这里可不是看老师领头旷课的,要找院长要个说法…… 西泽本来想下去找薇娅解释一下昨天的事,可就在他刚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另一个于他而言也算得上熟悉的白发女孩脚步轻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愕然地看着这个名叫萝尔的女孩,还有跟在她身后的几个男学生,萝尔似乎也有些懊恼,挥手把他们赶开,他们也不生气,而是一起嬉嬉笑笑地结伴离开了教室。 但在离开前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远远地对西泽比了个手势大声地说:“喂那边那个新生,你可别想着对我们机械学院的一枝花下手!不然我们这里可有你好果子吃!” 西泽看了眼萝尔,发现后者的脸色也很难堪。 “喂,你,”萝尔从口袋里掏出来什么东西,递到西泽面前,说,“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的父亲。” 西泽发现萝尔递给他的东西是一个红色的礼盒,白色的绸带紧紧地绑在上面,看起来非常不想让其他人打开。 “为什么是我?”他不解地问。 萝尔别扭地转过头:“其他学院的学生我只认识你一个。” “……”西泽默默伸手接过只有巴掌大的礼盒,里面应该放着海绵,东西在其中没有碰撞也发不出声音,他问,“你的父亲我记得是老板?” “是的,”萝尔点点头。 “那安蕾呢?”西泽问,“安蕾也不是机械学院的新生。” 萝尔倒是没有因为西泽的这句话和百般推辞而生气,她思考了一下,说:“这本来也是我打算给你的报酬。” “嗯?”西泽眨眨眼睛。 “安蕾今天回家了,”萝尔说,“德赛尔家的信鸽传来急讯让她回去。” “这算什么报酬?”灰叶忍不住插嘴说。 萝尔撇过头看了灰叶一眼,说:“按理说在安蕾入学之后德赛尔家应该能安宁很久的,因为他们所欠下的外债有了可追的源头。” “所以?”西泽问。 “所以他们现在这个时候传唤年轻漂亮还在贵族圈子里有些话题地位的家主回去只可能是一个原因,”萝尔伸出一个指头说,“家主的婚姻大事。” 灰叶歪头。 “整个王都都知道丁莱家的大少爷在追求安蕾,”萝尔说,“德赛尔家可能也是想借此机会做出些什么。” 灰叶确实模糊地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消息总是不太靠谱又有点迟钝的他直到今天才明白原来那个安蕾和传闻里的安蕾是同一个人。 “那位丁莱家的大少爷?古拉克?”灰叶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差点噗嗤笑出声,“那家伙的追求也能信?他甩掉的姑娘估计都能在西桥上摆出一整个仪仗队了!” “德赛尔家也知道,但学长你也要明白从第一个女孩开头之后的仪仗队成员是怎么来的,”萝尔摊手说,“她们总不会是主动送上口的鹅肝肉。” 西泽花了点时间想明白了萝尔在暗示什么,他抬起头,问:“德赛尔家准备牺牲安蕾去换取些东西?” “至少是牺牲她的某些东西,或者说一段时间,因为大家都知道古拉克是不会长情的男人,他对女人只是单纯的保持了新鲜感,”萝尔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那天跟在我们身后的几个人就是那位古拉克少爷的跟班,他们跟在安蕾身后只是为了不让别的男人靠近,真是恶心。” “确实恶心,”灰叶无比赞同地连续点头,“那样的女孩不让别人看见可是大罪。” 萝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回答,只好默默把这句话忽视到了一旁,转而对西泽说:“怎么样?这个报酬可以吗?” 西泽看着萝尔认真的神情,忽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觉得这会是一个合理的报酬?” 萝尔摇了摇头:“不,我不觉得这合理。” “那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对你们双方都有利有弊,”萝尔伸出两个指头,“无论是安蕾,还是你西泽。” 西泽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的世界清澈而干净。 “那就成交吧,uu看书 wwuukanhu ”他收下礼盒放在校服身侧的口袋里,“反正只是出去学院看看罢了,刚好我也要去商行取些钱来。” 莎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把西泽的书收了起来,和自己的书叠在一起。 “我相信你不会打开的,”萝尔离开前对西泽说,“正是因为相信你才会选择你。” 西泽摆摆手说:“放心。” 萝尔真的放心地走了。 薇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教室里。 教室已经空了。 灰叶缓缓站起身,幽幽地对西泽说:“师弟,你不会真打算要去德赛尔家吧……” 西泽摇摇头,笑着说:“师兄我可是外来的进修者,怎么会知道德赛尔家在哪呢?” “你又不傻,问个路啥的谁还不会啊,”灰叶叹气,“算了,我就先带着师妹回去了,老师应该还是晚上回来,我替老师教师妹一些炼金术入门,话说师妹你要和他出去吗?” “不了,”莎尔摇摇头说,“让哥哥一个人去吧,一个人也会方便很多。” “那师弟你加油,早点回来,”灰叶耸了耸肩,“我们就先回去了。” 三人一起走到楼外才分开,西泽揣着礼盒一个人朝着西桥走去。 就在他踏出学院大门,走向校外的一瞬间,黑暗深处有人睁开了眼睛。 灰色的鸽子们陆续降在远处的楼顶,西桥外的人群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穿着厚实衣物的怪影,黑色深沉的气息在地面上缓缓地蔓延开来。 就像是等候已久的恶鬼对少年敞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口。 第43章 逃 灰尘在脚底翻腾,人流在周身穿行,几根灰羽自空中落下,抬起头,街道上方有几根绑着彩色小旗的丝线弯折着在各个店铺的屋檐下连接起来,一盏装饰用的雾灯挂在羊角状的店牌上,远处教堂屋顶的轮亥鹰徽旗帜慵懒地随风飘动,热闹异常,人声鼎沸,有年轻的男女搂着对方的肩膀调情,把货物摆在马车上的商贩大声地叫卖,少量的蒸汽机车和马匹齐头并进,车上载着端庄的小姐,街边马路角落有细小精细的凹道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水流,一直从上城区流转到下城区的转水口。 西泽看着这样熟悉的一幕,记忆就像是打开了些许豁口一般,无数熟悉的场景就这样涌了进来,唤起了他些许感伤……以前的白石城只要恰逢佳节也是这般热闹,至于塞万的话,这个城市十年前可不是这般景象,那时大街小巷上全是干冷的石阶,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大多背负着武器,腰间佩戴长剑火铳,即便烈日当头也不会脱下铠甲。 那不是个很好的时代,但那是西泽亲身经历过的童年。 他走在街上,在连续拒绝了好几个善意的商贩之后,其他人明白了这个年轻的男子似乎并没有多少钱可以压榨,于是对他主动叫卖的人少了许多。 这是好事。 这里是西桥之外的上城区,是充斥了热情与活力的世界。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确保萝尔让自己带的东西还在。 就在这时有人从旁边走来,在西泽反应过来之前,冲过来用肩膀重重地把他撞到了一边的白墙上。 白墙泛起一阵白色的尘气,西泽连满头的黑发都变得斑白,他阴沉着脸,看向那人,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尘气之外消失了。 路上的其他人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一样,自顾自地叫卖吆喝。 西泽拍拍肩膀,感觉到有一阵酥麻的痛楚从骨节里缓缓渗透出来。 他迈开脚步,可就在下一刻,一个男人从他背后钻出,悄悄挥出右掌,而后狠狠地朝着西泽的脊椎劈去! 一阵钢铁与石板碰撞摩擦的剧烈响声自上城区的某个地方炸开。 西泽喘着粗气,身体紧绷地趴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看着在巨大的尘气里,男人僵硬地站起,挥掌振风掀开尘土。 在他面前是一个被蛮力砸出来的坑洞,石板上泛起如蜘蛛网般的裂纹。 如果被这一掌打到的话恐怕断骨折胸都算是轻伤,想到这样的代价西泽瞳孔猛地一缩,连忙从地面上爬起,后退了几步。 脸上罩着面具的男人歪了歪头,骨头发出沉闷如鞭炮在体内炸裂般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西泽大口地喘气,躲开刚刚那一掌对不会体术的他而言实在太过勉强,但让他在意的并不只是这个古怪的男人,他环顾四周,发现行人们都停下了脚步,连商贩都再没有了叫卖声,店牌在风里摇动,屋顶的旗帜无声地飘荡。 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就像灰白的画作里只有他是不断消逝的色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后退着,看到商贩里有人的脸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普通的脸开始变得浮肿充水,紧接着腐败的血肉一点点从脸上脱落下来,就像是墙上脱落的白皮。 “妈的……”西泽必须承认的是他真的已经惊呆了,嘴里喃喃地说,“这可不妙啊……” 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男人也没有急着追赶,一个个尸体从阴影里站了出来,走到男人的背后,用各自无神的双眸紧紧地盯住了少年的背影。 几片灰色的鸦羽自天上散落,套在灰色长袍兜帽里的男人手持拐杖,静静地站在远处钟楼的顶上,俯瞰着男孩狼狈地逃亡。 “哟,这不是老熟人吗?”有人对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刚刚才从底下一点点爬了上来。 这可是五十米高的建筑。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苍白的手,对着那人挥出。 “咦?”那人看着身上散落的几根鸦羽发出疑惑的声音,下一刻带着灼热之火的吐息自鸦羽之上爆发,化为白日里耀眼的烟火。 男人继续观察钟楼底下街道里的那个男孩,可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这人有着一头斑白的头发,仅从这点来看的话这人真是老得不成样子,可他咬着牙用一只手拽着破碎的衣服,另一只手搭在男人肩上的样子却又那么年轻。 迎着男人投来的惊疑目光,他逐渐露出笑容,说:“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少年还在下面的版图里不断逃亡。 上面的世界里却已经有主谋者开始交谈。 —————— 罩在黑袍里的影子走在下水道里,每走一步他就要打一个响指。 “能别这么吵闹不?”走在前面的领路人不耐烦地回头对他说,“这下边本来就空,你喊一声它巴不得反回来三声,你打这么多响指不就恶心人了吗?” 黑袍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抱歉,习惯了。” “唉,”领路人叹气道,“想见莱茵大人的人那么多,咋就个你通过了呢?” “嘿嘿,”黑袍挥挥袖子说,“可能那位大人觉得我的名字比较好听?” “黑袍这名字哪好听了……”领路人又叹了口气,“你可太幸运了,我在莱茵河当了这么多年的领路人都没见过莱茵大人一眼,这次那么多人申请拜见莱茵大人,偏偏大人选上了你这个最晚申请的……” “原来已经是老人物了啊?”黑袍笑道。 “那可不,我在莱茵河刚成立的时候就……”领路人刚要侃侃而谈的时候却硬生生被打断了。 “当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少说点话的道理?”黑袍出声问。 领路人回头看了黑袍一眼,发现后者在微妙地笑着。 不知为何那张笑脸让他有些发颤,领路人摇摇头打了个哆嗦,闭上了嘴。 于是清脆的响指声又在下水道里回荡了起来,直至某扇铁闸门被打开,黑袍的男人被送入某个隧道里,响指声才渐渐消失了。 领路人在看着黑袍走进闸门里之后暗暗骂了几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以往来拜见莱茵大人的人见了他可都卑微得不成样子,束手束脚满脸荣幸,这次的这位却……跟进了家门一样自然? 领路人不解地回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声骂了几句,开始返程,他昨天在中城区从某个女人身上抢来了不少钱,那女人长得实在不怎么合他口味于是他便大手一挥让她走掉了,当然上上个受害者就没有这么幸运,但如果想要再去回忆的话就太恶心了,毕竟血肉横飞的场景总归不是太好看的,即便夹杂着极致的享受也不过如此。 他开心地哼着歌,准备带着钱到黑鸦酒馆里找劳瑞克再叫几个好看的女人来度过这美好的下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高兴地摸了摸脑袋。 “咔嚓。” 不知何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领路人疑惑地看着变得越来越近的地面,而后视野天翻地覆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他看到了一具没有头的身体,血液在空荡荡的脖子上涌出,就像他在抛掉女人尸体时洗手用的喷泉。 他瞪大眼睛,却再也不能闭上了。 下水道里空荡荡的,直至水流声停歇以后,终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 西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的,uu看书.uukash.co 他感觉喉咙里就像是在冒火一样,每吸入一次空气就要灼烧一次肺腔,他跑了很远,累到意识模糊,抬头看到什么东西都像是光和星星,王都里就像是被那样的尸体占满了,无论他跑到哪里都能看见,人们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他从上城区跑了很远却见不到一个人影,连敲门都没有回应。 他跑到这里之后暂时不见尸体的影子,墙角里还有一棵参天的古树,他坐到树下倚着树干剧烈地喘气,仰起头,勉强还能看见天空的背景里站了一株粗壮的树干。 西泽想起来了,他记得这里,可他这辈子都不想来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再度传来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西泽咬着牙,俯下身爬向墙角,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记忆里那扇假门上。 十年前的假门还在。 在发觉到这个事实之后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苦笑着心想这里居然是自己的救星,在勉强爬过假门来到墙内之后,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在这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和古拉克联姻我们能得到什么?”女孩问。 “钱,地位,还有复兴的助力,”妇人迫切地说,“求求你了,安蕾,为了我们德赛尔家,我希望你能……” 记忆里的场景再度蔓延,那时的女孩还很可爱,不是如今这般冷漠的模样,他低下头轻轻爬动,希望能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 但就在这时有人对他大声叫道:“你是谁!” 西泽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黑色的大网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44章 巧遇 “请听我解释,我是安蕾在都灵学院的同学,刚刚不是有意偷闯进来,外面有一大堆奇怪的东西在追我,我这才……”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男人一边赞同地点着头一边牢牢反手锁住西泽的双手压着他往前走,这样的姿势不仅会使得犯人用不上力气只能朝前,还会让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十分困难,所以西泽只能通过地板的变化判断自己走到了哪里。 “你这不是完全没听进去吗?”听着男人如此明显的敷衍西泽简直就要气出火来了。 “倒也不算完全没听进去,”男人抽出另一只手挠挠耳朵,表示自己的耳朵和听力没什么问题,“总之我会找家主问问的,但具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就得看家主什么时候有空来见你了。” “嗯?”西泽敏锐地注意到了男人的最后一句话里面的某个词,比起要见到安蕾本人这件事,他对于后者的惊疑更大—— “出来?” “不然呢?我架着你干嘛?”男人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就在此时,一扇铁门被拉开,男人押着西泽进入门后,连续走下几十道旋转的阶梯,最终踏到了一处遍是湿冷的地面上。 这里几乎连一点光都没有,全是黑暗,西泽微微抬起头,只能凭着拐角处墙壁反射的阳光微微看清面前整齐排列的黑色牢门。 “你现在只能在这里呆着了,”男人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门之后右手猛地用力,把西泽推了进去。 西泽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最终躺在了一处稻草堆上。 “我会对家主汇报这件事的,所以你的名字是什么?”男人一边锁上门一边问,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刺耳的机械运转声,“你最好说实话,我要去和家主汇报。” 西泽在地上沉默地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声地说:“西泽……西泽·瑞安。” “好的好的……西哲·瑞恩对吧,”男人挥手甩甩钥匙,吹着口哨离开了,看样子完全没把西泽的名字记清楚。 过了一会儿,上方传来一阵关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光芒削弱了大半,能见度变得更低了。 西泽在地上躺了好久,剧烈运动过后的代价终于在这时开始缓缓展露出来,身体各处都痛的像是要裂开一样,尤其是双腿,从膝盖开始之下几乎失去了知觉,肩膀不断抽搐,喉咙就像是火烧一样灼热骇人,胃里的东西一次次翻腾,恶心到想要呕吐,他躺在稻草堆上,仅仅是干咳了两声就感觉拉扯了全身的肌肉,剧痛如海潮般袭来,西泽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死神挥舞着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诶,兄弟,你咋了?” 听到这声音之后西泽愣了愣,他睁开眼睛,僵硬迟缓地扶起自己的上半身,而后慢慢地靠在墙壁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地牢很大,用铁栅栏在中间简单隔开之后便成了两个牢房,而这个声音正是从隔壁另一个铁牢里传来的。 西泽借着淡淡的光,模糊地看到有个人窝在墙角里,那人蜷着腿缩成一团,侧身躺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在注意到西泽的视线之后他语气幽幽地说:“没事就行,看你刚刚这样子跟累瘫了一样。” 西泽想问他为什么能在黑暗里看清,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连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要攒上好久。 “兄弟咋不说话呢?”那人见西泽没有声音就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撞上栏栅才停下来,他坐直身子,看着西泽摸着下巴问道,“你也是冤枉的不?不是就当我没问。” 西泽喘着气,感觉这人是不是有点话痨,而且对方虽然说的是西方通用语,但和西方人说通用语时的习惯有些略微不同,还带了点奇怪的口音。 “唉,你咋不说话呢,”那人叹了口气从地上坐起来靠到铁栏上,语气忧伤,“我估计你也是被冤枉进来的,不然就你这副弱鸡的样估计也做不出啥事来。” 他自顾自地再度叹气:“我也是冤枉的,你知道我咋进来的不?” 西泽没有回答,那人说话的心情却丝毫没受到影响,他伸手抓住身边的一根铁栏摇了摇,幽怨地说:“我今天早上啥都没干,吃完饱饭剔完牙,乐乐呵呵地跑出来准备逛个街看看塞万还有啥东西,结果你猜咋滴?” 他一拍巴掌,大声地哀嚎:“我就给人碰瓷了!” 铁门仿佛都被这声突然的哀嚎吓得摇了两下。 “我就走在路上,忽然拐角冒出来个人就撞我身上了,还把几张纸往我身上一洒就跟撒钱似的,我就想着捡起来呗,谁知道这边刚开始捡,那边人就冒出来了,那些人看见我怀里的几张纸之后眼都红了,二话不说就把我架起来架到这了,”这人越来越气,说到最后就跟巴不得跑掉的那人被他抓住毒打一顿似的,“你看这事干的,要不是看德赛尔还是个贵族姓氏我跟他们打一架算是一件离谱的大事,我他妈哪还能老老实实地给这窝着啃巧克力?” 他好像越说越悲愤,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把右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被锡纸裹着的东西,剥开之后一口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听起来真是脆甜可口格外诱人。 都这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看样子他的心态真的不错。 “唉,”男人啃完一口巧克力,一边咀嚼一边语气格外忧伤地说,“我真的就是被碰瓷啊,那个人我明明不认识但他们就不听,就是要把我抓进来,你看就凭这些德赛尔人的办事手段,德赛尔家要怎么才能不每况愈下嘛!” 西泽轻轻动了动手指,感觉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最起码他能够让喉咙发出声音了。 “话说回来兄弟你到底是咋进来的,”他凑到铁栏边,把脸贴在冰冷的铁栏上问,“来呗,说句话,给你一块。” 这就和犯人之间互相问候一样,由这两个人来表演居然没有多少违和感?男人对着西泽丢来一块巧克力,西泽缓缓地循着声音在地面上摸到了这种锡纸包裹的苦涩糖果,拿在了手里。 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西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又躺倒在了草堆上。 “哎呦,太惨了吧兄弟,”那人都不忍心看西泽这副惨样,干脆扭过头又啃了口巧克力,“你这是挨打了?那些德赛尔人打你啊?” 西泽艰难地吐出了他到这里来以后的第一句话:“不……不是……” “嗯?”那人问,“那是咋来的?” 西泽倒吸一口凉气,慢慢地坐了起来:“算是,出了点事……我逃到德赛尔家主院里了……” 那人呆呆地向后望着他:“主院是,家主待住的院子?” 西泽点点头,心想对方既然看得到自己也就没怎么说话。 “你也太强了吧,这人家想不把你当成间谍小偷啥的都难,”那人咂咂嘴说,“也怪我,我先被逮住让他们提高警惕了,不对,不怪我,应该怪偷东西还栽赃给我的那个家伙……” 西泽握着巧克力,试图剥开外面的锡纸,想了想却还是放弃了——他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浪费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 “那没办法了,咱就先一块在这待着呗,uu看书 .uuanshu.co ”那人对西泽说道,“这也是缘分啊,一起遭遇意外,一起被冤枉,一起被关进地牢里,你看多巧,我都感觉自己要笑出来了。” 他开心地拍拍手,顺便往角落里丢掉揉作一团的锡纸。 “我也已经给我那边传亥音了,他们应该马上就能派人来接我回去……”不知为何,说到最后那人反而有点底气不足了,“只要那女的别公报私仇就行?” 西泽无声地笑笑,心想世上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人。 “算了先别管那么多,反正现在也就能等着了,咋样兄弟,恢复点力气没?”那人把手伸过铁栏,笑嘻嘻地对西泽说,“来,握个手大家就是朋友了。” 西泽借着微光,花不少力气挪了挪身子,伸出左手,搭在了那只手上。 “我叫言氏,东方震旦帝国人,来漆泽玩的,你呢?”他笑着说,“西哲·瑞恩?还是西泽?我刚刚在墙角没听清楚。” “西泽·瑞安,”西泽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东方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漆泽白石城人,外来进修者。” “进修者?你是都灵圣学院的进修者?”言氏哈哈地拍掌说,“没想到居然能在牢里认识这样的朋友。” 西泽静静地把嘴角往上扬了扬,赞同地说:“真是……幸运。”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邂逅,也是在许多年后被无数吟游诗人们所颂说的命运之巧手。 有些人终将相遇,有些人终将成为某些人心中挥散不去的记忆。 这就是宿命。 第45章 这不是很好的1件事吗 “我在来塞万之前,有人告诫我说塞万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巨大而天然的迷宫,”言氏躺在铁栏一边的稻草上,一边揉着手里的锡纸团一边说,“而在到了这里之后我发现这句话说的其实不是很对,或者说不是很全面。” 西泽蜷在铁栏边沿,距离被抓进地牢里已经过了很久,所以身体的阵痛已经消散大半,胃里不再翻腾,原本灼热的血液也逐渐安稳了下来,他轻轻捏了捏右手的食指,仿佛久违地感觉到了其中力量的流动。 在听到言氏这番话以后,西泽说:“那本来就只是一句谚语而已,全面自然是说不上的。”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言氏摆摆手,就像西泽看得到一样,“在来到塞万之后我才明白塞万并不是一座迷宫。” 他比出三根手指,说:“而是三座。 “塞万并不单单是一座巨大而天然的迷宫,只是这座迷宫也被囊括其中罢了,”他说,“塞万有三座迷宫,我也不是本地人,搞不清塞万这个名字在三座迷宫里的地位,只能说迷宫藏在塞万里,就像云躲在天上。” 西泽被这个东方人勾起了久违的兴致,他问道:“一共有哪三座?” “你猜猜看?”言氏露出一副欠揍的语气。 西泽没有生气,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迟疑道:“塞万,下城区和桥内。” 桥内便是四座大桥彼端的世界,那里住着塞万金字塔顶端的贵族,最有权势的上层坐在餐桌两旁决定塞万的明天与未来,最有名的建筑都在这里坐落,比如漆泽皇宫城堡,圣轮亥大教堂以及都灵圣学院,被视为塞万之源的孩子们在都灵圣学院里成长,而后在从青涩转为成熟之后接过由老一代上层递来的权柄,那时的他们便成为了决定塞万的长者之一。 “你倒是能理解我,”言氏开心地说,“你也和我一样,把塞万当作一个囊括了全部的塞万却又独立于整个塞万的地方。” 听到言氏地这番话后西泽缓缓地摇了摇头:“塞万,并不是囊括了所有的塞万,塞万只是一部分地方而已,下城区和桥内这两个地方早已经不属于塞万的范畴了。” 他悄无声息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某个在未来登上了女皇之位的女孩曾经对他说过——她要把【伊甸】化为现实。 也许桥内的世界便是她的伊甸。 言氏听了西泽的话后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单纯地发呆。 桥内世界与下城区发迹于塞万,前者独立于整个金字塔之上,后者也早已超出了塞万的掌控。 今天西泽被那么多怪物追了那么久,上城区和中城区一路见不到哪怕一个人影。 这已经足以看出下城区对整个塞万的影响力了。 桥内与下城区像是天平的两端,总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也许下城区唯一不敢去招惹的也只有桥内,桥内也对下城区束手无策,因为下城区就像是水上浮萍,你伸手抓出一片叶子,却发现叶子下面连接了无数的根茎,看起来密集而骇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我们也太有缘分了,”在思考良久以后言氏终于开口,他叹气道,“我没想到就连外来进修者都会对塞万有这样深刻的理解,看来我也不能对自己的结论引以为傲了。 “塞万有三座迷宫,我的理解是,塞万,下水道,还有影子,”言氏说,“下水道是最复杂的地方,我感觉那下面隐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就算哪一天这王都下水道里钻出一条魔龙我都不会奇怪。” “你下去过?”西泽问。 “我下去过,”言氏说,“而且还看到了不少东西。” 他摸摸眼眶,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影子是什么意思?”西泽问。 “这座城市是有影子的,”言氏说,“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如果想要理解的话可以想象成塞万在海底下还有另一副样子。” 西泽不解。 “塞万有两个,一个是我们现在坐的地方,一个在海下,在海的下面也会有两个复刻的我们,坐在现在的位置,”言氏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西泽却看不到,“好了,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西泽轻轻地摇头:“你说的才是最重要的,我完全搞不明白。” “没关系,反正以后慢慢就会明白了,”言氏摆摆手,“你是学院学生对吧,哪个学院的,等出去之后我找你玩啊?” 这话题转变得实在太快,西泽沉默了一下表示无奈才开口说道:“我是历史学院新生。” 就在这时上面传来开门的声音,言氏对西泽摆摆手说:“行,我记住了,等出去了我就找你。” “西泽·瑞安,”有人念着这个名字,举着一盏灯火走下台阶,一直来到了铁牢门前。 听到这个声音,倚着墙壁的西泽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来人之后他的瞳孔缩小,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门外的安蕾举着铜质的烛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窝在旁边稻草堆上的言氏看着西泽这般复杂的变化还有那个女孩说话的语气,顿时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西泽进来这事也没这么简单。 —————— 家主房间内。 洗完澡换上一套新校服的西泽站在安蕾的面前,安蕾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右手扶着脸颊,金色的长发盖在肩头,她难得没有穿着一套轻甲,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裙衣,芙蓉般的裙角一直垂到脚尖,此时的她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少女,而不像什么骑士学院的天才新生,也不像德赛尔家年轻的家主。 看样子时间从来没走,安蕾还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安蕾。 西泽略微紧张地揉了揉头上黑色的发丝。 这是家主的卧室,也是安蕾的卧室,墙纸是泛着略微粉色的斑黄,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少女房间的模样。 干冷的白石地板,整洁干净的白色床铺,被各式书籍塞满的书架,还有天花板上像瓷器一样的灯,书桌上放着一只已经能看出旧态的钢笔还有几瓶墨水,白纸上用精致的字体认真地写了什么,那盏烛灯放在书桌桌头,已经被熄灭了。 他抽抽鼻子,觉得某种少女的香气一直萦绕在鼻尖。 “你这套校服是我当初和学院多要的一套,雷蒙院长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在经过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安蕾才终于开口说道,“只穿了一次而已,算我送你,毕竟你那套校服已经破成那样了。” 西泽回忆起那道猛烈的拳风,右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 “谢谢,”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礼节一点,“也谢谢你把我带出来。” 安蕾静静地看着他,问:“所以呢?” 她很快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西泽张了张口,想要说的东西在一瞬间从脑海里涌出来,他想要说很多,比如他遇见的怪物,他遇见的男人,那些商贩不断变化的脸,塞万中消失的人们,风中飘荡的旗帜与牛角店牌,他到底花了多大力气和决心才从上城区跑到下城区的这里…… 但他不能说,因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而那种未来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自己的身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更大的负担,所以在面对莎尔时他才能保持那样的冷静,因为他承受的和她一样,甚至要比她更多。 所以他直到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小心就进来了。” 安蕾眨眨眼睛,看样子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她思索了一下,问:“是古拉克吗?” “……嗯?”西泽开始对情况有些不理解了。 “你是被一路追杀过来最后才被迫偷偷躲进来的吧,”安蕾说,“这种事情也只有古拉克干得出来。” 西泽犹豫着,心想要不要把这口黑锅扣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古拉克头上。 “算了,反正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安蕾耸了耸肩,“我难道还能对未婚夫做些什么不成?” 她做出一张释然而平静的表情。 可西泽的眼神忽然变了,那双总是淡漠无感的黑瞳中在一瞬间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凶戾。 安蕾直视着他的眼睛,脸色却依旧保持了平静,换作其他人也许会被这样的凝视吓到低头不敢和他正面,可她却看起来轻松非常。 终于,在这样的对视里西泽败下风来,他微微低下眼睛,收敛起了那种眼神,小声地问:“你们已经订婚了吗?” “还没有,订婚宴大概要过几天,起码要等到祭典结束之后才能举办,”安蕾撩了一缕丝发收在指间揉捏,“也算是双方都想借走一点漆泽的喜悦吧。” 西泽低着头,洗好的黑发还有些潮湿,垂在耳畔和额头上,像是染湿了毛发的野猫。 安蕾静静地坐在他的面前,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仿佛雕塑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讶异地看着安蕾,还有她手上的鲜血。 “你受伤了,”安蕾摸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颊,白色的布巾很快被血染红了一处,她拿来镜子,西泽看到镜子里,自己右边的脸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uu看书.uukanhu.om 大概是一开始被砾石划破的,之后他也一直没有注意,被送到地牢里之后伤口已经干了,最后他洗了个澡才让血痂又化开了。 “真是不留情啊。”她轻声地说。 不知道是指古拉克还是在说西泽。 “你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西泽问。 安蕾居然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绽放的梓香花一样干爽美丽:“你们总是喜欢把骑士当没有脑子的蠢蛋。” “那是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把自己当成取悦他的工具了吗?”安蕾的笑容变得深邃了起来。 “西泽,没有人能把我当做工具,也没有人值得我去取悦,取悦男孩这种事很久以前我就做腻了,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他才是工具,是德赛尔家为我提供的跳板,”安蕾把手帕按在西泽的脸上,看着它一点点变红,“我将用他做到一个下层贵族本该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她歪头,越过自己苍白纤细的胳膊看向西泽的双眼:“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西泽沉默地看着她。 他错了。 他一直以为塞万是十一年前的塞万,安蕾是十一年前的安蕾。 他错了。 其实时间一直都在走着。 塞万的街道变得让他感觉陌生无比。 瑞森也变成了那副破落的模样。 安蕾也从当初冷冰冰的寒石变成了学会偶尔狡猾的女孩。 塞万,瑞森,安蕾…… 大家都在改变。 只有他还站在原地发呆。 第46章 即使是如雷霆般存在的记忆有朝1日也会熄灭 西泽在德赛尔家仆从们的护送下回到了学院,在回去之前他找到上城区的多塔旅店,旅店开着门,他进去之后找到老板,把萝尔吩咐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那时天已经很晚了。 老板看着礼盒温和地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到柜台边上找了找,找到一块饼干给西泽递了过去,西泽奇怪地看着老板,但在老板温和的目光下还是选择咬下去一口,突如其来地,有什么奇怪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流窜如光影般闪动,血管内淌着的血液仿佛变得在一瞬间灼热,脑海里激荡起一阵雷鸣与雷霆震怒之声,他强忍住想要挥拳发泄的这股欲望,但最终这具身体的反应还是归于沉寂。 这块饼干是某种魔力储备,相当于一浆清水,西泽的身体就是一个筛子,清水从他身上流过,最终一丝不剩。 “啧,”老板叹气一声,目露悲伤,“抱歉啊小西泽,我好像帮不了你。” 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西泽微微扬起嘴角:“哪里,您愿意给我留意我就已经很荣幸了,谢谢您。” 老板看着西泽远去的背影,察觉到了一丝不如他意的失落。 “那个孩子是不是刚刚在德赛尔家经历了什么?”他问。 柜台之后的躺椅上瘫着一个把脸罩在黑袍里的男人,刚刚西泽一直站在柜台之前,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存在。 “不知道,这个谁会知道,少男少女的事情最麻烦了,”黑袍拽了拽身后的枕头,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一些,“我只知道丁莱家要和德赛尔家联姻了,当然主次应该反过来,订婚宴大概要到祭典那几天,正式的婚期大概……最多一年?” 黑袍看着垂在自己眼帘之前的发丝:“虽然丁莱家那个公子已经成年了,但那位安蕾可才十七岁。” 在听到黑袍的这番话之后,老板眼中的悲伤更加浓郁了。 “真的要让他付出这么多吗?” “别擅自以为是我在背后安排了这一切,我又不是什么反派,”黑袍挥挥手说,“我只是去一趟莱茵河知道了这些事而已。” “可你总是在安排他的一切,”老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安排他的一切是为他好,今天如果不是我俩他恐怕就已经是一具尸体或者……一个傀儡了,鸽子和炼金术师们的手里他总得死一个,他又没有三条命,”黑袍眯了眯眼,发出舒适的声音:“至于我知道了什么……皇室,德赛尔,邪神,还有炼金术师们吧,如果要换个说法的话……” 他直起身,竖起三个手指:“未来,患者,陷阱。” 老板看着他的这副样子,认真地感慨道:“我真是太讨厌你这张故弄玄虚的脸了,不想说就是不想说。” “今天你是怎么拖住那个养鸽子的?”黑袍想挑开话题。 老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也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也没什么,只是叙了会儿旧。” 黑袍笑道:“叙旧叙到衣服都被炸烂了。” 老板沉默了一下,用苍老的手揉了揉眼角:“他变得更强了,但还是强不过我。” “人们传说养鸽子的已经疯了,可我一直觉得疯掉的是这么传说的人们,”黑袍伸手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块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饼干咬下一口,“有什么头绪吗?” 老板思索了一会儿,回忆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他确实是个奇怪的家伙,总是一个人神神叨叨,但我们凑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就像是普通的胡言乱语,他的人缘不怎么好,也没有自己的组织,莱茵河的邀请他也拒绝了,唯一的朋友就是他养的那些鸽子,这也是他大闹下城区时我们直接选择远离他免受牵连的原因。” 老人忽然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不太稳重:“他当时应该是清醒的,我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他看到圣学院来人时在笑。” “他是在自首?”黑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知道,”老板说,“但他肯定是清醒的,今天我们打起来时他虽然没说话,但那种条理清晰的战斗方式肯定不是疯子能做出来的。” “……让自己被关进一所随时可以逃出来的监狱……吗?”黑袍盯着手里饼干上的饼屑思考了很久,他喃喃地问,“养鸽子的到底在想干什么呢?隐世?罢工?那今天又为什么会对那个孩子出手?” 老板想说你那两个词相差也太远了,但他也不明白,所以没有回答。 他还想说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但想了想也没开口。 旅店的门紧紧闭着,窗帘透来的光芒些许黯淡。 门外天已近暗。 —————— 西泽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历史学院,在穿过深林白墙,踏过湖边草地,推开小楼木门之后,他看到屋内灰叶和莎尔坐在餐桌前一起发呆。 桌上的饭菜都没有热气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灰叶,灰叶回过神来,看到正在关门的西泽,忍不住率先大叫一声:“师弟!” 西泽被吓了一跳,莎尔也被灰叶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可终于回来了!”灰叶从凳子上扑过来,抓着西泽的肩膀看来看去,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说着什么,“没事吧,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诶为啥你身上这么香?钱呢,钱还在吗?诶不是到底为啥你会回来这么晚……” 西泽露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你去哪了?”莎尔问。 “……”西泽轻轻拽了拽袖子,说,“去了很多地方……” 灰叶眨眨眼睛,看着二人,最终默默坐到餐桌旁边,拿起碗筷开始小口小口地咀嚼。 “你还是去了德赛尔家吗?”莎尔问。 “去了,”西泽想对她解释些什么,但一考虑到灰叶还在旁边他就开不了口,他走到莎尔身边,拉住她的手,小声地说,“抱歉,跟我到旁边一下……” “不了,”莎尔摇摇头,自来到王都以来第一次挣开了他的手,“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哥哥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去学炼金术。” 西泽看着莎尔,呆呆地站了很久,他心想你上次挣开我的手可是在海上。 “抱歉,”西泽弯起腿,用皮靴的靴尖擦了擦裤脚,有些恍神地说,“我先去睡了。” 他转过身,走向楼梯道口。 就在这时莎尔才看到他脸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痂。 那就像是被刀子轻轻划过了脸颊一样。 他的步伐有些紊乱,因为刚刚恢复过来的身体总是会有很强的后病,西泽几乎能想到明天早上自己的身体会有多酸痛。 “我被追杀了一路,最终运气好才逃到德赛尔家的一个密道里,因为我知道那个密道。” 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脱下衣物,将安蕾给他的校服挂在衣架上,看着等身镜里的自己,长久地沉思。 有些关节已经开始泛红,动一下就会隐约作痛,他不敢对灰叶和希欧牧德说这些伤口是哪来的,也不敢找他们要些药液,害怕他们询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抓,他没有在希欧牧德面前撒谎还不被识破的自信。 他手上拿着言氏给自己的锡纸巧克力,在缓缓剥开外面的那层锡纸之后,他咬下一口,一股甜香中泛着苦味的酥脆感自舌尖与齿上传达到了颅内,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宛如在脑海中泛起涟漪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街道上,从你身边走过的某个女孩的发丝发出一阵清香,这清香很熟悉,你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有关它的记忆,它只是单纯地存在于记忆的某处,只是和此时有所回应。 他咬下第二口,而后将其全部塞到了嘴里。 眼角有泪水滑落,他伸手摸着划过脸颊的泪珠,茫然又惊讶,他怎么会因此而流下泪来? 在嘴中的甜香完全散去之后,那股雾霾一样的朦胧感也随之而去,西泽擦擦眼泪,伸手关上灯器,在黑暗中倒在了洁白的床上,闭上眼睛,疲惫地睡了过去。 —————— “对不起,”德赛尔家大门之前,安蕾对自己面前的男子鞠躬道,“我们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这是德赛尔家的失误,也是我们的过错,请您处罚。” “不,这事倒也不怪你们,这点我还是得公私分明,uu看书wwuukansh.m ”言氏叹了口气,道,“下次多注意点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我一样叫来王都里鼎鼎大名的芙蕾米娅大人的。” “是,使者大人!”安蕾肯定道。 坐在二人一旁马车上的芙蕾米娅感觉自己似乎被言氏阴阳怪气了但又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只能嘟着嘴等他上车。 “那么就让这美妙的误会结束吧,”言氏笑着说,“我还在地牢里认识了不错的朋友。” 安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言氏却没有对她多加理会,转身踏上了车厢,在离开之前他想了一会儿,扭头对安蕾问:“方便告诉我那家伙偷走了什么吗?” 这位德赛尔家年轻的家主经过一番抉择之后说道:“他偷走了德赛尔家一直保存的秘密,那是在很久以前某位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现在我们任务失败了。” 本不该如此的,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按理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个秘密保存在德赛尔家了,可今天发生的事还是出乎了安蕾的预料。 言氏缓缓踏进车厢,呼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在道别过之后,有老人轻轻附在安蕾耳旁,说:“家主大人,那文件已经整理完毕了,我们失去了一半,大概就是文件的前十张。” 他将文件的后半部分递给安蕾。 安蕾拿着文件,站在下城区的风里,长久地思考。 文件最后一页的末尾在风里静静地席卷,露出了一个手写的标题和人名: 《塞万尼伯龙根勘测计划之卷【完】 ——记录者:伦瑟·迈尔斯》 第47章 天才和废材 西泽自一阵幻痛中睁开眼睛,额发湿润,他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头发一缕缕地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想动一下胳膊,肌腱撕裂般的痛苦从体内深处猛地涌了上来,将他所有的意识化为一片空白。 他像被戳中尖尾的红虾一样弓起身子,剧烈的疼痛自空白处如溢出的阴影般覆盖了脑海,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卷在风里包裹了所有他所见到的情景,失神间他无力地瘫在床上,下意识地说了谁的名字。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一条浸湿发冷的毛巾。 西泽微微将视线挪向身旁,身旁的那人叹了口气,对他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西泽辨认得出来对方,可大脑却被剧痛充斥着完全不允许他抽取任何余力用以回忆,他微微张了张口,喉咙却仿佛失声,只能发出嘶哑的呼气声音。 “我帮你给老师请了个假,这几天的课你都不用去上了,”男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出什么东西,抹在西泽的脸上,盖住了那一条崩开的伤口,“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西泽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猛地咳嗽一声,全身的伤口一阵抽搐,像是火燃在身上。 “说不出话啊……太惨了,好好休息着吧,我的小师弟,”灰叶叹气道,“在你说明白情况之前我不会乱来的。” 他从西泽额头上取下毛巾,在水盆里清了清:“这几天好好休息,事情我已经告诉莎尔了,但她好像铁了心不想理你,这事也怪你,你说你怎么就非要去德赛尔家看看呢,虽说男人三心二意没错,但是你不能辜负任何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啊。” 灰叶把手里的毛巾叠了叠,放在西泽额头上。 “我给你抹点药膏,平时就这种东西我造的最多了,”随后便有一阵清凉感从西泽的肩头蔓延开来,就像薄荷糖的冰凉从舌尖缓缓覆盖到整个口腔,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嚎,意识似乎恢复了几分,视野渐渐清晰,他眯着眼,隐约看到窗台上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大概也就能做到这样了,你休息吧,”灰叶伸了个懒腰,“今天学院没课可上,明天的神学课师弟你大概也不用去上了。” 西泽艰难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却还是一片混沌,一股疲惫感袭来,他缓缓合上眼睛,昏迷前的最后,他看到窗外一片五角枯叶坠下,像是在半空中无声呼救的孩子。 —————— 灰叶拉开门,走到同在二楼的教室里,坐到莎尔旁边的一个位置上,后者正捧着一本书在看,书上记录着某些炼金术师们保存下来的咒术。 灰叶悄悄凑过去,小声对莎尔说:“他没事,就是有点小肌肉拉伤,体力透支,加上一些原因不明的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莎尔的手动了动,翻过一页,有些冷淡地回复道:“哦。” 灰叶的嘴撇下来,说:“你放心,师弟这人你也明白,他肯定不是自己想去德赛尔家的,要么是被人追着打了要么临时有事,不然不会留下那种伤来。” 莎尔捏着书页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发白,却没有说话。 灰叶见莎尔这样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摇摇头,坐到了另一个座位上,从桌面找到几块形状奇怪的石头。 这节课是炼金术的自习。 教室里很安静,历史学院原本只有灰叶和蒂娜两个学生,所以教室也只有一个还在用,甚至白楼里还能留出来一个房间给灰叶用于个人研究。 这也能看出希欧牧德有多宠自家这个学生。 灰叶把石头放在手心里,看着它们逐渐浮起,在半空中绕着掌心旋转。 有光从其中隐约燃起,他将石线沿着某种路线牵引,于是光芒越盛,某种符文在其中显现出光离游荡的影子,莎尔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他的身边,看着石块绽放出日照琉璃般的光华。 灰叶笑着看向莎尔,问:“想学吗?” 莎尔点点头,说:“很难吗?” “不啊,初学者的水平而已,最简单的检查材料罢了,”灰叶收手,石块稳稳落在了桌面上,他示意莎尔坐在他的对面,“你有感受过魔力的存在吗?” 莎尔摇摇头,她在瑞森家的时候年纪太小不适合修习魔法,之后到了白石城的纳拓家则是一直默默隐藏着自己,连那位纳拓老爷都没注意过自己手下居然有一个魔法天才。 “好吧,也就是说魔法经验为零,”灰叶挠挠头,说,“你闭上眼睛,把心绪放在脑海里。” 莎尔照做。 灰叶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经历过学院选择时的幻境吗?” 莎尔又摇了摇头。 “嗯?”灰叶懵然,然后才想起来这位师妹是被自家师父强行带进来的。 “那……”他想了想,说,“那就当第一次接触魔法来做吧!虽然第一次接触魔法应该都是在八岁左右去做的……” 他吐出一口气,将一丝魔力聚集在指尖,轻声地说:“从现在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黑暗里。” 魔力缓缓在半空中化为碎片,在接触到莎尔的皮肤之后便化作虚无。 下一刻灰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骇人的事。 有什么力量自莎尔的血脉深处觉醒了。 剧烈的风将他掀开,巨大的虚影自少女的发丝之后张开凶戾的翅膀,蓝色的眼睛溢出迷离的幽火,虚无的利爪勾住莎尔的肩膀,莎尔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深处泛着灿烂的金。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茫然。 “我的天啊……”灰叶呆呆地呢喃,“这就是远古血脉和满分的魔力天赋……” 一阵烈风划过,巨大的竖瞳眨了眨,随后便缓缓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莎尔的眼睛逐渐恢复成晶莹的蓝色,当一切嘈杂全部停息,她感觉自己的体内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快,师妹!”灰叶从地上爬起来,神色狂热,“试试释放这个魔法!” 他递给莎尔一本书,大开的书页上记录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魔法——火球术。 “制导!用你的思维控制体内魔力的运转,按着图上引导到正确的位置!”灰叶兴奋地说。 莎尔点点头,而后闭上眼睛,悄声呢喃,手腕弯折,细碎的魔力光源在指尖汇聚,而后猛烈地迸发! 灰叶看着无数倒错杂交离的闪电团冲着自己扑来,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操。” 一道震耳的声响,整个白楼都仿佛为之振了一振。 昏睡中的西泽在震动中轻声地呢喃,像是在说些什么记不得的事。 教室里,灰叶从书堆里缓缓爬起,莎尔焦急地跑过来问师兄有没有事,看着就跟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灰叶拍了拍衣服,坐在地板上,倒也没有在意自己的惨状,他好奇地问:“等等,你是怎么把一阶的火球术释放成二阶的雷霆打击的?” 莎尔茫然地摇摇头,但还是掏出来手帕递给灰叶,灰叶擦了擦脸之后吐出一口黑气说:“这也太恐怖了。” 他不仅仅是指刚刚发生的事,要不是他身上的防御矩阵在关键时刻生效,可能现在他就不会是坐在这里安然地感慨了。 这就是莎尔的天赋吗? 灰叶如此想着抽了抽鼻子,让莎尔对着窗外再释放一发火球术看看。 下一刻,巨大的风振出切割般的震鸣携着难以抵御的吸力将他硬生生甩到了教室的另一边。 “二阶魔法……玫兰?” 灰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哭丧着脸的莎尔再吩咐道:“你这次试试活性术?” 不远处的湖面上结出一半的冰块。 “试试冰刀?”灰叶还不死心,uu看书 ww.uuknshu像是倾尽一切的赌徒一样。 这次莎尔的魔力释放慢了很久,就在二人以为这次魔法释放已经失败的时候,巨大的阴云缓缓自晴空内酝酿而出,在远处的天空中泛出不灭的雷霆。 灰叶终于沉默了。 他扶着窗沿,看向天空,心中泛起一股子淡淡的凄凉。 “三阶魔法,唤雨。” 这就是天才吗? 他哀叹一声。 不,这不是天才。 这是天才与废物的矛盾集合体。 魔法天赋至高又如何,制导能力一团糟的话就像空有一座金山却又无法利用的贫民一样。 现在莎尔便是这样一个贫民,她拥有着最珍贵的金山,却完全不会利用。 而接下来她所接受的课程便应该是对魔力的掌控了。 他扭头看了莎尔一眼。 后者正一脸惊奇地趴在窗沿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天空中逐渐混乱的乌云。 灰叶轻轻地笑了一声。 “其实这也挺好的。” 他耳语道。 “什么?”莎尔听到灰叶的话,不解地问。 “我说,这也挺好的,我们,”灰叶长出了一口气,“以后多多练习就好了。” 初次修习魔法就能释放二阶甚至三阶魔法的天才。 还是说……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力量的废材? 灰叶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转过身,倚在窗沿,由衷地感慨今年历史学院能招到西泽和莎尔真是太好了。 第48章 古拉克 “你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一天过去了。 西泽每天都在大部分的昏迷中和偶尔的清醒中交替着度过。 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他甚至还发了高烧,灰叶觉得自家师弟可能是遭天谴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惨的。 今天是周五,上午便轮到了神学院的神学课程。 神学院的教室里。 安蕾扭头,看了几眼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灰叶还有莎尔,这对师兄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上那个眉飞色舞的老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前排的角落里还有这样一个少女正在悄悄地观察他们。 “怎么了?”萝尔问她。 “有点讨厌这种感觉,”安蕾抓着钢笔的盖子,微微转了个圈,“就好像是自己把他逼得上不了课一样。” “嗯?”萝尔不解地问。 “我要和古拉克订婚了,”安蕾看了萝尔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个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消息,“昨天西泽来到德赛尔家,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他了。” 萝尔张大了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不得……”过了很久以后萝尔才说,“怪不得那些老是缠着你的人从昨天起就不见了。” 因为他们的主子已经把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得到了,作为跟班自然不需要再缠在安蕾身边。 就在这时安蕾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回头对着教室内四顾一番,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她坐下身,对萝尔说:“古拉克不在教室里。” 萝尔歪头,不解地问:“什么?” “你不明白,”安蕾咬了咬牙,看着讲台上满脸雍容的教师,低声而骇人地说,“古拉克…你可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灰叶本来正低着头在写什么,忽然打了个寒战。 莎尔看了他一眼,他笑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 —————— 时间过得很慢,在一阵阴影的笼罩下,西泽从昏迷中苏醒。 他握了握拳,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脸上的伤口也已经不再发痛,虽然有些勉强,但他还是挣扎着坐起了身子。 当意识渐渐恢复时他看到床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黑衣的男人。 他以为那是灰叶,于是微微对后者伸出手说:“师兄,水……” 那人闻言摸了摸下颚,站起身,从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拿下一杯凉水,然后朝着西泽走来。 就在西泽以为他要把水递给自己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顶蔓延到了脖颈,而后渗入了骨子里,浸湿了被子还有身下的床单。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渐渐清晰,右手五指分开,撩起眼前湿透的额发,他将头对准男人,认真地问:“你是谁?” 当视野不再模糊的时候,西泽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脖子上挂着晶莹的吊坠,短发垂至耳畔,耳饰在阳光里闪烁,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虚无得像是风中的影子。 “初次见面,西泽·瑞安。”男子笑着说道,“当然,不可能是初次见面,只不过当时入学测试结束时只有我在远远地看着你,你并没有看向我。” 他的上下颚互相碰撞,咬咬牙,发出难听的声音之后继续说:“不然你肯定会记得我。” “您还真是自信,”西泽看着他,眼神低沉死寂,却偏偏像是隐藏着锋锐的芒,“那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古拉克·丁莱,”男子铁着脸,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任其坠在地面上,发出破碎刺耳的声音,“你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可太让我惊讶了,我能问问你的这种信心来自何处吗?” “只是表面冷静而已,”西泽摸摸身边的枕头,“其实心里在想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西泽知道这位古拉克少爷,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姓氏——丁莱家族。 能扎根在上城区的贵族没有一个是普通之辈,据说丁莱家的主业是经商,但黑暗下的交易又有哪个外人能接触得到?或者说……接触到这种事的外人都已经说不出话了。 “有个好父亲在后面撑腰可真好啊......”西泽隐隐约约地想着。 古拉克脸上的笑意更浓:“看来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很巧,几天前也有人这么评价过我,”西泽说道。 有什么东西划过残影在一刹那间来到了他的面前却又在即将打在脸上时停了下来——它掀起的一阵微风略微吹过西泽湿润的发丝。 古拉克轻轻收回巴掌,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不能对你这种病人出手是骑士的信条,为了让我那位未婚妻开心我可不能这么做。” 西泽冷冷地笑道:“包括在对方虚弱时泼一杯冷水吗?” “那可不一样,”古拉克模样认真地说,“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把另一杯水泼在你脸上。” 这位少爷相当阳光地笑了笑,对他抬起手说:“心怀感激吧。” 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真是一张好脸,就是有些倔了,”他轻轻就着杯沿抿了一口,“也难怪安蕾那个笨女人还会对你有些兴趣。” 西泽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安蕾……对他? “哦哦哦,这样子可不行,”古拉克摇了摇食指说,“对别人的未婚妻想入非非这种事可不是都灵圣学院的学生会做出来的。” 西泽长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问道:“你从自己的学院费了这么多心思跑到历史学院只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家族给自己争取来的未婚妻?” 古拉克长叹了一口气,再度坐回在床边的凳子上:“其实我对女人的新鲜度只有一段时间罢了,我们的天才西泽,你明白吗?” 西泽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我只是单纯喜欢和其中一类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她们身上独特的味道,”古拉克舔了舔嘴角的咖啡渍,模样痴迷,“你一定不会明白的吧,她们身上的味道,有的像海棠,有的像枫糖浆,有的像古树底下悄悄绽开的野花。” “我不喜欢枫糖浆。”西泽说。 “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那个女孩,因为她是外来的进修者,家里是一家制糖的小铺子,所以我很快就把她翘了,”古拉克挠挠头说,“我说要和她分手的时候她可难受啦,于是我伸手把她的腿打断了,丢到糖桶里看着她一点点被糖水淹埋下去。” 淹埋。 这是一个好词。 “所以呢?”西泽问。 “我虽然喜欢玩弄女孩子,但我也非常讨厌一件事,那就是她们心里不干净,她们的心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窗外吹来新鲜的风。 “我们亲爱的西泽同学你,应该有些自知之明吧?”古拉克少爷举起自己的杯子放在唇边却没有饮下,而是保持着姿势,轻声地说。 “你要我的性命?”西泽说。 “不不不,我们亲爱的天才,”古拉克放下咖啡,凑在西泽的耳边,小声地说,“死去的人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因为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就成为了某些人心里永远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记忆,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西泽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能确定。 “未婚妻的脑子里有一小处被另一个男人所塞满,这件事与我而言就像心里的疙瘩,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草率地把那个男人和他家人的尸体丢在了湛头里,效果却适得其反,我回家之后看到那个女人在我们的床上自杀了,血一直沿着床单褶角流到地上,”古拉克微微靠前,西泽问,“这是为什么呢?”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咧了咧嘴角道:“这种问题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件事。” 他看着古拉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古拉克少爷,您就算死在地狱里十八回也不足为过。”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咖啡泼洒一脸的准备,古拉克却仰头,将余液一仰而尽。 “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你们这种表情,”他哈哈大笑,就像是看到了最好的小丑表演,uu看书ww.uukansh.co “完美!我最喜欢看到你们这种恼怒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我收入怀里的表情!” 西泽想伸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无形中却像是有一副镣铐扣在他的手上,让他迟迟没有动手。 那副镣铐名叫隐忍。 他在白石城呆了这么久学会最多的便是如何将这副镣铐在必要的时候扣在自己手上。 “大后天的祭典,和你战斗的不会是安蕾,”古拉克笑意未散,“而是我!” 没有人会反对,不如说他们只会更加兴奋,不论是传言里西泽和安蕾的关系还是单方面的碾压,他们都会爱看的。 无论是一场因爱而生的决斗,还是一场屠杀。 “天才,我要在战场上把你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然后割掉你的右手,再是左脚,挑断你的脊骨,把你整个人都废掉,让你一生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里!”他癫狂地笑着大吼,“给本少爷记住,你其实只不过是个完全不被学院重视的废物罢了!你在王都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咖啡泼洒在地板上,发出白色的香气。 现在那像是一条鬣狗期待鲜血的眼神了。 花了点功夫,古拉克调整好了表情。 他现在像是一个光彩照人的贵公子,而不是一个渴望着杀戮的屠夫了。 “期待着吧,西泽,”临走前他回头说道,“我会让安蕾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沦为虫豸。” 古拉克消失了。 西泽无声地在床上坐了很久。 久到世界仿佛都变得荒芜。 第49章 余烬 “你对他做了什么?”古拉克从楼里走出,迎面的风里站着一朵盛放的蔷薇——她走了几步,带出一阵盔甲响动的声音,古拉克眯着眼睛,直到少女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面前,那双眸子还是如平常般冷漠,像是完全没有因为西泽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没什么,”他撩撩卷曲的一缕棕发,嘴角带着笑意,“只是来见见同学。” 她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很担心他吗?”古拉克问。 “我没有理由不担心他,”安蕾说,“他是学生,是一个人,是我们的同学,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杀人这种事发生在自己面前。” “在不久之前我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他,但在你对婚事点下头的时候他在我的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古拉克拍了拍手说,“外来进修者的血我已经染过太多。” 他迈开步子,右边肩膀轻轻抵在安蕾肩甲上:“但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我只会让他更痛苦,比如在两天后的祭典上让他变成一个残废。” 安蕾握了握拳,眼中蕴含的冰芒丝毫未却。 “走吧,我的未婚妻,”古拉克耸了耸肩,伸手想抓住她的左手,安蕾似乎有一瞬间想要闪躲,最终却还是被他握在手里,在察觉到这个事实之后古拉克脸上的笑意更浓—— “你很不情愿?还是说,很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真的动手,还是单纯地害怕我?” 安蕾没有说话,一阵微风自湖面上吹来,少女淡金色的发丝在风里散开,像是海上不歇的波浪。 风卷过草地,草叶的海面泛起涟漪,草上的二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西泽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站在窗沿向着窗外望去,只看到了如镜面般晶莹的湖光。 从开学以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距离祭典还有两天。 自己只剩下了两天的时间。 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揉揉自己尚在酸痛的肩膀,眼中却燃起了隐约的幽火。 “西泽·瑞森……”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他用了整整十一年的名字。 瑞森,一直都是那个瑞森。 —————— “薇那森,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男人扭着椅子转过身,气恼地对女孩说,“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在这忙了多久?” 他的手上抓着一支笔在纸上乱涂乱画,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面部的大概特征。 “抱歉,导师,”银发的少女连忙对他鞠躬道歉说,“今天学院里出了一些事,还有我的名字是薇娅……” “啊?出事?能出什么事?出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不满地说,“你最重要的事永远是在这里当我的副手,明白吗德尔亚?” “明白了,导师,”少女抿着嘴唇,还是没再开口纠正对方口头的错误,“今天我要做什么?” 男人重新转过身去,头都不抬,指了指身边的一叠文件说:“这些东西,按着时间整理分类,能提炼一些线索就尽量提炼。” 他眉头紧锁:“这事关皇室那边的人命,如果成了的话咱俩在以后都有机会到皇室去给女皇陛下做事,明白吗?” 少女茫然又惊喜地点了点头。 “明白就赶紧去干活!”男人大手一挥,心里却有些窃喜,因为他又骗过了这个女孩。 皇室那边说了,立功的只能有一个人,之前他翘了自己的那节公开课就是为了挖掘这件事,最后他发现只靠自己找不出任何线索来所以只能把薇儿瑟叫来帮忙,对方虽然很好骗但一直很有用,也很有能力,所以他在其他导师面前极力诋毁她,只怕他们把她抢走。 男人从没想到自己的这些行为会影响到这个学生的学院生活——学生们从导师那里听说了她,于是纷纷和她保持了距离。 这便是薇娅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原因。 男人转了下笔,心想这个叫薇儿瑟的学生来这里待了这么久看样子其实什么都没学到…… 薇儿瑟? 他挠挠头。 薇儿瑟?魏尔森?纳泽娅? 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了。 男人拿着笔在纸上划了划,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来没问过她的名字是什么。 算了,这也不重要。 他俯下身,扶了扶眼镜:“反正,一个工具而已。” 薇娅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认真地整理着资料。 日子就是这样一点点过去的。 她已经习惯了被叫错名字,每次却还是忍不住想出口纠正。 因为不纠正的话,就变得好像自己从没有存在过。 自己连名字都没有留在这个世上,那薇娅还曾经活过吗? 她不知道。 或者说她知道,但她完全不敢去想。 答案太过简单,简单到有些刺眼的地步。 她停下笔,却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写出了一个名字。 薇娅看着白纸上这个被黑色墨水勾勒出边角的名字,呆呆地看了很久。 直至无声地笑了起来。 —————— “你真不打算跟他说说话啊?”灰叶挠挠头,他对生气的女孩向来没有什么办法,因为蒂娜从来不会对他生气……她只会一边把锋利到能映出月光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一边冷漠地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这对情侣吵架总是以灰叶的失败而告终,因为他们吵架的次数根本屈指可数。 “……”莎尔没有说话,微微抱紧了怀里的书。 她倒也知道错根本不在西泽身上,但她就是讨厌西泽的作为。 “唉,你就别和师弟斗气了,”灰叶叹气,“他也是个苦命人,你之前看见他背上的那个烙印没?” 莎尔听到这话之后不解地抬起头,说:“什么烙印?” “你没看见吗?”灰叶伸手,在自己腰上指了指,“就这个地方,那个跟水滴一样的印记。” “那个,是什么?”莎尔问。 “炼金烙印,”灰叶回答说,“而且相当老,看起来起码存在过有十年以上了。” “那,那个炼金烙印有什么作用?”莎尔问,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紧促。 “作用,其实也就是个……表示身份的印记?”灰叶说,“老师曾经对我讲过,那样的烙印就说明烙印拥有者曾经参与过某种炼金实验。” 灰叶捏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说:“炼金实验这种事情在十年前就随着炼金术的土崩瓦解而废除了,看样子师弟是时代最后一批的苦命儿。” 莎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记忆里开始有什么东西一次次地向着障壁冲击,就像是卵壳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啄打外壳想要破体而出,她张了张口,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而后一条黑暗的道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看到路的一旁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站着两个孩童。 “要吃吗?”女孩低着身子,从地上捡起一颗苹果,对站着的男孩问。 “不想吃,”男孩说,他的脸像是罩在一层迷雾里,u看书 .uuashu.m 莎尔想要看清,却屡次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团,“我感觉自己已经……” 一阵震耳的兽鸣自远处如雷霆般奔涌而来,使得莎尔没能听清男孩最后的声音。 天火燃烧着自恍然如白昼的夜空中坠下,将世界化为炼狱般的火海。 莎尔远远地看着这副噩梦般的场景,男孩女孩已经消失在了树下,世界某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就像是命运的钟声终于被神明挥手敲响! “莎尔?”灰叶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莎尔回过神来,看到灰叶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没事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发呆,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她愣了一会儿,而后苍白地笑了笑:“没事,师兄。” 灰叶看着她这副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是一个如霜上石板般干冷的午后。 那时薇娅还在苦苦给导师卖命。 那时安蕾挣开了古拉克的手,回到了骑士学院。 那时萝尔正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心想父亲会不会喜欢她的礼物。 那时灰叶还在自卑自怨,那时莎尔记忆的高墙已经出现了些许豁口,那时西泽已经从床榻上艰难地爬起,拿起炼金术的书本,开始研究炼金道具的制作方法,他之前能花三个月时间收集魔力造出一盏灯器,更能花一个晚上用魔力蜡烛造出三根铭骨。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输。 无论是安蕾还是古拉克,无论是冰冷的刀枪还是炽热的魔法,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因为他才是余烬。 第50章 大戏前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当老人披着防水的紫色袍子在下水道里行走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男人这样的声音。 脚边的浑水漫至鞋尖,潮湿的苔藓在台阶上遍布,他踩在台阶上,触感熟悉,宛如踏在草叶的尖上。 这种触感让他一阵失神,直至水滴落在下水道的排水沟里他才惊醒,想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踩过草地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男人看着老人的这副神情,忍不住说道,“大家都在期待着呢,大人,大家都在期待着呢。” “期待着什么?”老人斜过眼睛,看了他一眼,“阳光的话抬起头就有了,何必再白费心思。” 在男人的身后站着数以百计的人,他们身高不一,体态不同,但都披着灰色防水的长袍,头发耸拉在额前,灰暗无神的眼里隐约燃烧着希冀的火光。 “您真的已经放弃了吗?”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男人望着他,认真地问。 老人看着他坚定的脸色,简直就要忘记对方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 “希恩,”他沉声地说,“我们不得不放弃。” 他重复道:“我们不得不放弃。” “就凭一个老鬼和莱茵河那边的一纸箴言?”希恩说,“我们就要为此放弃希望?” 老人立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只能难过地叹气:“是的。” “大人,您这样会让大家非常心寒,”希恩愤怒地说,“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一个推翻魔女重新建立炼金之国的机会!” 在听到推翻这个词以后,那些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光彩,就好像从深远的噩梦里活过来的雕像一般。 “炼金之国……”老人默念了一遍这个词,无奈地苦笑,“好陌生的说法啊……” “我们早就把复兴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怎么可以在这里止步,”希恩从灰袍内侧掏出来一把匕首,挥手甩在老人的脚前,“新时代的皇帝会在我们之间产生,而如果不去抗争的话,那皇帝就绝对不会是你。” 老人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眼瞳低沉,轻声地问:“这就是你的准备?” “一个新的皇帝,还有抹杀魔女的军队,”他说,“我们都准备好了。” 老人沉默了很久,他弯下腰,从地面上捡起那柄尖细的匕首,细细端详,匕首的刀面上刻着一头奔跑的孤狼,它伸开四只锋利干瘦的爪子,一往无前,无惧生死。 “抹杀魔女的军队……”老人叹气,“那些好像,都是我的老朋友啊……” “请您不要放弃,大不了推迟,”男人真切地说,“我们都已经等了十年,不在乎再等一些时候,只是不要太久,也不要让机会从我们面前流走。” 老人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当那双眼睛再度睁开时,一阵锋锐的离芒仿佛从其中振散出来,那一瞬间连苔藓和浑浊的水都仿佛恍然失色。 “那就,再挣扎一些时候吧,”老人摸摸下巴,“反正,明天我们可以见识一下那位少爷的实力,到时候再决定吧。” “人们肯定想不到厄洛丝为了登上皇位会做出那种事,”希恩说,“到时候他们八成会站在我们这边。” “永远别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老人说,“就连伦瑟都会输在这种事情上。” “可我觉得我们不会输,”希恩兴奋地向后用力振臂,大声地喊道,“为了炼金之国的降临!” “为了炼金之国的降临!” 就像石子被丢进平静的湖面一般,涟漪一点点激起,而后化为剧烈的浪潮。 人们高声地呼喊着炼金之国的名字,只有一个女孩蜷缩着身子藏在角落里,看着掌心里黯淡的炼金烙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道炼金烙印不是一些抽象的形状,而是清晰而简单的两个字形。 “余烬……之国……”她微微合上了手掌,如呓语般,“余烬……之国……” —————— 灰叶放下手里的书,一脸担忧地看着西泽:“师弟,你都一晚上没睡了,还不休息啊?” 雀鸟在枝头蹦跳,悦耳清脆的啼鸣不绝,西泽在纸上写下了最后一笔,而后疲惫地趴在了桌面上。 “这么认真干嘛,对手是骑士学院的,对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肯定会放水啊,”灰叶站起身,给他递来一杯水说,“总不可能真就一拳把你打趴下吧。” 西泽坐起身喝了一口凉水,用毛巾擦了擦嘴,他没有对灰叶说自己要面对的是臭名昭著的古拉克,这件事的起因说实话,于西泽而言简直太奇怪了。 毕竟他对安蕾完全不是那种感情,他原本相信安蕾也是如此,但古拉克的那句话却开始让他有些动摇。 “也难怪安蕾那个笨女人还会对你有些兴趣。” 他实在搞不懂安蕾为什么会对他有兴趣,难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怎么可能?这头黑发难道掩盖不住? 他伸手抓了一把头发,一根白发忽然落在了鼻尖。 西泽猛地咳嗽一声,发出痛苦的声音。 “师弟你没事吧,”灰叶忧心忡忡地说,“你这种状态的话,明天早上该不会再病倒一次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西泽自嘲地笑笑,从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对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失望了,不只是体力,如果只是体力的话还好,他曾经尝试过锻炼,韦尔也热心地和他一起,最终的结果是西泽在三个月后仍旧是那副虚弱的样子,韦尔则壮得一顿能吃下两碗饭…… 这具身体就像是被人锁住了一样,西泽已经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感觉,那道枷锁锁住了他的身体强度与魔法天赋,却放过了他的大脑。 西泽由衷地感激,并决定如果真有这么个设定枷锁的人存在的话和他见面之后自己会狠狠地打他一顿。 虽然最有可能的是被吊起来教育罢了。 偶尔他也会在心里这么自嘲。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很困,因为这两天我实在是睡够了,”西泽挥了挥胳膊说,“莎尔呢?” “去跟老师学习魔力制导了,”灰叶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表情,把那天发生的事给西泽讲了一遍,“真是搞不懂天才的实力,但老师看起来非常高兴。” 西泽无声地笑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说到这一天,”灰叶一拍巴掌,“王都今天会很热闹啊,咱们出去逛逛呗。” “为什么?”西泽问。 “因为今天女皇会在王都驾临游行啊,uu看书 .ukanshu”灰叶说,“毕竟明天就是祭典了。” 在听到女皇这个词之后,西泽眨了眨眼睛,些许的笑意和失落混杂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情绪从心底冒了上来。 “我就不去了,师兄你带着莎尔去吧,”西泽挥了挥笔,“我要再准备一下,昨天晚上在你工作室里做的东西还不够用。” “还不够用啊,”灰叶盯着西泽桌面上的笔说,“这都第十套战术了吧,配合着那些炼金道具还有骨甲……师弟你到底有多想赢啊。” “本来是不想赢的,哪怕是上去挨顿打也不是不能接受,”西泽笑道,可那笑里却隐含了森森的冷意,“但我忽然觉得还是尽力去做吧,赢了最好。” 剩下的那句话他没有说。 “哪怕赢不了也要对方付出一点代价。” 灰叶起身,拍拍肩上的灰尘说:“那师弟你加油,工作室里面的东西随便用,注意安全就好,我和老师商量一下带师妹出去。” 西泽点点头,对他说:“路上小心,和老师一定要照顾好莎尔。” “这时候你倒是蛮关心她,”灰叶笑道。 “我一直都很关心她,”西泽说,“毕竟我是她哥哥。” “好好,”灰叶反手拉上门,门外传来他的声音,“你也要小心。” 在听着灰叶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之后,西泽抬起头,看向窗外。 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此时,在下城区的阴影里,铁火与金血的铮鸣自海渊深处传来。 与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婴孩的哭嚎。 第51章 女皇 石柱塌陷,巨大的坑洞自排水道上陷落,灼人的烈火在石砖表面留下漆黑的臭气,整个坑洞仿佛被一道擎天的巨刃撕裂般一分为二,只在其中留下十米大的缺口。 老鼠爬行在烈火与苔藓间,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那阵剧烈的震动全无任何预兆,它可怜的大脑不能给予它太多的思考能力,所以它从头到尾感受到的都是彻彻底底的恐惧! 天与地在眼中如同连成一片,灰白的水汽混杂着烟土和昏黄的烈火在它的眼前不断蔓延,它缩在刚刚倒下的一根石柱下,石柱给它留下了足够躲在其中的阴影,此时震耳的碎裂声再度响起,一颗金色的果子从餐盘上落下而后坠入水道,它从阴影里走出,想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可下一刻,整面高墙晃动着倾塌,从天而降的巨力狠狠地压在它的身上,它的眼珠在一瞬间被挤出眼眶,紧接着是血液从身体的血管里迸裂,肠道四散,肮脏的秽物散发着腥臭,这滩肉泥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石墙堆里,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可就在它的尸体上,一个老妇自虚无中爬出,狼狈地伏在石墙堆上,眼中却满是凶戾与愤怒。 “维尔逊!你到底想做什么!”满脸鲜血的老妇对彼端的中年男人癫狂地嘶嚎道,“我已经和瑞森家毫无关系了!” “毫无关系?”维尔逊甩了甩手里的铳器,“莉贝尔……” 他微微抬起头,细微的炼金矩阵自他背后凭空出现,齿轮机关运转的声音重重叠叠,他抬起手,手中那柄铳器散发着银月般金属的光泽。 “你动了你不该动的东西!” 炽热的爆弹自铳口喷涌而出,细密的矩阵在铳尖浮现,将爆炸的效果提升了数倍,在一瞬间恍若岩浆自地表喷涌。 如烟幕般的流火冲向老妇,她咬着牙,残废的身体再度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她晃开了第一发冲击之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在地面上如活物般升腾而起,而后速度极快地扑向握着铳器的维尔逊。 男人背后的炼金矩阵忽然发出一阵亮堂的光来,飓风自周围旋转绽起,那一滩鲜血混在泥水里翻滚,直至沉寂在了水底。 老妇看着风渐渐停息,心也逐渐冷了下来。 原来维尔逊真的是来要她死。 “莉贝尔,告诉我,”维尔逊走上前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喷吐魔力烈火的铳器,“家主的孩子,被你安置在哪?” 莉贝尔哑然失笑:“家主的孩子?被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维尔逊脸上焦急与疯狂的神色越来越浓,他狠狠地跺脚,大声问道,“你到底把那个孩子放到了什么地方!” “呵呵,”莉贝尔只能发出这样嘲讽的笑声,“我可从没说过我抓了家主的那个孩子,虽然我打算明天趁着祭典人多眼杂的时候就动手罢了。” “还给我,”维尔逊将铳尖对准了莉贝尔的眉心,“把那个孩子和那个东西还给我,我需要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贤者之石?”莉贝尔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与之而来的还有连绵的嘲讽,“你想用贤者之石做什么?成为贤者?” 维尔逊没有回答,而是将食指按上了死亡的黑色扳机:“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浮在他背后的炼金矩阵静静地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 “那个东西,在哪?” 莉贝尔轻轻地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她笑着说:“明天我就让你们主仆团聚。” 刹那间便充斥了全身的窒息感。 维尔逊的双眼瞳孔猛地缩小,右手食指卷曲着松开了扳机,他挣扎着回头,却发现一阵灰色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渗透了他的矩阵,细密地绕在了脖颈上。 “你……”维尔逊睁大了眼,紧紧地盯着莉贝尔,“你居然……” “我居然玩阴的,是吧?”莉贝尔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笑声中却隐约能听到几分失落与寂寞,“你只是文科威尔的一条狗罢了,却偏要做些让自己难看的事。” 她趴在地上,仰头望着脸色难看的维尔逊,声音难听刺耳,像是死者临终前的哀鸣。 “现在给我到笼子里窝着吧,魔法师的血可比那些孩子的血好用多了,”莉贝尔拖着身子在地面上爬走,正当她准备带着维尔逊回到下水道深处的笼群时,一股异样的触感从脊椎上传来,她转过头,看到一道火海从水道里拔地而起,白汽化作浓雾充斥了整个水道,流火携着刺鼻的硫磺味点燃了整个世界,连续不绝的爆炸声起,淹没了莉贝尔,也淹没了老鼠的尸体。 浓尘汇聚,维尔逊扶着膝盖站在火海之后,喘息不止,发丝凌乱,恍若刀刃后残破的木柄。 就在他以为这道攻势一定已经击垮了莉贝尔的时候,一只手从火海里探出,它的表面如黑炭一般干枯漆黑,却又散发着丝丝死寂的寒冷气息。 它在空中轻轻一挥,火海便熄灭了。 火海将一切变得虚无,生机仿佛在这里消失,只有时针发出隐约的声响,焦黑的地面上,莉贝尔举起自己残破的左手,眼帘低垂,像是无声无息的雕塑。 “这可真是……”她在沉寂的世界里轻叹一声,眼中绽出强烈的光华,“可怕啊。” 数十米的刃形自半空中狠狠斩下,携着如恶鬼般缠绕在表面的癫狂寒流。 维尔逊尚未在她能够动用右手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急忙摆开双手,身上的白袍随着刃形斩下的飓风飘动,刃形被挡在数尺之外,炼金矩阵的光芒在周身流转,却始终不能阻拦寒气对着身体的侵袭,寒气自空气渗入他的每一根毛孔每一滴血肉,直至将思维都完全冻结。 他面目狰狞地看着莉贝尔,在被霜花冻住大脑之前用最后的力气念出了一个名字—— “莎尔……” —————— 莎尔打了个寒战,站在上城区某家店的屋顶,眼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灰叶注意到自家师妹的异样,好奇地回头问道:“怎么了?” 套在黑色长袍里的希欧牧德闻言也对莎尔投来关切的视线。 “不,没什么,”莎尔摇摇头说,“只是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还用问吗?”灰叶一拍巴掌,“肯定是师弟啊,他自己非得一个人在学院,这下想你了呗。” 莎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师兄啊……” 希欧牧德轻轻拍了拍灰叶的肩膀,缓缓地摇了摇头:“新生的事就让新生自己解决吧,我们……” 他的话被什么声音打断了。 那是铜号在天空中回荡的高亢乐响。 身着红黑色仪仗礼服的皇室乐队在远处浮现出模糊的影子,上城区与东桥衔接的玄关重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在风里打开了一道缝隙,而后完全打开,阳光照在人们的脸上,紧接着便是整齐沉重的脚步声。 先是银甲的年轻骑士们骑着骏马走在最前方,他们结成队列,盔甲映照着来自天际的光,腰间佩着泛华的刀剑,马头罩着钢铁的犄角头盔,就在这样的骑士队列之后,四匹骏马才能拉持的车辇缓缓在大地上驶动,车辇两旁站着身着祭司之服的女官,她们神情肃穆,手里各自拿着高大的火炬,那火炬燃烧的不是昏黄的烈火,而是幽蓝的冷火,有女官微微吹动火舌,冷火在空气中晃动,晃下低微冰冷的尘气。 在女官之后则是装饰奢华以黄金为柱,雕刻出无数陆离光怪图案的二层车厢。 原本喧嚣的人群在看到车厢之后都屏住了呼吸,在所有人不断的祈祷与期待之下,一个模样年轻却又雍容华贵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了车厢之顶。 她穿了一身紫色的礼裙,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任何遮挡,她就这样站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礼裙裙角像是海中浮动的海藻般飘逸,胸前烁石打造的项链平放在胸前,一条银色的饰带横过胸口扣在腰间,酒玫瑰色的长发在空气里散开,眼角抹着淡淡的紫色眼影。她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任是再远的人也能在那一瞬间看清那双紫色眸子里所蕴含的威严。 不止从何处开始,呐喊声与欢呼声骤然而起,直至像是滔天的洪海般朝着世界涌来,因为站在人们面前的就是漆泽国女皇,厄洛丝。 丝丝诱人的香气自车辇上流下化在风里,有人敏锐地注意到这股香气似乎是某种药物。 “啊……这是!” 有人叫道:“东方的沉香!” 有人在香气里茫然地握紧了拳头,uu看书.uuanshu.co 因为有丝丝魔力开始在体内增长,源源不断的力气涌了上来,像是不竭的圣泉。 莎尔抬起自己的双手,感觉体力似乎莫名恢复了不少。 “真是大手笔啊女皇陛下,”希欧牧德由衷地感慨道。 “应该不止是沉香,”灰叶摸着下巴分析,“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掺在里面,有安神的效果,也有增长魔力的作用。” “玫灵仙,”看着自家学生这副苦恼的样子,希欧牧德笑着说出了那样材料,“没想到吧。” 灰叶挠挠头,无奈地说:“确实没想到,除了这位陛下还有谁会把玫灵仙用来制香?” 希欧牧德笑而不语。 车辇行驶在金色的阳光里,女官们手上的冷火更加旺盛,降下阵阵凉意。 莎尔远远地看着车厢顶上的女人。 就像是察觉到了这股视线一般,女皇微微侧过目光,有一瞬间莎尔觉得自己似乎被看到了,可女皇仅仅是恍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女皇陛下和去年比起来可真是一点没老啊。”灰叶叹气道。 希欧牧德捏了捏自己干枯的食指,同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万民齐呼,颂唱声与欢呼声不绝于耳。 在时间与天际交接的裂痕里,莎尔紧紧地盯着女皇远去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女皇仿佛又回了一次头,可当她仔细看去时对方又丝毫未动。 流云卷过飞鸟,翠色的冰尘散在光里。 于是世界显得那么空虚。 第52章 狼狈的野犬 莉贝尔从昨晚开始就蹲守在学院附近,她将自己的意识化作灰色的气息分为四份,守在四道桥边。 在开学的那天她曾经试着用意识侵入历史学院想要带走莎尔,结果却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逼出了学院,在下水道里整整休养了几天才恢复过来。 每道气息都隐藏得很好,至于她本身则是守在学院门口,她将雾气罩在身上,这种雾气是神赐予她的能力,只要将雾气缠在身体四周在常人眼里她就与不存在无异,换言之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隐身的透明人,就连声音外人都绝对听不到,除非大魔法师甚至更高以上的人来,否则绝对不会有人看出这里卧着一个四肢残废的乞丐。 她始终相信着神,虽然神在给予了她生命与能力之后夺走了她的年轻与四肢,但她还是相信着神。 如果不是神的话,只靠自己,哪怕给她两个人生她也无法成就大魔法师的阶位。 当然没有世人会承认她的阶位和力量,但她就是成为了大魔法师,成为了无数人想要成为的模样,成为了无数天才卡在门槛处的门内之人。 白发凌乱,污水自发梢垂下,她静静地趴在地上,等待猎物的出现,虽然她可能正面无法与那位希欧牧德对抗,但趁着他不注意抢走一个学生而后逃走这种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莉贝尔想着自己得到莎尔再找出贤者之石后的场景,不禁开心地笑了出来。 “诶?这位老奶奶您在这干嘛?”笑声猛地止住,莉贝尔像是喝水噎到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来不及反应,她连忙抬起头,看向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年轻男子。 她用意识控制着四周的雾气,在意识到雾气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之后她茫然地抬起头。 黑发的东方男子对她投来不解的视线。 就在莉贝尔尚在犹豫对方是不是在说自己时,男子居然直接蹲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了?和别人说话时要好好看着别人的眼睛啊。” 莉贝尔惊疑的情绪更浓,她低着眼帘发问:“你是谁?” “这问题要问也得是我先问啊,”男子咬了一口手里的什么东西,蹲着看她,“你是谁?” 莉贝尔咬了咬牙,回答说:“一个路过的乞丐罢了。” “哦,难怪,”男子挠挠头说,“我也看出来了,但没想到你为啥要趴在这。” 莉贝尔脸色诧异地看着他,声音都变得有些扭曲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猜到你是个乞丐啊,”男子拍拍地面,干脆坐下,完全不顾那身造型精致价值不菲的衣物,“唉,人间总是这么多苦难和悲哀,每每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就会非常伤心。” 他叹气,面色忧凉:“轮亥神要是真无所不能的话为什么还会允许世间存在疾苦呢?” 莉贝尔听着这副语气感觉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也是魔法师?” “嗯?我?”男子指着自己说,“我不是啊,我是东方术士。” 莉贝尔愣了愣,继续问:“东方人来这干什么?” “这不是来看祭典吗?”男子耸肩说道,“东方人在这时候来漆泽王都还能干啥。” “我是说你来我旁边干什么!”莉贝尔快崩溃了,她实在猜不透这个东方男子的实力又不敢盲目地下手,只能就这样一点点地推测和猜。 “就,看见了就来看看呗,”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这还是逃开了几个人来的呢,要避开他们可真的不太容易……” 恰好就在这时胡同的彼端出现了女人呼喊某人的声音:“言!” “言氏大人!” 男子对莉贝尔说:“现在她们来找我咯。” 说着他就站起了身子,就在他准备招手呼唤那些人时,他低下头,感觉有什么东西缠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阵酥麻感从脚心一直蔓延到指尖,他茫然地回头看了莉贝尔一眼,然后颓然地像条死狗一样倒了下去。 莉贝尔盯着这个男子看了许久,直到确认对方是真晕倒了而不是在装昏。 她想扶额,却动不了手。 于是只能无奈地感叹道:“你这人……真的好弱啊……” 梦乡里的言氏哼唧了几声,听起来就像是在附和。 几个女子急匆匆地从胡同彼端的光明里跑过,有一个少女留在原地盯着地面看了很久,眸子里闪过紫色的光,但最终她也离开了。 莉贝尔拖着言氏溜进下水道,在将其丢进一个钢铁牢笼之后他还是没醒,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于是大家只能感慨大心脏真好。 就在言氏的铁笼紧挨着的一个牢笼里,一个全身被冰雪覆盖的男人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莉贝尔关上牢门,再度离开了这个地方时,在一片哭声的回响中,男子的手指忽然弹了弹,可仔细一看却又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 西泽陪着莎尔站在屋顶,看着和学院里略有相似之处的上城区,由衷地叹气:“祭典来的可真快。” 莎尔趴在栏杆上,望着天空望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记忆里的塞万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铜锈味,齿轮的声音就像是躁动的海洋,连无声运转的炼金矩阵都像是有着某种乐器在配合着振鸣。” “你可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西泽幽怨地说。 莎尔俏脸一红,她将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小声地嘟囔道:“因为你就要去赴约了,我当然得给你加油……” 他走到莎尔身旁,伸出手轻轻揉揉女孩的头,说:“谢谢。” 莎尔没有说话,金色的长发在屋顶的空气里飘荡。 “喂师弟师妹,”灰叶从二楼爬上来,露了个头对二人叫道,“我就先走啦!我向家里要了辆带车厢的马车,我和老师先去准备调试骨甲,你和师妹记得赶上时间啊!” 希欧牧德踏着步子走了上来,一直走到西泽的面前,伸出手,递给他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一次性炼金道具,作用是加快你的速度,”希欧牧德解释说,“这种炼金道具到现在可没几个人会造,当然不排除你们以后能学会它的制造方法。” 他开玩笑似的笑了笑,最终和灰叶一起消失在了楼下。 西泽握着这样东西,感觉到了几分异样的温暖。 今天是祭典,那些怪物应该不会再那么张狂地出现在上城区了。西泽这般若有若无地想着,牵起了莎尔的手说:“走吧。” “去哪?”莎尔问。 “去下面逛逛,”西泽笑了笑,“你上次不是很想去街上吗?” 这是上城区一家店铺的楼顶阳台,店主和希欧牧德是老相识,似乎还是灰叶家族里的某位长辈。 西泽牵着莎尔的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二人站在人流中央,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 他们第一天来到塞万时世界也是这副模样。 一个叫卖三色球的老人从二人身边走过,西泽买下一串,莎尔拿在手里却没有吃下,她看着红绿黄色的三个糖丸,忽然有种命运的感觉。 西泽笑笑,由衷地说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哥哥你当然会觉得时间过很快啊,”莎尔拿着三色球听到他的感慨之后说,“因为你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啊。” “……别说这事,”西泽提起这事就觉得一阵幻痛,四肢泛起虚无的酸涩感,“我那天遭遇的事你绝对想不到。” “真的被追杀了吗?”莎尔问。 西泽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在街上,和无数人擦肩而过:“而且是被非常古怪的东西追杀了。” 莎尔点点头,听着西泽的描述,想起来了书上的一页东西,正想对他说些什么时却发现西泽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金发的女孩站在西泽的面前,她身上穿着银色的轻甲,沉默地和二人对立,脸色冷漠。 街上的行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住,纷纷停下了脚步。 安蕾盯着莎尔手上的三色球看了几眼便挪开了视线,她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于是再度迈开脚步对着西泽走来,当二人擦肩而过时西泽听到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不要迟到。”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消耗了她全部的心力,安蕾沉重地迈步,再也没有回头。 西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莎尔勉强地笑道:“我们再去逛一会儿吧,离战斗开始还有一会儿。” 莎尔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轻声地嘲笑:“哥哥你脸色真差,就这么害怕被她毒打一顿吗?” 街上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之后便渐渐散去,西泽摇了摇头,对莎尔说:“不。” 仅仅是简单的一个不。 不知道是在说不害怕被毒打一顿还是不觉得自己脸色很差,又或者是讨厌莎尔的这个语气。 “这样啊……”莎尔轻轻松开和西泽握在一起的左手,在西泽面前转了一圈,动作轻缓,身形柔美,脚尖轻轻在地面上踮起。 行人如涨潮的海流般朝着他们涌来。 在一瞬间,有黑色的雾气自地底弥漫,逐渐缠在了莎尔的脚脖上,西泽的表情缓慢地变化,从欣然变得诧异,而后茫然,u看书 ww.uuanshu 最终变得惊恐。 他猛地跃出脚步伸出手想叫住莎尔,喉咙却在一瞬间失声。 女孩留下一个俏丽的背影,在下一个脚尖落在地上之前,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西泽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可少女却再也找不到了。 连那串竹签上三色的糖球都消失不见。 他挣扎着爬起,冲上前去扒开人群,模样疯狂地想要找到莎尔,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丝毫金色的影子。 在穿过某个男人时,他注意到了什么,侧过视线,看到男人黑袍之下苍白的脸,还有那一抹微笑—— “去下水道里找她吧,西泽。” 他停下脚步再度回头,可男人却也不见了,就像是不切实际的幻影。 那时天空变得炽热,流云四散,远处海渊里传来鲸鲨的嘶鸣,刀与火燃在风里,发出赤色的铮鸣。 他能想象安蕾站在竞技场的席上握着佩剑等他,他能想象师兄驾着马车拉着骨甲等他大显身手的模样,他能想象古拉克摩拳擦掌准备将他打成残废的心情,他能想象那些观众席上的人们等待战斗开始前炽热的情绪…… 他闭上眼睛,黑暗里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病榻上的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西泽,而后长久地叹气:“你如果和你父亲一样就好了……” 他咬紧牙齿。 “母亲……”他苦笑着,握住了不断颤抖的右手,“如果是父亲的话他也会这么选择的吧。” 下一秒他朝着码头冲去,外衣的衣角在风里卷动,背影像极了狼狈的野犬。 第53章 买命 触目可及之处皆为虚妄,双足所踏之地恍若隔世。 西泽站在码头附近一口下水道井口前,井下全是不可捉摸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沿壁上没有钢筋把手,就好像故意不让人下去一样,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西泽选择了这个井口……因为躲藏的人总会关上家门。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周围人群疑惑目光的注视下,还是果断地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人们在看到他落下去以后连忙凑上去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一层深厚的黑纱罩住了视线,搁在他们与井下中间一样。 在针刺般的剧痛过后,西泽从浅浅的一滩水里站起身,一边揉着刺痛的胳膊一边看向四周,附近没有什么太强的光亮,大概能隐约看清四周。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却没能拿出照明用的炼金道具。 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回学院拿东西,也没去找其他人,就这样孤身一人地来到了黑暗的世界之中。 记忆里那天上城区的街道上,浮肿且不断融化的脸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西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自我鼓励般拍拍自己的胸膛,低声地说:“没关系的。” 他开始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半个靴子就像泡在了水里,脚下的流水越来越多,浸入靴尖的缝隙里。 墙壁阴冷潮湿,遍布了肮脏发臭的苔藓,西泽抬起头看着尽头岔开的四个通道,先是思索了一番,又在四周观察了一会儿。 在这样的世界里无论是什么样的线索都只会被冲进水道里,而后不知所踪,这里连气味都留不下,痕迹也只会被流水带走。 西泽狠狠地向着墙壁挥出一拳,皮肉与石块摩擦碰撞,发出低沉的声音。 他越思考下去就越觉得自己鲁莽,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就在那个男人随便模糊的提示下跑来了这里。 记忆里男人的那张脸太过眼熟,西泽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张脸到底是和谁相似才能让他在那一瞬间就选择了信任对方。 也许他现在就该找个地方出去,然后找到希欧牧德或者师兄,甚至那位莫斯大人…… 可当他向后退步时远处的甬道里忽然传来了阵阵哭泣的声音。 那是孩童的哭泣,混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想象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口中绽开,化为血液的给养,老人拿着剔骨刀,一下下片开他们的身体,留下血肉喂给饲养的鬼魅。 “下水道是最复杂的地方,我感觉那下面隐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就算哪一天这王都下水道里钻出一条魔龙我都不会奇怪。” “你下去过?” “我下去过,而且还看到了不少东西。” 那时西泽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下去,所以下水道里到底有没有魔龙他根本不得而知,但这件事的阴影还是笼罩在了他的心上,就像挥散不去的寒意。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朝着发出哭声的那个甬道走去。 他害怕莎尔成为那些哭嚎中的一员,即便不愿意相信也要亲眼见证。 但就在这时一阵微风自他的身后拂来,他下意识地回头,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 人影缓缓抬起兜帽之下的脑袋,西泽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因为那是一张浮肿充水的脸,皮肉黏在骨头上看着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那些皮肉就要掉光,化在浑浊的水里,空留下森森的白骨。 西泽动了动腿,下一刻就在甬道里狂奔起来。 人影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跑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才发出一声低微的嚎叫,从头到脚缓缓融化在了原地,变成一滩肉泥。 西泽看不到身后,自然也没见到这副情景,他疯狂地在溢水的夹缝里奔跑,循着空灵遥远的哭声,他跃下一个高台,却只看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 死寂,死一样的寂静,连细水长流的声音都显得那么低微。 按理说这时候本应松一口气好好休息的,可他却愈发不安起来。 西泽站在空地上向着前方走了几步,环顾四周,身后没有任何东西追来,不知来自何处的无力与不安却越来越浓,直至他注意到了某处反射的光,垂下眼,看到地板夹缝里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竖瞳。 他忍不住轻轻地骂了一声。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自脚下迸发,他和碎石一起卷在空中,在重重地落地之后他艰难地直起上身。 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巨大的竖瞳中映出他无力的脸。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下水道里有一条蛇。 一条巨大的,全身生满倒刺的蛇,它像是细长的海胆,从地底之下探出了庞大的身子,无数倒刺在一瞬间耸立起来化为尖锐的矛,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倒映着西泽的全身,人类的大小和它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西泽甚至还比不上那只竖瞳里的锋芒。 在注意到对方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前兆时,西泽咬着牙,凭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力量再度爬上了一条排水口,顺着流水的反方向跑去。 那条蛇僵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这只蝼蚁逃离。不知是出于不屑亦或是其他的一些原因,它没有对西泽动手,甚至连蛇信都没有吐出一下。 那双巨大的深色眸子里静静地映照着周围世界的一切景象。 它其实是在畏惧,它在深深地畏惧着刚刚逃开的那个少年。 但没有人能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这样一条巨大的怪物会害怕一个孩子。 就连西泽自己都不明白。 直至西泽脚步声远去缓缓消失之后它才缓缓缩回身体,悄悄折起长矛般的鳞片盘了一圈,又窝回了地板之下巨大的石盒里,灰褐色的眼睛眨眨又睁开。 没有人发现它的脖颈上锁着一条空荡荡的铁圈,因为见过它的人全都死在了腹中。 “你可终于回来啦,但为什么又走了……”它吐出蛇信,在空气里晃了晃,小声地在心里嘀咕道,“不过你早晚还是要回来吧。” 它孤独地等在这里,眼睛空旷无神地盯着头顶下水道的天花板,像是一个放学后等着父母的孩子。 而已经跑远的西泽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 塞万剧坛。 这是一个大概五十米长四十米宽的石台,周围绕着石台搭建了两座各有十层的观众席。 剧坛是五年前皇室废了很大力气和时间建造的,用于表演和演武,其余时间几乎都被当做一个观光地点和标志性建筑,而剧坛最近的一次座无虚席,大概就是十年前女皇登基的那个夜晚。 无论是刺驾者还是拥护者,总之来自四方各地的人们还是堆满了整整上万人的座位。 登基之夜发生了许多事,无数人从漆泽各个地方源源不断地加入到这场夜下的剧场中,醉倒昏睡在地上的人大街上随处可见,甚至连皇宫门前都有人赖着不走,嚷嚷着要和伦瑟皇帝喝上一杯…… 他们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而是直接被芙蕾米娅派人客气地送到了另一条街的街灯下继续发疯。 况且皇帝就算想满足他们也满足不了。 新皇是厄洛丝,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皇。 那个名为伦瑟的开国者已经在土里沉睡了一年,再也听不到他的拥护者和怀念者所发出的任何声音。 最终那天晚上的厄洛丝带着一身辉煌的礼袍自剧坛的大门内走出,她的脸上抹着丝丝鲜红的血,赤着脚,白皙的脚尖踏在雪色的圣毯上,就像猫咪的爪子一样留下一路的梅花。 血色的梅花。 在她背后,血海从石块里渗透出来,渐渐染红了半个塞万。 这便是女皇上位血路横流的由来。 但今天的塞万剧坛却也颇为热闹,虽说算不上人山人海,却也说得上相当聒噪,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上万人的座位大概坐满了四分之三,其中有大半还是听说了那件事想来看看情况的学院外人。 学生们凑在一起彼此吃着东西欢快地讨论等下西泽是会被一拳打得再也起不来身还是直接认输……在他们心里并不存在西泽获胜的这个选项。 这条本该只有学院学生知道的消息被情报贩子和商人得知后直接用“震惊!历史学院与骑士学院两大天才新生的决战”为噱头在塞万炒得火热,以至于快要到战斗开始的时间了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剧坛里涌进来。 石台上空荡荡的,安蕾穿着一身轻铠坐在附近,流光在身上飞散,她手握着佩剑,看似风轻云淡,可只有她身边的萝尔才能看到她用力到发白的指尖。 “没事吧,”萝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问,“很紧张吗?” “没有,”安蕾的脸色还是依旧平静,她低着头,对萝尔说道,“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做出决定的。” “这是什么意思?”萝尔注意到了安蕾话里所隐藏的某种无力。 安蕾看了她一眼,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吐出了那件一直被她瞒到现在的事:“上场和西泽战斗的不会是我。” 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僵着身子说:“而是古拉克。” 萝尔呆呆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西泽会死吗?” 头盔银色的棱角横在风里,像是割开了无形的压力一样垂下。 他会死吗? 安蕾也在想这个问题。 西泽会死吗? 西泽死了之后我会怎么做? 他……明白我吗? 最终她看着萝尔,认真地回答说:“不会死。” 不是因为那天古拉克对她做下的阴森承诺,也不是出于对他劣质人品的信任。 安蕾面对着萝尔认真地回答:“西泽不会死。” 佩剑在地上转了半圈,uu看书 .uukanshu 绞起一阵烟尘。 “因为有我在。” 她不知是对着萝尔还是对着还没来到的少年承诺道。 “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那时灰叶坐着的马车刚刚赶到剧坛。 古拉克站在剧坛最高处的席位上,微笑着观察人们。 在他身边,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对他说了些什么。 最终古拉克微微低头摆手,表示同意。 “那个小子命真是不好,居然会有你这样出手阔绰的人物出面杀他,”古拉克晃了晃手里的金币,“我能问一下你是谁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是我上场的?” 男子棕色的眼睛流露出丝丝笑意,用中性而沙哑的声音对古拉克说道:“我是神在塞万的代行者之一,自然通晓万事,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神?”古拉克疑惑地问,“你是轮亥神教的人?” 男子的神色僵硬了一瞬,而后他深深地看了古拉克一眼,认真地说:“神不止轮亥一个,这件事希望你以后能谨记。” 来不及让古拉克消化完这句话所蕴含的东西,他挥动右手,一只灰色的鸽子留在了他的肩头。 “记住,西泽必须死在今天。” 在留下这句话之后鸽子化作羽毛四散,当灰羽落地降为灰尘与那句话的余响一起随风而逝,男子也悄然消失在了羽间。 只有那句话还重重地回响在古拉克的心里—— “神不止轮亥一个。” 古拉克看着地面上逐渐变为漆黑的灰尘,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第54章 神说她该死 黑暗在白郁的水汽中沉沦,丝丝如氤氲般的流息自水道中溢出,西泽扶着石壁踉踉跄跄,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脸贴着潮湿的地面,沾染上了无数肮脏的秽土。 “哇,哇……” 这样隐约的哭声仍旧回响在耳边,他咬着牙,脸色狰狞难看地支撑起上半身,喘着粗气,倚靠在石壁上,任凭污水浸透衣物粘至皮肤表面。 他颓然地垂下头,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回响在空旷的甬道里。 找不到莎尔了,也找不到出口,他不会魔法不会亥音,叫不来后援更无法和任何魔法师正面作战,他甚至打不过身体素质往上的中年男子,周围全是隐藏在黑暗里的陷阱,他实在不敢想象下一个岔口里会是什么,靴子里灌满了水,走起路来感觉相当恶心。 在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扶着墙壁,还是选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继续向前,可刚走了两步他便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西泽本以为自己又会踩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哪怕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或者无神的眼珠他都不会奇怪了,但就在他垂下眼挪开靴子的时候,出现在地面上的东西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球体,脏到分不清原本的颜色,柔软发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道,那股甜香味哪怕是在下水道里也能闻得一清二楚。 西泽蹲下身,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夹住那块软球,他注意到软球已经裂开了一个小口,其中充斥着柔嫩的白色,他用两只手轻轻地将其剥开,于是便看到了其中淡淡的白糖,白糖中淀粉的某些部分还泛着晶莹的绿色。 他咬着牙,眼泪却没有收住,直至溢在了眼角处,他闭上眼,却感觉到睫毛也依旧还是挂上了泪花。 “原来你也在努力吗……”他握住这只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糖球,将其放在了口袋里,现在他知道要怎么做了,他只要找到下一个糖球的话莎尔就一定会在附近。 她丢下糖球这件事只有西泽才知道意味着什么 原来她相信西泽一定会来找自己。 他扶住墙,朝着黑暗迈动脚步,虽然心中尚且还有些许不安和忐忑,可他已经知道了,此时莎尔正在某个地方等他,无论是以喜剧还是以悲剧收尾,他总归是愿意去做的。 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还有你。 二人虽然身处两地,但他们已经被某种丝线连接在了一起,就像是被绑定的命运。 他自认为自己对莎尔没有恋人那种喜爱之情,但他还是很珍惜对方,即使是在那天晚上得知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也没有丝毫改变,这一切没有原因或者缘由,只是莫名的感觉,就像是午后咖啡桌上冒着热气的黑色咖啡。 咖啡冒着热气这事再平常不过。 所以他对莎尔的这种感情也再平常不过。 他回到王都只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对那些人复仇,或者找回那些自己遗失已久的东西…… 可现在莎尔的出现似乎改变了这一切。 世界像是巨大的海洋,他是上面逆风的帆船,莎尔便是那阵带着咸味的海风,一边把他吹得逆向,一边齁得他想要哭出声来。 不明显的光芒照在甬道里的石板路上,他循着直线走了一会儿,再度摸到了一块潮湿到认不出形状的糖球,他握住它,可它却像孩子手中把玩的湿泥一样从他的指间流逝,直至地面。 西泽抬起头,发现四周是一片断壁残垣般破败的场景,有断成几截的梁柱,有整片倒下的高墙,又碎成无数的石块,数不清的灰色石砖像堆土一样随意堆在墙角,到处都是焦黑的火痕,连满是脏水的地砖上都有灼烧的黑印,可他向着别处看去,却又在水道的表面发现了一整块尚未化开的坚冰,他伸出食指抚摸冰面,一股彻清心海的寒意自指尖传来,他像触电般收回食指,与此同时,沉寂许久的孩童啼哭声猛然响起且更加清晰了。 他站起身,朝着甬道深处,残破的墙头一处洞穴里看去,那其中是一片黑暗,却又像是透着无数看不清的东西。 西泽缓步走去。 一阵雾气凭空升起,缠绕在他的周围。 他注意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低下头,那是一枚保存完好的红色糖球。 “你来了……”他轻声地呢喃。 “这句话不该我说吗?”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 西泽挥挥手,说:“谁说都一样,意义不同罢了。”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而后回答说:“你说得对。” 一个匍匐的影子自黑暗中缓慢探出身体。 她对自己面前的西泽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你好,西泽同学,需要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需要,”西泽的额头已经出了些许冷汗,他勉强地站着,在他周围缠绕的灰色雾气甚至已经开始向着墙角四处蔓延,触碰到水道里流动的浑水之后,后者渐渐变得平静,坚冰开始融化,与之一起变化的却还有水道的石壁。 石壁缓缓变得松软,一块块石砖从上面脱落,掉进水里,溅出微小的水花。 就像是被水毫无波澜地吞噬了一样。 “那,第二次见面,你好,”她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行礼,却因为肢体的原因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有些颓然无奈地看向西泽,“我是莉贝尔·瑞森,十年前瑞森家长老会中最美艳的女子。” 即使她如此这般有信地自称西泽也很难把美艳这个词和面前这个破旧丑陋的躯壳联系在一起。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比较重要的部分——对方果然和莎尔说的一样是瑞森家的老人,但那所谓的长老会莎尔却没有告诉他。 “那为什么要对莎尔动手?”西泽问,“她不该是你们的这任家主吗?” 莉贝尔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着在地面上滚了两圈,笑到嘴里进了土和石子都没有停下。 西泽看着她,感觉趴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怪物,虽然这种感觉从一开始就没有缩减过一丝半点罢了。 “你,知道吗?”莉贝尔咀嚼着嘴里的几颗石子,将其嚼成碎块之后吐出舌尖,她看着西泽,以嘶哑的声音庄肃地说,“十年前,长老会的人全都死了。” 她匍匐着,对西泽说出了那个他早该想明白的事实:“瑞森家所有的魔法师都死了,连天资卓越的婴孩都被掐断了呼吸。” 莉贝尔喘出一口粗气,鼻息沉重地打在地面上:“他们有些甚至还在襁褓中。” 西泽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莉贝尔这副有几分激动的模样,忽然产生了某些不安的预感。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吗?白石城的小子。”莉贝尔对西泽问。 西泽摇摇头。 “因为他们姓瑞森,”莉贝尔嚼了嚼嘴巴,吐出一口发臭的口水唾液,阴狠地看着西泽,“是皇室干的,是塞万干的,是轮亥干的……” 她的话音有些发颤,似乎十年时间都没能消除被世界视作敌人的恐惧感:“当时西方世界的每个人都是杀死我们的罪人,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替他们报仇。” “为什么?”西泽问,“你现在不是够强了吗?” “为什么?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回来的居然也能问出这种问题,”莉贝尔的嘴角咧出骇人的曲线:“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安感越来越浓,西泽看着莉贝尔还有她身后洞窟里巨大的黑暗,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身后便是充斥着那样古怪液体的水道。 一阵奇怪的声响忽然传出,西泽浑身的寒毛都耸立起来,因为那正是刚刚熄灭许久的哭泣声。 此时那声音再清晰无比,简直就像是一万个孩子在他的耳边哭啼。 “一切就是因为那个莎尔·瑞森,u看书 ww.uashu.c”莉贝尔轻声地笑道,“现在你可以见见她了。” 听到这句话后西泽猛地睁大眼睛,瞳孔缩小,莉贝尔身后的洞窟里有无尽的光华如浪涌般洗尽了西泽的视野,在刺眼的光里西泽看到了莎尔。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捆在漆黑如墨的铁十字架上那个垂着脑袋的少女,无数鬼魂一般的东西紧紧缠在她的身上,像是吸噬精神的蛞蝓,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哭声是从那些鬼魂嘴里发出来的,骇人而恐怖。 一阵漫长的沉默,西泽对莉贝尔开口说道:“那一切不该怪她。” “你错了,神说她该死,”莉贝尔残忍地咧嘴笑着,“她甚至不该存在,现在你该去死了,等我找到贤者之石之后她也会下去陪你的。” 话音刚落,世界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携着无匹之力的火海自西泽面前朝着莉贝尔流烬而去。 莉贝尔看着滔天的火浪,默默地叹气:“怎么你们总是喜欢这样。” 她抬起如柴碳般的手臂,想要接住半空中的焰火,却只在一片惊愕中抓住了一片铁环,火海化为乌有,连温度都不曾存留。 她恼怒地扭头,却只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滔天铁砂。 “神说她该死的话……”西泽的声音融在风里,“那就让神来亲口对我说吧。” 满天铁砂落下,每片铁砂都生着锋利的棱角,就像是漫天落下的箭雨一般。 莉贝尔愤怒地震声咆哮。 “你今天一定会死!” 她说出了和某人嘴里一样的话。 “西泽·瑞森!” 第55章 光 莉贝尔发出尖锐的嘶鸣,那蕴含了魔力的铁环在她手里像卷纸一样被轻易撕成碎片,漫天的铁砂尖锐如无数割肉短匕,她觉得西泽既然能用幻境造出一片火海那这铁砂也一定便是他的把戏。 地面上的雾气发出刺鼻的气味,莉贝尔张开口,朝着跑在自己身后的西泽喷出腥臭的寒雾,寒雾像急促的奔马般自地面上吹拂,沿路留下一地寒冰的棱路,数以万计的突刺自冰海上凭空立起! 雾气缭乱,缠绕在每一根冰刺的周围,莉贝尔挥手,棱路上泛起回环的涟漪,就在最后一根冰刺即将埋入西泽身体里时,莉贝尔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坠了一般,狠狠地趴倒在地面上,寒冰冻土之路也在此刻停止了蔓延。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从火海消逝到冰路隆起,西泽跑向十字架,直至莉贝尔无力地瘫倒。 她颤抖着伸出唯一一只能动的手,缓缓地覆盖在腰间中心不断阵痛的地方。 一阵湿润的触感,还有铁质的冷冽。 天空中像是有无数兵器在互相碰撞劈砍着发出粗糙的振鸣,黑暗里一朵朵火色莲花在天顶绽放,那是无数铁砂交杂摩擦而生的死兆之星,狂躁的焚风驱使着它们无止癫狂地降下! 她仰着头,收回手,看着掌心上满面的腥红,渐渐张大了嘴和眼,就像是能吞下整整一只耗子一般。 “西……”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刻新的伤口就出现在了身上,紧接着是第二道伤口,第三片铁刃…… 漫天的铁砂之雨淅沥而降,撕破空气发出突兀的尖啸,刺入石板发出噪耳的铮鸣,埋进血肉,腥红色在地面上溢出化作血滩,血留在地上映着空中的火焰,像是不曾存在过的记忆。 这是燃烧的蜂群,这是躁狂的杀伐,这是死者携着愤怒所咆哮的业火! 无匹的伟力与淹没世界的铁鸣自他身后的寒冰路上涌潮而至! 西泽快要被这接连不断的铁伐声震聋了双耳,此时的他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他只是遵从着隐藏在血脉深处如奔雷般响彻整个脑海的本能。 他要救莎尔,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他又如何……如何实现自己那庞大遥远的理想啊!! “莎尔!!!”他拼命地喊道,短短五十米的路道却像是直入天际的云梯,他几乎要摔倒在半途再度回到地面上成为平平无奇的凡人,可他还是冲上去了,像是熊熊燃烧着不求归路的木偶。 少女幽幽地睁开了晶蓝色的眸子,紧接着那双眼中的懵然和平静很快被不安与恐惧充斥,她张开口,对着那个朝自己跑来的少年大声地叫道:“快逃!” 西泽露出诧异的表情,就在下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刺骨的寒意自胸口处渐渐蔓延开来,一点点遍布了全身,直至力量全都化为虚无,像是存在竹篮里的水。 他低下头,茫然地看着从自己胸口处钻出的一只黑色手掌,它竖着五指,直直地拼在一起,宛如锋利的猎刀,四肢渐渐地像是失去控制的肆蛇在无序地扭动,他失力向前倾倒,却被那只手撑在半空没能倒下。 一切都晚了。 晶莹的凛蓝色光华自眼角的余光里绽放,他无力地扭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区区一个废物,花样还挺多,”莉贝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由于剧痛而紧紧地咬着牙,她的语气带着大仇得报般的喜悦和舒畅,却又像是齿间含血一样阴森,“但是有用吗?我说过你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 那只手掌慢慢地自他胸口抽了出去,血液喷洒在地上,每一滩血上都开始燃起淡幽的冷冷蓝火。 他挣扎着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抛出了藏在手腕里的一柄短刀,短刀在空中划出狭长的弧线,砍在莎尔右手手腕下的皮带上。 莎尔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能动的右手,在匆匆解开了其他绳子以后身上缠绕的鬼魂也随之消失,她赤着脚向西泽跑来,手腕和脚脖被勒到深印泛红。 划过天际的流火在他们身后迸溅出灼眼的火花,永无止境的炸裂声与金铁的铮鸣如野兽的咆哮,莉贝尔看着西泽一点点倒下,先是膝盖,后是胸膛与肩膀,最终是头颅。 蓝色的幽火静静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莎尔冲到西泽的面前抱起他的身子,却只能听到细微近于虚无的心跳。 “这个家伙……”莉贝尔的眼神惊疑不定,“明明是魔法天赋为零的废物,为什么血液里蕴含的魔力却偏偏浓郁到了能这样点燃的程度……” “哥哥,哥哥!”她摇着西泽的肩膀,拼命地呼唤他的名字,想让他睁开眼睛再看看自己,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绝望与无力感笼罩在心头,她想要用魔法却始终无法沟通体内的魔力,就像是木桶伸到了早已枯竭的井里。 她明白了那些鬼魂缠在自己身上的作用,于是无力感愈发扩大,直至她哭到失声地搂住他的脖子。 最终那双黑色的眸子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他僵硬地看着莎尔,声音低微如蚊息般:“抓住我的左手……” 莎尔连忙用双手抓住他左边的手掌,她本以为西泽是在道别,可就在她握上那只温暖的手掌时,那只手的拇指动了动,轻轻将什么东西推到了她的手里。 她愣了愣,紧紧地将其拿在两掌之间。 她低下头,发现那是一个形状奇异的东西。 那是一个很难看的炼金道具。 那是希欧牧德的礼物。 那是……生的希望。 她呆呆地看着西泽,男孩那张失血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说:“莎尔……现在,逃吧……” 之前是你对我说这句话,现在也终于轮到我了。 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把这样东西塞到莎尔的手里,他无数次能从这个地方逃脱却还是选择了隐忍,他原本手握着生的希望,最终却将希望给予他人,让自己坠入地狱。 “为什么……”莎尔止不住地流泪,哽咽着说,“为什么……西泽,你不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吗?你不想回白石城吗?你不想……再见见神父吗……” 西泽脸上的那抹笑意挥散不去,他轻微地摇摇头,最终那个头颅无力而沉重地抵在了莎尔的肩上,像是在告别。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他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他其实是谁,比如他其实在瑞森家待了很久,比如他失去了一年的记忆,比如他要掀翻整个塞万的贵族,他要杀死所有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这些年少时立下的目标,在临死前想来却是有些幼稚了。 可现在这具身体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啦,所以他只能沉沉地合上了眼睛,在心里对莎尔说出了那句话:“走吧,莎尔,你的命比我重要得多,走吧…… “今后,也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去努力啊……” 眼前的场景从模糊的灰变为浓稠的黑暗,他忽然想叹气。 他孤独了那么久最终却在自己最想毁灭的王都里收获了这么多。 塞万城那么大,为什么偏偏容不下一个莎尔呢? 黑暗里,病榻上垂死的女人对他微笑着:“要好好活下去啊西泽。” 要好好活下去啊西泽。 对不起了妈妈,我好像……要违反约定了啊。 他完全倒在了莎尔的怀里,随着失血渐渐变得冰凉的身体即使是在那般温暖的怀抱里也无法鲜活起来。 “即使是这样的我你也会去拯救吗?”莎尔失神地搂着这具尸体,如此低语。 可是再也没有男孩回答了。 整个世界连铁砂降下的声音都悄然停息,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声音。 有铁砂摩擦生出的昏黄色焰火。 有以西泽血液点燃的幽蓝色冷火。 它们燃烧着,像是不死的灵魂。 “炼魂抽取的可不只是魔力,我亲爱的姑娘,”莉贝尔看着莎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触动,因为她在十年前的地底也是这副绝望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自己十分幸运。 她在那时遇见了神。 “它们抽取的还有记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拷问你,我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去阅读你的记忆就好。” 莉贝尔微微笑着,伸出右手的利爪,鬼魂凭空出现在她的指尖,莎尔沉默着,双手还环抱着那具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尸体。 莉贝尔闭上眼睛,将心思完全沉浸在从莎尔脑海里掠夺来的记忆里。uu看书 ww.ukashu 下一秒她却双眼通红地尖叫起来,鬼魂在她的手中化为飞灰,那双眼睛已然被血丝充斥完全,她尖叫着对地面挥出一掌,刹那间凉白的雾气侵袭了整个世界,整个空旷的世界都化为冰与雪的箱庭。 “那些记忆是什么!”莉贝尔又惊又异地冲着莎尔大声地问,“那些记忆是什么!!贤者之石到底在哪里!!” 莎尔合着眼帘,泪珠在白皙的脸颊表面划过,滴到西泽冰冷的脸上。 “谢谢你……”莎尔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男孩,她低下头,将额头抵在男孩柔顺的发丝上,“谢谢你……” 于是剧烈的光芒自她重重的金发间迸发出来,像是金色的暴雨自天际降下,携着蓝色的幽火淹没了所有。 莉贝尔发出一声恐惧惊慌的嚎叫,因为那是数量惊人的魔力!她伸出自己漆黑的手臂,沉重地挥起,伴着寒冷的飓风撕裂现象,将破败的气息在三人之间炸开。 金与蓝缠绕在一起,而后一同疯狂地涌入男孩的体内! 莉贝尔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调转尖爪,寒流急转而下,朝着西泽和呆坐在原地的莎尔斩去。 莎尔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轻轻埋下头,伏在西泽耳边,小声地说:“求求你,快回来吧。” 那一瞬间,寒流带着足以将空间震碎的魔力在那里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蔷薇之花。 肉眼可见的冰晶在缓慢破开。 西泽血液所烧起的幽火,也渐渐地熄灭了。 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从来都没有。 第56章 余烬 老板呆呆地坐在旅店门口的板凳上,抬头看着远处教堂顶风里飘荡的轮亥裔旗,苍老的手掌上隐约可见几道不明显的伤痕,看起来还是新近留下的。 “你要在这发呆到什么时候?”黑袍从旁边的阴影里踏出一步,好奇地问。 “你不是什么都懂吗?”老板站起身拍拍膝盖让他进屋,解下缠在手腕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自己猜猜呗。” “虽然我经常被人误以为是世间万事都在掌控之中的那种角色,但身为盟友的你应该知道那是假的,”黑袍踏进屋子里皱了皱眉,却很快又变得轻松起来,“你难道是在担心那两个孩子?” “你这不是能猜到吗?”老板关上门,斜着看了他一眼,“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两个孩子置身到下水道里那么恐怖的地方,那个西泽的身体简直是千疮百孔,连一点魔力都储存不下,那个莎尔则完全是一个毫无战力的诱饵……也许她是魔法天才,但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天才又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一番话后黑袍没忍住轻声地笑笑,右手抓了抓另一只手的手背,眼里露出一股狡黠:“你害怕他们会死?” “就算此时此刻西泽已经变成尸体切成八块被分别抛到湛头的四道桥下水里我也丝毫不会意外,”老板说,“那个妖婆的手段你我都清楚,炼金术师们虽然不会在我们的告诫下出手但也应该在暗处蠢蠢欲动,更不用说那个实力未知的女皇了……” 他越说越恼,最后忍不住拍了一巴掌:“你到底为什么要让他们两个去送命呢?” 黑袍看着他这副激动的模样扶住下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叹气道:“没想到我的盟友已经从那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变成这样一个温柔的大家伙了。” 老板像是被说到某些痛处一样羞恼地说:“与你无关!” “说实话,盟友,”黑袍伸出手,挥动手里的一道白色布条,老板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毛巾不知何时居然到了黑袍的手里,“你觉得我会让那两个可爱的小朋友白白送命吗?” 在又一次见识到黑袍这种离奇的力量之后,老板被迫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而后坐到沙发上认真地说:“你会让他们有所价值地送命。” 黑袍点点头,赞同地说:“我确实会这样做,但他们的命不该在这时送到敌人的手上,无论是那位莎尔·瑞森,还是那位自称瑞森的西泽。”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老板问,“我应该有资格知道这些事。” “在此之前你应该先知道另外一些事,比如那位西泽的身体为什么储存不下哪怕一块魔力饼干里所蕴含的魔力,”黑袍放下手,将已经变成丝丝布条的毛巾丢到老板手里,“或者贤者之石到底是什么。” 老板冷笑着说:“愿闻其详。” “西泽的身体绝对容不下任何哪怕有一丝杂质的魔力,你明白吗?”黑袍说。 在听到这句话后老板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需要更加精纯的魔力,比如秘法源泉那种级别?”他问。 “答对了一半,盟友,”黑袍伸出一根手指说,“错误的地方是他不需要额外精纯的魔力。” 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笑道:“他自己本身就是不断涌出魔力的源泉。” 老板愣了愣,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西泽·瑞森,这个孩子他的血液里充斥了与空气共存的魔力,他的身体就像一个不断从空气里蓄水的瓶子,这个瓶子已经满了整整十七年,像魔力饼干那样的低等魔力又怎能不被那样的身体所排斥,可笑的是因为某个人的安排,这个本应有着成为贤者希望的魔法天才却只能被永远绊倒在感知魔力的门槛上,”黑袍冷笑着说,“你知道贤者之石到底是什么吗?” 老板已经被巨大的转折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听到黑袍的后半句话,只能用力地摇头。 “贤者之石确实是本不该属于人世的东西,那是神界中诸神遗落人间的珍奇,比如……轮亥,”黑袍眯着眼睛,像是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又像是被自己嘴里的诸神下了什么特别的诅咒,“人间传说贤者之石的力量是让凡人成为贤者,你相信这种鬼话吗?” 他问老板,语气轻挑得像是嘲弄。 可老板却一脸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相信。” “为什么?”黑袍问。 “因为我亲眼见识了瑞森家的覆灭,”老板轻轻打了个寒颤,像是十年前的黑暗变成了冰凉的织布覆盖在了他的身上,“那真是一场……噩梦,地面裂开缝隙,巨大的触手混着紫色的液体从里面爬出来,各种怪异到不可名状的东西都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就像远古的神话传说一样……可那只是发生在十年前,那是贤者之石还在文科威尔手里的年代。” 黑袍走过去,罕见地像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间虽然对贤者之石有着那样的误解,但这样的误传也只是以正解为根据所分裂出的一种分支罢了。” 老板惊疑地说:“你是说贤者之石真的可以让人成为贤者?” “并不是直接成为贤者,”黑袍叹息,“而是将一个人对魔法的感知力提升至贤者级别,只是没有足够强度的身体去支撑的话恐怕那种状态也持续不久,但那样的感知力配合海量的魔力恐怕足以毁灭任何灵魂上的枷锁……那个人最大的失算就是没有彻底封死那个男孩的希望。” 老板就像是自深海中埋头惊醒一样,他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盯住黑袍的眼睛:“只有贤者级别的感知力……才能感知到他体内的那些魔力?” “只有潜下海的人才能见到海底斑斓的色彩,”黑袍冷淡地说,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有些璀璨的景象只有够资格的人才能看到。” 老板下意识地探出手来,想要抚摸虚无中的光芒,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道:“可贤者之石到底在哪里?!” “那就只有小女孩知道了,”黑袍摆了摆手说,“那就只能由我们的小女孩来决定小男孩的命运了。” —————— 小女孩在寒冰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花瓣直触天际的冰莲在她面前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缝隙里透来耀眼的光明,虚妄的灵魂和灰色的影子在她眼前的幻境里游荡挣扎,可就在下一个刹那,女孩眼前的世界猛然崩塌了。 那是数以亿计的冰块,冰莲崩开的声音震耳如滔天的雷霆,掀起巨大如龙息的尖啸飓风,光反射在冰里,映在女孩的眼中,像是璀璨的水晶在瞳孔中缓慢生长。 一只胳膊挡在了她的面前,那只胳膊纤瘦白嫩,看起来就像女孩的胳膊一样,它挡在这如雪崩般的灾难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但它还是伸了出去。 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肩头,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夹在震耳的崩裂中回荡在女孩的耳边,像是孤寂黑暗的世界中仅剩的一丝救赎。 “我回来了。” 漫天的冰晶在少女的瞳孔里化为了白色的蒸汽,那只手挡在她的面前,瘦弱却又像是一尊神明。 于是灼热的血从全身各处疯狂地溢出,幽蓝色的火焰终于再度燃烧起来!男孩痛苦地哀嚎,像是被巨石压在心间,像是被岩浆灌进每一寸血管,剧痛感自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里向着身躯各处蔓延,可里面偏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样,疯狂地向着体外扩张。 挤压与刺痛感相互增叠最终达到了某种怪异的平衡,他沉重地呼吸,却发现自己怀里的少女面色变得病态而苍白,就像即将死去的老人。 她紧紧地捂着心脏。 西泽承受着这般难以忍受的剧痛抬起头来,无数闪烁的电芒在他的眼前闪烁,哀嚎终于转化成震声的咆哮,无数之前从未出现在视野中的灰烬在他的面前重塑为永燃的焰火,uu看书 .uukanhu 他的双眼完全被血液浸透,看到的一切都变成腥红的颜色。 血液在他的身上燃起不灭的幽蓝冷火,一阵灼烧感蔓延了全身,他狠狠地咬牙,一阵解脱枷锁的舒畅感却凭空自胸口弥散了出来。 有深深的阴影烙印自他的灵魂之上消散成烟。 他看着红色的天空。 直至眼前的血液都燃起火来。 幽火重燃,像是先代的皇主重新降临此世。 剧痛还在体内一阵阵地回荡,灾难却已经被焚毁至虚无了。 西泽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明明是打开的,此时此刻却又像是再度睁开了另一双辉煌的眼睛。 一双燃烧着不灭幽火的眼睛。 像是寂静的黑夜里照在女孩睡脸上的月光。 他从深远的梦里醒来,却先回答了女孩—— 就像是对着自己的神明一般。 他搂住女孩将她抵在自己的胸膛上。 “放心吧,”他说,“我回来了。” 女孩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无力的微笑。 即便已经被男孩看到了自己心脏处的那些异样她也不会在意了。 即便那里是一片齿轮搭载着魔力运转的晶石。 她是莎尔·瑞森。 她是贤者之石。 于是一切线索就此关联起来。 于是他的眼前再也没有任何障壁,即使是梁木也无法在那坚韧的眼上刺入分毫。 “有些人终将在余烬中崛起。” 黑袍站在屋门之外拂着风说。 “正如这个国家多舛的命运。” 第57章 落下帷幕 西泽自昏沉遥远的黑暗中抬起头,身边空无一物,像是吟游诗人们口中所颂唱的虚无地狱,那不是普普通通的空,而是无尽的灰色漩涡卷在四周,缓缓地吞噬着什么,所以世界便一点点变成虚无。 渐渐地,一丝光亮自这般的虚无中透了出来,绮丽的光景从缝隙里绽开,黯淡的涟漪泛起,幽蓝色的冷火从他的眸子里燃烧起来,他伸出手,想触碰那般缥缈的光。 可下一刻他像是在地面上凭空滚了几圈,重重地趴倒在地,他双手握了握,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贴在了地面上,他强忍着晕眩感猛地抬起头,四周是静止不动的人们,马夫牵着缰绳神色羞恼,白色骏马桀骜地抬起前蹄,长鞭挥在半空却再也打不下去,一对对男女并肩行走笑容僵在脸上,有商贩迈开脚步把双手举在嘴边想要叫卖,他茫然地看向地面,发现自己正倒在码头的甲板上,整个灰白的世界中只有他仍旧鲜活,就像死寂的画作中误入了一个活人一般。 西泽挣扎着爬起却发现远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他发出一阵恶寒,黑色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终于开始对这一切感到不安与恐惧起来。 那是一个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他们的背影停在男孩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 他正在发呆,忽然一个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那是难以形容究竟有多沉重的一记叹息。 那一瞬间有风雷贯彻了他的双耳,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一道虚影缓缓从世界各处的缝隙中拼凑起来,刺眼的晶片从他眼前的空气中迸裂开来,天空骤然变得黯淡,宛如突兀的夜幕。 灰白的世界罩上了一层黑暗的薄纱。 虚影糅合在晶片的折光里,凝成了一扇石门。 他看着这道门,熟悉感越来越迫切。 门前的一块石碑被流水浇灌着,流水从酒杯里倾倒而下,酒杯则被男人握在手里,他依在不规则的石块拼凑而成的门边,水溅在石碑上,沾湿了他白色的袍子,但男人没有在意。 他左手握着一把流沙,右手拿着酒杯,流沙在地面上聚成小小的沙堆。 男人对西泽投来目光,那双眼睛的眸子是骇人的灰色。 西泽看着他,就和刚到塞万的那天一样,他突然笑了起来。 西泽其实是看不到男人那张脸的,他的脸就像迷雾一般罩在他的眼前,只有那双眸子清晰如影子里的流光。 他迈开脚步,靴子踏在木质的地面上发出轻响,有商贩的零食掉在地上夹在人群里,他轻轻踢开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幽蓝的火静静地在黑瞳中燃烧。 男人看着他一点点来到自己面前,灰色的眸子颓然而无力,西泽简直怀疑自己那天到底是怎么将这种眼神看成凶戾而骇人的那种类型。 “火烧起来了……” 就像是梦中呓语,男人失神地看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望向遥远天边的某朵云彩。 “火烧起来了,”西泽重复了这句话。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眼中甚至笑出了炽热的泪,泪水融在酒水里,垂直地溅在石碑上,化作无数碎开的细微火花。 “真好啊……”男人将永远洒不尽的酒杯和永远流不完的沙土握在手里,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灰白色的火焰却从他的眸子里轰然灼热而生,西泽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那般火焰吞噬了。 “你所在的不是你所期愿的世界。” 男人阖上双眼,轻声地说。 “你所拥有的也不是你所希冀的一切。” 西泽合上眼睛,说:“所以我将纠正这错误的现实。” 他说:“所以我将取得我应得的一切。” 男人再次笑了起来:“那就去吧。” 他的身影愈发透明淡薄,在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叹了口气,却又伸出了手,搭在男孩两端的肩上—— “你将加冕,踏上荆棘丛生的道路。” 灰白色的焰火跃动着。 男人望着天空,眼中流出开心的泪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黑白色的世界在一瞬间开始倾塌,西泽看着周围的人纷纷化为灰白色的焰火,先是一个小贩,小贩点燃了自己的摊子,摊子覆盖了行人,行人连接了城墙…… 仅仅是一瞬之间,世界化为了灰白的火海。 西泽看着逐渐燃烧的自己与莎尔,像是看到了许久以后,自己和莎尔所拥有的未来与结局。 世界动荡炽热。 灰白色的赤焰之潮朝着西泽淹没而来。 他闭上眼睛,倾听到了风里仅存的一丝声音—— “这便是我们迈尔斯家……直至永恒的道路!” 于是幽蓝化为灰白,黯淡的光里存下了不可视的杂质,就像是神座之上碍眼的一粒尘埃。 但尘埃依旧存在。 —————— 蜷在西泽怀里的莎尔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景象,趴在他们对面地上的莉贝尔也看到了,虽然今天她看到的怪异已经够多了,但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副光景还是又让她跳了跳眼皮。 永恒的光汇聚成河自天而降,径直地灌入西泽体内,在下一刻,少年那头漆黑的发自尾部开始,一根根化作了银色的白,直至无数晶莹的白光在其中隐约闪烁,那胸口处的贯穿伤口中有无数新生的肉芽相互勾结缠绕,断骨复生,向外卷开的皮悄然弥合起来,幽蓝色的火花自每一道伤口处划过,只留下浅浅的血印。 看着少年这头白到耀眼的头发,莉贝尔忽然察觉到某些记忆从心脏深处突兀地跳了出来。 她睁大了眼睛,慌忙地大叫:“你是!你是!!” 可那神色中也忽然冒出了许多贪婪:“你是神大人要的东西!” 西泽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只有他怀里的少女才能看到那双眼中幽蓝色的火花悄然挥发,化作了冷漠的灰白。 莉贝尔发出一声尖啸,利爪猛然增长了数十公分,她笑着说:“没想到你也会回来!十一年前的事你还没经历够吗?” 西泽没有说话,光河沉寂之后他只是在沉重地呼吸,像是耗费了巨大的气力。 但只有莎尔才能发觉,少年身体各处都充斥了魔法的气息,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吸,直至呼吸声像是风箱在拉扯。无数蔓延在身体之上的魔力之芒在虚无中炸开,他脸色铁青,大口地呼吸着肮脏浑浊的空气,直至灵魂之上黑色的烙印彻底化作灰烟消散。 一阵微风如环状自他身体四周悄然吹动,他停在中心处,直至圆满的阵型自边缘处铺满了萤石般的光沿—— 一个巨大的炼金矩阵,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下!! “炼金之术……”男孩轻声地呢喃。 莉贝尔看到那双眼中居然流露出分明的笑。 男孩下意识地想揉揉腰间那块印记,想了想却还是放弃了。 “真是,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就在寂静的一瞬之间,地面疯狂地震动起来。 莉贝尔咬紧牙齿,知道自己不能犹豫,那只黑色的手掌猛地向着西泽劈去,水晶般的冰块自虚空中泛起,掠向少年。 西泽低着头,轻声地说—— “光。” 剧烈的光明自西泽身下的地面涌起!数以万计的魔力元素在空气里摩擦迸裂化作爆炸的电芒撕碎了节节寒冰,那就像是雷霆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迸发,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莉贝尔恐惧地想要收回利爪,可就在下一刻西泽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字—— “风。” 话音未落,风雷呼啸之声骤然而至!将莉贝尔完全裹至其中,她在风中挣扎着划出坚冰可再坚固的冰块在凝处之后也只会碎成无数晶体。 她终于害怕起来了。 那个孩子十一年前就是漆泽无二的天才,可他明明废了!他明明是被废了才对的,为什么…… “纠正世界之轨的时刻已至,”银白的缕发在男孩的眼前游离,“你是牺牲品,也是世界轨道上的齿轮之一。” 他缓缓地闭上眼。 “你该死。” 幽蓝的冷火从四面八方涌来,深远的潮鸣自其中传出。 莉贝尔被锁在风里,只能僵在原地仰起头,uu看书 .uukans 看着浪潮如同洗礼一般淹没了她的视野,她癫狂地叫出了谁的名字,却在下一刻连思维和血液都被汹涌的幽火焚烧至尽。 那是风雷咆哮之夜。 当火焰终于熄灭以后,风也停息下来,女人变成了一副干瘪的木头,连丝毫的血液都没留下。 谁能想到那个掌控了半个下城区的女人就这样死去了。 连半句遗言都没有。 西泽还搂着莎尔。 莎尔看着西泽,心脏处的光已经熄灭,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生怕接下来的西泽会责怪她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告诉他,或者恒生歹意。 “莎尔,”西泽说。 “我在。”莎尔答。 “你不会死,对吧?”他问。 莎尔轻轻地微笑:“我不会死的。” 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西泽把少女抱住,轻声地说:“我梦见你死了。” “真是不吉利的梦。”少女反手抱住他的腰间之后说。 “太好了,”西泽的视野渐渐变得昏沉,语气也渐渐无力下去,“你还活着……” 在挣扎着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风雷声歇,天火熄灭。 少年体内暴涨的魔力缓缓散去,眼中的火花灭却,本已愈合的伤口再度崩开,却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胸口处新生的肌肤像是婴孩,地面上的炼金矩阵也缓缓消逝,冰晶与火焰彼此纠缠着化作白色的烟气,水道塌陷,却又再度激荡起了水花与涟漪。 只有焦黑狼藉的断壁残垣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第58章 瑞森家的家事 “哟,兄弟,你咋也来这了!哎呦!头发咋全白了?历史学院里边压力有这么大没啊?一夜白头?” 在循着若有若无的哭声找到下水道的尽头以后,西泽和莎尔一起推开沉重的石门,低沉绝望的哭声里却混进来了这样一个活泼的家伙。 翘着二郎腿躺在铁笼子里的言氏在看到西泽之后激动地一跃而起,结果一个没注意,脑袋狠狠地撞在了铁笼顶上,痛得他抱着脑袋呲着牙倒在地上打滚。 莎尔无语地看着这个笼子里的家伙,缓缓将视线挪在西泽脸上,那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是怎么认识这么一个神奇的二货的? 西泽默默侧过了眼,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和这家伙是在德赛尔家地牢里认识的,虽然已经明白这人是想严肃就能严肃想活泼就能活泼的那一类型,但西泽还是有点难把自己面前的这个搞笑艺人和那天地牢里的哲人联系在一起……话说他们初次见面就是在地牢里,现在第二次见面居然也是在这样的地方,对方还被关在笼子里。 他摸摸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言氏和牢笼是否有着某些命运上的相似之处。 “喂,兄弟别光搁那干看着啊,你那白发有点晃眼睛,”言氏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表情难看地说,“我这可有点顶不住啊。” 在竭力将发笑的念头抛开以后,西泽转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个房间,这个地方大概和普通的马戏团帐篷一个大小,容得下数百个人,入口是一个巨大的石门,如果只看地面的话看起来算不上太大,但是他抬起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望不到天花板的尽头。 那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周围的一圈卡着墙角放了数不清的铁笼,铁笼一个个叠在一起,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孩子,他们背后各自插着透明的管子,将血液沿着血路源源不断地输送至看不到的尽头,有些孩子已经奄奄一息,有些孩子的尸体都已经干瘪发臭。 有些孩子听到西泽莎尔的脚步声,微微抬起了低垂的头颅,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一抹希冀的光,却又很快消逝在瞳孔里,像是不曾出现过。 哭声是从一些还有余力的孩子嘴里发出的,但这些孩子只是少数,西泽环顾一周,完全没有发现还在哭泣的那种孩子。 血液流满地面,凝固至粘稠,像是某种恶心的胶水。 莎尔看着这副地狱般的场景,反胃地用双手捂上了嘴巴。 “诶兄弟,不是,”言氏的声音又幽幽地响了起来,“这位是?” 他的样子看起来真诚极了:“这么好看的小姐一定是你的女朋友?” 西泽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让人头疼的角色身上:“不是,只是同学朋友。” “哦,”言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话说你俩进来了这么久就不想着帮我开个锁啊?” 说到这里西泽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我们都不会魔法,所以只能去找找钥匙。” 他倒是没有说谎,在失去贤者之石的加持之后他虽然能够感知到体内那数量庞大的魔力却还是不能顺心如意地运用,他的魔力制导能力完全不弱,会造成如今这种情况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要操纵那样的魔力还需要更加高阶独特的技巧……或者贤者级别的感知加持,现世流传的魔力修习法则甚至都有可能对他不适用,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庆幸自己加入了历史学院,可以从古籍中慢慢寻找那种技巧。 这些铁笼比德赛尔家地牢里的铁栏都要粗上一圈,锁看起来也是相当吓人,每只锁的表面上都刻了一个诡异的形状,西泽推测这应该是表明了对应的钥匙,换言之这一整个房间的铁笼,每个铁笼都有自己独特的钥匙,这样的话钥匙应该会串在一起,不太难找。 就在他这么思考的时候,言氏默默地叹了口气。 西泽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言氏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 “??”西泽和莎尔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男人,还有那已经大开的牢门和半碎的铁锁,一时间两个人都蒙了。 “唉,没办法,”言氏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你们都靠不住那就我自己来呗,反正这又不是德赛尔家的地牢,我把她门全翘完她也不能把这事上升到两国关系的高度……” 他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两手一拍:“那个女的死了没?” 西泽和莎尔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西泽开口说道:“死了。” 言氏的脸色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杀的?” 西泽点点头。 “我滴鬼鬼,”言氏吐出一句让西泽和莎尔都听不懂的话,狠狠地一拍巴掌,“厉害!那个女的在你们西方最起码是大魔法师级别,我都不敢和她硬碰硬,结果被俩连锁都敲不开的学生宰了。” 他挠挠后背,掏出来一块半化的巧克力丢到一旁,西泽莎尔呆呆地看着他做完这一番动作之后用一道魔法水流在半空洗了洗手。 “你们,看我干嘛?”言氏挠挠头说,“我不用这个东西那针管就戳我脊骨里了啊,那女的眼睛不太好使,看不清楚。” 西泽看了眼他身后那根全是空气的管子,这次他是真的有些佩服言氏了……很微妙的那种。 “对了,带你们看看我朋友,”言氏伸手敲敲紧挨着他的另一个铁笼说,“诶,兄弟,起床,咱们能走了!” 莎尔好奇地看去,铁笼底下全是脏水,那人缩在铁笼角落里,像是在因为寒冷打颤。 “维尔逊?”西泽眨眨眼睛,语气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今天能在这鬼地方遇见这么多熟人?等下该不会碰见古拉克吧?或者萝尔?安蕾?老板也有可能啊! 角落里那人在听到西泽的声音之后撩起湿润的长发,棕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西泽那头银白色的发丝。 “你是……”他呢喃着,脑子里像是有一道电流彻直而过,他大声地说,“你是当年瑞森家的那个孩子?!” 西泽轻轻抓了抓额前银白的发丝,心想自己要不要趁现在灭了维尔逊的口,还有这头白发等出去以后一定要再染回黑色。 维尔逊像是没有注意到西泽脸色的变化,他看向西泽一旁的莎尔,声音又尖锐起来:“莎尔大小姐?!” 他像是恍然大悟一样,重重地拍着胸口大叫:“啊!原来我当时居然眼睁睁看着你们就这样从我的眼前走过去了!啊!!” 言氏看着维尔逊疯叫的这一幕发愣,良久以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原来这大兄弟嗓门还挺大……” —————— 在铁笼外,西泽和莎尔又对视了一眼,他们各自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塞万这座城市而言有多大的诱惑,莎尔是瑞森家上任家主文科威尔的女儿,身怀贤者之石,西泽则是……西泽的话不说也无妨。 反正维尔逊什么都知道。 就在他们思考要不要灭口的时候维尔逊的神色骤然变得狂热起来,他跪着双腿跑过来,顾不上满身的湿水扶住铁栏对着莎尔说道:“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莎尔点点头,没有说话。 维尔逊却没有在意她的冷淡,他抓着铁笼,连铁锁都发出呢嗦的声响:“大小姐!请把贤者之石交给我!我要完成文科威尔大人最后的设计!” 莎尔愣了一下,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颤抖:“父亲……他的设计?” “是!”维尔逊一脸狂热地说,“那是威力大到足以弑神的兵器!当年瑞森家覆灭之前是文科威尔亲自将这张图纸还有一卷信纸交给我,对我说您终究会选择回到王都,在那时您会亲自协助我完成那件设计!” 西泽怀疑这是维尔逊为了活下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那脸上深深的狂热却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演出来的。 “你……”莎尔的心思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她走过几步,蹲在铁笼边沿和维尔逊对视着说,“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给您看那封信还有那张图纸,”维尔逊认真地说,“这两样东西十年里一直被我藏在密室里,现在的瑞森家虽然只是几十个人的小家族,但我们当年的技术在文科威尔大人的传承保护下却是一点也没有遗落!” 他盯着莎尔的双眼,双手暴起青筋:“请您相信我!我会利用好贤者之石,也会将您和西泽殿下回归的消息藏在心里,绝不会暴露分毫!” 莎尔回头,看了西泽一眼。 西泽啧了一声,对莎尔说:“你来决定吧,毕竟这件事说白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瑞森家的家事。” 说到这里西泽自己都有些想笑,毕竟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说瑞森家的那位莉贝尔在主导,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维尔逊,说是瑞森家的家事一点也不夸张。 “那……”莎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地说,“等你出去之后,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要怎么联系你?” “直接来瑞森家就好,我可以给你们学徒的身份好让你们常驻,uu看书 .uukanshu”维尔逊毫不犹豫地说,“这些事早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文科威尔大人的设计必将在我手里完成!” 他讲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个刻着瑞森名字的棱形石片,这件石头周围是一片透明的琥珀,中心处则是一片隐约的光。 “大小姐,请您拿着这个,”维尔逊真诚地说,“您知道这是什么,只要您拿着这个,瑞森家所有人都将无条件地成为您忠实的矛与盾!实行您的所有命令!” 莎尔接过石片,目光恍惚:“家主之证……父亲居然连这个都交给了你。” “看见您活着真是太好了,”维尔逊沉重地叹息,“我还以为莱茵河真的不会出错,但那个女人说您已经死在莉贝尔的手里……” “莱茵河?”西泽的眼神凝重起来,“这件事里面还有他们在参与?” “不只是这件事,”维尔逊摇摇头,“下城区的一切……甚至下水道里的一切,全都和莱茵河有关。” “那个……”被忽视许久的言氏举起手,好奇地问,“莱茵河是什么啊?”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鞋跟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响了起来,伴着一个男子年轻的声音,他说:“莱茵河啊……那是一个好地方。” 他从黑暗里走出,穿着防水的灰袍,站在石门之外。 在他的身后还有数百个和他一样身着灰袍的男人。 “你好,西泽,”他对着西泽自我介绍道,“我是希恩。” 他微笑着,轻声地说出了那个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一介,炼金术师。” 第59章 白与金和炼金术师 看着对方这般自报家门的行径,西泽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在确认自己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个人以后他开口说道:“你是谁?” 说出这话时他其实还挺心虚的,因为他曾经少了一年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但毕竟那段时光还是空缺的,这也一直让他有些难受,或者说有某种不完整的感觉,但在刚刚的贤者状态下那种感觉居然消失了。 “如果您是问本人的话,”希恩闭上眼,虔诚地回答道,“我是下水道里炼金术师们的一员,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躲在这里,当然吓唬您的那具尸傀也是我的手笔。” “你刚刚一路都在跟着我?”西泽的脸色变了变。 希恩摇了摇头:“只是跟了一小段路而已,但我还是有幸目睹了那场战斗。” 他睁开眼,那双眼里满是振奋:“那简直是灰烬中重生的奇迹,您对风雷光火的运用不禁让我们这些修习炼金术多年的术师们都自愧不如,我们实在没想到炼金术中最基础的四元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连那个大魔法师级别的恶婆在您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听到这言氏顿时幽怨地看了西泽一眼:“你能整死那个女的居然开不了我的锁?” 西泽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希恩,脸色凝重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下水道里没有任何朋友,这是西泽所知道的。 于是希恩和他身后的那一大批灰袍术师就很让人不安了。 “请您不要这么凶戾,”希恩敲敲手背说,“毕竟我们都知道您那种力量只能用出来那么一次,您很幸运,我们对贤者之石并无兴趣,我们只有一个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这个地盘。” 西泽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就要停滞了,他问:“你们,全都知道我和莎尔?” “我们都知道你们回来了,豪不惭愧地说,对您发起的第一次袭击也是我的提议,”希恩说,“可半途我们改变想法,还是放弃了对您的追杀。” 西泽有些愤怒,但还是强压了下去发难的冲动,毕竟现在是这样被动的处境。 “为什么?”他问。 “不能告诉您,但您迟早会知道的,”希恩露出一丝笑意,“那个日子就要到了。” 还没等西泽反应过来,希恩再度开口。 “那么,如您所见,这里曾经是那位莉贝尔的地盘,整个下水道里的所有存在都对她有所忌惮,”希恩说,“我觉得您应该不会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所以请由我们来接管这里,也算是帮您善后了。” 西泽愣了一下,言氏笑了一声说:“那你们就是来捡个现成的藏身地呗。” “你说的没错,”希恩正色起来,“但我们也会给你们一些应得的奖励。” 言氏好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西泽一下子按了回去,西泽看着希恩说:“我同意,但奖励是什么,还有,”他指着身后数以百计的铁笼问,“这些孩子你们想怎么处理?” “奖励的话,我们可以给您一些炼金术师之间传阅的机密资料,当然都是学院所教不到您的,”听到这句话以后西泽意识到这些人里有的已经渗入到了都灵圣学院之内,“至于这些孩子,我们会把他们留在这里。” 莎尔不解地问:“为什么?” 希恩耸了耸肩说:“不然呢?这些孩子都是那个恶婆从王都各个地方掳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贵族之后,难道我们会放走他们让他们给家里大人哭着喊着一番再打个报告让那些大人物把下水道彻查个遍?刚刚我们的对话都听在他们的耳朵里,您也不会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希恩说:“我们是暗处,所以不会到处传播,知道也无妨,让那些明处的人知道这件事才是最可怕的。” 西泽轻轻扶住莎尔的肩膀。 “莎尔小姐,我知道您回来王都很艰难,西泽大人也不容易,但瑞森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了,此时的西泽大人也没有任何权力,”希恩用鞋尖蹭了蹭地面粘稠的血液,说,“请您收敛一些,您救不了这些孩子,我们留着他们的命本身就已经是大善了。” 莎尔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维尔逊看着莎尔这副矛盾的模样似乎是想安慰什么,却也只能无声地缩在笼子里。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四位能对下水道里的一切保密,”希恩说,“不然我们也会很难办。” 西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言氏挠挠头,看着西泽和莎尔说:“所以你们到底是谁跟谁啊?” 维尔逊默默从口袋里摸出来炼金刃片割开铁锁,站在言氏身后替西泽把这家伙按了回去。 “我们会保密,”莎尔说,“但我们需要知道一些事,比如我们离开的十年间王都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希恩听到莎尔的这句话以后,脸色逐渐变得冷淡下来,最终他掏出一根和年轻人风格完全不同的老式烟斗,点燃之后塞在嘴里:“那是很长的故事,以后我们有空再说,现在你们该想的是另外一些更加重要的事。” “你是指古拉克的约战?”西泽问。 “哈?那算什么重要的事,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罢了,”希恩不屑地摆摆手说,就好像自己不是只比西泽大了几岁的大男孩一样,“您该想的是除了我们……当然是之前的我们之外还有人想要您的命,西泽大人。” “什么意思?那天的上城区不是只有你们吗?” “其实当时除了我们还有那位莉贝尔,虽然她什么都没做罢了,”希恩吐出一口灰色的烟,他的动作娴熟老练完全像个老烟鬼,和年轻的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但还有一个家伙,我不能说发生了什么,还是请您小心。” 他想了想说:“但那家伙应该也被警告了,所以短时间内您是安全的。” 看着希恩这副关切的模样还有告诫的语气,西泽逐渐有些迷茫,他忍不住问:“你们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态度?这个的话,”希恩想了想说,“我们曾经想要您的命,但在看到刚刚那场激战之后,我们……选择效忠。” “嗯?”西泽皱了皱眉。 “我们相信您会带领炼金术师们走向未来,那一天不远了,”希恩笑着说,“我有预感。” 西泽发出一股恶寒,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看透了一般。 “那一天可远着呢,”他冷冷地回答。 “我们明白,”希恩挥手,从下属手里拿来一份羊皮纸卷,而后走到西泽面前递在他的手里,“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好好利用这样东西,炼金天才一直被视作废材我们也很苦恼啊。” 西泽打开羊皮纸的一角,看到“炼金序言与制导精要”这一行字以后便收起来了。 这使得他一时间更为寒冷,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希恩看穿了一样……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那么,请您慢走,我会派人带西泽大人出去……”希恩笑笑,“毕竟对外人来说下水道就像迷宫一样。” 灰袍中自动分出一个纤细矮小的身影,来到西泽一行人的面前低下头说:“请大家跟着我。” 那是非常清脆的女声,听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 “再见,西泽大人还有你的朋友们,”希恩摆摆手,微笑着说,“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 “西泽大人,请您以后不要再来下水道了,”走在幽暗的甬道里,在离希恩一行人很远了以后女孩忽然开口,“希恩大人他已经被理想蒙住了眼睛。” “什么理想?”西泽问。 女孩似乎回了一下头,可罩在灰袍里,西泽看不清楚:“希恩大人想要重建炼金之国,他想把现在的漆泽变成十年前的漆泽。” “那可真是远大,”西泽说道,“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位女皇厄洛丝。” “女皇陛下十年前就能踏着大魔法师的血路加冕称皇了,我们都猜测如今的她早就进入贤者了,只不过没有对外公布这件事,”维尔逊说,“敢对贤者拔刀,那个希恩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做得到的,”女孩小声地说。 “什么?”西泽问。 “他们,做得到的……”女孩打了个轻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西泽的表情僵在脸上,似乎有清冷的风自隧道深处吹拂,他问:“你们有什么杀手锏?” 可无论再怎么问下去女孩都不愿意开口了。 直至他们走到一处梯架前,女孩才说:“希望炼金之运常驻您身。” 这是很老的一句祝福,老到十一年前,西泽还在王都的那个时候。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个印记的位置,沉默的莎尔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于是心中的疑惑更浓。 但女孩在下一刻就消失在了黑暗里,像是从未存在过的幽灵。 西泽带着三人爬上梯架,掀开方形的铁口,这是下城区某个胡同的角落,此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不远处有个妇人坐在台阶上在灯下掰着手指发呆。 四人爬到地面上以后彼此看了几眼,言氏率先开口说道:“我就先走了,我的人那边肯定很担心我。uu看书 ww..cm” 维尔逊也点点头:“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去了,瑞森家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我们先去和老师师兄报个平安,”西泽说,“明天我们应该就会来瑞森家。” “好,”维尔逊说,而后深深地看了西泽一眼,“不许让我家小姐……家主受委屈,虽然她不能表明身份,但她依旧是瑞森家的家主大人。” 西泽莫名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西泽·瑞森吗……”维尔逊长叹一声,对西泽说,“你很珍惜你的母亲啊。” 在说完这句话后维尔逊便一瘸一拐地朝着瑞森家走去,不再回头等待西泽的回应,言氏打来一辆马车,穿着一身脏衣的他在对方嫌恶的视线里舒舒服服地坐到了车厢里对着二人摆了摆手,也消失在了不远的拐角处。 在互相告别之后,些许月光已经洒在了下城区的石板路上,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西泽看了身边的莎尔一眼。 莎尔也看了他一眼。 他们一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默契地一起咽了回去。 西泽想问莎尔感觉今天怎么样。 莎尔想问西泽到底是什么大人。 可最终还是西泽默默伸出手,莎尔则装作不经意地搭了上去。 西泽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安心了。 虽然衣服破破烂烂,胸口处还有一个大洞,但他毫不在意。 莎尔还在就好。 他们握在一起,一齐走在王都昏黄的月下,像是很久以前一起来到王都的那天。 白发苍苍,金发悠长。 第60章 隐瞒 他们没有直接回到学院,而是先悄悄去了一趟上城区的多塔旅店。 老板在推开门看到这两个孩子之后一脸讶异,在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狼藉之后连忙让他们进屋,西泽和莎尔一起对老板真挚地道谢,老板则是二话没说转过身到自己的房间里给他们找来了两套便衣,让他们进房间换上。 莎尔先进去之后西泽靠在门外,手上拿着自己的那套粗布便衣发呆,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单纯地望着空气。 老板坐在柜台边扶着脑袋,似笑非笑地问西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吵架了还是打架了,变得这么狼狈。 西泽回过神来,摇摇头,在迟疑了一下以后还是选择了隐瞒,他说:“一些小事……我们在去码头看海的路上研究了一下魔法,结果莎尔就把我们炸成这样了。” 老板微眯的眼里笑意更浓:“炸一下还能染发?” 西泽下意识地盖住额前的一缕发丝,但却立刻就意识到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沉默地低下头,过了好久才开口对老板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把那些事告诉您,但还是姑且请您相信我们,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告诉您真相。” 老板看着面前这个真诚的孩子,欣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谢谢您,”西泽低下头说。 “但说实话你这白头发比黑头发时好看多了,”老板笑着说道,“要不是有那个小姑娘在的话我就把你介绍给萝尔了。” 西泽感觉有冷汗从额角流了下来,看样子老板还不知道萝尔在学院里想要撮合他和安蕾的事,难道这也是父女遗传? “老板我觉得咱们可以说点别的……”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道房门就被狠狠地推开了,忽闪的门板差点打到西泽的鼻尖,距离他的脸只有一公分不到。 莎尔哼着气从其中走出来,浅褐色的粗布上衣和长裤穿在她身上整整大了一号,即使是在袖口处打了结也还是一副充盈了空气的模样,她沿着袖管一点点按下去才把让袖管干瘪下来。 纤细,白皙。 这就是西泽对此刻莎尔的印象。 后者注意到西泽的视线,脸颊悄然泛起淡红,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对他吐了吐舌头。 西泽对老板打了个招呼,抱着衣服走进了房间。 老板叹了口气,由衷地说:“年轻人真好。” 这两个孩子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们敲门的前一秒钟有个黑袍的男人上蹿下跳地钻到了楼上。 让老板没想到的是事情真的如黑袍的预料般发展了——西泽在贤者之石的加持下沟通了体内的魔力,突破了困局,他那头象征了血脉彻底觉醒的白发便是证明,莎尔居然真的愿意将贤者之石分享给西泽,虽然他不知道过程还有这需要多大的决心,但西泽在莎尔的心里一定很重要……或者说在彼此的心里他们都是一样珍惜的存在。西泽自己也许还不自知,可实际上老板这个级别的人已经能看到他体内隐隐跃动的魔力,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深沉的汪洋大海,其上偶尔泛起风潮,将跃起的游鱼卷入渊底。 老板挠挠头,心想还好自己这个级别的存在也不多,至于学院那边,能发现西泽异样的只有那个经常在外闲逛的老家伙。 他摸着下巴继续思考。 莉贝尔应该已经死了,炼金术师们在他和黑袍的告诫下应该不会出手,莱茵河一直以来都是以第三者的身份自居,现在唯一能威胁到这个孩子的只有那个养鸽人。 然而那家伙躲在暗处,连黑袍都找不到他,老板那天在屋顶上拼尽全力也还是只能看着他在灰羽中散去,就像幽灵般的影子。黑袍对他的分析只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就像是两个人,我们看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另一个就开始在其他地方作妖了。” “唉,”老板叹气,心想这事果然还是要靠西泽自己解决。 —————— 西泽在房间里看着残破的校服还有湿透的靴子苦笑,这套校服还是安蕾送给他的那套,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变成了这样的碎布。 想到安蕾,西泽的心脏就一阵抽搐。 今天本该是他和古拉克战斗的日子,可他却没能到场,不知道安蕾那边要如何收场,师兄和老师也带着车和骨甲到了现场,结果却出了这样的状况,他们应该也替自己承受了全场的目光吧。 他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所有事情在他的心里被逐个列成清单一条条摆在面前,他之前还蛮在意古拉克的,可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他却和那个希恩一样有了些许相同之处:他们都觉得约战这件事很小儿科。 西泽把校服翻了个面,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羊皮纸,虽然现在不是该做这件事的时候,但他还是想要提前看一看希恩所谓的机密资料到底是些什么,这是某种难以抑制的狂热。 “炼金基本元素为风,雷,光,火。” 羊皮纸开头用西方通用语如此写道。 “炼金术的先贤们认为世界便是由这四元素组成,包括人类,”那人的笔迹很稳,可以想象他写下这些东西时认真的模样,“人类体内蕴含的元素数量多少以及杂纯与否便决定了他能在炼金之路上走多远,根据体内元素数量而分类的人,所用的炼金制导之术也有所改变,难度节节攀升,不似以往,合于其身,然,在炼金之路上走到最后的人,必将成为举世唯一的神明。” 西泽看到序言这里便将羊皮纸收了起来,他大概明白了作者的意思,也就是说根据魔力天赋的高低,高的人所用的魔法修习方法应该比低的人要难上一些,却也更加试用。 这些事他从来没听说过,因为学院明明给学生发放的都是同一本教材——《轮亥魔法修习教材·五年练习三年模拟》。 他长出了一口大气,靠在床上,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发现。 十一年前,他被作为炼金试验者送进了瑞森家,留下了那个烙印,他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还不是个魔法废材,可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太清楚了,就好像记忆穿过时光,径直来到了马车在如雨的雷光里逃出王都的那个夜晚。 是不是有谁在试验里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又是谁做了这件事,他也搞不清楚,但他对于自己体内充斥着魔力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是情理之中,因为他的父亲毕竟是那个人。证据就是他对魔法的制导能力一流,却偏偏失去了对魔法的感知和沟通能力,而如今这两种能力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因为幽火燃烧时将自己身上的那道阴影烧成了灰烬。 那是压在他身上压了十一年的枷锁。 可他的母亲却从未告诉过他这件事。 她甚至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是忽然之间废掉的,她一直都对他说他其实是魔法废物。 “你……很珍惜你的母亲啊。”维尔逊临走前的这句话还依稀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确实是很珍惜母亲,可现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却越来越大了,他越来越想不通,直至回忆起母亲的面容时都像是罩上了一层黑暗的薄纱。 羊皮纸被他装进便服的口袋,他抱着脏兮兮的校服心绪重重地推开房门,却发现莎尔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捧着一块面包片大的饼干大吃特吃。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那居然是老板那天给他吃的那种魔力饼干。 就在这时老板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对西泽招呼说:“来吃饭不?我先给小姑娘上了点甜点,你也吃啊?” 西泽长久地凝望着莎尔手上的魔力饼干,uu看书ww.uukanh.co看得后者一时间都不好意思下嘴,只能把手里的饼干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他的面前。 “不吃吗?”莎尔问。 西泽看着女孩的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张嘴咬住了那半块饼干,女孩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却小声模糊不清地嘟囔道:“这种魔力饼干居然也能当作点心啊唔……” 最后那一声是莎尔伸手戳了一下饼干,往他的嘴里塞得更深了一点。 “吃完我们就回学院吧,”莎尔笑了笑说,“师兄和老师应该都等急了,我们可是失踪了整整一天。” “诶?马上要走了吗?”老板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不留下吃个饭?” “对不起,但师兄和老师一定很急了,”西泽鞠躬说,“非常谢谢您,我会改天送来衣服钱的。” “开什么玩笑啊,这很明显是我送你们的,”老板解下毛巾擦擦手说,“你们能和萝尔友好相处就最好啦!那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多少朋友,现在有你们陪着她我也不用那么操心咯……”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老板完全是一副老母亲的语气,莎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老板连忙正色道:“不许笑不许笑,我家萝尔真是这样……” 于是在道别后,西泽便带着二人换下的衣服走向了学院,他的靴子在幽火中被烘干了,走起路来格外舒适,老板的衣服也相当干爽,只是对莎尔而言这衣服实在是大了一号。 世界像是悠闲的酒馆,他们在夜幕里踏在上城区最热闹的不夜街上,走向了西桥。 第61章 恶婆之名 “贤者之石的波动,我感觉到了。” 下水道的深处黑暗里,坐在钢铁拼凑而成的座椅上的老人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袍说—— “正如你对我所说的那样。” “事情总是不会超出我的预料,”黑袍笑着伸手从旁边拉过一个椅子坐在上面,“西泽已经祛除了禁锢他天赋的烙印,现在他只需要找到适合他努力的方向,炼金风雷光火,亦或者是轮亥魔法,这些都随他所欲,我们需要的只是他对自身那股魔力有所掌控就好。” 老人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无比自信的男人,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那个孩子可真是被王都所有人爱着啊。” “你是在开玩笑?王都里巴不得他死的人还少吗?”黑袍摸了摸右手食指上黑铁的指环,“帮着他的只有我们,炼金术师那边则是一群随时都有可能反过来给我们一刀的丧家野狗。” “但他们终究还是盼着他成长啊,”老人闭上眼睛说,“就连炼金术师那边都愿意把自己最详细的炼金制导术交给他,他这不是被所有人都宠爱着吗?” 在听到后半句话里所蕴含的信息之后,黑袍沉默下来,眼色变得阴沉,他没有想到那群炼金术师居然会一反之前的态度。 “难道他们也想造出贤者?”他问,“还是说皇帝?” 炼金术师们总是会做出一些离奇的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老人说,“但他们如今的领导者倒是一个富有野心的家伙。” 黑袍眨眨眼睛,垂下眼帘,丢掉那一大堆思绪开口笑道:“不愧是莱茵河,这种只有在场者才能知道的消息也能这么快地搞到手里。” “我们喜欢信息,我们也喜欢秘密,你可能不知道,但你身边的那位克格纳斯也是我们的一员,”老人耸了耸肩,“虽然他并没有给我们做了多少贡献罢了。” “意料之中,不然一个成天没人进的旅店要从哪赚钱在上城区立足,”黑袍自信地说,“他那个女儿的学费本就是是天价,他自己也需要一些莱茵河的庇护,不然总会有些知道他的人会去找麻烦。” “你考虑的很多,”老人叹气,“我开始好奇你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构造,它是如何装下这么多线索和假话,又是将它们相互串联起来的。” “这里面装的哪有什么线索,只是一堆吃喝玩乐还有魔法咒术,”黑袍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以及对皇帝陛下无尽的忠诚。” “那你可真是个怪物,”老人感慨说,“比那个克格纳斯都要吓人,但你或许会跟炼金术师们的年轻领袖有些共同话题。” “这种玩笑就算了吧,”黑袍厌恶地摆摆手,“那种二十岁的小孩子?” “是啊,那种小孩子,”老人拿起桌子上的一页白纸,挥手将其扔了出去,一阵风吹来,将其刮到了黑袍的面前,黑袍伸手接过,拿在手里,“但别总以为小孩子会完完全全地被你掌控在手里,他们会超乎你的意料,把你的门牙都给拆掉两颗。” 黑袍看着他那两颗洁白的门牙,它们洁白到长在一嘴老牙里显得显眼极了。 “这就是我的亲身故事呀朋友,”老人再度叹气,这次其中似乎有些懊恼,他摆摆手示意黑袍可以走了,“小心点你的小孩子吧,别以为他会沿着你设好的路一直走下去。” 黑袍站起身,挪开椅子,看着纸上的内容,在沉默良久以后他才开口说道:“该说真不愧是皇帝陛下吗?” 老人微微阖上眼睛,即使他面前的文件已经堆积成了小山,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黑袍轻轻将白纸揉成一团,手掌里燃起赤红的火,将白纸化作灰烬。 他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径直走出了门。 —————— 正如在上城区染完头发后所回到学院的西泽所预想的一般,他推开白楼的门,迎接的便是希欧牧德失望的脸色和灰叶又无奈又懊恼的责骂。 “我们在剧坛等了你好久,那些学生一个个都打着哈欠往石坛上扔东西,花生皮饮料瓶还有扔骨头的,”灰叶伤心地说,“有些人认出来我和老师,就一直对着角落里的我们吹嘘声,那个古拉克还一直对历史学院有所侮辱,安蕾把目光一直放在我们身上,就像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我们身上一样啊!” 他有些激动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安蕾的表情再度将沉重的无力感从他的心底催生了出来。 希欧牧德按了按灰叶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灰叶似乎是想要点头,可成年人的自控力却还是不够稳重,他仍旧开口说:“师弟,我能理解对手忽然换成古拉克你会很不安,但你也不需要带着莎尔逃走啊!大不了让老师保一下性命,临时脱逃又算是什么男人?!” 西泽和莎尔一起低着头,他的手里握着破损的校服,那上面有着莉贝尔留下的魔法痕迹,其实他只需要展示这个再找些理由糊弄过去就好了。 可他却始终抬不起手,就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一样,有趣的是他刚刚才在下水道里打破了灵魂的枷锁,而此时锁住他的这份枷锁名叫责任。 他红着脸,感觉脸皮一路烫到了耳根——他在羞耻和自责。 懊悔是没有用的,无论是师兄老师还是莎尔他都无法舍弃。可这件事终究需要有亲爱的人受伤,他选择了让师兄老师受伤转而拯救莎尔,所以师兄和老师的受伤他也要负责,这就是责任。 他自责地咬着上嘴唇。 他这一生只有一次这样伤害过自己的亲人,那次他为了一时的不快而去报复了和他同龄的纳拓少爷,迫使身为神职者对神明起誓过的神父不得不说谎。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错得深刻,幼稚无趣,像是在冬夜里沉入冰窖的孩童。 就在这时有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迎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很辛苦吧孩子,”希欧牧德叹气说,“如果不是太辛苦的话,谁又愿意让亲近的人失望呢?” 西泽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从心里冒出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即便是在被魔力冲刷全身血管让身体快要炸开时他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可这时的他却伸手抹了抹眼角。 老人的另一只手按在莎尔的脑袋上,莎尔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像慈父手下犯错的两个孩童。 灰叶看着这一幕只好扶着额头,深深地叹气,对自己的师弟师妹苦笑着说:“算了,一切都过去了,记得明天去和安蕾说一声,道个歉什么的,祭典持续三天,我们还能玩两天呢,等明天师兄带你们出去玩。” 他掀开餐桌上盖着的锅盖和餐碟,土豆肉块还有焦嫩的肉排都还冒着热气。 “别嫌弃师兄的厨艺,师兄只会这个,”灰叶笑笑,将锅盖和餐碟都拿到了另一张桌子上,转身说道,“虽然和师妹绝对比不上但也好歹是能让未婚妻吃下肚的。” 莎尔呆呆地看着餐桌,希欧牧德收回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推了二人一把,笑着说:“先吃饭吧,看你们这样还没吃完饭吧,过去的就算了。” 西泽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可就在这时莎尔却咬着下唇,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灰叶看着莎尔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怒视了西泽一眼,说:“你是不是带师妹出去时欺负师妹了?” 后者连忙摆摆手感觉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 “不,不是……”莎尔揉着眼睛,有眼泪自指间滑落,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感觉太好了,太好了,有人会一边埋怨我,一边关心我……” 西泽看着她,双手悄然紧了紧。 “什么啊,就这,”灰叶松了口气,打个哈哈,“历史学院人不多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互相背负一些东西挺正常的。” 希欧牧德将身上的长袍解下,披在莎尔的肩上,有些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气你们就穿着这个回来了……校服呢?” 直至这时西泽才伸出手,把怀里的两套校服朝着希欧牧德递去。 希欧牧德好奇地看了西泽一眼,就好像是在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将衣服递给自己一样,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衣服表面上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狠厉和凝重起来,手指的力度骤然增大,将衣服直接拽了过去。 几乎不加思索地,他沉重地吐出了一个怪异的名字:“……恶婆。” “什么?”西泽不解地问。 “你们被袭击了?”希欧牧德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在哪里?没事吧?怎么活下来的?!” 在话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失礼,但他还是坚定着自己的眼神,对西泽问:“你们真的没事吗??” 西泽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啊……”希欧牧德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却还是狠狠地抓着那两件校服不放,苍老干枯的手臂上暴起明显的青筋,“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说:“恶婆是下城区的噩梦,塞万城十年来无数命案都和她有关,她偏爱对着孩童下手,被她劫走,偷走,或者说……杀死所有大人后从鲜血里拖走的孩童都再也没回来过。” 希欧牧德眼中闪着源源不断的寒气,西泽从未见过这个和善的老人这副生气的模样,老人在注意到自家学生们惊异的视线之后为了不吓到自己的学生连忙松了口气,尽量和善地说:“总之你们今天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是今天早上我们分开之后的事吗?” 西泽作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其实他早就想好了托辞。 希欧牧德看着西泽那套上衣胸口处明显而骇人的裂口,双手止不住地发颤,要不是西泽就在他的面前安然无恙,恐怕这位老人就要发火从整个王都的下城区里彻查那道灰色气息寻仇了。 这位老人能当上一院之长靠的从来不是什么和气。 “我们这边分开之后,莎尔就被一道灰色的气息在大街上抓走了,”在听到西泽的第一句话以后希欧牧德就开始懊悔。 “如果我带着你们走就好了,”这个老人低垂着眼角说,“我应该带着你们走的,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灰叶站在一旁,他看到自家老师这副模样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能闭着嘴去听。 “我沿着莎尔一路丢下的标记,最后在上城区一个没人的胡同里找到了她,她昏倒在地上,旁边是战斗的痕迹,就在我以为她没事的时候,地底就冒出来了一道影子朝着我的胸口刺了一道,”西泽说。 在他的口中,莉贝尔变成了一个四肢健全的女子,他被那一掌贯穿之后能获救则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袍,以魔法和莉贝尔相撞之后后者消失了,而西泽则被他以急救魔法救了回来,在救回西泽之后他就消失了,就在这时一个旅店老板路过,将他们带回了自家的旅店修养。 “黑袍?”希欧牧德皱着眉描述了一下,“是边缘以黑金封边,两侧纹着黑鹰徽的长袍吗?” 西泽认真回忆了一下记忆里那只出现了一瞬的男人,却发现后者的模样和希欧牧德的描述居然惊人得相似。 “是,”他急切地问,“老师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是认识这个人,”希欧牧德松了口气说,“这身袍子象征了一个尊贵的身份,一个高人一等的地位,一个特殊的职位。” 他说:“那是神职者中的高层,轮亥选中之人,穿着这件衣服可以在西方世界畅通无阻,大多数的高层神职者都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一直把黑袍披在身上。” 西泽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个老人的影子,可那个老人的形象却怎么也和那时提醒自己的声音对不上。 “你能遇上这样的人是好事,还保住了命,”希欧牧德说,“最近学院主层那里在研究的就是这件事,u看书 .ukanhu.cm 你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些线索……最起码我们知道恶婆开始敢于向学院外的学生伸手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始终没能忘记那天晚上试着钻进学院的灰色气息。 “这件事是指?”西泽问。 “就是恶婆的事,听说是皇室里一个失踪很久的孩子在湛头里找到了,尸体里的血被抽得一干二净,皇室震怒,下令严查此事,征用了我们学院不少的教授教师,”希欧牧德握着手腕,无比庆幸地说,“你们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西泽这才想起来机械学院那节课翘课的老师。 灰叶好奇地说:“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一些皇室和东方人在上城区找来找去,他们是在找失踪的孩子?” “倒也不是孩子,”希欧牧德哭笑不得地说,“听说是东方使者不见了。” 西泽没有注意希欧牧德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抽干血液”这件事所吸引,在仔细回忆过下水道里的那个空间之后,西泽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去看那些管子到底通往何处。 估计再去的话希恩也不会告诉他真相了。 事实正如他所料,当他再度去到下水道莉贝尔的藏身地时那些管子全都被收拾一空,希恩对此的说法是莉贝尔在制造一个血样采集库。 这话太假,假到西泽都懒得反驳。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第62章 天选者 “在那些被征用的导师里还有不少你们认识的,比如开学测试那天连续测试了西泽七八次的那个导师,”希欧牧德仔细端详着校服上被贯穿撕裂的线口,那上面的血迹倒是不多,看起来就像及时止血了一样,所以希欧牧德虽然很心疼西泽却也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他不知道的是西泽流出的血全都化作了幽火,所以才只留下了小部分的血迹。 “但对小西泽和小莎尔来说的话,和你们关系最近的导师可能是微纳德。”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恶婆的线索二有些兴奋的关系,希欧牧德难得话多了起来,原本总是接话和解释一些东西的他居然开始主动打开话题。 “为什么?”西泽从餐桌旁转过头茫然地问,“我记得这个导师对我唯一的那节课不是还被他自己翘掉了吗?” “不是翘掉,是皇室那边召集自己所需要的导师和教授,把他也叫了过去,”希欧牧德笑了笑说,“你们不知道,那个微纳德可是薇娅的导师。” 西泽眨眨眼睛。 “不会吧,那家伙会是薇娅的导师?”坐在一旁的灰叶不解地说,“微纳德在整个学院里风评都那么差,学生居然是那么勤奋刻苦的一个女孩?” “居然真有那么差啊,”希欧牧德挠挠头,笑笑说,“不过他确实有问题,经常把一些重活交给学生去做,所以他那里没有学生能干得长久。” “那薇娅呢?”西泽问。 “微纳德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性别而改变自己观点和习惯的人,”希欧牧德说,“所以看样子你们的薇娅朋友真是很辛苦了,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可爱美丽。” 西泽拿着餐匙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小西泽会是那种比较热血又比较又行动力的孩子,”老人的语气有些讶异,“听完这些话之后会大发感慨,或者做好打算直接让她离开微纳德的那种。” “不……说实话我不太关心其他人,而且我一般都懒得去做一些无用功,虽然这话由我自己说出来挺没有说服力的,”西泽混着汤汁咽下一口土豆,轻声地说,“而且我没有权力去干涉别人的选择。” 灰叶啧啧嘴说:“明明为了莎尔差点连命都丢掉了,你看到那道灰色气息之后就该明白那远不是连魔法都不会的你所能对抗的吧。” 西泽猝不及防地被这句话呛了一下,连忙在莎尔的拍背下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要去啊……” 他低声地咳嗽道:“要是晚了哪怕一丁点那可怎么办。” —————— 回到楼上的卧室以后,西泽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明亮的夜空,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到了轻松感。 莉贝尔死了,这个一直在他心中悄然作痛的隐患被彻底根除,就像悬在天上的石头终于化为灰烬,如今的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不断游离的魔力源泉,可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所能挪动的部分实在太少了,就像是海上冰山被海鸟啄下的一小片冰花。 他伸出右手,努力想要汇聚那一点魔力到掌间,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出现。 在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西泽逐渐回忆起下水道里被魔力充盈全身的振奋感,那时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魔力碰撞产生的电芒,四种元素在他眼里像是挥手可用的塑泥,那时候的他才是真正掌控了自身的魔力。 在思考良久以后,西泽起身,坐到书桌前,自书架上拿下一本他从来没有打开过的书。作为一个阅读爱好者的他一直以来都将存书不看的行为视作犯罪,可对于那本书他却只能无奈地将自己视作一个犯罪者。 因为那本书的名字是《轮亥魔法修习教材·五年练习三年模拟》。 说实话光看着这略微抽象的名字西泽都不太想打开这本教材,更不用说其中教导的还是西泽当时绝不可能学会的轮亥魔法。 所有教材都是开学上课前一天晚上送到每个新生手里的,就连历史学院都不例外。 西泽仅仅在这件事上选择了懦弱。 他虽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之处,但在私下里却难以独自承受这种无比直白的打击。 正是因为害怕面对自己无魔力的事实他才会一直把那本书放在那里,从没打开过一次。 还好他已经变了。 他深呼吸一次,以一种阅读圣经的心态打开了这本硬纸教材。 在简单浏览了一番目录以后,西泽翻到了第一章的第一小节,而后看着那第一行字开始久久地沉思—— “魔法天赋决定了魔法师的一切,人体内的魔力储量是恒久不变的,而唯一决定了储量的条件便是魔法师自身的天赋,”那行字写道,“这就是天赋的重要性,魔法师的修习对先天的依赖大于后天,因而魔法师还曾被称作天选者,但这种称号对魔法师的定义略微夸大,u看书 .uuahu 以至于如今几乎不被使用。” 教材是每年都会更新的,虽然教授和导师们对此多有怨言,但其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大家肉眼可见的。 魔法师的修习大部分都需要先天的天赋支撑,在意识到这个概念之后西泽算是彻底明白了天赋的重要性。 怪不得那个蓝色短发的导师会对他这么关切,最终深深地失望。 西泽一直以为魔法师的门槛是是否拥有魔力,拥有魔力就能踏入魔法师之阶,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在拥有魔力的世界里更需要比拼天赋。 “天选者……”他仔细地琢磨着这个称呼,发现十一年前的塞万并没有这样的说法,也许这是魔法自塞万开始成为主流之后才产生的一个概念。 他合上书,决定明天开始好好询问灰叶一些与此相关的事,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 于是在经历过无数颠簸挫难以后,这个来自白石城的年轻神职者终于得以恢复了以往早睡的好习惯。 希恩给他的羊皮纸还收在柜子里。 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在魔法师的领域他只是个步履蹒跚的孩童,希恩给他的则是一整叠高阶的资料,他能看懂,却不一定能理解。 毕竟是白石城的笔试第一,西泽对于学习还是极为擅长的。 于是就在这样深沉的夜里,他呼出一口气,陷入了久违深海的噩梦。

第63章 制导 西泽在一阵洁白的光里睁开了眼睛。 莎尔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晶蓝色的眸子张张合合。 “……在看什么?”西泽问。 “在看你。”莎尔回答道。 “这种事我当然能明白……”西泽缓缓坐起身,感觉浑身一阵酸痛,他不由得发出一阵闷哼。 “怎么了?”莎尔从椅子上站起,坐在西泽的身边看着他,“是昨天的后遗症吗?” “只是体力透支,还有对魔力使用的不适应,”西泽说着,扭头看了莎尔一眼,她的双手撑在西泽的两腿边,在听到他的话后不解地歪了歪头,“真是难以想象的事实。” 莎尔会心地笑了笑说:“贤者之石吗?” “如你所说,”西泽收回目光,再度忆起昨天那阵被魔力之潮贯透全身的感觉,“你这种能力还可以用几次?” 莎尔将食指放在唇上,想了想说:“应该不可能常用,你的身体支撑不住那种消耗。” 她看着西泽,认真地说:“我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少女的背后是一扇大开的窗,微风吹动窗帘自白墙上飘荡,略微耀眼的光自西泽的眼中绽开,他看着女孩,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了一阵令他迷醉的不真实感。 “哥哥,”莎尔看着西泽问,“你真的曾经在瑞森家待过很久吗?连那个维尔逊都叫你西泽大人。” 西泽揉着刚染不过一天的黑发,笑了笑说:“是真的啊。” “是在主家里?”莎尔的眼睛亮了亮,在那相当久远的岁月之前,瑞森家还是相当庞大的一个家族,家府霸占了上城区近乎一半的区域,那时塞万还没有湛头和核心区的说法。 西泽摇摇头:“不清楚,我那时候还小,对瑞森家的区域划分也没什么概念……但我经常见到文科威尔。” “父亲?”莎尔想再说些什么,可就连她自己都难以描述清楚那时主家和其他家院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个不太重要吧,”西泽说,右手下意识地想要触摸腰间那块炼金烙印却及时停在了半空,他佯装弯折手指,发出几声脆响,“你为什么在大早上的来我房间?” 他这才想起来整件事的重点。 虽然是很明显的话题转移,但莎尔还是附和了他。 “因为听到哥哥在叫我啊?”莎尔疑惑地说。 “在叫你?”西泽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不可置信地说,“真的?” “因为听到哥哥在说什么,莎尔,船,鱼什么的,”莎尔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抚平,“于是我就进来了,没想到哥哥还在睡觉。” 西泽回忆起昨天晚上自己做的那个噩梦。 他很久都没有做过噩梦了。 他梦见了那个幻镜的后续,雷鸣不止,天雨像永无止境的流海,船舱破裂,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在甲板上大声呼唤莎尔的名字,直至这具身躯无力地坠入海底,深海的鱼兽对他张开满是利齿的牙口,将他吞入满是尖刺和螺旋纹章的鱼腹。 但梦境不止于此,他在那最后一丝光亮中看到一条浑身遍布长刺的海蛇。 像是黑暗中最后的梦魇。 西泽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对莎尔说出这个惹人沉思的噩梦。 “喂师弟师妹,”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灰叶欢快的声音,这个总是很靠谱的学长对着二人大声地叫道,“准备吃饭咯!” 莎尔看着西泽的眼睛,她看出了其中所隐藏的恐惧与不安。 她轻轻地将额头靠在了西泽的额头上,轻声地说:“没关系,有我呢。” 就像是手指触碰到魔力的电芒一般,西泽差点脱开她的双手。 但他还是微微合上了眼睛,笑着说:“我可没那么脆弱。” 莎尔没有理会,她合上眼睛,认真地祈祷:“你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你所承受的苦楚,你所经历的苦难,全都于此宣告结束,从此以后我便陪在你的身旁。 —————— “想知道魔法师怎么变强?”灰叶嚼着一大口面包,在听到西泽的这个问题之后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啥?” “算是想知道,”西泽喝了口杯子里的热水说,“虽然不太擅长魔法这方面的事但我还是想去了解。” 灰叶挠挠头,心想自家师弟这是被刺激到了还是咋了,因为他的情况可不是不太擅长,而是根本不能啊。 但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对西泽解释了起来:“魔法师一共有四个等阶,分别是平民,魔法师,大魔法师还有贤者,你应该是想要知道这四者的区别,或者说如何晋升?” 西泽点点头。 “那就好说了!”灰叶两手一拍,大大咧咧地说,“去看书就行!” 这过于离奇的答案让西泽和莎尔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去看书就行!”灰叶又重复了一次,顺便还拍了个巴掌。 “不需要重复啊!”西泽无奈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灰叶从自己的盘子里拿起一片黑麦面包,耸了耸肩,“平民和魔法师的区别就是前者只能掌控最低阶的魔法,比如生火吹风这一类的,他们即使天赋足以掌控更高阶的魔法他们也接触不到,因为他们没有渠道,也没有老师,图书馆也不可能为他们开放魔法区。” 灰叶边吃边说:“而魔法师则是掌控了一些低阶魔法的人,也正是从魔法师开始,魔法才开始有了分阶,比如一阶的火球术,二阶的雷霆打击。” 在说到这两个魔法之后灰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莎尔则是轻轻地笑出了声。 “魔法师存在的根基不过是两样关键罢了,一是魔法储量,也就是天赋,天赋决定了魔法储量的多少,这件事是无需讨论的定则,二则是魔法和咒术,对炼金术师而言则是炼金术,能准确释放魔法的魔法师才是魔法师,”灰叶用刀叉将一片面包切开,将其中一块分出来,说,“这便是被淘汰的魔法师,他们天赋不能够支撑着他们去继续修习魔法,我们吃下去的面包就是我们所学到的魔法,而这些面包只有从书中才能获取得到。u看书 ww.uukanshu.om” 西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学院发下来的那本书难道适用于所有天赋的学生?” “你不会以为学院只发了一本教材就想教育全学院了吧,”灰叶怪异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仔细地解释说,“学生必须读书去找到适合自己的修习方式,或者读书修习高阶魔法,魔法只是一堆就和数学差不多的公式罢了,只要会往公式里套就可以学得差不多,大多数人缺的只是将其释放出来的能力。” 他说:“魔法师使用魔法的前提是体内有魔法,有魔力才能制导,才有了能套进公式里的要素,可每个人体内的魔力和储量是不一样的,炼金术里将魔力称作四元素,每个人体内的元素成分都不一样,虽然那些一心信仰轮亥魔法的人不相信炼金术的说法,但炼金术是对的,魔法师最好按着各自的条件去找到适合自己的制导方式,比如拿着风元素的制导方法去制导火元素,这就很让人悲伤了。” 灰叶摊开手说:“事倍功半。” 西泽盯着面前的玻璃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莎尔见识过西泽的这副模样,他只要摆出这副样子就需要发上很久的呆。 这个来自白石城的天才终于要走上自己从未摸索过的一条道路了。 窗外的一只鸽子静静地看着他。 瞳中鲜红似血,像是已经洞察到了男孩死去的未来。

第64章 薇娅与鸽羽 “我们最好赶快回去,”男人用手掌朝着自己扇了扇风,红色的鬓发廖长,随着空气中风里抱着一堆东西的少女站在他身边,一袋袋摞在一起的食物就像孩童把玩的积木一样盖过了少女的头,他顺手提过一袋青翠的水果,那其中是一种名为金稤的甜香芒果,在又拿掉一层积木以后,少女的上半张脸暴露在了风里,银白色的短发在风中上下飞舞,像是很多年前,某个在夜空下思念着父母的少女。 男人一手提着一个纸袋:“走吧,薇善,还有许多活需要我们做呢。” 他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嘟囔:“首先排查完上城区每个贵族,然后是中城区的某些东西,我记得中城区最北边的墓园尽头里有一条隐藏的轨道,那是很多年前伦瑟皇帝留下的,如今估计已经被那些炼金术师当作巢穴了……” 少女跟在他的身旁,步履有些勉强,但还是能跟得上他。 即使是已经习惯了被叫错名字的如今她也依旧想要对自己的导师说一句她叫薇娅,不是薇善,即使在通用语里娅和善同音,它们也终究是不一样的。 微纳德嘴里嘟囔的东西薇娅听不太懂,也不想去在意,因为她已经看惯导师这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了,如果在这时候去打断他的思考,得到的反而会是一声粗暴的呵斥。 一阵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薇娅打了个寒颤,她今天穿的实在有些薄了,就像脆弱不堪的木偶,她抱着那些摞在一起的纸袋,里面装满了微纳德喜欢的食物和瓜果。 微纳德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似乎很狡黠,有时候却像是孩子一样单纯任性,比如两年来他没有一次念对过自己的名字,就像刻意一般,在他嘴里出现过的名字大概得有上千个不同的人名了。 薇娅觉得微纳德能想出来这么多名字的话,去写小说应该很厉害。 她仰起头,今天是祭典,学校还在放假,街上人来人往,嘈杂不断,有人用古怪的视线看着微纳德还有他身后的薇娅,像是在指责微纳德一样,最终却要么被微纳德无视要么被他更凶狠地瞪了回去。 大多数人都觉得微纳德有些不可理喻,在学生里面微纳德的口碑也是相当之差,但两年来微纳德从来没有像传闻里那样对学生动手动脚过,只是有些喜欢让学生干些重活,自己偷懒。 虽说这已经挺过分了,但薇娅倒是觉得没什么。 她从小就在帮家里做事了,父母都患了些病,所以薇娅从小就很懂事,因为她没有能够用于童真的时光,只有贫困的现状和一个弟弟,就连当初在家乡被选成进修者时她都踌躇了很久,最终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来到了王都。 所以能在微纳德手下做事,减去不少生活费用她就很满足了。 灰蓝色的天空中浅云遍布,晴朗而又透着深冬的阴凉,薇娅亮澈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一整片天空,就像明亮的镜子。 微风渐起,白色的发丝也卷在时光里缓缓飘荡。 就在这时,几只鸽子从她的眼前掠过,它们排成一群,有白有灰,像是天空中斑驳起伏的色块。 塞万一直都有鸽子。 这些古怪的精灵即使是在冬日里也不会离开塞万,而是选择凭着自己的丰羽和人们手中的面包熬过一个个寒夜。 塞万一直都有很多鸽子。 自从那位炼金之鬼被学院的总院长捉回学院,封锁在最深处的地牢里以后,他养的那些鸽子就像是没有了头的苍蝇,整天在塞万的天空下乱撞,直至很久以后它们才适应了没有主人的生活。 从那以后它们却也再没离开过塞万。 她站在冬天的风里,呼出一口绵长的白雾。 有源源不断的行人从前方的街道里脸色难看地和她擦肩而过,她听到他们嘴里都呢喃着类似晦气的话。 “哟,这不是逃兵吗?” 她听到远处传来这样隐约熟悉的声音,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在跟着微纳德走过一家商店时,她不经意间回头,却透过玻璃的橱窗看到了那个黑发的学弟。 还有金发的女孩。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那个名叫古拉克的少爷。 此刻这位少爷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可薇娅却从那张笑脸上看到了一股骇人的阴沉,还有……怨恨? 虽然决斗被放了鸽子,可这股怨恨是因为什么?没有在未婚妻的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力量?还是下了赌?以丁莱家的势力应该也不会缺这一点钱吧,这场决斗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大,又能吸引来多少赌徒? 薇娅在脑海中一点点排除所有的可能性,却又一点点否决。 商店里除了西泽三人还有古拉克一行人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就连老板和店员都只敢噤声躲在柜台之后看着这一幕。 难怪那些人会说晦气,在逛店时遭遇这种事谁都不会开心的吧。 “你想做什么?”灰叶站在学弟学妹的身前,脸色有些难看,“你所受的家族和教养可不会允许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犯罪。” 一说到家族古拉克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灰叶的话没错,他是丁莱家族的少爷,更是内定的下任族长,自然不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些出格的事。 但私下可以。 古拉克冷冷地说:“什么时候在东方混不下去的没落家族也可以在塞万对我们余烬之血指手画脚了?” 灰叶的眼神变得有些冷冽了。u看书 uuanshuom 这是西泽和莎尔第一次了解到御堂这个名字的大概背景。 他们之前只知道御堂这个有些怪异的名字是塞万中算不上一流的家族,却没想到原来这个名字传承自遥远的那片极东之国。 薇娅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轻轻弹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到微纳德收回右手,不耐烦地看着她:“要不是怕你疼得把东西摔掉,我就用力了。” 薇娅低下头,表示愧疚。 “走吧,”微纳德朝着商店内的这一幕看了几眼,发出一声冷哼,“一群小孩胡闹罢了。” 这场涉及到塞万家族之名的争斗在他的眼里居然只算是小孩之间的胡闹。 “我们还有事做呢,走吧德克萨斯,充满辉煌的未来在向我们招手呢,”微纳德对着薇娅招了招手,就像是已经预见到了不远的将来,脸色都流露出几分痴迷,“皇室啊,一辈子吃不尽的美差就在我们眼前!” 薇娅悄悄收回目光,迈开脚步再度跟在了微纳德的身后。 鸽子们排成一列色块,自她的头顶飞过。 她仰起头。 这一幕再常见不过。 有鸽羽自半空坠落,她凝视着这副光景,却隐约觉得那些鸽羽像是怪物留下的脚印。 踩在空中的怪物。

第65章 最伟大的魔法师 余烬之血。 这是所有塞万贵族引以为傲的血脉,也是所有他们视为下等人的平民和外人所不能拥有的荣光证明。 余烬之血赐予了贵族们与平民差距明显的魔法天赋,几乎所有贵族之后都可以成为魔法师,连神职者都多出自贵族之家。 而先王伦瑟的伙伴,瑞森和德尔塔这两大分别被称为“机械之心”与“贸易之舟”的家族则是余烬之血传承最为庞大的家族,前者已然没落,后者却依然作为漆泽的贸易家族繁盛如参天之树。 贵族之后皆因身具余烬之血而自傲。 而从远东搬至漆泽的御堂家显然不在此列。 “我还以为你对学长会更尊敬一些呢。”灰叶对古拉克冷笑着说。 “如果我说错了我可以道歉,”古拉克低沉着脸说,“但今天我另有所图,请学长不要妨碍我们。” “另有所图?对我历史学院的新生下手还不让我来管?”灰叶差点笑出声来,“你是真养尊处优惯了以为没人管得了你?” 古拉克刚想出口反驳,可下一秒他就想起了自己面前这个灰叶的未婚妻是谁——蒂娜·贝奥武夫。 那个因狂暴嗜杀沐浴龙血而出名的家族总是仅仅提起来名号就足以让王都里的贵族们打个寒颤。 贝奥武夫家族虽然没有传承过于长久的余烬之血,但他们是自混沌时代以来便一直存在的远古家族,这样的家族在漆泽建国之后便被先王伦瑟邀请进驻了塞万,但前者对漆泽的国事却一直漠不关心,就连伦瑟的葬礼他们也只派来了一个代表罢了。 能让这种家族关心的只有如何变强,还有杀戮,以及挑战。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家族为什么要和御堂家联姻,正如那王都人人皆知的女恶魔蒂娜为什么会成为另一个人人皆知的废物灰叶一样费解。 古拉克咬了咬牙,低声地说:“家族是不会因为两个小辈撕破脸的,我们也没有必要撕破脸,学长。” 他说:“我知道邀请那位莎尔小姐进入神学院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想问她,西泽这样的一个懦夫如何能配得上她魔法天赋满分和遗传远古血脉的天才身份。” 莎尔在听到这番话之后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像是想要做出一副嘲讽的表情却又限于技术而只能做出的一种古怪。 这群人根本不知道西泽是为了救她的命才选择了逃离,而面对恶婆莉贝尔和危险未知的下水道显然要比面对古拉克需要勇气得多。 可他们不懂。 就在这时店门打开,带起了一阵冬日里的寒风,还有一声清脆的铃响,还有一阵淡淡的花香。 银发的少女扶着店门站在众人的视线里,俏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泛红,似乎相当在意这些目光。 “薇娅?”西泽叫出了女孩的名字。 古拉克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里实在找不到和这个名字对应的脸。 莎尔看见薇娅之后轻轻拽着西泽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身后,探出头来,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柔直的裙摆垂直地坠至膝盖,银色的发丝明亮,像在夜里悄然绽放的白色鸢尾。 古拉克对这种普通漂亮的女孩没有兴趣,但在看到西泽的反应之后他开始产生了些许好奇。 “抱歉,”薇娅看着店内的这些人,像喘气一样勉强地低下头呼出一口白汽,指着橱窗里的一样银色饰品,对柜台后的老板说,“请给我看一下这个。” 她进来只是为了告诉这些人这是一家商店,而不是给这些贵族小子撒野的地方。 古拉克皱了皱眉,对后面的人摆了摆手:“把她拉出去。” 柜台之后的男人闭上了眼,像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又像是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苍白。 一个壮硕的男子从古拉克身后走出,难看地笑着说:“这位小妞,还是请你跟我出来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想要拽住薇娅那露在外面半边如莲藕般白皙纤细的胳膊,薇娅的身体微微发抖,却始终躲不开。 于是西泽终于踏出了步子。 那一步于薇娅而言就像是在一瞬间世界化为了静止的油画,灰色的相片,干涩的焚风拂过冰凉的冬石,半空中的叶尖轻轻触碰至荷塘的水面,海潮席卷而来。 在人们的视线里只有西泽还在活动。 他轻轻抓住了薇娅的手臂,将她拉出了男子的范围,男子看了他一眼,眼色阴沉似水,却只是看了古拉克一眼,示意询问这要怎么做。 于是世界再度运转,就像卡壳的齿轮剔除了那一丝错误。 那只是一瞬间,却像是时光干涸,海枯于北。 古拉克看着西泽,轻声地说:“你这时候愈发地像个懦夫。” “为什么?”西泽问。 “因为你宁愿为了一个不熟的女孩动手也不愿意为了安蕾的面子和我踏上塞万石坛,”这个少爷总是能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即使是对着西泽倒水的那天也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轻声地对着西泽说,“你就像个懦夫。” 冬日,寒风,白汽,石板干冷。 饰品商店。 玻璃的橱窗,镶嵌了一块透明琉璃的木质店门。 一个黑发的男子伸手推开了门。 身后跟着两个女孩。 “好热闹啊,”言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整个塞万都挺热闹的,就这条街道蛮冷清,我就没忍住,想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古拉克本来就懊恼到了极致,他刚想对这人大吼让他滚出去,转过头来却发现这个东方人身后跟着的女子居然有一个是芙蕾米娅。 “芙……芙蕾米娅姐?”古拉克差点舌头都不利索了。 芙蕾米娅皱了下好看的眉毛,没有说话,看起来不太想跟现在这副场景里的古拉克扯上关系。 于是古拉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哟,朋友,”言氏旁若无人地走到西泽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会遭遇这种事?” 西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来蹚这浑水干什么。” 待在他身后的莎尔探头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看了好久,看书 .uuashu 心想他为什么要进来。 “不好意思,”言氏转过身,对古拉克说,“这是我朋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像是在宣告了某种定论一样。 “请问您是?”灰叶在看到芙蕾米娅之后眼睛都直了,有些诧异地对言氏问。 芙蕾米娅轻启樱唇,替言氏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东方震旦帝国的使者,远东最年轻的侯爵,厄洛丝女皇陛下的客人,言氏。” 店里一阵死寂。 柜台之后的店主捂着心脏,今天发生的事可太让他震惊了,这些他本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了他的店里,先是御堂少爷,后是丁莱少爷,现在连女皇副手和东方来的大人物都冒出来了。 他心想这得够自己和同行吹嘘多久? 古拉克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说:“西泽?东方使者的朋友?” 他讶异地说:“可他明明只是一个魔法废物!” “魔法废物?”在听说这话之后言氏的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看了一眼西泽,却又立刻变得释然。 “没关系,”他开心地搂着西泽的脖子,“我相信我朋友。” 紧接着,言氏便说出了那句被后世传颂了许久的话—— “他将来会是一个魔法师,一个漆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第66章 平静的紫色魔女 男人带着一纸卷轴回到了学院,踏过琉璃石板熄路,饶过平静的湖水,水下有金色的鱼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家伙,连忙一个接一个从湖里跃起,男人微笑地看着它们,挥动右手,一阵如龙息般的水圈自湖中抽取出来,缓缓凝聚成一个鱼缸的模样,几条鱼游在庞大的鱼缸里,欢快地打了几个摆尾。 他将这样一个没有表面的水质鱼缸放在水面上,像推纸船一样将它推向湖面中心,在纸船到达某个点以后,这个鱼缸忽然缓缓瓦解开来,那些金色的鱼顺着瓦解的水流再度回到了湖内。 当它们再度从水底游上水面的时候,男人却已经消失在了湖岸边的鹅卵石路上。 他理了理绒毛的衣领,将衔着长羽的礼帽脱下又戴了上去,几丝淡紫色的头发自礼帽里滑落出来,覆盖在白金色的发丝上。 男人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思考那些不会魔法的学生该如何解决这些琐事。 名为“沉默”的巨大矩阵覆盖了五个分院在内的整个圣学院,在学院之内的学生们绝无可能动用任何魔法,只有那些手持身份名牌的导师还有学院高层钦点的某些学生才能免疫其限制。 圣学院很大,大到足以容纳五个各类设施齐全的分院,虽然历史学院现在只剩下一栋小楼和一片白湖,但这不代表它以前的资源就凭空消失了——那些教学楼和宿舍乃至食堂都划分给了其他学院,毕竟不能让这么丰富的教学资源全部空空浪费掉,只为一个老师和两个学生而存在的教学楼未免显得太过奢侈。 在某些人眼中圣学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和塞万整座城市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因为建筑繁多,学院之间也没有很明显的分界线,更不用说护林和建筑几乎同多,如果不是已经熟背了各个学院各个建筑的位置,迷失在这座学院中是很正常的事,比如骑士学院里到现在都有很多新生分不清安宁区和大礼堂的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本地学生即使是在假期也不会选择回家的原因——他们光是从学院出来就需要花上不少时间了,这几天的祭典学院里都已经够热闹了,每个学院都有各自的庆典节目和表演安排,所以基本上没有多少学生会选择出去学院,这样颇为传统的节日使得学院反而吸引了不少外人专门来观赏各个学院负责的庆典节目,感受五种不同的精神气息,当然,历史学院已经成为了这个节目里最为知名的一部分——作为弃子。 圣学院很大,大到有五个分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在这样的事实笼罩之下人们却很容易忽视一些不怎么起眼的事。 比如都灵圣学院内部其实还有一个圣学院,圣学院其中聚集的全是学院历代以来最为强大的毕业生,这些毕业生大多完成过诸如参与屠杀巨龙之类等对于魔法师而言也极为艰难的任务,这些毕业生在完成自己的学业或者修满学分之后都会得到一个邀请——成为圣学院的一员,或者离开寻找自己的路。圣学院会给他们提供资源帮助他们在魔法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而其中实力最为顶尖的那位圣学院总院长时至今日距离贤者只有一步之遥。 数年以前就是这位总院长在下城区将作乱的养鸽人轻易抓回了学院。 都灵圣学院其实全名叫作都灵皇家轮亥圣教学院,都灵是余烬古语中“长存”的意思,只是如今再也没有几个人记得。 圣学院里的魔法师们大部分都只是想寻求一个静修的地方,所以才会选择进入圣学院,而进入圣学院之后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学院的高层,实际上除了圣学院院长以外,其余人的手里没有丝毫权力,他们唯一能左右学院的便是作为议会长老在议会上投出自己的一票,用于否决总院长的决策。 说白了议会长老就是免费给学院做事的打工仔。 而男人就是这所谓议会长老的一员。 每每想到这里男人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悲凉。 他携着风赶路,凭着记忆在错杂的道路上寻找那个名为都灵塔的建筑。 周围的建筑构起高大的城墙,他抬起头也只能看到被钢铁分割开来的穹顶。 都灵塔的传说一直以来都是学生们最喜欢讨论的学院诡事之一。 这座屹立于学院最深处的高塔一直以来都不为学员开放,因此便催生了不少连塔都没见过的学员的好奇心。 他们说都灵塔里封印了不死的恶魔,那恶魔是先王伦瑟所降,眼里燃烧着不灭的余烬,还有青金色的瞳孔,那座塔尖是秘银铸造,塔身是青紫色的铜陵,钢铁的地基插入地面足足有数十米深。 男人在风里挥动右手,他所经地面上的些许落叶在这一指挥下迅速聚成一堆,就像乖巧的宠物。 在又穿过一片深远的梧桐树林之后,他踩着冬日里开放的白寒花瓣,呼出一口白汽,u看书 .ukansu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放缓了脚步,就连风声都停歇了下来。 谁能想到那座所谓的都灵塔其实只是一座图书馆大小的方顶建筑呢。 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古铜质的门,门上纹着兽与神的图腾,利爪和翅膀相互叠在一起,还有黑色的玄奥雾痕和类似手持法杖的人类。 这些图腾和象形文画在林荫间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朝圣般的虔诚。 男人恭敬地退下几步,低着头说:“都灵议会长老,卡兹,参见大人。” 伴着一阵轻响,这扇门缓缓地打开了。 模样年轻却又透着一股雍容感的女人出现在了门旁,白皙纤细的五指扶着门,眼神明亮,威严自起,长发披在肩上,一身紫色礼裙垂在身后宛如海中逐波飘荡的缠藻。 她站在林荫里,门后微凉的灯光照来,就像无声的神灵。 卡兹睁大了眼睛。 都灵圣学院背后的靠山本来就是皇室。 它的全名就是皇家学院。 当今漆泽的女皇在庆典期间离开皇宫城堡待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道理。 梧桐林间所特有的湿气泛起。 古铜门合上。 卡兹心想也许那些学生说的不无道理。 都灵塔确实锁着一个恶魔。 【平静的紫色魔女】。

第67章 皇帝 在走进都灵塔以后,卡兹首先看到了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着红色的火焰,火舌朝向四周不断吞吐着,像是一条活跃的毒蛇。 这是个颇有年代感的客厅,墙壁为木质,斑驳的树纹链于其上,大多数家具也和铁料无缘,桐木的桌子和茶几放在客厅中央,古旧的枯木柜台摆在角落,摆着几本书的书架,墙上挂着几幅被枯枝边沿点缀的人像,那是都灵圣学院建院以来的各位先贤,他们早已死去,据说这些先贤死前为了辅佐新皇,将各自的灵魂都保存在都灵塔里未曾离开人世,但这种与灵魂有关的说法大都不可信任,毕竟轮亥诸神从未同意过人类有灵魂的这类说法。 卡兹轻轻抽了抽鼻子,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都灵塔内,也是第一次得知原来女皇会在这里,所以连空气都显得有些新奇。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纸页和木头散发出的浓厚味道,这里处于学院深处,树荫遮天,铁墙在半空中蔓延了数百米高,终日不见阳光,然而这样的屋子里却闻不到一丝潮湿的腐朽气息,每件家具都找不出一点黑色的霉斑,火盆的火舌静静地喷吐。 卡兹心想看样子都灵塔经历了相当精细的防朽处理,或者说保养这个地方的人很细心。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餐具和一些人偶。 餐桌上的白色盘子里还留着一半没有吃完的奶油蛋糕,刀叉随意地放在盘子上,还粘着丝丝奶油直捋的痕印。 这位女皇陛下可真是不在意自己在手下心里的形象。 卡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刚好赶上了女皇享用甜点的时间。 此时,这位女皇缓缓坐在绿色柔软的沙发上,翘起左腿放在右边的大腿上,白色高跟短靴的两边缀着一串金色的晶链。 “今天又带来了什么消息?”厄洛丝用右手扶住太阳穴,看起来有些懊恼地问。 卡兹伸出手,将卷轴交给了对方。 厄洛丝接过卷轴,一阵淡到几乎不可闻香气自那只白皙的纤手上传来,卡兹连忙松开手,生怕自己玷污了这位女皇的美丽。 在打开卷轴看到第一条消息之后厄洛丝便愣了一下,这卷轴本质上就相当于塞万城里报社所印刷传播的报纸,只不过纸质更加精细,消息也更加重要。 她揪着卷轴,无奈地说:“真不愧是那个东方使者。” 仅仅是几天时间的交流她便已经几乎将那个总是脱线和乐观的家伙看透了大半,如今无论这人做出来什么事她都不想再去意外,或者发表“真离谱啊”之类的感慨了。 可今天看到的消息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佩服那个家伙,佩服他又让自己出乎了一次意料。 她能想象当专精漆泽对外贸易的“贸易之舟”德尔塔家看到这则消息之后会痴呆多久。 德尔塔家一直以来就对这位鲜血上位的新任皇帝不太友好,所以言氏这也算小帮她出了口气。 她又往下翻了翻,奶油蛋糕在火光里缓缓地融化,最终厄洛丝叹了口气,对卡兹问:“只有这些?” 她会这么问的原因是总会有些突发消息不能及时写进卷轴里,在遭遇这样的情况时那边就会让信使传话,而今天卡兹就是那个信使。 “没有了我的女皇陛下,”卡兹摇了摇头,“那边说只有这些,难道您觉得应该还有什么吗?” 厄洛丝拿着卷轴,将其卷起来,放在了沙发的一端。 那里已经有三个类似的卷轴了。 “我只是每次都会问问而已,别太关心这个,”厄洛丝说,“你的两个前任就很聪明。” “抱歉,陛下,”卡兹连忙道歉,“我只是太想帮助您而已。” 厄洛丝没有立刻回应这个人表露出来的忠诚,她将腿放下,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客厅一头的书柜上,拿下了一本书,随意地翻了翻。 “有些事我至今都在想自己到底做的是否正确,卡兹卿,”她背对着卡兹,说。 “请您说。”卡兹站在她的背后,微微躬身。 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厄洛丝就像失去动力的人偶一样,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右手轻轻地翻过书页。 卡兹抬起头,看着女皇的背影,忽然察觉到了一丝落寞,就像九旬老人站在全家的相册以前,独自面对着已然只有自己拥有的回忆。 仔细想想的话,女皇大人也应该就是如此吧。 父亲死于十一年前的一场大病,自己的弟弟和母亲也在随后的那场混乱中销声匿迹,至今都没有丝毫踪影。 这位女皇陛下虽然年轻,可已然是一名孤家寡人了。 “走吧,卡兹卿,”厄洛丝在火舌缠绕间缓缓开口说道,u看书 .uukanshu.o“你该去做事了。” 卡兹躬身,道别:“明白了,女皇陛下。” 直至他走出门,将铜门沉重关上以后,厄洛丝才转过身。 她手上捧着一本书。 书里夹着一张相片,那是文科威尔留下的唯一一台成像机所拍下来的。 一个银发威严的男人,一个褐色温柔的女人,一个白发的孩童,一个紫发的女孩。 本该如此。 男人的脸被黑色的笔狠狠地涂抹盖住,女人的头被刀片割下,只余下穿着白色纱裙的身子,只有那个孩童的脸还保存着。 他天真地笑着,像是无忧无虑的白鸽。 女孩歪头看着这个男孩,眼中既像是嫌弃,又像是某种厌恶。 “你还活着吗……”厄洛丝的右手轻轻拂过男孩的脸,却又忽然狠狠地抓住了相片的一角,“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看看你,我生怕自己忘了你的脸,免得在相遇时认不出你。” 卷轴被风吹开一侧,露出了些许文字—— “轮亥神教也将在不久后派遣圣女前来,请在那时务必找到漆泽皇子。” 她轻轻地合上书,将整本古书搂在怀里,闭上眼睛,长久地叹气。 “因为我不会让你活着。”她轻声地呢喃。 “因为余烬之国只能有一个皇帝。”

第68章 影卫弥修 一阵死寂。 古拉克似乎是想笑却又因为某种讶异的震惊而笑不出来,表情有些滑稽。 芙蕾米娅平静地看了古拉克一眼,虽然内心早已因此而掀起轩然大波,但她还是要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这使得众人更加紧张起来,因为芙蕾米娅这般的表现显得西泽就应该被这么评价一样。 他们不知道这只是芙蕾米娅在言氏面前仅剩的倔强。 “不不不大人,您要知道这人是真的魔法天赋为0啊,”古拉克挣扎着向前走了一步,看上去是真被言氏对西泽如此高度的评价惊呆了,连步子都有些颤抖。 “啊我知道我知道,”言氏摆摆手说,“所以这不是显得更棒了吗?” 古拉克发出疑惑的声音。 “余烬就该是这样啊,”言氏看着他,眼里阴蕴着感慨的光,“当世界仅余下被烧干的灰,那么人们就只能在灰烬中复苏而崛起。” 他说:“这不是你们余烬之国名字的含义吗?” 这不才是最为正统的余烬之血吗? 他不知道如今的西泽也算是被火烧干之后才剩下来的人。 虽然这位东方大人自以为说得不错,可在漆泽众人的眼里他的说法就像某种诡辩。 伦瑟大人虽说漆泽将在灰烬中崛起,但人又如何与国家相比,如果按照他的这个说法,那些体内没有余烬之血也没有魔法天赋的人难道才是最正统的漆泽国人? 古拉克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和这位东方人争辩的想法,与此同时他却默默地松了口气,心想东方人果然还是东方人,说出的话也都无需在意和深究。 很快地,他就恢复了平常那副高傲的模样,只是在芙蕾米娅和言氏面前他稍微收敛了些许。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言氏恭敬地说:“使者大人,我记得您这次来漆泽是为了确认震旦与漆泽的贸易往来?” 言氏摸着下巴点点头。 古拉克舔舔嘴唇,问道:“那,我可以问一下您是否已经和德尔塔家确立好了关系?” 德尔塔家虽然对其他家族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这样一个以贸易为生的家族总归是不能拒绝来自丁莱家的邀约。 即使是在上城区丁莱家也算得上一流家族中的佼佼者了。 虽然古拉克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袒露过,但实际上这位年轻的大家少爷已经登上了魔法师阶段的山腰,不过几年就能迈入大魔法师阶,一跃成为漆泽所最为重视的力量之一。 虽然这个速度不及女皇陛下,但女皇陛下那样的魔法天才又如何能与其他凡人放在一起比较?在漆泽人的心里,那位陛下简直是轮亥神明再世,是魔法师修习之路上的天花板,伦瑟先王既是被轮亥诸神赐予王冠之人,厄洛丝陛下也是被轮亥诸神祝福之人。 据说幼时那位厄洛丝陛下还被先王请来的轮亥贤者进行过洗礼和授命,这样的人已经不是凡间所能容下的存在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迟早会成为和轮亥诸神同等的存在。 此时的古拉克信心满满,在他印象里能与震旦合作的家族,整个塞万也就只有那个德尔塔相配了,除去德尔塔,剩下的一流家族里擅长贸易的也就只有泽枳家和诺德科斯家了。 但当他眼角的余光划过芙蕾米娅的俏脸时,他却从她的表情里察觉到了一丝讥讽和嘲笑的味道。 “这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言氏在听到他的话后先是往后打量了一眼西泽,在西泽面前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激得前者打了个寒颤以后他才缓缓开口回答道:“虽然德尔塔家确实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在听到这个开头之后古拉克皱了皱眉。 “但我今天早上带着这位大人去了一趟下城区,确认了一下,”言氏看了一眼芙蕾米娅,“所以最终我决定把交易权交给德赛尔家。” 在听到这个有些陌生又相当熟悉的名字以后,古拉克先是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去回想这种如同罩着一层薄纱般的朦胧感。 最终这层浅黑的薄纱被一道白色的身影倚枪撕裂,像是黑夜里不灭不熄的白炽天火。 “德赛尔家!?”古拉克大叫一声,平静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与慌张。 德赛尔家既然会把安蕾用作联姻的工具,那自然就是因为想将其牺牲为家族复兴的祭品。 可现在东方使者选择与他们合作,他们大可不必再这么做,在订婚宴尚未举办的如今,有东方震旦这个古老的帝国在背后撑腰的德赛尔家即使是当场悔婚毁约也一点都不奇怪。 到时候他古拉克的脸皮就会彻底化为别人的笑柄——一个被女人退婚的少爷。 他的慌张便是来源于此。 在看到古拉克这张惊慌失措的脸以后芙蕾米娅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毕竟前者的名声在整个塞万都有所传播,而顶着这般名号的他居然也敢对她发起过追求。 每每想起那次舞会上古拉克对自己的邀约,芙蕾米娅都会感觉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尤其是之后他附在她耳旁说出的那些肉麻的话。 想起这件事芙蕾米娅浑身的寒毛又都立起来了。 “是的,德赛尔家,”言氏被古拉克这声失态的大叫搞得没什么心情,草草地掏掏耳朵回复说,“因为我觉得他们家主很有意思。” “使者的权力是这样乱用的吗!?”古拉克情绪有些失控,他没忍住对言氏的愤怒,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可这个轻挑随便的男人忽然就这样冒出来轻而易举破坏了一切。 芙蕾米娅挑了挑眉,虽然她乐于看着古拉克气疯出丑的模样,但要是后者做出涉嫌袭击这样的事她也会很难办。 “震旦帝国的事不需要你这种下等人来讨教,”言氏冷漠地说,“与我而言你只是一个下等的乡绅罢了,对我无礼,你配吗?” 东方使者的光环太过耀眼,那种轻挑随和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成为了他的标签,以至于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忘记他的另一个同样惊人的身份——这位言氏是东方有史以来,u看书 uushu.cm 最年轻的侯爵。 如果只论地位的话当场所有人都该对他下跪行礼。 芙蕾米娅凝了凝瞳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言氏拿出自己的爵位说话。 可此刻的古拉克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尤其是言氏的最后一句,他从没被人以下等或者乡绅代称过,也从没被任何人评价说自己不配。 强烈的雷光自他的右手其中化作重叠的幻影炸开,他愤怒地朝着言氏冲过来,芙蕾米娅瞳孔一缩,连忙做出准备释放魔法的姿态,言氏平静地看着他,好像面对的是一只蝼蚁。 “苦无。” 有人轻轻念出了这么一句话。 阴云遮日。 下一刻古拉克的身子猛地停在了当场,雷光骤停,眼中怒火之潮猛然褪去,化作深深的畏惧,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得分毫,就像是被虚无的枷锁押在原地,脚下踏着深渊。 阳光自云端拂向大地,照出无数根透明的丝线,它们自房间各处笔直地刺出,每根线的尾端都连接着一小片黑铁刀,所有线首都收在一个女孩的手里。 她站在言氏身后的影子里,眼中绽出恶魔般的紫色光华。 她很不起眼,但影卫本就应该如此。 她是影卫,她是弥修。 她是言氏最重要的女孩。

第69章 很久很久 安蕾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冬日里的石阶冰凉,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两只手静静地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流云,那一朵朵白色的雾气在风里一点点变换形状,时而像绵羊,时而像她早饭吃的蔬菜丸子。 “那以后就拜托你们了!德赛尔的朋友们!” 就在不久之前那个俏皮的男人留下这句话就坐上马车扬长而去,风里传来他隐约催促的声音—— “快点快点!我要去逛祭典!我听说圣学院现在可以随便进快点快让我去神学院观光……” 思维跳脱,经常犯二,做事极其出格,看起来就很不靠谱。 这就是这位震旦使者留给安蕾的印象。 也是他留给德赛尔家众人的印象。 但就是这样一个家伙给了德赛尔家复兴宏愿的最大希望。 塞万里的贵族即使再颓败也会有着多少人脉和自己的资源,震旦使者交给他们的交易权说白了就是任命德赛尔家成为震旦与漆泽交易时漆泽这边的代理者,而代理者能做的事可比表面的条条框框上多得多。 在这家伙离开德赛尔家府之后,安蕾交给众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将德赛尔家得到贸易代理权的消息传给以前和德赛尔家有过深交的家族。 即便那些家族大多在德赛尔家破败时连一笔学费都不愿意借给安蕾,但现实总是这样,如果不对其妥协就不能在现实中前进。 之后就是对整个家族的整顿,整合人才和相关人员,在安蕾吩咐完了最后一件任务之后,她便开始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呆,虽然这看上去很丢人,但不可否认这个女孩就连静止不动时都如同艺术家手下的雕塑一般美丽精致。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安蕾早上正吃着白盘里最后一个菜丸,护卫忽然就传来了东方使者光临的消息,安蕾惊得差点连嘴角的面渣都忘了擦掉。在她的判断里东方使者肯定是来问罪的,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走向会客室,甚至都做好了效仿东方那位古人负荆请罪的准备,但推开门以后看到的却是一个无聊到拿着玩具吹泡泡的男人。 说实话那一刻安蕾又惊呆了。 在那之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以至于坐在安蕾身旁旁听的女人在过程中一直捂着嘴,眼睛睁得不能再大。 德赛尔家当然不敢提出任何条件,而言氏对他们提出什么条件都是顺理成章。 但这个男人再度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仅没有列出任何于他们无利的条约,反而契约书上有不少条框都明显对德赛尔家多有照顾。 在最后签下契约书时,安蕾忍不住对言氏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照顾德赛尔家? 言氏挠挠头,收起吹泡泡的玩具放在腰间的口袋里,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你们得多谢我那个西泽朋友啊,因为我好像没什么好回谢他的,就只能来帮帮你们了。” 安蕾愣住,在言氏走出德赛尔家府之后,女人连忙问她那个西泽是谁。 于是这个年轻的家主只能勉强对这个不闻窗外事的女人说那是她在学院里认识的朋友,她不敢说那个西泽差点和古拉克打了一架,最终这件事还以他的逃跑而结束。 女人流下热泪,靠在安蕾的轻甲上,颇为庆幸地说:“让你进入学院修习真是最好的选择,安蕾。” 最好的选择……吗…… 安蕾坐在石阶上,一阵冷风吹过耳畔,金色的发丝撩起,贴在她的脸上。 “让你发出这种感慨的不是我的成长,而是认识了其他有用的人吗……” 她托着下巴,像石塑般坐在原地。 一个身上披着毛毯的老子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躬下身,轻轻将手里的一杯热茶端到她的面前。 就像石塑被赋予了生机般,安蕾回过神来,在看到老人之后连忙伸手接过杯子,一边拿在手里一边埋怨道:“塞伦,你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吧?” 老人笑笑:“人老了,随便受点伤都会这样的,已经习惯了。” “那也不能这样啊,”安蕾轻轻把嘴唇贴在杯沿上,试了一下茶温,然后小小地啜饮了一口,紧接着吐出一口热气,在冬日里渐渐挥发消散。 “唉……”塞伦叹了口气,也勉强弯下身子,坐在了安蕾身边,说,“你经历的那些事我也听说了,被亲生母亲逼着联姻什么的,真像是乡间故事里哄小孩子睡觉的片段。” “不算逼着,”安蕾低下头,盯着石板上一块浅浅的缝隙说,“只是德赛尔家需要一个人站出来。” “所以在听说今天的事之后我就终于起床了,在穿好鞋子衣服之后站在床前连伸了二十个懒腰呢,”塞伦咧嘴笑着,白色的胡子岔开,飘飘忽忽的。 安蕾似乎是想笑,但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我的小姑娘啊……”看到这一幕的塞伦不禁心疼地揉揉安蕾的脑袋,“辛苦你了,从小到大你可遭受太多不好的东西了。” 安蕾摇摇头,继续把嘴唇埋在热茶里,小口地喝着。 “但是,我们现在应该可以了吧?”塞伦问。 安蕾扭头,看了老人一眼。 “退婚啊,”塞伦说,“我们现在不缺丁莱家的资源吧。” 安蕾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不愿意吗?”塞伦问。 安蕾小声说:“害怕报复。” “丁莱家敢对我们做什么吗?”塞伦好奇地问。 “不是我们,”安蕾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害怕他们报复西泽。” 塞伦想了一会儿,说:“西泽是那个约战里的一方吗?没记错的话他是一个外城进修者?” 安蕾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古拉克想对他做些手脚也不困难,”塞伦用两根手指捋着胡子问,“我听说他逃跑了?” 安蕾摇了摇头,说:“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原因,今天东方使者的到来也证明了这点。” “那他是喜欢你吗?”塞伦忽然问了一个颇为八卦的问题。u看书 .uukashu.co 安蕾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他吗?” 安蕾下意识地想要摇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多年前就出现过的一个白发孩童,点头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她必须承认他们之间的影子太过相似,但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塞伦见状,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脱下毯子,盖在安蕾的肩上,即便搁着一层铁甲,他也依旧能感受到安蕾内心深处的一丝悸动。 这块冰山已经很久没有融化过了,但那个西泽似乎可以成为一支火把。 这样的叹息声里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 “那就这样吧,”塞伦说,“记得要好好感谢他,剩下这两天的话就去畅快地玩吧,贸易的事我来安排。” 在他躺下的这半个月里安蕾几乎都快忘了这位几十年前就从漆泽皇家商学院里毕业的老管家。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才是整个德赛尔家最有价值的东西。 她再度喝了一口热茶,在一片苦味中,甜丝丝的茶气终于在舌尖蔓延开来,她闭上眼睛,终于慢慢地弯起了嘴角。 “那就这样吧。” 她心想。 “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她在晴空之下哼着歌,靠在了白色的墙上。 就像很久以前,久到白发的孩童还陪在她的身旁。

第70章 2个父亲 老板走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每个人都手里都拿着印了圣火徽章的小旗子,老板低下头,穿过一张巨大的垂帘旗,这面旗大到几乎和落地窗一样。 他撩开额前花白的头发,明明是冬天,寒冷的海风偶尔还会自远处携着咸气席卷而来,可他居然被热出汗了。 在走到一处广场里以后,他随便用风法吹干净了一处长椅,干脆地坐了上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他们很快就把兴趣放在了其他事情上。 毕竟这是一个人人都会魔法的好时代,而以这些人的眼神则根本看不出老板所用的魔法实际上要比普通的拂风术高阶了无数倍。 那是一种类似于元素法则的存在。 老板靠在长椅上,侧过头,倒着看向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在通过西桥之前可没想过这地方会这么大,大到像是一座小城,却又相当繁荣,毕竟这里聚集了塞万最为核心的一切……就像他在古神话中所读到过的伊甸之国,伊甸收集人类一切最有用的东西,以求在末日时能与天灾魔鬼一战,最终在神明的帮助下他胜利了,代价却是妻子儿女全部化为随着恶魔逝去的灰烬……这只是个神话故事罢了。 穿着校服的孩子来来往往,彼此欢声笑语不断,有些人对老板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随后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失去对老板的兴趣,转而跑向别处。 所有人都是如此。 于是以老板自己为圆心的二十米内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存在,就连叫卖者都会无意地略过这个男人。 这里是都灵圣学院……最起码是学院之外的学生街,已经过了西桥,和学院大门只有一街之遥。 一般的日子里学院是严禁外人进入的,除非有上面的担保和吩咐——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祭典日,圣火祭典为期三天,第一天的时候老板因为西泽和莎尔的关系没能履约来找萝尔,而今天老板一大早就起了床,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洗了头,甚至还抹了些自己从没用过的化妆品和香水,找到自己最合身的一件长衫穿在身上,在整理好无人租住的旅店之后锁上店门,往门上贴了一张“今日店长去圣学院探望女儿”的白纸,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在长衫内侧的口袋里就直直地朝着学院来了。 萝尔送给他的礼物他还收在衣服内侧上层的口袋里,紧紧贴着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板觉得女儿送给他的这个小东西正散发着温和的热量,在冬天里给予了他些许振奋和舒心。 他轻轻地捂住心口,眯上眼睛,甚至愉快地想要哼歌。 “你怎么跟个女儿控似的?”将整张脸都罩在黑色兜帽下的男人从广场中心的喷泉池边踏出几个步子,顺势倚在长椅上,在注意到老板这怪异的动作以后,难得别扭地看了老板一眼。 本来今天一整天都很完美,除了这时半道上冒出的这位不请自来的黑袍。 对于后者的突然出现老板一点也不意外,但在听到这句话后老板连忙挺起胸脯,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说:“你这样根本不懂有女儿在身边是怎样一种感觉的家伙又如何能理解此时此刻我的心情?” 听完老板发自肺腑的这番话,黑袍实在无法找出可以反驳的地方,只好讪讪地望向别处,他活了这么久唯一无法去理解和染指的便是亲情……曾经也包括爱情,但后来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现状。 “话说,你不是不能太暴露吗?”老板问,“你就这么在学院前面冒出来了?” “并不是不能暴露,”黑袍伸手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又意外沧桑风霜的脸,他的发色是罕见的灰蓝,面容颓然,眼角低垂,第一眼看去甚至会以为他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孩子,“不如说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你要知道我只要穿着这身衣服,无论走到西方的哪个世界都会成为皇帝的座上宾。” 老板盯着他的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而后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为什么你会越长越年轻,而我只能越来越老呢?” 黑袍将兜帽拉下来,又很快地拉开,另一张脸出现在了老板的面前……那是一张成熟又坚毅的脸,像是在数百场战争中拼命厮杀过的老兵,深沉的瞳孔里满是无尽的杀意。 老板的眼神渐渐变了,先是怀疑,而后是一种类似试探却又迟疑的表情。 “放心,我还是我,”黑袍拉下兜帽,再次将脸罩在黑暗里,让其他人都看不到这般的变化,而后学着老板,舒适地躺在了长椅上,“刚刚给你展示的只是一些我杀过的人罢了。” “那你不就和那个家伙一样了吗?”老板睁大眼睛,带着些许畏惧地问 “那家伙?你是说纳则?”黑袍摇摇头,“我永远不可能和那家伙一样,居然到最后忘了自己是谁,迷失自我这种低级的错误也只有那家伙会犯了。” 听到这老板侧过头,看着仰天观云的黑袍,轻声地问:“那你还记得你原本是什么样子吗?” “怎么可能忘呢?”黑袍呢喃道,像是老板的话勾起了他的某些记忆,他不禁笑着继续说,“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忘了自己长什么样,那就回到皇室城堡,再看一眼走廊两边的人物画像就能想起来了。”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板看着他,也不再说什么,晃晃脑袋坐起身子,掂掂怀里的礼物,这就准备出发去学院了。 “喂,老鬼,”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时,黑袍忽然叫住了他,“你真的打算去吗?” 黑袍坐起身,看着他说:“那个沉默矩阵可是足以困住大魔法师的禁咒级别的轮亥矩阵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一老板自己暴露了,uu看书 wwuukasu 或者在学院里遇见熟人,或者更吓人的猜测……一切都是萝尔的计划? 老板摸着下巴想了想,最终还是对黑袍叹了口气,似乎是终于放弃了什么:“你这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亲情。” “嗯?”黑袍眨眨眼睛。 “亲情,明白吗?”老板站起身说,“那是一种,就像无论你在哪里你都不是孤独的,那种约束感,以前我很讨厌被约束,现在却由衷感觉被约束真是太好了。” 黑袍低着头,想了想,最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一想到这人要跟着自己去学院老板就一阵不快。 “因为我需要确认西泽现在的状态,”黑袍说,“炼金术师们给了他他最需要的东西,如果他从今天开始修习,只需要半年,他就会回到以前的巅峰。” 在发觉老板还是苦着脸以后,黑袍无奈地说:“我不会打扰你和你女儿的,你们团聚时我会去找西泽看看,沉默矩阵虽然恐怖,但对我无效。” 他挥了挥黑金缀边的袍子。 “那走吧,”老板终于因为最后一条而做出了妥协,对黑袍催促道,“快点,我听说圣学院很大,我们还得去找机械学院。” “我认路,我带你!”黑袍一拍巴掌,自豪地说,“我曾经在这地方住了快半年!” 于是这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父亲组合,就此决定了结伴而行。

第71章 奴隶 在古拉克慌张逃走以后,他的那群跟班也像是没了首领的鸽群,彼此惊恐地看了一眼,接连跑出了店门。 名为弥修的东方少女伸了伸袖口,在将丝线完全收拢理齐以后才转过身,跑到言氏身边,继续缩在后者身后的阴影里,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像是一块无声的石头。 说实话之前西泽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的存在,她就像是融入进了言氏的影子,将自己与环境同化,最终连存在感都变得虚无,像是透明的雾气。 “不好意思吓到大家了,”言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顺手把弥修从自己身后揪出来,“这是我的守卫,在东方这种守卫叫影卫,来弥修,跟大家说句话。” 弥修的视线在一圈人的脸上晃了晃,最终停在了西泽身上:“你好。” “你好……”西泽回应道,他注意到弥修的通用语很奇怪,像是带着粗劣的口音一样,但仔细听来又不是那样,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隔了二十年才回到家乡的外出浪子。 “谢谢你,”她皱了皱眉,有些吃力地说,“你救了他,谢谢。” 灰叶愣了愣,连忙拍拍西泽的肩膀:“你怎么没对我们说你还救了使者?” 薇娅歪了歪头,打量着西泽。 西泽苦笑道:“别看我,我也没想到自己救的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灰叶看了眼言氏,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确实,换我我也想不到他会是东方使者。” 言氏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二货,让这个二货更显得二货的地方是他腰间至今还佩着一个吹泡泡用的铁圈,而他本人则是一副完全没有察觉到或者觉得这十分正常自然的姿态。 “这样真的好吗?”薇娅却在这时开口问道,“把代理权交给德赛尔家,真的好吗?” 言氏在察觉到少女认真的语气之后也收起了那张玩闹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叠起来的白纸,递给薇娅。 薇娅接过之后和言氏对视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打开了白纸一处处的弯折。 “这孩子真懂事……”芙蕾米娅在心里小声嘟囔,“完全不像这个永远也学不会见外的东方人。” 薇娅在看到第一行字之后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连忙往下读去——“德尔塔家,专精贸易,但对女皇态度不敬,家主高傲,很难占到便宜;菲尔多克家,一流家族,以盛产机械师出名,却一直都没有太大的事迹,最出名的机械师也没有太好的履历……” 西泽看了一眼白纸,居然一下子就看到了丁莱家——“被狂妄自大蒙住双眼,以贵族之血自尊,仰望星辰,却看不到自己面前的迷雾和巨坑。” 这是言氏对丁莱家族的评价。 “德赛尔家,”薇娅轻轻念出了言氏对安蕾的判断,“家主可靠,且能被伦瑟先王选中的家族必有其道理,虽然没落但曾经的繁荣必会有所遗留,哪怕是人脉关系也足以称道,容易敲诈。” 看着最后的一行字,西泽瞧了言氏一眼,言氏则是偏过视线,揉揉弥修的头,假装没看到。 “谢谢,”西泽走到他身边说,“德赛尔家和今天的事,都谢谢了。” “不用这么客气,”言氏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的命可不止这点价值呐!” 在听到这句毫不自谦的话之后西泽难得扬了扬嘴角,表示赞同。 “所以今天的事算是结束了吗?”言氏挠挠头说,“我还要去逛祭典呢,我只是刚好路过这边发现不对劲就过来看看。” “今天算是结束了,但以后可不一定了,”灰叶接过话茬,对西泽担忧地说,“学院里有沉默矩阵,所以你不用担心古拉克动手,但一个月后的新生测验……” 他说:“到那时沉默矩阵就会关闭,如果古拉克指明要和你打一架的话,问题可能就大了。” 言氏挠挠头,苦恼地说:“一个月之后我不就离开塞万了吗?” “没事,”西泽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 言氏见状耸了耸肩,对西泽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话后他就把弥修从地上牵起来,芙蕾米娅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踏入了车厢。 马车远去。 西泽沉默地看着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马车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薇娅将白纸交给西泽,扭捏地说,“我就,先走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时冲动把所有东西都塞给了微纳德,想到之后会遭受多重的惩罚之后她就有些害怕,但她并不后悔。 “等等,”西泽走到橱窗边,将薇娅所说的那件银色饰品拿出来,对着柜台后的老板问,“这件手环多少钱?” 老板先是十分纠结,最后露出一副忍痛的表情,对西泽说:“既然您是那位东方使者的朋友,那我……”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白送时,这个男人却还是泄了气,对西泽比划了一根手指:“一枚金币。” 这是守财奴最大的让步了——成本价。 西泽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枚金币,隔空抛给了男人,男人眼睛发亮,一下子将其抓在手里,连连说道:“多谢惠顾,多谢惠顾!” 于是薇娅便满脸通红地戴着三瓣花印图案的银质手环出了门,耳畔只回荡着西泽最后的那句话:“谢谢薇娅学姐,上次在图书馆真的不是我刻意,只是那些沉重感太强烈了……” 不是故意晾着自己的…… 薇娅出了店门以后向前走了半条街道,忽然看到一个将纸袋堆在地上的男人,他倚着墙壁,似乎是等了很久。 在看到他之后薇娅的心就凉了一半。 “你在里面跟学生快活,让我在外边拿东西?”微纳德冷笑道,“想都别想。” 他将纸袋叠在一起,一齐塞到薇娅手里,在看到少女手腕上闪光的手环之后他笑得更可怕了些:“这是什么?” 薇娅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真是个贱女人!”微纳德狠狠地一拍手环,薇娅重重地倒在地上,u看书.ukansh.om 东西散落一地,手腕上出现了鲜红的印子,手环的表面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 他走到薇娅的面前,身影遮挡住了阳光,那张狰狞的脸就像怪物一样:“记住了,你是我的东西,我不允许你接受这些东西!明白吗?” 薇娅连忙点了点头。 “就因为这点诱惑,你居然敢违抗我了,”微纳德的眼神极速变化,最终转化为高昂的愤怒,“这是谁给你的?!” 薇娅的瞳孔中浮现出深深的畏惧,她倒在地上,向后退了退,手腕一下子折到,剧痛袭来,将她的脑海短暂地洗成一片空白,只余下想要流泪的冲动。 “说,是谁!”微纳德揪起她的头发,在路人的围观之下大声地问,“快说!” 热泪自眼角划过脸颊,薇娅用另一只手捂着受伤的手腕,嘶哑着嗓子说出了西泽的名字。 “我记住了,”微纳德咬着牙说,松开了揪着薇娅短发的手,“是历史学院的那个小子……跟我走!回学院!” 他一拂长袍,瓜果散落一地,在他脚下化作粘稠的汁液。 薇娅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跟在男人的背后,像是奴隶。 人们都在看着这一幕。 人们都只是在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着那个就像奴隶一样的女孩。 于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便是贵族。

第72章 箴言 黄昏如沉沉的落云般降临,聚作遮目的巨大虚影,落日垂在其中,像是死寂坠直的轮盘。 这个火红的球体于远方的海平面尽头缓缓燃烧,重重叠叠的云层萦绕在其周围,被镀上浓金的光,看起来像是神端起罐子向人间倾泻了一捧金黄剔透的蜜糖。 塞万的落日一直都是如此美丽。 黑袍在历史学院之外的深林里睡着了,身上罩着透明的一层屏障,除非走进屏障以内,否则在外处看来那就只是一片空气。 沉默矩阵虽然束缚得了其他人,却偏偏对他这种级别的神职者无效,如果有通晓神学的人看到他身上那套黑金色缀边的衣袍,那这个人一定会愣在原地犹豫要不要对这睡在树杈间的高阶教团神职者行礼。 没错,这家伙浑身四肢乱摆放在不同的枝丫上,居然就这样垂在半空背对着对面睡着了,而且看上去睡得还很香甜。 一只灰色的鸽子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的枝头,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这个家伙,像是面对着一个恐怖的天敌,几只麻雀和早醒的松鼠站在他的肩头,一只麻雀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头发,他揉揉眼睛,终于算是睡醒了。 麻雀和松鼠们顿时逃散开来。 只有那只鸽子还静静地站在枝头,像是不动的石塑。 “你光这么看着我也没用啊,”黑袍从额头上拿下几片枯叶笑道,“对吧,养鸽子的。” 鸽子歪了歪头,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黑袍努力地伸了个懒腰,无数骨节乍然爆响,像是连绵不断的某种回音,黑袍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样子他的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 虽然是睡在树上罢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人类的声音,黑袍坐起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下去。 “终于回来了……”他小声嘟囔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沉迷玩闹,不抓紧一切机会修习魔法的话谁知道又会有谁对你动手啊……” 面前虽然是触手可及的盛世,但未来仍旧无人可知。 即使是以算成名的他也不敢妄称看穿未来。 但他敢说自己看遍了漆泽的过去。 看遍了过去的人很多,倒也不缺他一个。 毕竟那样充满了秘密的世界有谁会不去在意呢? 至于未来……东方使者将代理权交给德赛尔家,这件事就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是在计划的版图上,象征了德赛尔家的黑点悄然扩大了几分。 “未来从来都没有握在我的手里……”他呢喃着,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那个男孩,“但你可以。” 不知道是说自己掌控了西泽的命运,还是西泽可以握住命运的脉络。 —————— 西泽疑惑地抬起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视线,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望见了一群干枯的枝干,还有停在其上灰色的雀鸟。 几只鸽子停在白墙破败的红瓦上,歪着头打量从门前走过的这一伙人。 “今天玩得开心吗?”灰叶牵着袋子打了个哈欠,开开心心地对二人说,“今天师兄我可是兴奋得不得了啊!” “开心!”莎尔立刻回答道,“我没想到那个旋转木马会这么好玩!还有雪奶也很好喝!” “开心,”西泽想了想说,“也许会开心到作者根本懒得去描写的程度,所以非常开心。” 虽然被很多学生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了,但西泽毕竟之前在白石城所经历的这般视线也不算少,甚至更加恶劣。 有些事只要习惯就好。 “啊?你在说啥?”灰叶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西泽在说什么。 “没什么……” 灰叶熟练地打开房门的锁,将东西一下子都摆在了地面上。 “老师还没回来啊?”莎尔说。 “毕竟师弟刚带来那么令人震撼的消息嘛!学院和皇室那边肯定要从明天开始严查上城区了,”灰叶一边说一边跑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顺势把脸也埋在手掌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不过师弟你居然没有告诉我们你救了那个东方使者啊。” 听到这里西泽只好无奈地笑了,因为他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反驳的,只是那样的人,实在和震旦使者这四个字连不起来啊。 还有他交给德赛尔家的代理权…… 西泽叹了口气,心想之后的事情又要多起来了。 “师兄,”他对灰叶说,“我能测试一下魔力吗?” 灰叶抬起头愣了一下,发梢还沾着水,他语气古怪地问:“师弟你又想开窍了?” “不是开窍,只是想再看看自己,”西泽胡乱说道,“能再看清自己一次也好。” 灰叶拿着毛巾擦了擦脸说:“好吧。” 在随便扒了扒从祭典上买来的东西找出来几包肉干以后,历史学院的唯一一位学长一边啃着肉干一边带着学弟和学妹走上二楼,打开了一个之前从没打开过的教室。 “这是?”西泽问。 “这是另一个教室……”灰叶咽下去一口肉干以后嘴歪了歪,似乎是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我们之前用的教室那个还没修好。” 莎尔闻言俏脸一红,悄悄转过身去。 西泽倒是没有注意这么多,跟在灰叶后面踏入了这陌生的房间之中。 这是一个教室,普普通通的几张课桌椅子,堆满了一半的书架,零零碎碎的一些物件,还有挂在墙上,一张巨大的黑板。 灰叶跑过去找了两张桌子,将两个课桌对齐以后他拍了拍桌板,示意让西泽坐在自己的对面,在西泽做好以后,灰叶放下肉干,走到门后,打开了某种开关。 一阵舒爽感自西泽脑颅内猛地迸发出来,像是久逢甘霖的干枯河床一般。 “学院里的沉默矩阵只能被这么解除,”灰叶说,同时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六棱蓝色水晶塔,后者漂浮在他的掌心上,像是发光的水母,“这种东西只有教学楼里有,一般只有导师懂得如何触发……” 灰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毕竟在历史学院里咱们老师经常不在,于是老师就把这个方法擅自教给我了,让我平时自己修习魔法用呗。” 西泽和莎尔无语地看着自家师兄,心想这也太随便了。 但仔细一想却又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也许希欧牧德的这个决定反而会是最恰当的。 “那么……”灰叶搓搓手,舔了舔嘴角把肉渣舔干净之后,从书柜的架子上拿来一块黯淡的水晶,对西泽说,“这种水晶你应该很眼熟吧?” 西泽点点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入学测试时那些导师所用来测试魔法天赋的水晶,那个男人对他测试了好几次,不想熟也得熟。 “来,把手放上,用心凝出魔力,想象有一条河流在你的体内流窜,就像栓不住的野马!”灰叶大声说道。 “师兄你的比喻太奇葩了……”莎尔吐槽道。 “毕竟师弟的情况咱俩都知道,我只能尽量逗他开心开心……”灰叶小声对莎尔嘟囔道。 就在这时,西泽黑色的瞳孔里忽然绽出一抹幽冷的蓝,就像一朵蓝色的玫瑰自眼睛深处盛放。 他咬着牙,睁大眼睛,宛如一阵雾气散去般,他终于看到了魔力的存在,那不是下水道里他所见到的电芒,也不是差点让他身体炸开化为拆骨的奔腾血流。 血脉接连苏醒,记忆里古老的魔神睁开了巨大的竖瞳,他们咆哮,他们怒吼,直至将传承自远古的鲜血全部泼洒在眼前!在古老树根的凝视下,在天空诸神的监狱中,他们撕开敌人的肉身,啃食那些不可信任者的骨肉,血液逐渐在地上蔓延,直至化为某种诡异的图腾! 一阵白色的光点自他的掌心上缓缓地升腾起来,那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西泽却感觉那一刻宛如永恒。 那是一根天使的轻羽。 那是一丝淡淡的光亮。 那是不可捉摸的形体,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像是顽皮的孩童般真实清晰,在下一瞬间却又无比模糊。 光芒星星点点,却缓缓充斥了西泽的整个世界。 “这就是魔力吗……”西泽凝视着那一丝光芒,一股想要流泪的欲望忽然冒了出来,他抿着嘴,眼中含着晶莹,他轻声而肯定地说—— “这就是魔力。” 这就是我的魔力。 水晶发出一丝光亮,最终在一阵颤动下熄灭。 灰叶拿起水晶,瞳孔猛地缩小,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紧接着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涌了上来,这个修习了一整年炼金术的男人发出一声怪叫,不可置信地喊道:“魔法天赋……一!!” 他瞪大眼睛看向西泽:“你怎么做到的!” 在魔法的修习中所有人首先接触到的便是一个定则:魔力储量和魔法天赋挂钩,魔法天赋不变,而魔力储量也是如此。 可现在西泽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定论—— 从“0”到“1”。 他迈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步,甚至是创造历史!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西泽就是做到了。 从缥缈的虚无,到真切实际的人。 西泽松开水晶,倚在椅背上,模样颓然,眼中却全是不可遮掩的兴奋。 “不知道,”他偏过头说,“应该是入学测试错了吧。” 灰叶连忙反驳说:“水晶的出错率可是为零的!就像机械一样!” “那我们就当它的出错率是万分之一好了,”西泽望着灰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那双黑色的眸子泛出惊人的清冷感,像是要把所有挡在面前的人全部灭绝——“机械也是会出错的,师兄你的比喻不对。” 师兄在这时候会非常认真,因为这涉及到了理论,而炼金术的立足之本就是理论了,所以师兄在这种时候就会抱着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可,这可是神赐物啊——”灰叶似乎还沉浸在魔法观被冲破的那阵迷惘里,“魔法天赋怎么……” “师兄,”西泽说,“这也算是我的秘密。” 灰叶愣了一下,说:“你有什么遭遇?” “虽然不能全部告诉师兄你,但确实是这样,”西泽苦恼地说,因为他实在不能和灰叶说自己之前的天赋是被某个人锁住了,而现在那锁被打开了,曾经坏死的肌肉正在逐渐复苏,再度变得鲜活。 只是这个过程看起来还需要很久,他需要更加高阶的制导术,才能将体内的魔力挥发出来,从教材上学来的初阶制导术只能让他得出一分的魔法天赋。 灰叶之前说过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制导术就需要自己去找,去钻研,去书里研究前人,去借鉴前人,甚至去创造,创造属于自己的制导术。 看样子西泽的魔法师之路还很遥远。 “我一直都相信世上会有奇迹出现,可没想到这种事居然就发生在自己面前,”灰叶终于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连肉干都不想吃了,“看样子师弟你可真是被世界所宠爱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拿着水晶分析了一会儿,有些苦恼地说道:“因为数量太小了,所以分析不出炼金四元素的分布,也许等老师回来,让老师亲自观察才能分析出来。” 灰叶没有说出来实情,他其实看出来了那一丝魔力中的元素分布,可那样的结果太过怪异,以至于他有些不自信了。 他觉得那个结果是错的,作为师兄他不想给师弟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这显得很不负责,所以灰叶选择了不相信自己还有忽略。 而结果是风,雷,光,火。 这四种元素在西泽体内的魔力处于一个惊人的平衡状态。 这四种元素明明彼此斑驳到几乎不能共存的地步,因为它们在炼金术的概念里是相生相克的关系。 今天西泽给灰叶带来了太多惊喜……不如说是惊吓。uu看书 .uukans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界观魔法观炼金观几乎都要被西泽的这个状态打碎大半。 “那师弟,既然你现在有魔力了,”情绪明显低落的灰叶忽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你要选择哪一个?” “什么?”西泽不解地问。 “远古先贤炼金术,轮亥诸法,”灰叶认真地问,“你要选择哪一个修习?这个问题很重要,师兄自己都因此受害颇深。” 灰叶对他说:“所以你必须想好自己到底要走上哪条路。” 莎尔好奇地问:“不能一起学吗?” 灰叶摇了摇头:“一方是人类自远古以来摸爬滚打自己创造的神术,一方是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如果说炼金术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那魔法就像传说中被某位神明窃取后撒到人间的圣火。” 他说:“二者在某种意义上是互补的,如果想要同时修习两者,不仅会太累,还会被困在某种悖论中无法脱身。” 灰叶深深地看了莎尔一眼:“这是所有修习炼金术和魔法的人都会经历的一道门槛。” “什么悖论?”莎尔问。 灰叶看了二人好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了那被人视若噩梦的箴言——“人类和轮亥,到底是谁创造了谁?” 黄昏的火焰熄灭,夜月横在天上,撒下清冷的光。

第73章 你们还不如1个孩子 ? 希欧牧德顶着星辰遍布的夜空回到了学院。 历史学院很久以前也是个很大的地方,后来在时光的推移下渐渐只剩下了一片湖泊和一片桐木的深林。 他缓缓地在深林的小路上走着,抬头便满是星光,潺潺的星河自远处的云端贯穿冷月,组成涟漪一般的星图,他听着远处院墙里那道湖泊传来的淡淡水声,心情也随之逐渐愉悦了起来。 老人大多都是喜欢散步的,正如此时的希欧牧德,虽然他一直私下自诩年轻,可实际上他本人早已经能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年老所带来的弊病了。 他轻轻摸了摸胸前的某个勋章,那是院长之证,也是这个勋章才能让他得以在沉默矩阵的包围下仍旧对魔法运用自如。 以前历史学院很大,大到他连晚上散步绕着学院走一圈都需要一个小时,现在历史学院很小,大概走上一圈只需要十分钟。 以前也有很多学生跟在他的身后,一起绕着学院转圈的队伍,队伍里有情侣,有师兄弟,还有许多想等到散步结束后找他问自己所遇到的难题的学生……而现在那些学生大多奔赴了军队,或者皇室,剩下的那些则是彻底不知所踪。 大抵是死去了吧,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每每想到此处希欧牧德的情绪就会产生些许波动。 今天在圣学院高层的会议上他出示了西泽那件破损的校服,理所应当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那家伙的手笔,”在场最擅长魔力解析的瓦尼尔导师拿着校服端详了一番,眼里冒起魔力的光,“这种魔力结成的冰晶只有可能是她了。” 身材矮小的神学院教务长莫斯大人拿着权杖,晃了晃上面的铃铛,面色凝重:“也就是说恶婆已经开始对学生出手了?” “毕竟她连东方使者都敢绑了,”骑士学院院长雷蒙大人淡漠地说。 “居然敢在上城区大摇大摆地出现,还绑走了东方使者,这恶婆是想让整个漆泽在世界上蒙羞吗?”有人羞恼地说。 “还好使者及时脱困回到皇室城堡了,”神学院的一名导师点了点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嘈杂的议论声纷纷,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学院中算得上有名的导师和高层,除了那些被派去参与屠龙任务的导师,现在剩下的这群人就代表了圣学院的最高战力——或许还需要排除那些圣学院的议会长老。 凯特小姐站在一旁的窗户边,手中的镜面反射着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水道,上城区的胡同角落,”灰蓝色头发的导师开口说道,“下水道我们是不可能找得清的,毕竟女皇设计时完全把下水道设计成了一个贯穿了整个王都的迷宫,上城区的胡同可能只是有着一个下水道入口的地方。” “况且下水道里有什么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吗?”戴着面具的中年男人沉声地说,“这时候大家可不要装糊涂,那些家伙十年前就都是疯子,十年后没人能保证他们其中是否早就有大魔法师级别的人物诞生了!” 穿着商学院导师服的女子扶了扶眼镜,停下了手中的笔:“我们不可能进入下水道去找她,下去之后就是那个恶婆的主场,还有无尽的危险,谁知道下一步会遭遇什么?” 在一一听取完这些导师的意见以后,莫斯大人不禁滑稽地笑笑:“三名大魔法师,十几名高阶魔法师,居然在害怕一个可能根本连大魔法师都算不上的女人?” 丁莱教授双手抱在胸前,罕见沉默地看着众人。 莫斯的这句话虽然很嘲讽,但确实点出了目前众人所面临的困境——他们在害怕。 他们都自认为是光荣的余烬之血,他们觉得自己若是倒在下水道里,那无论怎么看都会是整个漆泽的损失。 “倒也不是害怕,”一名高阶魔法师犹豫着开口说道,“只是我们修习魔法修习到今天这个地步都不容易,万一我们中的哪个真死在那个恶婆手里,这岂不是让整个塞万失去了宝贵的余烬后裔吗……” 莫斯脸上的讥讽越来越浓,就在他想好准备用更加尖酸刻薄的语言来刺激这些生活在养尊处优里的贵族时,希欧牧德缓缓地站起来了。 这个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丝线索和信息的老人忽然在会议桌旁站了起来,明明一般这种会议他都是来充数,开会之后就倒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本身今天他能带来这件衣服就已经是莫大罕见的事了。 雷蒙看着希欧牧德慢慢地直起腰背,这一幕让他想起入学测试那天,他也是这般从沉默中爆发,给那个女学生解围,甚至在之后的招生时间当着莫斯的面抢走了那个西泽。 想到西泽以后雷蒙的视线忽然闪动起来,他想起来希欧牧德到现在都没有揭示这件校服的主人,而昨天西泽刚好缺席了约战,这一切串联起来之后故事就似乎忽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莫斯看着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希欧牧德忽然做出这样离奇的举动,不禁露出一副阴沉难看的脸色。 这个老人没有管其他人,自顾自地伸出手摊开那件校服的四角,将它整整齐齐地摆在会议桌玻璃的桌面上,让每个人都能看清那道伤口究竟是伤在了哪里——胸膛。 女性导师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身子隐隐打了个寒颤,就连一些男性导师的眼中都闪过了隐约的惊戾——因为这道伤口代表着一个死去的人。 没有人能抵挡住恶婆这样贯穿身体前后的一击。 原本嘈杂的房间忽然变得有些肃穆了起来,反而滑稽得像是在举行葬礼一般。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校服吗?”希欧牧德沉声地说。 大多数人都没有回答,有些人则默默摇了摇头。 “这是西泽的,”希欧牧德说,“这属于那个魔力测试零分的新生,你们应该还记得他?” 丁莱教授环抱着的手臂换了个方向。 一提起那个名字莫斯的脸色就更糗了起来,但他还是表示了自己的惊讶:“西泽死了?” 希欧牧德摇了摇头:“你们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 他伸手摆了摆校服衣角的细节,而后将西泽的经历讲述了出来,从莎尔被灰色的气息劫走,到这个孩子沿着莎尔留下的线索一步步接近恶婆,最终被恶婆贯穿心脏,运气好遇见了轮亥使者才得以获救。 “那个孩子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魔力,身后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只有自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希欧牧德对着这些导师问,“你们呢?” 希欧牧德沉声地问:“你们还不如那个孩子吗?” 他没有魔力,不会亥音,不会体术,唯一的长处就是头脑还有读书,他明知自己去了之后面对的会是恶魔还有死亡的宿命,他孤身一人站在充斥了未知与混沌的未来面前,孤立无援,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没有人会帮他,哪怕他深知就算自己死在某个角落里也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踏前一步,从此再也没有回头。 导师们的脸色有些难堪,莫斯大人则是陷入了沉思。 雷蒙大人缓步走到希欧牧德身边,拍拍这位老人的肩膀,说:“那个新生是个真正的骑士。” 老人摇了摇头:“我只希望他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莫斯大人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脸色渐渐变得复杂:“偏偏是个魔力天赋为零的孩子啊。” 丁莱教授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叹气道:“原来是这样。” 他跟在雷蒙身后走到老人身边,轻轻地低头:“我为我家那个不成气候的孩子道歉。” 希欧牧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原地,像是一座冷峻的高山。 于是会议便在这样的沉默中结束了。 人们陆续走出房门,希欧牧德收起那件校服时,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视线,他循着感觉抬起头,看到正对面的微纳德正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希欧牧德皱了皱眉,他原本和这位机械学院的导师有过一些小的合作,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那些传言他也只是将其当作了学生们的夸大其词。 可此时的这股视线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没事,”微纳德收起视线,抱着怀里叠起来有半本书厚的资料站起身子,在经过他时冷冷地说,“你可真是收了个好学生啊,希欧牧德。” 希欧牧德扭过头,看到他那一叠资料的底部,其中掺杂了几张抹上鲜红的纸页。 像是指间流下的血。 —————— 老人推开门,首先看到的就是狼吞虎咽的灰叶。 灰叶听到推门声愣了一下,把脸从饭碗里抬起来,含糊不清地对希欧牧德问好:“老事你挥来了……唔……” 他慌张地拿杯水往喉咙里灌下去,连着咳嗽两声:“老师你回来啦!” 希欧牧德无语地擦了擦汗,点点头说:“我回来了。” 他四处环顾一下问:“你的师弟师妹呢?” 灰叶往楼上指了指,悄悄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在教室里学魔法,我把矩阵给他们解除了让他们自己看书……” 老人露出欣慰的表情:“西泽终于愿意面对自己所不擅长的东西了吗?也好,知己知彼,知道的多也没有坏处。” 灰叶这才把注意力从莎尔做的晚饭上挪走,脑子清醒过来,巨大的震惊感逐渐充斥了这个二货师兄的神经! “操!”他忍不住怒骂一声,然后迎着希欧牧德严肃的表情低下头连着道歉道了三声。 在仔细听完一切的来龙去脉之后,希欧牧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西泽这样的案例,这就像是最简单的数学定理在某天忽然被人证明是错的,这是足以颠覆整个魔法界的奇迹。 估计也就灰叶能在这种奇迹面前保持平静。 还有闲心偷吃两口干饭。 他来不及脱下绒毛保暖披肩,扶着楼梯把手就开始向二楼的教室走去,灰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碗筷,最终还是放下后者快步跟在了老师身后。 鞋跟与地面发出急促的声响,希欧牧德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为西泽而高兴,莫斯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态仿佛还在他的面前反复回放,像是记忆水晶所记录下的飘忽影像—— “偏偏是个魔法天赋为零的孩子啊。” 这个身材矮小的神学院教务长有些沉重地说道。 一开始西泽被他视为天才,后来被作为废物抛开,今天虽然西泽再度刷新了莫斯对他的认知,但一直以来人们所秉持的观念还是让莫斯只能如此感叹,雷蒙说他是真正的骑士,而丁莱也只是说了句抱歉。 他们没有一个人对希欧牧德说:“西泽真是个英雄。” 魔力为零的家伙怎么能当英雄呢?这种人只能当废物。 这是所有塞万人自十年前所诞生至今的观念。 希欧牧德终于走到门前,他的右手按在门把上,这时他却有些犹豫了。 如果真的只是误测……又或者是西泽真的经历了什么脱胎换骨的事,在这件事曝光以后,那他会不会成为神学院的目标之一呢? 神学院会不会试着将这个孩子和莎尔再度一起笼络过去?而尚未成年的西泽又会如何选择?莎尔肯定是跟在西泽身后,他们的去留完全掌握在西泽手中。 历史学院珍贵的两个新生,难道要就此失去了吗? 灰叶看着犹豫的希欧牧德,有些不解地问:“老师你在想什么啊?” 他说:“快开门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师弟啊。” 希欧牧德愣了愣,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那是灰叶的师弟,那是他的学生,对历史学院而言他是院长,对灰叶四人而言他是老师,如果对学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的话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当这个老师呢? 他的右手微微用力,按下了门把手。 房门打开之后里面是漆黑的,里面的人没有开灯,蓝色的水晶金字塔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的淡光。 希欧牧德走进教室,灰叶想要开灯,却被一个女孩的声音制止了,灰叶连忙从开关上收回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他看到教室尽头有一道如海流般绵柔的白色光华。 希欧牧德带着灰叶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伏在书桌上睡着的西泽,还有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莎尔。 灰叶想要发问却被希欧牧德制止了。 这个年迈的老人眼里绽放出激动的光彩,还有些许浑浊的泪花。uu看书 .uukansh 他揉揉眼睛,对莎尔问:“花了多久?” 莎尔想了想说:“大概十分钟。” “存在了多久?”他指着白色的光华问。 “大概,从他昏倒之后到现在,”莎尔想了想说,“就一直存在了,四十分钟?” 希欧牧德笑着说:“那就只有恭喜他了。” 灰叶看着伏在桌上失力昏睡的西泽,还有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掌心里那朵如玫瑰般华丽瑰美的白光。 他成功地不靠着魔法水晶就将魔力从体内驱使了出来,魔法水晶作为神赐测试品自身就带有强大的制导力,而魔法测试的原理本就是将测试者自身所有的魔力全部灌入水晶中,直至空空如也。 因为魔法天赋的上限最多只有那么高。 希欧牧德看着西泽,发出沉重的感慨——虽然那只是极其微小的一个光点,但西泽终究还是做到了。 他不再是个不会魔法的废人。 他正式成为了普通人的一员。 “不知道你这个家伙还会带给我多少惊喜啊……”希欧牧德在心底呢喃着,“西泽……你可真是越来越像文科威尔了。” 那也是一个擅长带来奇迹的人。 而西泽已经为他带来了两次。 盛世触手可及,未来捉摸不透。 谁都不知道西泽究竟能走多远。 就连在窗外树枝上挂了半天的黑袍都不知道。 第74章 诸神 那是晨曦时分自云隙里刺入大地的光芒,西泽站在山顶的展台上,看着远处地平线上斑驳陆离的海面,鱼跃而出,波浪不止,海风携着湿润的雾气与游云连成一片。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男人的脸被一团光芒罩着,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最终都只能得到一团迷离混乱的影子。 他们站在那里,微风拂过他们的面庞,揉荡他们的衣领。 西泽看到一头鲸鱼自深渊里游离,最终一跃而起,衔起虚无而透明的秽物,紧接着再度垂入深海,泛起波及至世界尽头的巨大涟漪。 这是他无数次所梦见的梦境。 山间的氤氲自四周弥散开来,他一度以为这次的梦境会如同往常一般通透清澈,在氤氲逐渐将他覆盖时他便会自这般深沉的梦魇中醒来。 他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可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了他两边的肩上。 西泽向后看去,白袍的男人平静地望向远方,海面上起起伏伏,他大方地面对着西泽的视线,就像他一直都在这里,自始至终从未离去。 也许是梦境中的意识太过浑浊的关系,西泽默认了男人的存在,只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那么容易地睡着了。 远处海面上逐渐变得翻腾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撕咬争斗。 天空逐渐化为灰色,云端黯淡,像是提早迈入了夜幕,可就连星月都畏惧地躲在阴影里,丝毫不见影子。 山间的清风逐渐变得凶戾,一阵风带着枯枝狠狠地撞在西泽的脚上,他一吃痛,脚步轻滑,差点就摔到了展台之下的山涧深渊中——男人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了上来。 西泽站稳以后向男人看去,却始终只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片模糊的阴影,像是无数错乱的元素拼合在一起塑造而出的混沌图形。 一声充满血腥的野兽嘶嚎自深海中传来,他连忙转过头去,却看到海面上已经席卷起了巨大的漩涡,鲸鲨的血染红了半片海面,无数倒刺割裂了鱼类的骨肉,它们的尸体就这样浮在海面上,数以万计的死肉在漩涡中翻转,恶臭就算隔着这么远的山顶都能闻到。 西泽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下一刻海面下浮现出两道阴影,起初只是两个隐约的黑点,可伴着海涛越来越剧烈的起伏,阴影也越来越大,直至灰色的蛇与红色的鱼自深海仰起狰狞的头颅,在空荡的海面上发出咆哮。 天空黯淡无光。 西泽呆呆地看着它们在海面上撕咬,厮杀,蛇身上泛起无数如钢铁般利刺的光华,鱼喷吐出鲜艳的烈火,将波澜怒涛的海面如干柴堆般点燃。 “你终于来了,”男人以一个相当怪异的声音说道,“你不止踏过了门,还站在了山顶,看到了混战的诸神。” 他似乎有些欣慰:“恶人夺走了义人的骸骨,疾病抹去了孩童的未来,看样子两者都失败了。” 西泽愣了愣,他扭头看向男人,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什么是诸神?”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男人掰了个响指,将食指指向海面上咆哮流血的巨兽。 “它们,”男人说,“就是诸神。” —————— 寒冷,刺入骨髓的寒冷,如身处深渊冰窟般让人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有什么东西缓缓爬上了他的脊椎,西泽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冷……”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麻,眼球略微充血膨胀,视野模糊不清,双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了好久,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一抹淡淡的光华。 他静下心来,仔细地盯着光源看去,白色的元素在黑夜中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房间。 西泽忽然感觉一阵头疼,而后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男人的话—— “它们就是诸神。” 像是深海中的怪物在暗潮里涌动徘徊一般,这句话刚刚现出踪影,随后便再度藏匿于水底,仿佛从没有出现过,悄无声息。 他看着掌心里明亮的魔力,嘴角忽然向上扬起——他做到了,他成功从自己体内制导出了一丝元素,虽然和其他学生比起来这简直算是贫瘠,可与之前的他相比这可是从无到有的区别,就像东方传说中的神灵创世,将毫无生机的泥土转化为人。 西泽试着动了动上半身,虽然双腿仍然酸痛得让人用不上力,但他还是成功站起来了,与此同时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滑下去,掉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呼嗵——” 他用掌心的光来照明,那光芒柔和清亮,西泽转过头,发现掉下去的是一件皮袄。 “原来刚刚那个感觉是你啊……”他恍然明白了那种什么东西爬上自己脊椎的感觉从何而来,是莎尔在自己睡着时把这东西盖在他身上了。 一阵如刀的寒风割向西泽的双颊,打了个寒战之后,他看向风的来源——那正大开着的墙上窗户,uu看书 uknshu.co 寒风刮过铜铁的窗框,发出凄厉刺耳的呜咽声音。 塞万很久都没有过这种天气了。 他看着窗外的天空,虽然夜已近深,但他却没有任何睡意。 西泽伏在窗台上,看着狂风呼啸,云间雷鸣不止,阵阵电弧在天空炸开,照出密集的雷云还有犹如被撕裂般的夜幕。 湖泊中的游鱼都安静了。 他抬起头,有几滴雨水滴在了脸上。 几只灰色的鸽子在远处的树干间飞动,像是迟了归家的孩童。 这是大暴雨的前兆。 而塞万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暴雨了。 他仰着头,隐约从云间看出了几分不断跃动的魔力元素。 “风雷光火……”他呢喃着,关上了窗户,很快地,像是石块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骤然响起,他回过头,恰逢一道雷鸣携着无匹的电光在窗外炸响!耀眼的光照亮了斑驳狰狞的树影,阴影打在玻璃上,像是折断了四肢的老人。 又像是一条浑身遍刺的蛇。 “它们……”男人的声音还回响在西泽的耳畔,“就是诸神。” 西泽微微眯上眼睛,正准备思考些许男人话里某些深层的含义,可就在这时莎尔的哭泣声却在外面隐约响起,那双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捡起地上的皮袄跑出了教室的门。 雨声不绝。

第75章 在雨夜被吃掉 西泽喘着气冲到莎尔的房间之前,几乎不加犹豫地推开了门,掌心里那抹光华仍未散去,他借着魔力看向莎尔。 女孩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啜泣着,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头发和脸湿了一半的西泽。 汗水和雨水相互掺杂。 他喘着气,走了几步,坐到莎尔的身旁,后者的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内衣外面套了松垮的睡衣,袖口用丝线捆着,满头金发倾倒在背上,像是璀璨耀眼的黄金河。 “没事吧?”西泽将皮袄放在自己的膝盖了折了折,看向莎尔,“害怕打雷吗?” 光还未熄。 莎尔晶莹的眼角滑落几滴泪水,她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呜咽着说:“我想起来很多东西……” 她轻轻朝着西泽靠了靠,直至触碰到那个熟悉温暖的后背之后才有了些许安心。 西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将右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地顺了顺那头金色的长发。 莎尔倚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呢喃:“你知道我们做了多过分的事吗?” 西泽诧异地问:“什么?” “我们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抛下了那么多的孩子,”莎尔擦擦眼泪,小声地在西泽耳畔呓语,“他们如果死了,是不是也有我们的错在?” 西泽在听完这一番话后沉默了一下,但他还是勉强地笑着说:“他们怎么可能死呢?那么多的孩子,还有许多贵族之后,希恩……是这个名字吧?” 莎尔轻轻点了点头,脸颊蹭在西泽的肩上。 “他们不是说会好好照顾那些孩子吗?”西泽说,“他们对我们两个那么尊敬,肯定是想利用我们做些事情,在达成目的之前他们怎么可能会不遵守约定?” 莎尔缩了缩脑袋,侧着身子轻轻倒在西泽的腿上,把他刚刚叠好的皮袄当作了枕头。 窗外雷光扫过,照亮了莎尔疲倦的脸。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少女的声音很小,小到连西泽都感觉有些模糊,“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成为了这种东西……” 她捂着胸口,对西泽问:“哥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东西吗?” 西泽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他有些滑稽的感觉,因为这就像是在安抚一只乖巧的猫咪一样。 “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西泽揉着她的头发说,“这就够了。” 莎尔在听到这句话后似乎开心地眯了眯眼睛,而后翻了个身,鼻尖一下子戳到了西泽的肚子上。 西泽猝不及防,就在他想说些什么时莎尔开口了—— “我是容器,是一个人偶,是父亲最珍贵的作品,”她闭上眼睛,呼吸着西泽的味道,声音越来越低微,“我只是一个……为了贤者之石而生的容器……罢了……” 在她的声音逐渐低微,直至完全消失之后,整个房间里除了雷鸣和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之外便只剩下了少女轻微的鼻息。 她似乎还在细碎地念些什么陌生的名词,但西泽已经懒得去听了。 他轻轻地扶着皮袄,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双腿抽开。 在身子完全离开莎尔之后,西泽将毛绒的被子盖在少女身上,他依稀听到莎尔在说什么不要走之类的话——那只是无聊的梦呓,西泽心想。 也许莎尔真的是自己的妹妹,也许十一年前的瑞森家里他们真的见过。 她是贤者之石的容器,他是炼金术的试验品。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相当契合的二人啊……在悲剧的意义上。 他关上门,走在走廊上,掏出放在衣服内侧口袋里的怀表,这银质的怀表才跟了他不到一个月居然就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外壳斑驳,细微的划痕在其上铭刻无数,在按下开关之后也不会立即打开,需要再按两下这个表壳才会弹开。 玻璃上有着一道贯穿了“1”和“7”的裂痕,看起来相当破败。 西泽拿着怀表,看见指针指向两点。 他合上表壳,不禁开始心想如果韦尔看到这枚怀表在自己手里变成了这副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先是一把夺过去,表情苦恼地摸来摸去,然后对他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抱怨他太不小心了。 已经两点了吗…… 他走进自己的卧室,脱下湿了一些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书桌前拿着那本魔法教材思考了一会儿,最终他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在风雨交加的雷鸣之夜里混着巨大的阴影进入了梦乡。 —————— 雨水渗入了下水道里。 从王都各处的下水道入口里,雨水以一种近乎灌溉的狂暴姿态倾斜进了整个下水道之中,水渠已经漫上了石台,淹没了人们的鞋底,而这水流还在上涨,像是北海上不断膨涨的巨潮。 希恩坐在莉贝尔留下的藏身地里,身边的铁笼大多已经空了,留下的也全是干瘪的尸体,那些尸体身上插着透明的管道,管道自人身上延伸,最终沿着某种路线一直蔓延到了藏身地的深处。 昨天希恩带着炼金术师们沿着管道去找,最终在一个甬道的尽头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有人试着向下丢出一团炼金之火,可还没等到火焰沉底,u看书w.uukanshu仅仅只是落到一半时它就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是被一张大口吞噬了一样。 那人的冷汗从额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双腿对希恩说这里不对劲。 希恩抓着他的领子,让他把一缕意识掺进火焰里再丢下去,好让他自己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人虽然害怕,却还是不敢违抗希恩的命令。 在火焰缓缓沉入巨坑里以后,那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先是一阵苦涩,紧接着窒息般地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他回过头,血丝遍布的眼球紧紧地盯着希恩,吐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该……” 已经发凉的尸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随着身体的一阵抽搐,尸体身下的影子缓缓消失了。 其余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希恩仔细地观察着他消失的影子,却发现那是随着一个个牙印被吞噬的。 一口,手部的影子消失了,再一口,脖子以上的影子消失了。 紧接着是心脏,下身,膝盖…… 他是被吃掉了。 希恩连忙带着人逃了出去。 他这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包括这般恐怖的暴雨。 他仰起头,面目苍白如干涩的雪。 水淹上台阶。 隐约可见一个老人从远处缓缓地走来。

第76章 雨 那是希恩这一生中都挥散不去的阴影。 那不可名状之物自深渊中爬出,诡异的触角发出紫色的微芒,稀薄的烟气在四周弥散,逐渐腐蚀了空间。 希恩看着缓缓扩大的空间裂缝,粘稠的液体自墙体上滑落,白色的空洞和紫色的微芒凝合在一起,直至达到某种怪异的平衡,空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希恩仿佛能听到世界之灵痛苦的哀嚎,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这幅景象,忽然联想起了那死去许久连丝毫生机都没能剩下的的城中恶鬼——莉贝尔。 牠轻轻地向前踏出一步,下一步却停在了半空中,久久都没有踩下去。 老人扶着铁门,隔着空气远远地看着牠。 希恩向后看了一眼,瞳孔猛地缩小,惊讶充斥了他的眼眶。 老人抖了抖身上的黑色袍子,甩掉上面一层厚厚的水珠,深深地对着希恩说:“你不该……” 但他也随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但这也不能怪你,谁知道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牠睁着眼,血红的眼球紧紧黏在老人的身上,像是在打量食物,却又像是在隐约地忌惮。 “你不害怕诸神吗?” 老人说,他脱下兜帽,露出花白的头发还有一张苍老的面孔。 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空间被腐蚀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牠像是被老人的话说动而在思考一样,就连微芒都黯淡了一些。 “如果被诸神知道你藏在这里的话你觉得你能活多久?”老人说,“还是说你原本藏在这里就是被诸神所逼迫的?” 牠张了张口,充满了利齿的口器像是绞肉机器,但老人和希恩都听到了他的话——“神,谁,是,饿……” 那就像是无数复杂的音节被敲碎后以极其拙劣的手法再度粘合在一起的奇怪发声,牠一共只说了四个字,之后便缓缓闭上了嘴,像是厌倦了这样的情况。 但希恩听懂了那个饿字。 他的脸色逐渐发白,可牠却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食欲,牠转过头,血红的眼球盯着希恩的脸,像是在探求着什么。 “你的仆人已经死了,”老人说,“你暴露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诸神会察觉到空间的消逝。” 牠扭过头,狠狠地发出一声低吼:“你,谁……” 后面的话牠没有再说下去,牠转过身,站在深坑的边沿,踏在空气里,像是淹在水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那双血红的眸子在老人的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却还是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声震耳的声响在深坑里回荡,像是某样东西被吞进了嘴里,巨大的牙齿剧烈地咀嚼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希恩长久地盯着深坑,很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他的身边是四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是掐着脖子摆出宛如自杀一样的姿态,它们的身下全都没有影子。 老人踏过一地的狰狞,走到希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希恩僵硬地转过头,呆滞地说:“走,去哪?” “去下水道更深的地方,”老人沉重地说,“王都里的风雨,终究还是掀起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希恩咽了口唾沫问。 老人沉默了一下,最终咧着嘴,做出一张希恩从未见过的狞笑的脸:“那是……诸神……” 老人说:“那……就是诸神。” —————— 黑袍是一路骂着脏话跑进老板旅店里的。 “这暴雨真他妈的大!”缩在店里的沙发上围在炉火旁,黑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那些家伙是受什么刺激了?!我他妈正在下城区找纳则,那边天忽然就阴了,我抬头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豆子大的雨点就往我脸上砸过来了!” 擦完头发以后黑袍擦了擦脸,他身上的黑色袍子没有一点湿意,就连他发梢滴下来的水珠都只能顺着袍子的表面一直滑到地面,透进炉火里,化作一缕黑色的烟。 “你知道这场暴雨让我想起来什么吗?”老板的脸色很难看,他低着头,似乎今天见到女儿的喜悦全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散了。 黑袍放下毛巾,那张青年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明显的讥讽。 “你这张脸真让人恶心,”老板冷笑道,“明明都是个老骨头了却非要当个孩子。” “不能怪我啊,”黑袍耸了耸肩,“谁让学院里边挂的那副画像是个年轻人的脸呢?” 老板摇了摇头,示意结束这个话题,就在他想要开口时,一声惊雷自门外炸开,剧烈的风吹开紧闭的窗户,雨水自天际汹涌地灌进这个小小的屋子,老板脸色一变,下一刻黑袍伸出手,时间宛如静止一般,那一刻世界便是灰色的画幅,只有他是活动的人偶。 当老板回过神来,窗户已经被关上了,就连雨水的痕迹都不复存在。 老人脸上悲哀的神色越来越浓。uu看书 ww.uukansu.c 他像是尤为痛苦地挣扎着开口:“太像了。” 黑袍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讥讽转化为了淡淡的悲哀。 “太像了,”黑袍也说。 “这一切都太像了,”老人低下头,双手冰凉地放在膝盖上,火舌缭绕着,却像是没有丝毫温度一般,“十年前的大雨……瑞森家……” 他咬着牙说:“那天的夜里就是这样,当大雨停下来之后,炼金术师们不知所踪,瑞森家全部拥有魔法天赋的孩童都被掐死,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活下来……” 黑袍从没见过如此的悲哀,就好像即将化为浪潮凝出水面一般,老人低着头,灰白的头发在这一刻似乎又白了几分。 “我在这里待了五十年,自十年前以外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大雨,直到今天,”老人摇着头说,“上次的雨夜毁掉了瑞森家还有炼金术师,这次又会毁掉什么?” 黑袍看着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你现在完全不像那个家伙了。” 老人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有了女儿,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克格纳斯……”黑袍第一次念出了老板的真名,“放心,我们都能活过今天。” 他看向窗外,眼中流露出悲哀的光:“但那些家伙就不一定了。” 雷霆不止,大雨如倾盆的海潮,灌满了湛头。

【番外——久远圣战】 “别吧,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是只会让我去给你们卖命啊,”男人叹了口气,“我那边还准备为了我那倒霉儿子留家产奋斗赚钱打出一番事业来呐,你这就把我找过来卖了?” “迈—尔—斯先生,你竟然有儿子了?”女人刻意拖着长音挑了挑眉。 “怎么,这年代女皇都开始娶老婆了,还能三妻四妾, 第77章 深红色的虎鲸 大雨滂沱,午夜街头的沿路上满是流动的脏水,雨混在土里,还有些许隐约的腥红。 一阵齿轮相互咬合切折的声音自阴影里释放出来,震得水面上泛起数不清波纹,波纹混在雨滴里,像是无数游鱼自深渊里浮到水面上探了探狰狞的头颅,呼吸浑浊腥臭的空气。 “这是神的旨意——” 钛钢刀拼凑而成的古怪刀刃划在石板路上,印出骇人的痕迹,刀锋在夜幕里泛出银月色的光,刃尖轻轻一转,风中掠过一阵隐约的鬼痕,那片诡域失去了雨水,直至刀尖落地,街道上才再度有涟漪泛起。 男人穿着黑色不透光的雨痕纱衣,在没有街灯的下城区里,简直就是无声无形不可捉摸的梦魇。 他手中那柄黑色的钛钢刀被鲜血淋湿,看起来狰狞骇人,宛如北海里撕咬一切以嗜杀闻名的深红虎鲸。 “第三个……”他踏前一步,砍下面前这人的头颅,鲜血四溅,铁黑色的机械手臂彻底瘫软下去,绿色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既然莉贝尔死了,那么他就必须担起责任来。 男人行走在冬夜雨幕的下城区中,大雨倾倒在他的身上,他像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复仇魔神,精准地以钛钢刀劈开房门,而后熟练地处理不断挣扎的猎物,而倚着墙角,颓然无力地倒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后者的左臂是机械与血肉交加掺杂的古怪形态,像是钢铁生长在肉里,细小的肉芽包裹住灰黑色的机械,每一寸机械关节运转的时候都能听到清晰的齿轮咬合声,仔细端详的话甚至能看到机械的与血肉的交合处还有些许新鲜的伤疤,那是为了防止肉芽生长干扰到机械运转而不得不切下新生血肉后所留下的痕迹。 这已经是第三个猎物。 男人右手握刀,朝着机械的手臂划过一道如风般轻淡且无法触碰的阴影。 雨淋在肌肉和机械上,下一刻机械的手臂宛如崩塌的高山般滑落,沉黑色的鲜血喷洒在地面上,汇成了一小片不可直视的深渊。 钢铁中隐藏的火药沉声落地,在水里泛开,化作灰色的氤氲顺着水流涌向远处不可知的尽头。 男人松开头颅,草草将其甩开,丢在不知何处的阴影里。 钛钢刀的刃身上迎着黯淡的月光能隐约看出无数繁复玄奥的裂痕,刀镡处是一个堪称巨大的圆形匣子,不知道其中存放了什么。 他握着钢铁生冷的刀柄,隐约能看出些许黑影自匣子中探出,紧紧地捆在他的指间,就像是将整个手掌与刀柄缝合起来一般。 神在塞万的代行者,除了他以外还剩几个?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莉贝尔死了,因为神的气息已然在下水道里起伏跌宕,就像是随时会爆发出积累已久的怒怨,可在之后神的气息又猛地消失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又接到了一条传达至脑海内的讯息。 神要旧人死。 于是深红色的虎鲸在下城区的阴影里无声地咆哮起来。 这是第三个猎物,也是第三个旧人。 他松开刀柄,将钛钢刀收在背后轻钢打造的刀鞘里,刃锋与刀鞘咬合在一起,发出让人无比舒适的声音。 旧人是杀不光的,但他可以尽力去做。 直到天亮以前。 又或者说直至那些轮亥法师们发现自己以前。 黑色的影流自他指间流逝,缓缓归入刀镡黑匣之中。 夜还很长。 雨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甩开一把赤色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道口子。 男人没有理会,下一刻无数新生的血液自伤口处涌出,而后皮肤开始缓缓自动缝合,几乎是眨眼间,那道伤口在脸上完全愈合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远处的海渊传来低沉的潮鸣,混在震耳的雷霆中,像是乐会上不足挂齿的一阵小调。 但男人很陶醉,很喜欢这股微不可闻的海潮声。 他闭着眼睛,哼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歌,行走在下城区阴暗的小路里。 在男人从未注意到的身后,一个中年的女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呆滞的双眼长久地凝视着他,像是两颗无神的石球。 —————— “雨下得很突然。” 厄洛丝站在都灵塔的阳台上,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她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给自己撑着雨伞的人说:“你喜欢这场雨吗?” 撑伞的人抿着嘴,小小思考了一下,回答说:“不太喜欢。” 厄洛丝笑着问:“为什么?” 那人耐心地将风中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回答说:“因为妆会花。” “素颜会好很多的,”女皇说,“不用担心这些。” 女孩幽怨地说:“我又不是女皇陛下您这样毫不需要化妆的天生丽质,哪里又能放弃妆容呢?” 厄洛丝闻言,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小巧的鼻子:“你已经很可爱了,芙蕾米娅。” 芙蕾米娅苦恼地说:“请您别这样了女皇陛下。” 于是微笑的女皇陛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长发,稍稍转移了一下话题问: “你看得清这场雨吗?” 芙蕾米娅思考了一番这句话里的含义之后晃了晃脑袋:“不明白。” 无论外界如何尊敬,如何将她捧作上人,可在那些外人称道的头衔上面,最为耀眼的终究还是那个【女皇挚友】。 只有在厄洛丝的面前她才会闹些小女孩的脾气。 但也只有厄洛丝才能让她想闹些小女孩的脾气。 所以她们至今都是挚友。 但伴君如伴虎,即使是挚友也得考虑女皇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否则失宠丢命都是相当简单的事。 虽然后两者从来没发生在她的身上罢了。 厄洛丝那双紫色的眸子像是宝石般璀璨瑰丽,她轻声地开口:“十年前瑞森家被灭门时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 她扭头,看向芙蕾米娅:“那是我降下的雨。uu看书wkanshu.co ” 芙蕾米娅的心尖忽然一阵发凉,她犹豫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做出低微的颤抖,几滴雨水洒在屋檐外面,在空气里倒映出芙蕾米娅苍白的脸,因为女皇的这席话毫无疑问是承认了自己,这样秘密的事被她告知给了自己,女皇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厄洛丝缓缓开口:“但这次的雨与我无关。” 她说:“是王都里各方或隐藏或明面上的家伙要动手了……” 这位面容年轻漂亮的女皇发出一阵好听的轻笑:“十年里我想尽办法削弱这股风暴,延缓它的降临,却还是没法消灭它。” 芙蕾米娅看着她,像是有所感触一般低声地说:“盛世之下,必有隐患。” “我们只需要好好看着就行了,”厄洛丝说,“无论明天的世界变成什么样,都于我无弊。” 她看着时不时闪过几道电光的夜空。 那不是普通的积雨云,也不是普通的雷电。 应该不只有她看得出来。 那是魔力剧烈的碰撞摩擦所绽放出的荆棘之火。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湿气。 “困了吗?”芙蕾米娅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庆幸。 “大概,”厄洛丝睁开眼睛,对她说,“赏雨也不是太好受。” “那还是尽早回房睡觉吧。” “……好。”

第78章 雨后清晨 在清晨的微光照在西泽脸上时,西泽动了动嘴角,而后疲惫地坐起上身,大概是昨晚趴在书桌上睡了很久的关系,身上一阵酸痛。 他摸出来怀表,时针指向七点,现在是早上七点整,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就醒过来了。 生物钟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会很惹人厌烦的。 他打着哈欠,穿起加入历史学院那天希欧牧德和灰叶去给他们二人买来的拖鞋,揪了揪睡衣的衣领,走向洗漱间。 凉水打在脸上,总算是让思绪清醒了许多。他发出一阵舒适的呻吟,看着镜中那个黑发的男孩,忽然傻笑起来。 刚刚推门进来的灰叶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古怪地说:“师弟你中邪了?” 西泽连忙摇摇头,解释说:“没有,只是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真多。” 灰叶想了一下,也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感慨:“是啊,先是古拉克约战,然后是你遭遇恶婆,再然后是东方使者,还有那个女孩叫薇娅是吧?哎呀她可真是有勇气,希望师弟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西泽满脸冒汗,连忙匆匆擦了擦脸对灰叶说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其实他还是挺在意希欧牧德那件事的,因为恶婆已经死在他的手里了,如果那些学院的人真因为那件衣服决定去下水道里找莉贝尔的话,恐怕替罪羔羊就会是希恩那群人了。 他一边低着头思考一边走,一不留神忽然撞上了面前的某个人,他被打断思绪之后连忙对着倒在地上的那人伸出手,莎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站起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却匆匆朝着楼下跑开了。 西泽茫然地看着莎尔的背影,心想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瑞森家的小姐? —————— 下楼吃饭这件事一向是灰叶最热衷的,这个御堂家的少爷按理说怎么也该算个贵族世子,可却总是在吃饭时显得那么粗暴,简直像个三天没吃过东西的犯人。 今天的灰叶依旧是在对着早饭大嚼大咽,那只是普普通通的煎培根和荷包蛋,可灰叶吃起来就像是在咬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那副残暴的吃相实在是太能勾起他人的食欲了,以至于西泽也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以前他注重身体可从不会在三分钟之内解决早餐,可自从认识了这位师兄之后他的习惯似乎就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苦恼,因为自从来到塞万之后自己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前在白石城时他每天早睡早起,吃饭都是细嚼慢咽,闲下来就看书写笔记攻读神学,星月高垂之后才上床睡觉,偶尔睡觉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本泛黄的书。 那样的生活虽然无趣,但是有神父也有韦尔。 西泽放下刀叉,混着面包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咸味刚好,培根的肉香和面包淡淡的清香糅合在一起毫不冲突,甚至达到了某种舒适的平衡,可以看出厨师即使是对这顿简单的早饭也做得相当认真。 希欧牧德不在,虽然只来了学院还不到半个月,但两个新生已经摸透了自家老师的习性,大概希欧牧德就是早出晚归,给学院工作尤为卖力的那种导师,他对自家学生虽然也算是无微不至,比如亲自给西泽莎尔去买睡衣拖鞋用品什么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相当忽视了对自家学生的教育……莎尔至今只是在灰叶的帮助下学习了某些简单的魔法,而西泽至今也是全靠自学才凝出了一点魔力。 也许等恶婆的事件结束之后这种情况就会好些了。 西泽若有若无地想着。 灰叶吃完之后开心地捂住嘴打了个饱嗝,就在这时一只雀鸟衔着某样东西来到了窗台上,灰叶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语道:“学院又出什么事了?” 他走到窗边,拿下雀鸟嘴里的东西之后顺了顺它后背柔软的灰羽,雀鸟舒服地拍打了一下翅膀,而后离开了。 灰叶拿着东西走到餐桌边,两个新生这才发现那是一个信封,灰叶拆开信封,看到其中是希欧牧德的字迹—— “灰叶,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今天不要带着他们出学院,我晚些回来。” 他将白纸交给对面的西泽莎尔,二人看完之后不约而同地发出疑惑:“老师难道去找恶婆了?” 希欧牧德的这副语气还有特意不让他们两个出门的安排也太容易暴露真相了。 “肯定不只是老师啊,”灰叶和师弟师妹一个想法,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白纸,拿在手里弯折把玩,很快就叠成了一架纸飞机,“学院现在能用的上的高层肯定都在那边,学院那边应该是铁了心要对动自家学生的恶婆做点事了。” 他看着西泽笑笑:“这也是多亏了师弟你的线索,只不过下次不要做这种傻事了,送命送太多次的话没准真会出事的。” 西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连说道:“明白了。” “唉……不能出学院门啊……”灰叶在想到这里时忽然对着西泽说道,“要不我们去其他学院逛逛祭典吧!” 西泽愣了一下:“可师兄你不是挺招仇恨的吗?” “没关系!要说招仇恨的话你可比我招得多!” 西泽无语。 “开玩笑开玩笑,”灰叶打了个哈哈说,“就算我招仇恨又怎么样,难道古拉克他们还能跟昨天在上城区一样对着咱们出手?” 灰叶嘻嘻地说:“有沉默矩阵在,那些老师也不会在一边干看着,要知道师弟你现在可是大功臣,连师兄都得抱你大腿呢!” 西泽无奈地看着自家师兄,不由得产生出了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之类的疑惑。 他回头看了眼莎尔,后者的脸上似乎有些期待,但在看到西泽的视线之后便立即扭过了头。 “那就……”西泽想了想说,uu看书 ww.uuknshu“去吧。” “好嘞!师弟师妹想去哪?”灰叶搓搓手说,“机械学院机油味重,神学院全是一群贵族少爷还有神神道道的魔法师,骑士学院虽然也有古德那样的败类,但安蕾血妹那样富有骑士精神的学生倒也不少,其实还挺招人喜欢的,商学院全是书呆子,但他们那边的实物演算简直就跟预言一样是门绝活……” 西泽呆呆地看着滔滔不绝的灰叶,心想这师兄看起来可完全不是消息不灵通的样子啊。 灰叶看出了西泽的疑惑,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其实入学测试那两天我在研究炼金术里的一些东西,好几天没出门……你师兄其实我在学院里朋友蛮多的,不信你去高年级打听打听,你师兄和师姐俩人谁的饭没蹭过!” 他自豪的地方好奇怪啊。 西泽额头的汗更多了。 “去,机械学院看看吧,”莎尔忽然说,她抿了抿嘴唇,重复道,“去机械学院看看吧。” 西泽看了她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她想看看文科威尔有没有留下一些东西。 那是她的父亲…… “那就这么决定了!”灰叶拍拍巴掌,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莎尔的异样,“师弟没意见吧?” “没,”西泽抬起头说,“乐意之至。”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洒在溢出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第79章 上天玩笑? 雨水汇起无数浅浅的水滩,阳光映在水面,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虽说是冬日,可现在塞万却像是已经来到了早春一样,昨晚的那场大雨似乎夺走了塞万的冬意,此时的空气再也算不上寒冷,而是淡淡的凉和。 莎尔跳过一个个水滩,虽然这种事看起来很幼稚,但莎尔做起来就只能说是有趣。 光秃秃的桐树上也终于站了不少白色的雀鸟,在经历过雨中的阴沉之后,空气显得格外新鲜,蔷薇花开满墙头,灰叶出门时随手取下一朵拿在手里,颇为自豪地对着这朵花端详了好久。 西泽看着好像蛮充实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上翻开的教材,他看着书页上古怪的文字,那些字明明他都认识,可聚在一起之后它们就像换了一副模样,在西泽眼前雀跃地翻腾,却总是能让西泽抓不住他们的分毫。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五年练习三年模拟》。 西泽看着这些东西唯一的感想就是简直和自己当初第一次接触高数一样,本来都熟悉的文字堆在一起之后却变得相当陌生,甚至让他有点不敢相认。 师兄说魔法就像数学公式一样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将每样元素和魔力按着质量代入固定的公式里以后法术就自然产生了,最起码书上是这样的。 他叹着气,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被切割着遗留在世上,湿气很浓,西泽吐出一口热气,淡淡的白汽很快在空中散去了,他看着逐渐泛到天上直至消失的白汽,忽然目光被某个建筑物的屋顶吸引了。 “师兄?”西泽叫住身后的灰叶。 “诶,师弟!”灰叶连忙应了一声,将那朵花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怎么了?” 西泽指着高墙之后露出的一角房檐,那是一个方形的建筑物屋顶,上面绑着一只白色的银铃,红色的绸缎从其中垂下,微风拂过时它便会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绸缎也会随之飘动,那声音传了很远,直至如此之远的西泽都能捕捉到其中的一丝分毫。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之前好像从来没注意过。” 这是因为之前的梧桐树林,叶子还没掉光,勉强还能把远处的那个建筑遮挡得半分严实,现在这些叶子掉光啦,于是建筑物的真面目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家都视野里。 “那个?”灰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耸了耸肩说,“不太清楚,我之前去看过,要到门口的话得经过一片池塘,池塘里有不少鱼,但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师兄你还能看出来鱼的脸色?”远处的莎尔听到灰叶的这番话感觉这也太滑稽了,不禁笑着转过身说道。 “你不明白,”灰叶咂咂嘴说,“从池塘边上经过时你能感觉到那些鱼就直直地盯着你,有些鱼从水底下浮上来,带起来一阵水花,水花就,很准地打在我脸上……” 天气不冷,但灰叶还是打了个寒颤,对着师弟师妹吐槽说:“总之我好不容易到了门前,但门是锁着的,我原本想爬进去看看,但那墙实在太干净漂亮了,我不太忍心,所以就这样走了。” 西泽点了点头,说:“原来师兄也不知道。” “得怎么知道啊,”灰叶苦恼地说,“那些鱼真的很烦……” 西泽望着远处的房檐,银色的风铃仍然在空中飘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走啦师弟,”等西泽反应过来时灰叶和莎尔已经走了很远,几乎是站在林间小路的一半上对他挥手,“快点!” 西泽连连答应,不再去关心墙的那面是怎样的世界,他迈开步子朝着二人跑去,在他经过的地方有几片枯叶自半空滑落下来,盖在潭水的表面。 白鸽立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这一行人直至走出了树林。 它拍打了一下翅膀,回过头轻轻地啄了啄。 血红色的瞳孔里流荡着冷漠。 —————— 雨停得很突然,如果以克格纳斯的说法来形容,那就是风雷两种元素互相交杂在混乱攀升到某种接近极致的时候,其中一方忽然湮灭了,而另一方无法单独维持这样的状态,于是风与雷的交响曲就以一个相当难堪的结局收了场。 在雨停之后老板睡得相当安心,甚至说得上舒适,以至于第二天的早晨日上中天时这个老人才自梦中悠悠转醒过来。 那不是个太好的梦,他梦见了很多以前的家伙,那些家伙里炼金术师、机械狂徒还有信神者……一般来说这些名词单独放出来倒也没什么让人在意的地方,可那些是老板认识的家伙。 那位炼金术师将炼金视为世界本源,简直比信教者还要狂热,他甚至在最终疯狂到将自己也视为元素的集合体,把自己当作炼金中的某样元素加入了炼金实验,在那次实验中崩裂成了无数细碎的血肉……但值得一提的是那家伙的灵魂存活了下来,换句话说他得到了永生。 那个机械狂徒名叫文科威尔,是个招来灾厄的混球,以前老板在下城区赫赫有名的时候还被文科威尔邀请去一起聊天吃饭,当时对方仔细地对他打听了许多炼金术相关的知识,包括那禁忌的死者复生之术,老板不敢对他透露太多,最终不欢而散,老板最后一次看见文科威尔是在十年前的雨夜,他不断地逃亡,有谁挡在他面前都被他一刀劈开,就算是已然闯出不小威名的大魔法师在他面前都活不过一瞬,他的心里只有中城区自家旅店里尚在安睡中的萝尔。 那时他沐浴着鲜血逃出瑞森家的范围,隔着很远回头,只看到文科威尔站在最高的地方,张狂地大笑着,最终在一阵大崩塌中他也一同陷进了废墟里。 因为那阵笑声,人们私下议论时都说是他招来了灾祸,可老板一直觉得那是得到了解脱的人才能做出的表情。 最后是老板最不愿意去回想起来的信神者……那家伙信仰的不是轮亥,而是一种极其偏门的神灵,那个神灵就连名字的写法都繁奥到让老板想吐,但那家伙就是坚定不移地信仰着,成天披着黑色的羽织,背上挂着巨大的剑鞘。 老板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隐约知道那个神似乎在巨大的绝境中拯救了他,从那以后他便从魔法术士、塞万古剑术传承者摇身一变,化为了坚定不移的信教者。 这三个家伙都是他以前的熟人,而且他们的结局都不太好。 炼金术师虽然得到了永生但不附身于人就不能和人交流,而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存在,于是在不断的附身和茫然中他逐渐忘记了自己,很久以前他还能将自己当作一个无形的杀手,可如今他只是一个在下城区的某个地方像平民一样生活的人,也许是个路上摆摊叫卖的中年男人,也有可能是打水坐在自家台阶前对着搓衣板洗衣的中年妇女。 文科威尔一生都很光明,充斥了荣耀和传奇的味道,最终却惨死在灾厄中,死后就连自己挂在都灵圣学院里的画像都被取下,被无数人视为招来灾祸者而痛骂。 信神者……自十年前那场大雨之后这家伙就消失了,老板一度以为他死在了十年前的灾厄里,可仔细想想那个神总不能弃他不顾,所以只能暂且将其定为生死不知。 老板懊恼地扶着额头,心想自己怎么就梦见了这三个家伙,他一边想着晦气一边穿着拖鞋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吹进房间,荡起淡色的窗帘。他眯着眼睛,有些陶醉于如今的生活。 昨天萝尔带着他在机械学院的祭典上玩了很久,那些学生们居然想到将魔力注入机械让其按着自己的意识运转,于是昨晚老板就看到了空荡荡的盔甲对着观众席灵活大跳锡兰舞的绝好节目。 有些男孩腼腆地向他问好,最终却一个个被萝尔盯走,虽然萝尔的样子看上去很苦恼,但老板却很放心——这可是整个学院的珍宝啊,有谁不会保护她呢? 那根名为危险的神经只有昨晚颤动过,可黑袍说即使再危险也与他无关,那家伙在雨还没停时起身再度离开了旅店,在迈入雨幕时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这两天记得关门。 反正黑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他对西泽那个少年的关切一度让老板以为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可就在老板以此开玩笑时却又得到了对方相当认真的抵斥和否定。 “他是塞万的未来。”黑袍如此评价了那个西泽。 如果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下去就好了。 可炼金术师那群家伙总不会安于现状。 鸽群也不会。 他扶着窗台看着掠过天际的白鸽,似乎已经看到了养鸽人的影子。 只有半步贤者才能突破沉默矩阵的限制。 养鸽人除了鸽子的能力之外对魔法和炼金术上都没有表露出太过明显的天赋,这样的家伙连迈入大魔法师阶层都显得困难。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退休很久了,可这些事却还是像本能一样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就连思考方式都回到了以前。 这就像是那个鬼一样的男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具身体。 也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苏醒罢了。 老板扶着窗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手伸到一半以后停在了半空。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 他望着天空发呆。 于是世界也仿佛慢慢地老去。 —————— “真是惨烈啊……”莫斯看着下城区溢满每一块砖板缝隙的红雨,不难想象昨天晚上的下城区发生了怎样的一场屠杀,“内斗吗?” 瓦尼尔看着潺潺流向下城区尽头的缕缕红水,摇了摇头:“血水里没有魔力元素,死者都是平民……最起码直到现在遇见的都是平民。” 每一家门户都紧闭着门窗,有些人自远处的屋顶露了下脑袋,在察觉到这些魔法师的视线之后就立即把眼睛收了回去。 希欧牧德站在队伍的末尾,没有说话,他一路沉默着走来,除了偶尔回答其他导师的问题之外都只是在沉默地打量着这个算得上陌生的地方。 他去过大半个西方世界,但他从没来过下城区,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要不是码头靠在下城区的边沿,勉强吸引了一些资源聚集于此,为其带来一丝繁华热闹的假象,希欧牧德相信没有人会愿意来下城区安家,只有那些贫困到无以为生的人家才会被迫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落户。 而这种人想必已经看尸体看到腻了,刚刚屋顶的那些人就明显对地面上流动的血水没有任何意外和好奇,反而将新鲜感全都放在了他们这一行人身上。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希欧牧德有些痛心,却又非常无力。 走在他身边的是微纳德,这个男人咬着牙,嘴里小声地嘟囔,大概就是在愤懑不平,愤怒的地方又和希欧牧德完全不一样,他是因为其他人都知道炼金术师其实是在下水道里安家,只有他不知道,还妄自推测,以为他们藏身在中城区最北部那片墓园里的废弃甬道里。 “到了,uu看书wwukahu”莫斯停下脚步,随便掀开了面前的下水道栅栏,他扭过头,对自己身后的一行人开口说,“挨个下去。” 法杖挥动,铃铛轻响,他第一个踩在风里,缓缓坠入了其中。 之后的导师大多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办法,少数火法专精的魔法师只能默默地扒着甬道边沿的梯子下去,希欧牧德也选择了扒着梯子下去,微纳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是最后一位导师,不仅要下去,还要负责关上栅栏盖子。 他们下在石台上,在安稳地踏足之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想法——原来下水道也没想象中那么臭。 而后便是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凯特轻轻捂住鼻子,拿出镜子,影像再度浮现在半空中,映出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在哪里……”她琢磨着说,“但我们有当初下水道工匠的工图,应该不至于迷路。” “总之先沿着水道走吧,”莫斯说着,对瓦尼尔说,“能解析出来然后定位吗?” 瓦尼尔燃烧的火瞳缓缓沉寂下来,摇了摇头:“就像是死了一样,找不到丝毫气息。” “死了?”莫斯脸色一变,不由得联想起下城区那鲜血遍布的场景,“难道昨天晚上……” 瓦尼尔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这个决心就像是上天开了个玩笑。

第80章 女皇和最后1天 厄洛丝站在二层阳台上,隔着树林之外的高墙向着墙外望了望,那是在她无情的打压下逐渐没落到只剩下一栋白楼和一面湖泊的地方,硬要说的话还剩下了一片梧桐树林? 可那也没什么好去说的,毕竟现在是冬天,那些梧桐早就枯了下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落叶卷在地上,铺成一层潮湿发软的地毯。 昨天晚上还下了那样的暴雨,估计叶堆腐烂的速度又要加快了。 她望着自己四周仍旧茂盛的梧桐树,心想也就只有这个地方才会一直繁盛如春了。 在都灵塔的范围之外是冬天,在范围之内则是春天。 即便现在已经临近早春,生机也已经隐隐勃发,但高墙那头的历史学院还是没有什么生机……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厄洛丝作为天生大魔法师拥有一种让人讶异的能力——她能闻到生机与死气的味道,还能轻松地将其辨别出来,所以她才会选择在祭典期间住在这里……生机充盈的环境对她而言再舒适不过了,这个地方哪怕是作为魔法的修习住所也算得上相当顶级了,空气中洋溢着大量的元素,以至于她伸出手就能聚集出一团魔法光芒。 轮亥魔法的修习并没有教材上那么简单,学院将其过程简化到了学员所能看懂的程度,却没有将每个等阶的特征划分出来,让学员们以为只要一直读书就能达到大魔法师的阶层。 事实上魔法师的分阶虽然简单到只有四个,但每个等阶之间的差距堪称云泥之别。 平民是最不需要多谈的,只要不是魔法天赋在5以下的废材都可以划分进这个等阶。 魔法师,这个等阶的魔法修习者已经学会了威力强大的法术,已经可以看作初级战力,只需要能运用体内的魔力和元素就好。 但大魔法师比起前者是一种质变。 要想迈入大魔法师阶级,魔法师所必须做到的一件事就是学会接触世界。 魔法中有许多高阶魔法是连满分魔法天赋都不足以释放的,比如人类体内魔力储量满天赋是一百,但要释放的魔法需要一百五十魔力,这时候魔法师们就不得不向着世界借来魔力,将外界的魔力化作自己的,以求施展更为耗费魔力的法术。 只要学会沟通世界,能从世界中借来魔力,那就能被称作大魔法师了,毕竟人类缺少的从来都不是法术和学习能力,而是体内魔力的上限。 而魔法天赋越高的人则越容易接触世界。 厄洛丝很早以前就是大魔法师了,早到登基成为女皇之前,那时候伦瑟还活在世上,厄洛丝被他管束着,伦瑟不太乐意厄洛丝学习魔法,却也没有去阻挠,那时候他甚至想让整个塞万都禁修魔法,到现在人们都不知道他与魔法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人们知道伦瑟先王是名副其实的神明以下最强者,那时候的先王手握能够转动整个西方世界的权柄,还好这样恐怖的家伙后来病逝,不然如今的漆泽恐怕已然是西方的某样庞然大物。 至于贤者……厄洛丝从来没有见过贤者,贤者虽然很强,但伦瑟比所有贤者都强,听说整个西方世界只有轮亥神教有四位贤者,也许成为贤者需要被轮亥亲自授予某种能力……亦或者只有轮亥能解答这种疑惑? 答案不为人知。 厄洛丝至今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阶位,真正要说的话应该是大魔法师之上,轮亥贤者之下。 她和许多人一样至今都不明白伦瑟为什么那么强,强到能被轮亥之神亲自授予荆棘王冠,佩上白石冷剑。 那把剑伴着伦瑟的病逝而不知所踪,荆棘王冠则一直放在皇室城堡最深处的腥红王座上。 她望着远处,右手的五指相互在阳台的木质围栏表面轻轻敲弹,发出沉闷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丝若隐若现的清香融在风里,被风带到了厄洛丝的面前。 那像是黑夜里在潭水中央缓缓浮出水面后绽放出来的一圈白莲,又像是微风拂过丛丛深草,露出了藏在叶下的繁花。 她轻轻揉揉鼻尖,下意识地往四周环顾一番,却又再也难以闻到那样清淡的香气。 她想开口叫芙蕾米娅,却想起来芙蕾米娅那个女人早早就已经起床去皇室处理公事了,只有她这个堂堂的女皇陛下窝在学院一角的小建筑里偷懒。 一阵风拂面而来,这次又有了那样的味道,厄洛丝顺着风向看去,却发现那是自己刚刚还在腹诽的地方——历史学院。 “搞错了吧……”厄洛丝看着高墙之外的那个世界,无声地思考,“那里不全是枯死的梧桐和杂草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生机的味道?” 可那阵香气却像是缭绕在心尖的一缕荆棘,时不时地刺痛,却又止不住地发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忘掉这件事。 因为在她心里历史学院早就是个破败到不能再破败的地方了,u看书 .uukashu.cm唯一的生机大概就是那些人?希欧牧德身上也已经有了些许老人特有的死寂味道,听说历史学院今年新进了两个学生,也不知道这个只有五个人的学院还能再开多久。 她叹了口气,放开手,转身走向屋内,准备再看看昨天送来的报纸。 毕竟对着并不存在的东西空想也太愚蠢了,女皇陛下这么想着,关上了通向阳台的门。 都灵塔空荡荡的,只有刺眼的阳光闪烁在玻璃上。 尚且在每片枝叶上都溢着雨水的梧桐树林在风里将雨水洋洋洒下,像是又下了一阵小雨。 女皇陛下还能在这里偷懒一整天。 毕竟明天圣火祭典就要结束了,让学生们享乐的时间也要结束了,今天就是每个学院最后的狂欢,每个学院的压轴表演都会在今晚最盛大的舞台上展示出来,五大分院互相牵连,在此刻他们第一次显得像个整体,学生们在不同的学院里互相穿行,也不害怕迷路,因为总会有人给自己指明回归的方向。 除了历史学院依旧冷清。 除了那几个人以外再也没有人会到历史学院看上一眼,哪怕是那片林子也不会有人进来。 晴空万里,看不出丝毫昨晚下过暴雨的迹象。 池塘里的游鱼互相翻腾着,自顾自地打闹。 晴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81章 祭典 薇娅缓缓睁开眼睛,像是从长远的噩梦里醒来了,她动动身体,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却没有人能听到。 剧痛让思绪渐渐清醒了几分,薇娅看着面前叠起来的几张白纸,上面印着几滴干涸的血迹,她抬起手指,这才发现是用力导致伤口开裂,浓稠的积血又从缝隙里涌出来,她连忙从口袋里找到一些纱布,止了血。 之前的事也渐渐能回忆起来,薇娅被带回微纳德的私人办公室,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凌辱,可微纳德却只是丢给她一堆文件,让她去处理。 前天也有这样的事,她被锋利的纸页划破手指,那次是食指,可这次却过分得多,微纳德再怎么猖狂也还是没做出会让他丢掉这份工作的事,这件事即使被通告给了上层他也会说是分发工作一不小心过量,之后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昨晚她没有回到宿舍,但估计宿舍里的那些女孩也不会在意她,平时在宿舍里她就是小小的一个孩子,窝在自己床上的角落里啃着饼干或者看书。 就像一团并不存在的幽灵。 两天没洗的白发乱糟糟,发梢饶过眉毛,直直地戳向她的眼睫,她随意地理了理,抱着自己的书准备走出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临走前不忘把笔和杯子放在原地,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微纳德只给了她一些水喝,现在杯子里一干二净,她只感觉喉咙渴得要冒烟了。 就在她将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一丝不妙感在心底滋生开来,她用力地向下压了一下,门把丝毫不动,她有些焦急地又往下按了一下,门把依旧不动,这冷硬的钢铁像是被上了锁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 她被锁在里面了。 这就是微纳德对她的惩罚。 机械学院被罩在沉默矩阵内,她用不出魔法,娇弱的身体也不能像其他成年的壮硕男子一样撞开这扇门。 她的双腿忽然一软,身子就这样靠在门后倒了下去,眼前发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晕头转向。 这是贫血。 地板冰冷,薇娅只穿了一层不及膝盖的白袜,空荡荡的大腿贴在地板上,脑海逐渐失去了知觉,少女咬着下唇,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两手渐渐失力,书页散开顺着身体滑落掉在地上,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在陷入昏迷前挣扎地念出了谁的名字—— “……救救我……” —————— “你怎么有空来机械学院乱晃了?”萝尔怪异地看着西泽,还有站在他身边四处张望的莎尔,刚刚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算不上太过高大的男人,萝尔觉得那应该就是历史学院的学长。 西泽耸了耸肩,对于萝尔一贯的冷漠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老板也对他关照有加,萝尔本人又对他帮了些忙……虽然大多都是倒忙,但毕竟结果都是好的,所以他自然不会怎么在意。 “来看看祭典,”西泽说,抬头看了看机械学院高大的教学楼还有巨大的仓库,在心里悄悄咋舌,“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不……不如说挺欢迎的,人越多越好,”萝尔向着四周渐渐聚集起来的人们看了几眼,叹了口气说,“这些人除外。” “喂我们好歹也是机械学院的学生,是同窗啊,为什么态度差别这么大?!”有个男学员忍不住开口吐槽道。 “离我远些比什么都好,上蒸汽机动原理学那节课的时候你差点把高温蒸汽喷到我手上吧,”萝尔又叹了口气。 “什么?!” “波吉尔你居然做了这种事!?” “不,你们等等等等……” 不用萝尔吩咐,早已渐渐围成几圈的围观群众自觉愤怒地将那个名叫波吉尔的出头鸟赶出了萝尔的视线范围。 “真是女皇待遇啊,”看见这一幕西泽忍不住轻声地笑笑,“老板知道会很开心的。” “承你吉言,”萝尔饶了一缕发丝捏了捏说,“昨天父亲他来找我的时候他确实很开心。” “老板来了?”西泽和莎尔一起投来讶异的目光。 萝尔耸了耸肩,几缕银色的发丝随风飘荡,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借过借过,这位兄弟不要挡着路啊,哎哟怎么回事这位校友能不能别站在路口,很容易被车撞的,哦对机械学院没有车,那你也得注意一点啊,以后出门养成习惯多好……不好意思这位朋友让一让让一让,我的师弟师妹在里面……”明明是冬天,灰叶却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汗来,他手里拿着三包薯条还有两小袋番茄酱,薯条还冒着热气,这个师兄一边朝着西泽莎尔这边走一边喘气,在走到西泽身边之后把薯条和番茄酱袋依次递给二人,长出了一口气道,“真是的,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师弟师妹你们要的带番茄酱,怎么了?别这么看着你师兄,虽然你家师兄很帅但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家师兄可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嗯?你在看我的薯条?你家师兄不喜欢番茄酱,别看了别看了……” 就在这时灰叶终于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他警惕地抬起头,这才看到站在西泽对面的萝尔。 周围的人视线顿时火热了起来。 灰叶愣了一下,在发现萝尔正仔细地看着自己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对她递出来自己手里那被锡纸托住的的薯条:“没有番茄酱,要吃吗?” 锡纸打开了,金黄色的薯条散发着醇香的热气。 萝尔想了一下,伸手拿出一根塞在嘴里,点点头说:“谢谢,我也不喜欢番茄酱。” 灰叶立刻露出了一副这是同志的表情。 萝尔毅然看去,二者的视线对在一起,碰撞出强烈的战略光芒! 围观群众哗然,没有人会想到身材苗条的萝尔居然会是油炸食品爱好者! 有人反应过来,连忙跑去买薯条,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明白过来,陆续跟在后面跑去了卖薯条的店家,uu看书 .ukanhu 没过几秒,围观的学员们就少了大半。 西泽和莎尔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份光景,西泽默默打开了手里的薯条包,开始略微惆怅地往嘴里塞番茄酱和薯条。 自家师兄老是这样犯二,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莎尔没有立刻尝手里的薯条,而是看着教学楼和远处巨大的仓库。 在进来时她也看到了那因为空出了一个位置而显得格外怪异的画廊。 世界真大,却偏偏容不下一丝父亲的痕迹。 莎尔有些忧伤,就在这时西泽叫了她一声,莎尔抬起头,一根温热的薯条带着酸甜的酱料塞在了她的嘴里。 她嚼了嚼,然后不满地盯住正微笑着看她的西泽。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毕竟是祭典,”西泽笑着说,“别想太多,有师兄和我在呢。” 今天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机械学院那家卖薯条的店家老板,生意意外得爆满,这个男人揉着发红的眼睛颇为感叹:“难道油炸食品的潮流终于来了吗?!” “老板你哭了吗?”店员讶异地问。 “笨蛋!才没哭啊!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这便是祭典存在的意义,驱走悲哀带来欢笑。 总有会在笑声里哭泣的人。 也有被遗忘的人。 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第82章 嫉妒 希欧牧德脸色难看地站在铁笼之前,里面是一具干瘪的尸体,下水道特有的湿气浸在这具尸体的皮肤上,连面目都已经腐烂了大半,只剩下一只眼球还能看得完整,无神地望着天空。 一些女性导师忍不住发出干呕,就连莫斯都愤怒地连连挥了三次权杖。 雷蒙冷着眼睛,鼻孔里却喷出粗重的鼻息,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的寂静,丁莱教授一边喊着其他人一边颤抖着双手打开一扇扇铁笼的栅栏,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哀嚎一般的惨叫:“这些,这些都是……” 其他导师强忍着恶心,陆续跟在丁莱的身后走向了铁笼群。 在推开一扇铁笼栅门,将其中那具趴下的尸体翻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瓦尼尔转过头对其他人说:“仔细排查,有些孩子的身上还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扬了扬手上的那枚印着家徽的戒指。 这些人里只有瓦尼尔面对着这副光景还能保持平静,这位几年前被皇室遣派到都灵圣学院任命为教授的老人是从战场上退役回来的兵士,据说是在敌方魔法师的全力攻击下受到了某种致命伤,在女皇的命令下才不得不回到漆泽,但即便如此瓦尼尔也还是在短短的五年里坚持参与了三次学院组织的猎杀行动,只有今年的这次他因病缺席。 而今年这次猎杀行动的目标是一条巨龙。 瓦尼尔再度敲开一扇铁栅,将面前的这具尸体脖子上的一条金质项链折断以后拿下来,回过头对导师们展示了一下:“恶婆不是为了钱才抓这些孩子的。” “是的……是的……”丁莱教授在连续打开五具铁笼之后全身都像是被泡在了冰湖里一样,不停地发颤,“这些尸体,都没有血……” “确实,那些尸体的体内都是干瘪的,”瓦尼尔并没有对这家伙发出嘲笑,而是面色凝重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又捏了捏面前这具尸体身子,“看吧,骨刺都快划开皮肤了,这些家伙的身体里没有一丁点血留下来。” 希欧牧德从房间的深处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咦?你什么时候跑到那么里面了?”微纳德这才注意到他,不由得诧异地问。 希欧牧德没有回答,而是默默伸出手,对着所有人递出了一样东西——黄金打造的轻薄勋章,表面刻着淡淡的花纹,虽然脏到难以辨认,但大家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一朵蒲公英的形状。 “皇室的身份象征,”在看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微纳德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个难道……” “从一个孩子的尸体上找到的,”希欧牧德深深地吸了口气,顾不上空气的浑浊与腥臭,他无比悲哀地说,“我们来得太晚了。” “也不一定,”灰蓝色短发的男人站在远处的铁笼旁说,“这些笼子有些是空的,大概有三成的笼子里什么都没有,那个恶婆很明显是懒得清理……这些孩子的。” 他特意用了一个显得没那么痛苦的说法,结果却显得更加让人悲痛,男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难堪地挠了挠头。 “也就是说还有些孩子活着,只是被救走了?”莫斯问。 “嗯,”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就是这样,不过接下来我们的谜团就来到是谁救走那些孩子上面了......恶婆应该已经被杀了,不然瓦尼尔教授肯定能追踪到她的气息。” “总之皇室那边的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雷蒙沉默着走到希欧牧德身边,看着老人年迈的眼角和悲哀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会报仇的。” “报得过来吗?”老人摇了摇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卡在了一半,“你知道我们刚刚进来时看到的是什么……” “战斗之后的地面罢了,魔力结晶和风暴爆发的痕迹,”雷蒙望向别处,走到一个装着尸体的铁笼前,用力地仅靠徒手便掰断了铁锁,回过头对希欧牧德说,“我们还有希望,最起码现在我们必须振作,这些孩子都需要我们带他们回家呢。” 希欧牧德沉默了好久,最终才松下了肩膀和紧绷都身体:“你说得对。” “西泽和莎尔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凯特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说,“感谢轮亥之手的庇佑。” “谢谢,”希欧牧德叹气,迈步走到莫斯教务长的面前,将勋章递给了他。 “喂喂,你这是想做什么?”莫斯诧异地问,“这好歹是样功劳,勋章是你发现的,孩子是你找到的,功劳也该是你的,皇室那边肯定会予你嘉奖,你以后说不定会飞黄腾达,你这是做什么?” 希欧牧德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兴趣,我只想在历史学院的那个小院子里做自己的事。” 他转过身,对莫斯说:“跟我来,那个孩子的尸体在里面。” 老人小声地呢喃:“这也算是一种补偿,西泽和莎尔的事就这样过去吧。” 莫斯愣了愣,随后面色变得有些羞愧起来:“明明这都是不足为道的事,是他们两个选择了你。” 希欧牧德却认真地说:“整个学院的压力太大了,我害怕他们两个会被压垮。” 莫斯低着头想了想,把权杖杵到一旁,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写了几个字:“这张签名送给你的学生,以后图书馆五层书楼都会为他们开放,没有时间限制。” 他说:“我知道那个叫西泽的孩子喜欢读书。” 联想起自家学院的图书馆里还有来自历史学院的一堆书籍莫斯就有些脸红,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把那些书还给希欧牧德,这种事他做不了主。 希欧牧德双手接过那张白纸,点了点头,将其珍惜地放在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微纳德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睛都要红得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嫉妒此时的希欧牧德。 为了这份皇室的功劳,他没日没夜地整理线索抄写资料,到图书馆找十年前的报纸,还抓了那个学生来帮忙,笔记做了整整一本,虽然其中大多数是那个学生做的,但他也废了很多心思不是吗!? 可此时此刻所有的东西全都化为乌有了,u看书w.ukanshu 就是因为这个叫希欧牧德的家伙,他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进了房间的深处,然后找到了皇室的那个孩子,没错,就是这个家伙,他能这么快找到那个孩子肯定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恶婆的帮凶!!! 他红着眼睛,咬紧牙齿,鼻孔喷出炽热的白汽。 身边的导师发现他这副模样之后都被吓了一跳。 “微纳德你怎么了?”有人问。 女性导师看着他,本能地远离了他。 “没想到微纳德这么嫉恶如仇啊,”一个中年男人对着微纳德若有所思,“看来得对他改观了。” 有人过来安慰微纳德,反而却被他一下子甩开,微纳德红着眼睛,嘴里像是咬着碎骨:“我——没——事。” 他阴沉着脸,开始默默地跟跟在瓦尼尔的后面,沿着房间的墙壁挨个检查铁笼。 现在还不能露出这种敌意,现在还不可以……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快要在这样的压力下流出血来。 要等到自己找出证据,然后将希欧牧德那家伙还有他的学生们全都…… 微纳德挥手,自空气中握住一柄如死水般的长刀,耀眼的黑色光芒携着虚无的魔力汇聚在刀影之下,他对着铁笼狠狠地劈了下去,一阵钢铁撕裂的哀鸣声传出,轻轻滑动,铁笼突兀地崩毁在了原地。 【这般毁灭】。

第83章 树间栖鸽 “今天老板不会来吗?”西泽一边吃着薯条一边问萝尔。 “不会,祭典有三天,他只有昨天来了,”萝尔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这人在忙些什么。” 虽然对方还是平常那副冷漠的神色但西泽觉得无论怎么看那都是在生气吧。 总之在经过了短暂的交谈和达成共识以后,西泽决定让在四处毫无目的乱晃的萝尔作为向导带着他们四处闲逛了。 灰叶仰着天,长叹了一口气,对莎尔说:“师妹,为什么师弟到哪里都能找到女孩啊?” 莎尔怪异地看了自家的二货师兄一眼,摇了摇头。 “这也太可怕了,”灰叶说,“没想到师兄就是去买袋薯条的功夫你们就遇上熟人了,师兄还以为你们要想在机械学院玩得开心必须靠师兄在这边的关系呢……” “不一定,”萝尔听到这话以后,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对灰叶说,“机械学院的祭典活动很单调,我并不觉得你们能在这里获得多少快乐。” 灰叶打了个寒颤说:“你真是本院学员吗?” “这种话别人来说很容易被看成挑衅的……”西泽无奈地说。 萝尔眨眨眼睛,说:“本院学员,货真价实,还是你想问问那些人?” 她指了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缠在附近的那些男生。 “……免了,”灰叶感觉那些人的视线仿佛已经炽热到能把自己烤熟了。 “我也知道会是免了,”萝尔叹了口气,“但这些人却总不会免了。” “机械学院只有你一个女学员吗?”西泽想了想,开口问道,“别误会,没有找茬的意思。” “嗯……有的,”萝尔想了一下说,“只不过今年的新生里,女学员只有我一个,这些缠着我的也大多是今年的新生。” “也就是说二年级里有啊……”西泽忽然想起来一个名字,他本想打散这个想法,可那道白色的身影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出现,像是水间的游萍,无论按下去多少次都会再浮上来。 “怎么了?”萝尔注意到西泽的脸色,问道,“表情好差。” “没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萝尔问,“你认识一个叫薇娅的女学生吗?你的学姐。” 灰叶的表情忽然犀利了起来,他敏锐地看向自家学妹,莎尔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番茄酱。 “嗯?”萝尔又露出了一副思考的神情,只是这次却掺杂了些许古怪,“原来和传言里一样,你还真是个花心的家伙,那我岂不是一直都在把安蕾往火坑里推……” “你不会是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吧?”西泽哭笑不得地说。 在听到西泽嘴里的名字和萝尔的反应之后,学员们即便是躲在一旁佯装路人的那些在此时都忍不住露出了凶狠的杀意。 机械学院只有那几个女学生,这个在约战时逃跑的懦夫西泽居然和两个都想染指?! 要不是萝尔还在这里,这群人说不定已经撸起袖子冲着西泽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西泽连忙解释说,“只是想关心一下,因为她不是在微纳德手下当学徒吗,微纳德刚好和我的老师希欧牧德认识……” “原来如此,毕竟是那个微纳德,他的名声果然全圣学院皆知,”萝尔若有所思地说,“我确实认识薇娅学姐,因为女生宿舍挨得很近,整个学院只有两间女生宿舍,我单独住一间,她们一起住一间。” “她平时没什么事吧,”西泽问,“比如特别颓废什么的?” “不知道,但隔壁的欢笑声总是能穿过墙来,让我也听得一清二楚,”萝尔面无表情地说,“半夜也是这样,打扰我睡觉。” 她又在生气。 西泽擦了擦汗,勉强地笑了笑说:“那她就是没事对吧?” “话还没说完,”萝尔侧脸抬起头,斜着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又把脸扭了回去,“那些欢笑声里我永远听不到属于薇娅学姐的那份,甚至偶尔还会在路过时看到无人的房间里薇娅学姐一个人在悄悄地哭。” “你这是什么突兀的转折啊……”西泽歪了歪嘴角,感觉半天没回过神来,“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萝尔想了想,“但大概和她情愿当微纳德的学徒有关吧,再加上她的身份——” 外城进修者。 西泽咽了咽口水。 “在这些贵族学生的眼里薇娅学姐这种学员就是下等的存在,只是下仆的级别,”萝尔冷漠地说,“我还好,我毕竟是王都本地人,说不上被排挤,但女生之间也没有人特别主动愿意和我来往……” 她想了想,补充说:“除了安蕾·德赛尔。” “这样啊……”西泽叹了口气,说,“昨天她回到宿舍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她……” 西泽琢磨了一下用词:“特别的……开心?” 萝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 “不,我想说的是,”萝尔直接地说,“她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宿舍。” 西泽的表情愣住了。 萝尔耸了耸肩:“我昨天晚上送走父亲之后回到宿舍楼里,她们的门是开着的,薇娅学姐的床上没有人,我开着门,看了很久,一直到午夜宿舍楼封门她也没有回来。” 萝尔说:“刚刚听到你问起她我还以为她是和你鬼混去了。” 西泽难得没有接下她的玩笑话,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对着萝尔问道:“微纳德的房间在哪里?” “你问房间?哦,uu看书 .uukanshuco私人办公室,在办公楼三楼,”萝尔不解地问,顺手指了指办公楼的方向,“怎么?你该不会真的怀疑微纳……” “谢了。” 只是听完前半句话的瞬间西泽就跑了起来,在原地掀起一阵细微的烟尘,在跑开前他还不忘把锡纸再包上,揣在口袋里。 莎尔和灰叶在后面看着拼命奔跑的西泽,灰叶在冬日里忧伤地吐出一口白气……因为薯条吃光了。 “走了师兄,”莎尔轻声地说,“我们也得去了。” “啊?”灰叶挠挠头说,“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刚刚一直在吃薯条完全没注意西泽和萝尔说了什么。 “跟着他,”还好莎尔早就适应了自家师兄这二货的状态,认真地说,“跟着哥……跟着西泽就对了。” 萝尔看了他们一眼:“那我也要去。” 她的眼中露出难得的好奇。 莎尔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带着灰叶一起跟在西泽身后迈开了脚步。 鸽子们纷纷落在枝头。 棕发的高大青年站在树叶之间,看着西泽的背影,无声而诡异地微笑:“薇娅同学……让我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没有一只鸽子回头,像是习惯了莱斯的存在。 又像是它们早已失去了独自思考的能力。

第84章 降 “他是悲剧中用以推动世界的棋子。” “他是创世神给予人间的一缕悲哀。” “他是通天高塔自地平线那边竖起的预兆。” “破镜重圆,巨舟乘风。” “他口里含着血走来,齿间却不染腥臭。” 烛火将熄,如汽灯般明亮的金色瞳孔里燃起不灭的焰火。 “自此,便有荆棘的冠冕为其所留。” 金色的双翼挥动,携着割破天际的硝烟。 “而坐在世界中央的我们终将回到塔上久远的未来。” 金色的眸子微微合上。 黑暗里只余下熄灭的薪烛。 —————— 薇娅挣扎着从阴冷的地面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干咳一声,剧烈的疼痛却从喉咙深处像是利剑一样刺出,身体有一瞬间僵直在了半空,她伸出手,不知是在向什么呼救。 呼吸到的空气淡薄而浑浊,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她连阳光都感受不到。 眼前仍然是一片昏暗的黑色,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膝盖却一下子绊到自己的笔记,她猛地摔倒在地板上,娇弱身体与地板撞到一起,发出沉重的声音。 鼻尖有些发酸,薇娅感觉眼泪似乎已经盈满了眼眶,这种湿润的感觉对她而言却像是久逢甘霖一样,她下意识想要伸出舌头舔舐眼泪,却在下一刻就悲哀地干吼了出来。 剧痛和委屈的酸涩感一同涌了上来,就像是伤口处被人灌上盐水埋进铁刃一样。 为什么她要这样…… 为什么她要去舔自己的泪水啊…… 明明她是个女孩子,却偏偏要遭受这些…… 薇娅将头埋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救救我……”她哭着,喉咙奇迹般地恢复,却只能发出无比哀伤的声音,“求求你了……轮亥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这样被世界遗忘的日子……已经受够了啊……”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将死之人的悲嚎。 干脆在这里死去好了,反正在这里死掉的话微纳德也脱不了干系吧…… 薇娅握紧了右手,眼泪划过脸颊,轻轻滴在地面上。 就这样报复他吧,用我的命…… 她这般想着。 耳边似乎有了风声。 她抬起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恢复了些许坐起身来的力气,却想起来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户。 银发缭乱,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直至如龙息般再也难以抑制,她捂着心脏,以为这是世界在自己临死以前给予自己的些许错觉。 可紧接着巨大的破碎声传来。 铁锁迸裂,木屑如烟尘般弥散,无比刺眼的光明自黑暗里扩散开来,像是赤水淋在玉盘里,一下子充斥了薇娅的整个世界。 可就在这片声音里薇娅却听到了和那些声响比起来极其细微的喘息声。 她看不到东西,只能顺着感觉回过头去。 下一刻世界渐渐从黑暗里变得清晰,像是逐渐将黑色的纸页烧成了灰烬,化在风里。 她看到了黑发的男孩,可就在某个瞬间他却和心中某个人的身影重叠着闪烁,直至融了在一起,黑发也变得银灰而斑白。 木屑掀起的烟尘稍稍散去,男孩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了她的面前,那是漆黑如墨的头发,还有一双灰暗的双瞳。 他喘着气,另一只手捂住肩膀,脸颊发红,那却不是羞怯,而是力竭之后的苦涩。 “没事吧……”男孩长出了一口气,蹲下身来说,“没事了,放心,已经没事了。” 薇娅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孩童仰望着云端的神明,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自己并不存在的幻想。 西泽的右手在挪动时僵了一下,脸色也悄悄变得难看起来,但他还是咬着牙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包锡纸。 “要吃吗?”他打开锡纸,里面的薯条还泛着余温,虽然早已发软了许多。 薇娅将视线挪到那包薯条上面,忽然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 “谢谢……”她呢喃着说。 “什么?”西泽问。 “谢谢你救了我,”薇娅小声地说,“谢谢……” 剩下的话像是断在了虚无里。 她身体向后重重地倾倒,像是坠入地狱般的噩梦。 在神志彻底消失之前,她仿佛看到西泽咆哮着猛地迈开了脚步跑向自己,薯条被丢在半空,金色的表皮在阳光下照得像是黄金般珍贵。 “为什么要扔掉呢,好浪费啊……”她看着那些雀跃的精灵心想,“不要的话,请你给我吧……” 女孩这样茫然地想着,缓缓合上了眼睛。 —————— 莎尔和灰叶喘着气跑到三楼的拐角处,他们实在没想到一向没什么体力的西泽居然能在这时候跑出这样非人的速度,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不复冷淡的萝尔,后者喘着粗气,眼睛就像是要流泪一样发红,她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说:“你们……哈……跑这么快……哈啊……干什么啊……我又不擅长这种……” 灰叶对着机械学院的这位后辈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于是很顺理成章地被莎尔揪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西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他似乎是想要再跑起来,可每走几步他的身体就要怪异地颤动一下,灰叶和莎尔连忙跑过去,西泽抬起头看到灰叶,焦急地将怀里紧抱的女孩递给灰叶,灰叶先是愣了一下,可西泽接下来却异常大声地对他叫道:“师兄!快跑!去医务室!” 怀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干得像是没有血色,灰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把薇娅抱得更紧之后立刻对西泽大声说:“交给师兄我吧!!” 他的话只是说到一半时身体就动了起来,双腿晃动得像是最大功率运转的齿轮机械,他就和一辆充满了动力的蒸汽机车一样,uu看书ww.uuknshu.cm撞开了不知多少挡在他面前的学员,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忘对那些学员道歉,无数声密集到逐渐愤怒的“对不起抱歉让过别挡路快闪开滚啊”回荡在楼道里,西泽没有猜错,灰叶刚刚跟在自己后面跑的时候果然是在放水。 一想到这里他就格外地安心下来,因为自家师兄虽然在平时老是做出非常二货的事,但在这种关键时候,灰叶总是可靠得像是一座稳固的大山。 无论是一开始莎尔误触炼金之花的那时,还是约战时他将炼金装甲送给自己。 灰叶总是很可靠。 在灰叶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从自己身边跑过之后,莎尔连忙跑到西泽身边,他肩膀处的衣料已经泛出了些许红色,而且还在不断蔓延。 如果薇娅能看到这一幕的话她一定就能理解自己最开始感受到的那股风是什么——西泽撞了那道门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门板不断晃动,摇出了那样的风。 直至门板从中间破开他才停下,带着已经破开血肉的肩膀来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说:“没事了。” “哥哥……”莎尔的眼中逐渐浮现出怒意,她看着西泽,说,“都是微纳德……” 西泽摇了摇头:“等老师回来。” 痛感终于盖过了清醒的思维,他发出一声闷哼,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只来得及听到莎尔的一声悲鸣。

第85章 好人 ? 原本希欧牧德还想带着大家继续在下水道里深入一些,最终却在莫斯和其他人一同的劝说下放弃了。 大家都很累了,不只是打开铁笼的这件事,还有心理上的疲惫——看到这么多具骇人的尸体,大概只有瓦尼尔这家伙还能保持坦然了。 这样状态下的他们战力已经相当于折了一半。 下水道里什么东西都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只是炼金术师,更有那些将身体改装成机械的机械狂人,还有当年无数炼金试验中所遗留下来的失败品,其中有模样狰狞的怪物,也有形态与常人全然不同的鬼魅。 毕竟炼金三鬼中的那位甚至能将自己化作幽灵,连身体都彻底舍弃了,这样的一群人在下水道里造出什么幺蛾子大家都不会奇怪。 “先回去把现在找到能对得上身份的尸体还有皇室的那卷案宗结束了,我们再回来,”莫斯看着手上那枚黄金的勋章,其上蒲公英的纹章像是随着风飘舞的活物一样生动,“总归来说我们还是达到了目的,恶婆死了,这些孩子的身份我们也确认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却愈发沉重下去——恶婆是谁杀的?那些剩下的孩子又去了哪里?这些孩子的尸体像是被吸干了血液,可吸食血液的伤口又完全找不到,更何况难道恶婆已经疯到要靠着孩子们的血来维生了吗? 外面那些厮杀的痕迹还明显可见,莫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恶婆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是那些魔力冰晶,可那些烈火的烧痕又是谁留下的? 在大家的调查中恶婆已经明显是等阶相当之高的大魔法师,连莫斯都觉得自己不如她,这次队伍里的三个大魔法师分别便是莫斯教务长、凯特小姐还有另一个神学院的高层。 莫斯大人已经进入大魔法师级别差不多十年之久,可以说在大魔法师中都算得上的佼佼者了,可就连他都没有信心迎击那个恶婆。 那些火痕明显是来自同一个人身上的魔力,也就是说有人单枪匹马一直杀到了恶婆的藏身地,甚至做到了将其击杀这种离奇的事。 轮亥神教那边也没有派遣大魔法师级别教团使者前来的消息,这样看来除了那几位炼金之鬼以外好像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种事,可养鸽人现在被关在学院里,那就只有把目光放到其他二位身上了。 “是内乱吗?” 莫斯问。 “也许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团队。”希欧牧德摇摇头。 瓦尼尔对着希欧牧德赞同地说:“如果我是炼金术师,在某天忽然发现自己家里被一个臭女人做了窝之后肯定也会怀恨在心。” 瓦尼尔的这番话稍稍缓解了些许紧张的气氛,有人忍不住轻声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一个不错的笑话。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莫斯说,顺便对着房间深处的雷蒙挥了挥手,“走了,雷蒙院长。” 雷蒙回头看了他一眼,凯特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走吧,现在就先放弃出气的想法,等那些屠龙的人回来之后我们再去想这件事。” 雷蒙看着凯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走向莫斯。 他想说这房间里有一道墙似乎是空的,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但他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为好。 微纳德看到雷蒙这副不自然的模样,心生狐疑地用幻影术法将自己掩盖住,悄悄走到了他刚刚面对着的墙壁那里,轻轻地敲了敲。 于是古怪的笑意渐渐爬满了那张难看的脸。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明白了雷蒙的想法——隐藏这个消息,在之后的另一场行动里将此作为大功一件。 微纳德冷笑了一会儿,随后又将身影恢复出来,佯装归队跟在了希欧牧德的身后。 “这件功劳会是我的,雷蒙院长,”微纳德眯着眼睛幻想,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不久后的将来,“我会成为升入皇室的魔法师,然后平步青云,成为你们只能仰望的皇室法师!” 他歪了歪嘴角,已经完全陶醉在了那样的世界里。 “走吧,”希欧牧德不解地对他摆了摆手说,“在发呆吗?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微纳德回过神来,连忙笑着岔开话题,“只是在想今天的收获真大。” “倒也不算大……能通知那些孩子的家人来就好了,”听了他的话以后希欧牧德有些勉强地说,“毕竟丧子之痛也不是我们能体会到的。” 微纳德看着希欧牧德,最终发出一声冷哼,迈步超过了希欧牧德,走在了莫斯院长后面。 希欧牧德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能叹着气跟在队伍最后,灰蓝色短发的男人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和希欧牧德打了个招呼。 “哟,院长大人还记得我吗?”男人问。 “你是给西泽测试魔法天赋的那个导师,”希欧牧德笑着说,uu看书ww.uknshu.cm“怎么了?” 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那个学生托您关照了,我来替她谢谢您。” “学生?”希欧牧德不解地问,“请问是哪个孩子?” “就是那天去找大佬们汇报测试结果的孩子啦,本来这事应该我去汇报的,但西泽小朋友实在太离奇了,我就只好留在原地,把这件事塞给我家学生了,”男人笑了笑说,“在那之后我家学生似乎做了蛮多傻事,但还是谢谢您出来救场了。” 希欧牧德这才回忆起来那个由于紧张而显得格外笨拙的女孩,连忙摆了摆手说:“没什么,那只是教师的本能而已……” 走在最前面的丁莱教授向后看了眼希欧牧德,只能叹了口气,小声地对莫斯教务长说:“他可真是个老好人啊,和微纳德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都是,”莫斯看了眼手里的那枚纹着蒲公英的黄金勋章,小声地说,“只是太缺少野心了,只把全部的希望寄托给自己的学生,可那些学生……又有几个能回来的?” 丁莱沉默了,最终对莫斯说:“得对学生们说一下西泽学生的事,不能让他一直被作为懦夫而误会着,我家那位少爷我也还没来得及通知他,这次趁着祭典刚好通知整个学院。” 莫斯点了点头:“在理,就这么做。” 此时队伍里的微纳德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全然不知回到学院里以后会是什么迎接自己的归来。 第86章 无人逃离 ? 他喘息着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到了另一条胡同里,身上带着腥红的血,灰暗的气息自他身后汹涌地扑袭而来,他扭过身子,慌张地抛出一枚赤金色的硬币。 硬币掉在地面上,溅起错乱的水花,黑色的气息精准地绕过溅起的水,下一瞬间水花朝着天空释放出庞大的伟力,将后者完全卷于其中,像是巨龙啃噬掉兽类的尸骨,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在气息消失之后水潭也逐渐平静,硬币躺在水底,像是从未发生过吞噬怪物这般离奇的事。 雨后的水潭总是很平静的。 男子看着灰暗的气息在风中一点点消散,而后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掷出硬币的那只手,那只手粗糙泛黑,由于常年钻研炼金之术而显得没有任何生机,反而像是融入了些许异常的元素。 他悄悄握住胸口处的某样东西,那是一朵纱布结成的粉色蝴蝶结。 他原本是准备好在今天就脱离组织去找那个女孩的,他们说好要一起离开王都去乡下过平静的日子,靠着他的炼药术和她的持家之道,他们完全可以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 女孩说她想去王都向南的一个小镇,那个小镇是好友曾经对她讲过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充足的阳光,他们喜欢种花,各种各样的花田在那里就和普通的农作物一样常见,对那里的人而言蒲公英是最珍贵的,就像某样信物一样,只要是能看见蒲公英的地方都可以被视作自己的家乡。 每天早上晨风拂过蒲公英的花田,白色的花蕊群散在天上,就像是下雪一样。 那是就像童话般美好的地方。 他们本来约好今天就一起离开的。 可这股气息是什么?这股恐怖的力量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着他?到底为什么要追着他? 挥之不去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怯懦地小步小步走到水潭边,谨慎地伸出手指,中途三次伸到一半时都被他猛地收了回来,在确认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将手指戳到水潭的底部,沾起几滴雨水黏在指尖,探到鼻子下面,仔细地嗅了嗅。 就在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连忙拖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像是看到了什么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一样,又像是被那样离奇的信息狠狠地刺痛了眼睛。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下的另一滩积水,男子呆呆地伸出手,咽了咽口水,恐惧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滴早已被空气抹除的气息。 “是,是......”他喘着气,鼻息越来越粗重,像是要把什么消息传达给某个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卡在中途,“是希恩的——”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咽喉被身后的男人抓在手上,那是一股无法挣脱的力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向后扭头,紧接着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瞪大了眼睛,看到希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骇人的笑意。35xs “你好啊。” 他说。 “不知姓名的朋友。” 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胸口处的蝴蝶结掉在水坑里,染上难看的黑色。 “对不起,卓莉亚......”他孤独地窒息,在希恩的手里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海鱼。 “我去不了那个小镇,也见不到蒲公英了......” 男子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张大了嘴,面容逐渐狰狞,右手艰难地探向口袋,像是要再拿出来什么东西一样。 希恩的眸子深处猛然涌出澎湃的黑暗,这位年轻的炼金领袖咧着嘴,决定不给男子任何机会,用另一只手轻松地掰断了他的脖子。 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子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凄凉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机。 希恩轻轻将其丢下,尸体宛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地颓了下去。 可就在下一刻那具尸体便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挪动四肢,表情狰狞而恐怖,但看起来却像在默默地流泪。 希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炼金术师们身穿的黑袍,将其盖在了他的头上,又仔细地修饰了几下,直至旁人再也看不出他的面容之后才拍了拍手,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会舍得让你们走呢?” 他轻声地呢喃着说。 “我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朋友啦,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啦——”他给男人的胸口打上一个好看的领结,“我们还要一起重建炼金之国,在此之前,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希恩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的,不知姓名的朋友。” 远处的角落,女孩将全身罩在黑暗的袍子里,在看到希恩嘴角抹不去的微笑之后她不禁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没有人能逃离下水道。 也没有人能逃出希恩的手。 女孩闭着眼睛,拼命地想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恐惧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来。 “救救我......” 她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阴影里,收起穿着破烂靴子的小脚,这个炼金术师们的孩子居然在对着轮亥的诸神祈祷。 “救救我,神明。” 她将双手握在一起,做成一个粗糙的十字。 “求求你,救救我们......” —————— “你醒了?” 薇娅发出一声轻咳,仅仅是如此轻微的动作却引起了喉咙一阵如同吞入刀柄般的剧痛,她一下子绷紧了身体,视野尚且浑浊模糊,耳朵里也像是被虫群充斥着撕咬一般,噪音密集而嘈杂。 “怎么回事?” “总之是醒过来了,这孩子也是个蠢蛋,一直以来都遭受着那种事也不愿意对上层的导师教授反映。” “你不知道吧,这孩子是从外面来的,估计发生什么也只会想着怎么息事宁人小事化了吧。” “啊,原来是王都外人,难怪......” 这样的对话掺杂在虫鸣里,并不清晰,却也不会被那样的声音掩盖。 薇娅感觉自己的鼻尖似乎变得酸涩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出眼眶,她连忙闭上眼睛,不想被这两个女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西泽?!” 远处有这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老人的声音回响起来,他对着那两个女人大声地问:“西泽呢?!” “院,院长好!” “我不是在让你们问好!” 这个慈善的老人第一次露出如此暴躁的姿态,他再度发问:“西泽在哪?受的伤有多重??灰叶呢?灰叶又在哪?!” “冷静点,希欧牧德!”一个粗重嘹亮的声音出现,他对着老人说,像是抓住了肩膀,“他们会没事的。” 希欧牧德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她们尽量平和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发的孩子,还有一个深色头发,身材很高的男孩?” 薇娅睁开眼睛,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许多,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怯怯地指向门口,对希欧牧德小声地说:“黑发的孩子......就是这位......” 希欧牧德连忙转过头,看见右臂缠在纱布里挂在脖子上的西泽正扶着门框看向他,后者低下头,认真地对他说:“老师好,我在那边听到您的声音就来了,雷蒙院长好。” 骑士学院的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老人则焦急地跑过去,心疼地说:“这是骨折了吗?脱臼?还是更严重?” 西泽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只是小伤,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希欧牧德长出了一口气,又对着西泽问,“莎尔和灰叶呢?他们有事吗?” 西泽又摇了摇头:“莎尔给我费了太多力气睡着了,师兄在另一头的病房里照顾她,刚刚我也在那里。” “老师老师老师!”灰叶不知何时已经从走廊的那头冒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对希欧牧德打了招呼,“老师你知道吗我今天帮师弟救了他的...呃,一个学姐?” 西泽盯了自家师兄一眼,认真地说:“就是学姐没错。” “那就是吧!”灰叶笑着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才看到希欧牧德身后的雷蒙院长,他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下意识地叫道,“不去不去——” 雷蒙院长的嘴角翘了翘,总之那看着不像是特别开心的笑容。 希欧牧德对西泽解释说:“灰叶的未婚妻蒂娜是雷蒙眼中半年难得一遇的天生骑士,基本拥有了所有传奇骑士的必备素质,雷蒙一直想从历史学院挖走她,可我不同意,蒂娜也不同意,于是他就只能从灰叶那里下手了......” 雷蒙气恼地跺了跺脚:“你对着这些学生乱说什么呢!” 灰叶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抱歉啊院长大人,习惯了,习惯了......” 雷蒙院长懊恼地说:“快闭嘴别说了别说了。” 其他两个校医都捂嘴憋着笑。 西泽扭过头,看着她们问:“学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两个女人掩下笑意,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贫血还有脱力而已,我们给这个学生打了吊针,刚刚她好像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要怎么办?”西泽不解地问。 另一个女人笑着说:“如果你真的很急,那就试试童话故事里王子吻醒公主的桥段呗。” 薇娅一下子睁开眼睛,连忙说:“不行!” 两个校医看着这一幕一起耸耸肩,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一样笑着,异口同声道:“你看。” 西泽觉得面前这俩人的二货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家师兄。 “喔!厉害厉害!”灰叶连连拍起巴掌,睁大眼睛,“好神奇!” ......西泽错了,自家师兄的二货程度很明显要远在这两个校医之上!!! 就在这时雷蒙轻咳两声,校医们很明显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一起说着天气真好之类的话并肩走出了房间,离开前还特意关上了门。 希欧牧德对着西泽和灰叶示意,让他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薇娅,是吧,”雷蒙院长缓缓坐在薇娅病床床头的椅子上,尽量温和地说,“你现在的感觉还好吗?” 薇娅摇了摇头,说:“眼睛还有一点模糊,耳朵里面像是有很多杂音一直在缠绕着我。” 雷蒙抬起头,和希欧牧德对视一眼,握了握拳头,声音沉重:“那,虽然很勉强,但接下来你能对我们说一下你经历了什么吗?” 几只鸽子落在窗台的边沿,歪着脑袋观望这尤为滑稽的一幕。 西泽轻轻把装满了水的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薇娅歪头看着那个杯子,长久地沉默。 “还是觉得继续瞒着比较好吗?”雷蒙问,“我觉得你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虐待了。” 少女似乎咬了咬牙,uu看书 uukanshu她缓缓地坐起身,倚住墙壁,竭力伸手拿过那杯水。 西泽呆了呆,他看到薇娅的右手上套着一只手环,那只熟悉的银质手环上面居然衍生了些许裂痕,在薇娅喝了口水放下那只杯子以后他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少女的那只手腕。 希欧牧德和雷蒙都愣了一下,只有灰叶露出一副自然而然的表情——哎呀,那只手环可是师弟送她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这么不珍惜呢...... 想到这里灰叶就想要叹息,因为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薇娅诧异地看了西泽一眼,在意识到自己把手环暴露出来以后她连忙把手从西泽的手里收了回来,女孩无声地低下头闭上眼睛,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等着被责罚的孩子。 “很痛苦吗?” 西泽轻声地问。 薇娅微微意外地抬起头,虽然耳朵里还是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但西泽的话却格外清晰。 “放心,我们都在,”西泽看着灰叶,希欧牧德,还有雷蒙院长,认真地说,“我们都在为你担心。” 薇娅睁开眼睛,些许晶莹的泪染湿了睫毛,从眼眶里流出,划过脸颊,落在床单上。 “谢谢......” 她低着头,轻轻靠在西泽的怀里,小声地啜泣。 窗帘被拉住,影子罩在二人的身上,像是神为二人怜悯地施下了一片阴凉。 第87章 逃走 ? 晚冬的傍晚,当芙蕾米娅伸着懒腰走进都灵塔里时,门扉紧闭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轻声地呼唤女皇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好奇心促使她踏上楼梯,楼梯的扶手表面光滑平整,倒映着来自窗外的光。 她缓步走到二楼的房间里,却依旧寻觅不到厄洛丝的踪影。 芙蕾米娅悄悄叹了口气,走到了阳台上,那里有一张椅子,是很久以前不知是哪个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材料用的也是这片桐林里的桐木,但做工却相当精致和巧妙。 厄洛丝不见了,只留下这张浸满了湿气的椅子。 树梢自微风里飘动,繁盛的叶群彼此牵连着纠结在一起,两株白色的野花和蘑菇也悄然在几处树根下生长出来,白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倚在树干上,像是睡着的孩子。 她找到手帕,仔细地把表面全是水珠的椅子擦了干净,一处不漏,而后坐了上去。 傍晚的风很柔和,听说今天历史学院又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可她已经懒得去凑热闹啦,虽然当芙蕾米娅还是个小女孩子的时候对这种事还是相当热衷的,但在长大以后,陪在女皇身边经历了太多事情以后,普通学生之间的打闹就再也难以勾起她去了解的兴致了。 厄洛丝总不会丢的,那她应该就是去做什么事了,作为副手只能希望她不要做出太傻的事,也不要为其太费心力,毕竟明天假期就要正式结束了,她也该走上皇室城堡最顶端的众厅,去面对那些老古董一样的家伙了。 芙蕾米娅仰头望着天际远端不断变幻的红色灼云,其中掺杂着些许淡黑色和不太正经的白。 她不喜欢那些老家伙,因为他们总觉得如今的塞万不符合他们的构思,说白了只是在怀念回不去的时光罢了,人老了就是喜欢这样,可世界不是这样,塞万是会变得不一样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而很久以前塞万就是这样了。 世界会变,厄洛丝也总会回来的。 少女这么想着,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宛如铺天盖地的海潮,将她卷入其中。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几声鸟鸣,叶子垂下几滴清水,落在水潭里,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 在和队伍分开之后,微纳德草草地和其他导师道别,两手揣进兜里,缓步走进学院,然而从刚进门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向四周环顾一番,发现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人气的自己居然在被学生们一边看着,一边小声地指指点点。 他有些不爽,却又不能直接发泄出来,于是干脆皱着眉头,朝着机械学院的办公楼走去。 那里面关着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喝水的女孩,以她那样的体质应该已经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快死了吧? 微纳德一边想着,嘴角一边歪起了诡异的弧度,旁边的学生在见到他这难看的笑容之后连忙纷纷退步,像是恨不得退避三舍一样。 这对微纳德而言却算是好事,看到学生们这副畏惧又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他的心情也逐渐愉悦起来——看样子学生们应该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没错没错,恶婆已经死了,那些孩子的尸体也是他发现的,这就是对强者的敬畏吧,给我好好看着啊,这就是你们的导师,未来的皇室首席魔法师,微纳德·史温啊! 他笑着走在路上,心想经历过今天这种事以后薇莉也该学乖了,不要老想着违抗导师去和其他人享受,导师自己都没有享受到美好的人生呢,你又哪里来的资格去做这种事? 微纳德知道那个女学生的交际关系,她没有朋友,就连其他男生都不太愿意和她说话,外城进修者的身份自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更大的原因是他在学生间的名声,还有他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微纳德和每个自己的学徒都有过不纯之染。 这个男人当然不会傻到真去和自己学生动手动脚,他只是散步这种谣言好更加轻易地控制手下的学生而已,因为明知道这种话是谣言,那些学生肯定要去澄清的,可这种事就是越澄清越浑浊,最终把谣言的另一方拖进流沙一样的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那个女学生就是这样的典型,虽然时至今日微纳德都记不清她的名字,但他已然将后者的所有情况执掌于自己手中。 没有朋友,曾经关系很好的同学也在她加入自己手下做事之后远离了她,在那以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接近她,那些导师看着这种情况却也无从下手,只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于是她便一天天变得更加内向,甚至不敢在大众的目光下和人对视。 她甚至很久都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除了那个新生。 每每想到那个叫西泽的学生还有他的导师希欧牧德时微纳德就会从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怒气,但还好现在他已经掌握了下水道那里的一件秘密,这也算是意外收获,所以他决定以后找时机再对希欧牧德他们下手……而且目前要解决的事是那个学生,她应该已经虚脱了,现在如果自己拿着一只烤鹅过去的话她甚至应该愿意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吧? 可惜自己只带了一瓶水回来,加油吧小朋友,要加油撑到我回来哦…… “微纳德,”就在微纳德刚刚踏进办公楼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35xs 微纳德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平时和自己从来没过什么交流的同事,这位同事甚至没有加入这次行动的资格,平日里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罢了。 “哟,这不是图卡吗?”微纳德笑着说,“怎么有空找我这个学院功臣搭话了?” 名为图卡的男人先是摸了摸下巴,而后向前猛地跑了几步,在下一秒就来到了微纳德的面前,微纳德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一击重拳就携着无与伦比的拳风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脆弱的身体卷在巨大的力道里一下子被迸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五圈直至撞在了走廊彼端的白墙上才终于停下。 他呆呆地从一片烟尘里挣扎着爬起身子,思维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里适应过来。 “你这家伙……怎敢……”微纳德咬着牙,因为剧痛而大声地喊叫,“你怎敢这样对我!” “这一拳是给那个孩子的,”图卡走了两步,再度跃至他的面前,弯起右手的指节,狠狠地朝着微纳德的另外半张脸上狠狠地打出一巴掌! “这一掌是给另外那些孩子的,”图卡对着他催了一口,表情流露出浓浓的厌恶,像是看着粪坑里令人作呕的蛆虫,“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什么,什么......”微纳德瞳孔猛地缩小,右手捂着脸,又惊又疑地看向四周,图卡的动静引来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学生,他们围在附近,逐渐包围了微纳德。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微纳德大声地吼叫,给自己壮胆,此时他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慌张了。 “人渣,”图卡身后的一个女学生做出一副干呕的样子,“看着他的这张脸我就觉得自己三天会吃不下饭。”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还有脸活着?”有人问道。 “喂喂喂老师,我们也能打他吗?”一名骑士学院的学生不屑地看着微纳德。 “就是啊老师,我们也想对他做点什么呢——”神学院的女孩轻笑着问。 “不许做,”图卡却是相当严肃地看着他们,吩咐说,“我已经算是触犯了校规,我会接受来自校方的惩罚。你们还是学生,履历必须保持清白。” 什么啊...什么啊......微纳德的眼睛疯狂地跳动。 这个时候还要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好老师模样?图卡? 他看着周围那些学生,身体因为剧痛而一时脱力,他咬着牙撑住身子,面前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看向这群人,发出不屑的笑声:“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我可是校方的功臣!我们找到了那些死去的孩子!我们解决了皇室那边的案子!恶婆也是我们杀死的......你们又如何敢......如何敢!!!” “现在不是了,微纳德,”带着黑色眼镜的丁莱教授从学生们的后面缓步走出,学生们自觉地给这位教授让出了一条道路,使他能径直走到微纳德的面前,和微纳德认真地对峙—— “现在不是了,微纳德。” 丁莱说:“现在你已经被收回了教师的资格,你会被圣学院院长亲自主持审判,七大院长将以你为耻辱,将你的名字永久刻在学院罪林里的石碑上。” 丁莱眼中的厌恶已经无法掩饰,他用力地揪着微纳德的领子将他拽起来,以一种近乎咆哮的方式对他大声地说:“微纳德!你的人生从你虐待学生散播淫秽谣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了!” 他松开手,微纳德的身子一软,立刻瘫倒在了地上。 “我......我......”微纳德睁大眼睛,抬起头,对丁莱说,“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不要罪林,不要罪林......” 那是一片被石碑充斥如林的地方,整整一百个空白的石碑被深深地插在泥土里,伦瑟先王对第一任圣学院的院长说过,犯过不可悔过之错的导师,这些人的名字必须刻在这些石碑上,当罪林里的每一片石碑都被刻上了名字,到那时都灵圣学院就该被解散了。 那是会被人当做笑话和教材流传至后世千古的地方! “没机会了,微纳德,”丁莱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和莫斯大人还在讨论你和希欧牧德的差距有多大,当我们一起回来时希欧牧德听说了西泽为了撞开那扇门把自己的肩膀撞到骨折这件事,他急得像是听说了儿子受伤的父亲一样冲着校医处就去了,而刚刚的你甚至还悠哉悠哉的,完全不把自己学生的死活放在眼里。” 他看着逐渐目瞪口呆的微纳德,叹气道:“你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又......又是西泽......?”微纳德愣着脸说,“还有那个......希欧牧德?又是他们?” 图卡见微纳德这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又升起一股怒意,他握着拳头又上前走了几步却立刻被丁莱拦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交给学院就好,”丁莱说,“我们会让这家伙付出代价。” “代......价?”微纳德看着丁莱歪了歪头说,“我为什么,需要对一个和恶婆勾结在一起的家伙还有他的学生付出代价?” 丁莱轻蔑地看着他:“你觉得你现在说话还有任何公信力?”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到最后都会相信我的,”微纳德抬起头,uu看书 .uukans 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泛起淡淡的笑意,“你们在最后都会相信我的......因为我才是真正的魔法师,我才是学院真正的导师,我才是真正应该得到皇室重视的那个人!” 他伸手从胸口拿出一枚徽章,那是学院导师的证明。 丁莱的脸色一变,连忙转过身对身后的学生们说:“小心!” 巨大的推力自微纳德周围猛地迸发出来!光芒如同遮掩的白幕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风和铁夹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铮鸣!图卡拿出同样的勋章将其狠狠地掰成两半,就在这一瞬间,世界仿佛颠倒般错乱如深海游离的鲸鱼肚子,就在下一个瞬间——鲸鱼爆炸了。 —————— 光渐渐地熄灭。 透明的屏障罩在学生们的周围,图卡咬着牙,嘴里溢出丝丝血流。 丁莱看着已经破出一个大洞的办公楼,面色凝重地唤出一丝魔力浮在指尖,将信息含在其中,传给了莫斯。 “微纳德用导师特权在沉默矩阵里用出魔法逃走了,现在追踪不到气息。” 魔力在空气中肉眼可见地涌动,在下一刻便离开了他的手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神学院的方向飞去。 他回头看了图卡一眼,说:“这些都是被迫的,你不会有事,我现在去找希欧牧德他们。” 图卡点了点头,轻声地说:“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丁莱对他认真地承诺说:“绝对。” 第88章 玛门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微纳德扶着下水道的壁沿。35xs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气,就在不过几个小时以前这种臭味还是连女性都可以忍受的程度,可现在却像是浓烈到能刺痛鼻子一样,他咳嗽着伸出手捂住鼻底,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印象里的未来是很光明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湿润的墙壁染绿了指缝,黑色的淤泥粘在鞋底,他厌恶地甩了甩腿,可臭味却越来越浓烈了,但如果认真去辨别的话,这股浊气里实际上不只是下水道里的臭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如果是厄洛丝在的话大概会用死亡来形容这股独特的气味。 “为什么会这样啊!”微纳德恨恨地咆哮,无数臭气涌向他的喉咙,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跪倒在了地上,路道表面的浸湿了他的双腿,紧接着便是窒息一样的约束感,他咬着牙,再度爬起来。 还有希望...... 他看着远处甬道的拐角,咳嗽着,扶着墙壁再度走去。 即使是像他这般的高阶魔法师也不能轻易施展出那种程度的遮蔽魔法和快到肉眼无法辨别的逃跑速度,尤其是那样的速度,【拟织雀】本该是属于大魔法师级别才能修习的术法,能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高阶魔法师越阶释放这样的魔法,付出的代价就是在魔法之路上的未来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他虽然是机械学院的导师,可那实际上只是挂了个名牌罢了,他对机械的了解只浮在书的表面,身为机械学院的教师他甚至连一台蒸汽机车都没有组装过,而图卡浑身壮硕得和那些机械工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也非常讨厌那个在课堂上喜欢胡乱提问的女学生,他不太擅长记名字,只知道那是一个一年级的新生。 微纳德终究还是把自己当作一名从神学院被踢出去的魔法师,而不是机械学院的机械导师。 “等我回去之后......”他呲着牙,眼前再度浮现出女学徒那副柔弱的模样,还有希欧牧德认真的脸,以及一个黑发的男孩——“你们都会死,一定会死!” 他没有注意到一只白色的鸽子已经自下水道的入口悄悄落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血红的眼睛不断旋转,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收集的信息。 微纳德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作为导师在都灵圣学院生存下去,所以他要做到更高的位置,比如——皇家魔法协会的一员。 要进入皇家魔法协会,需要的不仅仅是大魔法师的等阶,更需要赫赫的功名,后者甚至还能顶替前者,换言之希欧牧德作为一名中阶魔法师,如果他拿着皇室那个孩子的勋章去到皇室城堡面见女皇,可能当场就会被授予皇家魔法协会成员的身份。 微纳德将右手伸在眼前,凝视着上面刺眼的绿色淤泥,发出一声闷哼,狠狠地将淤泥甩到了墙上。 他已经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仰起头,无数铁笼叠在一起,黑色的墙壁,浓稠的臭气,扑鼻的腥味,遍地干涸的鲜血,这一切看起来森冷而骇人,正常人绝对不会选择踏进这个房间哪怕一步。 但微纳德毫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已经离雷蒙院长隐瞒的秘密更近了。 没有犹豫地,他跑进房间,猛地推开一个拦路的铁笼,其中腐烂的尸体碎出一根断指,他踩在断指上,肉皮在一瞬间糜烂开来,微纳德一个失神,双腿发软,正面朝下地倒在了一滩干血上,看起来像个小丑一样滑稽。 他摸了摸鼻头,感觉上面一阵酸痛,手指伸到眼前,鲜红色的液体染在指尖,刺眼到了让人想要戳瞎自己双目的地步。 全身都在发痛,臭气越来越浓,几乎像是无数臭鼬在对着他放屁。 微纳德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了房间深处。 那堵墙壁还没有被打开,他看着这一幕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谢,谢谢轮亥......”微纳德哭着说,“谢谢轮亥神明给我机会。”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 白鸽立在远处的铁笼顶端,神色居然隐隐透露出一抹清晰的高傲和讥讽。 地面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 他看着被术法破开的那个大洞,里面全是肉眼不可见的黑暗。 一团火焰浮现在指尖,微纳德抬起腿跨进薄薄的这层石墙,好奇地向着四处张望,但火光却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除了自身以外再也照不亮任何东西,微纳德的目光渐渐怪异起来,他试探着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魔力凝结而出的火焰骤然在他指尖熄灭! 就像是某根神经断掉了一样,微纳德焦急地喘出一口大气,而后拼命朝着后面的入口跑去,不好的预感猛地覆盖了他所有的思维,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家魔法协会,一直被压力压至浑浊的思绪居然在这时清醒了不少,他跑了几步,却发现入口已经不见了,就像是被墨水填补住了一小抹缺口,他咽了咽口水,浑身软了下来。 “你是旧人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他问。 “旧......人?”微纳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连忙对着那个声音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求求你救我出去!” 可就在这一句话过后男人的声音就消失了,像是虎鲸重回幽海深渊,再也没有一点波澜。 微纳德瘫倒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懦......弱,无能......”一个怪异的中性声音响起,先是似乎对着微纳德描述了一番,而后宣布了定论—— “为仆。” 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 无数逐渐被腐蚀的白色空洞,耀眼的紫色光芒自房间各处燃烧起来,几只粘稠的触手自远处的坑洞中探出,紧接着那股怪异的意志猛地刺穿了微纳德的脑膜,将自己的意识径直灌入了微纳德的脑颅之内,人类微小的灵魂在这一瞬间近乎泯灭,可在汹涌起伏的海面上,人类的意识还是坚强地存活了下来。 “他不是旧人,是新人。” 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原来他一直就站在微纳德的身旁。 “足够......”那不可名状的生物对男人回答道,“终......不为人言。” —————— 微纳德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身体各处的枷锁被完全打断,灵魂深处的锁种被烈火烧融,化作精纯的魔力贯彻在血脉之间,在那一瞬间他便得知了如何沟通世界,如何从世界掠夺魔力,如何将魔法化作自己的本能,又是如何将人类血脉深处的能力不通过任何制导地焕发出来。 那一刻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高阶魔法师也与人类无缘,轮亥的脆弱信仰变得不值一提,一个更加高深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脑海——邪神·玛门...! 他终于,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大魔法师的门槛!! “汝......代女。” 在微纳德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牠便对着微纳德开口发出了声音,虽然语言依旧古怪,但微纳德不知为何已经完全能够听懂牠的意思,并下意识地将其作为了第一重要的讯息。 “你来代替那个女人,”牠说,下一句话没有任何承接与转折,“你的一生不值一提,最终的结局更是愚蠢,你害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 紫色的液态光华在地面上流离蔓延。 那是完全没有情绪可言的一番话,微纳德只得羞愧地低下头,表示对伟大主人计划的敬佩和对自己的懊悔。 “我们又要走了吗?”男人问,微纳德这才注意到前者的背上是一柄模样古怪却看起来威力巨大的长剑。 牠无声,二人却一下子明白了牠的意思——“轮亥已经在向这里来了。” “轮亥教会的人既然已经正在路上了,那我们要去哪才能躲开他们?”微纳德不解地问。 男人没有说话,而牠则是看了微纳德一眼,这个过程很难被形容成简单的“看”,但那副姿态就是给了微纳德这种感觉。 “尼伯龙根。” 牠将这个读起来极其绕口的名词传入了微纳德的脑海里,就像是被刻刀在脑子里狠狠地刻下了那个名词,巨大的疼痛自灵魂深处传来,微纳德痛得身体向后径直瘫倒在了地上。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个词了。 黑幕之外,白鸽看着墙洞之内的世界一点点清晰,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在感受到来自上层的异样气息之后便立即扑打着翅膀离开了。 —————— “他的气息消失了,”瓦尼尔抬起头,对雷蒙说,“他的气息只到这里,之后就像忽然断掉一样消失了。” 雷蒙院长的脸色很难看:“原本我就是害怕这道墙后面有什么东西才不对大家说的,没想到微纳德居然直接来打开了。” “一个蠢人,”莫斯挥了挥权杖说,“他到底是怎样才会得到神学院导师资格的?” 丁莱无奈地说:“院长之前招募时招募来的,据说是对某种魔法的感知力很强,但之后就被院长开除到机械学院去了。” “院长?”莫斯的眼角抽了抽,“这家伙怎么就算不在学院也能招惹出来这么多事?” “达里瓦尔好歹是个院长,虽然他的确很容易招惹麻烦,但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雷蒙摇了摇头说,“这件事也有我们的问题在其中。” 圣学院分院,神学院院长达里瓦尔,他本身就是被灾祸缠身之人,据说是年轻时参与讨伐恶魔的战争时被恶魔临死之前尽全力诅咒,之后便一直倒霉不断,喝水喝出来土渣,睡觉梦见自己被毒打,吃饭时啃到骨头崩牙......这些事看起来虽然很搞笑,但其实更为严重的是那股魔气,恶魔缠身,黑暗的气息自他体内自然而然地焕发出来,就好像他本人就是个恶魔一样。 他本人虽然对此相当大度,表示和杀掉一个恶魔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自己的霉运完全不值一提,但久而久之他就连一个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的人都没有了。 谁会愿意冒着吃出来一整块钢铁和毒草的风险和他一起吃顿晚餐呢? 渐渐的,日常一点点远去。 达里瓦尔最终决定把院长权杖交给莫斯,自己外出游历,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太害怕自己弄断这根拐杖了......在达里瓦尔的眼里这根传承自皇室远古乃至混沌时期的炼金术师杰作其实就相当于一根拐杖。 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瓦尼尔敏锐地看向房间之外,几个白袍的身影猛地自氤氲中显现出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黑袍的男人,他们褪下兜帽,或年轻或苍老的脸显露出来,其中甚至还有瓦尼尔的熟人。 “特拉斯?”瓦尼尔愣了愣,“你不是和我一起退役后就加入轮亥教会了?” “事实上,瓦尼尔,”白袍的老人对他和善地笑了笑,“我们的确是轮亥教会。” 四人诧异,而后才仔细地端详起了这一行人身上的衣袍。 白袍,银丝缀边,轮亥教会中的信徒基本着装。 那个男人的等阶却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黑袍,金丝缀边,兽纹其上——教团使者级别。 黑袍的男人看了特拉斯一眼,上前一步,对雷蒙说:“你们是都灵圣学院的人?” “骑士学院院长,雷蒙。”雷蒙看着面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他不指望对方能行礼,但起码要有一些尊重。 “你们呢?”出乎意料的,男人径直忽略了雷蒙,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便直接问向了莫斯三人。 “瓦尼尔,学院教授。” “莫斯,神学院教务长。” “伊拉克斯,神学院教授。” 在面对着这个黑袍的男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股畏惧和尊崇感,就像是从血脉深处涌出的本能一样无法抗拒。 “离开这里。”黑袍男人说。 按理说教团使者的地位阶级在塞万应该最多只是和教务长级别平起平坐才对,可这黑袍的男人却对着雷蒙和圣学院的其他人没有丝毫尊敬的味道。 “为什么?”雷蒙眯了眯眼睛,“我们也在追踪一个逃走的导师。” “因为这已经不是你们能解决的级别了,uu看书 ww.uuknh”特拉斯好心地对雷蒙说,“请尽快离开。” 教团使者完全一副懒得和他们解释的姿态,轻轻挥了挥手,下一刻雷蒙四人便被一阵飓风刮起,直至撞在门外的墙壁上才停下来。 雷蒙恼怒地爬起,可就在他将目光投在房间里时,一股伟大的意识忽然降临在了其中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威严与肃穆的气息碾压住众人,直至风平火熄之后才消失不见。 他们沉默了很久。 “看样子有些东西轮亥在瞒着我们,”矮小的莫斯轻声地笑笑,语气里满是讥讽,“这就是神明吧。” 大家都没有说话,各自在脑海中盘算着有限的可能性,但最终丁莱还是摇了摇头,说:“这是神的旨意,我们已经失去了参与处理这件事的权力。” 瓦尼尔拍了拍雷蒙的肩,让这位院长冷静一些。 “回去吧,”莫斯叹了口气,“那个黑袍使者很不对劲,在他的魔法面前我身为大魔法师居然完全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可那个墙洞里到底有什么?我们还没看到。” “能让轮亥神明亲自降下旨意的东西......”雷蒙冷笑道,“恐怕至少是逼走达里瓦尔那种级别的恶魔吧。” 四人默默地走出了下水道,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白鸽站在倒塌的墙角上。 在世界安静下来之后,这只鸽子拍起翅膀,很快地消失在了下水道里。 第89章 少年少女风华正茂 ? 时间已然垂至傍晚,天边巨大的火球燃烧着向海面坠落,西泽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已经睡着了多久。35xs 右手吊在白色的布条里,在脖子上整整绕了一圈,隐隐的痛意时不时从血肉里钻出来,让那张睡脸平添了几分痛苦,青筋在好看的脸上时而暴起又缓缓平静下去。 薇娅托着下巴,不知道已经盯着这个学弟盯了多久。 困扰了她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希欧牧德和雷蒙院长离开前吩咐他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对他们保证一定会把微纳德解决之后再回来。 傍晚很平静,习惯吵闹的灰叶在希欧牧德和雷蒙离开之后也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似乎是要找莎尔出去逛逛祭典,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跟过去,虽然他用的理由是手臂不方便而且不喜欢太热的视线,但薇娅和灰叶都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把薇娅一个人放在这里。 虽然在之后他就默默坐在椅子上睡着罢了。 “真是个温柔的家伙……”薇娅轻轻耳语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了抚他额头前面一层黑色的刘海,刘海遮住他的眼角,已经到了该剪的程度,“我已经被你照顾太多次了,现在既愧疚又害羞啊……” 手指划过西泽长长的睫毛,她屏住呼吸,完全不敢用力,坐在床上的身子向前倾了许多,她轻轻地往前凑了凑,像是要数清那些睫毛到底有多少根一样。 就像繁星一样。 她微微阖上眼睛,将身子收了回去。 西泽的胳膊一定很痛吧,在撞开那扇门的时候。 薇娅睁开眼睛,仿佛再度回忆起了那时充斥了世界的光明还有不断跃动的幻影……以及那些飞在天上的炸薯条。 自嘲地轻笑一声,银发垂在耳畔,飘忽在余光的一角,薇娅收回手指,将视线挪到窗外,天边火云像是燃烧起来一样浸红了整个世界,就连树梢都染上了一层红皮,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其中情侣居多,他们手挽着手,有些躲在树后亲吻,有些一起在路边的金鱼店里用小网试着捞起那些可爱的精灵,更多的则是静静地并肩坐在一起,互相依靠着观望整个世界。 天边忽然升起一声尖啸,而后繁花般的焰火便在云端炸开,流火自天际落下,留下长长的束尾,一阵寂静之后,盛大的欢呼声如海潮般涌起,对着世界包围开来。薇娅安静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好看的流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圣火祭典的最后一天了,机械学院向来都喜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下狠力,看来这焰火就是今年他们给游客们准备的惊喜了。35xs “喜欢吗?” 有人问。 薇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注意到了哪里不对,连忙转过头来,西泽正看着天际那些耀眼而漂亮的火花。 “你,你醒了?”薇娅一下子窘迫起来,她不知道西泽是早就醒了还是在刚刚才被欢呼声吵醒。 “嗯,这么大的爆炸声还有欢呼声,想不醒都难,”黑发的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薇娅说,“抱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 “不不不没事没事,”薇娅连忙摆摆手,低下头,脸颊开始泛红,“真的,非常谢谢你。” “不用,”西泽看向昏黄暮日下的这个房间,就连墙壁都泛起了一层傍晚特有的橘红,“毕竟是微纳德自己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当作没看见而已,要感谢的话不如谢谢萝尔,你应该知道她的,一年级特别受欢迎的新生,是她告诉我你昨晚没有回到宿舍,也是她指的路,还有我的师兄,是他一路撵开其他人把你抱来校医的……” 西泽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薇娅摇着头打断了。 那双眼里满是感慨和悲哀:“你不明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么关心过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某个人世界里真正存在的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影子。” “每个人都是世界这台机械上运转的齿轮,缺少了任何一个齿轮就不再是完整的机械,”西泽说,“这是文科威尔的原话。” “你也很喜欢文科威尔吗?”薇娅睁大了眼睛。 西泽点了点头之后才想起来下城区还有个叫维尔逊的老人在等着他和莎尔,顿时感觉头疼了起来。 “谢谢,”薇娅温和地笑了起来。 “不用谢,”西泽这次没有谦虚,接受了薇娅的好意,“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嗯……”薇娅露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而后开心地耸了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学姐这个样子,”西泽说,“是觉得终于卸下重担了吗?” “不是重担,”薇娅眯着眼睛仰起头,“是终于感觉自己不再被什么东西束缚了。” 西泽点了点头,就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校医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熟悉的欢呼。 “师弟!你师兄凯旋归来啦!!”灰叶抱着一大堆东西嘻嘻哈哈地走进门,莎尔跟在他的身后,表情还带着些许遗留下来的震惊。 “这是?”西泽看着灰叶把几乎半人高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那其中有吃的有喝的,更多的则是一些玩偶,还有女孩子一看就会爱不释手的毛绒玩具。 “师兄你哪来的钱?!” “哼哼!”灰叶豪迈地发出几声闷哼,“你家师兄逛祭典什么时候需要钱了?” 莎尔不可置信地对西泽说:“这些都是师兄他参加比赛赢下来的,一下午就赢了这么多……” “你们的师兄可是万能的!”灰叶自傲地说,“别以为你们师兄这两年就学了点炼金术啊!” “这明显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东西吧!”西泽吐槽道。 “师弟啊,”灰叶认真地说,“只要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你就完全可以骄傲了。” “就算你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认真可这句话还是漏洞百出啊!” “你管我啊!!” 薇娅看着斗嘴的两人,不由得轻声地笑了出来。 “给,”就在这时,一包锡纸从旁边递了过来,薇娅看着莎尔,受宠若惊地小声道谢。 “不用,”莎尔坐在她的身旁,托着脸和她一起看着斗嘴的这对师兄弟,一抹笑意悄悄浮现出来,“他们总是这样。” 薇娅打开温热的锡纸,发现其中居然是一些满溢着酱汁的肉块。 “很饿对吧,”莎尔递来刀叉之后疑惑地看着迟迟没有动手去吃的薇娅,“不喜欢吃肉吗?” “不……”薇娅咽了咽口水,眼神认真地对着莎尔问,“这很贵吧,真的要给我吗?” 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闻的香气溢出锡纸宛若实体淋在指间。 “放心吧,”莎尔笑着说,“是哥哥的钱。” 西泽听到这声音警惕地转过头来:“什么?” 莎尔得意地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金属卡片:“今天下午,多谢款待了。” —————— 黑袍看着远处天空上绽放出的烟火,冷漠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学生们真是富有创造力,”老板和他坐在旅店的屋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话说刚刚那些人是轮亥教会的吧?” “嗯,是这样没错,”黑袍叹了口气,“你也感受到了?” “我能感受到什么?”老板扮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老鬼罢了,就连开旅店都只敢开在这种没什么人气的地方。” “那种东西,王都里居然藏了一个,”黑袍笑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老板的表情逐渐从轻松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是说真的?” “没必要撒谎,况且你也看到那个黑袍的家伙了,”黑袍像是很不乐意看到另一个穿着黑袍的使者一样,“黑袍教团使者整个西方也就只有几千个,长驻塞万王都教会的也就那一位。” 老板愣了一下,问他:“你不是其中一个?” 黑袍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是?我是出来乱跑的。” “那你之前不是还去了白石城?西泽的名额不是你给的?”老板越来越迷糊了。 “就算名义上是我给的名额也不能证明我就是负责选人的黑袍使者之一啊,”黑袍耸了耸肩,“我只是扮演了一个角色,一个能让西泽作为笔试第一不受任何阻挠地来到塞万的角色。” “你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让西泽回来。”老板的眼睛不知何时充斥了血丝,“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那些炼金术师都要把他当作宝贝?” “别这么紧张,”黑袍看着他说,“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的那个……女儿?” 老板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样,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黑袍叹了口气,“现在唯一重要的是那个东西,只有一个的话还好……” “只有一个还好?” “老老实实看着吧,如果你不想被这种事波及到的话,”黑袍站起身子,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你就老老实实做个白天旅店老板晚上莱茵河打手就够了。” “你看不起打手?”在听到他的话后老板倒也没有生气,反而一下子放松下来,打趣道,“我跟你说打手这活可轻松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去干,只要窝在旅店里莱茵河就会一直给我钱,因为很少有人会去找莱茵河的麻烦。” “是啊,很少有人找莱茵河的麻烦,”黑袍摇了摇 头,“总之我又有事做了。” “拱火还是浇水?”他问。 “都有,”黑袍说着,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希望诸神也能和你一样老老实实过日子就好了,他们对人类欺骗的东西可太多了。” “这就是黑袍教团使者对自己信仰的深刻理解吗?” 老板笑笑,可这次黑袍却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踏进天台的门,那背影还是如同往常般瘦削,只是这次,老板却从中看出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有熊熊的黑色幽火在其背后燃烧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板眯着眼睛,有一瞬间某些气息自黑袍的身上流露出来。 “有些事,是了解太多之后才会明白的。” 黑袍留下这句话,钻进了门里,再也没有回头。 就像化在了风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 安蕾觉得自己在忙活德赛尔家这些事的几天里应该是错过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在走近学院里的时候老是有些奇怪的视线投过来。 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她终于忙完了家族里的事情,这个年轻的家主终于能回到学院再次作为学生而生活了。 但这些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找个人问,却又不太想麻烦别人,于是干脆走向机械学院,想找到萝尔问问。 就在她脑子里还转着某些乱七八糟的幻想时,一个人迎面走来和她撞在了一起。 安蕾后退了几步,而后连忙对着撞到自己的那个人伸出手问:“没事吧……” 她的眼睛睁大了。uu看书.uuksh.co “是……你?” 西泽用左手揉了揉和那身盔甲撞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疼的不得了,安蕾这才发现西泽的右臂居然已经挂起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西泽道着歉牵住她的手站起身,而后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安蕾,“是你?” 安蕾的大脑像是放空了一样,刹那间许多东西像是喷泉一样从心底不断地涌出来,可她完全捉不到一个头绪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谢谢你的帮忙?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来?东方使者和你发生了什么?我欠了你太大的人情? 她咬着牙愣在原地,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泽。 西泽看着她的这副表情,脸色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他首先开口:“抱歉,那天我没有去,但那是……抱歉,你先去机械学院找萝尔。” 他跑起来,对安蕾说:“她和师兄还有莎尔在一起,晚些我再去和你解释。” 安蕾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留住他,却没有抓住。 “今天是祭典最后一天,祝你玩得开心——” 最终西泽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朝着历史学院的方向跑远了。 只留下安蕾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对西泽是怎样的态度。 “真是的……”她难得地叹气,“你到底是想把我怎样啊……” 第90章 初遇重逢 ? 傍晚,黄昏下的云火红如枫叶,晚冬淡薄的寒气自远处携着海潮的咸味席卷而来,盖住了地面上成堆的枯叶还有霜打般发白的地面。 西泽走在路上,忽然由衷地吐出一口热气,就像孩童一样调皮。 他很久都没有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了,将世界抛在身后的这种空旷感,现在的世界没有恶婆,没有微纳德,莎尔与维尔逊相认成为家主,女孩脆弱的生命不再被威胁,薇娅不用再受尽委屈和折磨待在微纳德的手下,她现在终于能笑着对他说出再见,而不是不辞而别,安蕾也得到了言氏的帮助,德赛尔家复兴的希望终于真正被提上了日程,她也不再需要与丁莱家联姻来获得丁莱家的帮助,现在的王都看起来真是可爱,比十年前可爱了不知道多少。 西泽哼着歌,虽然右手还是相当不方便,但医生说最多需要半个月他的手臂就能自由活动了,和以前一样,没有留下丝毫后患。轮亥魔法虽然方便,但不存在治愈魔法的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都很让西泽疑惑,就连当初他在白石城的教会里都没有看到过治愈魔法之类的记录,在来到王都阅览了众多图书之后他发现混沌时期的炼金里也没有用于治愈或者加快细胞活性之类的术法。 魔法依旧神秘,许多谜团都缠绕在魔法之尖塔上,比如到现在人们还不明白大魔法师与贤者之间究竟差了什么。 西泽仰头看着天空。 刚刚灰叶和莎尔喊他一起逛逛祭典,薇娅和萝尔也要一起,可西泽想起了被放了鸽子的维尔逊,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独自回到学院里找只历史学院里养的信鸽把信送到下城区的瑞森家再说享乐的事。 就先让他们玩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就好,虽然左手写字会很勉强。 但毕竟让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白等一天实在是太让他过意不去了...... 莎尔也许可以不在意,可西泽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给对方道个歉,莎尔处理不好的事让他来处理好,莎尔忘记的事由他来回忆,虽然莎尔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对他讲清,比如人类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贤者之石,她又为什么自称容器,但西泽觉得这些事只要自己去问了她就会回答。 在下水道里被灌入贤者之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彼此最为重要的存在了。 西泽迈进深林里一步,雀鸟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仰起头看向云端,可下一秒他低下头却发现小路上似乎多了些许陌生的泥印,认真去看的话就会明白那是一双不大的小脚,沾着粘稠泥水的鞋印,西泽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抬起头。35xs 他走在石板的小路上,丝丝寒意不断地自旁边的林间涌来,他愈发不安,但在学院里有沉默矩阵的保护,他也不太担心性命的安全,但会是谁在这种时候来历史学院?学生?来参加祭典?在破落的历史学院里可没有参与举办祭典的这个说法。 带着疑惑与不解,他掀开一叠垂下的枝梢,片片枯叶自半空中滑落,组成好看的帷幕。 西泽不熟练地用左手挡在头发上,但还是有几片碎叶粘在了发梢上,当帷幕全部落下,男孩放下手,紧接着愣在了原地。 一个白衣的少女坐在远处的围墙下,朵朵蔷薇点缀在她湛蓝色的发丝上,她坐在一处平口的树桩上,倚在蔷薇的花墙之下,闭着眼睛,在睡梦里与和煦的风一起轻微地飘摇。 耳畔的发丝横在风里,发尾缠在花束与枝叶之间,就好像她是躺在花墙上,整个世界都是倾倒过来的,只有她是一片花海里的蕊芯。 西泽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如风声般平静,他看着花墙下的少女,有些苦恼要怎么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打开白门。 最终他还是决定走到少女身旁,默默蹲下身准备叫醒后者。 她的睫毛细长,在风里微微摇动,就像是随时都会苏醒一样。离得更近之后西泽隐隐约约地嗅到了融在空气中的一股香味,那像是蔷薇花的花香,又像是少女的长发,无论是半开的裙衣还是姣好的面容,都使得这个熟睡的少女多了几分别人所不曾具有的魅力。 就在西泽准备叫醒她的时候,那双眸子忽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睛。 西泽看着这双眼睛,莫名的熟悉感猛然涌了上来,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少女就对他侧过了头,冷淡地问:“请问你是谁?” 男孩的胳膊隐隐作痛,与此同时似乎还带动了一阵胃里的翻滚。 那时薄暮里的云层遮住了火红的落日,白蔷薇从少女的发丝上落在地面,干冷的石板掀起一阵尘雾,男孩单膝半跪在地上,剧痛使他难以启齿,女孩则端坐在深林里花墙边的树桩上,静静地看着男孩。 那一幕像极了骑士觐见年轻的女皇。 那是初次邂逅,也是久别重逢。 —————— “你是谁?” 少女看着西泽这副惨状不像是在装,于是就顺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一副便秘的样子?” “还请不要说是便秘吧......”西泽感觉这阵剧痛似乎还触动了脑颅内的某根神经,冷汗从额头上直冒,他咬着牙说,“只是历史学院的一介学生。” “学生?”少女双手环抱住一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道,“今年历史学院原来真的有新生啊?居然不是谣言?” 她好像相当意外。 西泽心想原来对方也是圣学院的学生? “没事吧?”少女伸出手拍了拍西泽的肩膀,“你是哪里痛?” “胃里......”西泽挣扎着说。 “吃了什么东西?”少女随意抓起了脚踝边的一株杂草,分了分枝叶问。 西泽已经回答不出来了。 看着他的这副表情,少女露出一副相当老成的姿态,她叹了口气,双手灵活地拨开叶子,精准地揪出那根杂草的草芯:“不许反抗。” “?” 西泽来不及反应,少女不由分说伸手就将草芯塞到了他的嘴里,鼻尖先是嗅到了一股少女的芳香,西泽第一反应是有些羞怯,可下一瞬间,苦涩的味道猛地在齿间挥散开来,害羞这种情绪在一瞬间就化为乌有,他左手撑在地上,双眼充满血丝,喉咙像是堵塞一样,他想要咳嗽,胸脯却传来一阵剧痛,可就在他以为少女对他做了什么时,舌尖却突兀地泛起了一丝甜意。 “乖孩子乖孩子,”少女站起身,白皙纤细的小腿从他的眼前晃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错,很听话。” 西泽实在忍耐不住,于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可剧痛就在一声声咳嗽里消失了,紧接着轻松的感觉一下子在全身蔓延开来,就像潮水漫过大地,沙滩上的尘沙都染上湿意。 他呆呆地动了动舌头,舌尖搅拌着嘴里那抹已经失去味道的草芯,男孩吐出那根草芯,下意识地看向少女,少女还是那副环抱着双臂的淡然姿态,好像这种事对她而言再平常不过了一样,没有什么需要道谢的地方,更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哪怕是无礼地把草芯塞到别人嘴里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你......”西泽组织了一下语言,问,“是圣学院的学生?” 少女似乎迟疑了一下,她拍了拍裙角的尘土,眉角里藏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无奈:“是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西泽不解地问。 “如你所见,”少女耸了耸肩,“来救你。” “别闹,”西泽感觉这个话里藏着数不尽高傲的女孩实在有些棘手。 “难道我没有救你吗?”少女反问道。 “......”西泽选择放弃,“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他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白门的钥匙,就在他将钥匙插入锁孔中的时候他转过头对少女问道:“要进来喝杯茶吗?” 少女挑了挑眉:“什么茶?” 西泽像是挑衅一样相当自然地说:“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倒也真不是他在吹嘘,自家师兄和老师平时练习炼金术时最容易造出来的东西就是茶了...... 少女发出一声冷哼之后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了西泽的邀约,她伸出手指着墙上的白蔷薇花说:“为什么这蔷薇会在冬天开花?” “啊,这个,”西泽推开门说,“这不是普通的蔷薇。” 他说;“这是我师兄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冬蔷薇,能在冬天开花就是唯一的特点了。” 少女右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繁盛的蔷薇花,说:“难怪会有种我没闻过的气味。” “你很了解植物吗?”西泽问, “差不多,”少女跟在他的身后踏进历史学院的土地上,湖泊表面倒映着黄昏时分的落日还有远处高墙那边的繁茂深林,她看着湖面,对西泽说,“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父亲带我去过很多地方求医,最后我们到了东方,东方的医生教会了我认这些植物,他们把这种东西叫做草药,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的。” 西泽踏过湖边的草地,不远处的林子里钻出几只早醒的松鼠,站在枝头悄悄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屋檐上的白鸽啄了啄翅膀,歪着头,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 “那你父亲一定很关心你,能为了你的病跑这么多不同的地方。” “谈不上关心,我觉得他只是单纯在履行一个父亲的义务。” “你的母亲呢?” “母亲是什么?我从小起就只见过父亲,他说我的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长大之后就觉得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我好像也一样,”西泽踩过湿润的林地,轻声地笑笑,“我从小没怎么见过父亲,印象里父亲一直很忙,我一直被寄养在别的地方,只有母亲经常来看我。” “嗯?”少女倾过上半身子好奇地打量了西泽几眼,“哼......” “你在哼什么啊?” “没什么,没想到你这样的家伙也能被作为要挟,”少女又是老成地叹了口气,像是恨不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雪茄点上的大叔一样,“平民的生活也不容易啊。” 西泽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对少女问:“要挟?” “你应该是那个西泽吧,唯一的笔试第一,”少女自顾自地回忆着说,“白石城进修者,十七岁的神职者,如果不来考学的话应该就是神父候补,这样看来倒好像也蛮有要挟的价值?” “等等,你怎么——” “啊,算了,今天没有什么心情喝茶了,就算你能给我端上来皇室内供轮亥切瓦德尔母树贡茶我也没有兴趣了,”少女转过身,对西泽摆了摆手,勉强算是还记得道别。 “拜拜,黑发的小哥。” “等等!”西泽想追上去可少女的身影就像是虚幻的薄暮,她的双手在空气里起舞,阵阵琴声自虚无中传来,西泽迈动脚步,却只能看着少女在视野里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蔷薇花的花丛里。 西泽放下手,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藤蔓丛生的白楼正立在他的身后,u看书 .uukanshu 林间也很安静,就连小动物们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一切就像是少年无妄的幻想,一次毫无根据的邂逅。 可这不是幻想。 他用舌头抵了抵上颚,草芯苦涩中的那抹清香尚未散去,悄然回荡在齿间。 西泽站在门前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把今天的这件事忘掉。 毕竟一切真的就像一场梦罢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屋里,找来纸笔,用左手认真地写下缘由还有歉意,而后走上顶楼,从每个学院里都会有的鸽群里随便找来一只灰鸽。 在看着后者拍打着翅膀离开后,西泽伸了个懒腰。 “那么,终于要开始了吗?” 祭典于西泽而言最后的狂欢。 —————— 芙蕾米娅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当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时,一具柔软的身子一下子陷进了她的怀里。 湛蓝变作深紫,她倚在芙蕾米娅的胸膛上,像是孩子在偶尔地撒娇。 “怎么了?”副官哭笑不得。 “没什么。”紫色的眸子张开,其中满是溢出的冷漠,“碰到了个奇怪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啊?” “被看见了......”厄洛丝此时终于露出了少女的羞意,“被看到睡着的样子了......” “......” 芙蕾米娅不禁久久地长叹了一口气。 第91章 熟人 ? 我的世界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的世界就是黑白的,那是一个相当无趣的世界,没有人会想去了解,也没有人会试着去接触,在其他人的眼里我是遗留在人间的一缕污浊,或者说悲剧的女主角,也许我是校园失败者里活生生的一个例子,依附于一个不可靠的导师,遭受虐待,很久以前他就是那副喜怒无常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摸透了他的情绪,明白了他只是不喜欢任何人违抗自己。 他喜欢吃水果,他喜欢使唤别人,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幻想,他喜欢偷懒,他喜欢……将人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那种感觉。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能够忍受这种生活,我以为那些谣言是一些喜欢八卦造谣的学生传在学院里的,我以为我的朋友们不会把这种事当真,我以为导师的内心深处还会有些良知,我以为我只要一直这样忍耐下去就能看到光明…… 可最终迎接我的却是一顿毒打,还有一声锁门的脆响。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想要去描述那种感觉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不敢锁门睡觉,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再被锁在里面,锁到尸体干瘪,只剩下一具白骨空壳。35xs 我想要去死,我想用死亡报复那个一直以来都记不住我名字的那个家伙,我想让他付出代价,用我的死亡还有我的悲哀……悲剧中的女主角总是会以死亡收场的。 于是在那个瞬间,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可门被打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的气味,他的肩膀处被鲜血染红,他勉强地微笑着想要安慰我,递出来一包裹在锡纸里的薯条。 “总是会这样吗?” 那一刻我听到有个声音自我的内心深处如潮鸣般广阔地回响。 “你总是会这样吗?” 它问我。 我在黑暗里看清了一张苍白的脸。 她问我:“你总是会如此怯懦,如此放弃自己应得的一切吗?”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摇了摇头。 于是她便微笑。 “那么就由我们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世界。” 场景扭曲,像是海中不断吞噬掉所有生物的巨大漩涡,我呆呆地站在天上,看着漩涡一点点吞噬掉属于我的东西,那些情绪,那些无能,那些悲哀…… 直至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对我轻轻地微笑:“欢迎你的到来,薇娅同学。35xs” —————— 灰叶模样认真地摸着下巴思考了良久,而后转过头来严肃地对着身后的四个女孩子问:“你们再说一遍都想要什么口味?” “薄荷。” “柠檬。” “香橙,师兄。” “蓝……蓝莓……” “哦,哦哦……”灰叶转过头去对着老板比出五个指头,表情凝重,“五份草莓。” “师兄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莎尔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而后对冰沙店的老板说道,“薄荷,柠檬,香橙,蓝莓,还有一份草莓。” “好好好,”男人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灰叶,抱着一副教训的语气说道,“以后不能这样敷衍别人女孩子啊。” “是是,抱歉抱歉……”灰叶一脸尴尬地挠挠头说,“没办法我听到薄荷和柠檬就觉得是炼金术里的凉荷还有酸果……” “研究炼金术研究太深能把人研究傻这事可不是假的,”一个男子自旁边走出,拍了拍灰叶的肩膀说,“哟,御堂,有空来逛机械学院的祭典啦?” 安蕾看着这人面露难堪,男子侧过头看了安蕾一眼,啧了一声叹气道:“怎么这副表情?” 薇娅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歪了歪头:“莱斯学长?” 棕发的青年男子听到这话之后相当开朗地笑道:“薇娅晚上好。” “这不神学院下一任导师吗?”灰叶哈哈笑着和莱斯搅在一起,“怎么也有空来这里闲逛了?” “别乱说,”莱斯撇了撇嘴,“但确实是路过这里,没想到刚好就遇见你们了。” 他环顾四周望了望,打了个招呼问:“西泽呢?” “回了一趟学院,还没回来呢,”灰叶挠挠头问,“你找他有事?” “毕竟上次还是我救的他对吧,他带来的消息我已经告诉我家导师了,”莱斯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他对灰叶说,“这种事明显不能在这说,可我又不能不对他说这件事,那我就勉强跟你们在一块等他吧。” “怎么就勉强了?”灰叶佯装愤愤不平道,“不乐意啊?” 莱斯嘿嘿笑道:“跟你吃同一份冰沙还不够勉强?” 灰叶愣了一下,恰好这时老板端出了五份冰沙对灰叶说:“客人您好,看书 ww.ukanshu 您的……” 一道残影闪过!草莓味的冰沙瞬间消失在了餐盘里,灰叶眼角一亮,右手猛地在半空中一抓,像是猛禽袭兔一般,抓住了莱斯的后衣领。 莱斯还没来得及跑。 他愤愤地向后看去:“要是沉默矩阵没开的话我肯定就跑掉了。” “得了吧,都这么多次了你还以为我抓不到你?”灰叶冷笑道,“被我抓住了就赶紧来付钱,老规矩。” 莱斯叹了口气,只好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冰沙递给灰叶,开始从口袋里摸钱出来。 “他们认识?”萝尔讶异地问。 薇娅点了点头,对她说:“神学院的莱斯,历史学院的灰叶,两个人虽然差了一个年级可是从刚进学院起他们就交上朋友了。”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洋洋得意盯住莱斯付钱的灰叶,心想自己如果也能这样交到朋友该多好。 没有人注意到安蕾对莱斯的目光有多阴沉。 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空中的鸽群和某张阴谋的大网有什么关系,那时天空炸起耀眼的焰火,所有人都抬起头,夜空下的灰鸽像是失落的信标一样拍打着翅膀漫无目的地飞舞。 此时的西泽走在小路上仰望着在天空中如绘画般留下色彩的烟火,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塞万。 那时鸽子的羽毛在天空中飞散,隐隐约约地聚集在一起。 像是某只在星空下咆哮的巨兽。 乱写的随笔 【正文无关】 两个脑洞,可以看作两个随笔,以后会写,有兴趣的人可以留言说想要看哪个后续。 『一丶校园恋爱』 ?我是十八岁才上的大学。 ?也许这件事并不需要特别点出,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三年幼儿园,一年学前班,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 ?一般人到了 第92章 安宁 人声嘈杂,谈笑不止,缕缕不停的烟火在远处的平地上升至夜空,绽放出巨大而绚丽的色彩。 西泽坐在长椅上,旁边是面无表情的德赛尔家家主,男孩表情复杂有些难以启齿,女孩也是一副不慌不忙毫无所谓的样子。 人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大多数学生都会好奇地对这两个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是在学院里出了名的混乱——前者是本来能够作为神职候选进入神学院的天才却为了带一个女仆进入学院只能去了最为破落的历史学院,后者则是被雷蒙院长看好的新生。 二人在进入学院的第一天就开始在祭典上约战,可在祭典约战的日子到了的时候西泽却又干脆消失了,而此时代替安蕾出现在决斗场上的居然又是自称为安蕾未婚夫的丁莱家少爷古拉克。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错综复杂的事情倒也没有人能猜得出来。 除了那些相信西泽的人,其他学员基本都将西泽视为了一个懦夫……或者说,一个想脚踏两条船却被未婚夫打个正着的可怜家伙。 德赛尔家得到了东方贸易代理权的消息早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上城区,这也是每个家族都必须学会的造势运营,在不少人的眼里安蕾的身价早已在虚无里翻了几番。 在刚刚西泽匆匆赶到时,灰叶嘴角一咧,在西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莱斯和自己一起推着大家都走开了,只在原地的长椅上留下了安蕾一人。 西泽隐约看到不远处他们朝着机械广场走去时萝尔和灰叶一起开心地击了个掌,莱斯也嘻嘻笑着想和灰叶击掌却被灰叶糊了一脸的草莓色冰沙,不知道这三个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达成了共识,但这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西泽猛地惊醒了过来,而后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他千方百计回到王都的目的可不是和这些学生们打成一片!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作为优秀毕业生进入皇室,其他任何人都与他无关。 可现在为什么从莎尔开始,灰叶,希欧牧德,萝尔,安蕾,言氏,薇娅…… 他在白石城里只有一个可以谈笑说话的同龄友人。 可在塞万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让他在意的家伙。 西泽的身子松懈下来,他前倾着低下头,看着长椅之下的杂草,心想自己真的是变了。 他甚至已经从一开始那个会产生以莎尔换自己活下来这种想法的西泽,变成了会为了她而在下水道里拼上性命的疯子。 “真是失败……”他呢喃着,感觉自己是不是被麻痹了太久,以至于完全想不起来复仇的意义? 不,不对…… 复仇是为了母亲,那个从海鸟盘旋开始的记忆里就一直躺在病榻上的妇人。 可到现在西泽也已经分不清楚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骗了自己很多,她骗走了自己的一年时间,也骗走了自己骨子里就一直存在的天赋。 那他回到王都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在白石城待着,老老实实成为一个学者医生或者等神父死后替上他的位置成为白石城新的神父? 自己做的一切真会有什么意义吗? 就在他愈发感觉脱力的时候,一道钢铁般寒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左肩,他愣了一下,扭过头去,正对上了一双水晶般透澈的蓝色眼睛。 “谢谢。” 她认真地说:“你救了德赛尔家。” 西泽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你不想问问祭典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安蕾听到他的这番话后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西泽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会临阵脱逃的人,你的离开一定是去做了某些比起约战来说更加重要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安蕾说到下半句时西泽仿佛看到了那双眼里闪过了一瞬间的失落,但仅仅是那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之后东方使者也证明了我想的没错,”安蕾看着西泽说,“你果然是去做了更加重要的事。”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抬起头说,“谢谢。” “我也要谢谢你。” 男孩谢的是难得的信任。 女孩谢的是带来的希望。 那张平静的脸映在西泽眼里,最终他笑着站起身,对安蕾说:“要一起去参加祭典吗?师兄也说了人多起来会很热闹。” 安蕾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为了萝尔的话。” 于是他们站起身来,影子渐渐也融在了人群里。 像是一对再常见不过的男女。 —————— “年轻人的聚会可真有意思啊,”老人倚着临窗的墙壁,看向楼下那些沉浸在欢乐中的男女,表情沉醉地喝了一口手中高脚杯里泛着紫色的葡萄酒,“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喝醉了吧,”另一个身着长袍的老人打趣道,他的胸前佩戴着机械齿轮所拼合在一起的勋章,“这副样子可完全不像个议会长老。” “什么议会长老,只是免费给学院打工的保安罢了,”老人摆了摆手,微醺地晃着脑袋,“我也曾经以为会有多么美好的生活会迎接自己,可实际上我所过的日子只不过是日复一日地修习魔法罢了……一点一滴的魔力从我们的指间如汗水般流逝,时至今日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初第一次沟通世界之灵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新奇感,只想每天都沉浸在今天这样醉醺醺的日子里,而不是整天把自己泡到书籍和魔力粘稠的空气中去。” 他仰起头,再度灌下整整半杯红酒,他舒爽地咂了咂嘴,就连呼出的气都包含了浓浓的酒味,可长袍的老人却不在意,他笑着轻轻抿了一口手中酒杯里黄色的酒液,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赫尔多零啊……”这位醉醺醺的议会长老转过身去趴在窗台上,仰望着天空透亮的星辰和璀璨的烟火,微微笑道,“如果当初我和你一样没有选择进入圣学院而是选择成为高层之后,现在会是什么样?” 没有人会猜到这位模样普通,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凡人气质的长袍老人居然是七位学院长之一的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 “那就有可能是你来坐这个位置了,”赫尔多零和善地笑着,丝毫没有任何忌讳地坦白道,“我在能力上是不如你的,你也明白。” 老人哈哈地大笑一声,转过身来搂住赫尔多零的肩膀,和他碰了碰杯子:“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也一直纵容我的各种脾气,辛苦了老朋友。” “毫不辛苦,”杯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声,赫尔多零低下头,有意无意地看了胸前的徽章道,“也不知道今天的这件事会对机械学院的名声造成多大的影响。” “明明那人是达里瓦尔招来后踢到机械学院的,最终却非要你来背这口黑锅,”老人摇了摇头,叹气道,“公正一些,举行一个仪式把所有学生都召集来罪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败类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总不会是件难事。” “就害怕有人会借机发挥,你也知道学院里一直很奇怪,除了学生会和那些奇怪的社团以外,我觉得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有一股隐藏非常深的势力就潜在学院里,”赫尔多零将酒杯放在窗台光滑的大理石砖上,“那是一条大鱼,其他人都觉得学生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你的意思是他们做了学生做不到的事?” “最起码我没见过有任何一个学生团体能隐藏这么久,”赫尔多零轻轻取下酒杯上用于入味和装饰的一小片柠檬,将其塞在嘴里后咀嚼了几下,面色却由衷地透出一抹享受的意味,“真是……神奇。” “你还是这么喜欢吃酸的。” “你也还是醒酒醒得这么快。” 老人打了个哈哈,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红酒,而后迎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长出了一口气:“所以呢?你叫我出来总不会是只请我喝一杯吧?” “实际上还有另外几杯?”赫尔多零眯着眼睛说。 “你想知道轮亥的事,”老人的眼中隐约透出一抹刺目的锋芒,“比如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相信圣学院里的议会长老,”赫尔多零把嘴靠上杯沿,却没有饮下,“毕竟你们处理过那么多事,你们实际上已然相当于王都里的另一个轮亥教会了不是吗?” 老人换了个姿势,尽量舒服地靠在窗台边上:“我们只是知道的比学院多一些,真要和轮亥教会比起来的话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意思就是说我们连小巫都算不上?”赫尔多零难得有些挫败感,“好歹当了几十年的魔法师,忽然知道自己只是个底层里的存在也太伤人心了。” 他揉了揉眼角的皱纹,继续问:“所以呢?” “不要去问,这就是我唯一能给予你的建议,”老人耸了耸肩,“那种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级别,据说已经涉及到了轮亥诸神本身,连我都不太清楚实质。” “涉及到诸神本身?”赫尔多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那是神遗留在人间的祸根……诸如此类?” “可不止如此,我的老朋友,”老人摇了摇酒杯,里面泛紫的鲜红色酒液在晃动下隐隐泛出淡淡的浑浊,“这么老的酒都搬出来了只是为了套我的话?未免太浪费了。” “没办法,”被对方点名了目的之后赫尔多零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毕竟我们这些学了一辈子机械的总是会去试着琢磨自己压根琢磨不透的问题,就像不撞南墙不回头,刨根问底总是如此。” “这次的墙比较疼,根也深到了你难以挖掘的地底,”老人说,“就算如此我也愿意在告诫的同时劝你一些东西——不要妄图挑战神权,人类终究是人类,我们连吃饭的家伙都是神给的,那我们又哪来的能力去和神对着干呢?” 赫尔多零长久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谢了,老朋友。” “你没听进去。” “我听进去了。” “那我就当你听进去好了,”老人张口,毫无形象地咬下挂在高脚杯杯沿的两块芒果,含糊不清地说,“反正光学院里的事都够你忙活了,我又何必担心你的其他问题呢?” 又一颗烟火升入了夜空中,化为璀璨的光彩,琉璃般的微小晶粒碎在风里,光芒透过窗户,映照出赫尔多零算不上苍老的脸,将二人的背影一直拉伸到了走廊另一端的楼道上。 “祭典,结束了啊。” 老人不无可惜地说。 “还没有,”赫尔多零放下手中酒杯,对他说,“还没有。” 当学院祭典的晚会在欢呼声和音乐声持续到最高潮的时候,uu看书 uukashu 机械学院的院长赫尔多零忽然出现在了教学楼的最高处,学生们看到自家院长操纵着滑翔翼自半空中落下的潇洒姿态,情绪一下子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欢呼声雀跃不断,赫尔多零哈哈大笑着,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 “真不愧是你啊,赫尔多零。”教学楼上的老人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是无比真挚的笑容,被众多情绪所感染,不受控制做出的表情。 节日便是能治愈许多人的心灵。 就连薇娅都能陪在西泽身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安蕾被萝尔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下不得不请西泽吃了顿烧烤,最终在莱斯和灰叶的起哄下逐渐变成了全员一起去蹭德赛尔家家主的烤肉,要不是回忆如此鲜明,还有谁会相信这个安蕾在不久之前还是为了一百金币而痛苦发愁的女孩? 言氏和弥修在神学院里大肆晃悠,唯一让他不爽的地方就是每走一会儿就得回头找找弥修,这从小都在影子里长大的女孩太容易被西方花花绿绿的世界迷住眼睛停住脚步。 古拉克和自己的那一伙跟班漫无目的地在祭典上闲逛着,心里满是自家叔叔的告诫和对安蕾会不会申请退婚的担忧……毕竟明天就是订婚的时间了。 没有人会记得灵魂有多少重量。 一如没有人会知道自己这辈子走过多少路,吃过了多少面包。 如果世界一直如此安宁就太好了。

第93章 拉阔尔 清晨,今天是祭典结束之后的第一天,学院也该恢复日常课程,一切都渐渐回到正轨,昨天晚上学院学生们集体清理学院的场景也是意外壮观,赫尔多零学院长也没有动用魔法特权而是认认真真地和学生们一起弯腰动手,大概都灵圣学院的每个院长都有自己和善亲人的一点,比如雷蒙的正直,希欧牧德的关切,赫尔多零的和善。 但今天这个日子对西泽而言有点特殊,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感觉脑壳里还有些难听的声音在嗡嗡作响,就像蜂巢里不停振翅的蜂群。 昨天晚上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了,他只隐约记得自己被灰叶和莱斯一起连着灌酒,那两个家伙看着西泽喝下去之后坐在一起大喊两声“呜啦!苏卡布列”之后就直接喝趴在餐桌上了,左手还一致地向前延伸,那时西泽虽然被灌了不少但其实还勉强保持着清醒和一抹良知,虽然他们聊的东西到现在脑子里已经完全不剩了。 那时他站起身准备带着师兄和莎尔一起回到学院时薇娅却忽然叫住他,羞怯不安地又递给他一杯啤酒,西泽看着那张脸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再喝的这种话,只好勉强灌了下去,在他喝完之后长出大气时薇娅似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可西泽实在没有听清楚,在那之后就是完全的黑暗。 他的意识行走在黑暗里,黯淡的暮光降在远方,划过几道微弱的弧线,留在天空中像是无神的彩虹。 一路上有很多东西,他记不清楚那些都是什么,其中似乎有着野兽也有着悲鸣的男女,无数悲哀的事物化作匠人手下的剪影纷乱迷离,几道十字架一般的暗影横在他的面前,他从下面钻了过去,直至在那道路的尽头,他看到一扇无比熟悉的石门,白色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那时断折的右手恢复了正常,他用双手推开门,对里面的人熟练地说:“我回来了。” 一个女孩看着他,眯着眼睛微笑:“欢迎回来。” 他也看着女孩,视线却被她身后的那对翅膀所吸引。 那对翅膀散发着纯洁无瑕的白色光芒,光芒浓稠到近乎液态,他伸出手,些许光华从指间滑落,坠至地面。 门关上了。 石门合拢,石板摩擦发出巨大的振鸣宛如工作台上不断运作的机械,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直至光芒扩散逐步淹没了他的视野…… 他苏醒了。 带着一脑子的嘈杂声音。 西泽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他才开始疑惑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姑且还是觉得莎尔没那个本事把两个男人抗进学院的,他抗莎尔的话倒是绰绰有余,而且昨天晚上莎尔好像也没喝多少。 她坐在西泽身边,一直悄悄地在碳烤石板上放肉片。 “怎么回事啊……”西泽有些懊恼地挠挠头发,感觉脑颅内回荡的声音逐渐缩小直至平息之后才松了口气。 一阵余悸却还在心尖时不时地刺痛,像是在提醒他一切都不会如梦醒般简单的远去。 “师弟!”门外又传来了灰叶熟悉的欢呼声,“快下来今天是你师兄亲手做的饭!还有学院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好像可以逃一节课——” 一声闷响,像是一本厚厚的书砸在了灰叶的脑袋上,紧接着希欧牧德沉稳的声音响起:“乱说什么呢?” “哎呦好痛……不好意思老师您最近天天早上都不在学院里边我本来都习惯口嗨了结果今天没适应过来……” 这完全不该被作为理由吧!西泽下意识地在心里吐槽道,可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扬起,他似乎也开始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 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掀开被子应了一声,不太熟练地用单手穿上衣服就开始朝着楼下跑去。 —————— 希欧牧德每天都会提前出门,虽然老人对此的原因解释是喜欢早到一些,但西泽觉得真正的原因应该还是这位老人不太会和年轻人相处,他一直都把这些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但老人不擅长表达,就连昨天西泽受伤他也只能在情急之下将关切化作了焦急,之后他又会因为焦急而内疚,这种患得患失的认真使他不太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他平时甚至显得有些木讷或者……呆呆的? 莎尔叼着一片面包,崭新的校服百褶裙下,白皙的小腿轻轻地晃动,她一边摆弄着桌上的奶油一边对灰叶说:“师兄师兄,学院那边的事是什么啊?” “罪林仪式,”灰叶开心地哼哼道,就连切培根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罪林是什么,罪林就是一百个石碑组成的石林,它们立在空地上,看着就像一片林子,每块石碑上都刻着一个圣学院违规教师的名字,当这些名字达到一百时,我们的圣学院就——” 他切下一块培根之后将刀叉一下子拼成十字,发出啪的一声。 “解散啦!” 灰叶看上去开心得就像个孩子。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西泽满脸黑线地说。 “不过我们在学院期间起码这所学院不会解散哦,这不就够了吗,而且想想就该知道了吧。”灰叶往嘴里塞了一块浸了肉酱的白面包。 西泽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要刻上微纳德的名字?” “准确的说是微纳德·史徳林克!”灰叶笑着说出了微纳德的全名,于是西泽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灰叶从大早上就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而且还比起平常都更活跃许多。 “那可真是……”西泽迟疑了一下,说,“话说师兄我们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喔?说到这个,”灰叶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家师兄昨天晚上也记不太清楚了,我也好奇。” “要记得等会儿多谢谢安蕾小姐,”莎尔扶着桌沿看着这俩不靠谱的男人,默默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大家都帮了不少忙的,萝尔小姐,还有薇娅学姐也是,大家都是一路上换着把你们两个扶回来的,虽然安蕾学姐说过自己哪怕把你抱回来没什么关系罢了。” 西泽愣了一下,动了动左手指头指向自己问道:“这个你指的是我?” 莎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是被抱回来的?”西泽的内心一下子跳了跳,“我这辈子都没被女孩子抱起来过……” 灰叶在旁一脸的羡慕:“他妈的还有这种事!你说我昨天晚上怎么就睡着了呢!师弟你先别太激动啊,你师兄我这辈子也……” 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未婚妻到底是个多狠的角色,舌头连忙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差点打结。 “你家师兄……好像确实被抱起来过。”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像是想起来了某些了不得的回忆。 “还不止一次……” 自家师兄果然是不能指望的,他的脑回路根本就有别于常人。 西泽默默捂脸,说不出话。 莎尔看着这俩人,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等等,莱斯那家伙呢?” “莱斯学长在大家正在想怎么送他回去时忽然爬起来了,对大家道个别就走了,就跟完全没醉似的。” 灰叶狠狠地一拍巴掌:“这人果然在害我!” 窗外的长尾雀都被吓了一跳。 之后那便是发生在灰叶叼着一片抹了咸肉酱夹着培根的面包站在台子下边发呆时发生的事了。 按照信鸽带来的消息,学院各处的学生们从各处纷涌而至,三人一路上还能遇见不少熟人和学生,古拉克脸色难看地从西泽面前跑开,临走前对他比了一个朝下的大拇指,用口型说给我等着,后者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那杯水的仇确实要挑个时候去报,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复成功。 古拉克也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能顺理成章把西泽打残打废甚至打到半死的一个机会。 灰叶之前说过的新生测验便是古拉克所期待的,测验时沉默矩阵会打开,学生之间也可以自由切磋,到时候魔法师古拉克便可以顶着规则允许之内的大义将西泽痛打一顿,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碾压的胜局。 就像约战那样,所有人都觉得西泽必败,当然如果这次他又放了所有人鸽子的话,那他倒也算是逃过一劫,只是代价应该不再是薇娅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能抵消掉的了。 西泽一边想着一边走在路上,不知不觉间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人群的边缘。 “到了师弟,”灰叶挠挠头,吐槽道,“这也太多人了。” “圣学院总共不过一千人吧,这也算正常了。” 一个男孩上前来搭话道。 他的目光带着贪婪,在西泽身后莎尔那微鼓的胸脯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连忙转到了西泽的身上。 “你是谁?”西泽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冷漠,灰叶也悄然靠在了西泽身边,两手不怀好意地揣在背后,像是随时都能掏出来一柄凶器似的看着面前这个男孩。 灰叶有时候真像个反派。 “我,我是拉阔尔,拉阔尔,”男学员连忙解释说,“我们一起住过一个旅店,记得吗?” “多塔?”西泽问,“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莎尔看着名叫拉阔尔的这个男孩,猛地想起来他就是那天客厅里对着西泽眼神最凶的那个人。 “倒也不是有什么关系……”拉阔尔僵硬地笑笑,“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你看,我们一起住的同一个旅店,又一起通过测验考进了这个学院,这不是挺有缘分的。” 西泽皱了皱眉,他不太清楚拉阔尔的意思,但他就是不喜欢后者看着莎尔时的眼神。 那就像是猎狗在细心观望被自己盯上的猎物。 “没有兴趣,”西泽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懒得搭理拉阔尔,有尚且还挂在脖子上的右手拿住书,另一只牵住莎尔,对灰叶说,“师兄,这里看不到,我们去那边的台子上。” 灰叶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拉阔尔一眼,像是嘲笑一般地呲了呲牙……其实他是在恐吓对方,只是这种恐吓恐怕只有灰叶自己看得出来。 “我的三明治都凉了,”灰叶跟在西泽的身后,默默叹气,“这家伙什么来头啊,外城进修者?我可没听说过这届新生里有个学生叫拉阔尔。” “不太认识,我根本不知道他,”西泽说,“可能只是一个见过莎尔一面的家伙……” “那我的小师妹魅力可太大了,”灰叶笑嘻嘻地说,把三明治塞到嘴里之后嘟囔着说道,“见了一面就难以忘怀这种话就是专门唔唔,形容师妹的吧。” 莎尔有些尴尬地笑笑,缩在西泽的背后不想搭话。 拉阔尔站在原地没有跟来。 西泽一直牵着莎尔走到一个台子附近才松开手,u看书 .uuknshu这里也有不少人站着看里面的热闹,西泽来了之后他们的表情大多有些变化,但也没有人出来对西泽表态,于是西泽便心安理得地靠在了雕像上。 “哎呦这不是凡尔纳小姐吗?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听说你已经和某位少爷订婚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呢?哦……是那位卫斯理老爷啊……” “喔!斯内德少爷!好想你啊,上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的家族聚会吧?不过你家的那苹果酱确实味道不太行,下次去你家吃饭的时候还是把那瓶红酒打开吧,光在架子上摆着怪馋人的……” “罗伊大哥!你好你好——” 那个叫罗伊的男学生看着灰叶忍不住笑道:“也就这种学院级的大事能把你从炼金术的工坊里叫出来了,你也多少了解一下情况啊。” “唉,没办法,”灰叶叹气道,“炼金术这门学说太玄乎,有时候研究着一天一夜就过去了,古书里记载过一位炼金术师先贤沉迷炼金术,十年过去了都没注意到,推开门以后才注意到家里已经全是杂草和藤蔓了。” “那你可别也这样啊,”罗伊揶揄道。 “没事,有蒂娜叫我,”灰叶坦然说道。 “啧,”罗伊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哪来的运气,那贝奥武夫家的小姐怎么就看上你了……” “天赋。” “滚!”

第94章 西泽? “那你那俩师弟师妹是什么情况啊?”趁着学生们还在往这里赶,灰叶接过罗伊递来的一把瓜子放嘴里嗑着,和罗伊聊天时对方忽然这么问道。 “啊?”灰叶把瓜子皮塞到自己一片纸里包着,在听到这话之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情况?” 罗伊啧了一声,把他拉过来离西泽二人远了些之后小声问道:“就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跟你说,最近这几天里你家师弟师妹的话题在学院里热度可是相当高,你看,先是入学测试,你家西泽师弟说莎尔是他女仆,之后又有人听见莎尔叫西泽哥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然后现在大家听说西泽救了那个薇娅,你家师妹对此也没啥特别反应,你看这怪不怪?” 灰叶叼着一颗瓜子仁,搁原地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这个道理?” “再加上那个新生安蕾,你看,你家师弟妥妥的沾花惹草啊,但那个莎尔就是没有一点反应,”罗伊小声地问,“你平时在学院里觉得你家师弟师妹啥关系?” 灰叶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同……学关系?” “不亲热?” “牵手算吗?” “不谈天说地?” “吃饭时一起乱侃算吗?” “既然自称主仆关系总得有些主仆的样子吧?” “师妹做的饭是一绝。” “祭典时总该俩人一起单独出去闲逛过吧?” 灰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唯一一个和师弟在祭典上单独碰面过两次的女孩是德赛尔家那个安蕾。 “确实……没有……” 罗伊松开灰叶的肩膀,表情逐渐变得怪异:“那你家这俩师弟师妹到底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他俩平常就跟普通同学一样,”灰叶郁闷地挠挠头,却忽然想起来西泽为了莎尔单枪匹马去找恶婆的这件事,可这件事好像也不是能那么就能告诉别人的,于是他便感觉自己无话可说了。 “天啊,”罗伊说,“你这师弟师妹难道真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的那种同学关系?” “差不多?” 罗伊大概搞清楚了情况,于是拍拍灰叶的肩膀说道:“那就让你家师妹当心点,我们这只算是刚开学,现在他们所经历的完全不算什么,现在已经有人发现西泽和莎尔的关系并没有他们想象里的那么亲密了。” 灰叶顿时明白了拉阔尔的想法和动机:“想挖我师弟墙角?” “这可不算挖墙角,他们甚至都不是情侣关系,”罗伊耸耸肩,“就算他们确定了关系以后的路也不会太好走……你也知道贵族的作风,看上哪个女孩就不择手段,古拉克只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灰叶想了想,嗑着瓜子悄悄走到西泽身边,那时候西泽正坐在台阶上用左手翻书看,莎尔站在他身边抱着书看他看得出神,西泽看着书上对轮亥的描述,心想这和教会书上描述的也差太多了,就在这时候灰叶冷不丁地对他来了一句:“师弟,你和师妹啥时候好上啊?” 西泽的身子猛地一抖,书从双腿间滑落连着摔了三个台阶才停下来,他一边哀嚎一边往下走了几步捡起来,回头对着灰叶无奈地说:“师兄你说什么啊?” “就很正常的问题啊,”灰叶看了眼莎尔,发现莎尔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你们在一年级新生的眼里可是金童玉女?” 魔法天赋满分和笔试满分,看上去确实挺相配的。 西泽倒是之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印象里莎尔说到底还是他从白石城带出来的小姑娘,真和妹妹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觉得是那就觉得是吧,”西泽再度坐下,拍了拍封面沾上的灰尘,“学习重要,我费劲功夫才来到王都又不是为了和别人计较的。” “那要是哪天师妹被人追走了呢?”灰叶露出一张期待的表情。 西泽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 灰叶有些想笑,因为西泽这副样子就像是很久以前尚未开窍的灰叶自己。 这位师兄拍了拍西泽的肩膀,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雷蒙和莫斯的声音一并越过人群从远处传来。 希欧牧德的身影也站在人群的最前沿,站在台子上可以看到,所有学院高层的导师几乎都来了,他们背对着学生,身着黑衣,丁莱教授甚至戴了一顶黑色的圆帽,莫斯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他晃了晃权杖,试图让自己不被人群忽略,就连那柄权杖上都缠了一段黑布捆节。 场景肃穆得像是在举办一场葬礼,只有西泽身处的这一偏角才显得格外热闹,当然其中最大的原因莫过于灰叶的存在了…… 希欧牧德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学生在后边的热络,只能哭笑不得地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除了达里瓦尔,圣学院分院的四位院长全部到齐,其他导师教授也一个不落。圣学院总院长,一个表情肃穆端庄的老人则是穿了一身漆黑如墨的正装,站在罪林的最前端。 说是罪林,其实这场景和林没什么相关之处,和墓园倒是意外得相像,上百块石碑分散地插在地面上,每块石碑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扔进地里的一样,可又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有这样的力气,整整百块半人高的石碑就算是用魔法砸入地面也会相当费劲。 等到学生们三三两两全部来齐的时候,圣学院院长终于开口,缓缓地说:“欢迎各位,今天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如各位所见,我们要给那位已经死在下水道里的前任机械学院导师,微纳德,授予某些荣誉。” 在听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赫尔多零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开始反思。 院长的声音很重,并不好听,话尾处的反讽被他说的像是已经被提上了日程的正事一样,长相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既没有雷蒙的英气也没有莫斯的狡猾,甚至连希欧牧德的木讷都沾不上边,粗略看去完全就是乡下随处可见的田里老农,又像是会在大晴天搬着小凳子坐到深巷门口吃着果酱晒太阳的大爷。 可他就是圣学院的院长,整个学院的院长。 这位院长到底说了什么西泽也完全没有去在意,他发话时西泽正坐在冬天发冷的大理石阶上随意地翻着书页。 刚刚灰叶把罗伊给他的瓜子顺便分了西泽一半,剩下的全都给了莎尔,说实话西泽不喜欢葵花子,他对西瓜子更加青睐一些,但莎尔看样子还是很喜欢的。 说到喜欢,西泽在此之前从没想过男女之间这种情感是否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说到底他其实也是个十六……十七岁的少年,风华正茂。 可他对莎尔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硬要说的话他也只是把莎尔真的当作妹妹,或者说一个引路人?他原本只是想带着莎尔到王都然后让她在这里混日子自己去认真研究修习,可没想到自己在白石城淘金居然都能淘到宝,莎尔居然是文科威尔的亲女儿,就连维尔逊都愿意将家主之印献给她,心甘情愿地让她担任阴影里的家主。 他最终的目的是推翻塞万,对当年那些人复仇,这个目标虽然看上去很宏大,宏大到需要三辈子才能去完成,但西泽一开始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直到来了王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无论是下城区里隐藏的那些力量还是码头上的恶婆,他们想要自己的性命也只是易如反掌罢了,自己能活到今天靠的只是他们的轻敌以及莎尔,那天如果不是莎尔对他分享了贤者之石的力量,恐怕变成灰烬的就是他了。 一切计划都需要被推翻,首先是炼金术师们那边所谓的效忠,西泽不会相信希恩,就算是后者亲手将高阶制导术赠予他,他也依旧觉得希恩不可信任,他们口中经常出现的炼金之国这个名词已经将他们的想法暴露大半,更不用说希恩对西泽所说的那些话了。 “我们相信您会带领炼金术师们走向未来,那一天不远了,我有预感。” 炼金术师们绝对在策划一场暴乱,暴乱中最需要的便是战力,而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他们也需要天平上的筹码。 西泽的身份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再顺当不过的一个借口。 阵阵冷汗从额头流下,西泽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窖,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永游不竭的水流。 就在他细细回忆着炼金术师们的构思时,院长的声音猛地增大,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毫无疑问那位新生是本届新生中最先崭露头角的一位,在入学测试中其实我也在附近悄悄观察过各位新生,在笔试过程中我亲眼看着这位考生的表情从惊愕变为兴致勃勃,直至信心满满,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留意这位年轻的考生,之前我和雷蒙院长沟通,雷蒙院长也表示在考试开始前他就看好了这位年轻人……” 院长还在大发长词,西泽合上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是哪位新生,居然能得到圣学院长如此的厚誉,就连那位总是冷着脸的雷蒙院长都能在开始之前就对他寄予厚望? 难道是安蕾?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说到崭露头角,在新生中最为耀眼的莫过于安蕾,因为她毕竟带着德赛尔家家主的身份,更不用说最近德赛尔家还在她的手里重新焕发了生机,笔试安蕾的分数也仅仅逊于西泽,雷蒙院长更不必说,从一开始他的眼里就全是安蕾这个姑娘。 西泽扶着下巴,想从人群里找到安蕾的身影。 “师弟你走神了啊,”灰叶叹了口气,“微纳德的石碑已经刻下去了,现在院长在开表彰大会,刚刚已经从考试说到今年的新生了,本来是要说这次导师们功劳的,你等着吧,估计下个就轮到你了,毕竟微纳德这件事是你开的好头,你也算大功一件。” 灰叶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表示这种演讲真的很催眠。 “这位新生总是能在关键时候给大家带来惊喜,或者说不一样的感受,比如就在入学时他就给莫斯带来了不小的苦恼,再比如不久前他又放了个大大的鸽子,又在之后给了我们学院对皇室的负责组一个无与伦比的惊喜,又给赋予了我们敢于下定决心前行的勇气,爱好读书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得到良好成绩的保障,哪怕是在我发表如此讲说的时候他也还在盯着书看……” 西泽愣了一下,忽然发现不对劲。 他连忙把书合上,环顾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也恰在这时他透过人群,一下子看到了身着轻甲的安蕾,她的身边是一脸茫然的萝尔。 他看了眼灰叶,可灰叶也和其他人一样张大了嘴,像盯着一头怪物似的看着西泽。 “卧槽?” 罗伊没忍住说了句粗口,紧接着小声地喃喃,“这院长接下来不给个合适的说法那今天这学院肯定是炸了……” “有请西泽·瑞安,今年新生中最耀眼的天才,这次事件的最大贡献者来到我的身边。” 像个隔壁格里多福斯老爷爷一样的圣学院长对西泽遥遥招了招手,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西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进去,他看到拉阔尔讶异又嫉妒的视线,他看到古拉克咬着牙,手里的镯子几乎要被捏成两段,薇娅捂着嘴,眼里像是含着热泪,萝尔不解地歪着头,只有安蕾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希欧牧德对他投来激动的视线,雷蒙则是假装没看他的样子——被西泽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和凯特一起看好了他这件事对雷蒙而言有些难为情。 在西泽走到自己身边之后,这位老人伸手拍了拍西泽的肩膀,机械般的脸上尽量做出一副和善的表情,他说:“如大家所见,这位便是西泽·瑞安。uu看书.uukanshu. ” 西泽站在圣学院长身边,看着他身旁那被刻上了清晰名字的石碑,心中隐约泛起一阵涟漪。 “院长!我有异议!”有人喊道。 古拉克也连忙顺着这句话喊起来:“院长,他只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您也说了他放了所有人的鸽子,他放弃了那么多人的期待,那天就连安蕾都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那他又凭什么得到您这样的评价?” 一个学生又喊道:“只是因为他救了那个薇娅?我觉得当时如果是我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也会去这么做,那现在站在台上的会不会是我?” “院长!我觉得他不配!”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他们完全不知道西泽到底在短短的一个月里都做了什么学生看似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薇娅的表情难看起来,她想对那个人反驳些什么,却又被萝尔及时拉住。 安蕾没有说话,像是一尊雕塑。 导师教授们还有四位院长听着来自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这些话,心里不约而同地涌起了一抹羞意。 自家学生原来还有这种败类。 希欧牧德似乎是有些生气,可更多的则是无奈。 圣学院长看着这些学生,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这和刚刚强硬做出的那副和善面孔不同,这是真的泛出冷意的笑容。 西泽看着院长,心想这下可能要有好戏看了。

序章初稿 ?灰白石砖砌造的壁炉被从斜窗透进来的月光照耀着,无声吞吐着昏黄色的火舌。 ?天空明亮而璀璨,无数灼热的星辰在天际缓慢地燃烧,彼此勾连,化为一张巨大的星图。 ?尤娜身上披着绯色的绒毯,趴在窗台上,她一边仰望着星空,手中的钢笔一边在白纸上自顾自地划动,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连接起来 第95章 云 “我自以为刚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院长的脸色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学生们,他也可以注意到刚刚发出异议的大多都是一年级新生,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都是听着历史学院收了一位笔试满分附带魔法天赋满分的学生这件事一路听到今天的,对西泽最多的不满也就是来自于那天石坛上的放鸽子,但说实话这种事情也已经太足够西泽招人恨了,这也是为什么灰叶会说现在西泽要比他更招人恨一些,要不是院长在前边站着吓人,可能现在西泽已经被他们围起来了,而四年级的学生已经全部被派出学院进行实地训练和集体考核,都还没来得及回来。 “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再说清楚一些,”院长将手放在一起,视线在古拉克的身上划过,后者竭力想要在那样的压迫下抬起头,却最终还是在心悸之下不由自主地看向地面,靴尖上的泥土似乎还带着血的颜色,气味尤新。 “这位新生西泽带着神职者的身份进入学院,在他来自白石城的简历上我们将他看得一清二楚,笔试满分只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我们不会将这种事当作可以炫耀一整个学院生涯的资本,但神职者可以,神职者万里挑一,即便是放眼整个圣学院的教学历史,就算是神学院的学员,在最初一年的学期里便获得神职者地位的人也数不过一只手。” 他拍了拍西泽的肩膀:“其二便是他愿意为了希欧牧德的另一个学生,也就是三年级的那位灰叶而接下安蕾的战约,当然我也知道这便是让你们愤懑不平的那件事的开端。” 安蕾默默站在人群里,身影笔直,背脊似箭,雷蒙内心略带赞许地看着她,这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雏形,那位西方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奥古斯丁便是能在海兽的血液里沐浴还能面不改色地拿起长枪发出沉稳战吼的人形怪物。 “这确实是我们对他最不满的地方,”有人遥遥地说,人们为他让开一条道路,那是一个体型挺拔的男学员,西泽认出他穿的是神学院的校服,白衫白衣,“他既然做不到却为什么还要许下承诺?” 灰叶看着他的背影,远远地笑笑:“安德鲁,神学院有名的赌棍,看样子你在我家师弟的那场决斗里吐了不少吧。” 虽然隔着很远但安德鲁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变了变,他强撑着表情,对灰叶回头说道:“不许污蔑他人,御堂。” 灰叶嘲讽地笑笑,对身边的莎尔指了指安德鲁,可剩下的话却再也没让安德鲁听见,只看口型大概就是“你看这人像不像条狗哦赌狗也是狗那他确实是狗”之类难听的话。 安德鲁脸都要黑了。 “咳咳……”一个骑士学院的学生忍不住咳嗽两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院长大人,我对于这次微纳德导师事件的嘉奖没有意见,但我觉得西泽这个学生是有问题的,他对安蕾许下承诺,最终却又失约,在骑士方面我觉得骑士学院的各位应该不会太喜欢这位新生。” “明明之前还连骑士学院的校训都不知道……” 有人小声嘟囔道。 这位骑士学院的学生懊恼地偏过头去,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而此时灰叶和远处树冠上的莱斯则心有灵犀地互相比了个大拇指。 圣学院院长看着这两个出头鸟,捏了捏手指干瘦的关节:“这就是全部吗?” 鸦雀无声。 “那我来替你们补充一下这位西泽同学的所作所为。”院长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写满字的白纸,西泽瞥了一眼上边的字心里猛地一怵。 “和二年级的学生们对峙,第一节课上就和导师发生冲突;值得一提的是路易斯导师不仅是神圣漆泽骑士阶位也更是一位男爵;莫名其妙大病一场在开学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请了三天长假,连老师们都好奇这位学生到底做了什么;临来王都进修之前他甚至还在白石城里搅出来不小的波澜,城主都因为这件事而被卸任,某位审判长临时被迫顶替上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入学报告和履历可真是糟糕透顶,”说到这里,院长抬起眼看着众人,话锋却突然一转,浅浅的笑意再度浮现出来,“但西泽最先发出光亮的地方也便是此处,他和骑士学员们对峙的前因后果我们已经查了清楚,无非是那些学生试着挖墙脚,却又对着历史学院一踩一贬,而即使是在第一节课发生冲突之后那位路易斯男爵也依旧还坚持说西泽是一名值得期待的学生,三天长假的我们也在德赛尔家查到了端倪,他在上城区遭到了恶婆的袭击……这些只是小事。” 在听到这份履历之后大家忽然意识到这位学生就像一个行走的麻烦漩涡,走到哪里都会搅出来一堆事,自己则总是最安然的那个,在听到最后一件事的时候学生们一片哗然,就连古拉克都跳了跳眼皮,居然有学生能在恶婆的袭击中活下来?更不用说还是一个根本不会魔法和任何防身能力的普通人? 安蕾的神色隐隐多出了几丝愧疚。 “而学生们所最为愤怒的那件事我们也有话要说,不如说这正是西泽最大的功劳和勇气所在,”院长说着扬起手臂,灰叶傻笑地看着,莎尔则抱紧了怀里的书。 “他之所以没能及时赶到决斗的现场,是因为就在那一天的清晨,历史学院的另一名新生莎尔也遭到了恶婆的袭击,只是这位学生并没有西泽的幸运,她被恶婆掳走了,”院长问,“请问在这种时候大家会如何选择?” “用亥音对师长求助?” “他可不会魔法,我觉得应该要先找路人说明情况……” “路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相信你,这里可是塞万,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通缉榜上的骗子。” “那就先打车到塞万石坛那里找师长,希欧牧德在的吧!” “可那样的话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个女孩的安危,每晚一秒她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议论纷纷,可始终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学生们自始至终都是在互相反驳辩倒对方。 只有少部分学生动了动身子,一阵凉意就这样涌了上来。 有人紧张地张着口,舌头几乎要卷曲在一起:“他……选择了追击恶婆……” 那无疑是必死之举,那位大魔法师级别的存在即使是在场的那几位导师也不敢说自己能应付得来。 院长迎着所有人的视线,一只手搭在西泽被绷带包扎完全的右臂上:“他选择了追击,并且最终带莎尔活着回到了学院。” 死寂,随后是一片堪称喧嚣的哗然。 或赞叹或尖叫或难以置信或诋毁的声音组成巨大的浪潮从远处铺来,西泽闭上眼睛,几乎要被这样的浪潮淹没吞噬风化到只剩下干枯的骸骨。 安蕾站在潮水里,轻甲也抵御不住这般攻势,她呆呆地望着手心里骑士轻甲粗布编制的手套,那上面已经因为长久地摩擦而泛起了难看的毛绒。 就像是有所中意的商品被别人提前一步买走了一样。 不,不对。 那是本已有人预约过的东西,自己只是一个从橱窗前路过望见一眼之后便在心里留下了些许印象的路人。 在那之后安蕾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听院长冗长的解释和无聊的讲说,他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了西泽那样的事情一样,从迈步到上城区的某个角落,直至黑暗里冒出来可怕的鬼魅,再到某位使者路过,救下了这个被利爪贯穿了身体的孩子。 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救走莎尔,从拿住那件加速的炼金道具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把这样东西用在自己身上,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莎尔存活的道路。 之前的那位骑士再也没有任何不解的意思,他认真地对西泽低下头,嘴型变了变似乎是在道歉,可那样的道歉声已经被完全淹没在了喧哗里,只有灰叶叼着一根草叶坐在石阶上活像个路边招惹美女的二愣子。 莎尔迎着如此之多的视线,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反应。 “喂,灰叶,”罗伊和凡尔纳小姐以及那位斯内德少爷乃至石台附近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在了灰叶和莎尔身上,罗伊舔了舔嘴唇,像是想要以此冲淡些许紧张,“这是真的?” “当然是,”灰叶叹气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家这师弟师妹还真能是普通同学?反正主仆是不怎么可能了,反过来倒还正常,”罗伊问,“但我敢说就算是再忠诚的奴仆或者再恩爱的夫妻都很少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方吧?” “那也说不定,”灰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之后对着自家师妹问,“莎尔你怎么说?” 莎尔看了眼灰叶还有罗伊一行人,低声地说:“只是朋友。” “木头脑袋。”凡尔纳小姐瞪着莎尔,那双眼睛之下是因为经常在深夜流泪而扑了很多粉底才能掩饰的一对黑眼圈,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再也懒得再说什么,环抱着双臂再度看向了人群中央。 “而线索也正是这位西泽带给我们的,那是一件沾染了血色魔力结晶的外套,”雷蒙院长忽然走上前去接口说,“也正是他让我们下定了决心要铲除恶婆,毕竟就连一个学员都愿意为了另一个学员放弃生命,那么我们呢?” 院长给他让出了位置,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位院长是出了名的只顾学院不顾任务。 雷蒙闭着眼睛,沉声地说:“于是我们到下城区,进入了下水道。” 西泽听到这里发梢忽然翘了翘,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在经历过一番恶战之后,我们不仅消灭了恶婆,还找到了那些之前被她掳走的孩子,其中更有皇室所寻找的那个孩童,现在我们已经开始安排认领……” 西泽的嘴角勾起了奇怪的弧度。 这一切都不出他的预料。 莎尔呆呆地看着雷蒙,她实在想不出正直如雷蒙为什么也会为这种事撒谎。 “这也太假了,”灰叶小声地嘟囔,“之前皇室派出来两个大魔法师都找不到恶婆的位置,其中一个出来时精神恍惚了半个月,人家真要藏肯定你们连影子都找不到……” 在那之后事情便轮到了微纳德,作为事件中最重要的人物西泽也是受到了一番嘉奖,最终西泽单手抱着一份荣誉证书还有一张金卡和希欧牧德一起离开了。 金卡里是一万金币,uu看书.uuasu.cm 换言之现在西泽也算是有点小钱的人了,最起码对于学生而言。 西泽知道击杀恶婆找回孩子的奖励远没有这么简单,导师们肯定也不知道活着的孩子已经到了炼金术师的手里。 灰叶看着自家师弟和老师一起回来连忙拍拍屁股起来笑嘻嘻地说师弟你算是彻底出名了之类,莎尔则是看着西泽,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本来脸上难见欢愉的希欧牧德在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之后也渐渐变了变脸色,最终还是西泽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用能活动的那只手将金卡交给了莎尔:“拿着。” 莎尔愣了愣:“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不能用我的灰卡了,”西泽笑笑道,“还是尽量把小钱留给我,拜托。” 莎尔眨眨眼睛,最终笑着接过那张卡说:“有时候确实会受不了你。” 凡尔纳小姐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有一片凉意慢慢挥散开来。 “老师老师今天我们还上课吗?”灰叶笑着问道。 “不用了,回去吧,”希欧牧德无奈地看着灰叶,令人感觉熟悉的笑意却也浮现在了脸上,“今天该为西泽庆祝一下。” 灰叶点点头,反应却也没有西泽想象的那么夸张,按照以往来说这时候他就应该已经蹦着跳着冲在最前边了,反正这人也从来没怎么注意过形象。 但今天灰叶却慢步跟在希欧牧德身后,像是想什么事想得出神。

第96章 逃出议会的老人 在回到历史学院之后西泽盯着那张所谓的荣誉证书看了几眼,在看清上边都是一些所谓的做出轻微贡献之类让他有些厌恶的文字之后便把这张用金线封边的薄纸扔到了书桌上,顶替了之前魔法教材的位置。 路上希欧牧德兴高采烈地把莫斯的那张签字给了西泽并说明以后图书馆所有楼层均对他开放了,西泽一开始先是惊喜,而后连忙道谢着收下了。 那是相当珍贵的东西了,西泽身上那样的谜团说不定其中较多都要依仗图书馆里面的资料才能解决,希欧牧德并没有跟着三人一起回来,而是在半路就对着自家学生们告别,带着资料走向了神学院图书馆,西泽知道他应该是在学术研究上又有了些许进展,于是跟着师兄莎尔一起和老师道别,老师有些愧疚,只能每人给了一个拥抱之后说晚上一定会给西泽好好庆祝一下。 就在这时西泽才对他说了今天想抽空去一趟下城区的事,希欧牧德愣了一下,之后便欣然同意了,因为在他的眼中此时下城区应该要比之前安全多了,但他还是开口问了问西泽去哪里做什么,西泽半真半假地说要去瑞森家求学,希欧牧德在听到这个理由之后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告诫了几句注意安全之后就转过身去。 但就在离开前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着西泽认真地说:“你的事我没有告诉学院,我觉得这种事如果说出来的话应该会吸引太多目光......而这种事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 西泽点了点头。 “我最近在图书馆里搜集资料,和你相似的案例不多,但还是有,我觉得我可以帮你找出解决的办法。” 他摆摆手,对三人道别。 —————— 西泽放下书,站在房间的半身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尚且显得有些僵硬的手臂,他试着挪了挪手指,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绽放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取下这条白布,肘节微微运转,就像重复着杠杆运动的齿轮机械。 在做这件事之前西泽已经做好了承受钻心之痛的准备,但事实上直到连续做了三次收放之后右臂才发出一股酸意,西泽不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的怪人。 终于,他把石膏拆卸下来,本来浮肿的肘节在此时居然平息了下来,黯淡的血块凝在上面像是在地面上燃烧过后留下的痕迹。 没有痛感,不如说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 西泽惊疑地看着这条手臂,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又传来灰叶的声音,他连忙又套上了那节石膏,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将绷带挂上了脖子。 在来到楼下之后他看到莎尔和灰叶一起坐在桌边,灰叶笑着对他举了举手上的白色信封,说:“师弟快来,好东西来了。” 西泽不解地坐到桌边的椅子上问:“又是新的消息?又可以不上课了?” “想什么呢?”灰叶佯装正色道,“小脑子里成天都是不正经的!” “都是师兄教育得好,”西泽说。 “咳咳,言归正传,”灰叶把那张信封放到西泽面前,让他能看到上面用漂亮的镌花体写下来的一行小字——“都灵皇家圣学院,学生会,西泽亲启”。 “这是什么?”西泽脸色怪异地看着这自己从没听说过的名字,“学生会?” “你没听说过也正常,学生会这股风潮毕竟是最近两年才在学院里兴起的,也是两年前我入学时这些人才把这组织办了起来......”灰叶挠挠头说,“你认识那个莱斯吧?” 西泽点点头。 灰叶耸了耸肩:“那家伙就是学生会的一员,而且是相当偏上的那个层次,据说是会长副手还是什么?我也没怎么了解过,但他应该是最早组建学生会的那一批人中的之一。” 封面上的字体不可谓不漂亮,只靠这一手字便就让人有种不得不打开的感觉,封口的漆印也是相当漂亮,花形看上去像是一条升腾的魔龙,仔细一看却原来是都灵的字母拼写,这漆印看上去绝对是请了专业的人来设计过,或者学生里也有这样的人才?莎尔想帮西泽拿来开信刀,西泽却摇摇头,不太熟练地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弹开了信封的漆印,红色的漆印咣当落在地板上,他捡起来,放在了桌面上。 只是一封信而已,哪里用得着开信刀那种为了刻意显得高雅才被造出的东西。 西泽抽出那张白纸,而后愣了一下,因为这封信的开头居然有股灰叶的味道—— “哟,西泽同学,想得起我吗?我是你亲爱的莱斯学长......”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叶,灰叶不解地挠挠头。 “想来学生会吗?我知道你会对这个邀请感到很意外,但还是请你听我往下说,你要知道我们学生会在这个都灵圣学院代表了什么,我来告诉你,那便是精英二字,每个学院里数一数二的家伙总会有那么几个会是学生会内的人,当然两年前我们也邀请过你的师兄,可惜这家伙当时完全是个自大自傲到了极点的自负鬼,三言两语就拒绝了,将我们拦在了历史学院门外。” 西泽又古怪地抬头看了灰叶一眼,灰叶也配合地再度挠了挠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大自傲自负这三个词完全和面前的这家伙搭不上边啊,硬要说个看得过去的理由应该是这家伙因为忙着吃饭享乐完全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才对吧! “学生会是你一个成长的好地方,说得好听点这里有不少好看的学姐还有漂亮的导师,说难听点这里其实全是一堆成天泡在酒里的大汉......” 你真的是来邀请别人入会的吗? “但我们所能提供的也是其他所绝对提供不了的,比如各司其职,每个学生都被划分到恰到好处的地方,没有人会被忽视,也没有人会被排挤,所有人都把这里当做一个家庭,而且每个完成任务的家伙都会得到相应的赏金,说实话学生会和社团这种东西实际上和俱乐部没有区别,都是有钱人玩的东西,所以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我其实不太擅长写这种东西但会长听说咱俩认识之后一下子就拽上我了,你看我也很头痛啊......我知道你应该对那位薇娅很在意,她在失去了微纳德学徒这个身份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资金收入了,于是我就提前一步将她收进学生会啦,她现在在我们这里干资料收理整备的工作,一个月的工钱是微纳德那里的两倍,她现在似乎开心多了,会长也因为多了这样一个人才而欣慰,所以你要来吗?” 他在信纸的末尾认真地问:“你要来吗?带着所有的热忱,带着所有的期望,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还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愿望,我们将会成为王都的未来,学生会的势力比你看得到的要大太多,不仅仅是在学院,即使是在校外你也能因为学生会成员的身份得到庇护,加入我们吧西泽,不只是因为你这次的功绩,于我个人而言我更欣赏你身上那股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雄狮般的气质,就像随时都会对人伸出利爪一样,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值得被重视,而不是作为一个魔法废材被一直忽视,你也需要更多挫折,而这些挫折是平静的生活而无法带给你的,学院每年一次的历练资格不会轮到你头上,而像你师姐那样的狩猎任务你也绝无可能参与,而这些学生会都可以给你,加入我们,你会得到你所有应得的东西。” 在信的末尾这位学长似乎再也没有了任何写下去的心情,随便画了几个符号又补了个微笑的猫猫头便草草收尾了。 “看完了?” 在看到西泽缓缓放下信纸之后灰叶问道:“是邀请函吗?” 西泽点点头,回答说:“是邀请我加入学生会的信。” 灰叶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他站起身对西泽问:“你想加入吗?” 西泽摇了摇头:“不想。” 师兄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他在信里说我可以得到所有我应有的东西,”西泽笑着,平静的眼里却隐约掀起了汹涌的波澜,“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我该得的。” 自说自话总是让人讨厌,擅自去下一些承诺同样让人厌烦。 西泽看着手里这张白纸,想了一会儿,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灰叶看着他这番举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着气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一切说不出口的东西都夹在风里逝去。 —————— 希欧牧德踏进图书馆里的第一步就察觉了那股视线。 他回头,看向坐在大门之后的管理员老人。 因为有课的原因,整个图书馆的一楼都没什么人,希欧牧德看着这个老人,罕见地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开口问道:“最近有什么新进的书吗?” “有哦,年轻人最喜欢的油腻文学还有恋爱小说,最近王都里很流行这一类,不少出版社都靠这个发了大钱,”老人笑笑,“当然我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来看那种书的人。” “什么意思?” “你连续来了图书馆三天,第一天去一楼炼金术区翻找了制导术的资料,第二天去三楼查阅了历史上那些有名的魔法师,你似乎对那些中途崛起的魔法师尤为在意,第三天你直接去了五楼的禁书区,那里就算是一般导师也没有访问权限,就连我都没有取阅的资格,我敢说缺少打扫和整理的那个地方一定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了,”老人说着,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欢迎你,历史学院院长,希欧牧德。” “你监视我?”希欧牧德问。 “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罢了,我敢说学生们只要踏上楼梯我的耳朵就能分辨出他们到底是在哪个楼层停下脚步,又朝着哪个区域进发,”老人指指自己的耳朵,“我之前可从没对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希欧牧德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咧嘴笑了笑:“不愧是逃出圣学院的议会长老。” “总归是好过鸽子,”老人摊手道。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我?” “因为我注意到了你需要的东西,”管理员侧过身说,“你需要更多更详细的资料,你有需要帮助的人,你会答应这笔交易,而你付出的东西也微不足道。” 希欧牧德想了想,拿起手里的钱袋问:“你想要的应该不是这种简单的东西。” “是的,”管理员说,眼中透露出一抹难得的激动,“我想要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禁书区里的某本秘籍。” “你觉得你能做到的东西值得一本秘籍吗?” “一定值得,”管理员说,“我从没让人失望过。” “你还和其他人交易过?” “你是第一个。” 希欧牧德看着他,后者浑浊的眼里似乎透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光。 “那就先猜猜我需要的是什么吧。”希欧牧德说。 “这可太简单了,”老人笑着伸出了指头,枯槁的五指却意外得干净,完全没有老人的惰怠,uu看书 .uukashu “炼金术,启金书,传奇法师,半命人,禁书......你在寻找一个奇迹。” 他说:“你在寻找一个凡人登顶魔法之巅的奇迹。” 目光狡黠,却又泛出别样的深沉:“是西泽。” 希欧牧德的神色阴沉下来,轻声地说:“你能找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例子很多,书也很多,启金书是炼金术中最基础的进阶门法,入学测试中检测魔力的仪式就是启发于此,半命人前半生都是碌碌无为的凡人,后半生却一下子成为了名震西方世界的大魔法师,”管理员说,“新生测试还有一个月,我想知道西泽会在这场比赛里会拥有怎样的定位。” 他看着希欧牧德:“或者说他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或者理论上的依据。” 希欧牧德盯着那双灰色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你想要借阅什么?” 管理员低声地说:“《炼金手册》。” 迎着希欧牧德疑惑的视线,他再度开口:“当然不是随处可见的那本,我要的是完整版,只有从原版的炼金手册里我才能窥见真理的一丝面貌。” 希欧牧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伸出手,对他说:“成交。” “以博学多识而闻名,逃出议会的长老,格拿铂勒,为您服务,”他低下头,沉重的声音像是教徒在真挚地祈祷,“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今天你做了多么正确的决定。”

第97章 原来黑月 “你们可终于来了,”维尔逊打开门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就怕家主再出什么事,这样的话我可怎么对得住文科威尔大人。” “怎么了?”西泽好奇地问,“下城区出了什么事吗?” 维尔逊向着外面看了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而后对着莎尔说:“莎尔大人,请您跟在我后面进来,西泽大人也是,当然请别忘了关门。” 看着维尔逊这明显不同的态度莎尔忍不住对西泽露出了一张可爱的笑脸,西泽无奈地跟在莎尔身后,顺便拉上了铁门。 门后先是一道走廊,走廊尽头则是分为两路檐道的院落,院子中央有一块假山,草地鲜翠,有几个孩子坐在假山边玩耍,他们注意到了这两个生人之后都不解地望向他们,莎尔对他们摆了摆手,西泽没有说话,当作没有看到一样。 有几个大人也看到了他们,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维尔逊先生没有把我们的身份告诉整个瑞森家吧?”西泽问。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走在最前面的维尔逊偏过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疑惑西泽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似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一样在贤者之石的诱惑面前还能无动于衷。” 他收回视线,看着院落里的孩子和檐道下时不时经过的大人,压低了声音之后说:“为了瞒住莎尔大人的这个消息我还费了一个亲信……” “什么?”莎尔没有听清楚。 “不,没什么,”维尔逊摇摇头,“我之前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说你们是圣学院里对机械有兴趣想来当学徒的两个学生,但说实话,现在情况出现了一点偏差。” “诶?为什么?”莎尔问。 维尔逊怨念地看向西泽:“西泽大人最近做出来的事太招人目光了,我很难保证家族里不会有人认识他。” 西泽默默把视线移到了一边。 “历史学院的两位新星不老老实实选择修习历史学者反而决定来到已然没落的瑞森家学习机械术,”维尔逊耸耸肩,“这也未免太招皇室注意了,我有些害怕皇室会派人过来暗中监视。” “所以以后我们是尽量乔装一下再来?”莎尔看了看自己和西泽身上的校服,顿时有些尴尬。 “最好不过,”维尔逊说着停下脚步,停在一扇门前双手推开,“最起码别再穿校服了。” 现在连西泽都感觉尴尬了。 维尔逊踏进门内,莎尔西泽跟在后面,屋里全是黑暗,门也猛地关上,一盏盏白色的灯泡在墙壁上亮堂起来,照亮了屋内的世界。 这是一个类似作坊的地方,可又比普通的作坊离谱了太多,螺丝钉在地上随处可见,几台巨大的机械堆在墙边,几张沾染了机油的蓝色图纸杂乱地堆在木桌上,扳手挂在墙板的钉子上,配着扎在桌上的尖刀和墙角浸油的工具箱看起来简直就像某个维修机械道具的私人机械店。 一股难闻的沉重油味弥漫在房间里,莎尔却感觉这股味道有种久违的亲切。 “我都好久没闻到过机油味了……”她呢喃着,一旁的维尔逊听到这句话以后也是一阵心酸。 “跟我来,”他说着走向墙角,像是扳开了某样机关,一阵石墙分隔的振鸣声响起,地板上出现一道明显的分割线,他走过去掀开地板,一扇通往地下的板门出现在了那里,他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二人,笑了笑说,“上面只是掩饰,下面才是我的地方。” 到了下面之后,空气变得清新了不少,维尔逊点起灯,有那么一晃神间西泽居然把这里当成了师兄的工作室。 因为布局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维尔逊注意到了西泽的视线,开口解释说:“所有炼金术师的私人工作室都会是这样,你们历史学院应该也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杯水,喝下去一口之后长长地出气:“不好意思,只能在这种地方招待你们,如果用瑞森家共有道具的话会留下记录……” “你不是现任家主吗?”西泽不解地问,“为什么需要顾忌这些?” “西泽大人,千万别以为现在瑞森家是明面上的这般死气沉沉,”维尔逊笑笑,“这些人可天天想着怎么把我推掉好自己上任呢,越是孱弱的家族就越会有这种家伙,无非是矮子里挑将军罢了。” “话说回来,”维尔逊话锋一转,对着莎尔热切地问道,“莎尔大人,这么多年您都经历了什么?您去了哪里?又是怎么遇见了西泽大人?是西泽大人认出来你之后才……” “等等?”莎尔愣了一下,“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维尔逊也愣了一下:“难道不是西泽大人认出来您所以才决定带您回到王都的吗?” 西泽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向前踏了几步却又收了回去。 “我和哥哥是认识的?”莎尔愣住了。 “是啊,你们都不知道吗?”这下换维尔逊迷茫了,“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于是谜团愈发地扩大,漆黑的影子几乎要罩在西泽的双眼之前让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是真的?”西泽问。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对着维尔逊又问道:“我缺少了一年的记忆,你能帮我想起来吗?!” “失忆?”维尔逊不解地说,“这得看是物理失忆还是魔法失忆。” 西泽愣了一下:“有什么区别?” “要是榔头给了你一下把你打失忆了那我无能为力,那要是魔法导致的失忆估计还有救……”维尔逊看了莎尔一眼,发现后者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于是愈发疑惑地问,“你们互相都不记得吗?” 他们一起摇了摇头。 “莎尔大人也失忆了?” “不……不太清楚,”莎尔低着头说,“但我感觉我的记忆非常清晰,和哥哥不一样,哥哥的记忆是很浑浊的。” “是这样吗……”维尔逊拉住西泽,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莎尔大人的问题我不清楚,但西泽大人的话,难道是和那次炼金试验有关系?” 西泽的瞳孔猛地缩小,他连忙问道:“那次炼金试验是关于什么的?” “你连这也记不清楚了?”维尔逊松开西泽,双臂抱在一起,有些苦恼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次试验是整个塞万最后一次人体炼金试验,您是最后一位试验品,整个时代以您作为结尾。” “这些东西怎么样都好!”西泽的情绪难得起伏不定,他对维尔逊说,“为什么连你也不知道那次试验内容?” “很简单,”维尔逊耸了耸肩,“因为那次试验的参与人员只有文科威尔,伦瑟先王,还有您。” 西泽愣住了:“他……也参与了?” “毫无疑问,”维尔逊想了想,说,“听说伦瑟先王是有将其记录下来,可记录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维尔逊不禁感觉头大了起来:“我本来以为你们能帮我解决一些问题,没想到现在问题反而越来越多了,下城区之前出现的事也真是让人害怕……” “下城区又出了什么事?”莎尔问。 “一场杀戮,雨夜中的杀戮,”维尔逊似乎是在发抖,他回忆起那雨夜里屋外连续不断的劈杀与哀嚎声,似乎再度置身于了十年前的那场地狱里,“有人把下城区里所有旧人都杀了。” “旧人是指什么?” “旧人,就是从十年前一直活到如今的那些人,”维尔逊发着抖说,“我能活到今天看见你们而我可真是太庆幸了。” “这种事经常会有吗?”西泽问。 “不,说实话十年来也只有这一次,”维尔逊摇了摇头,“但小道消息听说王都暗地里已经大换水了,不少贵族的族长都被忽然斩首,吊在十字架上,其中老牌贵族居多,尤其是十年以前对伦瑟先王忠心耿耿的那批,而有些大臣在觐见女皇时忽然被女皇赐死,墓园里最近天天都是进进出出的人……” 维尔逊说:“这些事的背后都只有那一个名字……厄洛丝女皇。” 西泽愣住:“为什么?” “谁知道呢?”维尔逊摇了摇头,“所以我说我能活到今天看见二位已经非常圆满了。” 各自怀揣着答案的三人凑在一起之后居然只能得到越来越多的迷雾,几乎要阻挡住视线的全部,让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与未来。 在听到维尔逊的这句话之后,西泽和莎尔都沉默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沉默,不知道各自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总之,让我听一些好消息吧,”维尔逊说,“莎尔大人是怎么和西泽大人遇见的?虽然外人都说西泽大人早就死了,但瑞森家的不少人都清楚西泽大人只是跟着母亲逃出了王都而已。” “我,本来是要去东方或者更远的地方,”莎尔划了划指头说,“但那艘船遭遇了利维坦的袭击,就在我以为我也要死了的时候,我昏迷了过去,醒来之后我就已经倒在沙滩上了,一个渔民把我捡回家当作女儿去养,后来把我送进了当地一个富商的家里……” 莎尔的经历算不上幸运,原本她是应该被送到东方文科威尔所熟悉的一个大家族里寄养,可最终阴差阳错地,她居然被送到了白石城,在纳拓家的遭遇也算不上太顺心,那家渔夫倒是真心待她,但最终还是为了钱把她送了出去,好在莎尔也因此在十年后搭上了西泽这班车,得以再度回到王都。 “您真是受苦了,”维尔逊的眼眶湿润起来,他用粗糙的手掌一次次轻抚莎尔的脑袋,久久地叹息,“如果您被送到东方就好了,文科威尔大人肯定给您安排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偏偏让您受了这种苦。” 莎尔摇摇头说:“这不算苦。” 她很认真地说:“这真的不算苦。” 这时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家主的气质。 “西泽大人您呢?”维尔逊看了眼西泽,“您和母亲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西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我听说您之前自称的姓氏是瑞森?”维尔逊说,“看样子您对过去的记忆还是很珍重的。” 莎尔不解地问:“什么?” 西泽看了维尔逊一眼,说:“这种事就不需要多嘴了。” “西泽大人没对您说过吗?”维尔逊说,“他可是从小都在瑞森家长大,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了吧。” “诶?”莎尔歪着头说,“那我还是不太记得哥哥……” “哈哈哈哈哈,小时候因为西泽大人的原因,瑞森家经常很热闹啊,”维尔逊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时候多少贵族家的小女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想让西泽能和她们对上眼,最后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诶?”莎尔看向西泽,uu看书 .uukanu.om 语气也带了点揶揄,“没想到哥哥还有过这样的日子啊。” “不……”西泽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反驳。 “话说,哥哥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莎尔问。 西泽迎着莎尔期待的视线,缓缓地偏过头去。 维尔逊看着这副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耸耸肩,对二人说:“那么莎尔大人,我来给您看看那张文科威尔大人留下的设计图……” 莎尔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文科威尔的痕迹。 维尔逊走到墙角,用密码打开了保险箱,将其中几张尚未泛黄的图纸放在了工作台上。 图纸的材质似乎相当特殊,维尔逊将其摊开,平放到桌面上,即使是经过了十年岁月的洗礼这几张图纸依旧如同新的一般,表面甚至摸起来还泛着光滑。 “这就是……” 西泽看着图纸上描绘的恐怖事物,记忆里某些阴影缓缓地放大,直至世界都变得难以观测。 “弑神之兵,”维尔逊认真地接过西泽的话说,“这就是……弑神之兵。” 图纸上恍惚地烙印着无比熟悉的黑色图画,那是狰狞的魔神,也是古老的神祗,它们将背后的光明洒下人间,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毁灭。 它的腰间佩着刀剑,它的全身遍布骨刺,看上去狰狞得像是神话里再恐怖不过的恶魔。 它是黑月装甲。

第98章 迫在眉睫 “黑月装甲的图纸……”西泽感觉自己触碰着图纸的指尖都是轻轻地颤抖,“这东西如果传播到外面整个西方世界都会为之发狂。” “是的,西泽大人,”维尔逊横过桌面拿来一支笔,小心翼翼地指着图纸的每一寸解说,“这份图纸已经在这个箱子里放了五年……这是它第一次重见天日,自从瑞森家定居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拿出来过。” “原来黑月装甲的设计者是父亲?”莎尔激动地说,“那位带着黑月装甲消失的最后一人难道也和父亲有关系?” “事实上,这并不是原版的黑月装甲,”维尔逊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没有充水的羽毛笔,将笔尖放在了密集格线里头部装甲上指着,“你看这个设计,明显和书籍记载里的黑月装甲不一样。” 西泽微微点了点头,因为这他记忆里亲眼所见的黑月装甲是划分三边以中央凸起的骨刺为冠,可现在图纸上的这个版本却是前方尖锐地凸起,后边也有两个矮角,看上去就像生着龙角的龙首,全身鳞甲遍布,看上去倒也和魔龙有些共同之处。 “我个人认为这应该是文科威尔大人对于黑月装甲所做出的还原,而黑月装甲依旧是属于混沌时期炼金术师们的产物,”维尔逊说,“而在还原的基础上,文科威尔大人甚至还试着做出了改进,比如在腿部关节推进器的部位增加了一些自己的瑞森型设计,提升了相当的灵活度。” 西泽的指尖泛出一抹冰凉,他看着图上阴暗的图形和白色的点缀,灰暗的丝线连接起来两端的图形,将漆黑的影子描绘得透彻,每一寸机械都被小图分解开来,这样细致的图纸就算是刚刚入门的机械师都能将其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西泽翻开第三张图纸,目光掠过装甲的胸膛部分的心脏位置,直直地看向背部那奇怪隆起的部位问,“这里就是需要贤者之石的地方吗?” “是的,如果只是一般的装甲倒还好,可黑月装甲毕竟是黑月装甲,没有贤者之石作为能源的话是绝对不行的,”维尔逊指着装甲背部的能源背包,那是焊在装甲表面并用了燃金这种密度极高的金属熔铸而成的保护层将其包裹着住的核心部位,如果要说的话这里便是类似人类心脏的地方,源源不断的血液从这里面涌出,输送到全身,提供活动的能力,“一般机械装甲使用的都是蒸汽作为动力,这里便是蒸汽背包,浓郁到爆发时能泛起一大阵白雾的蒸汽炉,而炼金装甲使用的则是魔力,怎么说呢,虽然造价和成本相比于机械装甲都高了不少,但好在比后者更持久,而机械装甲的爆发力也比炼金装甲要高出许多。” “一拳八百马力?”西泽半开玩笑地说。 “上万马力也不足为奇,只要机械本身能承受得了这种摧残,历史上的机械装甲甚至能一剑劈开城门,”维尔逊摇了摇头,“炼金装甲的优势只是不用背着个占地不小的蒸汽背包,蒸汽机械的耗费也是相当快,在历史的记载中这种蒸汽背包只能在战场上持续作战三个小时......但实际上,在那个没有魔法的时代,一个万人的机械装甲部队便足以在三小时内摧毁一整个国家,从边境开始,直达王国的另一端,一路上寸草不生,只需要三个小时国民们就可以站在大海的边沿一起感慨城春草木深亦或者生不逢时不足为道了。” “前一句是什么东西?” “东方的诗句,大意是战乱时期的悲惨情景,”维尔逊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莎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托腮看着二人,在场的三个人之间只有她对机械完全一无所知,而西泽倒是能凭着从小自书上学来的东西和维尔逊讨论几句。 “那——”莎尔说,“也就是说这个装甲需要贤者之石才能驱动?” “是的,莎尔大人,”维尔逊谦卑地低下头说,“黑月装甲其实只是机械装甲中比较突兀的变种,但它强的让人害怕,你们看这一张。” 他说着,翻出了第四张图纸:“这便是黑月装甲背上的能源背包,如你们所见,从处理器到接收装置再到输出的地方都清清楚楚。” 维尔逊的脸上泛起一阵自傲:“这就是文克威尔大人的天才之处,世上明明再无黑月装甲,他却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去推断、重塑出这样一个怪物。” 西泽的指尖划过图纸光滑的表面,记忆里巨大的阴影压得越来越重,他仿佛已经再度看到漆黑的夜里,深厚的云层吞吐着雷电汇集之潮,绯红的溪流在地面上潺潺游走,像是淅沥的嗣蛇,在空旷的大殿深处,那孤独的黑铁王座上,一具骇人的铠甲静静地端坐在其上,机械拼凑而成的断刀卡在它腰间的剑鞘上,当雷霆自半空迸裂,向着地面洒下细碎的白光时,光芒透过拉上窗帘的窗户,清晰地倒映出了铠甲表面上触目可及的狰狞。 那就像是一具藏在阴影里的巨龙,翅膀收在背上,阴暗的边角升腾起浅浅的龙息,虽然没有任何预兆,但一股危险的窒息感就这样油然而生,宛如深海里冒出的一连串气泡。 “这样的东西能制造出来吗?”莎尔的声音将西泽从深渊里拉出了水面,他感觉额头出了不少冷汗,连忙用左手拭了拭,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当然可以,”维尔逊拍拍胸膛说,“您应该还记得,那天在下水道里我对您承诺过,瑞森家虽然已经从上城区搬迁到了这种地方,但我们的技术传承却一点都没有缺失,时至今日我们也掌握着王都里大多数人都无法掌握的炼金矩阵技术和机械制造技术。” “只有贤者之石才能驱动吗?”西泽问。 “事实上,如果用其他顶级的制导材料借以代替的话,比如王都里前段时间大火的合成能源钢,黑月装甲恐怕只能发挥一成不到的机能,就算是用极品的聚合晶矿估计也只能发挥三成......这还是没有计算持续运作时间的情况,西泽大人您也应该明白能进行充能的蓄能材料实在是少之又少。” “贤者之石为什么就可以?”西泽皱了皱眉,“瑞森家对贤者之石知道多少?” “您终于问到一个重要的地方了,”维尔逊干柴般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笑意,“瑞森家作为第一个发现了贤者之石的家族,在被毁灭之前,当时技术水平堪称漆泽第一的我们对贤者之石的研究到底达到了什么地步?” 维尔逊拿出一张白纸,对西泽说:“如众人所知,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摆脱不了世间规则,有舍弃就有得到,物质在死后也不会消失,而是变成另一种状态继续存在。” 他在指间搓出一点火星,白纸随后燃烧起来,他将白纸放在大理石地板上,看着其一点点化为灰烬,最终彻底平息下来。 “纸消失,或者说死了吗?”他问。 “它变成了灰烬。”西泽回答。 “这便是贤者之石离奇的地方——”维尔逊的呼吸沉重起来,“那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那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无尽的魔力从上面涌出,那是真的永无止尽,它不断地涌出能量,却又不需要吸收任何东西,连空气中的魔力都不需要吞噬,就像不需要氧气却能永燃的火。”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连说话都解释不清,但西泽听懂了。 贤者之石就是一块自身存在能源却又不需要再度充能的制导材料。 这违背了世间的一切原则。 这本该给予他不小的震撼,可西泽却有种莫名的悲伤。 那就是贤者之石,它静静地在世间的某个角落燃烧,不和任何事物进行交互。 似乎有些孤独。 “你们对它的了解仅限于此?”西泽问。 “它充斥魔力,魔力无限不灭,其他的你们都知道,”维尔逊说,“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暂时赐予人类贤者的制导能力,前提是那人的身体承受得住。” 说到身体西泽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右臂,那极强的恢复能力让他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莎尔大人,贤者之石现在在哪?”维尔逊回过头对有些出神的莎尔问道,“我希望您能支持我,只要有贤者之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立即动工制造黑月装甲,到那时就算是神明都可以被我们杀死——” “你制造这个做什么?”西泽忽然问。 维尔逊摆弄着手上的那只羽毛笔说:“当然是为了完成文克威尔大人的设计。” 和下水道里时一样的说辞,可此时的他却缺少了彼时那种让人诧异的狂热,就像是累了一样。 西泽轻轻走过几步,拉住莎尔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维尔逊说:“这些事我们知道了,至于这件黑月装甲的话,现在还是算了。” “为什么?”维尔逊茫然地问。 “因为我没有看到弑神的必要。”西泽说。 维尔逊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摇了摇头,说:“这便是学生特有的短目了。” 他说:“两位大人离开王都太久又接触不到学生以外的信息......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王都内部已经混乱成了什么样子。” 西泽没有说话。 “你们还不明白吗?炼金术师们虎视眈眈,新一代领导者希恩和旧人完全不同,他充满攻击性也充满魄力,果敢,以及领导力,最起码那些炼金术师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维尔逊说,“十年间我们已经积累了许多风暴,莱茵河的处境不明,在这里我对二位大人说句实话,昨晚死去的那些旧人都和炼金术师有染,我已经可以肯定炼金术师们的计划已经在摇篮里破灭了不少,厄洛丝处死的那些贵族也全部都是十年里积攒了不少力量的旧人,我们现在已经站在了厄洛丝的对立面,可厄洛丝的手只能伸在王都里,学院方面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可以证明,但里面一定也有人潜伏在其中,旧人与新时代注定不能走到一起,积累些力量总归是没错的。” 他看着西泽,低沉地说:“不只是为了文克威尔大人的信仰,哪怕是为了自保,我们和厄洛丝的战争终将爆发,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西泽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对他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维尔逊看着西泽的笑脸,有些焦急地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西泽说,看了看身后一脸茫然的莎尔,“还好这一切都与学生无关不是吗?” 维尔逊的神情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他看着西泽,连语调都显得难听许多:“西泽大人,您回来,不是为了颠覆王都?” “是,uu看书.uukanshu.cm ”西泽承认道,“我从一开始都只是为了毁掉这个王都而回来的。” “那就一点点积蓄力量......” “但我不打算依赖这个女孩,”西泽回头,揉揉莎尔的脑袋,她不高兴地摇了摇头,想甩掉那只手,“她不能参与这种事。” “您体内的力量难道?”维尔逊问,“我没看错的话您现在还是连个魔法学徒都算不上的普通人。” “那么这时候就需要你了,”西泽说,“我需要一些答案......还有资料。” “炼金术师们不是给了您需要的东西吗?” “我缺少的是记忆,而不是一张羊皮纸,”他说,“我有很多问题需要答案,比如当年那场试验的记录到底在哪里。” “这个只有伦瑟大人自己才知道了,”维尔逊说。 “不止这些,”西泽仰起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道,“必须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记忆里的幻觉实在难以分辨真假,那些炼金术师虚假的效忠他也不愿意去相信,哪怕是自己面前的维尔逊他也觉得疑点重重,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依赖谁,就连记忆里的母亲现在都显得那么陌生。 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慢得像是坏掉的怀表指针。 “下水道里的那条蛇……也是炼金术师们的宠物吗?”

第99章 人体炼成 “那个孩子居然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昏暗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开始略微认真地思考起来。 “是我们哪里不合他口味吗?” “不知道,”莱斯倚着书柜,翻看着手上的那本《骑士录》,“我跟你说了你不该让我去写那封信的。” “我觉得我最该做的事是给你配一个监制,写不过审核不给发,”男人叹气道,“算了,学生会也不缺他一个,倒不如说我们从不缺人,按理说本来应该在入学一个月后的新生测验结束后根据成绩直接找那些学生的,好不容易为这个孩子破例他居然还拒绝了,真是困惑。” “说的是,”莱斯笑笑,合上那本书将其再度塞回书架之后走到男人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今年要不要再试试把灰叶叫进来?” 男人表情古怪地看了莱斯一眼,小声嘟囔:“以前别人跟我说你对灰叶有不安分的想法我都没信,现在看你每年一问,这么一副执着的样子搞得我好像有点信了。” 莱斯哭笑不得:“你们私下都这么说我的?” “不然呢?”男人耸了耸肩,“与其想想那沉迷炼金术浪费自身天赋的家伙,你还不如去想想怎么说服你家那个表妹?” “表妹?”莱斯愣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不似人声,“那是,谁?” 男人的表情愈发古怪:“你的表妹,骑士学院的那个新生,安蕾·德赛尔,你连她都能忘吗?” “哦,哦哦哦!”莱斯连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道,“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开什么玩笑,你前几天开学测试之前不是还从她的马蹄子底下救了几个人吗?”男人疑惑地说,“莱斯,你今天很不对劲。” “抱,抱歉——”莱斯咳嗽一声说,“我,我先离开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就捂着头朝着房间的门跑去,可却在下一刻迎着面撞上了门外正准备开门的薇娅,薇娅猝不及防地向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可莱斯对这一切像是没看到一样,他自顾自地捂着脑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在尖啸。 薇娅在倒下的时候看到了莱斯此时的脸,那张脸狰狞恐怖,表面暴起青筋,瞳孔变得血红,深邃的紫色沉淀在目光深处,像是骇人的幽火。 莱斯就这样跑开了,薇娅呆呆地看着那背影,心想这真的是那位邀请自己入会时温柔又犯二的莱斯前辈吗? “抱歉,薇娅,我替他向你道歉,”男人从房间里走出,伸手拉起了薇娅,“他有时候就是会变得这么奇怪,但其实是个好人。” “嗯……”薇娅站起身后拍了拍衣裙,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天长椅上,莱斯对着她说些怪话时的那副姿态。 那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在这里待的还习惯吗?”男人问,“大家都是从各个学院里聚起来的,各自都不一样。” “还习惯,谢谢会长,”薇娅低下头道谢,“我本来是想找您问些事情。” “那就问吧,”会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随时欢迎。” “不……”薇娅似乎在经过了一番挣扎之后还是选择把那件事压在心里,她摇摇头,胸口仿佛压着巨大的石头,却还是勉强摆出一副笑脸,“还是算了,小事而已。” 会长也没有勉强,他摆了摆手,认真地说:“如果改变心意了记得一定要来。” 薇娅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后两手放在小腹前,恭敬地鞠躬离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在深邃幽暗的梦境深处她再度听到了那个熟悉到厌恶的声音。 “我回来了,”就像是湿润的舌苔卷着海滩上新鲜的黄土,那个声音如此响起,伴着愈发扩大的阴影与再也难以窥见其真相的黑暗,将薇娅吞噬在海波的漩涡中。 他回来了。 从地狱的最深处回到了人间。 就像真真正正的恶魔,只带来无与伦比的恐惧。 薇娅不敢对其他人说出这件事,更不用说是在自己刚刚获得的容身之处,她只能将这件事埋在心里,连同那个不敢提起的名字一起掩埋。 微纳德。 —————— 黄昏时分,西泽带着莎尔疲惫地走在历史学院的小路上。 原本他们是想去见见老板的,可今天旅店居然罕见地没有开门,旅店木质的门把上挂着一条铁锁,门窗也关的严严实实,连风都刮不进去,二人没有想太多。 在发现老板不在之后,西泽打了一辆马车,这才和莎尔一起回到了学院。 “哥哥,你说雷蒙院长他们为什么非要说是他们杀了恶婆呢?”莎尔搀着西泽的右手,虽然西泽已经极力拒绝但她还是自顾自地贴了上来。 听到莎尔的这个问题以后西泽顿时有些无奈:“因为,功劳在那里摆着无人认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还不如自己拿了,这样也很合理。” “可这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莎尔低着头说,“明明是哥哥和我一起拼上性命才做到的,现在被他们捡走了。” “有些不开心,对吧,”西泽叹了口气,“我也很不开心,莎尔,但他们做的对所有人都好,恶婆死了这个消息由他们来宣布是最有说服力的,这样学生出门也不用心惊胆战,而且在我们学生的履历上还能多添一笔,我觉得挺好的。” 履历上多出来的这一笔完全能做到在同类学生中脱颖而出,参与过大魔法师死亡的事件这对学生本人而言本就堪称超纲了。 “不过真的没想到我们原来曾经见过面啊,”莎尔抬头看了一眼西泽,想岔开话题一样半开玩笑着说,“有可能你还真是我的哥哥。” 西泽斜着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反驳,顺从地说:“没错,也许我们还真是兄妹之类的。” “开玩笑,”莎尔笑着伸手抓了抓西泽的头发,“你又不是瑞森家的人,只是在瑞森家住过而已。” “好疼好疼……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啊,”西泽在收回自己的头发后叹气道,“这次去瑞森家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谜团多了更多。”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哦,”莎尔说,“我到现在觉得复仇什么的都已经没所谓了,如果我们真的去做些什么会颠覆整个塞万的事,师兄和老师他们,安蕾和萝尔他们,都会被影响到的吧。” 在听到这句话后西泽久违地沉默了,最终他只能无奈地笑笑:“确实是这样啊。” “哥哥,如果有一天,”莎尔一边低着头走在石板路的边沿一边小声地问,“你必须去做一些非常不想去做的事,那你会怎么办?” 西泽看着远处高墙的另一端,露着白色风铃的那栋建筑,轻声地说:“那就去做应该做的事。” “你这不是完全没有好好回答吗?”莎尔懊恼地说。 他揉揉莎尔的脑袋笑了笑说:“你这不也完全没好好问吗?” 在回到学院以后他们发现灰叶居然还坐在客厅里的餐桌上,他无聊摆弄着几片机械,试着将其拼凑在一起。 “哟,师弟师妹回来啦!”在听到推门声之后他一下子开心地蹦了起来,“今天老师也提前回来了,说是有话要对你说,用我来帮你叫一声不?” “不用了,”希欧牧德的声音响起,他踏着台阶,也走到了客厅里,对着灰叶笑道,“我听得见。” 他看向西泽,认真地说:“小西泽你,现在清楚自己的情况吗?” 西泽想了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希欧牧德指的是什么:“不太清楚……” 希欧牧德拿出右手一直抱着的一本书和一本笔记,对西泽亮了亮,说:“我整理了一些情况,还问了几个人,大概把你现在的情况找出了三种情况,接下来只需要对号入座就可以了。” 他让西泽坐到餐桌对面,打开笔记说:“第一种可能,你是对魔力测试有所抗性的体质,所以水晶测试不出你真正的天赋,第一种我觉得最不可能。” 西泽也点点头说:“我也没有这种感觉。” “第二种,魔力感知,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历史上确实有这种人,他对魔力的感知低到某种难以形容的地步,以至于完全无法主动从体内挖掘出魔力,”希欧牧德看了眼西泽,“转过身去,脱下衣服。” 西泽顺从地这么做了之后,希欧牧德看着他背后骨骼的脉络,手指扫过脊椎部分,轻轻地按了按,又用水晶贴在皮肤上,沉思了一会儿。 “奇怪,”希欧牧德说,“为什么水晶还是对你没有反应?而且在魔力分布最密集的骨骼和血管里也检查不出来魔力。” “不太清楚……”西泽其实挺想说自己知道原因,但还是必须瞒着。 “那就只有第三种了,”希欧牧德叹了口气,说,“你们看过炼金历史书籍吗?” 西泽穿好衣服之后点了点头,灰叶也自傲地拍了拍胸脯。 “有种很古老的东西,也可以说是炼金试验,你们需要知道一下,但那种以人为材料的炼金试验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希欧牧德翻开笔记,手指微微颤抖,“感知封印……” 西泽愣住了。 “这种炼金试验与其说是炼金试验更不如说是人体炼成,因为这个试验的材料主体是人类,其他材料都是辅佐,试验是将炼成沉默矩阵的材料植入人类体内,将沉默矩阵在人类的体内炼成,最终以此封印人体对魔法的感知……”希欧牧德看了西泽一眼,“这种情况和你最相似,也是最契合的。” 西泽的呼吸逐渐粗重,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这具属于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逐渐陌生起来,他向后退了两步,莎尔连忙扶住他,才让他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 “这是……” 希欧牧德说:“这种人体炼成试验不会留下后遗症,因为一般而言,这种矩阵一旦体内生成,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的话,矩阵会伴人一生,因为那人本身就是矩阵材料的一部分,他既是矩阵的生效者,又是矩阵内的一部分,他的灵魂与矩阵链接在一起,他的肉身就是矩阵所寄生的场所,人与矩阵纠缠在一起,基本再也无法摆脱,只有死或者磅礴的生机涌入唤醒自身的魔力,可后者也需要被试验者本人的魔力储量足以对抗矩阵这个关键条件。” 他看着西泽说:“这种情况炼成的矩阵只有坚韧这一点优势,如果小西泽你是这种情况的话,那还好,你的封印应该是在不久前被毁灭了。” 记忆是很清晰的。 西泽和莎尔想起了那次死亡还有随之而来的巨量魔力,是那次霜冰中的死亡让矩阵失去了活力,随后巨量的贤者之力直接将其摧毁到一点不剩。 而希欧牧德和灰叶则想起了那件被捅穿的校服。 灰叶竭力想融化一些气氛,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uu看书.uukanshu “这样的话我倒是因祸得福了,”西泽勉强笑笑,说,“我没想到自己之前体内会有这种东西。” 他回忆着维尔逊口中所谓的最后一场人体试验。 “我只知道那次试验是整个塞万最后一次人体炼金试验,您是最后一位试验品,整个时代以您作为结尾。” 老人说着,就仿佛那是至高无上的荣幸。 伦瑟·迈尔斯,文科威尔·瑞森…… 西泽茫然地回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对自己做这种事。 文科威尔可是他的老师不是吗? “喂喂,师弟,”灰叶抓了抓西泽的袖子,担忧地说,“表情好吓人。” 西泽愣了愣,连忙揉了揉脸颊。 “总之,小西泽的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希欧牧德站起身来拍了拍西泽的肩膀,“以后就不用再为此而担心了,只需要老老实实学着去做就好,高层那边我来解释。” 他对着西泽比了个大拇指:“你只需要想着一个月以后要怎么干翻古拉克那小子就可以了。” 灰叶看着西泽逐渐复苏的情绪,笑了笑说:“对了,师弟师妹你们可能不知道。” “什么?”西泽问。 “今天下午,”灰叶脸上的笑容再也憋不下去,他哈哈大笑着说,“古拉克被安蕾亲自退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0章 黑战 这是自黑袍从白石城回归之后所遭遇的第一场让他感觉吃力的战斗。 凌厉的疾风在耳畔回荡,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四周不断地炸响,魔法和炼金术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振鸣充斥了整个空间,脚下水道中的水流在重重激荡中泛起数不尽的涟漪,水花溅在墙壁和黑色长袍的表面凝结,却完全没来得及停留一瞬间就被捻风甩了下去。 在交战许久之后,其中一方终于发出愤怒的咆哮,炼金与魔法烈火滔天,二者的残影在火海中交叠重复在一起,已经完全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鲜血在地面上淋漓地流淌,红水映着无尽的火光,像是静静地凝视着这两个怪物的眼瞳。 一阵焚风呼啸着划过二人,像是割开白纸般将他们短暂地分开。 黑袍踉踉跄跄地后退到墙边,粗重地喘息,左腿半跪在湿热的地面上,右手撑在地面上护着身体,像是在储蓄力量随时等待下一次扑击的野兽。 对方的全身都罩在灰色的袍子里,紧身的裤腿间迸溅出丝丝如柱般喷涌的鲜血,左边的肩膀被黑袍的魔法烧灼得焦黑,可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冰冷地像是一台机器,他明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那具身体的机能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可他看上去毫不在意。 黑袍看见这一幕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可就在下一刻对方张开嘴,狰狞的利齿看上去就像是蝙蝠吸血的大口,他没有对着黑袍扑杀过来,而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叫声,可黑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就在下一瞬间,黑袍看到他原本重伤的左肩居然肉眼可见地复原了,焦黑的皮肤里长出新生稚嫩的肉芽,一缕缕肉芽勾结在一起剔除了熟肉,就连血液都被止住,最终漆黑的皮肉被披风盖上,他就像是刻意炫耀一般对着黑袍再度发出咆哮。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你啊……”黑袍喘息着,瞪大了眼睛,“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片死寂,对方的咆哮平息之后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火海静静燃烧的爆炸声。 黑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他今天的状态很不好,先是在进入下水道时远远地撞见了几名轮亥教徒,询问过后才知道轮亥那边已经追踪到了邪神的气息,而后他独自一步步地深入下水道,最终在找寻到邪神存在痕迹的时候却被几名炼金术师在暗中伤到,虽然勉强逃开了,可最终却又冒出来了这样一个怪物追着他,这怪物穿着炼金术师的灰色袍子,可始终都没有露出正脸。 “炼金术师们真是舍得改装自己,”黑袍笑了笑说,“这样的回复能力就连十年前的那批怪物都做不到吧。” 没有回答,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死亡般的冷淡和机械的杀伐味道。 这片下水道的空地已经基本上被这俩人打得烂到不能再烂。 这么多年了,黑袍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感到棘手会是在这种地方,面对着这样的家伙。 就在这时火海里忽然探出了一柄剑,那剑锋毫无偏倚,从后方精准而狠厉地刺入了怪物的心脏。 “真是可悲,”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火海中,而后将长剑抽出后甩了甩,泛着腥味的黑色血液泼洒了满地,她看着颇有些拼命姿态的黑袍说,“什么时候你也沦落到这种狼狈的地步了。” “我这可算不上狼狈,”黑袍对着她笑笑说,“如果你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的话。” “总之,”模样冷艳的女子挥了挥剑,黑袍只看见几道光闪过,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下一秒那怪物尚未动弹,身体就已经化为了无数碎块,像溶解一般碎在了地上,她收起长剑,从虚空中摘来清水浸洗了一番之后才对黑袍问道,“好久不见。” “一点也不想念,”黑袍撇撇嘴说。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嘴贱,”女子叹气道,“好歹是我救了你。” “莱茵河对客户的后续服务我很满意,下次会给好评。” “你……”女子似乎真的气恼了起来,可最终还是泄气道,“你应该知道王都里发生了多少大事。” “你们的计划被厄洛丝那个小女孩看穿,然后提前一根根拔除了对吧,”黑袍摇了摇头,说,“王都里的事几乎是瞒不住她的,那群议会长老本身就是一只极远的眼睛。” “现在王都的情况已经变得有些复杂了,”女子说,“就连炼金术师都开始追着你打,厄洛丝的圣火祭典又带走了不少人命。” “我被追着打很正常……”黑袍小声嘟囔道。 女子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也很有自知之明。” “先不说这些了,”黑袍正色道,“你知道这次旧神的名字叫什么吗?” “莱茵河的每条信息都要给钱的哦。” “一千金币,去找克格纳斯要。” “你总是这样,”女子无奈地叹气,“罢了,算我送你的,这次的旧神名叫玛门,具体的神仆数量我不清楚,但至少有一个,之前雨夜的下城区里杀戮的幽魂就是其中一个神仆。” “杀戮的幽魂啊……”黑袍叹了口气,uu看书ww.uukanshu“下城区总是多灾多难,每个神仆都至少是大魔法师级别,害得我都想找个旧神投诚了。” “到那时我就得对你举剑了,”女子毫不犹豫地说,“轮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旧神也是一样,不如说神明这种东西存在着就是为了让人类难以生存。” “是的,可轮亥那边却非要对人类隐藏着旧神的这个说法,搞得好像大家生活得多安全一样……”黑袍不再说些废话,他对女子招了招手,顺便用渠水熄灭了火海,直到火焰化为灰烟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场战斗给下水道造成了多大的动静,整个区域几乎都被拆了个干净。 “走吧,”他踩过尸体黑色的血液,可就在他走向女子的时候却发现碎成肉末的尸体上,其上身完好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露了头。 他弯下腰,从口袋里抽出了那片粉色的方巾,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在右下角看到了一行用白线镌上的字,那应该是一个名字。 “卓莉亚……”这好像是个女性的名字。 “走了,”女子说,“跟我去一趟莱茵河。” “啊?为什么?”黑袍郁闷道。 “因为莱茵大人的吩咐,不许嘟着嘴,老老实实跟我走……” “好好好,走就走,”黑袍将这片尚且算得上干净的方巾塞进口袋,踮起脚步跟在女子的背后,朝着莱茵河的方向走去。

第101章 师兄弟 西泽自二楼的阳台上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视线扬起又落在远处的梧桐林间,树冠上满是密集的绿叶,雀鸟在枝头跃起后拍打着丰满的羽翼落在墙头,却又很快藏在了繁叶之间,桐林深远如宏大的北海,那一瞬间他恍惚地看到一个蓝发的少女站在树荫之下,可在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那只是一道缠在枝干上的丝带。 梧桐林深,就算登上了二楼也只能看见建筑的一角,西泽有一种错觉,只要去了墙的那边就能见到那天的女孩,但他尚不知道墙的那边到底是什么,冬日里生机凋零,万物愁然,那里的梧桐却仍然枝叶繁茂,像是活在夏天。 一端枯叶遍地,树干光秃,一端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这副奇特的对比映在眼里,就像是西泽梦里的某幅场景,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个梦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男人的梦境还依旧清晰,他指着海中的蛇与鱼说它们便是诸神时,那副认真的语气就像日渐西沉的汪洋上露出水面的游鱼。 “师弟在看什么呢?”灰叶从一楼走上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又踢了踢地板上的脏土,走到西泽的身旁,手搭住阳台上的围栏问。 “我在想墙的那边是什么,”西泽说,“为什么那边的梧桐和我们这边的梧桐不一样。” “哦,那边啊——”灰叶换了个姿势,后仰着倚住围栏,对西泽说,“那里就是都灵塔。” “都灵塔?”西泽愣了一下,“那个跟都市传说一样的建筑还真的存在啊。” “流金铄石,无忧止境,”灰叶耸了耸肩,“还有很多都市传说呢,差不多都是真的,都灵塔只算是一个比较好求证的,说到其他都市传说的话就必须说到生与死之间徘徊的皇子……还有吞噬人心的恶神。” 西泽听到第一个都市传说的时候先是抖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笑了笑,说:“生与死的皇子,那是什么?” “据说皇子并没有死,当初厄洛丝女皇对外宣称皇子死了之后才得以继位,可大家都对此保持怀疑,又有人称伦瑟先王尚且在世时对皇子进行了一次炼金试验,所以皇子不会死,只要皇子受到致命伤害就会化作炼金三鬼一样的家伙,所以就有了皇子迟早会找到恢复人身的方法,重新从厄洛丝女皇手里夺回王位的说法,”灰叶笑着说,“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你也勉强算是炼金术师入门,自然也知道炼金三鬼的那种试验成功几率有多微小。” “我也觉得太假了……”西泽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师兄,王都的人们,对皇子是怎样的评价呢?” “诶?”灰叶挠挠头问,“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因为好奇啊,”西泽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非常平稳地对待这种心情,可没想到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地躲闪,但还好灰叶粗心大意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师弟的异常,他想了想,说道: “对皇子的评价吗……大概最主流的话题就是如果皇子成为了皇帝会不会比厄洛丝女皇更好,次要的就是他到底有没有死。” 他靠在围栏上,单手托着下巴,竭力从脑海里挖出来这已经过时了不少年的回忆:“大家都觉得厄洛丝女皇很棒,但如果是伦瑟先王的话他绝对不会驱逐炼金术师和打压机械师,这样的话只会给王都埋下隐患,而那位皇子……人们只知道他的炼金天赋和魔法天赋似乎都很高,和师弟你完全不一样。” 西泽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当然厄洛丝女皇做的确实很棒,至于那位皇子,大家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只有德赛尔家略知一二,但你也知道德赛尔家的情况,”灰叶想了想,整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那位皇子也许会是一个好的炼金术师或者说大魔法师,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厄洛丝女皇,这就是大众的结论,毕竟女皇十年前就能血路上位,当然这件事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师弟你在外边可小心点……” “没关系,我知道的,”西泽听完了这席话之后,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意,却又泛着一些难堪,他摸着腰间的某个地方,轻声地说,“厄洛丝女皇做得很好,那位皇子原来也没有被大家忘记。” 灰叶看着西泽这副有些落寞的模样,缓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师弟你还有未来呢,今天也是你的庆祝会,可不能让老师看见你这失落的样子。” 他笑嘻嘻地说:“莎尔看上去也挺期待的。” 西泽看了眼灰叶,眼前的黑发有些挡眼,他晃开头发,对师兄说:“师兄才是,今天为什么没有之前那种感觉了?” 灰叶的表情滞了一下,而后从西泽的肩上收回手来打了个哈哈,但那样勉强的神色在之后便逐渐显得有些难受了,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倚靠着围栏坐在了地板上,像是脱力的木偶:“只是有些……伤心……” 他盯着鞋尖脏兮兮的土块,说:“师弟你也知道你家师兄其实挺菜的,魔法吧,虽然有天赋可现在怎么练习也都来不及了,炼金术的话,研究了两年却还是在初步阶段……” 西泽缓缓坐在灰叶身旁,认真地听着。 “你家师兄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啊师弟,”灰叶的视线望向地面,他挥着手指,在半空里划了几个圈,“你可不一样啦,你现在光环缠身在这次事里有了大功漆泽皇室那边也对你有了好感,就连魔法都开始一点点恢复了……” 灰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这样的一个废柴要怎么给你当师兄呢?我真的能给你和莎尔当好榜样?我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uu看书 ww.uukanshu.co 到现在也只会二阶以下的基础魔法,炼金术也是整天鼓捣一些没用的东西。” “师兄真的是在这么想吗?”西泽在听完这番话后开口说道,“师兄也将魔法当作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吗?” “那当然没有——” “那不就够了?”西泽知道灰叶说的是实话,因为早在入学时灰叶就对他们展现出了师兄的关切,在得知西泽没有魔法却还要迎战时这位师兄整整花了几天的睡觉时间去为师弟调试骨甲,“魔法?谁在乎魔法。” 灰叶呆呆地看着西泽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 “况且师兄你的东西也不是没用,”西泽说,“我们缺的又不是魔法那种东西,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没有嫌弃的说法,无论是炼金术还是魔法都无法分割我们,历史学院便是历史学院,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也是废柴,只不过会读些书而已。” 灰叶也慢慢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西泽的脑袋:“走了,下去吧。” 他松开手,向着房间内的楼道口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头说:“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师弟。” 西泽看着他这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好的师兄!” 他跟在灰叶的后面,消失在了楼道里。 几只雀鸟来到阳台上。 夕阳已经沉入了海面。 世界,又失去了一天时间。

第102章 羊皮纸 “那个孩子还在你的掌控之中?”老板对着刚刚回到旅店里就像回到家里抓着个椅子就自然坐下的男人问,“他现在可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学院里的新星话题人物,你觉得导师那边还会放弃对他的栽培,好让他愿意转头来你这吗?” “放心,我相信他,他不会抛弃属于自己的一切,也不会遗忘过去,让自己变成空有如今王都气息的空壳,”黑袍把兜帽拉下来遮住眼睛好能安心休息一会儿,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终究会走上我给他选的那条路,他始终是西泽。” “为什么?”老板擦干净两只玻璃杯子之后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到了柜台边上的角落里,毛巾随手放下,有些炽热的酒液洒在桌面上,被他挥手蒸发了干净。 “因为他会选择修习希恩给他的那份高阶制导术,那份制导术对他来说算不上契合,只是万能的通用制导术罢了,毕竟每个魔法师都必须结合自身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制导术——”说到这里黑袍笑了起来,可空气里弥散出老酒蒸发的刺鼻味道,害得他一下子打了个喷嚏出来。 “你觉得西泽做不到,因为他是在来到王都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之后才开始接触魔法的,”老板接上了黑袍的话说道,“你对他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期待?期待什么,硬要说的话他也只是个刚刚得到了国王数以万计的宝库却没办法一一打开的孩子,这种时候有人把一串万能钥匙放在他的面前,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用呢?先打开宝库再说,反正只要开了我就拥有了巨大的财富,”黑袍拉开兜帽摊开手说道,“不觉得是这样吗?” 老板挑了挑眉毛,把手腕上的毛巾解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柜台上,没有怎么反驳:“不适合自己的制导术,就算再万能也会埋下隐患。” “而一个连入门都算不上的小朋友则根本没有创造制导术的能力。” 修习魔法的过程本来就是人类不断探索自身的过程,虽然这个所谓的自身有着如天堑般不可逾越的极限。 “他的制导天赋很高,在没有魔力可以运用的情况下借助魔力蜡烛就制造了一盏质量上乘的魔力灯器。” 黑袍挑了挑眉,嘴角也歪了歪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欣慰:“莱茵河的消息还是灵通,连他在白石城里的这种事都能扒出来。” “只是随便一问罢了,”老板走到火炉边,拿下一壶沸腾的清水,伴着热气倒在玻璃杯里,涮了涮又倒到地板上,“他的天赋实在太高,以至于我都有点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愿意去莱茵河问问吗?” 老板倒出一杯热水,放到黑袍面前,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你应该对莱茵河内部的结构有所了解,对吧?” “事实上我只是认识一些熟人,”黑袍举起那杯热水,脸色顿时苦巴下来,“你就给我喝热水?我是女人吗?” “多喝热水,”老板对他举杯,说道,“莱茵河内部对信息的分类极其严谨,严谨到让我觉得他们不是一群窃贼或者商人,而是一群在记录人类历史的记录官……当然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一般称得上秘密的信息会被铁门掌管,这些名词都是部门,贵族族长级别或者说能威胁到某些大人物的会归堪头保管,我大概就属于堪头这个级别,再往上些就归羽龛,羽龛所保管的信息已经差不多是能触动一个国家根基的级别了……” 黑袍稍稍抿了一口,发现这真是热水,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即使是羽龛,也有在其之上的部门,没有名字,但他们就是存在,他们身着黑衣,蒙着面纱,机械地处理一切事务,硬要说的话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机器,而只有机械才能保护好真正的秘密,”老板说,“他们的纹章是七片黑羽,我们都在私底下称他们为黑毛。” “希望他们听到这个称呼不会生气。” “而西泽的信息就储存在这些黑毛的手下,无法查阅,这不是权限的关系,而是其他一些更加……不可逾越的事物常理,”老板说,手里的杯子蒙起了一圈白雾,“那个孩子,他明明只是个孩子,信息却被藏在了那么高深的地方,就连莎尔都没有那么高的级别。” 黑袍对着杯沿吹了口凉气,然后举起杯子一仰而尽,发出痛快的声音。 “放心好了,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肯定会让你知道的,”黑袍看着杯壁上倒影出来的那张脸,轻声地笑笑,“你会知道那些东西,不需要权限,也不需要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等到孩子走上你为他布置好的道路,到了那个时候?” “他一直都在我给他布置好的路上,盟友,”黑袍重复道,u看书 .uashuco“他一直都在路上,只要他拿起那卷羊皮纸,我们的未来就近在咫尺了。” 他放下杯子,递给老板。 火炉静静地燃烧着,老板低下头,看见杯沿上已经泛起了丝丝霜花。 “我明明是让你多喝热水。”老板埋怨说。 “凉掉的热水也算热水。”黑袍搬出了自己的那一套歪理。 “说的有理,”老板拿起水壶,“奖励再来一杯。” —————— 西泽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卷羊皮纸。 这里面包裹的便是他的未来。 巨量的魔法浓缩在他的每一寸血管内,伴着他的呼吸一次次汹涌澎湃,他感受不到这些变化,但能察觉到自己越来越紧促的呼吸……这是紧张。 他很久都没有紧张过了,除了恶婆的那一战之外。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未来触手可及,只要翻开这卷羊皮纸就能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以后再也不需要莎尔的辛苦,她说过贤者之石的力量如果经常被借用的话对她的身体也会有损害。 西泽触摸着卷轴的表面,一股源自下水道的湿润感弥漫上来,就像水液漫出纸面,染上手指,西泽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干燥的羊皮纸上泛着清晰的褶皱。 他轻轻地将其翻开,却又很快地合上。 最终只是长久地叹息。

第103章 退婚 灰叶看了眼手上的怀表,怀表背面的表壳上用烫金烙印着两行字母,其中一行的开头是灰叶名字的缩写,半截之后是清清楚楚的御堂,而另外一行则是从下笔到结笔都一划而成,粗略打量会感觉有些毛糙,但灰叶知道不会有人不认识这种贝奥武夫家特有的古怪字体。 毕竟王都桥边听诗的小孩都会彼此口间传说贝奥武夫们的脑筋就和笔一样直。 他按下机关,表壳弹开之后又被按回,之后便是一直无聊的重复这个过程——这也是解决无趣的一个方式。 大多数时候灰叶都会把精神用在炼金术上面,但和魔法一样,炼金术师们的瓶颈同样显眼,更不用说是在缺少相关详细分阶机制的如今。 他揉动指间的一枚戒指,淡雅的幽光自其中缓缓地亮起,丝丝魔力隔着颗粒大小的晶石回荡,灰叶盯着这块石头,直至光芒渐渐熄灭,他从桌上拿来纸笔,在白页上划下几笔,记下了晶石中魔力的活跃时间。 蔷薇花繁盛地盛开着。 几株藤蔓伸进了窗户,灰叶注意到之后便带着剪刀过去将窗台清理了个干净,据说以前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人也会经常修剪长进房内的藤蔓,看样子这话绝对不假。 几只早醒的小动物在窗外叽叽喳喳,灰叶用手大概理了理头发,从餐盘里拿下一片干面包,搁在了窗外的藤蔓枝上。 今天他难得没有在睡觉这件事上花时间去偷懒,因此他有不少时间能去做其他事。 宴会上古拉克被退婚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就像是闪动的灰色画面一样显眼而富有动感。 那位打扮华丽的年轻贵公子举着酒杯在大厅里笑着游走,和自己的朋友们击掌合欢,就在他准备对着全场宾客介绍自己的未婚妻时,穿了一身骑士重甲的安蕾却赶在他开口的前一刻站起身来,对着丁莱族长递上了退婚契。 退婚契里的大意说是小女志在报国,不会有什么机会让您享受天伦之乐,所以我和您家公子的婚事就请算了。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灰叶正靠在贝奥武夫家主旁边的二楼展台栏杆上喝酒,一杯上等红酒轻松下肚,灰叶把杯子放在眼前,看着映在杯子里的那个德赛尔女孩,觉得此时的她真是魅力到了极点。 “毕竟她的征途是骑士之道,你们可不能把人家拦在这里啊老丁莱。” 忽然有人遥遥对着丁莱族长说道,声援安蕾的退婚决定。 “人家小女孩可是要一边管理一个家族一边修行学业的,这么早成婚实在太勉强人家了。” 又有某位家族族长挥手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她的未来不可限量,最起码绝不是毁在一个花花公子的手里。” 这样的呼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就像午夜的小雨敲响窗台表面的瓷砖,声音清脆又悦耳。 灰叶看着这些人,他们的脸上简直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写着那两个字——“收买”。 如今的德赛尔家以旧情与新合作收买下来这些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丁莱老爷看起来相当平静,只是古拉克少爷很明显缺乏相关的经验,当然一般人也很难会拥有这般经验罢了,但他没能沉得住气,而是直接对着那些人发火,甚至威胁,而丁莱夫人,那个向来以宠溺儿子闻名的女人在这种时候虽然很焦急,但丁莱老爷不发话她也不敢开口。 恰在那时,坐在二楼展台旁的贝奥武夫家家主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这位红发的中年男人便饶有兴致地对肩旁的自家女婿灰叶开口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和他一样吗?” 灰叶身着正装,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先是下意识理了理领带,而后略带拘谨地放下杯子,看着楼下众人眼里古拉克那副颇为歇斯底里的样子,他停滞着思考了一秒,还是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如果是两年前的我大概会这么做吧,但如今我也不是那样的小孩。” “历史学院好玩吗?” 这种上下两句毫无关联的问话便是贝奥武夫家这位家主的风格。 “还算好玩。”灰叶皱了皱眉。 “希欧牧德是个好人,”看起来和青年人一样壮硕的家主扭过头说,“我希望你跟着他不只是学习知识,你也要学习他的那种品质……还有帮我看好蒂娜。” 他轻轻揪住灰叶的领子,微笑道:“你也千万不要趁着她外出时自己在学院里乱搞。” —————— 那种紧张的窒息感似乎直到现在都还萦绕在咽喉之间,灰叶觉得这就是导致他今天过早醒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最终那场闹剧以丁莱老爷的劝说和古拉克的妥协结束了,但古拉克在摔下酒杯临走前很清楚地对安蕾立下了承诺——在新生测验的那天他会把西泽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打成残疾。 灰叶觉得这人是不是太不给御堂家和贝奥武夫家面子了,在这样极端的愤怒下古拉克似乎暂时性遗忘了西泽的师兄和师姐都是谁,况且现在西泽可是学院上层的红人。 可安蕾没有顾及这么多,她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先是有些空荡,但仅仅是在那一瞬间她就把那股情绪隐藏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古拉克,并说出了让灰叶在内大部分人都有些发愣的一句话:“西泽的事与我无关,但你如果敢去伤害德赛尔家的恩人便是在与德赛尔家作对。” 恩人?哪门子的恩人? 就在大家还都搞不清楚状况时,安蕾就在一个老仆的陪伴下走向了丁莱家的客厅大门,古拉克紧随其后,咬着牙摔掉杯子跑向了花园。 不论如何,自家师弟总是能给自己带来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 灰叶扶额,虽然对此略有习惯,却始终无法泰然接受。 —————— 这便是被王都报社印刷到疯狂的古拉克少爷被退婚事件了,灰叶一边想着一边走出白楼小门,uu看书 wwuukansu从信箱里拿下厚厚的一叠报纸,报纸版面上用醒目的几个大字宣告了古拉克少爷已经正式丢人丢到王都之外甚至是整个漆泽了。 灰叶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如果今天的古拉克是你,你会和他一样吗?” 红发男人壮硕的肌肉在绒领长衣下微微隆动,骨节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却还是那么让人在意。 他将报纸分开拿出自己订的那份,剩下的放在客厅餐桌上,留给师弟和老师。 “也许会。” 灰叶关上门,坐到床上,看着窗外的藤蔓在天空的陪衬下仿佛愈发青翠透亮。 “但再也不会。” 废物只是废物,废物能伤害到的人并不多,无非是最爱自己的几个,就算如今台下被退婚,丢人丢到王都以外的那个人是灰叶,灰叶也不会去做些什么,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那些伤害他的人终究还是能嘻嘻哈哈。 想到这里他就无比庆幸,因为蒂娜不会和他退婚。 而蒂娜的猎龙回归之日也愈发近了。 灰叶走进自己的炼金工坊,熟练地从储物柜里摸出来一片磨光后的鳞铁,看着上面复杂细微的炼金纹路,他默默地笑了起来——不知道蒂娜看到这些东西时会有多么惊喜。 这就是他最微小的幸福,他不是莱斯也不是西泽,他的生活只要这般平静就是最好的现实。

第104章 父亲 老板走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每个人都手里都拿着印了圣火徽章的旗子,老板低下头,穿过一张巨大的垂帘旗,这面旗大到几乎和落地窗一样。 他撩开额前花白的头发,明明是冬天,寒冷的海风偶尔还会自远处携着咸气席卷而来,可他居然被热出汗了。 在走到一处广场里以后,他随便用风法吹干净了一处长椅,干脆地坐了上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他们很快就把兴趣放在了其他事情上。 毕竟这是一个人人都会魔法的好时代,而以这些人的眼神则根本看不出老板所用的魔法实际上要比普通的拂风术高阶了无数倍。 那是一种类似于元素法则的存在。 老板靠在长椅上,侧过头,倒着看向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在通过西桥之前可没想过这地方会这么大,大到像是一座城,却又相当繁荣,毕竟这里聚集了塞万最为核心的一切……就像他在古神话中所读到过的伊甸之国,伊甸收集人类一切最有用的东西,以求在末日时能与天灾魔鬼一战,最终在神明的帮助下他胜利了,代价却是妻子儿女全部化为随着恶魔逝去的灰烬……这只是个神话故事罢了。 穿着校服的孩子来来往往,彼此欢声笑语不断,有些人对老板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随后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失去对老板的兴趣,转而跑向别处。 所有人都是如此。 于是以老板自己为圆心的二十米内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存在,就连叫卖者都会无意地略过这个男人。 这里是都灵圣学院……最起码是学院之外的学生街,已经过了西桥,和学院大门只有一街之遥。 一般的日子里学院是严禁外人进入的,除非有上面的担保和吩咐——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祭典日,圣火祭典为期三天,第一天的时候老板因为西泽和莎尔的关系没能履约来找萝尔,而今天老板一大早就起了床,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洗了头,甚至还抹了些自己从没用过的化妆品和香水,找到自己最合身的一件长衫穿在身上,在整理好无人租住的旅店之后锁上店门,往门上贴了一张“今日店长去圣学院探望女儿”的白纸,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在长衫内侧的口袋里就直直地朝着学院来了。 萝尔送给他的礼物他还收在衣服内侧上层的口袋里,紧紧贴着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板觉得女儿送给他的这个东西正散发着温和的热量,在冬天里给予了他些许振奋和舒心。 他轻轻地捂住心口,眯上眼睛,甚至愉快地想要哼歌。 “你怎么跟个女儿控似的?”将整张脸都罩在黑色兜帽下的男人从广场中心的喷泉池边踏出几个步子,顺势倚在长椅上,在注意到老板这怪异的动作以后,难得别扭地看了老板一眼。 本来今天一整天都很完美,除了这时半道上冒出的这位不请自来的黑袍。 对于后者的突然出现老板一点也不意外,但在听到这句话后老板连忙挺起胸脯,睁开眼睛,一脸严肃地说:“你这样根本不懂有女儿在身边是怎样一种感觉的家伙又如何能理解此时此刻我的心情?” 听完老板发自肺腑的这番话,黑袍实在无法找出可以反驳的地方,只好讪讪地望向别处,他活了这么久唯一无法去理解和染指的便是亲情……曾经也包括爱情,但后来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现状。 “话说,你不是不能太暴露吗?”老板问,“你就这么在学院前面冒出来了?” “并不是不能暴露,”黑袍伸手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又意外沧桑风霜的脸,他的发色是罕见的灰蓝,面容颓然,眼角低垂,第一眼看去甚至会以为他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孩子,“不如说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你要知道我只要穿着这身衣服,无论走到西方的哪个世界都会成为皇帝的座上宾。” 老板盯着他的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而后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为什么你会越长越年轻,而我只能越来越老呢?” 黑袍将兜帽拉下来,又很快地拉开,另一张脸出现在了老板的面前……那是一张成熟又坚毅的脸,像是在数百场战争中拼命厮杀过的老兵,深沉的瞳孔里满是无尽的杀意。 老板的眼神渐渐变了,先是怀疑,而后是一种类似试探却又迟疑的表情。 “放心,我还是我,”黑袍拉下兜帽,再次将脸罩在黑暗里,让其他人都看不到这般的变化,而后学着老板,舒适地躺在了长椅上,“刚刚给你展示的只是一些我杀过的人罢了。” “那你不就和那个家伙一样了吗?”老板睁大眼睛,带着些许畏惧地问 “那家伙?你是说纳则?”黑袍摇摇头,“我永远不可能和那家伙一样,居然到最后忘了自己是谁,迷失自我这种低级的错误也只有那家伙会犯了。” 听到这老板侧过头,看着仰天观云的黑袍,轻声地问:“那你还记得你原本是什么样子吗?” “怎么可能忘呢?”黑袍呢喃道,像是老板的话勾起了他的某些记忆,他不禁笑着继续说,“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忘了自己长什么样,那就回到皇室城堡,再看一眼走廊两边的人物画像就能想起来了。”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板看着他,也不再说什么,晃晃脑袋坐起身子,掂掂怀里的礼物,这就准备出发去学院了。 “喂,老鬼,”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时,黑袍忽然叫住了他,“你真的打算去吗?” 黑袍坐起身,看着他说:“那个沉默矩阵可是足以困住大魔法师的禁咒级别的轮亥矩阵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一老板自己暴露了,或者在学院里遇见熟人,或者更吓人的猜测……一切都是萝尔的计划? 老板摸着下巴想了想,uu看书 .ukashu.co最终还是对黑袍叹了口气,似乎是终于放弃了什么:“你这家伙永远不会明白亲情。” “嗯?”黑袍眨眨眼睛。 “亲情,明白吗?”老板站起身说,“那是一种,就像无论你在哪里你都不是孤独的,那种约束感,以前我很讨厌被约束,现在却由衷感觉被约束真是太好了。” 黑袍低着头,想了想,最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一想到这人要跟着自己去学院老板就一阵不快。 “因为我需要确认西泽现在的状态,”黑袍说,“炼金术师们给了他他最需要的东西,如果他从今天开始修习,只需要半年,他就会回到以前的巅峰。” 在发觉老板还是苦着脸以后,黑袍无奈地说:“我不会打扰你和你女儿的,你们团聚时我会去找西泽看看,沉默矩阵虽然恐怖,但对我无效。” 他挥了挥黑金缀边的袍子。 “那走吧,”老板终于因为最后一条而做出了妥协,对黑袍催促道,“快点,我听说圣学院很大,我们还得去找机械学院。” “我认路,我带你!”黑袍一拍巴掌,自豪地说,“我曾经在这地方住了快半年!” 于是这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的父亲组合,就此决定了结伴而行。 第105章 皇子 西泽在漫长的时光里渐渐学会了接受自己父亲其实相当厉害的这个事实。 那个男人很强大,他能让海中游鱼汇成漩涡,他能挥手就覆灭一支军队,他能违反人间常理,既掌控所有炼金之术更精通魔法,与此同时他也能安排好西泽所有的路,为自己儿子打好所有的基础,只为了让西泽踏上他为西泽选择的那张棋盘。 想到这里西泽的嘴角歪了歪,他下意识地摇头,指尖却猛地发出一阵刺痛,在连忙收回自己的五指之后男孩才发现自己的食指指节不知何时已经碰到了玻璃杯的杯壁,希欧牧德有些关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事吧小西泽?”他连忙掏出来手帕,从餐桌中央玻璃花瓶里沾了点凉水递给西泽,“你好像最近经常发呆,是因为我对你说的人体炼金试验吗?” 西泽手里抓着手帕,就像是抓着冬夜里凉到彻骨的冷水,思绪一下子清醒了几分,他回过神来,怀着歉意地否定:“抱歉老师,我只是有很多东西想不清楚……” “这样吗?想不清楚倒也很正常啊,”希欧牧德倚着靠背,有些无力地叹气道,“每个人都会遇上这种想不清楚的问题,事关自己,事关他人,不清楚的东西就像风吹的草地。” “什么意思?”西泽问道。 “风过时弯腰,在那之后却又会扬起来,”希欧牧德笑着说,虽然是个没什么意思的冷笑话,但西泽却还是忍不住也陪老人笑了起来。 “谢谢老师,”西泽将手帕还给希欧牧德,笑着说道,“我好像明白了。” “虽然我感觉自己没帮到你什么吧,”希欧牧德接过之后抿了一口热水,目光有些出神地说,“但小西泽你可真是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他放下杯子,在白汽缭绕间微微地扬起嘴角:“说不定历史学院真的可以在你们这些学生里恢复曾经的荣光。” “这还是需要看老师您,”西泽说,“您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希欧牧德哈哈地讪笑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地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现在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等蒂娜回来,让她和灰叶带你们去贝奥武夫和御堂家里逛逛吧,也算是让莎尔你俩开开眼界。” 他喝下杯子里最后一口热水,站起身,对西泽说:“我就先走了,你们三个记得不要迟到。” 在站起身之后,希欧牧德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过身说:“小西泽,一个月以后新生测验的事……” 西泽眨眨眼睛。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在战斗开始前帮你做好安全准备,”希欧牧德伸出干瘦的右手捏了捏鼻尖,“最起码我作为院长和你们的导师,不会让那孩子乱来。” 西泽哑然失笑,微微颔首说:“放心吧老师,我觉得我对上他还是有希望的。” “也不一定,丁莱家向来擅长狂野系魔法,制导术这种东西他们丁莱家一脉相承,虽然不可能完全套用,但给古拉克提供一些便利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丁莱家族也是魔法贵族世家,”希欧牧德扶着门框站住,摸着下巴认真地说,“那个孩子,应该还没有踏进大魔法师的阶位,他虽然游手好闲招惹是非,但丁莱家的魔法天赋在他身上却还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王都的孩子们大多在八岁开始就修习魔法,粗略估计,他现在至少也该是中阶魔法师,甚至高阶魔法师,三阶法术应该已经能熟练运用了。” 老人看了西泽一眼说:“这一个月内恐怕他还能再精进一步。”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西泽要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你只是一个刚刚觉醒了魔力还没有踏入魔法师门槛的废柴,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在一个月内赶上那已经修习魔法修习了十年的家伙?更不用说丁莱家的资源灌注,作为独子,古拉克·丁莱如今到底是什么水平根本没人知晓。 只有在这种时候王都的人们才会忽然醒悟过来古拉克给人留下的情场贵族渣子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没有人记得在战斗中,古拉克从来都没有出过全力。 虽然只是孩童间的比试罢了,但不可否认这份战绩在整个王都似乎也没有几个人年轻人能拿到。 西泽站起身,遥遥地对希欧牧德点了点头说:“老师,我先回房间了。” “小心别迟到,对了,今天没课的,我忘记了,”老人自嘲地挠了挠头,随后从房门内侧的衣架上拿下一件毡帽,罩在灰白的发丝上,“但也不能因此偷懒啊,小西泽。” 话音刚刚落下,清晰地带着房门关上时锁与链碰撞的啪嗒声。 西泽透过窗户,看着微凉的天幕下映着老人单薄的身影,天还没全亮,远处的高墙上生着藤蔓杂乱的影子。 一只白鸽正歪着脑袋。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教科书被抱在怀里,西泽在楼梯上一边走着,一边从脖子上摘下了那条白色的绷带,套在手上的石膏也被他拿了下去,推开房门,他随手将石膏丢在书桌上,像是丢弃一件垃圾。 自回到学院以来第一次,羊皮纸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之下,西泽从书柜的角落里拿出了这件已经有些落灰的卷轴,他坐在背窗的床单上,将卷起来的羊皮纸卷轴横放在面前,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羊皮纸确实要比普通的白纸更适合保存,如果是普通的白纸可能在被带出下水道的时候就已经被浓重的湿气浸乱了手写的墨字。 西泽站起身,关上门,窗帘也被用力地拉住,严密到就连一缝光都透不进来的程度,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里让人联想起黄昏时分的午后花园,亦或者是午夜时分地下酒馆里唱诗的老人。 毕竟那是灰白色的长帘。 他打开卷轴,手指微动,虽然毫无痛感,但右手还是不自觉地缩了一缩,新世界近在眼前,尽在指间,只需手指微动,一个崭新的身份就会套在他的身上,男孩抿着嘴,似乎也因为这种事而激动不安,额头冒出轻微的冷汗。 一行字在他眼前扫过。 “炼金术的先贤们认为世界便是由这四元素组成,包括人类,”这是他早已读过的序言,而他想看的也并非这些,于是卷轴在床上翻动,他想看的不是内容,而是作者的心理,在那些稳重的笔迹之后,略微有些癫狂的字迹也出现在了纸上。 在看到那些变化明显的字迹之后西泽微微地扬起了嘴角,就像是在灯谜大会上摘得了某个桂冠一样。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他在心中如此低声地呢喃着,手指翻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横过一道道复杂的文字,略下无数足以震惊世人的概要,将他本该得到的未来踩在脚下,男孩的表情愈发癫狂,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惊人,他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宛如参透了某种巨大的谜题,在羊皮纸被完全摊开之后,一副详尽到每一寸血脉的人体炼金图出现在了西泽的面前,从发丝到脚尖,从心脏到延伸出的每一条血脉,如果希欧牧德看见这幅图的话恐怕当场眼睛就会发出光来,惊呼这是神明的手笔!! 而西泽不会。 他将这幅图收在眼里,而后微微偏过头,右手的食指有些生疏地按在羊皮纸的末端。 “这便是我对炼金一途所凝缩下来的全部理解,我希望这份炼金概要,或者说......炼金万能制导术可以流传后世,”在这卷纸的最后,笔迹忽然显得有些松散,透露出了笔者在写下这行字时的慵懒,或者说难以言喻的疲惫,但西泽还是看出了其中隐约闪烁的兴奋,还有相当程度的自傲。 他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但这份概要,其诞生的目的,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赐予炼金之人某些便利,”在看到这里时,西泽的发梢微微扬起,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忽然产生了某种幻觉,就好像那个男人的虚影一下子浮现在了身后的空气里,携着清澈的巨浪,将世界淹没,洗刷,直至剩下一片空白。 穿着长袍的男人伸出右手,缓缓搭在西泽的肩膀上,他苍白的指节似乎透着某种不正常的血色,西泽闭上眼睛,因为卷轴末端的所有文字已经全部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是再也无法被抹去的基石,那是海上夕阳升起时留下的一片昏黄,也是迷雾升腾时刺眼的灯塔。 “吾,从一开始,其实只是想以此为吾的孩子提供某些便利罢了,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廉价的动力驱使着吾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男人的声音在心间响起,“希望他......他们能走上这条路。” 钢笔另起一行:“吾的愿望,仅此而已。” 在卷纸的右下角,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写在那里,那用的不是墨,而是某种写下之后就绝不会因时光变幻而抹去的珍贵材料—— “伦瑟·迈尔斯。” 在那之后是更加沉重的两个头衔。 “漆泽国,余烬之国,荆棘开国之主,迈尔斯皇帝陛下。” 西泽看着这个名字,相当认真地笑了起来。 他真的在认真发出笑声,先是一个怪异的呵,紧接其后的是一声哈,之后是急促的两声哈哈,可笑声在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他将卷轴再度卷起,就连卷尾那闪着光的名字都被盖在其中。 羊皮纸真的很适合保存这种皇帝亲笔。 希恩居然把这样的真货交给了他而不是赝品或者复制品,这份已故皇帝的真迹,先不说内容,就连那末尾的一行字都能在拍卖场里拍到不错的价钱了。 西泽猜到了。 这份卷轴果然也和那家伙离不开关系。 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算在手里。 从回到王都之后的每一步似乎都被人看在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棋子,被那家伙从头算计到尾,他就算是已经死了也不愿意放过西泽,西泽走过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设想内,再这样走下去的话西泽终究也只能成为另一个他......另一个,更加无能的他。 无能。 失信。 卑微。 脆弱。 如或存或死的幻影一般。 空气凝滞。 西泽伸出手,拿开了幻觉里男人的手掌。 他也许算到了很多,但他绝对算不到的一件事是西泽的成长。 那个离开王都时尚且年幼的孩子,uu看书 ww.uukanshu 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成为了什么样的家伙,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 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于是西泽的笑声更加疯狂。 羊皮纸上燃起了丝丝的烈火。 这在下水道里不知保存了多久的先王真迹,就这样在没落学院里一角的地板上化作了片片灰烬,就像传说里化作余烬的那个国家。 西泽放下手里的火石。 笑声未停,却终于带上了无比透彻的快意。 他是皇子,他是漆泽国的继承人,他是漆泽先王,荆棘开国之主伦瑟的儿子,他是西泽·迈尔斯,厄洛丝是他的姐姐,他的母亲是一个虚无缥缈就和父亲一般毫不真切的幻影,时至今日他与她都已经全然化作了记忆里的泡沫。 第一道枷锁为魔力封印,第二道枷锁是伦瑟棋盘。 大抵从他烧掉卷轴的这一刻开始,他便走上了和伦瑟设想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 西泽的这一生大概便是不断找到枷锁解开而后不断重复的过程。 只有在解开全部枷锁之后才能得到解脱。 灰烬在风里消散。 就像西泽身后逐渐透明的幻影。 但西泽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光亮,他握紧右手,那种不安的刺痛感再也没有出现过。 于是,新的世界,正式从此启程。

第106章 地窖和孩子 封印不是伦瑟设下的,大费周章去做下这些自我矛盾的事并不是他的风格。 作为儿子还是了解他一些的,虽然记忆并不深刻,但在印象里伦瑟并不是这种扭捏的人。 西泽揉着眼睛下楼,把收拾在一起的灰烬全部倒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阳光淡淡地从云雾间透露出来,那光芒柔和却又刺眼,在与那道光对视时西泽伸手罩住眼睛,可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黑色的影子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朝着围墙之外,化作一道看不见的风。 西泽迅速将头转向白墙,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走到墙边,看着墙上一大片鲜灵的蔷薇,右手轻轻捏在一片青色叶子的表面。 那片叶子以及周围的叶子上都没有露水,附近还有两个明显被折下来的花枝。 他看着自己已经粘上不少泥水的鞋尖,草叶上滑过水滴,或直直地坠在地面化作泥土,或挂在他的裤腿和鞋沿上。 西泽祈祷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无法骗过自己。 那道影子是谁?是希欧牧德关心他而没有真正离开吗?还是养鸽人留下的术法,亦或者是炼金术师们的阴谋花样,又或者是恶婆的同伙复仇……或者说只是那个蓝发的少女回来了? 想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西泽摸着自己的胸膛,莫名心跳增快了几分,他心想最起码那人应该没有心怀恶意,不然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失去呼吸了,哪里还有机会去思考这些蔷薇,顺手还折走了两朵。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不需要告诉老师和师兄他们了。 最大的可能性大概就是古拉克派人来查看西泽的情况和状态。 西泽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那片叶子,转身回到了屋内。 —————— 老板又是在一阵嘈杂的敲门声中苏醒的,他不耐烦地拉开房门,对着门外那人说:“你知道现在才早上几点吗就来叨扰!?” 黑袍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指节直至发出一阵脆响,头发缭乱地遮在额前,老板从没想过面罩下面的那张脸居然有一天也会摆出这样一副愤恨又哀怨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的阴谋家,反而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喂……怎么了?” 男人咬着牙像是在盘算着某个仇人,却又因为无能为力而愤怒,他迈开脚步踏进屋内,面部逐渐从狰狞变得平静下来,他发出一声算不上太重的叹息,将手里的某样东西丢在了柜台的桌面上。 老板眯起眼睛,发现那是一朵盛放的蔷薇花。 “这是?”他连忙走过去抓起白色斑花的枝叶,语气变得惊喜起来,“你从哪里找来的?现在可是冬天?” “历史学院,”黑袍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挥手燃起一朵细微的火花,丢进了面前的火炉里,将夜里淋了湿水的干柴再度点燃,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摇了摇头,又没有忍住,发出一声相较于之前颇为沉重且无力的叹息—— “啊!” 老板关上门,拉上门栓之后拿着蔷薇花走到他的面前,坐在火炉旁的椅子上,食指轻轻抚摸着细腻的花瓣,像是在欣赏一样极其诱人的艺术品:“历史学院啊......没想到那里居然也会有这样美好的东西,我一直以为那里就是单纯制造肮脏与秽物的工坊。” “虽然差不多罢了,”黑袍褪下兜帽,灰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火花,模样出神,像是想起了一些往日的回忆,“工坊啊...就像炼金术师那群废物一样。” “说到炼金术师,”老板捧着那朵蔷薇,好奇地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去历史学院?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嘁,”黑袍懊恼地说,“只是在下水道里待久了想出来透气,顺便去看看我们的小朋友,结果没想到会看见这么气人的事。” “看见了什么?”老板开始好奇了。 黑袍挥手,站起身来从柜台的水壶里倒了一杯隔夜的冷水,他很有风度地端着杯子喝下一口,终于痛快地长出了一口大气:“只是,有个孩子处于叛逆期罢了。” “西泽?”老板不解地问,“他明明成熟远超同龄人。” “可他不愿意去服从他父亲的安排这点就像个叛逆期的孩子!”黑袍气恼地说,“你听一次你父亲的话能怎么样!那可是伦瑟陛下的真迹!那可是伦瑟陛下留给你的高阶制导术!你怎么就直接把它烧了!” 这个男人越说越气,就像西泽站在他的面前正无奈地低头面对着他的指责一般,最后黑袍甚至直接跟个孩子一样愤怒地单脚踩起了地面。 “烧了?”老板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注意到了黑袍话里的重点,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就连嘴巴一时间都有些不灵活—— “伦,伦瑟瑟?伦瑟陛下?父亲?!” 老板的手猛地一紧:“西泽是那位皇子?!” “你原来还不知道吗?”黑袍放下手里的杯子,其中丝丝缕缕的寒气已经化作白雾紧紧地贴在了杯壁上,“我还以为你能看出来的。” “谁能看出来啊?!”老板第一次露出这么大的反应,“不如说在其他人的心里那位皇子都已经死去多时了吧?” “十年而已,”黑袍晃晃玻璃杯,把白雾用冷水擦净,直至他能透过玻璃看到另一端老板脸上复杂的神情,“你多少也该习惯这般奇怪或者说荒诞的生活了。” “与其说是奇怪或者荒诞,不如说是出乎意料,记忆里的死者再度出现这种事可真是……”老板摇摇头,就连手里蔷薇花都显得有些凋零了,“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一来的话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比如他体内的那股魔力。” 想到这里老板的脸色忽然有了些许变化,他抬起头,猛地问道:“这么一说,他体内的魔力封印也和——” “和陛下无关,”黑袍趁在他说完话之前就出口否定了,“你不知道,陛下生前有多希望皇子能承接皇位,因为那孩子的天赋实在太强了。” “那到底是?” 黑袍握着杯子的手垂了下去,寒气不断从凉水中央涌上来,他舔了舔嘴唇,灰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黑:“是一个情理之中的家伙,但我不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发现自从你回来王都找到我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平静的日子过了,”老板听完黑袍的话后无奈地说,“你老是莫名其妙埋下一堆谜团,又不愿意告诉我答案,就像是在特意吊胃口一样。” “只是有些东西确实不能现在说罢了,”黑袍想了想,说,“现在王都里不安分的东西太多了,就连神这种东西都......总之你也不要过于安分,现在时代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家伙缩在角落里。” “我只是一个废掉一半的老人罢了,”一说到这里老板就咧嘴笑了起来,干瘦的右手握在花下枝干上,“就算是他们强行把我抬上战场我也只会哎哟哎哟地叫着扶住我的腰,扭头一步一步走到战壕里窝着等死。 “临死前还会写下一封给女儿的遗书告诉她咱们家所有的钱都藏在地窖里。” 黑袍斜着看了他一眼:“可你家没有地窖。” “咳咳,这个不重要,”老板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西泽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正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在白石城花了那么多年,就为了获得那个王都进修资格,uu看书 ww.kashu ”黑袍抿了一口凉水,感受着干涩的嘴唇渐渐湿润,“真是了不得的孩子,对吧。” “可他还是烧了伦瑟陛下留给他的东西?” “是啊!”一说到这里黑袍就来气,他咬着牙,拿杯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明明用了那个制导术他就能在学生里脱颖而出——” “其实并不是,”老板微微颔首,轻笑着看向黑袍,“你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黑袍愣了一下,灰色的眼瞳里充斥着诧异。 “你其实只是不满他脱离你的控制,你的剧本,你的棋盘,”老板笑着说,“你只是单纯讨厌这种棋子离开自己掌控,离开整张棋盘的感觉。” 黑袍的嘴巴张了张,他似乎是想要反驳些什么,舌头翻腾了几下,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缓缓地合上了。 “你的忠诚好像没有一点分给皇子大人,”老板说。 “我的忠诚还轮不到你来发声,”黑袍阴沉着脸说,“只要按着伦瑟陛下的想法走下去他一定能做到他想要做到的。” 老板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其他地方我可能比不上你,但在养孩子这里,我比你明白得多。” 黑袍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从怀里掏出来另一朵粉色的蔷薇花插在了玻璃杯里,杯子被放在柜台上,他缓步走到门后,打开门栓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关紧门。

第107章 再见 王都里有这样的一句话。 “魔法在平民手中只是一样生活的辅佐品,在魔法师的手里才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人类自混沌时代起至今仅仅拥有着五十年不过的历史,而轮亥神则赐予了人类之前从未拥有过的力量,也赋予了人类无比详细的魔法体系。而即使是在这般详细到从入门到入土的体系中,人类依旧能以自己的头脑和思想将魔法这份力量再度完善,甚至在期间还出现过无数独立的魔法派系,其中诸多有用的派系被各国收入麾下,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国家所特有的魔法派系,比如神圣罗马帝国的枪骑军国皇家派系,艾泽兰斯的狂野变形兽系,锡兰国的万军统御型,以及希德尔公国的观星灼派。 而作为曾经神明之下第一人类伦瑟皇帝所创的漆泽国,余烬之国,这样的国家独有的特色魔法派系是什么? 答案是没有。 漆泽从一开始便是炼金之国,只是后来在第二任女皇迫不得已的政策下才选择了主攻魔法,而此时,漆泽已经错过了百花齐放的魔法爆炸发展时期。 但这并不代表着漆泽是以魔法为弱项的国家,正相反,漆泽在落后别国的情况下展现出了惊人的亲和力,任何派系的魔法在漆泽都能扎根生长,并生出一株参天大树,如果说轮亥是掌勺的厨师,那漆泽就像是一个大杂烩,它色彩缤纷,它充斥着虚无,它以接纳为主,并在原有的基础上释放出更加雀跃的活力。 这也意味着漆泽没有任何传承魔法。 只有各个家族之间独自传下的魔法派系。 而西泽便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情况,因为四种元素魔法均衡分布这种极为罕见的原因,他不仅没有任何魔法派系可以作为例子钻研,而且也没有任何长辈可以学习交流。 他坐在房间里思考了很久,大概是整个早上,也许是过于专注的原因,他甚至没有听到莎尔叫他下去吃早饭,整个书柜上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书都被他在地板上翻开,最终在全部读完之后聚在一起,像是搭积木一样累在床边,这些书加起来居然和床沿差不多高,但这并没有给西泽多少帮助,蓝色晶石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漂浮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看着掌心里细微的一缕魔法之火,窗帘被他拉住,在黯淡的房间里,这朵火苗就显得尤为珍贵。 “哥哥?” 莎尔的声音忽然从房间外传来,西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猛地抬起头,他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而他却没有任何时间流逝的感觉。 “师兄说要带我们去神学院看看我的情况,顺便找些制导术的范例,你要一起吗?” 现在西泽已经完全不是当初刚进入学院时面对着那位矮子教务长还会觉得尴尬的新生了,现在教务长看见他应该也会亲切许多,而其他学生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我......”西泽熄灭掌心里的火焰,扶着身边的那叠书站起身,忽然双腿一个踉跄,叠在一起的书在半空中全部散落,在失力的一瞬间,西泽向着地板倒了下来。 “哥哥?”莎尔听见异动,好奇地打开门进来,在见到这一幕之后连忙走过去把西泽扶起来,在注意到他空荡荡的右手时,莎尔愣了一下,而后带着怒气地对西泽发问,“为什么要自己解开?这样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西泽摇摇头,有些脱力地坐在床上,他举起右手对莎尔竭力地笑了笑,“你看,完全没问题了。” 莎尔本来是想要反驳的,可在看到那只完全没有任何伤痕的右手之后脸色也逐渐怪异了起来。 “只是小事而已,”西泽放下手,摇摇头说,“我只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房间里看书,没有吃饭,所以才会有些头晕乏力。” “这样啊......”莎尔松开一直扶着西泽胳膊的手,长长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哥哥你有什么旧病复发了呢。” “我看起来像是有那种病的样子吗?”他笑笑。 “最起码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没问题的人啊,”莎尔伸出手,揉揉西泽的头发,“哥哥你也真是,什么事也不对我说,什么事都瞒着我,就连维尔逊都知道你的事,你却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在手掌的阴影下,西泽的瞳孔略微缩小,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莎尔却收回了手,迈开脚步走向房间外:“我去给哥哥做些吃的。” 随着门被关上发出的一声闷响,西泽揉着刚刚被莎尔摸过的地方,掌心里发出一阵温热,他低着头,放下手,微微用力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就像是抓住了某些东西,再也不愿意让它离开一样。 —————— “那么师兄我就和师妹一起去神学院咯,”灰叶笑嘻嘻地揉揉躺在床上的西泽那柔顺的黑发,表情逐渐变得滑稽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和师妹比起来感觉怎么样?” “既然从一开始就在的话就不要干看着莎尔啊,”西泽斜眼看着自家这不靠谱的师兄,“你还真忍心让一个小女孩把我扶起来。” “不不不,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感觉如果在那种时候进来未免也太破坏气氛了,”灰叶收回手,双手环抱起来,重新从床上坐回床边的椅子,他叹口气,看了眼地上堪称杂乱的这副景象,随手拾起一本书,将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他看了眼书名,无奈地抄起一本书拍在西泽的脑袋上——“你都在看什么东西啊?” 西泽伸手把这本书接下来:“制导术相关的书。” “那你也不用看《狂野兽法大全》啊,”灰叶无奈地说,“狂野系魔法只有艾泽兰斯那种以自然地形为主的特有环境产出的人类才能无比契合地施展,你一个成天在小白楼里窝着睡觉的王都学生还能指望自己和猩猩一样在丛林上抓着藤蔓荡来荡去?还是觉得自己能和巨龙一样吐出龙息来?” 西泽听完之后不由得羞愧地低下头,拿着灰叶拍在他头上的那本书,轻轻地说:“抱歉,师兄。” “和我抱歉什么,你多少也该关心一下你自己了,”灰叶侧过身,指了指西泽手里的那本书,“你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了,四种元素均衡分布的身体也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有可能无论学习哪门派系的魔法都无法做到极致,说起来挺有趣的,那天晚上你和莎尔在教室里睡着时我居然觉得自己看清了你的魔法,四元素魔法,当时我觉得那是错觉,但在之后我还是没忍住按着这种情况给你找来了这本书,没想到今天早上意外听到了老师的话,我居然没看错。” 手里的这本书书名为《极致贤者》。 “你应该知道吧,这种常识,”灰叶说,“平民的魔法是生活的辅佐品,魔法师的魔法是工具,大魔法师的魔法是毁灭性的武器,而贤者的魔法......就是世界的碎片。” 西泽愣了愣:“世界的碎片是什么意思?” “魔法一路进修到最后就会到达贤者,魔法在魔法师的手里只是套用公式的一个要素,就像数学一样,而贤者不一样,贤者能将魔法随心所欲地操控,而且他们手里的魔法会更加精纯,换言之那些魔法已经不是魔法,而应该是元素,类似于一种法则,贤者释放魔法不会疲惫不会耗尽魔法,因为到了那种地步,贤者自身就已经是世界的一部分了,他们融入世界,以自己为阶梯,掌控世界的某个法则,比如光,火,风,还有雷。”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去接受这种事,毕竟之前你对魔法毫无专门的研究,只是进行了一些为了通过神职者考试还有学院测试的简单了解,但我信任我的师弟,我知道你应该没什么问题,”灰叶拍了拍西泽的肩膀说,“这本书交给你,我带着师妹去神学院找些更适合她的东西。”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走到门外准备关上门时,灰叶听到了西泽的声音—— “谢谢师兄。” 这个男人微笑着关上了门。 “加油吧师弟,”他伸了个懒腰,直至骨骼发出连续不断的脆响才停下动作,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眼中已经满是低沉的悲哀,“师兄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 午饭被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莎尔帮忙收拾好了散落在地板上的书整理后存在书柜里,在做完这一切后她拍了拍手,看着躺在床上被重新戴上石膏的西泽,满意地说:“这样就很好了。” “不,我觉得不好,”西泽试图挣扎,可在莎尔逼迫的视线之下,他还是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很麻烦。” “一般人的话可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莎尔乖巧地坐在西泽身旁,扭过头看他,问,“哥哥你是一般人吗?” “我觉得我很正常,”西泽认真地说,一字一顿就像是生冷的钢铁,在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偏重了之后他连忙低下头道歉,“抱歉,有些情绪化了。” “不,没事,”莎尔摇了摇头,笑着说,“只要哥哥还觉得自己是一般人就好。” “什么意思?”西泽疑惑地问。 “因为,哥哥就是哥哥啊,”莎尔伸出手,捏了捏西泽的脸,直至西泽的脸歪到露出一边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才松开手,“只要哥哥觉得自己还没有变成其他样子,那哥哥就是哥哥。” 西泽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有些不解,却也能理解一部分。 怪物从接纳自己怪物的身份才开始一步步化身为真正的怪物。 恶婆是如此,并由衷地感激她口中的那个神主。 炼金术师们是如此,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被不公对待的事实并打算还击。 养鸽人也是如此,炼金之鬼们是如此,哪怕是最开始的维什。 所以他抬起头,认真地对莎尔说:“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哥哥,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是你最亲的亲人。” 莎尔的脸有些泛红,她转过身,小声地说:“那就好。” 在莎尔离开之后,西泽微微直起身子,叹着气从身边拿起灰叶给自己准备的那本书。 极致贤者,贤者本身便是某样元素的极致,据说他们体内只有一种元素,所以才能在某条路上走到圆满。 灰叶只是给西泽提供了一个参考,对于西泽未来的选择没有过多干预。 西泽看着封面上数不清的元素和叠在一起的传说人物,微微思索了一番,记忆里与贤者有关的知识告诉他贤者大多只是传说里的人物,至今仍然活着的贤者似乎并没有几位,但轮亥教皇国之内的状况谁也不清楚,说不定教皇国内早就出现了贤者,只是被轮亥掩藏了起来。uu看书 .uuanshu 莎尔做的是简单的拌菜三明治,但辣酱和生蛋黄组合得恰到好处,西泽咬下第一口之后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清亮感,就像雨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样,从黑暗中脱身,从深海里浮出水面,他忍不住又咬下一口,生菜发脆,酱味香醇。 有什么东西从记忆里复苏开来,却又像是缓缓破碎。 四肢的力气渐渐恢复过来的时候,西泽穿上外套,站在窗外,一阵寒风刮来,冬天的空气冰冷地刺入肺里,他打了个寒颤,转过身,沿着台阶走到白楼门外,准备走到湖边看看水。 草叶上遍布湿气。 他坐在湖边的干地上,感觉内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伦瑟留下的东西已经和他无关,他只需要走好自己的路。 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 一个身影落在他的身边,长发在风中散乱,清淡的花香却无论如何也吹拂不去,香味和些许发梢一齐从西泽的脸上掠过。 他看着湖面上的倒影,平淡地说:“你好。” 虽然如此,但他却清晰地看到湖面上的那张脸已经变了表情。 “真是巧遇,”他扭过头,说,“今天是想来喝茶了吗?” 蓝发的少女站在他的身边,舒服地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风平浪静,几片枯叶落在湖面上。 就像古井上的几叶扁舟。

第108章 缕 坐在草地上的男人盯着停在不远处,从路口这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眼神飘忽不定,表面粗糙的棋子被他握在手里旋转,他捏了捏脸上的某些地方,刺痛感一下子迸发出来,他连忙松开手吐出一口冷气,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就像利刃成群刺入皮肤,瞳孔猛地缩小,他晃了晃脑袋,头发在耳侧飘荡。 “发生了什么?”一阵骑士重甲叠在一起摩擦碰撞的声音在身后炸响,男人下意识地回头,却被一道阴影挡住了视线。 但这阴影却令他感到安心。 “没什么,”男人伸手指了指脸上的一道伤口,虽然那上面的伤口早就已经结疤愈合但还是能看出丝丝丑陋的痕迹,他有些怯懦地说,“我每每一触碰到这里就会想起那时的情景,即使是闭上眼睛也会看到巨龙再度降临在我面前,激起千万层的雪海把我掩住,我看不到其他人,更看不到您——” “不用说下去了兰斯洛,”那道身影错开,将阳光洒在男人的脸上,直至后者脆弱的眼瞳被光芒充斥,女孩的模样也渐渐清晰,她冷峻地看着男人,像是劝诫一样,语气却又带着军人的决绝,“任务已经过去了,是柏林特先生在那样的绝境雪原里救下了你,你应该心怀感激。” 说到这里她将视线挪到了附近一辆以黑布蒙住车厢的马车上,尽管那双青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展露出任何惋惜亦或者是悲哀的情绪,兰斯洛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悲凉感,宛如秋风从面前携着枯叶扫过,黑暗的世界里仅余下灯盏里摇曳的光芒,而那阵秋风,则刚好吹熄了灯盏里最后的光芒。 “柏林特先生是英雄,是你的,更是学院这次任务所有人的,”穿着骑士重甲的女孩微微侧过身子,斜着眸子看向兰斯洛,“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事实。” 兰斯洛的身体打出一阵寒颤,他连忙低下头,右手抚向心脏处,沉重地说:“我深刻明白这一点,也永世不会忘记这件事。” “那是你应做的,”女孩短暂地合上眼睛后又马上睁开,“雪原上的那阵异动至今都还疑点重重,所有人都该庆幸自己能在那样的灾难里存活下来,更该庆幸的是法律保护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有保护自己思想的权利,以至于我们无法将探知魔法用在任何学生的身上,或者说脑子里。” 女孩转过身去,腰间的长剑垂至地面,繁复缭绕的花纹纠结在剑鞘表面,隐约组成咆哮巨龙的模样。 “注意点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阴影总会过去,黑暗也是如此,我们应该期待黎明。” 就像所有领导者都会用来安慰属下的漂亮话。 在说完这番话后她迈开脚步走到不远处,直至消失在了车队的某个夹缝里。 兰斯洛的视线痴迷地挂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在少女消失之后也依然久久地盯着最后出现的地方,不能释怀。 可一想到女孩最后说的那些话,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发出几声轻笑。 “果然还是个头脑简单只有战力可谈的女人,”兰斯洛轻轻捏了捏手里的那枚棋子,棋子是用白玉做的,温润白皙,“蒂娜啊......” 在念出这个名字之后,他捏着棋子的右手骤然增大了不少力气,双眼隐约透出红光,他舔着嘴唇上留下的一个缺口,那也是在雪原上难得的收获之一。 “我终究会得到你啊蒂娜,你是那么美丽,又是那么冷冽,订婚算什么,未婚夫算什么,只要是死人你就不会被那种东西所束缚了,将你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模样,你会把那张冷艳的脸变得炽热吗——”脸颊变得赤红,兰斯洛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咂咂嘴,继续坐在草地上,寒风将欲望平息,思绪渐渐清醒,他又免不得回忆起了柏林特的模样,也正是因为柏林特,只有他和兰斯洛自己明白心神不安的真正原因。 因为兰斯洛始终都无法忘记黑夜的雪原洞窟里,那具堪称枯槁的身体对自己发出哀嚎时所展露出的,如深渊一般骇人的绝望。 那双眼睛含着血液,最终在绝望与寒冷交杂的冬夜里渐渐失去了呼吸。 柏林特先生是他的英雄,这是没错的。 但从来没有人要求过他站出来当这个英雄。 当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当柏林特先生死去时,在场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兰斯洛一边想着,一边躺在了草地上。 草地很凉。 就像雪域里透人心肺的寒冰。 距离能安心睡着的日子,也许已经不远了。 —————— “不是,”女孩非常果断地抛出了这句话,“我只是来看看蔷薇花,谁知道在门外就看见你像是被父母赶出家门一样悲伤地蹲在这湖边。” 她有些幸灾乐祸一样地说:“你的父母不支持你在历史学院这样没落的地方进修对吧?” 西泽把视线从湖面的枯叶上移开,对女孩说:“那你也可以选择不进来。” 女孩有些诧异,而后便是因为西泽这个态度而产生的气愤,但最终她还是压下了怒气,气呼呼地蹲在了西泽的身旁:“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被父母赶出家门啊?” “可我并没有被父母赶出家门,”西泽细细地思考了一下,说,“我没有父母。” 女孩愣了一下:“上次你明明还——”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于是便沉默了。 “没事,”西泽摇摇头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女孩问,“遇见什么难题了?” “确实是,”西泽叹了口气,他很久都没有叹气过了,因为在王都里活着就不能露出自己弱小的一面,与此同时也有他继承自血脉里便有的坚毅,哪怕是面对着恶婆时他都只想着怎么要才能与对方周旋对抗,乃至击杀。 “什么难题?”女孩凑得近了点,自信满满地说,“我也许还能帮上忙呢?” 西泽不解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目的?” 女孩像是被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而后愤愤不平地看向这个木头一样的男孩:“没有目的,懂吗?” “我也没什么好处能给你。” “无论你给什么好处都满足不了我。”这句话对她而言倒是没有任何夸大的意思。 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西泽想了想,说:“要不我教你......” 他犹豫着:“几道高数题?或者高级炼金术理?历史?神学?财物只是一时,知识才是永恒的珍宝。” 在看到面前这女孩愈发阴沉的脸色之后西泽逐渐小声地闭上了嘴。 “你好麻烦啊!”女孩叹了口气之后也顺势坐在草地上,她想了想说,“这样吧,算你欠我个人情好吗?以后有什么事我想让你办你就得去办?明白了吗?” “万一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呢?”西泽问。 “放心,我心里有数,”女孩耸了耸肩,说,“能困扰到笔试第一的天才新生,我不用想就知道是魔法方面的事。” “没错,”西泽见状,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是制导术的问题。” “制导术的话,是应该从自身的条件开始判断方向,然后确定好某条准则,在那之后才能以此准则为基础再加以创造......”女孩抬头看了西泽一眼,“不过你不是魔法测试零分吗?” “测试出了点问题,”西泽想了想说,“不如说他测试的方式本身就有很大的漏洞。” “你不会想说你其实是满分魔法天赋只是他没有给你测试出来吧?”女孩好奇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西泽摇了摇头,“但起码按照魔法测试的评分机制,我现在是一分。” 女孩渐渐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机制的问题,”女孩想了想说,“本来魔法测试的机制就对进修者不太友好,你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她拍拍巴掌说:“以后尽量修改一下吧!” 西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是院长的孙女?” 女孩的表情愣了一下,右手缓缓升起,风吹过发丝,将女孩身上阵阵花香揉散在风里,最终她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她对西泽说:“伸出手,让我看看你体内的元素分布。” “你也知道怎么解除沉默矩阵?”西泽的表情更加奇怪起来,“你不会真是——” 少女猛地一下子拽过西泽的左手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一缕莫名的魔力自指尖骤然涌入西泽体内就像龙入深海般轻松,无能的惶恐感在男孩心中油然而生,那一瞬间有不存在的幻影出现在面前,汹涌的兽群,在天空中盘旋的巨龙,最终一道如魔神般的高大暗影矗立在西泽身前,伸出了如能量洪流般澎湃的大剑。 画面破碎。 西泽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已经升腾起了一丝明亮的魔力之火。 少女缓缓松开手,西泽愣了愣,这才明白刚刚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与高阶存在接触时所产生的本能恐惧,这种情绪隐藏在血脉深处,久候多时,只为了等待这一刻魔力的迸发与激荡。 “四种元素......”少女轻轻揉了揉好看的眉毛,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诧异,“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你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能明白就好了,”西泽收起手,右手还套在石膏里无法动弹,他望着左手掌心里在风中摇曳的光芒,叹了口气,却再也没了下文。 “你这种情况未免太特殊了,漆泽建国五十年你应该是独一例,”少女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而后对着西泽问道,“你想进修魔法对吧?” “是的,”西泽回答说。 “明明是身处历史学院这个以炼金闻名的地方?” 西泽沉默了一下,少女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中了某个特别伤人的地方,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度开口时,西泽却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只是想违抗一下,父辈的意志。” 少女愣了一下:“父辈?” “我的父亲很希望我能进修炼金术,因为他也是炼金术师中的一员,”西泽笑着说,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嘴角其实已经稍稍地向上扬起了微小的弧度,“虽然记忆里完全没有他活跃的影子,但他留下的东西却始终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生活,从小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按着他设定好的轨迹去旋转,我觉得这样不好。” 他摇摇头说:“真的很不好。” 少女沉默着,表情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记忆里某些漆黑的色块被重新提取出来,均匀地抹在湖面上,阴影在湖面上盘旋,渐渐融在了风里。 “确实......”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揉搓着已经有些发凉的右手手背,微笑着叹气道,“那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她打了个哈欠,顺势站起身,拍了拍裙下沾着的草叶:“我来帮帮你吧。” “什么意思?”西泽看着这个气质忽然变了许多的女孩。 “你觉得我是什么阶位?在魔法师这个领域,”少女问西泽。 西泽想了想,刚刚那种仿佛来自洪荒深远时代的恐惧似乎还隐约笼罩在眼前。 “低阶大魔法师?”西泽的猜测很保守。uu看书 ww.uuanshu.cm “猜对了一半,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是哪一半,”少女笑着说,“但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教会你怎么创造制导术就够了。” 西泽想了想说:“我可以教你轮亥教团内部体制——” “这个还是算了!”少女弯下腰看着西泽,干净漂亮的脸上满是无奈,“你为什么总是在想着要教我轮亥这些东西?你就真的这么热爱教团?神职者的名号真不是白来的啊?” 西泽低下头想了想,说:“不是。” 少女不解,清澈的瞳孔里映着少年与细长的黑发。 “只是我现在只有这些东西能报答你。” 他认真地说。 “只是我现在只有这些。” 少女在原地站了很久。 最终在凛冽的风里,她坐回西泽的身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看不懂你。”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对西泽伸出左手:“我是......妮娜,姓氏就先不告诉你了。” 西泽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而后缓缓地伸出了还有一些伤疤未愈的那只左手:“我是西泽,你应该打听过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自己亲口介绍一下会比较正式。” “说的没错。” 两只手握在一起,在清澈的湖面上倒映着。 留下寒冬的生气。

第109章 荆棘之路,自此伊始 “我觉得你的情况是我想象之外的复杂,”妮娜托着下巴说,“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你可是四种元素共存,魔法的修习方向也需要你自己去决定,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也是你能在魔法这条路上坚持下去的动力,希欧牧德没有告诉你吗?” “老师总是很忙。” “哈?”妮娜踮起脚尖,一边试着从墙头上摘下一朵盛放的白蔷薇,一边不解地说,“他为什么会很忙,王都的事不也已经过去了吗?” “他一直都很忙,”西泽回忆着希欧牧德的身影,后者即使是在解决恶婆事件之后也没有多少空闲,甚至比起之前要更加忙碌许多。 “那你喜欢什么?”妮娜问,“从喜欢的东西和事物中寻找方向也是一种办法。” 听到这里,西泽开始缓缓掰出左手的几根手指,像是细数着记忆中并不存在的细枝末节。 妮娜看着他从食指数到无名指,最终大拇指压在小拇指上,久久没能再压下一次。 “大概,就是读书和写字吧,还有考试。”西泽思索了一下,与眼前朦胧的光景挥别,看向妮娜说,“我觉得我喜欢的只有这些东西了。” “真的吗?”妮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呜哇,没想到你的兴趣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啊虽然我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还是请见谅谢谢谢谢——” “这三样东西能算出来吗?”西泽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吐槽,径直问道,“我该怎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如果你真心喜欢这些的话那我建议你去成为一个学者,但你如果认真想要修习魔法的话,这些兴趣反而能说明你是个擅长动脑子的家伙,”妮娜绕了几步,踏在西泽身边,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说,“既然要做了不如就试着成为最好的那个?” “什么意思?”西泽问。 妮娜把手里的蔷薇花晃了晃,说:“你知道一本书叫《极致贤者》吗?如果你的师长真心想要帮你的话他们肯定是会给你找来这本书的。” “我师兄今天早上才把那本书给我,”西泽说,“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不要去看——”蔷薇花的花瓣梢尖被轻轻打在西泽的额发上,妮娜看着露水顺着漆黑的发丝滑落,一直降到西泽的鼻尖。她伸出手帮忙抹掉鼻尖的那滴露水,“因为那本书完全就是虚构的神话传记罢了,你好歹也是个神职者,不会真以为伦瑟曾经创造出了四位贤者吧?” 西泽摸了摸鼻尖,不解地问:“没有吗?” “当然没有啊,你以为贤者之石那样的东西是遍地皆是的吗?”妮娜背过身去,面对着秋风孤自地叹了口气,这时的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老气横秋的家伙,会挥手告诉年轻人一些隐瞒于世的密辛,也会顺手将某样绝世术法传授于人。 但西泽没看过这种类似的小说,于是他没有像小说里的那些主角连忙跪下拜师或者高兴到以为自己每天就能买入大魔法师阶位。 他伸出手,轻轻从妮娜背后垂至腰间的蓝发上拿下一片枯叶:“长发不好打理吧,尤其是沾上这种东西的时候。” 少女的身子重重一歪,看起来就像是要跌倒一样,但还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形,转头看了西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泽觉得那双眼睛里透着浓郁的幽怨。 “有点烦躁,到底是我要学习魔法还是你要学习魔法啊,为什么显得我比你热心?”她面对着西泽,发梢不经意间甩了甩,“我从来没有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上心过,现在想想也真是好笑。” “我也不太清楚啊,”西泽耸了耸肩,顺便丢下那片枯叶说道,“我倒是感觉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妮娜无奈地说,“总之你不要去看那本书,那本书里的东西太不真实,但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只有高阶的大魔法师才能看出来......或者真正逼近贤者阶位的魔法师才能看出来。” 她说出逼近贤者阶位的时候很明显犹豫了几分。 “你呢?”西泽问,“你是什么阶位呢?” “别太在意我,”妮娜轻轻拍了拍西泽的肩膀说,“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是你的老师就好。” 少女转了个身,对西泽说:“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你真的有我想的那么能干,那我这个想法应该很适合你。” “什么?” “全部发展,将你未来的可能性无限扩大,”少女眯着眼睛,发丝在风里缭乱飘荡,“风,雷,光,火,你既然拥有它们的全部,那你就去发展他们全部。” 西泽低下头想了想,说:“会很难。” “但你擅长动脑子,不是吗?”少女笑着说,“而魔法之路说白了就是需要不断动脑子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对你的期待,因为我也几乎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家伙。” “你指的是体质?” “差不多,但更多的是性格,体质的话你是第二个,”少女伸着懒腰说,“所以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那我姑且问问,你说的第一个人也是四个元素一起发展吗?”西泽问。 “是的哦,”少女看着西泽黑色的眼睛回答,“她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强上许多,因为她在魔法上的天赋远比你要好。” 西泽想了想,说:“谢谢了,我会考虑的。” “如果你真会考虑的话,我就给你一些提示好了,”少女伸出食指说,“先选择一个元素为底,再找到一个元素叠加在其上,之后的两种元素继续叠加,逐渐形成一个金字塔的模式,换句话说最珍惜最难的元素可以放在金字塔塔尖,而最容易掌控的元素就可以作为基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泽点了点头,说:“我完全明白。” “那就好,我认识的那个人也差不多选择了这种模式,只是她走的路要更艰难也更曲折,走了不少弯路……不过也和你差不多,你比她幸运,”妮娜颇为自傲地说,“你遇见了我。” 西泽看着面前这个只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女孩,忽然由衷地笑了起来。 就在妮娜还在疑惑的时候,他伸出唯一能动的左手,轻轻拍在了少女的头顶。 “谢谢,”他说,“真的很感谢你。” “别,别……”妮娜挪开他的手,有些不满地说,“别太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杀了哦。”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西泽收回左手,仰头望着天空,说,“谢谢。” “知道谢谢就赶紧去试试吧,”妮娜摆了摆手,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似乎飘来了奇怪的声音,西泽偏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要走了,”妮娜突兀地说。 “诶?”西泽愣了一下。 “再见!有缘再见!”妮娜完全没有留给西泽告别的机会,径直穿过白墙的小门迈入深林中,西泽连忙跟着跑了几步,但当他走到门前时,却再也看不到女孩丝毫的影子。 他扶着门框,看着另一侧盛开的蔷薇花,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花瓣,心想这一切真像一个不成熟的梦境。 就像上次一样。 —————— 决定一样元素为基底,而后逐渐叠加。 西泽明白妮娜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元素金字塔是什么样子。 他回到白楼二层的教室里,合上门,拉上窗帘,在一切都变得沉静之后,动手点亮了角落里黯淡的沉默水晶。 双眼微微合上,在黑暗中他渐渐看到了错杂的脉络,血液经流的温热地,泛着光华的叶子,以及堪称混乱的身体…… 贤者之石留下的后遗症比他想的还要夸张许多,这具身体自那次被魔力涌入之后,虽然有枷锁被打开,但比起解脱,更多的则是破坏。 这只是一具凡人的身体,无论体内魔力储量有多高,他也只是个凡人。 贤者之石留下的痛苦远不只此。 他甚至怀疑右手痊愈的速度如此之快就是因为贤者之石魔力的溢出,现在贤者的遗留还在他的体内随着血液游荡循环。 必须掌控魔法,必须掌控更强的魔法,必须达到更高的位置,起码要达到能处理体内这些紊乱的元素的程度。 到那时他才能活下去。 他睁开眼睛,当他再度睁开时,面前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数不清的元素漂浮在眼前的空气里。 “是时候选择了。”他对自己喃喃说道,就像梦里轻声的呓语。 妮娜对他说于他而言,最好以简单的魔法为基底,而后创造出金字塔的模式。 但西泽不想那么做。 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前期就必须牺牲三种其他元素,专精一种,这样的金字塔即使塑造到最后,四种元素也不能说上全部精通。 他要做的要更加冒险。 “一朵,蔷薇花……”他闭上眼睛,开始构思蔷薇花的形状,那是少女手里的嫩白,那是墙头的斑驳,那是今早掠过的花颜,那是留下两根茎叶空荡荡的枝头。 那是一朵永远盛开而不会凋零的蔷薇花。 记忆里的少女悄悄把一束花放在了某个人的墓碑之前。 “辛苦你了,”她说着,眼瞳却逐渐变得癫狂,“以后你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就在那一瞬间,蔷薇盛开,在虚无里留下漆黑的影子。 “也许早该如此。” 西泽仿佛再度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站在西泽身后,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欣慰却又痛苦地笑着。 这不是他铺好的那条路。 清水潺潺,倒在石门前的石块上。 “也许真的是蔷薇。” 于是光芒自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汇聚在了一起,缠在某个点上,化作一丝沉寂却又刺眼的光华。 幽蓝的烈火自虚无中焚烧,蔓延,直至灼烧起了光芒的斑斑角角,繁复的花瓣逐渐被火花勾勒出了边沿,烈火渐渐凝缩,黯淡的焰火在细微的光色花蕊中点缀其上,就像巨龙眼瞳中的一丝生机。 那股蓝色是自血脉里便永恒存在着的斑斓。 雷声骤起,掀起无边的潮鸣!西泽微微侧耳,似乎其中还有小声的啜泣。自那一刻起,疯狂的元素如马群般在黑暗中朝着蔷薇奔腾流转,像是淹没天际的洪海,细细的叶脉铭刻在根下,流光在枝叶间闪烁,时而有电芒在花瓣间腾起。 微风渐起。 西泽还记得那天的下水道里,那如洪流般的风雷淹没恶婆时的场景。 于是他伸出食指,轻声地说:“风。” “纠正世界之轨的时刻已至,”银白的缕发在男孩的眼前游离,“你是牺牲品,也是世界轨道上的齿轮之一。” 他回忆着,为蔷薇花添上了最后一笔。 当那朵花浮在天上地下时,西泽感觉到男人的虚影消失了。 他的双手如风沙般消散,紧接着是身体,最后就连微笑的脸庞都被混进了虚无。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西泽没有回头。 就在男人消散的那一瞬间,剧痛清晰地自身体内传达而来,uu看书 ww.uh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和脱力感。 西泽躺倒在地上,黑暗渐渐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回归现实,天花板上白色的粉尘落下,就像灰蒙蒙的天空。 但他依稀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虚影。 但他依稀还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在消散之前,用最后的声音说:“我的孩子,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迈尔斯家……遗传自远古的血脉天赋!” 无数元素自西泽体内溢出却又在虚空中弥散,而后再度回到他的体内。 那是他体内庞大的魔力冰川终于开始融化,尖啸着化为一股巨大的魔力之流,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激荡,像是演奏音乐一般轻柔而精准地拂过他的每一寸骨骼。 这意味着在活过十七年的岁月里,在被所有人视为魔法废柴的这一个月里,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他就已经成为了魔法师的一员。 “真是突然啊……”他动动左手的食指,感觉体内贤者的遗留似乎也被冰川融化的节奏带动着消磨了几分。 他艰难地爬起身来,站在窗前。 手指探出。 汹涌的烈火澎湃着自虚无中升腾而出,化作一人高的火海,凝在西泽手里。 于是自这一刻起,他便从长久的梦中苏醒,触碰到了世界的真实。 荆棘之路,自此伊始。

第110章 温暖 “感受到了吗?”老人伸手扶了一下桌面上摇摇欲坠的高脚杯,顺便抽出来杯底的一份文件,然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问道,“我闭上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朵蔷薇花在冬日里缓缓地绽放开来。” 男人的脸罩在黑色兜帽里,在听到老人的话以后他沉默了很久,直至老人端起高脚杯喝下一口淡色的液体才微微动了动嘴唇:“我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抬起头,整张脸渐渐映在老人的视线里,原本的自信与坚定已然被困惑与低迷所代替,瞳孔里所留下的只有陌生。 “事情一旦脱离你的掌控你就会变成这副样子吗?”老人发出轻微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一般,“你可真是悲哀啊,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这种令人无法去羡慕的性格。” “王都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只是你,不需要你再提醒,”男人缓缓脱下兜帽,苍白病态的脸庞暴露在魔法灯器所产生的温和白光之下,某一瞬间甚至恍若透明,黑色的长袍反射着灯光,像是淌着水流,“我只是在担心感受到这件事的不只是你。” “也许吧,”老人放下杯子,右手在面前的卷宗上横过,轻松地将其摊开,而后露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养鸽子的那家伙就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我知道他可能比我想的还要能干,但我现在觉得他的情况应该比我想的复杂得多,”黑袍说,“我以为他只是想混进学院而已。” “关于这件事我其实很难和你解释……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所谓的很难是意味着什么,”老人笑着说,“那家伙的价钱要比咱们的小皇子还要贵的多。” “为什么?”黑袍不解地问,“就凭炼金三鬼?” “怎么可能只是炼金三鬼,”老人抬起眼,灰白的瞳孔里逐渐泛起冷漠的笑意,“你以为都灵圣学院真的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水面底下隐藏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谁都说不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吗?” 黑袍犹豫了一下,还是沉默着慢慢摇了摇头。 “你离开了王都这么久,你也确实不该知道这些事,”老人叹了口气,“现在圣学院内部就像乱糟糟的一锅乱炖,罪林,奴隶,贵族,犯人,恶徒,教团使者,弑君者,皇子,女皇……甚至邪神信徒,这些角色在圣学院这个媒介下糅合在了一起,但没有任何一个家伙会改变自己的本质,腐化只会越来越严重,而你回来的恰是这种腐化达到某种瓶颈的时候。” 在听到邪神信徒这个名词的时候黑袍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想说不可能,却又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女皇陛下也为这次的腐化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比如她杀了很多人,那些人的血流在午夜的广场上,只会吸引来秃鹫,还有更多的恶意,她过于信任自己的力量,从而导致思维片面,使得她只能看到冲着自己来的风暴,却看不到威胁到整个国家的力量,对于炼金术师我不太了解,但除非他们真能拥有邪神信徒一般的凝聚力以及力量,不然对上那位女皇也只是在十字架上多挂几百具尸体的小事而已,”老人从果盘里摸出一片剥好皮的柠檬塞进少了几颗牙齿的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观察黑袍脸色的变化,“你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一个皇子的身上,现在这位皇子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和伦瑟的设想不同,也和你不同,他是一股全新的洪流,只是现在还稍显孱弱,等到增强时,他也会是搅乱现状的一股力量。” 黑袍低着头思考了很久。 “给那孩子一点时间吧,他总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毕竟他是伦瑟的孩子,养鸽人的事情我也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老人在言语间完全没有对先王多加尊敬的意思,就像读出友人的名字一般随意,“一个月后圣学院会进行新生测验,希望在这一个月内那位女皇陛下能看清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如果她看不清呢?”黑袍问。 “我之前说过了吧,腐化已经达到了瓶颈期,既不可能扩大,也不可能缩小,既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销声匿迹,”老人枯槁的发丝掉在卷宗上,胸口漆黑的宝石吊坠在灯器下的光里散出奇特的色彩,“最起码一年,或者两年之内,情况不会变得更糟。” 他看着黑袍:“所以别太在意那位小皇子了,他不会死在银白大道尽头,也不会死在绞刑架上,他足够坚强,最起码从选择四种元素塑造制导术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做事有伦瑟的风格。” 黑袍坐在椅子上,长久地盯着老人格外明亮的双眼。 “谢了。”他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径直走向了出口。 “之后莱茵河会消失一段时间,我是指这个组织,”老人看着他的背影说,“希望你也能如此。” 没有回答。 门被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在那之后便是没有尽头的安宁。 老人坐在皮垫绒边的座椅上甩了甩右手,手腕关节发出一声脆响,他打了个哈欠,俯下身,继续自己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他的身影和高大的椅背对比起来显得如薪柴般单薄。 只有这时老人才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不是整个地域的高贵领袖,而是一个被束缚在这里,只能不断工作的奴隶。 —————— “你说啥?”灰叶看着自家师弟改变了不知道多少的气质愣了愣,“你已经定好制导术了?” “嗯,”西泽点点头,对灰叶说,“花了一些时间。” “那现在哥哥是什么阶位了?”莎尔好奇地问。 听到莎尔这么一说灰叶才想起来,连忙一拍巴掌,搂着西泽哈哈大笑道:“师弟你知道我们去神学院之后,那儿的导师给师妹测成什么阶位不?” 没有等西泽回答,他比出来四根指头,对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莎尔说道:“中阶魔法师,一般来说新生能达到入门阶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咱们师妹连个制导术都没整理出来就直接被判定成中阶魔法师,相当于直接超过其他新生整整两个大台阶你知道吗?” 他因为高兴而不停地摇晃西泽的脖子,西泽连忙抓住自家师兄的手才让他停下来。 西泽咳嗽两声,然后看着满脸担心和埋怨的莎尔,笑了笑说:“了不得啊。” “还,还好吧……”莎尔侧过头去,又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西泽,问道,“那哥哥你现在是什么阶位?” “不太清楚,”西泽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轻声地说,“但像烈火这样简单的一阶魔法已经能使出来了。” “啊?”灰叶愣了愣,“也就是说师弟你刚创造出制导术的基底就已经是低阶魔法师的水平了?” 西泽对此也有一些了解,他点点头,觉得师兄说的没错。 “我的天啊……”灰叶愣在原地,嘴里喃喃道,“今年老师到底是带了什么怪物回来……” 西泽和莎尔相视一笑,彼此像是认识了很多年自有默契的老友一般。 女孩仿佛能看到男孩眼里寂静燃烧着的幽蓝火焰,就像那天的绝境里燃起的生机之火。 “那就让师兄看看你的魔法吧,”灰叶说着拍了拍手,“你应该了解过不少魔法了吧?” “比如这个一阶的烈火吗?”西泽挥了挥左手,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元素通过制导代入公式就好,烈火自然而然就从左手附近冒出来了。” “没错没错,”灰叶开心地说,“既然师弟你都明白,那剩下的应该也不用我教了,制导术从最开始的基底到之后的完善都需要不断的魔法练习和完善,师弟你选择的修习方向是什么?” “我的方向是,”西泽握了握拳,说,“四种元素一起修习。” “嗯?”灰叶的表情渐渐从轻松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西泽的眉角,托着下巴想了想,最终有些无奈地松了口气,低沉地说,“你,选择了一条好难的路啊。” “再难走的路也是路,”西泽说。 “师兄又不是在跟你讲大道理,师兄是在很认真地给你分析好吗?!”灰叶苦恼地说,看样子被西泽这句有点突然的话呛得不轻,“别呛你师兄成吗?你师兄好歹也帮你找了好久的书和资料……” 听着灰叶的这番话,西泽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海城之边,在那座唯一的教堂里,入夜,潮鸣深远,有个男孩敲着门进来,最终冷笑着说:“你这呛人的本事要是用在别人的身上得有多厉害,别人要是想呛得过你还得靠关系。” 西泽总是很擅长呛身边亲密的人。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地大声笑了起来,紧接着伸出能动的左手,缓缓把灰叶揽住,狠狠拍了拍他的后背。 灰叶一脸懵然地经历了这一切,当西泽松开手时他还没缓过神来,在莎尔轻轻推了推他之后这个御堂家的少爷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喂,喂!”他尖叫起来,“你师兄是有主的!你再这么干当心你的师姐回来用铳剑把你教训得爬不起来!” 已经走到二楼楼梯上的西泽回过头笑笑,摆了摆手,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灰叶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放下了手。 “真是个……傻子……”莎尔听见自家师兄这么说着,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她默默地走到灰叶身侧,递来了一条手帕。 “不,不用,”灰叶委婉地伸出手把手帕推开了,他仰起头,闭着眼睛说,“这种东西还是得留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啊师妹,即使是亲如师兄也不能给。” 他睁开眼睛,双眼泛红,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弟这家伙,真是很有趣啊。” “怎么了?”莎尔不解地问。 “我啊,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朋友的,真正的朋友总共也不过两三个而已,但就算是他们两三个也不会像师弟这个蠢蛋一样忽然互相搂着大笑。” 他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遗憾与感慨。 “所以师弟这家伙真的很有趣,怪不得会那么吸引女孩子,”灰叶带着几分调侃看向莎尔,“可别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就算是对象薇娅那个亲切的小女孩师兄也会为你感到遗憾的。” “师兄你乱说什么啊,”莎尔收起手帕,羞气地跑上了楼梯,途中还回过头对灰叶做了个鬼脸。 楼下只剩了灰叶一人,寂静中夹杂着风声与几声鸟鸣,他坐在窗边,感受着黄昏的微风,聆听着一切,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切都很美好。 他望着天边沉沉的落日还有闷灼的余晖,像是看见了不久前呆坐在白楼里等着希欧牧德回来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孤独而惶惶不可终日。uu看书 w.ukanshu 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回头,看见莎尔从房间里走出来,准备来做晚饭,西泽也从卧室里带着一本书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二人在楼道上不约而同地相遇,最终莎尔红着脸让西泽先下去了,西泽则是满脸不解,他似乎坚持着女士优先,想让莎尔先走,最终却被莎尔奋力地一推下踉踉跄跄地跑下了楼梯。 看着这一幕灰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好吵闹啊。 他心想。 但也好温暖。 灯器被打开,温和的光照在黄昏下的灰叶侧脸上。 在他身后,西泽正对莎尔抱怨她的突然,莎尔则嘟着嘴假装没有听见一样系上围裙,自己走到了灶台前开始在水池里清洗菜刀。 再也没有什么场景会比这更加温暖了。 灰叶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一声清晰的啼鸣从窗外传来,灰叶愣了一下,而后连忙拉开窗户,下一刻一只猫头鹰带着一封白色的信纸降在了床沿,灰叶解下信纸,摸了摸猫头鹰的脑袋,后者啄了啄翅膀,而后便拍打着飞走了。 灰叶拆开信纸,在看清楚内容之后脸色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正在看手上那本《魔法大全》的西泽好奇地问。 “你们的师姐……”灰叶咽了咽口水,“可能要回来了。”

第111章 迷茫 希欧牧德拿起刀叉,在听到西泽的事情之后愣了一下,直到银质刀叉的冰冷流下热油浸在指尖时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用餐巾擦了擦,然后盯着西泽问道:“真的要选择四种元素吗?” 西泽喝了口凉水,点头表示肯定。 “诶,这可能要付出别人四倍的努力啊……”希欧牧德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他放下刀叉,对西泽说,“你伸出手,再凝聚出一些魔力让我看看。” 在认真观察过那股已经和今天早上不可同日而语的魔力之后,老人抚着下巴的白胡,想了想说:“这也是你的选择,我倒也没有什么权力去干涉,只希望你能平安地走下去,需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给你提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本笔记:“这是我从图书馆里找到的资料,虽然不可能会有什么作用,但起码也能给你作为例子去参考,另外,既然你已经迈入了魔法师的门槛,从明天起,你也要开始和莎尔还有灰叶一起学习魔法有关的课程了,刚好我从明天起也会正式准备历史学院的课程时间,你们做好准备。” 最后这句话是对三个人一起说的,这个老人和善地笑着:“以后的日子可能就不会这么清闲了,莎尔和西泽都该开始为新生测试做准备,虽然这次测试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奖励,但也许能获得一次出校进修历练的资格,而且也不会像你们的师姐蒂娜参加的活动一样危险。” 说到这里灰叶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接口对西泽说:“学生会那边也会有新生测验相关的事项,新生测试第一名能直接进入学生会,之后包括第一名在内的前五都会获得学生会直接提供的奖金,这些都是学生会那些贵族少爷自己掏钱,和学院没半点关系。” 西泽愣了一下:“学生会的名额居然是这么宝贵的东西?” “那不然呢?”灰叶颓着脸说,“那好歹是学生会啊,一堆贵族少爷建立起来的学生会啊,就算是校方也会有所顾忌的,而且规模完全算不上小,整个学院大概有一千学生,学生会就占了三百,在每个年级都有相当部分的成员。” 他挠挠头,对西泽说:“所以那天你拒绝了其实还挺可惜的,很多事情学生会都能帮你铺好路。” 西泽低下头想了想,开口说:“那学姐应该能在学生会过得不错吧。” “诶?”灰叶愣了一下,而后脸色变得相当古怪起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毕竟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地方,”西泽一边在面包片上抹了果酱一边说,“感觉什么都不太重要,反而是我自己需要更多接触其他东西,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明白。” “什么都不明白?”灰叶问,“你指的什么?” “很多地方,魔法什么的,甚至连自身都不是很清楚,”西泽说着,回忆起了自己缺失的某些东西,他本以为自己回到王都就能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解开困惑着他自身的谜团,他从小就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能从身边一些人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可那些信息大多又只是闲话八卦。 那些人称呼他的母亲为“夫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线索。 “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历史,”西泽说,“比如传言里十一年前死去的皇子,还有伦瑟先王的……家世。” “你关注的地方可真是奇特,”灰叶想了想说,“但这些东西图书馆里应该都查的到。” “没错,”希欧牧德摸出那张有着教务长签名的白纸递给西泽,在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之后他说道,“有空的话就去借阅吧,几乎所有你能想到的历史和书籍都能在那里找到,需要帮忙就喊一声门口的老人,对他说你的老师是希欧牧德。” 西泽拿着那张字条,似乎还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有些激动地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本来就该是你的,这是莫斯教务长为了照顾恶婆事件里你的功劳给你留下的奖励,”希欧牧德笑笑,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事。 “那家伙也会对西泽有这种照顾,”灰叶感慨道,“没想到也是个好人啊。” “圣学院的老师没有几个怀着恶意,微纳德那种只是特例,”希欧牧德叹气道,“只希望这件事别太抹黑圣学院的名誉就好。” 这些事就不是西泽所能担心的了。 他拿着那张字条,认真地收好。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查清真相的将来。 —————— 男子猛地推开一扇门,呼吸如暴风般沉重,他焦急迅速地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而后迈开步子踏进房间深处,打开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最终他摇了摇头,合上箱子,从附近的地下石阶里迈入了更深的地底。 他之前从没想过皇宫城堡地下居然是错综复杂到近乎迷宫的底部,如横空般自各种角度构建架起的石阶彼此连接缠绕着,就像永远找寻不到起点与尽头一般,越是深入他便越是有种莫名的恐惧,黑暗中的魔力元素静静在半空中升腾,在石阶上发出如萤火虫般的光芒。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异的元素。 冷汗逐渐从额头流下,他迈过几个深槛,将黑暗洒在身后,浓稠的元素洪流在身后蔓延开来,他将其作为标记,以免自己真的迷失在这个永无止境的世界里。 伦瑟先王曾经留下了一份文件,其中记录了他对“塞万之底”这种诡异世界的研究,那个世界完全与现实所违背,没有任何所谓的规律可言,其中充斥着混乱、悲哀以及恐怖,因为那完全不是留给人类生活的地方,而皇宫地底下的这些建筑则刚好给了他这种感觉,石阶错综繁复地立在各种诡异的地方,就像海底深渊升腾的触手。 男子咽了咽口水,把长发撩到耳后,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缓步走过去,然后才发现那只是一滩液体。 晶莹,透彻,而且有种深海独特的香气,这种香气凑近之后就极为明显,男子几乎要沉浸在其中,而遗忘掉自己莱茵河成员或者说一介窃贼的身份。 等等……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深海?” 魔力元素泛着光,像是萤火虫一般闪耀。 他缓缓地转过头,巨大的怪物静静地矗立在他的面前,漆黑巨大的眼珠转动起来,锁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什么……”男子的双腿一下子瘫软下来,在短短的时间里他想清了很多事,比如城堡下面为什么要建地这么深,比如为什么在城堡里总是能听到偶尔的潮鸣,比如为什么石阶要建这么复杂,比如为什么那些魔力元素会发光……因为那是来自深渊海底的元素。 怪物的表面光滑如白玉瓷器,它慢慢地张开口。 之后男子的世界便只剩下血腥味和充斥了数万颗尖齿的口器。 在发出一阵这般奇异的声音之后,城堡之下再度恢复了平静。 只有偶尔的潮水声携着若有若无的悲鸣传入人们的梦乡。 —————— 西泽做了个噩梦。 梦里有一只白鸽横过天空留下漆黑的魅影,他抬起头,却看到那只鸽子在半空中落下的羽毛渐渐化为液态粘稠的血色,凝固在西泽的脚边。 他低下头,却从凝固的血液里看到了一个人脸,渐渐地那张人脸清晰起来,最终那张脸从血液的缝隙里凶戾地钻出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如钢铁般的双手紧紧扣住西泽的脖子,将他提在半空中。 在窒息前西泽竭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双模糊的眼睛。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那个人说着,以一种奇特的发音方式说着。 “因为你是阻拦着世界前进的障碍!!!” 这句话如雷霆一般在西泽的脑海中炸响,他一下子掀开被子爬了起来,最终在窗外清晨的明光里才意识到那是一场骇人的噩梦。 “什么啊……”他喘着粗气,冷汗渐渐从鼻尖滑过,坠在被子上留下清晰的印记,“那是……什么啊……” “喂师弟,”灰叶一边刷牙一边敲门说道,声音含糊不清,“早点起床喔,今天老师要给咱们讲课,话说你家师姐实际上大概还需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所以你也多少带上师姐的份一起加油,争取在这几天里进步一些……” 声音越来越小,看样子灰叶应该是说到一半就被泡沫堵满了嘴才不得不回到洗漱间去了。 西泽缓缓地吐出一口凉气,来自梦里的余悸还未曾消失,他偏过头,仿佛还能看见凝固成一张人脸的血液在地面上喷吐。 “话说,最近莱斯变得挺奇怪的,”在餐桌前,灰叶对拿着一本书在读的西泽说。 “莱斯学长吗?”西泽拿出书签卡在书里问道,“师兄你指什么?” “他以前和我见面都要热情很多的,”灰叶靠着椅背伸直双腿,向后摇了摇说,“但昨天我带着莎尔去神学院找他的时候他却像是很勉强一样,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他的那张脸,几乎是把怨恨全部堆在脸上。” “出什么大事了吗?”西泽听到这里皱了皱眉。 “没,听说是学生会那边的事吧,”灰叶叹气道,“真是辛苦啊,协助着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学生组织,压力肯定很大吧,想到这里我也没什么理由不去原谅他了,况且他也确实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虽然那也是一个理由,但师兄你不觉得莱斯学长这种变化太过奇怪了吗?”莎尔一边脱下隔热手套一边走过来说,她刚刚将面包塞进隔壁房间的火炉里,说实话就连西泽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小楼里居然还能有烤面包间这样的地方,“明明上次和我们见面时他还会很开心地过来和我们一起的。” “那毕竟我没有其他理由去怀疑他嘛,”灰叶耸了耸肩道,“我和他认识两年了,你们也知道他和薇娅的关系,说实话莱斯这家伙很可靠的,你们以后多少也该和他打好关系。” 西泽点了点头:“莱斯学长救过我两次命,这份恩情我也不会忘的。” 莎尔看着这两人一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沸腾的水壶里倒出一杯热水,缕缕白汽,她坐在餐桌旁边,四处环顾了一下对灰叶问:“师兄,老师呢?” “老师还在楼上,你们是新生所以不知道,”灰叶在手里摆弄着一件小型的炼金道具,听到莎尔的问话之后回答道,“每年老师第一次授课时总要备很久的课,uu看书 .uukashu 连早饭都会忘了吃,我第一年进来时也是这样,那天我和蒂娜坐在二楼教室里几乎等到了中午午饭时间老师才草草地走进门来,一边给我们道歉一边慌乱地整理手上的资料,第二年的时间更长,我和蒂娜吃完了午饭才看见他从卧室里出来。” 仔细想想,二楼那所谓的教室,其实也只是相当于两个书房罢了。 “老师不是当了很久的老师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失误?”西泽问。 “嗯……”灰叶倒也没有反驳,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西泽,“因为老师会根据每个学生自己的情况给他设计最理想化的修习方案,每个学生都是这样,在以前的话他可能只需要帮忙纠正一部分基础理念,但在学生越来越少之后他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在意这种地方了。” 西泽愣了愣,说:“单独设计?” “从你小时候的经历一直到如今的生活,老师会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去分析你,解刨你,说实话当初看到老师的那份资料时我是有些害怕的,因为很多我没有在意到的细节老师都会写出来,”灰叶回忆着,有些无趣地摆了摆脑袋,“他说我喜欢摆弄手指和喜欢望着天空发呆是因为还在对未来充满着迷茫……他说的对。” “那现在呢?”西泽问。 灰叶听到这句话后笑了笑,没有回答。 答案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灰叶,已经更加迷茫了。

第112章 狂野 “魔法到底是什么?” “在平民的手里是生活的辅佐品,在魔法师的手里就是改变世界的力量。”灰叶欢快地挥手说道。 “虽然说的对,但实际上我想问的是另一个方面,”希欧牧德敲打着黑板,“一个更加细致或者说更加本质的方面,换言之,魔法就是空气中漂浮的魔力,还有深渊里浮动的萤火,这些都是魔法,而密林里被树丛掩饰的一抹清泉,泉水里浮着金色的光,极地雪原上被白狼含在口中的黑色石头……这些也是魔法,即便它们是自然产生的造物,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传闻中的贤者之石也是如此,据说贤者之石是贤者死后的骨骼被烧尽后遗留下的烧不融的地方,这便是我要说的,魔法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任何物理上的常识都会对魔法失效,比如烧不融的贤者骨骼。” 希欧牧德走了几步,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异类。 “但这和我们今天的课程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老人转过头,灰白的发丝里迎着窗外的阳光,“历史学院虽然很注重这些理念,但我觉得现在多少不是该注重理念的时候,所以我应该直接从魔法入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继续写道——“多梅甘尔。” “认识这个人吗?”他问。 西泽看着这个算得上有些熟悉的名字下意识地回答道:“轮亥手下的第一大信徒,最先受到魔法灌注与神明授洗的人类。” “说的没错,”希欧牧德叹气道,“但实际上这些名头掩盖了他太多,比如人们甚至不记得制导术是他所创造的,人类史上第一个制导术便被命名为多梅甘尔制导术,方便了后世数不尽的人类。 “也正是有着多梅甘尔所创造的独一体系和特殊的算法,人类才能如此之快地接受魔法,多梅甘尔是人类中第一个大魔法师,也是自始至终都无比忠诚的传教士,”希欧牧德说,“今天我们要学习的便是他的多梅甘尔算法。” 这个名词对西泽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悄悄看了眼隔桌的灰叶,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瘫在桌面上睡起觉来。 “这人怎么回事啊。”西泽无奈地在心里吐槽道。 “多梅甘尔算法是一个几乎能与魔法本身所比肩的创造品,以这种算法为基础,人们创造出了一整个全新的魔法体系,多梅甘尔是个真正的天才,也是个真正的学者,他是集幸运和勤奋于一身的最好体现,在轮亥刚刚授予人类魔法的那个时期,实际上出于对神明的敬畏和恐惧,以及魔法的难度之高,人类是不太愿意学习魔法的,而正是后来拜多梅甘尔的算法所赐,人类才逐渐接纳了魔法,并以此构建出了魔法师特有的体系,”希欧牧德看着讲台之下的三人说,“在混沌时代刚刚结束的那段时期,人类毫无疑问是脆弱不堪的,而在魔法降临之前,人类将自然中产生的魔法造物称为圣物,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叫法,但自然中的魔法造物依旧值得称上圣字。” 他摇了摇头说:“有些跑题了,我们继续说多梅甘尔。 “在多梅甘尔的算法出现之前,人类想要魔法入门并不是如今这般以魔法天赋挑选的简单,因为那时候的人类并没有检测自己魔法天赋的手段,也没有制导术的辅佐,因此想要使用魔力,催动魔力,将魔力准确地转化为术法,人类需要记住每一条公式,每一个术法,每一种魔力的独特处理方式,将多种魔力和术法以公式叠加起来,才能用出魔法……这便是最早的那批魔法师所需要面对的,”希欧牧德叹息道,“将数条术法组合起来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哪怕是最简单的一阶魔法烈焰,也需要十三条术法组合在一起才能用出来,这种堪称折磨的魔法入门被称作万法均衡,虽然是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但当人们真的需要去钻研万法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被山压下的绝望。” “这也太过麻烦了,”西泽说。 “没错,这也太过麻烦了,谁都不能想象人类为了简单的一阶魔法竟然需要背下所有的一阶魔法相关术法,刚刚入门的魔法师甚至需要背下上万条咒术只为了能进入魔法师的世界……所以那个时代的魔法师其实更像是学者,这也是我们历史学院所设立的初衷,”希欧牧德点了点头,“但好在多梅甘尔算法出现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我们也能拥有如今这般幸福的日子。” “以前的万法均衡体系和现在多梅甘尔算法比起来,真的没有一点优势吗?”西泽问。 “虽然也说不上没有一点优势,但那点优势和庞大到吓人的工作量相比起来就有些不足为提了,”希欧牧德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目光流露出几分怀念,开口说道,“前者的术法要更为本质,毕竟万法均衡相当于把所有咒术全部背了下来,以更为繁杂详细的方式释放魔法,万法均衡有一个好处,就算是天赋较低的人也能使用万法均衡释放魔法,这也是均衡的一个体现……但需要付出的也太多,而后者在制导术的帮助下完全能更加精准地释放魔法,将元素通过制导代入公式,仅仅如此简单的步骤就能释放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强力术法。” 希欧牧德看了莎尔一眼,发现莎尔正悄悄对着窗外发呆。 老人叹了口气,默默走到莎尔身边,轻声地说:“小莎尔?” 女孩被吓了一跳,看样子完全是看窗外看得出神了。 “真是……”老人无奈地说,“灰叶因为选修的是炼金术,而且有好多东西我已经给他讲过了,所以才会放任他睡觉的,你们两个可不行,你们两个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我姑且还是希望你们能认真学习的。” “对不起老师,”莎尔连忙愧疚地低下头认错,“我不太擅长学习……但我会努力的。” “你没有兴趣也是正常的,毕竟多梅甘尔算法已经是差不多半个世纪以前的造物了,经过半个世纪的沉淀这种算法才算是被完善到了缜密可行的程度,”希欧牧德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但既然小莎尔没有什么兴趣,那我们就讲些有意思的事吧。” 老人转身回到讲台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本笔记。 西泽已经适应了这种希欧牧德一伸手就能从袋子里掏出来东西的光景,那个粗布袋看上去简直就和某个蓝胖子肚皮上的口袋一样神奇。 “莎尔……”老人念出了莎尔的名字,后者连忙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兴奋。 “魔法天赋满分,换句话说你现在只要创造好自己的制导术想办法动用自己全身上下的魔法就能晋升到高阶魔法师阶位,甚至能直接去魔法师协会取得认证。” 灰叶恰好在这时候醒过来,在迷迷糊糊地听到希欧牧德的一番话后他连忙摆摆手,下意识说道:“赶紧让师妹创造制导术,我已经不想再被火烧第二次了!” 希欧牧德默默地按住他的脑袋,将他再度按回了桌面上。 “检测魔法时能看到血脉里有隐约恶魔与远古荒兽的嘶鸣,甚至已经浓郁到了可以化作现实投影具现化的地步,”希欧牧德说着,面色也逐渐变得奇怪,很难描述清楚那是怎样的变化,西泽心想,那看上去像是有些惧怕,但语气里又满是掩藏不住的快意与安然,还有一股欣喜,“这是莎尔最大的特点,而根据莎尔所提交的档案经历,我觉得最适合小莎尔修习的,其实是艾泽兰斯泽地的狂野变形兽系。” 西泽之前读过类似方面的书,所以对这种事也不算是陌生,但莎尔在听到艾泽兰斯泽地这个名词之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之后就全是迷惑,就连狂野变形兽系都不太明白。 希欧牧德也注意到了她的古怪,只好临时收起手上的笔记,开始对莎尔解释那些名词的含义:“艾泽兰斯是一个泽地的名字,那里盛产水藻和丛林,据说在艾泽兰斯走路时要特别小心,没准下一步一个不留神你就踏进水坑里直接被泥沙灌满口鼻,连呼救声都叫不出来。” 莎尔看上去有些害怕了。 “而在这种只有野兽才能凭着本能安然生活的地方,艾泽兰斯的人民却没有放弃,一直在与自然所搏斗,而正是因此,其所形成的特色魔法也正是与野兽相关,那便是狂野变形兽系,”希欧牧德说,信息的详细程度甚至让西泽觉得他就像一本行走的万知书,“在狂野变形兽系魔法中,最常见的就是变形,艾泽兰斯人擅长将体内的魔法直接沟通身体,进而改变身体形态,这种魔法对身体无害,只是长久下去会让人沾染上一些常变兽形的习性……” 希欧牧德哭笑不得地说:“那里的人觉得兽有种不可言喻的美感,所以大多数人甚至长时间让兽的特征在自己身上留存,比如虎尾和猫耳,亦或者是满身的蛇鳞。” “但狂野变形兽系真的不弱,”西泽说。 “是的,”希欧牧德点头,看着西泽的视线也多了几分赞扬,“不如说甚至强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你无法想象一群有智商的兽群化作兽潮向你奔涌而来的那种绝望,更不用说其他妙用,艾泽兰斯人能变成任何猛兽的形态,哪怕是存在于幻想和传说中的魔兽。” “巨龙也可以吗?”莎尔愣了愣,然后连忙问道。 “只要阶位够高,魔力足够支撑变形的消耗就可以,”希欧牧德说。 “那……”莎尔咬了下嘴唇,犹豫着说,“那,利维坦难道也?” 西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房间内的一阵寂静,趴在桌面上装睡的灰叶眼睛都直了,毕竟正常人怎么会忽然想到这种东西,西泽却明白,毕竟她曾经和利维坦打过两次照面。 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希欧牧德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类似的案例,但……应该没问题。” 莎尔似懂非懂地撅了噘嘴:“那我就学这个吧。” “就这么轻易决定了吗?”希欧牧德问,“我的话只能帮小莎尔参考,别太轻易被别人的话所左右,你的血脉里有远古荒兽的影子,我觉得可以通过这一点来进行延伸,所以才推荐你这个的。” “没有,我也不是喜欢才说的……”莎尔低着头,小声地说,“但我觉得应该会很有趣吧。” “你体内的恶魔血脉也可以作为介质,进而帮你更加真实地模拟出野兽的本能凶戾和杀气,”希欧牧德想了想说,“姑且就是这么多。” 莎尔点了点头,之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那么,u看书 ww.ukanshu.cm 轮到小西泽了,”希欧牧德看着西泽,一边思考一边有些愧疚地说,“说实话小西泽,我实在搞不清楚有什么适合你,一方面我不清楚你真实的魔力天赋,一方面四元素均衡共存的情况又太过少见,但你如果真要学习的话,我推荐你锡兰国的万军统御。” 西泽愣了一下:“那不是军队才能施展出来的阵型魔法吗?” “万一你一个人就是一个军队呢?”希欧牧德反问道,“所谓的军队才能施展出来也不过是个幌子,只要你有一整个军队才能汇聚出来的魔力储量,你也便是一个军队了,况且四元素也确实很适合因均衡闻名的万军统御。” 西泽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适合我。” 希欧牧德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非常认真地和西泽讨论道:“那小西泽你觉得什么样的魔法派系才适合你?” 西泽伸手,似乎是比划了什么,最终却还是放弃了,他低下头,说:“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希欧牧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谁都会在开始时遭遇这些,早点走出迷茫就好。” 西泽其实说了谎。 他知道什么样的魔法适合自己,但说出来就会让人感觉太过荒谬。 即便如此。 即便荒谬。 西泽也还是想要学习那种派系。 那种在噩梦里才会存在的恶魔。

第113章 时间似温柔的深海 “比起多梅甘尔的制导算法,万法均衡其实还有个更明显的优势……”希欧牧德沉思了一下,还是觉得把这件事说出来比较好,虽然这个优势和那庞大的数据库相比起来就显得荡然无存,但这种细微的知识多少还是可以丰富一下的,他看向西泽期待的眼神,心想这孩子可真是太好懂了,那种眼神是对知识和书籍单纯的热爱,就算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一人他也愿意讲上一整天,希欧牧德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尤其是在一旁熟睡的灰叶的衬托下…… 希欧牧德有些头疼,但还是勉强扶着讲台说道:“刚刚我也说了,万法均衡的特点就是术法更加触及魔法的本质,本质的含义便是更加接近魔力的本源,而这种本源也意味着……” 他想了想,最终用了一个更加奇怪的词用以描述:“庞大。 “不过这句话可以揭过,因为我们要讲的东西远比这更加重要,”希欧牧德敲了敲黑板说,“以万法均衡这个体系去释放的魔法,要比制导魔法少上许多消耗。” 听到这里西泽愣了一下。 “是的,少上许多消耗,”希欧牧德重复道,他对西泽的这种表情非常满意,有种身为人师的成就感,不得不说西泽真的很擅长听人讲述故事,因为他真心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保持着一股热爱还有好奇,这是很少见的,“也就是说魔法天赋为10的人,在万法均衡的体系中可以使出实际消耗在10以上的术法,具体的原因也不复杂,就是我刚刚说的——万法均衡要更加触及本质。”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清晰的字迹:庞大。 “同样的术法,我打个比方,面对着同样的一座建筑,面对着同样的一张画幅,多梅甘尔制导术的态度是将其直接从虚空中建起,按照蓝图上的设计一丝不苟地全部镌刻在现实里,”希欧牧德说,“而万法均衡不同,万法均衡会从一砖一瓦做起,它会将整个画幅中的建筑立体化,分解成无数不同的蓝图,从每个细节入手,一砖一瓦地将其砌成图上的模样……” 这次就连莎尔都有些被吸引了。 “这就是万法均衡庞大的计算量,但这样庞大的计算量换来的就是消耗的减少,毕竟比起凭空造起一栋建筑,还是从地基做起一砖一瓦地建造更加贴合人类,”希欧牧德说,“而这也是我们所经历过的万法均衡时代,在那个时代,魔法技术疯狂发展,就像一场难以停止的爆炸一般,世界各地各国都逐渐将魔法特色化,结合自己,也结合世界,最终在达到了某个应有的平衡之后,世界才停了下来。” “在万法均衡时代,只要掌控了元素本质和均衡术法,就算是低阶魔法师也能试着释放出高阶魔法师才能释放的魔法,这种魔幻一般的术法却因为难度太高无法普及,最终多梅甘尔的出现才打破了现状,”希欧牧德走到西泽的身边,轻轻将一本书递给他,“这本书里详细地记下了万法均衡时代人类所经历的历史,我希望你能认真地研读它,因为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西泽点点头,看着有些泛黄卷曲起来的书页边沿,不难想象这本书到底存在了多长的岁月,他呼出一口气,认真地说:“一定会的,老师。” “老师老师,”莎尔疑惑地问,“你说了那么多东西,可实际上万法均衡到底难在哪啊?” “说的也是,我并没有给你们举出比较现实的例子,这倒是我的疏忽,”希欧牧德想了想,说,“就说一下万法均衡的门槛吧。 “风雷光火一共四个元素,四个元素之下又各自衍生出二十种咒术,一共八十种咒术互相拼凑链接组合起来,最终结合实际魔力运转的数百种压力状况以及魔法师自身体质状态,还有上千个用以辅佐稳定万法均衡制导的术法,这些情况各自结合起来就是那个时代的魔法师们需要面对的,”希欧牧德深深地看了西泽一眼,“这些就是魔法师们要背下的,只有背下这些东西才能使用魔法,更不用说风雷光火只是最基础的四元素体系罢了,还有许多更加虚幻的元素没有被提及,比如暗影,或者潮泷。” 莎尔觉得这些只是听起来自己就有些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更不用说如果付诸实践的话要吃上多少苦头。 “好难啊,”西泽轻声地说。 “嗯?”一边装睡的灰叶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赶紧抓着桌沿从桌面上爬起来,模样有些抓狂,就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西泽,“不是吧师弟,你就这点感慨?你师兄我当初听了老师这节课之后当时就感觉那些魔法师真是不要命的疯子,我要是活在那个时代别说魔法师了,我连魔法我都不想看一眼我说真的……” “数不尽的元素,起码八十种衍生咒术,上千个辅佐术法,一共数以万计的魔法,”希欧牧德说,“背下这些并做到灵活组合以及应用才能成为魔法师,小西泽。” “我明白的,”西泽说,“我明白的。” “背下这些东西脑子真的不会炸掉吗?!”灰叶发出真挚的哀嚎,当然只是在哀那个时代的魔法师们而已。 “谁知道呢?”希欧牧德叹气道,“但人类总是顽强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和灰叶一样倦于现状。” “什么叫倦于现状,”灰叶抗议道,“我也有变强的想法啊!” “但直到今天都没有怎么认真练习过炼金术啊,”希欧牧德摇了摇头,“总是在钻研其他邪门的东西,只顾着想怎么让蔷薇花在冬日里开饭的家伙和大炼金术师可是很不搭配的。 “但你成功做到这件事,还是很值得夸耀的。” 希欧牧德从布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放在有些颓然的灰叶面前:“你的创造力和执行力非常出众,这是你的优点,只是……你太懒了。” 老人看上去已经有过认真琢磨过用词,但最后还是不得已地用了这种不太好听的实话。 灰叶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认同了老师的话。 正如希欧牧德所言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懒,因为他的勤奋完全体现在了别的地方,比如炼金装甲,比如永不凋零的蔷薇花以及能给自己浇水的水仙盆栽。 在琢磨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甚至能彻夜不眠,但对待真正的炼金术课程时他却总是犯懒,以至于两年过去了在炼金术上都没有多少长进。 西泽看着希欧牧德递给他的这本书,随意地翻开几页,在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原本淡然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合上这本书,看向希欧牧德。 老人对他投来期待的视线。 西泽明白了,自己没有误会。 他看着希欧牧德,认真地点了点头。 魔法师想要变强非常简单。 能动用的魔力越多就是越强。 魔法师的对决也非常简单。 谁会用的魔法更多,谁就能赢。 想让西泽这样一个刚刚创造制导术的入门魔法师在一个月内进修到能打败高阶魔法师古拉克的程度,在正常的角度看来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也只是正常的角度罢了。 剑走偏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最起码……这好像真的要比多梅甘尔算法要可靠一些。 “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我就在书房里坐着,”希欧牧德说着,将布袋收好,黑板上清晰的白色字迹在一瞬间消失干净,就像从未存在过,他走出门前回过头对西泽说,“加油啊,小西泽。” 灰叶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对西泽说:“师弟,有什么想法了没啊?” “什么想法?” “变强啊,”灰叶拍上他的肩膀,“师兄我今天下午要去学生会那里看看莱斯,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吗……”西泽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灰叶笑着说,“你的薇娅学姐也不知道在学生会怎么样,我虽然相信莱斯和会长他们能照顾好她,但我确实不太信任那里的伙食……” “什么意思?”西泽愣了愣。 “别看莱斯表面那样,其实是个喜欢做饭又做得很烂的家伙,会长也是,喜欢由着他乱来,”灰叶像是想起了某件好笑的事,嘴角扬起的角度就像裂开的石榴,“我们下午去吧,师妹要一起吗?” “我?”莎尔摇了摇头,“我在学院待着就好,我想再看些魔法类的教材。” “看见自家师弟师妹这么勤奋我就放心了,”灰叶把手捂在嘴上做出掩面而泣的样子,“以后老师就不用盯着我训了,你们是不知道老师平时有多喜欢盯着我看我做事,我一停下来他老人家就要过来对我问一句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是炼金类吗……” 西泽笑了笑,说:“老师很关心师兄你啊。” “说不上特别……关心吧,哦哦这里只是说学业上啊,在生活上老师看见我打个喷嚏都会问我是不是生病的,”灰叶摸着下巴说,“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吧,和我的父母一样,而且整个学院里只有我和蒂娜两个人。” 他说到蒂娜时就会开心起来,但这次的开心却又掺杂了许多无奈:“蒂娜是个很棒的姑娘,我相信等她回来之后师弟师妹你俩也会喜欢上她的。” “这算是师兄对自己未婚妻的吹捧吗?”莎尔笑着问。 “这算是师兄对师弟师妹的师姐的铺垫,”灰叶伸手轻轻弹了弹莎尔的额头,“好了,就是这样,我先下去了,你们两个加油。” “师兄你去干嘛?”莎尔对着已经跨过桌子奔向屋门的灰叶问。 “我饿了!要去楼下再找些吃的!”这么说着的灰叶全然不顾身后已经愣住的二人,径直跑下了楼梯——西泽和莎尔都知道这人应该不会回来了。 莎尔无奈地和西泽对视了一眼,二人的视线交叠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哥哥,你觉得你适合什么派系?”莎尔搬着凳子凑到西泽身旁,好奇地问。 “要说实话吗?”西泽无奈地看着已经贴在自己身上的莎尔说。 “这种废话想说也可以多说些——”莎尔将半个身子靠在西泽的肩膀上,舒服地微微眯着眼睛说,“我们都多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很久没有过了,”西泽看着空旷的教室,窗帘大开着,天空泛着好看的蓝,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照在地板和桌面上,就像镀上了一层光华。 说实在的,直到今天西泽才开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间教室,uu看书 ww.uukanhu 不愧是国立的高级学院,装修一点也不含糊,洁白的墙壁,大理石的地板,原木的桌凳,刷漆的板面映着阳光,三块刻着花纹的长木板钉在墙上,几片叶子稍作装饰,这便是用于放置书籍教材的书柜。 西泽看向窗台,茂盛的作物已经生长到了窗沿,不知道是忘记清理还是怎样,些许坠着蕾丝的白色窗帘甚至已经被些许半干枯的爬山虎固定在了窗外的墙壁上。 莎尔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可等着等着,些许轻微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西泽动了动身子,轻轻将已经睡着的莎尔挪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少女枕着特殊的枕头,静静地熟睡。 男孩坐在正对着窗台的书桌上,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莎尔的长发,一边略微茫然地望向窗外,此时刚好一只白鸟从窗前经过,几只毛茸茸的小生物爬进了房间——这些早醒的松鼠已经不怕人了。 其实有些幸福。 这种想法出现在西泽的脑海里。 他轻轻撩开莎尔盖住眉眼的金色长发,清晰的心脏跳动声在耳畔回响。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可爱的女孩会是一个装置着贤者之石的容器。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 短暂地,西泽遗忘了复仇,下水道,以及炼金术师们。 他脱下外套,盖在莎尔的身上,拿起了希欧牧德给他的那本书。 时间也很温柔,似深海。

第114章 莱斯 “师弟你没事吧?”灰叶回过头,目光里带着怀疑地看向西泽,后者正有些艰难地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抖地向下迈台阶,“咱俩也就两个小时没见,你怎么就跟瘸了似的?” “没事,”西泽听到这话打了一激灵,连小腿都抖了两下说,“只是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小事。” “小事啊……”灰叶念着这句话,脸色逐渐变得暧昧起来,仰着头哈哈笑道,“该不会是师妹对你说了些什么吧?” “师兄你在说什么怪话……”西泽下楼之后站在地板上伸了伸腿,顺便把胳膊也甩了甩,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二货师兄无奈地吐槽道,“莎尔是个好孩子。” “确实是个好孩子啊,人又可爱性格又温柔也不吵闹对待每个人都很体贴魔法天赋还高……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做饭真的超棒!”灰叶一脸深有体会的样子。 但西泽觉得他领会错了意思,在一番踌躇之后,西泽还是放弃了解释,因为和灰叶解释这种东西和浪费时间没有什么区别。 他弯下腰,拍了拍大腿,小腿弯曲了几下,酥麻感一阵猛烈地爆发,之后便循着血脉蔓延到了各处,就像水面上泛开的涟漪般,先是动荡,之后便缓缓散去。 西泽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对灰叶说:“师兄,学生会在哪个学院里?” “神学院,”灰叶耸了耸肩,“毕竟是一群有钱贵族的世子,要找地方肯定是要找最能给他们带来成就感的地方。” “总觉得师兄你对贵族有一种奇怪的恶意啊。”西泽说道。 “恶意吗?不不不,完全没有完全没有,”灰叶笑了笑道,“毕竟连我都是贵族的一员嘛,虽然不是本土,但东方御堂家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 灰叶说着带西泽推开了门,转过身道:“如果师兄你将来有空去了东方,就是那个东方使者的震旦帝国,你可以去找御堂家看看,我从父辈那里听说御堂家其实很了不得,只是我们这一脉的继承出了点问题,所以才不得不搬到了漆泽。” 那得是多大的问题才能让一个家族放弃故乡漂洋过海移居到一个新建不久完全陌生的国家来啊——这个疑惑被西泽放在了心底,因为有些事是不能追究的,一直追究下去就会显得很蠢笨,而且会让其他人很尴尬。 “以后也许有机会去的,”西泽说,“毕竟我们都还年轻。” “说的对,”灰叶关上门,二人站在午后灿烂的阳光里,他四肢张开,相当充分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叫声——“啊!太舒服了吧这也!” 二货真的很容易满足。 西泽说:“我们走吧师兄。” “好,不过先说好,”灰叶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对西泽吩咐说,“学生会会长其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你等下在他面前可别乱说话。” “为什么奇怪?”西泽问,“领袖一般不都会有些特点的吗。” “而他奇怪的地方就是那些特点了,”灰叶摸着下巴思考着说,“说实话光从他能派出莱斯劝你入会这一点来看就很奇怪了,莱斯那家伙哪有什么说服力啊。” 西泽回忆了一下那封从各种意义上都有些奇怪的邀请函,顿时有些感悟地赞同道:“原来如此。” “不过,说实话,”灰叶看着白墙上盛放的蔷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喜与骄傲,“莱斯那家伙,其实挺奇怪的,不是指性格,而是魔法上的奇怪。”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薇娅学姐之前也对自己说过这种话。 “师兄你是说……?” 二人踩着地面上的落叶,枯枝发出脆响分为两半,树梢上的角雀向下看来,歪了歪脑袋。 “他啊,其实刚进入学院时也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家伙,”灰叶从地上捡起一截食指长的枯枝,他顺手将其在指尖转了两圈,对西泽说道,“这真不是你师兄我故意抹黑他,但当初我俩能成为关系那么好的朋友其实也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我从薇娅学姐听说学长他刚入学时是个连凝聚魔法都有些费力的新手,但后来忽然变得强势了起来,”西泽说,“学姐说不知道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但莱斯学长也是一步步变得古怪起来。” 枯枝还在他的指尖旋转着,灰叶仰着头,看向被枯叶割裂的天空,沉思了许久,最终开口说道:“是的,薇娅说的没错。” 他低下头,看着西泽:“莱斯和我从今年开学起就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我还能想起来我们两个三年前一起入学测试时他在魔法水晶石前颓废的样子,最后还是莫斯教务长考虑到他笔试分数不低,而且他的魔法天赋虽然在圣学院里只能算成低等,但好歹也是远超普通人不少,这才把他收进神学院的。” 枯枝悄然停下,灰叶的手指卡着这根败落的死物,他回忆着,一边走一边说道:“但那时候的他还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虽然颓废又自卑,但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家伙,你知道吗,那时候他甚至还会和我一起在历史学院打水漂——” 说到这里就连灰叶自己都有些想要发笑,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可别以为这种事不值一提,男人之间能一起玩这种幼稚的东西才是真正友谊的证明。” 西泽回忆起自己在白石城里和韦尔一起在大街小巷里跑闹丢石子,最后一起躺在沙滩上欢快大笑的场景,他伸出手,摸了摸衬衣内侧口袋里坚硬的金属造物,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些许淡淡的笑意:“师兄你说的没错。” “所以,他才会变成那副样子,”灰叶摇了摇头,脸上无奈的神色越来越浓,“我感觉他越来越陌生了,从一年前开始,他进入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刻苦修习神学在考试里考上满分从而得到了一次进入地底幻境观摩的机会。” “地底幻境?”西泽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之后问,“这是什么?” “算是学院的禁地之一,能靠着魔法模仿出任何场景,而你则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去观察,去考究,却不能参与,你甚至可以站在其中感受战争或者猎杀巨龙的场景,只要你能在洪荒的兵戈之气中站稳脚尖别被吓坏,一般学生可经历不了那种冲击。” “莱斯学长他,选择了什么?”西泽发现自己刚问出这句话时灰叶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而后变得有些颓然,就连头都低了下来。 “这也是一直以来我想知道的,”灰叶轻声地说。 “什么?” “从那以后他就渐渐变得奇怪了,先是魔法天赋突飞猛进,然后又被莫斯教务长看中,之后学生会会长在学院建校大会上直接当着整个学院人的面对他说你就是我们所渴求的精英与天才,女学员们都悄悄把他当作梦中情人——”灰叶笑了笑,“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我打过水漂。” 西泽沉默着看向远方,二人已经走到了深林小路的边沿,就在二人一同来到密林之外时,他开口对灰叶说:“以后师兄如果想找人打水漂的话可以和我说。” 灰叶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连忙转过头来,又惊又疑的看着西泽。 “我其实也很会打水漂的,以前在白石城里玩的很多,”西泽说,“所以以后想找人打水漂的话就找我吧。” “你这家伙……”灰叶似乎有些被饭噎住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偏过头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后可不能反悔啊——” “嗯,”西泽说,“师兄需要的话就喊我一声。” “可不能找借口拒绝啊?” “不会找借口拒绝。” 灰叶猛地过来搂住西泽的脑袋,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以后日子还长,整整两年,你可别想跑!” 西泽挣扎了两下,也笑着说:“谁可都不会想跑。” 于是灰叶揉了揉他的头发。 二人踏进学院主道,一起朝着神学院走去。 —————— “莱斯你,最近很奇怪,”男子从满是公案卷宗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说道,“最起码在工作上你没有之前那么专注了。” “哦,”棕发的青年倚着书柜,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你怎么了?”男子问,“那个新入会的女孩,她几乎没有什么天赋,为什么你对她这么上心?先是找我安排她入会,然后是异常的关照,几乎莱斯,你该不会?” “我没有!!!”男子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一向以和善与亲切冷静见长的莱斯居然在这时红着眼睛对他发出了这样大声的反驳,说实话这已经算不上反驳,而应该说是嘶吼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冒犯。 男子缓缓拿下了眼镜。 莱斯就像是在梦里忽然清醒过来一样,连忙对他弯下腰躬身道歉道:“抱歉,非常抱歉会长,我真的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 “你很奇怪,莱斯,”男子说,他的眉头皱了皱,就像看着一个猴子,“甚至比以前还要奇怪,你最近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自从那个薇娅来了之后你就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不,会长,不……”莱斯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咬着牙说,“和那个女孩没关系,只是她带来了让我不安的气息——” “不安的……气息?”男子笑着站起身走到莱斯的旁边,“你说的话也变得奇怪起来了,莱斯,你现在真像个怪胎。” 他轻轻扶住莱斯的脊骨,把后者扶了起来。 “你需要休息,”他转过身,回到座位上,微微笑着说道,“这几天我就先不打扰你,现在你可以回宿舍大睡一场然后对学生会撒手不管了。” “不是的会长,”莱斯就像感受到秃鹫气息的脱兔一样,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出来将自己一口吞噬,“真的,那个女孩不对劲,还有那个西泽,我感觉我的脑子就要爆炸了,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另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全是我的倒影——” 他红着眼睛说:“我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了!” “那现在你可以回去试着睡一场好觉了,”会长说,“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我这就派人去调查薇娅那个小姑娘,可我觉得并不会有什么结果。” “还请您万分重视,”莱斯打了个哆嗦,弯下腰说,“我先回去了。” “好的,”会长说,“记得关上门。” 莱斯走到门外,颤抖着双手,轻轻拉上了门把。 没有人知道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每次只要遇见薇娅他就会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可憎可怕可恨的气息,那种气息驱使着他在梦里惊醒,u看书 ww.uukanshu.cm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和她面对面的那些时间莱斯也从没有感受过那种气息。 为什么呢? 莱斯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呢? 薇娅和之前的薇娅到底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在想到某个人之后莱斯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变化是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真切的声音缓缓在大脑内激荡开来,那是一只灰白的鸽子,它歪着头和莱斯对视,血红的眼珠似乎传达了什么。 “是西泽吗……”他的眼睛逐渐变得通红,血丝遍布,看起来就像蜘蛛网一般密集而复杂,“只要杀了西泽,这种感觉就会平息了吗?” 那只鸽子似乎发出了几声赞同,伴随着潮涌般的悲歌,鸽子被淹没在了思维的深渊里,最终站在了那个总是在说些听不懂的话的人左侧肩膀上。 此刻,另一个人也仰起头,他们三个一齐看着半空中的莱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莱斯咬着牙,双眼逐渐失去神采,思维化作某个人手中的棋子,他迈开步子,嘴角渐渐浮现出诡异的笑—— “那就……出动吧。” 校服剧烈地颤动,掀起一阵微风,当微风停息时,校服已经化作一袭黑袍覆盖在了莱斯的身上。 “只有我们,才是世界的正轨。”

今天有事,更篇散文 我最敬爱的一位老师去世了,就在三天之前。 他已经六十七岁了,身体硬朗,只要一有新的白头发冒出来他就会去理发店把头发重新染成黑的,就像是要和自己作对一样,却又总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喝着枸杞茶晃杯叹气。 据说老师是在医院午夜去世的,死因是脑溢血,我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有这种病,从学校那仅仅一天就野火般传开的传言里我渐渐在大脑里捏清了事物的原状与变化。 脑溢血超出80毫升就已经是竭尽现代医学的努力都无法挽回的程度,老师却是100毫升这个触目惊心的可怕数据。 我望着天花板,像是有什么碎片拼合起来。 能想象到那些年轻护士和医生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惊惧的嚎叫,能想象到病房外老师的家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瘫软在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能想象到我的同学们在互相转告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或哀伤或起哄的心情。 老师的名字是林垄泽,是我们高中的几位副校之一,对学生就像对自己家人般和善,如果问起谁是我们这个学校里最被学生们敬爱的教师,林老师一定会被排在第一,可惜完全没人会提问这种事,从那一晚上开始,其他人会问起关于老师他唯一的事就是这位老人生前有怎么样的丰功伟绩,他的家人们有多伤心,学生们对他有多怀念。 没有人会想起这群学生里还会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就像《小王子》里再也没有人注意到的那个守灯人,人们只看到太阳升起落下,却再也想不起有一个守灯人在星空之上机械地重复着拉伸。 想到这里我就后背泛冷,身体在被子里缓缓蜷缩成一团,我低着头,看着膝盖上一个不明显的疤痕,这道疤痕让我一下子回忆起了那天林垄泽老师喘着粗气将我带到校医室的模样,就连嘴角的胡茬都清晰到可以一根根数清,那时的他微笑着对我说你还好吧小家伙,现在没事了。 我感觉眼泪几乎就要涌出眼眶,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流过泪水,就连类似的情绪都不曾产生过,但这次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 书桌上放着大开的笔记本,一支笔横在纸页上面,纸上写着还没来得及拿给他看的小说。 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是只给他看的,就连父母都不知道自家以沉默闻名街里的儿子居然还有这种本领,而老师是第一个知道我这个爱好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到我写的这些东西的人。 我从床上缓缓地爬起来,就在这时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饭放在门口了,记得拿。” 随后便是一阵下楼的声音,她喜欢穿拖鞋,鞋拖在木质的楼梯上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总是意外响亮。 我大概知道父母对这老师件事是怎么想的,虽然我平时习惯缄默,甚至连句话都不说,但我总是能知道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说不上是天赋亦或者是某种能力,起码这个世界应该是个不存在异能之类的普通世界。 就在我下床套上拖鞋摸到门把手刚刚拉开一丝门缝的时候,楼下又传来了父亲略微焦躁不舍的声音,他抽着烟,我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 “这事真是他妈让人犯恼,我就知道他的那几个乡下亲戚不行,那天夜里就是那些亲戚以为没事了才……” 之后便是母亲急促打断的声音:“不要说这么大声,万一被儿子……” 我握着卧室的门把手,感觉掌心的汗液浸在了铁上,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 窗户关着,但窗外已经是相当黑暗的夜幕,街灯接连亮起,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远处楼下的行道树上有只麻雀在拍打翅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天桥远端走来,互相打闹谈笑。 卧室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清清楚楚的七,结合上那两个学生,这一切表示自老师的葬礼举行过后,我在家待着的第二天,也已经正式结束了。 父母给我用的翻盖手机放在不远处的书柜上,自从三天前听说了那个消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足以容纳几百本书的书柜早已被各式各样的书依门别类地塞满,可在我眼里,此时这些书全都加起来的重量也不如那一部手机沉重。 我轻轻松开门把,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书柜前拿起静音的手机翻开屏幕,屏幕亮起,右上角提示还有一半的电量,几个信封的图标猛地跳出来,提示我有未读短信,短信不多,只有短短的五条,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对我发过短信,我的手机和号码都是父母用剩下的,相当古老,以至于连垃圾短信都没有,在我眼里这是它最大的优点。 我不习惯地用按键将短信挨个翻开,第一封是通知林垄泽老师去世的消息,发信人是老师的儿子,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中年男人,第二封则是班长对我发的,大意是问我要不要去参加老师的葬礼,第三封隔了一天,内容是班长语气相当暴躁的质问,问为什么最被林垄泽老师关照的我反而会缺席他的葬礼,第四封也是如此,只不过是来自另一个人,第五封短信的内容更加呛人,某个不记得脸的男同学直接警告我说五分钟内不回信息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就让我滚出这个班级。 发送时间是昨天。 我的右手有些脱力,连手机都握不安稳,五根指头仿佛都在诉说着这股悲哀。 这些人的脸我全都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我从不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但在此时,那股不约而同的愤怒我却清晰地体会到了。 我放下手机,将它放在书桌旁一本厚厚的书上。 在指尖和皮质书封的表面接触的一刹那我像是触电一样甩开了手,手机悲鸣着被我摔在了不远处地地板上,屏幕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黑色。 这本厚厚的书用棕色的皮革封住了书面,在封面的右上角是一页淡黄色的宣纸,上面有人用毛笔写下了【林垄泽】三个大字,气势蕴在每一个笔画里,就像呼之欲出的山岳重气。 我扶着书桌,双腿像是失去了力量一样无法挪动。 书里第一页夹着一张白纸,如此刺眼,我却从来没有翻开过。 这是老师在去世的两天前给我的。 他说这便是他和我认识的这两年来所积累的全部。 那时的我不太明白,但我知道要收下这样东西,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曾经说过我们是忘年之交,我选择同意。 在短暂地颤抖之后,我最终还是伸出手将这本书拿到了自己面前,轻轻掀开了第一页。 那是被塞进书里的,完全手写的一页白纸序言: “钟瑜,我很高兴你愿意翻开这本书而不是因为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因为你总是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很难让人不把你往坏处去想。” 在看到这行字之后,我原本平淡的心情又被打破了。 泪水蓄在眼里,我用手背草草地抹了抹,继续看下去。 “我们认识了两年吧,从高一到现在,从第一次开学在台上演讲时低下头看到你我就在想,这孩子怎么有些自闭症的样子,后来和你接触过之后,我才发现你这孩子其实只是完全不会和其他人交流而已。” 我回忆起老师当年意气风发又诙谐幽默的样子,右手像是燃起淡淡的焰火,就连翻过一张纸页的力气都被焚烧殆尽。 字迹清晰,用的是他最喜欢的黑色圆珠笔,因为他说过自己很喜欢这种笔之前流行过的原子能说法,大概这就是老一辈人的执念。 “钟瑜你,其实意外得有趣,你不蠢,也不笨,虽然你的打扮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这么想,但我完全不觉得,”笔迹到这里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圆珠笔再度挪动起来,“在你心里完全没有和人交涉这样的概念,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件事,但我发现了——这样很不好,你也不该坚持,我知道在学生们之间你的风评很不好,甚至说得上差,你虽然不在意,但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去试着和他们交流,因为和他们交流之后他们才会发现你原来并不是他们心中想的那样,任何误解都是起源于不了解。” 我一边呢喃着最后一句话一边翻过第一页,看向序言的后半部分。 “你写的小说也都很棒,如果坚持下去就更棒了,我记得自己之前应该对你说过,我在年轻时下乡当知青,那时候的我心潮澎湃写了不少东西,里面也有我构思的小说,那是一个农村姑娘的故事,在回到家里之后我也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哪怕不吃饭也要写出一点东西,最后却因为家里实在穷到糊不开锅,在一个至今都能回想起来的冬夜,我在父亲红通通的双眼和烟头下答应他去学做生意,将自己小说的原稿全都塞进了火炉里,我在火炉前面用烧火棍捅着,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东西在火里化作灰烬,也看着自己的心一点点麻木,有些灰烬从火舌里扬起来,我甚至能看清那碎片上都写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你说过这种事,毕竟老年人的记忆力总归是不太好的,但我希望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他的笔迹猛然沉了下来,“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地方,也是我们彼此深刻的理解,同时这也是我把这本书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我孙女或者儿子的原因,因为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友情。” 他是认真地把这样一个孩子当作了朋友,而且是十分认真地培养这份友谊。 “这是我年轻时写下的一些东西,因为时隔太久,我只能想起来一些罢了,但麻木的心却在我再度拿起笔的时候跃动起来,就像一只调皮的小鹿。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补完这本书,用你自己的经历,用你自己的心情,用你自己的笔,将这本书从千疮百孔的苍白,变成丰厚的宝藏,而这也是两年来我拜托你的第一件事,希望你能做好,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也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祝福,署名,还有时间。 他在这种地方总是一丝不苟的。 我沉默地看着那落下的最后一笔。 悲哀的心绪莫名在阅读的过程中消失不见,我看着最后一段,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 老师也许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了。 不然他不会这么迫切,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写下这种序言。 我没有在这个地方思考太多,u看书 ..co因为大脑告诉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去完成老师的夙愿。 因为正如他所说的一样。 那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也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我会完成老师的愿望。 这是为了老师。 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放下棕皮书跑到门外,端起餐盘和杯子一阵胡吃海塞,连油炸煎饼和蒜薹炒肉的味道都没有尝清就将食物大口咽进了肚子,温暖的热流缓缓从心脏朝着身体各处蔓延开来,我瘫坐在干净的地板上,表情渐渐趋于平淡。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像是另一个陌生的人进入了我的身体,打破了一切习惯。 我从没像现在这么粗鲁,也从没像现在这么舒适过。 父母他们对老师的死应该比起同学会更加惋惜,他们两个私下无数次和老师沟通过,甚至买过礼物为了表示他们的感激,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班里被老师忽视的那个角色,林垄泽老师是第一个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人,父母的这些事老师也会在和我聊天时当玩笑讲给我听,表示被回绝了礼物之后陷入茫然不安的我的父母完全不明白什么是朋友。 而现在那个人不在了。 但我不能再度回到水里。 为了完成老师留下的那本书。 那是老师在世间和我最后的羁绊。 那是我唯一的朋友,在世间,和我最后的羁绊。

散文后续 那已经是不久以前的事了。 流云带来潮汐的声音,起伏的海浪在地平线上汹涌,黯淡的碎石在掌心里安静地蜷缩,几只松鼠从杉树上落下,顺着空荡无人的马路跑进了林间,玫瑰花园门外关着一只狐狸,她在等待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孩子回来。 我在嘈杂的铃声中放下手里的书,从幻想的世界中脱离,这才意识 失恋了,以后可能断更 入秋后的第二天我从家门里走出来,那时我还全然没有已经身处秋季的自觉,因为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眼,既没有闲适的凉风也没有会让人心痒的枫叶,我对秋天的了解非常贫瘠,贫瘠到只要短袖还挂在身上就有一种夏天还没有离我而去的错觉。 邻居家门口的垃圾箱早早就被堆满了,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味。 第115章 薇娅变 “莱斯……吗?”会长看着灰叶和西泽,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刚刚才让他回去,因为他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到吧?他和以前简直是两个人。” 灰叶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我就是感觉到了不对劲才想来看看他的,毕竟也是朋友,多少也想帮帮忙。” “御堂同学还是心底不坏呀,我会把你这份心情准确地传达给莱斯那家伙的!”会长哈哈笑着站起来拍拍灰叶的肩膀,然后看向灰叶身后从进门打完招呼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西泽,他摆摆手,算是引起了西泽的注意力—— “喂喂喂西泽同学?” 他松开灰叶,走到西泽面前笑道:“这一路上感觉学生会怎么样?” 西泽回忆着一路上人们紧张又木然的模样,像是适应了某种行动规律自然遵循的机械造物一般,偌大的建筑物里居然只是这学生会的驻地,听说这栋楼是会长找院子申请下来的,但外面的活动场地一年下来租金就是天文数字,更不用说其他活动和日常生活消耗的资金,只能感叹不愧是贵族少爷们玩起来的地方。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井然有序,”西泽说,“学生会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庞大高效。” 会长听了他的话之后喜笑颜开:“对吧!学生会本该就是如此!我们是学生建立起来的组织,我们是学生,但学生如果想在社会上建立起自己的地位,那就只能凭着努力和效率,让世界看到我们的价值。” 这个看上去显得有些年轻的男子伸手抓着西泽的肩膀,认真地说:“你要知道一件事,学生会里没有一个家伙是无用的,我们都是各个学院里所集结而出的精英,就连神学院里那通晓真神之学的天才都——” 说到这里会长有些稍微在意地停了嘴,转头看了灰叶一眼。 果不其然,灰叶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他从来都不是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家伙。 “抱歉,御堂同学,”会长怀着深刻的歉意说道,“我一不小心忘了,但其实你原本也是有机会的。” 他走到灰叶身边,叹气道:“你和他之间,本身就是我们需要做出的选择,可你拒绝了我们,你要知道那时莱斯还不是我们的目标,所以在权衡之间,我们还是选择了那位天才。” “天才而已,”灰叶轻笑一声,“他的天资只能允许他在大魔法师之前畅通无阻了,魔法的进修从来都不是平坦无阻,他已经在大魔法师这道门前卡了整整一年,参不透世界之壁和世界之灵的话那他这一生都只是个废柴。” “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会长耸了耸肩,“所以他今年决定参与学院的活动,只要得到地底幻境或者图书馆馆长的帮助,哪怕是在之后的进修选拔中得到出外进修的机会,他都有可能成为大魔法师。” 灰叶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愣了愣,嘴试着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我们支持他,因为他是学生会的一员,他强大也意味着我们强大,”会长拍了拍灰叶的肩膀,“加油吧御堂同学,试着变强,然后打破所有质疑,我知道你的天赋远不止此,你该成为更好的人,也该成为更有趣的人,而不是蜗居在女人之下,成为一名附庸。” “我从来都不是蒂娜的附庸。”灰叶说着,双手渐渐握紧了拳。 “但没有人不觉得你不是,”会长说,“蒂娜每次出任务时身上的炼金装备有多强大我们都看在眼里,那确实是你的功劳也是你的天赋,但你不该牺牲自己去成就一个女孩。” “我认为值得,”灰叶眼中的怒意缓缓退却,他摇了摇头,说,“谢谢你的理解,但我们之间不是任何人能理解的。” “哪怕是那位神学院的天才?”会长笑着。 “你恶心人还真是有一套。” “这可不是我刻意恶心人,”会长说,“加油吧灰叶,对如今的这一切从心底祈祷并怀着感激,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一切了。” 话音落罢,会长看向西泽,笑容渐起:“那么西泽同学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吗?” “指什么?”西泽问。 “当然是邀约,如我所说,学生会欢迎精英,而你正是我们所缺少的那块碎片……之一,”会长说着,走到西泽的面前,“我们需要你。” “我只是一个魔法天赋测试零分的废柴,”西泽说,“不是你们所想的天才。” “世界并不单单只看实力,我们更看重的是你那份性格和精神,每个进修者身上都有这种相似的个性,那就是顽强以及抗争,”会长说。 西泽想起门外那些像是失去灵魂的人们,uu看书 wwkasu 心想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自己这样的人吗? “薇娅学姐呢?”他问,“她过的怎么样?” “你说小百灵啊,”会长一边说起了一个很奇怪的外号一边笑着,“大家都很喜欢她,她也很快就融入了我们的家庭,现在每天都很快乐,要不你们见见她?” 说到这里,门被推开,一个白发的少女缓步走了进来,先是对会长弯腰鞠躬,而后才对着西泽和灰叶微笑:“你们好,西泽学弟还有灰叶学长。” “学……姐?”西泽总觉得面前的薇娅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仔细辨别却又发现不出任何东西。 “嗯,西泽学弟,”薇娅歪着头,微笑道,“你在历史学院过的怎么样?” “还好……”西泽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他看向会长,却发现会长脸上是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 “你看,我就说了嘛,”会长双手环抱起来,认真地对西泽说,“我们学生会是一整个家庭,虽然人数可能超出普通家庭的几十倍,但即使如此我们也还是维持着自己的秩序与热情,还有归属感。” “学生会很好,学弟,”薇娅眯着眼睛,“不用担心我,你要加油啊。” 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里激荡而出,西泽拽着一边的灰叶,对会长弯腰道别之后就带灰叶跑出了屋子。 对她而言那里面就像一场长久的噩梦。

第116章 1拳 黑暗中传来飞虫的嘶鸣。 那不是一只飞虫所能带来的声响,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一整片飞虫所集结而成的海洋。它们的翅膀,器官交叠在一起,彼此疯狂地驱使着各自的身体,制造出一次又一次澎湃的音浪,如海潮般在西泽体内激荡,内脏破损,血液停滞,骨骼碎裂,生机流逝。 嘈杂,凶狠,悲哀,死寂,灭亡,难以忍受。 那是一种将要死去的感觉,将要被折磨至死的感觉,这是极其真实的预感,就像迷雾之海上悲鸣的灯塔。 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呕吐,却始终无法驱散这种令人想要痛哭自尽的感觉。 成千上万只飞虫在他的脑海中一齐翻腾,在黑暗中这种声音变得无比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骇人的剧痛,如果此刻身边有刀,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捅入心脏。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 有什么尖锐冰冷的东西突兀地刺入他的颈椎,深入他的脑颅,强硬地挤开或鲜活或死寂的血肉,像是种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植入进去。 身体猛地僵直,他想大声地惨叫,张开口以后他却发现,没有任何声音能从那张嘴里发出来,所有力气都融在血液里流失殆尽。 那万千飞虫齐奏的嗡鸣声在这一瞬间升华为金铁交错作响的铮鸣!钢铁与细碎的骨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揉捏撮合着,他想要大叫,却只能无声地哀求。 身体被放上阴冷的石台,露水潮湿,黯淡朦胧的光照在眼前。 意识还陷在浑浊的黑暗里,身体破碎后又被糅合,骨骼断裂后又被连接,思维却始终陷在陈旧的泥泞中无法自拔。 终于,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正在变形,闭锁。 他在失去一切他所拥有的东西。 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还有无法触及的光明。 “快,趁现在!” 他忽然听到有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近乎低不可闻,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如此低微的存在。 “一定要,将他的门给关上...”有人轻声地呢喃。 “锁住!锁住!”老人大吼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定不能让他打开!” 打...开?打开什么?又要锁住什么? 已经难以忍受了,剧烈而愈发清晰的痛楚在脑海里自顾自地膨胀,堵塞住了所有用于思考的通道。 一阵冰凉感突然渗入他的脊椎。 他呆愣住,而后有什么东西,径直地坠入到了他的心脏处。 就像是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整颗心脏。 第一次地,如此清晰地,他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这就是……”女人的声音刺破黑暗传达至他的耳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伦瑟留下的东西吗?” 终于,完全的黑暗袭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阴影里。 他只能来得及感到就在那一瞬间又有几处冰凉渗入了自己的躯干。 他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所守护的东西。 黑暗的雾霭中,一丝光忽然从不断扩大的缝隙里透了进来,视野已然模糊,但他还是在沉入深渊之前,竭力而卑微地对着光明伸出手来—— “请……救救我……” —————— 真是一场噩梦。 西泽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细碎的花纹。 那些花纹拼凑在一起,隐约能看出是一对翅膀的形状。 “是因为白天看了那些不好的东西吗……”西泽揉着脑袋坐起,脑子里却又回忆出了白天里薇娅诡异的笑容,还有会长信心满满的那副姿态。 薇娅不该是那样的。 她怯懦,她怕生,她喜欢哭,却又不愿意告诉其他任何人。 西泽回忆着自己破开屋门时悲哀又脆弱的女孩。 那一刻西泽觉得自己怀里的并不是学姐,也不是魔法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薇娅不该是那样的。 西泽缓缓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窗外月色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湖面波澜不惊,夜晚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深渊之底。 伸手推开门,他踏着楼梯,一步步走向门外。 凌晨三点钟的学院死气沉沉,就连青草都显得有些发冷。 露水凝结在湖面附近的青草叶尖,他蹲下身,用手指从草叶上接下一滴露水。 就在这时,几根羽毛静静地落下。 西泽下意识地抬起头。 黑色袍子的男人站在半空的树梢上。 那身黑袍不是教团使者的黑袍。 西泽虽然看不出那身黑袍的做工,但能看到那人眼里深红的血色,还有极恶的恨意。 “你应被铲除。” 他站在半空,迈开脚步,踏着虚空和荡然的悲哀,背后的羽翼渐渐丰满,漆黑而泛着光华的碎发漂在空气里,刻满魔法咒术的石板自他手中浮现。 “制导开始,”他说着,扬起手里渐渐凝聚起来的古灰色元素,“你将沉沦,也将自这宏宇的广袤大地上苏醒,正如神明降世,牠们将恶与善分割开来,自此——” 他对着下方的西泽挥出手。 “便有了善,而再无恶。” 沉重! 流沙自西泽脚下凭空出现,uu看书.uuknhu.m重力忽然被加强了数十倍,西泽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泥水淹没了他的半身,如一张大口般不断地蚕食他余下的身体。 羽翼振鸣,细碎的羽毛落在西泽附近的泥沙里,像是坟前献上的冥花。 成千上百的石块自虚无中浮现出来,世界之灵咆哮着,携上无匹的伟力撞向西泽,就像是要将其淹没在石海中,直至石海化作一块巨大的坟墓般。 “白鸽给我带来了你的死讯。” 男人说着,踩在了树梢上。 他看着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西泽,也配合着不再说些多余的话,难以想象的是他此时居然还保持了神智,这就像白鸽能传达给他一切景象般不自然。 西泽仰着头,望向数不尽的石块。 也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心想。 才怪—— 贤者的残余之力瞬间充盈全身!庞大的能量洪流几乎将黑夜衬成白昼,实体化的魔力元素如蔷薇花般盛开,如荒野上奔腾的野马群般疯狂! 流沙瞬间化作干枯的沙堆,他用力跃出,在石海的缝隙中冲向男人。 右拳逐渐发烫,他咬着牙,神情却逐渐癫狂—— “想杀我,那你就去死吧。” 他朝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狠狠地打出了一拳。 骨骼碎裂,肉身崩坏。 只余下漫天的鸽羽。

第117章 鸽子 硝烟如不散的篝火,无数分裂开来如细蛇般的灰尘在周身缠绵蜿蜒,青草化作枯黄的死物,湖面盖上一层蒙尘,世界仿佛从寂静的沉睡中惊醒,破碎的元素之灵在半空中飘忽,久久抖没能回到远处,身后的白楼里,灯光渐渐明亮,风声掠过大地,而后则是灰叶熟悉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这是咋回事啊!?老师老师!师妹你在哪啊师妹!师弟呢?!地震了!咱们快跑啊!!!” 西泽哭笑不得地把这响亮的呼叫声全部听到耳朵里,他半蹲在地面上,也不是不想回应灰叶,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然不允许他做出这般轻松的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出这般具有毁灭性的攻击,也许更是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刚刚的这一拳贯通了刚刚凝聚了魔力元素的感悟以及制导术初次爆发的毫无节制——限制着人类杀伤力的从来都是理性和规范。这样的攻击只要打到人类的身体,那造成的后果肯定是非死即伤,最起码西泽觉得这一拳如果打在自己身上,可能自己此时已经和恶婆一样化作风里的枯灰了,根本不会有时间继续思考灰叶的事。 但可惜的这一拳没有打到那人。 西泽抬起手,身体一个瘫软,却没有倒下,在他面前的是一地白色的鸽羽,洁白的羽丝上沾染了泥水和灰土,就像被墨水弄脏后的画纸。 而那人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了。 半空中的灰尘落在西泽脸上,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试着抹掉那一点污秽,可就在下一秒,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西泽猛地往前倾倒,一股甜意从喉咙深处冒出,他忍不住仰着身子咳嗽起来,腥红的血如涌泉般喷洒在地面上,在月下宛如某种阴森的图腾。 安全了。 西泽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眼前模糊不清,像是蒙住了一张薄纱,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体右侧,他试着站起,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闭上眼,仿佛看见自己体内紊乱的元素再度开始活跃,可这次的活跃并不是反抗,而是某种积极的变化……他发现之前贤者状态下遗留的魔力已经开始缓缓渗透自己的血脉,将二者合二为一。 换言之那些贤者级别的魔力已经开始被这具身体所消化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这真的可以算作一个惊喜。 西泽咬着牙,感受着体内庞大的魔力海潮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斑斓的蔷薇花,直至叶尖愈发明亮,花瓣也略微绽出耀眼的光芒。 贤者的力量从来都不能算入凡流,那象征着魔法师金字塔塔尖的寥寥数人,希欧牧德花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低阶的大魔法师徘徊,莫斯教务长时至今日还在寻找拥有贤者之资的学生,圣学院院长听说已经五十多岁,可即使是他也还是没能摆脱大魔法师的桎梏。 贤者就是这样一个需要天资与幸运的规格之外的级别。 而贤者之石却暂时将西泽强行带入了那样的世界,让他以贤者的能力施展魔力,因此对于贤者的说法西泽毫无疑问,因为他曾经亲身体验过贤者的状态,那时他的眼前已然没有了魔力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得心应手的元素。 那时他对着恶婆伸出手,说:风雷。 于是风雷便携着海潮而来。 那时他对着恶婆说:光火。 汹涌的火携着无与伦比的光华自地面上炸裂而起,将一切黑暗之物吞噬殆尽。 和所谓的《极致贤者》不同,那本书里讲述的只是各个元素之间的贤者,每个贤者都是修习某样元素达到了顶尖才成为了贤者。 但西泽那一天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四种元素在血液在指尖流淌的感觉。 那不是虚假的骗局,也不是某种异样的幻境,那是极致的掌控力,也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即使是大魔法师也只能被淹没在那般魔力的洪流里,毫无反抗之力。 残留在西泽体内的便是那股贤者的力量。 而这一击便蕴含了西泽对贤者至今所有的理解,以后恐怕再也发挥不出这样的破坏力和强度,也正是有着贤者的力量,这一拳才能打破沉默矩阵的限制。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打空了。 那一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说羽毛上。 正如在那之后,在漫天爆发出的羽毛中。 “啊?师弟?你怎么——”灰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而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这个男人停在西泽身后,讶异地看着学院里一切的变化,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这些……是你干的?” “不是,”西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在经历了第一次的魔力冲击之后身体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异常反应,他动了动右手,五指轻松弯折,感觉一切如常,这大概就意味着贤者魔力的冲击结束了,或者是另一个比较骇人的可能——这具身体已经适应了那种力量,而这是任何普通人都不可能做到的。 西泽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太多,他用力地站起身,转过身对灰叶说:“有人袭击。” “这我肯定是看出来了啊,”灰叶睁大眼睛,看着地面上巨大的沙坑还有几乎铺成一层毛毯的羽毛堆,惊讶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草叶枯死了大半,不知何时,大片的草地都化作昏黄。 “哥哥?”莎尔从白楼里跑出来,在看见西泽这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以后立刻睁大了眼睛,焦急而大声地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是有人来袭击吗?我们不是在沉默矩阵的保护里吗?!为什么——” “莎尔!”西泽伸手扶住少女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冷静点,我没事。” 莎尔打了个寒颤,这才小声地啜泣起来,扑到西泽怀里,搂住他的腰,无力地哭着,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黑背后,像是生怕他再度离开一样。 她已经几乎三次以为自己要和西泽离别了。 希欧牧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西泽身旁,老人俯下身,从地面上捡起几根羽毛,苍老和善的脸上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是养鸽子的家伙,”老人转过头,对三人平静地说,“是那个养鸽子的家伙。” “啊?”灰叶愣了一下,“不是,老师,养鸽人不是在学院地牢里捆着呢?咋就能大半夜钻出来找师弟麻烦了?而且他有啥理由找师弟麻烦啊?师弟就是个刚进学院还没一个月的新生啊。” “我也不明白,”希欧牧德一边收起几根羽毛一边说着,“但毫无疑问这种独特的术法,只能是来自那家伙。” 他的眼瞳流露出淡淡的怒意:“当初就是这些羽毛在下城区里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没想到到现在还没生疏啊,看样子他已经逃出来了。” 希欧牧德把羽毛表面的灰尘弹了干净,默默塞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走到西泽面前拍了拍他胸前的脏土,之前那副凝重成熟的样子被怯生生的语气所替代,这个老人小心翼翼,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犹豫了几下才开口问道:“小西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问法虽然很奇怪但确实是希欧牧德最大的疑惑。 养鸽人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低阶魔法师的话,说夸张点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术法就够了,到了他的那种炼金级别,随便一个高阶炼金术都能抹除西泽的性命。 但现在看着枯黄的草地和灰蒙蒙的四周,希欧牧德开始怀疑了。 因为这一切除了满地的鸽羽之外再也没了养鸽人的标志,养鸽人从不用魔法的,因为他根本不会,他所了解的一切知识全都来自王都里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鸽子,而这些知识自然包括各种各样的魔法,面对着这样庞大的法术海洋,养鸽人还能坚持炼金之术,看样子他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去学习魔法。 可今天这副场景明显是魔法造成的,仔细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空气里被抽离的风元素。 西泽轻轻搂着怀里的莎尔,没有说话。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希欧牧德摸出一片止血贴递给西泽,他模样认真地说,“我现在通知院长,你们三个赶快回去,这些事需要院长他们来处理,等一下我们还得去地牢里看看……必须确保一下真的是养鸽人本人。” 他对西泽三人说:“现在,你们回去。” 灰叶匆忙地点了点头,莎尔也从西泽怀里抬起头,看着西泽,西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牵住她的手,跟在灰叶后面一起迈向白楼。 “师弟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啥啊?”灰叶打了个哈欠,对西泽问道,“咱们历史学院虽然很闲但咱也不是那种会熬夜的闲人啊。” “我做了噩梦,”西泽低着头说,“我醒了,想起来薇娅学姐那副反常的样子我就感觉害怕,于是就干脆起床到湖边散散心。” “那副样子啊……”灰叶沉默着,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学生会就是那样的,薇娅她之前不是挺怕生的吗?现在这样融入一整个集体不也挺好的?她之前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西泽摇了摇头:“他们这样对她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只是给了她一个固定的模板,让她踏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从加入那个集体改变自己之后,学姐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灰叶的脚步停了一下,而后再度响起。 “你真这么觉得吗?”他问西泽。 “我觉得学姐已经不是学姐了,她已经变成了奇怪的东西,”西泽回过头,对灰叶说。 “那你觉得我们要救她吗?”灰叶笑着问。 “什么意思?”西泽问。 “转学院,新生测验的第一名有一个特权,那就是可以从自己现在的学院离开,另外选择一个学院,这种特权可以移交,如果你觉得你能做到的话,就去拿下第一,然后让薇娅她来到我们学院吧。”灰叶说。 “让薇娅学姐,来到我们学院……”西泽呢喃着,像是在发呆。 “加油啊师弟,加油加油!”灰叶大声叫着,踏上了二楼的阶梯,“接下来的事就和我们没关系啦!老师他们会处理好的,虽然不太清楚你怎么会和那样的家伙扯上关系,但我感觉这种事应该以后不会再发生咯——” 他在关上卧室门时探出头来对西泽莎尔说:“院长他们为了防止学院名声被影响到,u看书.uunshu 应该是会按下这次事件的,师弟可能又要委屈你了。” “我是没关系的,以后不会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这种事就好。”西泽说。 “师弟真是个好孩子啊,从薇娅那件事我就看出来了,师弟你真是又温柔又乐于助人,”灰叶笑着关上了卧室的门,隐约还能听见他说了什么,“莎尔也要加油啊”这样之类的话。 “回去吧,”西泽对莎尔说,“我还要回房间换衣服,说实话我能活下来还托了你不少福。” “真的吗?”莎尔看着西泽,脸上渐渐浮现出幸福的表情,“能帮到哥哥就太好了。” “回去吧,”西泽晃了晃身子,“贤者之石的力量……还有制导术的……都……” 老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再度回响起来,他踉跄着倒在楼梯上,眯着眼睛,仿佛再度看见了滔天的火海,还有冷针刺入身体的光景。 那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无数道疤痕在皮肤表面凝合又破开,紧接着出现新的伤口。 就像神话里被诸神锁在十字架上,每天被秃鹫啄食内脏,第二天又会长出来的那个凡人。 “都……”西泽这么说着,感觉视线愈发模糊,身体沉重得像是灌进了铅水,紧接着一声锤破世界苍穹的尖锐声突兀地侵入他的脑海,下一刻,世界被潮水洗刷着,化作一片空白。 他倒在了地板上。 无论莎尔怎么呼唤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第118章 卧底? “他没事,只是累坏了而已,”熟悉的尖锐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铃铛微动的响声,男人像是在不满地晃着脑袋,他从某个地方跳下,地板也发出沉闷的声音。 “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总之最近你们照看好他,他被那家伙袭击的原因还不明朗,所以你们多看着点,别过两天就又被鸽子盯上了。” “那,您的意思是——” 灰叶的声音传来,眼前只有大概模糊的影子,平时的嬉笑轻佻不复存在,他语气里带着慌张,还有明显的不安担忧,看样子即使是他也不能在养鸽人那种级别的存在前保持平静。 “不,他还在牢里,我们去看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抬起头,两只眼里全是血丝,黑色的袍子半烂在身上,”莫斯教务长无奈地摆着脑袋,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伸出手,摸了摸西泽右手食指指节处的某个地方,“好奇怪啊,明明前两天这里还没有魔力流动的……” “西泽对此的解释是魔法测试出现问题,那种测试本身并不能测试出他的真实成绩,”一位老人推开门走进来,沉声地说,“这是真的。” “虽然那种测试确实有些漏洞,但好歹十几年来从没出过问题……”莫斯摸着下巴,疑惑地说,“难道西泽就是那唯一的一个?” “我不知道,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养鸽人还被关在地牢里,魔力束链捆着手脚,一点都没少,”沉重有力的声音响起,那个高大壮硕的身子挤在这么个小小的房间里,倒也不显得突兀,“看外面的场景判断,希欧牧德的话也没错,那明显就是养鸽人的手段。” “我们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阴森森地看着我们,”莫斯说,“让西泽小心点,以后这样的事我们争取不让继续发生,但你们也要注意,最起码要把西泽最有可能被盯上的原因问出来,这也是为了他好。” “我们会的,”这次是希欧牧德的声音,他向前迈了两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西泽枕头边,“但一切取决于西泽自己。” “随意,”莫斯说,“我忽然开始有些期待一个月后新生测验上的对决了,他今晚能击退养鸽子的,那肯定就有自己的本事和底牌。” “古拉克那小子也不是个善茬,起码在整个王都同龄人里他的强大是数一数二的,”有人小声嘟囔道,“就连安蕾那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丁莱家给他的一些道具了。” “教授,我得说明一下,您应该知道新生测验上是禁止使用魔法道具的,”丁莱教授推了推眼睛,咳嗽两声,忍不住插嘴道,“所以请不要在意所谓的家世。” “但总归是有些孩子会打破规则的,就像之前的蒂娜·贝奥武夫……” “蒂娜的事是例外!从来没有人说过不能在测试上动用铁剑,而且要说多少次那只是普通的铁剑——” “贝奥武夫家的天赋血统以及传承魔法太适合战斗了,只能这样评价。” “说实话,这小子到底为什么会被盯上?还是这么古怪的情况之下?我们应该仔细想想这些,而且说白了他的履历根本算不上干净,除了那位神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信的资料,而且对于他的来历……履历上只以简单的一句外来者带过,这个孩子八岁以前的经历完全是一片空白期,你们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在怀疑西泽是其他学院派来的卧底?” “你觉得幕后黑手仅仅是其他学院的话,他们会愿意花费近乎十年时间去培养一个孩子只为了进入我们的学院吗?不,没有任何一个学院会愿意为了皇家都灵学院而制订一个以十年为单位的计划。” “你说的……难道你在说这孩子是别国的间谍?” “我可没这么说过——”那人摆着姿势耸了耸肩,“但这孩子的履历总归还是浑浊的,我不建议重用。” “师弟他其实……根本不像是间谍那种人。” “我也觉得小西泽完全不会是那种充满恶意的家伙,莎尔也是他带来的,最起码” “吵死了……”西泽感觉头颅一阵剧痛,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看见了无数个岁月之前,如夜幕下的黑暗里,歇斯底里的老人拿着尖锐的锋芒朝着自己走来,那骇人的白光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朝着那虚影一把推开,大声叫道—— “滚开!!!” 必须说的是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西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脑海里还是一片朦胧,他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撑着床单,在视野渐渐清晰之后,他发现头顶还是熟悉的天花板,不远处的墙边是放满了书的书柜,几朵蔷薇花静静地放在柜子顶上,像是无声的塑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雷蒙院长,西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浑身肌肉的院长了,他揉了揉脑袋,视线偏向一旁,莫斯正站在一个椅子上拿着权杖看着他发愣。 希欧牧德,灰叶,莎尔,丁莱教授……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教授都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脸。 说实话这么些十来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挤在西泽房间里? 西泽感觉大脑还在发懵的时候,uu看书 .uanshu 灰叶却连忙凑过来摸着他的额头问道:“喂喂喂师弟?你没事吧?刚刚醒过来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不……”西泽会意,解释道,“我做了个噩梦。” “啊,噩梦?”灰叶摇摇头,叹气道,“确实被那种家伙袭击之后是个人都做不了好梦啊,这也没有办法。” “噩梦啊,”莫斯从椅子上跳下来,有些滑稽地走到西泽身边,权杖挥挥把灰叶驱赶开来,这个矮子满脸认真地对着西泽问,“西泽,你回忆一下刚刚你被袭击时的具体情况,我们需要再对比一下。” 西泽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刚刚?那现在是几点?” 莫斯不耐烦地用权杖指了指墙上的钟表,那里的时针稳稳地指向五。 “两个小时……”他呢喃着,然后转头看向房间里的诸位,有些怀疑地问,“大家都是在房间里等我等了两个小时?” “呃,其实是一个半小时,剩下的半个小时我们大家都在办其他事,在办完其他事之后才有空来你房间里闲聊,”丁莱教授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西泽·瑞安同学。” 西泽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假名了。 “说实话我们很在意刚刚的情况,还有你是如何抵御养鸽人攻势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魔法天赋为零的学生……起码以正常思维来想的话你不该如此。”

番外。 ?“呐,那座青铜的烛台被打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听到女人的声音之后,他横过头来,看着如此发问的对方,有些不解地反问说:“为什么要打翻它呢?” ?为什么要打翻它呢?这是他在此时唯一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啦,呐,但就是感觉它总有一天会被打翻……” ?说话完 第119章 履历 西泽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头,迎着满屋子疑惑的目光沉沉开口了:“你们的魔法测试结果有误,我不该是零分的。” “怎么可能,你明明从一开始就一副早就知道自己会是零分的样子——”莫斯忍不住插嘴说道,“你是最近有什么遭遇吗?” “学院的魔法测试是让学生把全身魔力注入水晶然后进行评分,这个方式适用于大部分学生,但并不适应我这种学生,”西泽伸出手,看着莫斯说道,“我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机会去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所以在测试里只能取得零分的成绩。”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到学院里之后才发现自己体内有魔力的?”丁莱教授推了推眼镜,摇摇头说道,“这也太虚幻了,一般人都能直接告诉大家体内魔力的流淌,就像血液。” “但这是事实,”西泽看向希欧牧德,老人心领神会,伸出手,将房间里的蓝色水晶浮起,升腾出微弱的光,“大概我是一个特例。” 西泽说完这句话后静下心来,认真地看着掌心,在一瞬间的元素迸发之后,少年的手里凝聚出了一抹魔力之光,就像不灭的焰火,宛如璀璨流淌的奔流。 莫斯看到这副场景,大脑发懵,天旋地转,几乎就要昏厥过去,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和神学院好像这次真的亏大了。 雷蒙的面色变得相当诧异,其他教授也没能做到平静,丁莱连忙走过来,镜片倒映着清晰的魔力,他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最终只能捂着眼睛叹气。 他也知道这下神学院是真的大输特输了。 “魔力……”雷蒙走上前来,面色扭曲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事情只发生在几天之内,”西泽看了雷蒙一眼,说道,“我觉得院长你们可能根本不太会相信我的描述。” “能毫无漏洞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自然就是完美的答案,”雷蒙说道,他微微俯下身,盯着西泽掌心上的魔力之光,好奇地说,“不过先等一等,你的这些魔力元素,组成好像很奇特啊?” “嗯,”西泽说,“老师和学长都辨认过了,我的魔力是由风雷光火四元素均衡组成的。” “均衡——”莫斯的声音就像卡在喉咙里一样。 “这种情况整个漆泽,或者整个西方世界近十年来你应该是第一例,”有位教授沉思着说道,“不过这种特殊的情况也意味着艰难。” 西泽心想那个女孩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在西泽之前还有一个四元素的前辈,她所教授给西泽的知识都是那位前辈留下的。 “你是如何发现自己体内有魔力可用的?”雷蒙皱了皱眉,说,“说回正题,我比较在意这个,当初你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没能发现你体内流淌着魔力之血,难道还有人比我们更了解魔力?” 雷蒙这些话只是敷衍。 其他几名教授看着西泽的眼神已经出现了偏见与不安,还有些许怀疑。 西泽在半昏半醒时听到了,这些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别国派来的间谍,换言之他现在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中,如果这时的他不能给出一个让教授们所能接受的说法,也许下一刻这些教授就会把他按在地上,押进和养鸽人邻房的地牢……那真是地狱般的未来。 想到这里西泽额角就有冷汗滑落下来,他不可能告诉这些人说自己体内本身就有巨量的魔力因为他是伦瑟之子,他也不可能告诉他们刚刚那一击是来自自己所遗留下的贤者之力。 “大概,我能接下那一击的原因是,”西泽说,“他打空了。” “打空了?!”莫斯叫道。 “是的,所以我用自己微量的魔法构筑成防御也能抵抗住余波。”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罢了,我们其实更在意的是你的魔力,”雷蒙说,“能更加详细地解释一下你的魔力吗?” “在那一天,我的右手还没有痊愈时我回到学院,大概是学院祭典那天,我和莎尔还有师兄道别,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学院,”西泽低着头,开始讲述那个如今想来反倒有些离奇的邂逅,“然后,就在学院门前,我遇见了一个蓝发的女孩,她站在蔷薇花旁,对我说这是她从没闻到过的味道。” 雷蒙的眼神悄悄变了,他回过头,和其他教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连莫斯都沉沉地点了点头,希欧牧德和灰叶则呆呆地看着西泽,就好像他说的是某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一般。 “我问一下,小西泽,”希欧牧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她是怎么形容灰叶的蔷薇花的?” “她说难怪会有一股她从没闻到过的味道,她很了解植物,但在此之前从没闻过那类似的味道,”西泽说,“在给我留下一些话之后她就消失了。” “消失了?”雷蒙像是松了口气,他拍拍西泽的肩膀说,“那你的魔力是?” “是,”西泽说着,收起了掌心里缓缓流淌的魔力光华,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她打开了我的世界。” 莫斯等了一会儿,想等到下一句话,但西泽就这么闭上了嘴。 “就这些?”他忍不住问道。 “她教给了我制导术的雏形,还给我留下了一些四元素的例子,”西泽说,“现在我已经创造了自己的制导术,我感觉到体内还有不少魔力在澎湃,只是需要提升制导术再去挖掘。” “这也太他妈奇怪了吧,”有位教授忍不住骂道,“你的情况和一般魔法师比起来也太奇怪了吧,明明一般魔法师是能动用魔法,但需要制导术才能更加精准制导魔法,你这种情况完全是自相矛盾,需要提升制导术等级就要提升魔力,可你想要提升魔力就需要提升制导术等级?” 西泽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总之……”雷蒙推开那位教授,对西泽问道,“小西泽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 “包括那个蓝发的女孩子?” 西泽看出来雷蒙院长在说出女孩子这个词的时候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许多。 “是。” “那么我们就明白了,”雷蒙长出了一口气,道,“以后那个女孩再出现的话记得好好招待她,最起码别惹她生气……她是怎样的性格?” 西泽回忆了一下,皱了皱眉:“大概……很任性?” “那就没问题了,”雷蒙一拍巴掌,对屋子里的其他教授吩咐道,“朋友们,我们该回去了,哦对了。” 他转过身对西泽希欧牧德灰叶三人说道:“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们能保密,因为养鸽人这种事这么多年我们才见过这一次,也希望小西泽能担待一下。” “我们会的。”希欧牧德和灰叶说道。 “等等,”西泽连忙拉住雷蒙的袖口,下意识问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啊,这个,你最好还是亲口问她,”雷蒙笑道,“她不愿意亲口说的话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们确实挨得很近啊……” 最后这句话让西泽愣了愣,就趁着这个空隙,雷蒙迈开几个大步,跟在了莫斯后面。 “我滴乖乖,我是真没想到自家师弟能是这么幸运,”灰叶咂咂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果子咬了起来,一边咬一边叹气,“你说我咋就没这种运气呢?” “只能说小西泽真的该成为一个魔法师,”希欧牧德送走那些教授之后走过来看了眼灰叶,摇了摇头,“小西泽的身体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最特殊的,需要先创造制导术才能掌控魔法什么的。” “也该师弟好,这没有办法,”灰叶笑着走过来揉揉西泽的头发,“师弟你可真是走大运了,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啊,一个月后的新生测验,我已经忍不住要看看古拉克那满脸惊愕的样子了。” 希欧牧德走了几步,微微摇了摇头,对灰叶说:“走吧,还可以再休息会儿,今天早上你们还有其他学院的课程,千万记得不要迟到。” “明白!”灰叶吞下最后一块泛紫的果肉,笑嘻嘻地说,“今天我记得可是那位男爵的课程,上次西泽就是为了薇娅和那位男爵争辩起来,最后反而得到重视了。” “那位男爵其实对学生很友善,只是性格也很奇怪……灰叶你这是什么眼神?” “老师,上次被你这么评价的人是微纳德。” 希欧牧德老脸一红,哭笑不得地甩了甩长袍的袖子,不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师兄。” 西泽对灰叶问。 “那个女孩……” 灰叶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果然是院长的亲女儿吧?” 灰叶看上去就像噎住了一样连连咳嗽两声。 他无奈地走过来,拍拍西泽的肩膀:“师弟,你觉得是,那就是,因为到时候挨打的不是我。” 西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怪了。 “早点睡吧,今天还有课,你注意点时间,”灰叶摆摆手,在走出房间之前他顺手指了指,说,“你的枕头边上是老师给你找来的养鸽人资料,以后为了安全,我建议你还是看看资料防范一下,这也是为你好。” 西泽看向身边那本硬皮的笔记,默默地笑了笑。 灰叶看见西泽的笑容之后也默默弯了弯嘴角,走出了房间。 —————— “你觉得西泽那孩子是无辜的吗?” 莫斯对雷蒙问道。 “无辜?开什么玩笑呢?”雷蒙摇了摇头,“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这件事,今晚的疑点实在太多了,更不用说他履历上八岁前完全就是空白,你知道空白是什么概念吗?” 雷蒙走在蔷薇花墙之前,回身望了一眼白楼二层里俯身读书的少年。 “那意味着在他在八岁之前并不存在,”丁莱教授推了推眼睛,沉声说道,“最起码在书面上他是个突然出现在世上的孩子。” “履历上记载着什么吗?” “一切资料都来自小城里的那位神父,他向我们提供了所有我们需要的,甚至还添加了不少细丝末节比如那孩子尤其喜欢读书这种小事,”雷蒙说,“莫斯你根本就不会去调查这种东西,你虽然表面上凶悍,其实心里已经把每个学生视为了学院的一员。” 莫斯的脸有些涨红,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丁莱教授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跟在莫斯周围辅佐他的原因,莫斯其实人品并不差。 “西泽·瑞安,八岁时和病弱的母亲来到白石城,在母亲去世后被教堂的神父收养,来历不明,最好的友人是一个叫韦尔的商人之子,我们曾经暗中循着瑞安这个姓氏追查,你猜我们最后查到了什么?”雷蒙笑着说—— “一位以卖枫糖为生的农场主。” “你的意思是?” “瑞安这个姓氏毫无疑问是假的,uu看书 .uukansu 但之后具体的决策要以西泽本人的行为做主,他如果真的是别国间谍,那我们也只好把他丢进地牢里或者皇室那边,让他口中的那位蓝发少女处理了——”雷蒙笑着说道,“那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居然是那位大人。” 瓦尼尔教授抚着下巴的长胡子,下意识地问道:“那莎尔呢?” “什么意思?”有教授问。 “莎尔这小女孩也是西泽带来的,履历上倒是相当干净,但一个普通的女仆又怎么会拥有那样强悍的血统?远古异兽血脉,再加上满分的魔法天赋,为什么在西泽找到她之前她都没有暴露?” 瓦尼尔踩上林间的枯枝,此时黎明刚生,晨雾渐起,淡淡的光华带着冬日里薄薄的微霜铺在地面上。 “为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询问起了自己。 “这届新生里就这两个学生最让人在意,西泽还好说一些,起码很多地方都有所隐瞒,但莎尔是真的……她的履历很正常,而且处处都透着普通。” “但她反而是最不普通的,”瓦尼尔幽幽说道,“而且西泽还和东方使者有过联系。” “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啊。” 雷蒙无奈地摇着脑袋,感慨道:“今年已经是多事之秋了,希望这两个小家伙别成为变数。” “但愿。” 深林寂静,薄霜微染。 月光黯淡,黎明初至。

第120章 罗德 骑士学院,礼仪学大教室。 男爵坐在讲台后的长椅上,认真地研读着手上的一本书,书侧能看出封皮上写着名字——《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 只看名字就知道这是本相当奇怪的书,而满脸认真地读着这本书的男爵也很明显是个相当奇怪的老师。 西泽收回视线,扫视了教室一圈,还有自己的四周。 敌对的视线虽然减少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完全消失,这其中大多数都来自古拉克的跟班和神学院的学生,前者是私怨,后者则是带着些许惋惜的妒意。 剩下的一些则是由于莎尔。 西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莎尔,少女正认真地俯下身盯着教材研读,虽然在白石城的这么多年已经将她的某些能力消磨殆尽,但身为机械狂徒文克威尔的女儿,在学习方面的本能也依旧不是那些时光所能抹消的。 她真的很漂亮。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这么愤恨地盯着自己。 西泽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再度扫视了一圈教室,最终在一方角落里看到了金发的安蕾和白发的萝尔,几天不见,安蕾似乎又成熟了几分,浑身的轻甲泛着流光,她背对着西泽,仿佛察觉到了这股视线,却还是没有选择面对。 萝尔手上拿着一样变换复杂的机械在研究,那机械是一个规则的六面体,每次触动机关都会导致不同的变化,每个面都是不同的颜色,萝尔扭转了几下机关,原本一样的色块就变得混杂起来。 她专注于这件工作,根本没有在意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低下头,短暂的悲哀从心头涌出,然后变得淡漠——薇娅不在这个教室里。 他看着身边空荡的位置,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留给薇娅的,所以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 和西泽莎尔相比起来,灰叶就显得轻松许多,这个男人一边和身边的人聊天一边从口袋里不断地掏出来一些零食塞在嘴里,别人问起这件事时他则是板着脸回答说不吃零食可怎么算作学生。 偌大的教室里吵吵嚷嚷,男爵老师也没有一点反感的意思,他轻轻翻过一页,像是完全投入进了书里。 但《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这种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谁也解释不清楚,西泽觉得自己读的书已经够多了,却对这本书毫无印象。 “诶,师弟,”就在这时,灰叶悄悄凑过来问道,“你知道《沃尔兹克碎法论》这本书吗?” “三十年前的老书,作者沃尔兹克是擅长风雷元素的高阶魔法师,书的大概内容是讲零碎的魔法知识,最后却一下子把整本书的内容全部整合贯通起来,这种写法与其说是在撰写教材,不如说是在写小说,”西泽看着灰叶说道,“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朋友想听一听,”灰叶挠挠头说,顺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女孩,“她似乎对这本书很有兴趣。” 西泽认出来这个女孩是那天在广场上对莎尔说“木头脑袋”的那位凡尔纳小姐,那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依旧很重,粉底也比那天看着要轻了许多,看样子她已经懒得掩饰这个事实了。 “你好。”他率先问好。 凡尔纳小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卷曲的长发垂在两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上流贵族的高贵优雅。 莎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后面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她下意识地问好,却被凡尔纳小姐伸出手温柔地托住脸庞,这位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好久不见,小女孩。” “你别以为自己很老啊这个说话方式,”灰叶吐槽道。 “我可是已经嫁人了,无论是在辈分还是在社会地位上都比你这御堂浪子要高上不少,”凡尔纳小姐狠狠地瞪了灰叶一眼,“就算你和蒂娜结婚了以后见了我也还是得尊称一句卫斯理夫人。”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灰叶居然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他甩甩袖子,说,“总之我师弟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大图书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好。” 凡尔纳小姐瞥了西泽一眼,最终像是尤其无奈一样叹了口气,对西泽问:“灰叶的师弟,你知道沃尔兹克在那本书里记载了一门术法,叫作【音灵魂街】吗?” “以术师的声音唤起元素,以特定的音乐操纵魔法,让灵魂体会到空荡荡的街道上所弥漫的孤寂,最后让灵魂迷失在幻境里……”西泽回忆着,与此同时凡尔纳小姐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样,“但那只是存在理论中的魔法,就连沃尔兹克本人都说那只是一个半成品。” “那么,如果真的发生了呢?”凡尔纳小姐微微探出身子,认真地盯着西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种理论中的魔法,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西泽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刚刚接触魔法不足一个月的学生,凡尔纳小姐你是否对我的期待过高了。” 凡尔纳小姐愣了一下:“说的,也是。” 她摇了摇头,缓缓坐回位置:“抱歉,可能吓到你了。” “如果您真的遭遇了这种事,最好还是找导师或者院长解决,”西泽说,“学生帮不了太大忙的。” “我明白,”凡尔纳小姐说,“我会的。” 西泽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与此同时一阵浓郁的空虚感就这样冒了出来—— 薇娅,今天没有来上课。 —————— “学生会那边的解释是有工作,所以才给薇娅请了假,”下课之后,灰叶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了个饱嗝,这人今天因为睡过了早餐时间的关系,直接把上课看做进食环节,那小小的口袋里不知道塞了多少吃的,总之在这两个小时里西泽几乎没见他的手停过,“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西泽问。 灰叶走在前边,听到这话之后回头瞥了西泽一眼:“不,没什么。” 他伸出手,给西泽递去了一张白纸,西泽接过,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大意是这封信的主人希望他能在新生测试里取得第一,那样的话就有一些事可以托付给他处理。 右下角的署名是凡尔纳小姐。 西泽不解地看向灰叶:“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有两个人希望你能拿到第一啦,没想到吧,”灰叶笑道,“我希望你能拿到第一,这样的话就能让薇娅转学院来到我们这里,凡尔纳希望你能拿到第一,因为她那边有些事需要你帮忙,但你现在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虚衔,只有拿到新生测试第一名你才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名字,明白吗?” “她有些事需要我帮忙,但没有实际头衔的话她会不放心?”西泽问。 “就是这样没错,”灰叶耸了耸肩,顺手拉住还在往前走的莎尔,“师妹你也多少看点路啊,之前上课都没见你这么投入过。” “诶?”莎尔这才从书里抬起头,下意识地说,“哦,哦……” “西泽同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泽回头,看见讲台上的男爵老师对他摆了摆手,打着招呼:“喂,过来一趟好吗?” “需要我们等你吗?”灰叶问。 “灰叶也是一样——” “干!”灰叶低声骂道,“这人该不会要考我问题吧?我上课可是一直在吃啊!” “真亏你自己也知道啊……”西泽感觉自己已经对自家师兄实在无话可说了。 渐渐地,教室里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听说西泽你觉醒了魔力?”在西泽来到自己面前之后,男爵从长椅上站起,放下那本《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对他问道,“这是真的?” “嗯,是真的,”西泽说。 “能给我看看吗?”男爵的眼里冒出强烈的兴趣之火,他挥手,角落里的蓝色金字塔缓缓漂浮起来,一种解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西泽伸出手,一束魔力元素之光自虚无中绽放,四种颜色静静地缠绕在光缝之间,就像幽幽燃烧的鬼火。 男爵的瞳孔倒映着这一束悠然的鬼火,眸子里忽然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真的啊,”他示意西泽收回魔力,食指弹了一下,蓝色的金字塔缓缓地缩回角落,“你,真的觉醒了魔力啊。” “虽然比起别人晚了很多。” “不,这可不一样,”男爵摇了摇头,“别人觉醒魔力也只是从一到二,或者从一到十,而你不一样,西泽,你要知道你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这是无与伦比的聚变,我希望你能珍惜这份机遇。” “嗯。”西泽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份魔力真正的源头是什么。 “这件事你介意和神父分享一下吗?”男爵问。 “分享的话我不……”话说到一半时西泽才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男爵,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起,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样,“神,神父?” “你好你好,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你说,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就把你留下来说清楚了,”男爵哈哈笑着说道,“我是罗德·匹尼修斯,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应该能勉强算是你的就是你的兄长,我来自白石的轮亥教堂,诺尔斯神父抚养我长大成人,只是在十八年前我就参加军队,之后一路摸爬滚打拼上性命才来到了王都,现在属于后备军的状态,所以学院干脆就邀请我来给你们教书。” 他摸着自己淡棕色的头发,有些感慨地说道:“虽然很久以前我就听说神父又收养了一个孩子,虽然信件来往不断,但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回去,哈哈哈,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啊。” 罗德对西泽伸出右手,真挚地说:“你好,轮亥的信徒,我的兄弟,西泽·瑞安。” 西泽看着这只手心领神会,立刻伸出自己的右手,微微颔首说道:“你好,轮亥的神圣骑士,我的兄弟,罗德·匹尼修斯。” 两只手握在一起,罗德没有忍住,还是大声地笑了出来:“真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巧合啊我的兄弟。” “我也没有想到,”西泽收回自己的右手之后如实回答,“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你这副有些老成的语气可太像神父他老人家了,”罗德咂咂嘴,然后对着正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溜走的灰叶说道,“灰叶同学,过来一下。” “呃……”灰叶迈着小步苦着脸走过来,“来了老师。” 罗德伸出手:“给我点。” “?”灰叶睁大眼睛,灰褐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给我吃点,”罗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课上光顾着自己吃是吧,你都不知道我在下边看着你吃那么香自己有多饿?” 在掏空灰叶的口袋,把干果和其他面制零食全部放到讲台桌面上之后,罗德相当讶异地看着几乎铺满了一整个桌面的零嘴,难以置信地对灰叶问道:“你的口袋究竟有多大啊?” “也就一般般大啦……”灰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可并不是在夸你啊……”罗德叹了口气,uu看书 .uukanshu.om 叼了一片雪饼转头对西泽说,“凡尔纳小姐在上课前问你什么了?” 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在经过灰叶的眼神同意之后把信纸递给了罗德。 “年级第一?”罗德看完之后愣了一下,“她对你还真是有信心啊。” “什么意思?” “最近卫斯理家出了点小事,请了多少魔法师过去都没用,”罗德咬碎几分甜块,“可能凡尔纳也是想病急乱投医,想试试你吧,不过也没关系,你去了不会有什么坏处,万一做成了反而好处不断。 “对了,薇娅同学加入了学生会?” 西泽点头。 “那可有点麻烦了……”罗德看了看四周,说,“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告诉你吧,学院已经开始怀疑学生会那边的问题了,而且在你被养鸽人袭击之后学生会疑点更浓了。” “你的意思是——”西泽愣了愣。 “不,不要乱怀疑,”罗德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总之一切等学院那边处理就好,现在你们回去吧,我要自己享用这些了,喂灰叶,不要做出这副表情。” “那,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再见,有事就来骑士学院找我,找人问匹尼修斯就好。” 罗德摆了摆手,看着西泽三人消失在门缝之间。 “学生会,养鸽人啊……”罗德啧了一声,“希望是场误会吧。”

第121章 我怎么这么大 万法均衡其实门槛不怎么高。 愿意下定决心去背那些堪称繁复玄奥的咒文就好。 “成为学院新生测试第一吧,师弟,”晚餐时灰叶的话转学院还在耳畔回响,“一鸣惊人,拿到转学院的资格,对凡尔纳小姐证明自己,说不定以后还能被学院方面抓……呃,征集去参加学院活动!” 西泽觉得他原本肯定是想说“抓去”。 但也是没有办法。 说实话西泽原本是对第一毫无兴趣的,哪怕是在古拉克威胁过他以后西泽想的也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安全就好。 可现在许多东西莫名就背负到了西泽身上。 已经不是藏拙的时候了,西泽心想,既然自己选择了踏上这条路,那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一路上的艰难。 体内的魔力之海随着心绪动荡。 他从书柜上拿下希欧牧德给他的万法均衡拓本,在看到封面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窗外夜鸟停下啼鸣,白墙上的蔷薇花悄悄伸开枝叶,林间的松鼠卷起尾巴,躲进了树洞里。 一切都该安静。 —————— 下水道里的巨蛇听到了某种古怪的脚步声,但它没有选择去触动,而是静静地继续趴伏在地板之下,细细判断着地上来人的方位。 差不多是在三声之后,巨蛇意识到那人停了下来,它挪动着扭长的躯干,就在它准备起身突袭时,隐藏在血脉深处的危机本能忽然就像汽船上铮鸣的汽笛声般强烈地响动起来,它犹豫着要不要选择放弃,可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它的头顶回荡开来—— “好久不见了,蛇。” 莫名的危机感横在它的嗅觉与视觉之间,巨蛇放轻呼吸,鳞片紧挨着地面滑动,发出低微近乎不可闻的声音,细尾在墙角里招摇,就像在大人面前躲藏着,害怕被发现的孩子。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的脚步比起刚才轻微了许多,可巨蛇在蛇信吞吐之间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它微微侧过头,试着分析出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可就在蛇信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腥红的竖瞳一下子炸立开来,巨大的躯干怯懦地向后退却,恐惧压下了求知和欲望,它仿佛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无尽海岸边上泛着黑色的迷雾——那是浓稠的鲜血,那是无尽的尸首,那是血海里升起的污浊之魂,那是黯淡无光的星空下流浪的幽灵。 “出来吧。” 那个男人说。 巨蛇却缩得更紧,就连蛇信都被彻底含在了嘴里,生怕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出来的话我就要找你了,”男人说着,似乎像是威胁,巨蛇感觉有些滑稽,因为这里的地板全部是用隔绝魔力的珍惜材料填补而上,除非男人有狗一样的鼻子,不然依靠魔力手段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现自己躲藏在哪个位置。 这条巨蛇确实很巨大,但和空旷的广场平台相比起来就显得很安全了,况且下水道里的管道多到数不清楚,一旦有情况发生它就立即钻进一条甬道里,男人又能拿它怎么样呢? 就在它这么想着时。 剧烈的魔力波动自头顶发起了冲击,它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世界在它面前化为乌有,黑暗的世界破碎自缝隙里绽放出无边无际的光明,巨蛇发出震耳的嘶鸣,沉重的石块落在它的躯干上,它忍不住自地底强硬地昂起身子,巨大的身躯一时间如列车行驶的隧道般在石块陷落中矗立在天地之间,那时天与地都是灰褐色的斑斓,它愤怒地瞪起腥红的竖瞳,两只几乎一人大小的眼睛将男人完全罩在其中,几乎就要有实质化的怒火自其中汹涌而来。 男人抬起头看着它,嘴角却微微扬起,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还非得我帮你是吧?” 巨蛇喷吐着蛇信,几乎就要把面前这忽然冒犯自己的人类吞进肠胃,可他周身缠绕的那股黑暗气息让它实在不敢下嘴,那股气息里有种高贵恐惧的味道,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犹如高阶生物对低阶生物天生而来的压制力一般。 这让巨蛇有些沮丧,恐惧悄然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能在血统上压制住它的存在,这世界上真的不多。 “商量个事,蛇,”这个男人掀开黑袍的兜帽,露出一张有些年轻的苍白的脸,对巨蛇说道,“帮我监视一个孩子。” 巨蛇的蛇信猛然喷吐出来,它是在诧异,也有些嘲笑和不忿的味道在里面——为什么以它的能力和身份要去照看一个孩子?就算是多少年前将它锁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可都没这种待遇。 “别急,咱们慢慢商量呗,”男人笑着,盘腿坐到地面上,身体向后仰着,一只手撑在地板上,看起来放松得和在自己家里休息没什么区别,“你帮我做这件事,我帮你恢复自由之身,怎么样?” 那双巨大的竖瞳第一次爆发出了强烈的野望,巨蛇扭动着身躯,像是有些怀疑,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剩下的便是犹豫和等待。 “伦瑟陛下曾经教导了我如何使用你脖子上的这样东西,”男人笑着说,“当然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因为陛下只教了我解锁和上锁。” 巨蛇的眼里有些幽怨的味道了。 “我知道这是对我而言稳赚不赔的交易,但对你而言这也是一种希望,”男人说,“相信我,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正相反,你可以在监视那个孩子的时候获得相当程度的自由。” 巨蛇吐了吐蛇信,歪着脑袋,意思是你要怎么做到自己的承诺。 “还用说吗?”男人说,“把你的灵魂挪出一部分出来,这样不就好了?” “吼!”巨蛇听到这句话后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张开巨口,尤为愤怒地朝着男人发出了骇人的咆哮。 “你说吼?”男人笑着说道,“那就当你同意了。” 巨蛇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气出病来了,生物的灵魂本身就是生物最脆弱的地方,一旦灵魂被击碎,灵魂的主人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重创,少说也得身躯破裂,更严重的则是魔力折损,寿命缩短,因为灵魂本身就是生物的附带品,灵魂分出一部分就意味着要承担着舍弃这部分能力和神智的风险,在雪神域的彼方,遥远的东方震旦帝国里,东方术士们将灵魂分作三份,每份灵魂各有各的用处,比如第一份灵魂代表了神智,第二份灵魂代表了情绪,第三份灵魂则代表了生命。 可惜在西方世界人们对灵魂敬若轮亥,根本不敢在灵魂上做任何研究,以至于这方面的知识一直缺失着无人补充。 但达到了巨蛇和男人的这种级别,则意味着对灵魂的掌控已经尽在手中。 “你的那份灵魂在外边去监视,顺便享受自由,你在下水道里窝着,也算是到外边游玩了一遭,”男人摇了摇头说,“你都在这里被锁了几十年,难道真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听到这里,巨蛇稍稍吐了吐蛇信子,算是有些服软的意思了,但它自己身为这种珍贵的血统,又怎么能好意思被男人这种角色所摆弄,所以它还在犹豫。 “你不会以为我不能对你用强吧?”男人轻笑着捏起额前的一缕发丝,“我只是保持着对你血统的尊重才对你这么好声好气,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被伦瑟一剑刺破心腹后锁在下水道里常年不见天日无法吸收海中元素,还能回到以前的巅峰状态吧?” 提起伦瑟这个名字以后,巨蛇的眸子里瞬间充斥了恐惧,它扭动着身子,似乎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每片鳞甲下都泛起淡淡的刺痛感,它歪过头,就想在地上随便找个洞口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几十年前那个名叫伦瑟的男人是真把它的阴影都打出来了,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男人,他踏在魔力的虚无上,掂着一把白色的冷剑,紧接着挥动,眨眼间,天地所有的魔力都汇聚到了那把剑的周围,就在挥动中,无比巨大而渗人的寒风自虚空中逐步凝聚为剧烈的风暴,能量携着无尽颤抖的电芒倾泄,仅仅是一剑,巨蛇引以为傲的鳞甲尖刺就如同冬日湖面上的薄冰般碎裂。 “这门交易你也是不亏的,相信我,”男人说,“那孩子以后还有机会去艾泽兰斯进修,你在那里也能吞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泽地元素不是吗?他之前可还在海上见过利维坦呢,你也应该会想念自己的友人吧?” 在提到这个名字之后巨蛇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它吐了吐蛇信子,巨大的躯干微微扭曲,最终泄气地瘫在地面上。 “同意了?”男人问。 巨蛇歪歪脑袋,它的头颅足足有一辆二层马车大小,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并不可爱,反而相当惊悚。 但男人很开心:“你一定不会后悔的,那个孩子会得到你的认可。” “唔——”巨蛇发出不屑的叫声之后收回蛇信,双眼微微闭合,周围的光芒忽然变得暗淡,渐渐地,一抹明亮的光线自它的额前绽放开来,下一瞬间,一道灰色的影子已经缠在了虚无中,世界之灵在这一刻不断地歪曲扭动,就像有什么破除规则的东西出现在了世界上。 灰色的影子渐渐凝实,聚合,直至灵魂化作人形淡淡地浮现在半空中,落在男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灰发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布料,白皙光滑的皮肤宛如浸泡过牛奶般滋润,灰色的长发垂着遮住全身,她缩在发丝间,像是感觉到冷一般打了个喷嚏。 一件长袍猛地套在了她的身上,男人伸出手帮她将长发自衣服隙间掏出来,那副莫名手忙脚乱的样子和之前自信满满的表情真是鲜明的对比。 “虽然提前知道你是女性了但你为什么这么小啊?”黑袍哀嚎道,“你不是几百万岁了吗,而且多少穿件衣服出来啊?!” 女孩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没有回答,两只纤细的小手自顾自摆弄着袍子的下身,她从来都不喜欢人类的服饰,因为会很碍手碍脚,她打喷嚏也不是因为冷,而是下水道里的味道实在太浓了,在以蛇类的形态活在这里的时候她可从没觉得自己的居住环境有这么大的问题。 “吵死了,你在里面做什么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在看到黑袍慢条斯理地梳理女孩头发的这一幕时她先是愣了愣,然后说,“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没有啊吵死了真啰嗦!”黑袍连连高声大叫道,“而且你多少注意一下我背后这条蛇行吗!一般人会先在意这个小女孩?!” 说到这里女性又愣了愣,她呆呆地望着那如二层车厢般巨大的蛇躯,uu看书 w.uukanshu 此刻那足足一人高的眼睛紧凑地闭合着,可那股来自远古洪荒蛮野的气息却始终挥散不去。 女孩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又看了黑袍一眼,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紧紧地盯着黑袍,一切怀疑和不信赖尽在不言中,几乎就要化作实体刺进黑袍的眼里。 “姑且还是先信任一下我吧,”黑袍呼出一口气,把所有不熟悉的生疏感扫除一空,他晃了晃手,算是帮忙把女孩的头发全部梳理过了一遍,虽然看上去比之前更加乱糟糟了,“我说你不会失望就一定不会失望,因为在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盟友关系了,明白吗?人类文明中的盟友,以利益至上。” 小女孩没有搭理他,而后转过头,看着自己巨大的身躯,淡淡地叹了口气,对着二人说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的身子怎么这么大?” “?”女性又愣住了。 “这可是你的身体啊,”黑袍苦恼地说,“你自己平时没有自觉吗?” “有的,每次看见你们这些低等的食材我就会想到这一点,”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和一般的人类完全没有差别,“但我为什么会这么大?” “……饶了我吧。” “……?” 小女孩眨着眼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接触的是怎样一个陌生的人类世界。 还有怎样熟悉又陌生的男孩。

第122章 愿意对我动些手脚吗 养鸽人的事在日常中渐渐淡忘,似乎是在意识到历史学院周围加强了些许防范之后养鸽人就放弃了在西泽身上再做些什么的想法,当西泽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之后,希欧牧德给他的万法均衡拓本也被从头到尾翻看了几乎三遍。 万法均衡就像是在拼图,从数不清的碎片里摸出来自己所需要的部分,然后通过魔力运转将其组合在一起,过程听上去很漫长,但只需要熟练背好那几万个咒文魔术,做好这一切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虽然说的轻巧,但西泽在尝试之后就意识到了这到底需要多少精力,以及与之毫不对应的收获。 在又一个清晨到来之后,西泽睡眼惺忪地从书桌上抬起僵硬麻痛的身子,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门外的莎尔敲了一下门收起手,对西泽说:“哥哥,有客人来找你,赶快起床哦。” 客人?难道是东方使者,之前那个俏皮的男子也说过之后会来历史学院找西泽之类的话吧。 西泽痛苦地揉着漆黑的发丝,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桌面上睡着一边答应道:“好,这就来——” 他伸了个松散长久的懒腰,整个身子都贴在椅背上,视线越过天花板,直直地看向房门,门后钉着的一张元素周期表上写满了细细密密的笔记,西泽只要一有灵感就会赶紧随手拿张纸记上去,之前在白石城教堂里手边实在没有东西去写的时候西泽甚至会拿笔在墙上记下内容,因为这件事他也被神父罚过几次禁闭……是在神龛觐见屋里禁闭,而不是图书室。 长发倒起来垂在椅背之后的木脊上,西泽忍不住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几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就在这时一只手摸在他的脸上,指尖微微掠过,抹掉了那几滴不太明显的泪。 那只手泛着温和的暖意,就像真切的风。 西泽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而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淡金色的直发,好看的静蓝色眸子,还有几乎已经成为标志的那副冷淡的表情。 “……好久不见。”西泽说。 “嗯,”德赛尔家年轻的家主,退婚古拉克·丁莱的一年级新生,被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所认可的新人,东方使者交易契约的缔造者,安蕾·德赛尔对西泽微微颔首,说,“好久不见。” “你知道我如果不是熬夜读书的话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吗?”西泽仰着头问。 二人的视线对视着,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看来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那也没什么,”安蕾冷漠地说,“我不会在意。” “为什么会这么回答?” “因为真的不在意,类似这样的东西我已经在教科书上看过——” “好了请住口,”西泽缓缓坐回原位,在离开那双手时西泽感觉到安蕾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香气弥散在指间,他歪了歪头,骨节发出几声明显的脆响,西泽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居然穿了便服的安蕾,愣了一下,在略微沉思之后认真地说,“挺适合你的。” “我也这么觉得,”安蕾伸手拉起两边蕾丝灼缀的松蓝色裙角,弯下白皙纤细的双腿,罕见地做了一次见面礼,“早安,西泽同学。” “你今天的正经和以前的正经倒不是同一种正经,”西泽说完这句话后伸手掩住嘴巴笑了笑,“你就是莎尔说的客人?” “如果她指的是今天早上唯一来拜访你的人……那么的确是我没错。” “所以说今天的正经很奇怪啊,”西泽揉了揉头发,无奈地把桌面上手边的书签塞进书里,而后合上书本将其放入书柜,“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还没有洗漱,似乎有点不太尊重人的样子。” “不,”安蕾拉住站起身就要走向门外的西泽,她的左手相当有力地握住西泽右手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觉得自己是被铐上了镣铐一样无法挣脱,“这样就很好了。” “真的?”西泽强笑着问。 “嗯,”安蕾模样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真的,所以不需要出去。” “那就听你的不出去吧……”西泽再度坐回了木椅上,“你也找个地方坐下,我的房间里没有其他椅子,你可以坐在我的床上。” “嗯,”安蕾顺从地撩起裙摆,坐在了西泽灰青色的床被上,“谢谢。” 看着这一幕西泽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好意思的感觉,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却发现安蕾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西泽感觉自己被吓到了。 “我以为你要骗我了,”安蕾看着他的眼睛,冷着脸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放心好了,”西泽松了口气,有些疲软地坐在木椅上,拍了拍膝盖裤腿上沾染灰尘的一些地方,“我不会骗你的。” 安蕾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但脸色还是冷着,她的视线朝着西泽靠了靠,直至发现西泽并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才松了口气,坐在床上向着四周张望。 “你是第一次来到男生房间?”西泽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一下桌面,从玻璃水壶里倒出来一杯凉水之后问道。 “不……我第一次被拉进男生房间那年是我七岁,家里的长辈和父母让我和那个孩子交个朋友……总之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最近一次大概就是古拉克。” “古拉克啊,”西泽喝下一口水之后耸耸肩,“意料之中。” “话说回来,我今天是来找西泽你说些事的,”安蕾端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模样认真地说,“很多事。” “那就慢慢说吧,”西泽下意识想站起身到楼下拿来热水,但在意识到自己不能违反约定之后还是默默松开了手。 “首先是东方使者的事,”安蕾说,“你觉得四成的利益够吗?” 西泽还正在思考要给安蕾招待些什么,所以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只能发问道:“你在说什么?” “东方使者与我们订下的契约,”安蕾走到西泽的身边,俯下身轻声地说,“震旦帝国与漆泽的交易从此以后归德赛尔家管束,所有通往震旦帝国出口的贸易都要经过德赛尔家这道程序,而反之也是一样,我们相当于吃了德尔塔家不小的一块利润,以后我们也算是有立身之本了……所以四成的利益分给你,足够吗?” 在意识到安蕾在说什么之后西泽弯了弯指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压抑住这份心情之后,咳嗽一声,站起来把安蕾按回了床上:“你先坐着,不需要靠这么近。” 安蕾低下头,像是有些失落。 “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西泽挠挠头道,“为什么会把这种事联系到我身上。” “因为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德赛尔家虽然贫苦,但也没有贫苦到忘恩的地步,”安蕾说,“所以从今以后,我们所得的利益你拿四成,你觉得可以吗?” “我觉得这句类似的话今天你已经对我说三次了,”西泽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不需要,这种东西,你们自己收好就是了。” “诶?”安蕾的表情呆住了,她的双手紧紧捏着床单,声音都略微颤抖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应该很清楚,”西泽在把她按回床上之后就走到书桌前,开始在桌面上翻找起来,“我也知道你家所收获的巨量的利益哪怕只是一年也是一般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是否清楚,但如果要我换算和估计出大概的数字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你明明知道的,”安蕾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西泽需要屏住呼吸侧过身子才能听的清楚,“为什么还要拒绝?” “因为我不需要这些利益,”西泽收起一本书,将其塞进书桌旁的书柜里,“我姑且还是明白德赛尔家的处境,你也很不容易,今天为了这件事还特意放弃习惯,穿了便服还打扮了一些才过来的吧。” 安蕾下意识地捂住抹了唇膏的薄唇,西泽说的没错,她的确在女仆的帮助下化了妆挑了最适合自己的衣裙才过来的,因为母亲告诉她必须尽量压低西泽的要求,而最令男人无法拒绝的自然是女孩。 换句话说母亲是盼着能用安蕾的姿色换取利益才这么上心。 西泽猜到了这一点,之前误入德赛尔家听到那些对话之后他就明白了安蕾的母亲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认为那位母亲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安蕾不该牺牲这么多。 从进门起西泽就一直没有提起安蕾的这些变化,安蕾还以为自己的这些改变并没有被西泽注意到,情绪还有些许失落。 “你不需要做这些,即便是在那些舆论压力之下被迫前来找我你也不需要做这些,”西泽背对着安蕾说,“你就是安蕾,是那个骑士学院的新生,也是和我约好要打一架的女孩,也许你的母亲要求你做很多事,但对我来说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西泽话音刚落,一具温软的身子就贴在了他的背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察觉到一双手已经缠在了自己的腰上:“安蕾小姐?!” “只是忽然想这么做而已,”安蕾温和地笑着,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从父亲死后,安蕾接任家主开始,属于孩子的她就死去了,只留下一具名为德赛尔家主的空壳,不知道已经多少年过去了,即使是在同龄人的眼里她也只是德赛尔家家主的代名词,萝尔是第一个例外,而现在她找到了第二个—— “谢谢。” “不用谢,”西泽松了口气,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放进了腰间安蕾的手里,“拿着。” “这是?”安蕾拿起那被锡纸包裹住的小块,一只手慢慢解开,然后才发现其中是一块表面撒着糖霜的橙色硬糖。 “我家师兄很喜欢糖果,这是他之前给我的,但我一直没吃,”西泽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我实在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所以这就显得有些寒酸,等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吃顿早饭吗?” “不介意,”安蕾轻轻把糖块塞进嘴里,淡淡的酸甜在舌尖蔓延开来,她一时间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她口齿不清地说,“永远……永远都不会介意。” 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这种给孩子吃的硬糖了,从不再是个孩子开始。 “所以不用哭啊……”西泽叹气道,右手轻轻盖在安蕾放在自己腰间的右手上,算是一种安慰,“德赛尔家的就是德赛尔家的,我不会要。” “谢谢,”安蕾忽然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 “算是吧,”西泽笑了笑说,“毕竟今天你牺牲这么大。” “那——”安蕾微微踮起脚尖,把嘴唇附在西泽耳旁,u看书 uukanshu 含着甜意的湿气轻声说道,“你愿意对我做些手脚吗?” 安蕾之前从没展露过这样的姿态,西泽呆了一下,连忙松开手说:“这里还是饶了我吧,安蕾小姐。” “呼……”安蕾松开手,在西泽背后转了一圈,裙边在半空中飘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圆环,“果然是不愿意啊?” 她对着西泽做出一副灿烂的笑脸:“不过这才是西泽啊。” “你也多少明白我一点了,”西泽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古拉克的事了,”安蕾说着,表情渐渐变成平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知道他要在新生测试上挑战你的事,你明白新生测试具体的规则吗?” 西泽摇了摇头。 “大概就是你要迎接所有人的挑战,挑战是自由的,哪怕是大魔法师也可以挑战一个刚入门的低阶魔法师,只要你是新生,”安蕾说,“而取得第一的方式就是击败所有挑战你的人,直到没有人挑战你。” 这规则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了,真是有种都灵圣学院的风格。 西泽摇了摇头,问:“这也太夸张了,之前有人拿到过第一吗?” 安蕾想了想,说:“有。” “谁?”西泽好奇地问。 “你的师姐,”安蕾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贝奥武夫家的天女,蒂娜·贝奥武夫。”

第123章 我明白的,陛下 西泽咽了咽口水,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之后试着问道:“那,师姐她拿到第一之后做了什么?” “令人费解的就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安蕾说,“她在拿了第一之后就像是立刻把这件事忘掉了,什么奖励都没有领取,第一名的圣地巡礼机会被她以奇怪的理由拒绝,转学院也完全没有用上,只是在那之后,蒂娜学姐就开始经常被其他学院接走帮忙了,类似今年的这种屠龙任务,几乎每年蒂娜学姐都会离开学院,随着导师和其他学院长去某些深远荒凉的地方执行一些危险任务,这应该也和新生测试的第一脱不了干系。”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看着安蕾的眼神愈发疑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安蕾你好像很了解蒂娜学姐?” 听到这话安蕾的脸猛地一红,她稍稍偏过头去,声音比起之前小了一些:“因为,我也想和她一样……” 蒂娜·贝奥武夫。 那样充满了传奇的女孩确实值得被安蕾这般在意甚至作为心中的目标。 西泽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事,我也很好奇学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等她回来之后我大概就可以明白了。” “蒂娜学姐的人气比你想象的要高,可能等她回来以后历史学院就会变得有些热闹了,”安蕾说,“之前那些骑士学院的学长找灰叶学长麻烦就是因为嫉妒,嫉妒到想把他打得残废不能碰蒂娜学姐一根指头。”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的真实,”西泽无奈地说,“学长他很厉害的,只是别人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们两个的情况,我姑且还是觉得学长要比我认识的其他男人要好很多。” “你说得对,”安蕾想了想说,“那个男人确实要比古拉克那一类的贵族让人亲切很多,不过这种事不是我们能断定的,先言归正传,反正蒂娜学姐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唇齿间的硬糖红橙香气散去小半之后,安蕾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古拉克的实力我觉得应该是中阶魔法师,差不多是触碰到了高阶的门槛,但他迈不进去。” “为什么迈不进去?” “因为懒。” 在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西泽笑着摇了摇头,他搬着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安蕾说:“你是特意来说这件事的吗?” “是的,”安蕾的表情略微变得有些羞怯与古怪,她把视线移在西泽身后的书柜上,轻声地说,“因为我觉得作为前未婚妻的话,知道的东西一定会比其他人更多更准确一些,所以我就来了……但我并不是觉得你没有希望。” 这倒是一个非常新奇的观点,西泽心想,与此同时一个不妙的预感静静地自心底升起,就像深渊里冒出一串细碎的气泡。 “你,或者说你们,”西泽感觉齿间有些苦涩,就连说话都显得艰难起来,“都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吗?” 安蕾的目光里含着些许悲哀,她看着西泽,叹了口气,沉沉地说:“你瞒不住的。” 就在这一瞬间,西泽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完全赤裸着曝光在所有人视线之下的感觉,刺入骨髓的寒冷携着冬日清晨悲凉的风涌入窗内,几片枯叶碎在流荡的风里,坠进枯黄的草叶间不知所踪。 “我没想到,”西泽说,“我还以为导师们会守住这件事。” “的确一般学生他们会进行保密,但对于王都里的高层贵族而言,这种事就像明天的早餐内容一样轻松得手,”安蕾说,“我是从家族那里听说的,养鸽人还有你觉醒了魔力的事,所以我觉得不只是德赛尔家,应该整个王都的上层贵族都知道了都灵圣学院历史分院里有一个叫西泽的魔法测试零分进修者觉醒了魔力。” “真是可怕,”西泽无力地说,“这种事轻而易举地就……我还以为能在测试那天给古拉克一个惊喜。” “这已经算是普通了,”安蕾说,“你没有考虑到莱茵河,他们可是遍布整个王都,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姑且还是信赖我这里的……”西泽捂着脑袋,感觉一阵头疼,“啊,算了,都是些小事,我担心也没用。” “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算是第三件吧,”安蕾像安慰似的走过来揉了揉西泽的头发,“你觉醒魔力的这种事实在太过罕见,你应该知道漆泽以前被称作炼金之国,之前的王都塞万也是被炼金废气充斥,每到午夜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和废水从各个角落里流出来,渗进路面和土壤。” “但这种情况已经被改变了,”西泽说。 “那些炼金术师很有可能会对你感兴趣,有消息说炼金术师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团体,他们居住在下水道里,王都魔法师们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而另一部分则是自称炼金爵士的大人物们……他们和团体不同,彼此之间各无联系,但都建立了盟约,这些人凭借自己的炼金手段在王都里也算小有名气和地位,”安蕾说,“我听说了,有位炼金爵士对你很有兴趣,你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实验道具。” “明明人体实验在十年前就被废弃了?”西泽歪了歪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烙印,那个地方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时代的最后一个试验品,自己也是时代最后的炼金遗孤。 “炼金爵士不会在意王都的条条框框,他们信奉犯罪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的诡辩,除了盟约以外没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们,”安蕾摇摇头,“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西泽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咧开,做出一副有些诡异的笑容。 时隔十年,他回到王都,十年前他是王都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最终在伦瑟死后那些恶意爆发,他跟着母亲狼狈仓皇地逃出王都,十年后他作为一个进修者回到王都,怀着颠覆这个世界的目的,但最终却还是被恶意所贯彻,几乎所有麻烦都不停地找上门来,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万般阻挠,只为了能让他在路上夭折。 命运真是有些嘲弄的意味。 西泽心想。 十年前自己被王都所厌恶,一无所有,茕茕孑立,孤身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十年后自己依旧是直面着整个王都的恶意,那刺骨的杀气就像湖面上泛起的白雾,虽然淡薄,却依旧冰冷清晰。 也许命该如此。 西泽是不相信轮亥所谓的宿命论的,轮亥体系里有一整套星座体系,大概是把十二个月份里出生的人们俺月份划分为十二星座,星座在天空有各自的星系连接起来,每个星座的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与命运。 之前西泽在教堂里曾经悄悄自己试了试,发现自己是离塔星座,属于离塔星座的星辰是星空中略微黯淡的一颗星,而整个星座连接起来也没有其他星座那般耀眼复杂,看起来就像笔直的塔尖,而离塔星座人的生活会充满离别,而离塔人自己却会坚定如塔般朝着自己的未来笔直前进。 如今想来星座论也是有些自己的道理。 笔直,而又黯淡。 坚定,充满离别。 西泽沉重地呼出一口热气。 “谢谢你了,安蕾小姐,”他对着安蕾低下头,认真地道谢,“这些事如果不是你来说的话我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谢谢。” “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你救了德赛尔家并给了我们重生的希望,”安蕾歪着头,温和地微笑,每每提及此处她就会感激自己与西泽的相遇,虽然这个名字总是让她隐隐感觉到一些熟悉,但对西泽的感激与庆幸盖过了一切,“说实话,你对德赛尔家的恩情就算是让我以身相许也不能算是对等。” “所以别老想着以身相许啊,我又不是古拉克那种贵族少爷,”西泽无奈地说,“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完全不需要因为某些事而把自己交到其他人的手里,你就是你自己,这就是我所想的。” 安蕾微微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出门时母亲脸上满是期许与压迫的表情,以及门口塞伦道别时担忧而刻意放松的语气:“放心,大小姐,我相信那位西泽先生的为人,能被您如此在意的家伙肯定不会是古拉克那种同流,我相信他不会勉强您。” “何止是不会勉强我啊,塞伦,”安蕾笑着,在心中默默呢喃,“这明明是相当照顾了。” “那么,话题结束了吗?”西泽说。 “诶?”安蕾被打乱了思绪,连忙回应道,“算是结束了吧……” “那,跟我下去吃早餐吧,”西泽站起身来,对着安蕾伸出手说,“莎尔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贵族家的大厨,但在我们看来也是相当不赖了。” 他想到灰叶第一次尝到莎尔做的炒饭时那副狼吞虎咽的表情,心想就算是御堂家的少爷遇见莎尔做出的饭菜也会被折服,自己说的可能真有些谦虚了。 “嗯,”安蕾看着那只刚刚痊愈不久的右手,自己也伸出手搭在掌心上,西泽微微用力,将她拉起。 “那么,我就提前道谢了。”安蕾说。 “到现在只给你吃了颗糖才是我招待不周的问题,”西泽拉开门,回过头说,“希望你别介意。” —————— “听说你教了那个小鬼?”芙蕾米娅推开房间的门,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来,但她走了没几步就开始叹气,高跟长靴被解开一小半,耸拉在脚脖往上的地方,她重重地倒在皮革沙发上,侧过脸,看向沙发另一边上,正拿着报纸细读的紫发女子——漆泽女皇厄洛丝。 这是二人日常的独处时间,一般来说这两个少女聚在一起时经常是喝着厄洛丝喜欢的香茶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对目前王都的形势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对策。 之前暴风雨的那一晚上,二人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烤着火炉对照着贵族册子一页页地找好了要吊在绞刑架上示众的那些家伙。 其中旧人居多,这也没出乎芙蕾米娅意料,毕竟旧人难驯。 但几天前她听说的事确实是让她吓了一跳。 厄洛丝居然会去教一个孩子魔法?她虽然有温柔和孩子气的一面,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和老师扯上关系的。 于是芙蕾米娅憋了几天,直到今天才试着求证。 “是的,”厄洛丝翻过一页报纸,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有什么不好的吗?” “当然没什么不好的,”芙蕾米娅看着厄洛丝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孩子?”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思考要不要灭口才去的罢了,uu看书 .uukanshu”厄洛丝看着报纸上一则有些让人在意的消息盯了很久,“但他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真是意外啊,”芙蕾米娅收起细长的双腿,蜷缩在一起,双手抱住膝盖以下的地方,整个人都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像兔子一样,“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仅仅是出于怜悯而已,那个小子的遭遇实在太糟了,我都为他感觉可怜,”厄洛丝说,“而且他的情况……四元素均衡,无论怎么看都和我有着解不开的缘分啊。” “真是的,”芙蕾米娅在沙发上滚了一圈,要是被外人看见这位在上流圈子里颇有威名的芙蕾米娅小姐居然做出这孩子气的举动,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之惊叹——即使这样芙蕾米娅小姐也依旧很可爱。 “你在处死那么多人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他们的遭遇。” “因为他们在我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厄洛丝缓缓放下报纸,转而看着芙蕾米娅,紫色动人的眸子里透着摄魂的味道,“你会去关心一个死人的命运吗?我不会。” 她收回视线,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从我踏着血海登基加冕的那一刻起,我就学会把那些反对我的人看做尸体了,芙蕾米娅。” 女皇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你也一样。” “我明白的,陛下,”芙蕾米娅说,“我明白的。” “晚安。” “晚安。”

第124章 不死者,多梅甘尔 漆泽国,某处墓园。 他看到金色的光里混杂着黯淡的黑,白色的骨节自深沉的土里缓缓钻出,切入骨骼深处的利刃挂在破碎的骷髅上,那具骷髅从黑暗里钻出来,全身上下只挂着破碎发臭的布料,这具不知道在泥土里沉睡了多久的骷髅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哀嚎一声,空洞幽深的眼眶里燃起猛烈的荒火! 周围的土壤忽然松动起来,无数土包上渐渐开始流出漆黑的血,强烈的腥臭味自深远的夜幕里流窜在幽深的长林里,紧接着是一只手,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白骨就这样突兀地自地面之下凸起,它们的指尖如猎刃般锋利,它们的身上挂着破烂的衣袍,它们的眼眶里泛着永不熄灭的荒火,数不尽的白色骷髅就这样从地底钻出,最初的那具骷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它拖动步子,走到密林不远处的崖路边沿,望着山崖之下,繁华如火海的不夜城,像是有什么思绪从早已腐烂的大脑里浮现出来,它挥动右手,将指尖上的污秽缓缓擦拭干净。 一个以深笔雕刻在骨节表面的名字就这样浮现了出来。 一个它这一生都不愿意被遗忘的名字。 男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骷髅望着自己的指头发呆,他明白了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来头,最起码他猜到了那具骷髅大概的名字—— 不死者,大魔法师,时代末的大炼金术师,多梅甘尔。 那个不愿死去的魔法师带着炼金术师的不灭辉煌从地狱里回来了,身边还有曾经伴在自己身侧的千军万马,他看到一具骷髅的胸前别着仍旧璀璨的铂金勋章,神圣漆泽骑士永存于此。 真是灾难。 他心想着,转过头去,身影缓缓融在阴影里,就像流水注入江海,从此不复存在。 —————— 今日莱茵笔记: 不死者,大魔法师,时代末的大炼金术师,多梅甘尔复活,就像很多年前他死去时所预言的那样,那时的他被作为异端吊死在教皇国的十字架上,死后被葬于漆泽神木林中,他在断气前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表达了自己对神明的亵渎,以及被埋没在时代中的预言—— “我终将归来,我终将在黯淡的夜里和千军万马一同归来!与我的兄弟,与我的盟友,与我的一切!” 真是恐怖,他所谓的兄弟,所谓的盟友全都和他做了陪葬,直至绞刑架立起来,血液流尽了整个教皇国国都,都没有一人背叛。 某种意义上来说多梅甘尔也是一位狂人,甘愿为了自己的想法而放弃一切的家伙都是狂人,仔细想来瑞森家那位死去的大人,也和多梅甘尔有些共通之处吧。 多梅甘尔复活的此信息将作为不灭徽记保存在莱茵河的上级羽龛中,望莱茵大人尽早回收。 没有人知道多梅甘尔会做什么。 就像很多年前,多梅甘尔抛弃了神明,丢掉了自己第一受洗者和制导术创造者的身份,转而去钻研炼金术师一样让人费解,他不止失去了自己原本光辉明朗的未来,也失去了生命,亲人,朋友,甚至在后世的作品里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人们至今都只知道多梅甘尔是制导术创造者,是第一位经受轮亥洗礼的人类。 多梅甘尔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厌烦又不得不去在意的家伙。 当那些人看见这条信息之后不知道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在此提出一个有些微妙的假设—— 伦瑟也会复活归来吗? 世间的不死者,真的只有多梅甘尔一人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实力作为评级,那多梅甘尔其实也只是一位大魔法师而已,那个时代的大魔法师稀少,可如今大魔法师的数量虽说不上繁多,但也依旧能称作不少,只论漆泽就有近乎千人。 伦瑟是一位贤者,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他死于病症的这一事实打破了我们所有人对他的期待,可如今多梅甘尔的复活似乎给我们带来了一丝似不存在的希望。 当漆泽建国皇帝,魔法之王,神明以下最强者,荆棘王冠之主,伦瑟迈尔斯复活回归,漆泽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亦或者是,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 此时西泽尚不知道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巨变,他看着自己面前这本复杂的万法均衡拓本,嘴里念念有词。 “哥哥,我们可是在吃饭哦,”莎尔挥了挥手里的餐勺,无奈地看着西泽说,“在这种时候就先歇歇吧,知识又不会被咽下肚子,我今天做了鸡胸肉和黄油煎蛋......” “还有三天就要新生测试了,”西泽揉着发酸的眼眶,手指因为捏着书页捏了太久开始变得有些乏力,他试着放下拓本,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能放松,还不知道古拉克在这一个月里有没有再进一步......我到现在还没有摸透万法均衡的精髓,只是勉强能以低阶魔法师的身份释放些中阶魔法师的魔法而已。” “啊?”听到这话之后的灰叶愣了一下,嘴里的肉都没完全咽下去就卡在喉咙里,他连忙仓皇地从桌上拿来一杯热水灌进嘴里,“啊啊啊烫,哇好烫,不对,师弟你说什么?!” 灰叶一边叫痛一边诧异地说:“你已经能越阶释放魔法了?!” “差不多,但只是一些简单的魔法,”西泽有些懊恼地扶住额头,就和有一道难题卡在心里始终找不到解法一样,“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些,其余魔法拼凑的难度太大,可制导术的等级又完全不足以求证,感觉自己走了很多弯路,但又觉得自己满是头绪,只是需要找个关键的点出来——” 他呼出一口沉闷的热气,离开餐桌,拿着书,脚步踉跄地走上楼梯:“我回去了,安静的房间可能更适合我去思考。” 西泽从来都是这种性格,一旦发现自己解不开的难题就会一直全心地去解决,很久以前在白石城里时他甚至能为一道高等数学两天都不吃饭,直到想出解法,在做完那道题落笔的同时西泽自己也倒在了地板上。 好在从那以后西泽就再也没遇见过难题。 魔法是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他无法攀登只能作罢,可万法均衡于他而言就是一团只需要理清就能理解完全的乱麻,他有能力去完成,却找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正是这种感觉才让西泽懊恼,就像一只满是绒毛的爪子,时不时就在你心上挠过。 很让人生气。 “可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啊?”灰叶愣在原地,他赶忙跑上楼梯,对西泽说,“多少还是要休息不是吗?” “我觉得还是万法均衡更重要一些,师兄,”西泽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沉的低语,“我的情况很特殊,我的制导术和身体本身就是互相矛盾,我只有从万法均衡里才能找到一丝希望,我的制导术才能提升,我才能——” 他沉沉地歪了一下身子,两腿发软,几乎就快要倒在地板上,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也一样坚定,坚定到了有些吓人的地步。 “也许我该带你去一个地方了,”就在这时,餐桌对面的希欧牧德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对楼上的西泽说道,“下来吧,和我去找一个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西泽咳嗽一声,执着地问。 “图书馆,”希欧牧德说,“那里有个老家伙也许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带他来这里的理由?”苍老的图书管理员看着希欧牧德身后裹在袍子里小声吞咽着某些东西的少年,干瘪的嘴角忽然泛出一抹冷意,“你以为我能帮到这孩子?” “因为你确实能帮到,”希欧牧德说,“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都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又带了多少东西,但我现在只需要一份万法均衡的解决方案。” “真是巧了,我的图书库里唯一缺少的就是万法均衡,”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泛着淡淡的死意,那是怎样都不会给人以好感的一张脸,死寂,苍白,枯槁,就像一具尸体,所有人见了这张脸都会惊异为什么这具尸体还能从墓地里跑出来,“你要明白我不是万能的,我只是懂的比一些人多,不然为什么学院里那些家伙不把我聘去做教授而是把我扔在这里任我腐朽呢?” 希欧牧德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灰白的发丝间透着几分冷冽,他没有说话,可西泽却觉得二人已经在无声间对话了许久,甚至对话的内容要比一般人要多上许多。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老人最终闭上眼睛,微笑着躺在了椅背上,“那就告诉我一些你的情况吧,小朋友。” 他转过头,看向希欧牧德身后默默吃着什么东西的西泽,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原来西泽手里拿着的是一包模样很规则的干粮,这种面制食品很明显和灰叶脱不开干系。 老人看着这东西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西泽努力去啃食它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好吃吗?” “很难形容的味道,”西泽暂停了进食,默默从身边的背包里摸出了另一个干粮,看向老人,伸出手,“要试试吗?” 老人默默伸出手接了过来,他先是摸了摸这种干粮的表面,又用指头敲了敲表面,说:“好硬的东西,厨师难道在里面放了水泥吗?” “不太清楚,”西泽咬在干粮的上面,啃下一口继续在嘴里咀嚼,“但应该不是。” “真是认真的答案,”老人想了想,还是默默把这样东西塞进了嘴里,希欧牧德见状连忙制止,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干粮从老人的嘴里拔出来,老人就已经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颗牙松动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老人轻轻把这样东西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污浊的口水浸在桌布上,远远看上去宛如骇人的流水淌在水滩里。 “你在做什么啊......”希欧牧德无奈地看着老人,“真是对自己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老人用手指稍微捏了捏那颗牙齿,在稍稍用力之后,不负众望的,那颗牙轻松地落在了老人面前的书页里。 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时空都像是停在了牙齿掉在书页里发出响声的这一瞬。 希欧牧德心想完了,西泽在他身旁看着老人,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可记忆里又挑选不出合适的情景,他只好沉默,收起了手里的干粮,灰叶说这是五十张糖饼凝缩在一起的至宝,只需要吃下一块这个就相当于吃了五十张糖饼。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灰叶总是能展现出无限的创造力和活跃的思维。uu看书 .ukanshu “哈,哈哈......”老人捏起自己那颗泛着黑黄色渍迹的牙齿,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指尖轻轻用力,就把那颗牙齿捏做了一堆腥臭的灰泥。 西泽看着这一幕,身体一寒,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人难道真是从棺材里走出来的?他的身体到底脆弱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这样孱弱腐朽的身躯还能活动? “我想起来了好笑的事,你们不用在意,”老人甚至笑出了眼泪,他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笑着说,“我想起来,我认识的一个家伙,也是被你这样年轻的小朋友坑掉了一颗牙。” “我姑且觉得西泽不算是在坑你,”希欧牧德说。 “巧的是我认识的那家伙也不是被坑掉了一颗牙,”老人本来嘴里的牙就不多,他指着嘴里那颗牙本来的位置,笑着说,“真是缘分啊,既然如此,那我确实也该教你一些东西了。” 他蹒跚地站起身来,对着西泽说道:“那些你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从过去,从未来,从终结的末日,从炼金时代的开头,从悲哀,从欢喜,从无与伦比的落日到莱茵河畔的朝阳……所有的一切,现在你都可以从我这里学到了。” 我的,少主。

第125章 格拿铂勒 西泽跟在老人的身后,粗糙的石壁上生着旺盛的苔藓,这种令人联想起古久和潮湿二词的生物大片大片地铺在地砖表面和缝隙里,表面带着些许湿滑,老人走在前面,手里没有拿着火把,不过石壁上每隔几步就会出现一盏熄灭的矿灯,老人走过矿灯,灯芯就猛地燃烧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主人归家的猎犬,火苗雀跃而欣喜。 “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就在西泽东张西望的时候,老人开口问道。 西泽收回视线,却发现老人始终背对着自己,他走在前面,脚步踉跄,湿滑的石砖表面泛着液体,西泽伸手从石壁上沾了一些,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大概只是普通的地底积水。 “是的,”西泽望着四处,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老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答案毫无疑问是否,他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最起码记忆里就算是曾经的自己也没能踏入过这种地方,“是第一次。” 这里是图书馆的地底,老人在答应了希欧牧德之后就挥手让他离开了,希欧牧德临走前还怀着些许不安,但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老人的要求,只把西泽留在了这里,在希欧牧德走后,老人带西泽走进了图书馆一层的深处,在一处墙壁下抬起了活板木门,带他进入了这样一个处处都透着深邃与诡异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时候西泽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某处地窖,但在跟着老人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后,西泽开始意识到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多么诡异的地方,这层阶梯就像是无限朝着地底延伸一样,西泽能感受到自己明显是在绕着圈子,空气也愈发浑浊闷热泛着干燥,直至刚才,西泽从地面上见到苔藓开始,一阵凉意才迎面而来。 “之前真的没有来过吗?”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污浊昏黄的眼球里透着一股死气,但也流露出几分不明显的期许,“哪怕是在梦里?” 西泽思考了一下,而后摇摇头说:“没有,就连梦里都没有。” 老人默默转过头,无声地叹息:“那不是很可惜的事吗?” 可惜?为什么? 西泽原本想这么问的,但在看到老人愈发矮小微弱的背影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加快脚步,走到老人身边,开口问道:“管理员先生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老人抬起头望了这来到自己右肩旁的小子一眼,说,“什么意思?你莫非以为老朽也是那种机械学院或者骑士学院的甜美少女?” 说到后边就连老人自己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以这种事扬名学院的你难道以为和我也能打好交道?” “等等等等,我感觉其中有不少误会,”西泽感觉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为什么像您这种不理世事的老人家也会相信这种流言啊?” “我可没有相信,”老人呵呵笑道,“只是觉得拿这种事来调侃你会比较有意思而已,你这种反应也确实让我笑出了声。” 西泽无奈地看了老人一眼,说:“您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啊,会让我感觉自己的名誉已经毁干净了。” 老人笑着,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地说出了一个相当绕口,复杂到西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去写的名字:“格拿铂勒,就是这个不太让人能理解的名字。” 一盏矿灯亮起,老人回过头,背对着浓郁的火光,阴郁地笑道:“听说过吗?” 西泽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但似乎有些印象。” “如果所谓的印象是指在罪林上见过这个名字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提起这种伤心事了,”格拿铂勒双手背在身后,破烂的长袍耸拉在地面上,浸湿了些许碎布,他迎着西泽诧异的视线望去,眼里满是得逞的快意,“没想到吗?” “不......”西泽下意识地说道,“格拿铂勒这个名字......” 他仰起头,从细碎的记忆碎片中提取出了些许算得上熟悉的东西,眸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携着光影闪动,他看着老人,轻声地念出了一本书的名字:“《山崖上的历史》。” 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就连脚步都停在当场,眼球在一瞬间充斥了血丝,他回过头,巨量的魔力不受控制地自体内剧烈爆发,化作一阵骇人的焚风,他站在魔力凝做的风里,原本脆弱不堪的身躯却稳得像是一座高山,老人就这样含着无与伦比的怒怨对西泽喊道:“你说什么!?” “这本书的作者,”西泽抵抗不住这魔力的暴动,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校服的扣子在焚风里化作飞灰,他用双手挡在面前,勉强算是稳住了身形,“是您吧?” “那本书在十年前就停止印刷了!所有拓本和复印品都被王都扔进火堆里去见轮亥了!”格拿铂勒愤怒地咆哮,就像被触动了逆鳞的巨龙一般癫狂,“你一个十年前还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在白石城啊!”西泽大声地回应,焚风缠在发丝之间,几乎就要引燃他微量的魔力,他抬起眼,老人看见那双眸子之后内心微微一怔,因为那双眼睛的深处已经燃起了微弱的深蓝色幽火,那朵幽火微弱地燃烧着,几乎是宛如星辰一般,虽然微小却已经璀璨地存在着,西泽自己却没有多少自觉,他奋力地抵抗着袭来的魔力热潮,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丝丝魔力已经和这股火热的魔力产生了略微的同调以及共鸣——“在白石城的图书室里我见到了,那本书!” 老人的眼神呆滞了一下,焚风在此处恍然停歇,巨量的魔力烧干了甬道里所有的水汽,就连苔藓都被烘干,石缝间再也看不到流水,反而泛着一股温热,可能会非常适合冬日。 “白石城?教堂?”老人很明显非常清楚西泽的来历,他向前走了几步,扶起西泽,而后看着他的眼睛,直至幽蓝色的冷火之苗熄灭以后他才松了口气,对西泽问道,“你那里的神父......或者说你的赡养人?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收藏着那本书?” “神父是个喜欢收集书的人,”西泽喘着气,感觉体力似乎莫名挥发了不少,“他说所有书都该被珍惜地存放着,哪怕是被抵制的书籍,在一开始也是因作者的某种期待和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想法而诞生的。” 老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微微握了握拳,他看着干咳脱力的西泽,在少年的身后,似乎矗立着某个极为挺拔的影子。 “真不愧是你啊,诺尔斯,”格拿铂勒捏着粗糙干枯的指节,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最终他低下头,再度把视线和注意力放在了西泽身上—— “是的,我就是那本书的作者,”格拿铂勒说,“我是知道你博览群书,但没想到你连那本书都有所涉及。” “那本书的写法和近乎邪念的思想对当时的我可造成了不少影响,”西泽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现在这种对他人偏乎冷漠的习惯就是从看了那本书之后才被带坏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写的没错,”老人认真地笑着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宣扬人与人之间的独立,揭示许多年前的黑暗史实,甚至连轮亥都被作为一种隐喻放在书里,”西泽微微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是时代建立之前的史实还好,那种混沌时代,人与人之间充斥着背叛也不足为奇。” “你说得对,但轮亥其实比那要可恶更多,”格拿铂勒说到一半之后苍老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年轻时的活力,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是没能忘记当初写下那本书时丰富的狂热和海潮般汹涌的感慨,“但那些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度提起,你也把那本书忘了吧。” 老人转过身去,叹息道:“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及从前。” “您被刻上罪林就是因为这本书吗?”西泽问。 “当然不是,虽然这本书是一切的起源,”格拿铂勒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说,“都灵圣学院里还有一个圣学院,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如果学生在校期间创下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就会得到邀请函,获得进入圣学院进修的资格,”西泽说,“我只知道这些。” “还不错,已经够多了,但我要说的是,圣学院里的学生其实已经不再是学生,而是一种名叫议会长老的奇怪家伙,”格拿铂勒说,“圣学院里面是议会制,长老一共二百人,每次学院有重大的要事就会被作为议题加入议会,所有议会长老和学院高层聚在一起,选择支持与反对,最后看票数的多少决定这件议案是否通过。” “议会制......”西泽在听到这制度之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学院内部原来是这种制度。” “当初我选择进入圣学院时也是和你一样,那时候的我刚刚写完那本书,从皇家协会退出,皇室那边极力挽留但我还是走了,因为伦瑟先王去世了,我一生效忠的人去世了,于是那时的我开始对前路感到迷茫,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明白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这时候学院对在塞万里游荡的我发出了邀请,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在刚刚进入圣学院时我也有很多东西不明白,”格拿铂勒回忆起了一个男人的轮廓,那个男人站在光里,“但我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带着我在圣学院里走了很多路,让我摆脱了很多东西......很多,不是很美好的东西。” 格拿铂勒握紧了右拳:“但在那之后出了一件事,而且整个议会里也并不是许多人所想的那般和谐,长老们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算计,最后在出了那件事以后我被整个圣学院所敌视,就连院长都觉得我不能被拯救,想把我关进地牢里,那时候养鸽人也已经被抓进了学院里,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整个圣学院都很奇怪,每个人都像是吃人一样,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着虚无——” 脚步猛地停下,老人回过头,西泽看见那双眼里满是深远的愤怒和不灭的怨恨。 “于是我逃走了,当然我逃不出学院的手掌心,我被轻易抓住,最终还是院长提出议案,要不要把我留下,结果你也看到了,”老人说,“我被困在了学院的图书馆里,这辈子都离不开,那本书也被圣学院里的人抓到把柄,在我的面前,所有从王都收集来的《山崖》被付之一炬。” 西泽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在那时的绝望,那灰心的死意如滔天的江海在虚无里飘摇,uu看书ww.uuansh 白鸽飞过天空,留下满腔悲哀的心绪以及束缚的余生。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所说下的一切,因为我的日子不多了,”格拿铂勒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大概只剩下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即使我的寿命走不到尽头,也会有其他东西前来收走我这根半残的老烛。” 西泽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指什么东西?皇室还是圣学院那边?” 老人回过头来,做出了一副有些吓人的笑容:“都不是,西泽,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恐怖很多,我当初离开圣学院时并不明白驱赶我离开的是什么,但在图书馆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也终于慢慢想清楚了,西泽。” 他说:“我知道恶婆是被你杀死的。” 西泽睁大了眼睛。 “学院那群废物即使要和恶婆作战,不说死去几个人,最起码他们也得付出一些代价,恶婆和贤者只差一线,一个高阶大魔法师的临死反扑,我不觉得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格拿铂勒走到尽头,将某样东西递给西泽,西泽看到那是一只金色生锈的钥匙。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剩下的路我走不下去,你自己加油,”老人说,直到这时西泽才看到他身后那扇巨大的门,“我相信你的血统,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在这里得到最大的提升。” 老人走过来,拍拍西泽的肩膀说:“加油吧……因为再也没有比你更加高贵的余烬之血。”

第126章 重逢 晴空如晚秋肃穆的钟礼教堂,空荡、寂静,承载了人类的期许与善意,就算是被洗涤后飘在半空的布条旗也不过是如此的干净,而就在这清晨寒气尚未散去的晴空下,嘈杂的声音从和煦的风里传来,那是数不清的谈笑声,还有各种魔法混杂在一起割裂空气蹭着世界边沿震出音爆的响声。 那是人类的声音。 神学院,烬泊大厅。 烬泊大厅建立之初的定位是只为轮亥诸神以及教团教会降临服务的一座大理石宫殿,但实际上,这座大厅从建立到不久前使用过的次数也只是一只手就能算清楚的程度,于是在某次会议上,学院众人趁着节日要举行庆典的名义对着院长和轮亥教团申请使用了冷清的烬泊大厅,申请意外地通过了,那是烬泊大厅第一次被轮亥之外的活动所用,在那之后这个地方被使用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渐渐地,烬泊大厅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清高贵,而是开始成为一个充斥着喧闹并在学生间拥有了超高人气的地方,类似学生会这样的组织甚至会花巨额租金租借一晚上只为举行一次聚会。 “所以你看无论一个事物建立之初的目的是有多么尊贵,只要被拽落凡尘一次那它就只能融入在凡尘之中了,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灰叶坐在长椅上,幽幽地对莎尔说着,“今天这里就是师妹你俩要举行新生测试的地方,你看这奢华里透着肆意的装潢,再看看这墙壁上精心雕琢了满厅的花纹,那彩玻璃拼凑成的圣母画像一看就起码得值上不少钱吧——” 坐在灰叶身侧的女子从面纱中探出视线,她先是盯着灰叶的脸盯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问出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灰叶,西泽呢?” “呃,”在听到这问题之后灰叶的身形猛然僵硬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堆积了敷衍和勉强的微笑,“这件事可能得需要点时间和你解释,凡尔纳小姐。” 女子抚开黑色的薄纱,指间泛着些许魔力的光华,纤细的食指立在薄纱顶端,冷淡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而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家师弟他,你也知道,他的事情比较多,而我们现在就是,呃,”灰叶挠挠头,似乎是想竭力找出一个借口来,“总之就是有个突发状况啦。” “说实话,灰叶先生,”凡尔纳小姐黯淡的眸子里透出不解,她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妨碍到历史学院的那位西泽,也不明白灰叶的这种敷衍是为何而生,“我想听到实话。” 一直坐在灰叶身边的莎尔默默地坐直身子,隔着自家师兄对凡尔纳小姐说:“哥哥他在三天前去了图书馆,并在之后的三天里都没回来,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联系。” “什么意思?”凡尔纳挑了挑细长好看的眉毛,“图书馆的那位管理员先生把他绑架了?” “虽然这种情况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灰叶刚说出这句话就被莎尔伸手把头按了下去,他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看着莎尔对凡尔纳小姐解释道:“我们在那之后也去过图书馆,但管理员先生每次都对我们非常敷衍,不愿意告诉我们哥哥去了哪里,我们猜测哥哥他应该是在图书馆里了解到了什么技艺,或者说学习到了什么知识,老师最开始把哥哥他送进图书馆就是为了让他能在短时间里再精进一些魔法,哪怕是最基础的一些东西也好。” “毕竟他要面对的第一位可就是古拉克少爷呢?”灰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放松,但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右手已经握紧了,“临时抱佛脚也是情理之中吧,如果他要成为第一的话可能就更加困难了吧。” “随意,”凡尔纳小姐再度撩上黑色的面纱,“我只要求一个结果,如果西泽能拿到第一我就将委托交给你们,反之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任何其他联系,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少了一次被卫斯理家欠下人情的机会,这本身就是蛮大的损失好吧,”灰叶耸了耸肩,“莎尔,新生测试还有多久开始?我家那个笨蛋师弟该不会真的来不了了吧?” “大概,还有十分钟。” 清脆肃穆的女声,铁甲鳞片互相摩擦碰撞,铁质的长剑佩在腰间,黑色的花纹铭刻在剑鞘上,剑鞘与铁靴边沿时不时摩擦出刺耳的铮鸣,只是听到这声音就能想象曾有多少血与火迸溅出的花朵自深夜在剑鞘上绽放开来。 “安蕾小姐?”凡尔纳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身子,“你来了。” “早安,卫斯理夫人,”安蕾低下头说,“我没想到今天您居然有空来历史学院的席位上看戏。” “想来就来了,”凡尔纳的脸色有些差,她转过头,黑纱罩得更加严密了几分,“你居然能看透这件面纱。” “我只是凑巧在不远处看到了您撩开面纱的一幕,”安蕾说,“我没料到您居然想隐瞒身份。” 凡尔纳小姐懒得说话,又或者是被安蕾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气到,她把整张脸罩在黑色薄纱里,薄纱愈发不透光,她轻声地说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打扰我,我只是来这里等人。” “哎呀,那不是挺巧的吗?”一头白色短发的少女从安蕾身后站了出来,她的手上正摆弄着一个六色方块,机械齿轮运作的声音自方块内部传出,她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用灵活的手指转动方块的每一面,“我们也是来等人的。” “你们两个不去自己学院的席位上等待测试开始?”灰叶好奇地问,“和导师都说过了吗?” “导师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同意了,”萝尔抽出空闲伸出右手比了个好看的手势,即使是在这时候她的左手也依旧在方块的每个阶位上扭动着,“安蕾那边也是这样,想想也是,哪有导师会对我们说出拒绝的话呢?” “你说的这话可真是欠揍,”灰叶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你们两个都是来找我家师弟的?” “不然难道是来找一个已婚男子的吗?”萝尔说。 灰叶差点跳起来把口袋里的糖甩出去。 “抱歉,萝尔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太好,”安蕾走到萝尔身前对着灰叶道歉,“她手上的那样东西是之前去瑞森家时瑞森家家主给她的,说是只要把六面色块复原就允许她作为临时学徒加入瑞森家,但她解不开,所以就显得有些浮躁。” “不需要安蕾帮我解释啊,”萝尔看着垂在眼前的白色短发,说,“大家一个月不见,变化好像都挺大的,所以西泽呢?我本来希望他能帮上我一些忙,最起码他脑子很好使。” 莎尔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方块,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瑞森家孩童们手上的一样玩具,是很久以前文克威尔创造出来用于娱乐的名为“魔方”的造物,如果不知道诀窍,外人可能得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玩明白。 看样子维尔逊其实并不是很想收下萝尔这个外人。 “我也来看看西泽,”安蕾说,“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他帮上一些忙。” “喔喔那可真是那可真是,”灰叶挠挠头说,“但是很抱歉我家那个笨蛋师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回来?”安蕾问,“什么意思?” 萝尔从魔方上抬起眼,认真地看了一眼安蕾,之后缓缓收回视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手里不断扭动的玩具上。 “长话短说,我家师弟去了一趟图书馆被管理员指导学习,到现在都没回来,”灰叶试探着说,“要不你替我们再去看看?” “好,我这就去。”安蕾转过身正准备朝着大厅门外走去,灰叶连忙起身拉住她的铠甲一角一边拽着一边哀嚎道:“别去啊别去啊,咱们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算去也是我去啊——” “你们这边倒是挺热闹,”几个人影从不远处走过来,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短袍,衣襟垂在腰间,腰带紧紧地束着,有什么东西绑在上面,他扭了扭手里的戒指,那戒指表面是一种特别的形状,装饰了尤为繁奥的纹路,还有一种隐约的魔力波动自其上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水上的波纹一般。 “古拉克......”灰叶说出了这人的名字,话里渐渐带上了几分冷意,“这种戒指你也好意思带出来?” “放心,御堂先生,等下和您家师弟对战时我会脱下来的,”古拉克轻笑道,“您不会真以为我需要靠这种东西才能和西泽对碰吧?” “你的人品可无法成为保证,”灰叶冷笑着,“奇了怪了,今天历史学院休息的席位上可比往年都要热闹啊。” “谁让你家的师弟这么不识抬举呢?他真可以说是一切都祸根了,”古拉克捏着戒指微微转了一圈,绕在安蕾身旁走了几步,说,“这不是德赛尔家的家主吗?怎么也有空来历史学院这里玩玩?” 安蕾看了古拉克一眼,淡淡地说:“你姑且是没有权力去阻碍他人活动的。” 古拉克一下子燃起了怒火,他迈着大步走过来,伸出左手,几乎就要落下打在安蕾的脸上—— “停下,”灰叶轻轻松开虚握着空气的右手,一股湛蓝色的魔力凝固在古拉克的手腕上,将他固定在半空中,“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可不能被称作绅士,也无法成为合格的贵族。” “真是好笑,”古拉克看着灰叶,哑然失笑道,“被退婚的不是你,对吧,御堂家的少爷?” “幸亏不是我,”灰叶笑着说,“我和蒂娜的感情跟你这种小子可不一样。” 古拉克听到这话之后怨气更盛,他凶戾地看着灰叶,几乎就要咆哮出来:“你欺人太甚!你们历史学院,整个学院都应该为那西泽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大老大,这附近还有老师呢,”有人走上前,颤颤巍巍地对古拉克提醒道,“姑且先顾忌一下老师......” “滚开!”古拉克用尚能活动的右手狠绝地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的身体一下子倒飞出去,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擦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之后继续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血痕蔓延了一地。 “喂!嘉赫!”一个人对着飞出去的身体大声嘶嚎,双眼血红地看了古拉克一眼,然后猛地跑了出去。 “真是无能,”古拉克扭着戒指,无声地微笑起来。 安蕾的表情逐渐凝固,她举起拳头,古拉克见了这一幕,脸上笑意更浓:“怎么了,前未婚妻,难道你以为自己退了婚就能和我站在对立面?” 古拉克走上前来,凑了几步,几乎将身体贴在安蕾的身上:“别忘了那天在历史学院里,我给西泽泼了水之后你是怎么做的——” 莎尔听到这句话之后呆住了,她望着古拉克,渐渐有些狰狞:“请问,你说什么?” “请不要插嘴行吗?小女孩,”古拉克看着莎尔,忽然眼前一亮,他离开安蕾的身子,走到莎尔的面前,有些惊异,“之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喂,我拿下新生测验第一,要不你就跟我去神学院吧,和西泽灰叶两个废物待在一起也没有意义,你说对不对?” “请问,你是在哪天,给哥哥泼了水呢?”莎尔像是没有听到古拉克的话一样,再度发问,眼里已经被浅浅的混沌所充斥。 “就是那天啊,那家伙自己卧病在床的时候,你和灰叶都不在学院的时候,我过去探望了一下他,”古拉克笑道,就像是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笑话似的,“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探病,我之前可从没干过这种事的,你家那个西泽应该感觉荣幸。” 灰叶猛地跃过长椅狠狠揪住古拉克的衣领,那双总是泛着轻松和淡然的眼睛里此时已经只剩下了癫狂的怒意:“你说什么?!” “我说啊,御堂家的少爷,”古拉克毫不在意地说,“反正你们也算是欠我一个女人,不然就把这个小姑娘赔给我好了,uu看书 ww.uashu怎么样?” 听到这里,就连佯装路人的凡尔纳小姐都内心一颤,她微微站起身准备给古拉克一点教训,就在这时,巨量的魔力自周身的渊末里静静地凝稠,而后化作如碎雨般缥缈的斑点。 “四,四阶魔法?!”古拉克的笑意骤然消失,他大惊地叫道,“你在做什么?!” “莎尔!”灰叶也顾不上古拉克,连忙松开手朝着莎尔跑过去。 凡尔纳小姐看着自己周身渐渐浓郁的魔力以及远处被惊动的导师们,缓缓地叹了口气,古拉克身后的那些学生见到这一幕连忙逃开。 “世界不该如此。” 有人这么说着。 男孩缓步走到莎尔的身边,轻轻按住她的右手,魔力自她右手的血脉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消散。 莎尔呆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西泽。 “我回来了,”西泽说完这句话后,少女手上凝聚的巨量魔力轰然消散,就像卷入了漩涡一般不留痕迹,他怜惜地看着莎尔由于魔力超额运转而泛红的手腕,“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一幕看上去是莎尔收住了魔力,可灰叶知道自家师妹不久之前才创造了制导术,勉勉强强算是迈入中阶魔法师的她根本没那种将四阶魔法收放自如的能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松懈下来,心中渐渐对自家师弟充满了期待。 看来这次,有好戏看了。

第127章 打个赌吗 “你居然真敢来啊,”古拉克看着逐渐微弱的魔力之潮,暗自庆幸,转而对西泽说道,“我还以为你怕到躲在学院里连出门都不敢了。” “只是,写笔记还有其他东西花费了一点时间罢了,感悟这种东西太过于可遇不可求,只好抓紧一切时间去办了,”西泽拍了拍胸前衣服上的一片墨水的渍迹,他的身上满是灰尘,左肩上还有一处地方开线,弯折的毛线条绕在肩头破洞里,看上去碍眼极了,“还好在最后赶上了。” “你这是什么打扮?”在看清西泽身上这副打扮之后,古拉克忍不住嘲笑道,“你是路上随处可见的乞丐吗?” “乞丐可没有这样用丝绸编织的校服穿,只有学生有,或者是我这样被火烤过一圈的倒霉家伙,,”西泽呼出一口气,轻轻握住莎尔的手,直至魔力完全湮灭,“而且无论穿成什么样都对测试没有什么影响吧?” “说得对,”古拉克拍拍巴掌,轻笑着说,“不论你穿的是骑士重铠还是丝绸革履,我都会把你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这可已经是人身威胁的地步了啊,”西泽歪头说道,“话说就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你已经违反了三次校规,古拉克少爷,我觉得你该受到一些惩罚,对吧?” 古拉克本想说还有谁能惩罚我,但在看到西泽略微带着戏谑的视线之后连忙收住口,他转过头,看到莫斯教务长拿着权杖站在不远处,表情带着些许不满,其余几位教授跟在他的身后,差不多十位教授朝着他的方向缓步赶来。 “你这家伙——”他大惊失色,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是在烬泊大厅里,一个充满着教务人员的地方。 “古拉克,”一个颇具威严的肃穆声音传来,那是一个穿了一身教袍的中年男人,银丝的眼镜边框倒映着来自大厅天花板上不灭的灯火光华,他遥遥地对古拉克伸出手,径直命令道,“停下。” “导师?!”古拉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两手乱晃,几乎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比较好,他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手肘却撞到了某样极其坚硬的东西,他回过头,看到一头金发的少女冷漠地说—— “走开。” 安蕾挥动右臂,轻松地将古拉克推开,古拉克脚步几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就像是见鬼一样地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 在经过那倒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学生时,这位中年男人显得尤为愤怒,他蹲下身,在查看了伤势之后对另一个赶来的男孩吩咐说:“不太严重,但必须去看医生,如果你是他朋友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迟一些新生测试的时间,还会派其他人会带你们去校医室。” “不用,教授,”男孩抹抹发红的眼睛,说,“我们是二年级的学生,自己去校医室就好。” “原来如此,”中年男人站起身,“你们去校医室,就说神学院贾尔森导师让你们去的,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站在一旁的莫斯教务长默默摇摇头,挥舞了一下权杖,将一张白纸塞进了男孩的手里,说:“拿着这个好了,这种事还不用我的下属操心,学生犯错,由我担当一些比较好。” “谢谢,”贾尔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莫德微微颔首,这份纠结迫使他看向古拉克,顿时恼怒的气息更加粗重,他忍不住大声问道,“古拉克!你在做什么!”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男人的身影在西泽的下一次呼吸开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古拉克的身后,将他横架在半空。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莫斯慢悠悠地走来,细小的眼睛看着不敢出声的古拉克,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用西泽告诉你吗?” “第三章第二条第十二小节,斗殴,第四章第一条第五小节,对女性骚扰,第二章第十七条第三小节,私自动用魔力,”西泽摇了摇头,说,“就是这些。” “说的没错,但莎尔也是其中之一,等下做出处理时,我也希望你能理解......”在西泽点头赞同以后,莫斯看着古拉克慌乱到发狂的那张脸,无奈地再度叹了口气,“真是不成器的少爷,我都劝诫过贾尔森多少次要对你严加管教了?” “我的确有所管教,可大部分都没任何效果,”贾尔森愤愤地说,“再这样知错不改下去我可能真要把他送回丁莱教授那里了。” “丁莱教授今天有事,就先别麻烦他了,”莫斯伸出权杖,敲了敲西泽的肩膀,带着略微调侃的语气问道,“西泽你觉得给予他的处罚是今天就立即执行,还是改日再说?” 古拉克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愣在贾尔森的身前,刚刚莫德所说的这句话直接意味着西泽今天最大的对手可能要直接退场了,而选择权就在西泽本人的手里,只要他一句话下来,古拉克就会立即被贾尔森带着,滚出烬泊大厅,回到神学院贾尔森毫无疑问真的会给他惩罚,贾尔森身为古拉克的直属导师,后者是要直接称其为“老师”甚至“师父”的,这位先生的严厉在整个神学院都有所威名,在此之前古拉克已经被关在禁闭室里不知道多久,禁闭室里只有四堵空荡荡的墙,还有极致的安静,古拉克怀疑自己如果再被关进里面会不会神经失常地出来。 所以在被关进去之前至少让他把西泽了结,可西泽又怎么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古拉克这么绝望地想着,急忙看向西泽。 “改天吧,”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西泽在短暂思考之后这么回答道,“让他就这么被取消了考试成绩也不是什么好回家交待的事吧?” 莫斯眯起眼睛,说:“你真的这么想?” 西泽耸了耸肩,说道:“是的。” “那么,就按你说的来吧,”莫斯看了西泽身边紧握着西泽手掌的莎尔一眼,随口吩咐道,“莎尔私自动用魔力,回去之后对希欧牧德做次口头检讨,记得要深刻一些。” 莎尔不解地看着莫德,但西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少女立刻明白过来,连忙对莫斯鞠躬认错:“明白了,教务长大人。” “那,我们走了,”莫斯示意贾尔森松开古拉克,而后对西泽嘱咐道,“我很期待今天你的成绩。” 其他教授见状都松了口气,他们都不太乐意见到丁莱家和学院发生矛盾,权杖顶端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莫斯教务长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权杖在他手里怎么看都像是在扛着一根木棍,但这就是现实。 “没想到你会这么选啊,”古拉克脸色铁青地看着西泽,“为什么?” “和我说的那样,”西泽说,“就算是你,拿着零分的成绩回到家里也不好交待吧?” “这种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古拉克看上去有些羞恼,他愤愤地握住拳头,转过身离开,在离开前抛下一句话—— “给我等着,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第一,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 西泽摇了摇头,叹气道:“恐怕今天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如意了。” “哎呦师弟!”灰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子扑出来像蛇一样钻到了西泽的肩上,笑嘻嘻地问,“你该不会真是那么想的吧?你会替那位少爷着想?你说你家师兄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师兄别趴别趴,”西泽连忙说着把灰叶推开,“我这衣服上全是图书馆下面的灰。” “哦哦哦有灰有灰,哎呦怎么还真有啊!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都说有了你注意一下啊,我在图书馆底下三天没出来换过衣服那肯定是会脏的啊。” “哎呦哎呦,怎么打不干净,怎么还有湿的,师弟图书馆底下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诶?这是?”灰叶从袖口拿到一点碎屑放在掌心里,他呆呆地看着这点碎屑,萝尔见了这一幕也忍不住凑过来,安蕾被她拽着,只好来到西泽的近前。 “这是……”灰叶茫然地抬起头,对西泽说,“三阶魔法烬炎燃烧后遗留下来的魔力碎片。” 安蕾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但在见到西泽和莎尔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以后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一时间有些无言。 “西泽你已经能释放三阶魔法了?”萝尔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又惊又疑地问,“真的?” 西泽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是真的,这些是格拿铂勒……也就是管理员老先生帮我训练时留下来的。” “训练?训练居然要用到三阶魔法?”萝尔撇撇嘴说,“真是辛苦,有留下伤疤吗?如果有的话最好早点去校医室,你毕竟也是刚出来。” “哪里有伤疤啊,”西泽轻笑着摇摇头说,“谢谢关心,不过暂时还用不到。” 萝尔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低下头,嘟囔着走到一边历史学院的席位上,继续?开始摆弄手上的魔方。 “那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灰叶把手上的灰尘拍打了个干净之后问,“这三天有做到什么进步吗?” “进步是有的,但是……” 一阵含着魔力的铃声自远处的高台上呈波纹状向着四周激荡开来,在吸引住全场的注意力以后,莫斯收回权杖,雷蒙院长自高台上大步踏出,以高昂的声音说道:“同学们,测试的时间到了!今天烬泊大厅中的沉默矩阵为你们而熄灭!希望大家都拿出真正的水平!规则就是不断地挑战以及被挑战,每个学生的分数都是一分,最终依旧站在大厅里或者累计分数最多的,即为第一!” 凡尔纳小姐听着这话,心中不由得再度为此开始感叹:“真是简单粗暴的规则,不愧是圣学院。” “以这种方式决出的第一大概才是真正的第一吧,你知道吗?”灰叶对西泽笑着说,“只要你能在这个大厅里藏到最后,那你也算是有了名次,规则上不允许暗杀,但你可以等到最后那人精疲力尽的之后出来发起挑战,这样你也能入选第一,所以新生测试是真的考验学生,只有强度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头脑。”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那我说我是二年级的学生是不是也行?” 灰叶听了这话差点吐出口水,他大声地咳嗽着一边给西泽竖了个大拇指一边挣扎着说:“操,你师兄我当年都没想出来还有这办法,不愧是我家师弟!” “西泽!”古拉克的声音传过来,西泽抬起头,看见古拉克右手解开斗篷,将其塞给身后的几个男生,他大声地笑道,“谢谢你的关心,那我今天就拿你开头,多拿下一些分数,这样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哥……”莎尔下意识地拉住西泽,却被后者轻轻松开。 “在这里等我,”西泽摇摇头说,“我就知道被古拉克这么一搞自己肯定装不了二年级学生了。” “你知道这场战斗早就该发生了,”古拉克甩甩手腕,脸上的笑意愈发张狂,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快感自心底开始蔓延,逐渐充斥了四肢百骸,一时间他只想仰起头大吼一声,告诉这个世界自己已经等来了这一天! “从第一次我和安蕾约战时就该发生了,”西泽说,“我知道的。” 一旁的安蕾听到这句话,脸上渐渐开始出现了悲哀和内疚。 “你看看四周吧,西泽。”古拉克挑挑眉毛。 西泽环顾一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古拉克大人!加油,把他给我干趴下!”有人大声地喊道。uu看书 w.uuash “古拉克·丁莱!绝不可能输在这里!” “让历史学院知道神学院的厉害!” “区区历史学院的没落家伙而已!古拉克给我上啊!” 西泽倾听着漫天的声音。 “加油!历史学院的小子!”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这么喊道。 他回过头,发现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骑士学院学长。 “虽然不太可能,但可别放弃!”有人喊道,“至少拿出你英雄的气概啊!” 他们从大概两个月前就开始期待二人的战斗了,而在这两个月之间,舆论也渐渐从一边倒,变成了大概势均力敌的形势。 西泽偏过头,却没有在人群里见到薇娅,以及一个蓝发少女的身影。 他暗自叹着可惜,让莎尔离开了自己。 “哟,莎尔小姐,好久不见,”就在莎尔刚刚被挤出人堆时,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对她热切地说,“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漂亮。” “你是?”莎尔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的名字,也很讨厌这种自来熟的夸耀。 “啊,那就再自我介绍一次,”少年躬下身,“拉阔尔,神学院的一年级新生,我说啊,莎尔小姐,要不要打个赌。”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如果西泽输掉了这场战斗,再加上如果我拿到了测试第一的话,你可以来神学院吗?”

第128章 宛如末日 “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西泽,”古拉克抹了抹唇角。让西泽以为那里几乎有口水流出来,这是古拉克最常用的动作,这标志着他内心的战斗欲望已经无限扩张,几乎就要化作盖住漫天的海潮,“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你的吗?” 西泽摇摇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靴尖上还残留着地底潮湿的泥泞,图书馆下面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世界,在此之前西泽也从没想过管理员老人会有那样的故事。 “在入学测试那天早上啊,我看着安蕾从我身边离开,走到你那里,”古拉克狞笑着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好奇这家伙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事让安蕾离开我反而走到他的身边?” 西泽无声地微微俯下身子,某种奇特的预兆已然自他周身的空气中浮现出来轮廓,他忍不住抽出一缕魔力缠在右手,而后缓缓覆盖在整个臂膀上。 几乎所有人在见到这一幕之后都眼前一亮,古拉克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升腾的元素气息,战意愈发浓烈起来,他狠狠地向前迈步,这一步踏在地面上时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中,几道缥缈的幻影在人眼前闪动,强烈的寒意在冬日里迸发出来,地面上顿时浮现出无数寒冰的脚印,每一步踏下都会生出新的冰棱,催生的白色霜冰在地面朝着西泽汹涌而来——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在周围的人群里,有人轻声地说,“西泽真的觉醒了魔力。” “这消息传得倒是挺快,”灰叶往嘴里塞了一块干甜糕,对那人说,“你怎么看?嗯?学生会的会长大人?” 男人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没怎么看,只是感觉莱斯见不到这一幕真是遗憾,哦,这只是一阶的小法术,我觉得西泽既然有勇气站上来,该不会连这一阶魔法都处理不了吧。” “我也一样,”灰叶一边咀嚼着一边摇头说道,“那家伙在做什么?养病?” “是啊,养病,”会长闭着眼睛,眼前似乎回忆起了满身伤痕肩膀断掉一半胸膛冒血的莱斯,他挣扎着回到了学生会,只剩下丝丝存活的本能意识,依靠着这样的求生本能,他在午夜冲进了会长的房间,在那之后就昏迷到了现在,“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 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的闲聊,灰叶连忙看向场内,就在这时一阵浓郁到不可视物的白雾自场内中心迸发而出,灰叶被霜汽呛得咳嗽一声,会长轻轻抬手挡住眼睛,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莎尔站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双手却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终于,冰尘寂然地散去,在如海潮般浓郁的大雾中心,暴露出的情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滞——西泽站在中央,双脚被寒冰冻住,而难以言喻的寒冰气息化作滔天凶戾的巨龙朝他正面扑来,这样强势的一击如果换作是普通低阶魔法师正面遭遇的话可能会被魔力直接灌废掉,远处高台上的希欧牧德看见这一幕,差点忍不住出手,可他却被机械学院的院长赫尔多零拦下,莫斯也示意他仔细观察,在看清了雾内的状况之后,希欧牧德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那原本是应该能将凡人身体完全吞噬撕碎的恶龙,可这样的恶龙却被西泽举起的一只手挡住了龙首,突起之势全失,庞大的身子停在半空,古拉克愣在不远处,霜汽将他的靴子和毛发都沾染成清澈的白色,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居然犯了错,”会长悄然叹息,眼睛再度闭上,“原来不是一阶魔法冰上行走,古拉克这孩子将三阶魔法冰海招龙隐藏在了冰上行走里,在施展了一半的冰上行走之后强行转化制导,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教授们放松警惕,其实是想用三阶魔法一击必杀吧。” 灰叶吃得津津有味,哈哈地点头:“但他没想到我家师弟能接下这一招吧哈哈,真了不得啊我家师弟,三阶魔法就算是一些高阶魔法师都不敢正面硬接吧。” 是啊,真了不得啊西泽。 会长这般想着。 可你越了不得,就越该...... “西泽!!”古拉克怒吼着将手里的冰锥浮空扬起,凝为实质的刀剑自地面凝结而出,他拔起一把狼牙刃剑,挥舞着冲了过来,“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黑发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倒映出古拉克所做的一切制导,魔力的运转回路在他的眼中无限增大,右臂上缠绕的魔力骤然汹涌起来,他向前迈出一步,脚上的冰棱瞬间崩坏成无数晶莹的碎粒,记忆里的画面越来越复杂,那时天还很凉,那天的白石城很嘈杂,那天他很生气,那天的石板上覆着白霜,那天他从地面上捡起了一块棱角尖锐石头塞在口袋里,只是再也没用到—— 看吧,就算是如此平凡的自己,也会有为之拼上性命的觉悟。 他睁开眼睛!!! 蕴含在血脉深处的魔力元素一瞬间充盈了全身,他还记得那一幕,他还记得世界化为灰白,连时针都变得黯淡迟缓,当微风拂过,当霜花消逝,那道黑影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幽蓝色的冷火就像花束,在他黑色的眸子里燃烧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看着愤怒的古拉克,看着那把冰刃上狰狞的狼牙,终于就连时间都显得迟缓。 “该结束了。”记忆中身材挺拔的老人如冰山般矗立在自己面前,西泽对着古拉克伸出右手,然后抽了他一巴掌。 古拉克的脚步踉跄了几下,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西泽,先是开始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而后脸颊渐渐火辣起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剑柄,于是西泽握紧拳头,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丁莱少爷背摔在地上倒飞出去的模样像极了不久之前他打飞出去的那个男生,只是那个男生没有挨着遍布寒冰的地面,也没有因此而飘得更远。 古拉克躺倒在地上,整具身体都无意识地在地面滑动,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明亮的天花板,还有透出无尽光明的窗户,他看到两侧的人群,学生们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所有人看着他飘动的身体都在发笑,一边发笑一边让开,好让他能滑得更远。 “到底是什么......”古拉克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还有剧痛的小腹,西泽那一击直接让他产生肋骨断掉了几根的错觉,胆汁在喉间浮动,而就在刚刚的一瞬他似乎看到西泽的影子在虚无里探出了魔爪,而后是荒芜的气息,就像黯淡的油画被泼上了一层黑漆,一切都那么突然,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他心想,那仅仅是一瞬间,仅仅是两个动作,情况就发生了反转,原本高高在上的施虐者倒在地上被观众们看着取乐,本该倒下的人却站在不远处,活动着用力过度而发疼的右手。 西泽用了魔法,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问题是那到底是什么魔法? 不止古拉克一个人在这么思考,就连人群里无声无闻的学生会会长都在诧异,他先是看了灰叶一眼,在看到灰叶脸上都被惊吓充斥之后他果断放弃了找灰叶询问的想法,他甩甩手腕,几乎就要走上前去直接找西泽问话。 西泽的表现太让人感到惊艳,惊艳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做出了某些决定......某些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决定。 会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进人群。 “西泽赢了吗?”坐在长椅上的凡尔纳小姐对灰叶问道。 “好,好像是赢了?”灰叶挠挠头道,“但大家好像都看不懂是怎么赢的。” “古拉克没有来得及使出全力,”凡尔纳小姐并没有选择吹嘘西泽,而是客观地说,“我没有感受到西泽动用魔力的波动,很明显是古拉克小看了他,并为之付出了代价。” “也不一定啊,你也没看见不是吗?”灰叶说,“我感受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世界之灵的气息,但我不敢确定。” “你是说,西泽身为一个在前十十七年的人生里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凡人,在进入学院觉醒了魔力一个月后,不仅踏入了魔法师之列,甚至已经沟通了世界之灵,成为了一位大魔法师?”凡尔纳小姐忍不住调笑道,“灰叶,你只是个中阶的魔法师而已,而我的等阶要比你高上许多,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世界之灵?连我都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你又怎么会感受到?” 灰叶张了张口,似乎是忍不住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只能泄气地点头说:“你说得对,卫斯理夫人。” “目前西泽还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虽然他打倒了目前应该最强的对手,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凡尔纳小姐的脸罩在黑纱里看不到表情,“等他拿到第一之后再说吧。” 灰叶听了这话之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软糖,自己吃了起来。 凡尔纳小姐看着他这副从不停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在吃?” 灰叶愣了一下,说:“因为闲的没事啊,就吃呗。” “为什么你不会胖?”凡尔纳小姐问,“你是不是用炼金术做了什么东西才能一直吃还不胖?” “虽然炼金术里确实是有这种东西......”灰叶无奈地说,“但很抱歉我天生就是这种吃不胖的体质。” 凡尔纳小姐默默褪下面纱,那张如雪山般洁白寒冷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她对着灰叶伸出手,说:“给我一块。” “要钱的。” “......”凡尔纳小姐从裙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灰色的卡片。 灰叶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 西泽松了松拳头,感觉自己这一拳其实根本没打得多重,但好歹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以至于现在四指的关节还有些发疼,他在冰海上呼出一口热气,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心想这一切真是像极了下水道里的恶婆。 丁莱家擅长的明明从来不是冰系魔法,古拉克还是太托大了。 但其实就算古拉克用上自己最强,哪怕是四阶五阶的魔法西泽也有信心去应对。 西泽甩甩手,心想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 但莫大的阴影骤然在心底覆盖,警示的预兆愈发强烈,西泽来不及反应,连忙用魔力覆盖了半边身子,可即使是这样,当那份足以将石块震成粉末的音爆来袭时,uu看书 ww.uukansh西泽也只能被在地上翻滚着,划出一道断裂的痕迹,直至撞在墙壁上,碎出蜘蛛网状的巨大裂痕之后才停下来。 他吐出一口鲜血,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这算偷袭吧!”灰叶见到这一幕后连忙大声喊道,“是谁偷袭!” “不,不算,”凡尔纳小姐小口地咬下了一小块软糖,轻声地说,“只是战斗还没结束。” 灰叶的瞳孔猛地缩小,他看向人群,发现不知何时古拉克已经站了起来,他捂着小腹,面色铁青而狰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并且做出那样恐怖的攻击。 “真疼啊,西泽,”古拉克咧着嘴角,丝丝口水从其中流出来,他没有顾及,任其打湿了自己袍子的领口,沾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以野蛮而闻名的艾泽兰斯人,“真疼啊。” 西泽在不远处的墙壁下竭力抬起头,一丝鲜血从发丝间流下,他扶着墙壁,强行站起了身子。 古拉克的身上忽然有些东西发出了光芒,他摸向口袋,将那样发光的东西取了出来。 灰叶在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之后连忙对着其他人大喊道:“快躲开!” 无与伦比的魔力波动在这一刻发出如地震般的咆哮! 古拉克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庞大而粗劣,西泽睁开眼睛,只能看见狂野的魔力携着冰海的碎末升腾,远远看去就像数不尽的触手和噩梦。 宛如末日。

第129章 此言敬轮亥 “我从多久以前就梦想着这一天了,西泽,”巨大的兽形活动着,歪曲的眼球对准了西泽,古拉克用爪子横扫了四周,发出一声野兽的嘶吼,“我从多久以前就梦想着自己能施展出丁莱家族的传承秘技,今天我终于做到了,而你也将成为见证者的祭品之一。” 西泽竭力直起身子,头颅一阵剧痛,他扶住碎裂的墙壁,一道大理石砖的裂痕划破了他的食指,血染在石屑上,他冷冷地看着这头怪物,古拉克此时所展露的形态他之前在书中曾读到过,这是艾泽兰斯帝国引以为傲的狂野系换形魔法,之前莎尔曾经问过这种魔法能否变换成龙,如果她注意到了这里的话想必对此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疑问。 “你的魔力中藏着不安与焦躁的因子,就像活跃的孩童,不甘心在你的指挥下窜动,”西泽看着古拉克,沉声地说,越是危机的情况他越能保持冷静,这样的性格大概也和神父的教育有关,“这是高阶狂野换形魔法,大概处于四阶到五阶之间,因为不仅控制了身形,还活化了血脉。” “所以呢?”古拉克挑了挑竖眉。 “这些魔力不属于你,”西泽说,“就算是高阶魔法师也施展不出这样的魔法,古拉克,你作弊了。” “难道只有我作弊了吗?”古拉克晃晃脑袋,像是全然没有在意西泽的话,“想想你自己吧,西泽,在一个月内从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成为能击败我这个高阶魔法师的魔法师?别开玩笑了!” 古拉克第一次对着外人承认了自己的魔法阶位,一位十八岁的高阶魔法师,这样的一个少爷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也难怪他会这么放纵,恃才而骄,更不用说自己背后还有家族取之不尽的支持,能集天资与背景于一身,这样的人每个时代大抵也只有那么一两个罢了。 这位丁莱少爷自然是其中之一。 西泽没有说话,他重重地捂住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堵塞,就连呼吸都因此变得困难起来。 “知道为什么希欧牧德还没有来吗?”古拉克看着西泽,无奈地笑了起来,那副笑容看起来简直是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中阴沉沉的黑暗,“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用的是丁莱家的传承戒指,他们离得太远了,而且人群本身就是最大的障眼法,现在只要把你抹杀掉,就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作弊了。” 古拉克说着,渐渐靠近了西泽:“谢谢你今天早上的庇护,希望你在临死之前能意识到以德报怨这种事有多么可笑。” 无尽的喧嚣之中,西泽直直地盯着古拉克硕大的眼球,他看向不远处已经在赶来的灰叶,在他身旁一位淡漠的男子,以及那依旧坐在席位上,处变不惊,将整张脸都笼罩在黑纱中的黑裙凡尔纳小姐,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黑纱之下的那张俏脸上浮现出了怎样的期待。 “你早就知道古拉克会这样?”莎尔冷冷地对拉阔尔问道。 “抱歉,莎尔小姐,让您意外了,”拉阔尔自信地微笑着说道,“但我确实知道古拉克少爷会这么做,我从不打没准备的赌,希望您做好来神学院修习的准备,我们这里的牛肉煲饭是一绝,厨师来自东方,保证味道正宗。” “你这家伙……”莎尔睁大眼睛,周身顿时涌现出无数实质化的魔力元素,这些元素无一不是在彰显着这位魔法师对魔力掌控的精准程度有多高深。 拉阔尔看着这些元素,无奈地举起双手说:“我投降了,不愧是魔法天赋满分,难以想象人类居然能将魔法运用到这种程度,但说实话,现在你该在意的不是我,虽然我很希望这样。” 莎尔急忙看向远处的西泽,她咬着牙,就要朝着西泽跑过去的时候拉阔尔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抱歉,莎尔小姐,我不能让你过去,现在的古拉克可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你可不能冒险。” 就在莎尔逐渐萌生杀意的时候,远处古拉克已经在掌心里凝聚出了一股类似龙息的魔力。 “艾泽兰斯国的狂野换形魔法,就是以人类之躯模拟出其他种族的特性,而不是简单的换个模样,”古拉克说,此刻的他显得尤为平静,不再是平时那副嚣张的模样,也不透着傲气,只是简简单单地宣布着一个事实—— “西泽,再见,下辈子珍惜点自己的命。” 他捏下龙爪!原本就不稳定的龙息在一刹那间迸裂,魔力的电芒化作光柱缠绕在彼此之间,离子火花在浪潮间狂涌,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折映出耀眼的白色光华,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音爆自其中传出,紧接着是推力,飓风推移,将以古拉克为圆心的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掀了起来,灰叶跑到一半刚运转出魔力就被推到了另一端的墙壁上,会长挥手将自己罩在风里,勉强稳住了身形,凡尔纳小姐按好了面纱,飓风在来到她的面前时骤然一分为二,她坐在风里,就像坐在波澜不惊的船上。 其他人就没有了这么好的运气,历史学院和机械学院的席位被掀翻大半,无数木屑裹着地面的碎灰揉进学生们的身体里,高台上,希欧牧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莫斯教务长挥动权杖,铃铛微响,将高台上和整个大厅里的学生都保护在了透明的障壁之中。 “西泽,该不会……”希欧牧德呆呆地问,“这样的攻击,西泽能活下来吗?” “你放心吧,只要还有一口气校医部那边就能救回来,”赫尔多零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地说,“你家西泽既然能接下那第一击,那后边这不是轻轻松松?话说咱俩学院的席位都被毁了大半,也不知道神学院那边能不能付一下维修费用……” “学生之间的战斗除非涉及犯规,不然导师们不得出手干涉,即使西泽倒在了这里,那也只能说明他的路也到此为止,”雷蒙侧目,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希欧牧德,说,“魔法师的路上本就不平等,死在什么地方都不足为奇。” 希欧牧德右手微动,最终却只能看向硝烟弥散的墙边,希望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希欧牧德,”莫斯教务长朝他看了一眼,像是安慰般地说道,“西泽他既然能一个月内成长到这种地步,那不如再多多期待一下吧。” 希欧牧德愣了一下,而后茫然地看向其他四位高层,赫尔多零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脸,雷蒙默默看向古拉克张狂的身形,而莫斯教务长……他似乎有些很深的打算。 “冷静点,希欧牧德,”赫尔多零走上前来,扶住他的肩膀,“其实大家都挺好奇的,那就是西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月内,从普通人到……中阶魔法师?刚刚那一击肯定有中阶水平了,改天你带他去魔法师协会鉴定一下领个资格证就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佻的笑意。 似乎完全没有人在意西泽的生死,就算是莫斯都带着些许调侃奇迹的意思。 这个世界很奇怪。 希欧牧德从以前开始就明白了这件事。 这个世界很奇怪。 这个世界…… 不适合他这种人生存。 —————— 西泽在龙息炸开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久违的炽热,那是魔力摩擦所产生的热量,这股热量烧干了他的血液,焚毁了他的衣服,将地面轰成碎片,将大理石化作碎末,他微微抬起头,想要再施展出那段神技,却发现自己体内的骨头已经断了几根,完全使不上力气,蔷薇花黯淡无比,风雷光火看上去就像临熄灭前的烛火一样翻不起波澜。 他挥手,想以无数咒文拼凑出哪怕一丝防御型的魔法,可他最多也只能施展出三阶的魔法出来,而这股龙息要毁灭三阶魔法简直是太简单了。 绝望。 在那一瞬间西泽思考了很多种可能很多种方法,在脑海内推演了很多种结局,但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也许自己的路就只是走到这里为止了。 仔细想想自己活了这么久,就算突然死去也没有几个能去说对不起的人。 “对不起了,神父……”他呢喃着,眼前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女孩的轮廓,他微微伸出手,仿佛她就在面前。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蓝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愣了愣,看见她张着嘴,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什么。 “不要死……” 他轻轻地念出了那句话。 “不,要,死。” 于是他转头看向炽热的龙息,体内的魔力终于再度运转起来,在魔力与龙息的洗礼之下,风雷光火的蔷薇花却越来越璀璨起来! “时间还不能到此为止,”西泽说,脸上逐渐浮现出轻狂的笑意,“因为我是为了颠覆帝国而来。” 幽蓝色的焰火开始燃烧! 这一瞬间断裂的骨头全部回归正位,喷涌着鲜血的血管愈合后相互勾连成为紧凑的机械,新鲜的血液从心房源源不断地注入四肢百骸,碎掉的骨骼重组,干涸的魔力澎湃,余烬之血开始汹涌地沸腾起来! 西泽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右手会那么快就从伤势里恢复过来,他低下头看着右手,还有手背上渐渐清晰的某个纹路。 那是一朵焰火。 也是此生不灭的余烬王冠。 他竭尽全力,再度重现了黑袍使者的影子,那瞬间一件黑袍仿佛出现在他的身后化作万千的雷钧,细雨绵绵,留下陨落的天火星辰坠入地狱深渊。 于是世界陷入黑白,灰色的阳光撒在树荫里,口袋里的怀表时针悄然停止运转,就连龙息的电芒都停在了半空,一阵微风卷在身侧,西泽猛地躲开。 就在那最后的一瞬间里,他挥动虚无中的荆棘蔷薇,轻声地念道:“雷,光。” 三阶魔法——雷覆极板。 三阶魔法——炽天光海。 数以万计的魔力咒文在空气中拼合着,体内的元素疯狂聚合,看上去就像无数的拼图碎片浮在半空中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当透着光明的缝隙拼合起来,两种全然不同的魔法就这样诞生在了世间。 万千的雷霆风暴在轮亥中汇聚,耀眼的光明自虚无中宛如利刃劈开了整个空间,汇成足以摧残世界之灵的杀伐之海。 每一束雷霆都是携着无匹巨力穿梭在空间中留下灼烧痕迹的利刃,每一滴光芒都是足以割裂虚无使得时间扭曲的碎星。 图书馆底下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世界。 而这便是西泽在图书馆底下不眠不休学习了三天的成果。 数不清的魔法卷轴,记不完的炼金术法,背不尽的万法咒文。看书.uukansh 那是每一个学者的天堂,也是每一个魔法师梦寐以求的地方,格拿铂勒身为曾经的议会长老,对魔法方面的理解甚至要超过希欧牧德,他教导了西泽许多东西,简直是知无不言的程度,几乎要让西泽怀疑格拿铂勒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但直到最后被格拿铂勒提着领子甩出图书馆,西泽都没有听到任何,哪怕是一句格拿铂勒对自己的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格拿铂勒这种行为总是让他联想起威尔逊。 那个效忠文科威尔效忠了一生的老人。 西泽微微合上眼睛,在雷与光融合的激荡中被掀飞出来,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折映出耀眼的白色光华,雷与光生出刺眼的气雾,雾里泛着丝丝雷霆,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因为巨大的雷声简直就要掀破屋顶,一股巨大的音爆自其中传出,紧接着是推力,飓风推移,将以二人为圆心的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这完全不像是两个学生之间的战斗。 西泽从气雾里爬起身来,再度看向人群,却发现蓝发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随着一声巨响。 古拉克倒下了,庞大的身躯渐渐缩小,化作原样,只是衣服破损了大半。 西泽在雾里朝着他走过去,而后弯下腰,捡起了落在不远处的一枚戒指。 “再见了,古拉克,”西泽转过身,走向雾外,“愿你早日醒来,此言敬轮亥。”

第130章 不再孤身1人 当西泽从雾气中走出的时候,世界仿佛为之寂静了下来。 凡尔纳小姐在黑纱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小手却悄然抓紧了手里的那张软糖糖纸,小声地呢喃:“我们有救了,卫斯理……” 灰叶艰难地从一堆土灰碎砖里爬起,在看见西泽的身影之后直接抹抹眼睛,犹豫了一下,选择再度躺了回去,站在一旁的会长忍不住又把他拽起来,吐槽道:“你在干什么啊?” “嘿嘿,”灰叶忍不住笑着说,“我师弟真强。” “啊,确实很强,”会长拍拍他身上的灰尘,视线却悄然放在了远处少年的身上,语气也发生了相当微妙的变化,“这样的孩子不加入学生会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可能!?”拉阔尔脸上的淡然不再,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抓狂地看向撕开校服上破碎的领巾将其抛在废墟里的西泽,“他怎么可能活着走出来?!” 莎尔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全身顿时松懈下来,就连对拉阔尔说话时都带了几分笑意:“赌约结束,你失败了。” “不莎尔小姐,这一切都太——” “现在轮到你和我了,”莎尔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你在这场赌约里成为真真正正的失败者。” “他看上去甚至还有余裕,”白石高台上的赫尔多零挥手,使双眼里的蓝光散去,回过头来,对着希欧牧德等人说,“怎么回事?西泽·瑞安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他是怎么做到的?大家有人清楚吗?这一个月里在这孩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能就得问问我们的希欧牧德了……”莫斯这么说着,看向石台边沿的希欧牧德,但在看到老人脸上懵然疑惑以及不解的表情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询问的想法,耸了耸肩,铃铛也随之发出响声—— “看来他也不知道。” “你们有谁看清了雾里发生的情况吗?”瓦尼尔教授说,“我只感受到有三股魔力爆发出来,可那很明显不是古拉克所用的龙息。” “也就是说其他两股魔力都来自西泽?”有人接话问道。 “不能确定,但很明显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此,”赫尔多零耸了耸肩,他在说这话时忍不住带了些许快意,“看样子丁莱教授今天有的忙了。” “他人呢?”莫斯这才想起来丁莱教授刚刚还在自己身边。 “喏,”赫尔多零指了指,高台之下的不远处,一个匆忙奔跑着的白衣身影正朝西泽的方向赶去,“看样子还是很在意自家侄子的吧?” “十八岁的高阶魔法师,古拉克·丁莱可是整个丁莱家未来的希望,”瓦尼尔幽幽说道,“西泽最好没有对古拉克造成多大的伤害,不然丁莱家的怒火足以将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小子碾成碎片,就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 希欧牧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连忙抬起头为西泽说:“可你们也看到了,明明是古拉克先对西泽下了杀手的!” “是啊,”瓦尼尔毫不在意地说,虽然希欧牧德是院长级别,但毕竟历史学院的院长终究只相当于一个虚衔,所以就算是他也敢稍微顶顶嘴,“可那又如何?贵族本就该是如此,古拉克行凶还能圆过去,但西泽这种乡下人……” “闭嘴吧,瓦尼尔,”雷蒙院长冷着脸说,“你是想表达就算是都灵圣学院也不存在完全的公正吗?” “古拉克至今还能留在学院里,这件事本身就是铁证,”瓦尼尔说,“您对此有什么别样的看法吗?雷蒙院长。” “别吵了,”莫斯用那独特的尖锐嗓子叫道,“瓦尼尔教授我知道你对学院一直意见很大,但你也不是孩子,该明白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了。” 希欧牧德看着这些人,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却感觉自己和他们愈发遥远起来,就像落日坠在海洋的地平线上。 也许他之前做的就是对的,他确实应该一直装成死人,即使是在新生测试时他也是如棍柴般缩在角落里睡得发熟,一言不发。 他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于是只好逃避。 就像炼金术士。 —————— 丁莱教授脸色复杂地走过来,西泽和他对视,看出了其中相当程度的不安和焦虑。 “你做了什么?”丁莱在经过西泽的时候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古拉克那一击足以将任何大魔法师以下的人打成残废。” 在说出这句话时就连丁莱教授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但他还是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这一个月里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西泽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说,“我最擅长的事就是学习,因为很简单,只需要阅读,做笔记,理解,复习还有实践就好。” “你学了什么?”丁莱教授惊异地问,“魔法的进步可从来不是只靠你说的这些就能做到的!” “所以我学了万法均衡,”西泽淡淡地说,“教授你应该也知道吧。” 丁莱教授顿时感觉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连诧异的尖叫都发不出去。 万法均衡,那个连用一阶魔法都要背下整整上千个咒文的恶劣法门,它到现在都没有在历史的海潮中被淘汰至销声匿迹,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你……”丁莱教授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憋出来一句带着沉重不甘的——“你,真是天才。” “只是擅长学习的学生而已,”西泽说,“其他人也能背下那些东西。” 几个人影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看上去很壮硕,在容貌上也和古拉克透着几分相似。 “不好意思,请你先留在这里,”男人伸手拦下西泽,沉声地说,“等我们先查看好古拉克的伤势之后再说要怎么放你离开。” “什么意思?”灰叶的声音传来,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砖灰,一边甩着袖子,龇牙咧嘴地和会长走到了几人的身后。 “御堂家的少爷,”男人微微仰起头,说,“请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闲事?”灰叶耸了耸肩,伸手从他的身边揽过西泽,说,“这是我家师弟,明白吗?” 会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灰叶身边,像是已经站好了队伍。 “御堂家的少爷,还有……巴赫家的大少爷?”男人在认出会长之后皱了皱眉头,“怎么连你也这样。” 会长耸了耸肩,顺便伸手打掉了西泽身上的一些灰尘,说:“我家那位副手很看重这孩子,他最近受了很重的伤,我不希望他在养病的时候还听到这种不好的消息。” “这就是老牌贵族门派的随意?”男人笑道,就在这时,丁莱教授搀扶着古拉克,艰难地从雾气里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有人问道。 “很不妙,右手小臂骨折,左腿血流不通,呼吸也很微弱,魔力的感应比起之前要低了不知道多少倍,心脏输送魔力的速度迟缓,像是被过量的魔力灌入之后产生的后遗症,”丁莱教授犹豫了一下说,“是重伤,有可能……影响到魔法师的前途。” “喂喂喂……”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说,“那我家这位表弟岂不是出了大事?” “立刻带他去就医吧,”丁莱教授说,“虽然不危及生命,但以后魔法师的道路肯定或多或少会有影响。” 男人挥手,其他几个人连忙跑过去背起古拉克,丁莱教授将教授徽章交给他们并为他们用魔法增幅了速度之后,这行人便猛地朝校医室赶去。 “你也听到了,西泽同学,”男人幽幽地说,“我家那位表弟以后的魔法师生涯可能都会被你影响到啊。” “可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西泽皱眉道,“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任何留手。”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施害者,”男人叹气道,“施害者总是得付出点代价的。” “就算对方是德赛尔家家主的恩人,你也依旧这样坚持吗?”安蕾踩着铁靴,从远处走到他的面前来,“我希望您能秉持校规中的公正,戴里克学长。” 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将整个家族拖进漩涡里,所以安蕾无法将西泽称作德赛尔家的恩人,她心想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多顾虑的话可能这句话的重量会更大吧。 萝尔也默默拿着魔方走到了西泽的身边,小声说道:“我会站在你这边哦,谁让安蕾都这样了。” 而戴里克却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也多了几分无奈:“今天不从西泽这里拿走点代价,家族那边我也没法交代啊,全家族的希望,古拉克表弟在我面前被人废了,虽然实际情况很复杂但用文字表述的话这怎么看都是我的失职吧。” 他拍拍安蕾的肩膀,看着这个姑娘碧蓝的眼睛说:“所以请理解,就算今天你们巴赫御堂还有德赛尔全部联合起来,西泽也跑不掉。” “如果再加上一个卫斯理呢?” 在听见这声音之后灰叶先是愣了一下,就连会长的表情都变得惊愕。 安蕾难以置信地回头,正好看到凡尔纳小姐轻轻摘下了黑纱,端庄俏丽的容貌暴露在阳光下,她说:“如果再加上一个卫斯理呢?” 戴里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卫斯理夫人,您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西泽是我看上的新生,”凡尔纳轻声地说,“这就足够了。” 西泽在刚开始还对一切的状况感到十分陌生,甚至对戴里克的威胁十分担忧,可直到这一刻,在感受到灰叶肩膀的温度之后,在看到安蕾坚实的背影之后,在听到凡尔纳小姐悦耳的声音和萝尔转动魔法的声音之后,在意识到会长正站在自己身边之后—— 西泽就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起来。 他明白了。 自己已经不再是白石城的那个自己,也不再是初来乍到对一切一无所知,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的新生。 此刻他的身后站着许多人,这些人犹如蛛网般在他身后连接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把大伞,撑在他的头顶。 “看样子这家伙也有自己的机遇啊,”赫尔多零啧啧称奇道,“就连凡尔纳家的丫头都站在他身边了。” “她不算什么,巴赫家的那孩子才是最稀奇的,”莫斯说,“那孩子一向是不喜欢站队和树敌的。” “只能说西泽值得,”雷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一个月内,从普通人成为能和高阶魔法师对抗的魔法师,这种潜力无论谁拉拢都是稳赚不亏的。” “这种速度……其实很恐怖啊……”有人轻声地呢喃道,“这才只是一个月而已……” 就算是当年的那位女皇大人也没有这种堪称恐怖的进修速度吧。uu看书 .ukanshu.cm 众人沉默。 莫斯和雷蒙不由得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二人的交谈—— 如果西泽真的是间谍,那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另一阵震耳的炸裂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拉阔尔呆呆地看着自己两腿之间迸裂成蜘蛛网状的大理石瓷砖,莎尔缓缓收回魔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他说:“赌约结束,你被淘汰了。” 周围的学生们都呆呆地看着莎尔身后凶戾的恶魔幻影,在西泽淘汰了最强的古拉克之后,似乎第二强的新生魔法师就只有这位创造了自己制导术的莎尔了。 拉阔尔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些引以为傲的技艺在宛如恶鬼般的魔力面前被一一吞噬,就像一拳打进了沙里,力道全部消失,自己还深陷其中。 “这就是远古血脉的力量?”拉阔尔强行笑着,其实要比哭还难看。 “谁知道呢?”莎尔呼出一口气,“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 直至此时,新生测验只开始了十分钟而已。 最强的新生古拉克却已经在校医室里躺下了,莎尔也淘汰了神学院的一名新生。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历史学院的这两个怪物新生。 今年的历史学院,可能真要大放异彩了。

第131章 他们本该如此 戴里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就算是他也没料到西泽居然会是这么棘手的一个角色,最终在一番权衡之后,戴里克选择了挥挥手,只能对挡在自己面前的安蕾调笑说:“真是难得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护着一个男人,难道传言里说的没错?你真的——” “闭嘴!”一道白光闪过带起一阵冷风,戴里克愣了愣,忽然感到脖间一阵冰凉,他低下头,诧异地发现铁剑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自己脖尖,安蕾双手握着剑柄,身子如冲锋般停在他的身侧。 “不要说多余的话,”安蕾将脸收在头盔里,沉重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与德赛尔家无关,由我自己承担。” 戴里克真是看不懂这姑娘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以至于他差点因为这诡异的状况而笑出声来。 “行,就算是我给你们面子好了,”这个男人拍了拍手掌,一道水纹自铁剑的刃锋上包裹起来,将剑锋缓缓推开,语气里似乎颇有些心有余悸的味道,“御堂家,巴赫家,德赛尔家,还有卫斯理家,我先记下了。” 他侧过眼,看向一脸冷漠的萝尔,心想这家伙又是谁。 但戴里克不打算去问,而是打算等回去之后再慢慢调查。 “我先去看看自家表弟,”戴里克迈开步子,缓缓走向大厅出口的门外,“希望西泽同学能在新生测验里取得好成绩吧。” 在戴里克完全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之后,西泽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松开灰叶,回头看向几人,认真地躬下身道谢。 “你是我家师弟嘛,帮你是应该的,”灰叶拍拍他的肩膀道,“即使是你家师姐在场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诶不对,如果是她的话可能已经直接拔剑砍上去了。” 灰叶笑着指向安蕾:“就像这个女孩一样。” 安蕾转过身,抬起盔甲的面罩,摇摇头说:“我和蒂娜学姐还差很远。” “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了小姑娘,德赛尔家的复苏刚刚起步,你可不能因为这么个小子而去树敌啊,”灰叶叹气道,“以后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吧。” 凡尔纳小姐缓步从远处走来,刚好听到灰叶这句话,于是忍不住伸手用力揪住灰叶的脸,狠狠地瞪着他:“人家年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用得着你来多嘴?”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疼疼疼!放手放手啊!” “那,我就先告退了,”会长说,“你们也知道我今天其实是替那家伙来的,而现在我对于状况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判断。” “啊?”灰叶一边揉着发疼的脸,一边眼里溢着泪说,“莱斯真的受重伤了?” 会长微微颔首,而后看向西泽,语重心长地说:“以后的路还很长,最起码今天你至少要给我证明一下你是值得我这么挺身而出的。” 西泽认真地点了点头。 “以及我,”凡尔纳小姐凝聚出来一团水球洗了洗从灰叶脸上沾来的灰尘,“如果今天你没拿到第一的话,刚刚的事我就当做完全没发生过,明白吗?” 听到这里以后西泽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因为已经说出的话难道还能收回去吗?这分明是凡尔纳小姐为了保持约定而做出的勉强姿态罢了。 “我会遵守约定,我一定会拿到第一,然后接下您的委托,”西泽说,“请安心。” 凡尔纳小姐两手松散地环抱住,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那我们就回到观众席上啦,”灰叶望了望四周,最终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样子只好坐神学院那边了。” “你们两个加油,”在临走前,凡尔纳小姐回过头,对安蕾和西泽肃穆地说,“尤其是你,小姑娘。” “我?”安蕾没想到这位卫斯理夫人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不要输给其他人。”在留下这句话后,她罩上面纱,跟在灰叶身旁一同走向了神学院的席位。 “感觉凡尔纳小姐对你很有期待,”西泽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对安蕾说,“你说呢?” “没有什么好说的,”安蕾摇了摇头,“骑士是不可能战胜魔法师的,比如虽然身体素质上我可能要超过西泽你几倍,但在你眼里我也许只是一个活靶子,只要命中一个三阶魔法就会当场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死亡。” “最起码别夸张到死亡啊……”西泽擦汗道。 “你不会让我死吗?”安蕾微微歪过头问。 “肯定不会啊,”西泽说,“今天这些为我站出来的都是一生的恩人。” “感觉完全没人注意到我啊,”就在这时萝尔忽然忍不住叹气说,“那三位就算了,为什么就连你俩也当我不存在啊。” “谁知道呢?”西泽无奈地说,“萝尔你是机械学院的吧,真的要参加新生测验吗?” “怎么可能参加啊?”萝尔瞥了他一眼,继续扭动起手上的魔方来,“机械学院的家伙们除非造出来一些有用的装甲,不然可别想和你们这些怪物作对,当然,商学院除外。” “商学院已经被自动剔除出去了啊……”西泽无奈地伸出手,将萝尔手里的魔方拿了过来。 “喂你做什么,我可是忙了好几……” 在对方愕然不安的视线里,西泽看似随意地在表面扭了几下,原本紊乱不堪的六面色块忽然看上去变得有序起来,在又挪转几下之后,六面色块全然聚合在了一起,就像崭新的玩物。 “你……”萝尔呆呆地看着西泽,“怎么做到的?” “有诀窍的,你没有找到而已,”西泽本来想说这种诀窍是瑞森家人人都会的,看样子瑞森家不是很想让你进门,但还是临时改口了,“明天下课时我教你。” “你怎么会啊?”萝尔拿回魔方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都轻飘飘了起来,“你这家伙……真是惊喜不断。” “这是瑞森家给你的进门考验对吧,很简单的,”西泽说,“我读过很多书,所以才知道。” 其实是因为西泽从小就住在瑞森家里,几乎瑞森家里的每样玩具他都玩了个遍。 “诶,读书真好啊……”萝尔的视线长久地挂在魔方上就像移不开了一样,“我欠你个人情。” “抵消了,”西泽说,“这也算我还你的人情。” “也好,”萝尔点点头说,“那我就自动弃权了,你们加油。”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两手捧着魔方跑向了机械学院的席位。 “测验可还没结束呢?”一个学生站在不远处对西泽说,他弯弯食指,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我来挑战你,历史学院的西泽·瑞安。” “你也去做自己的事吧,”西泽对安蕾说,“如他所说,测验可还没结束呢。” “不要勉强自己。”话音刚落,安蕾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那种如同光一样的速度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人类仅凭肉身做到的。 清冷的剑风扫在那位学生的肩头,就像蜻蜓点水般轻微,可就在下一刻,巨大的力度爆裂开来,那学生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在贯穿了所有缝隙的风里渐渐撕裂,道道风痕也在身体表面浮现出来,风痕所及之处印记泛红,就像被细鞭抽打过一般痛痒。 “你刚刚才战斗过吧,不要勉强自己,”安蕾拉开面罩,说,“指向你的剑就由我来折断。” “这算犯规了吧!”那位学生顿时哀嚎道,他浑身上下每处地方都泛着强烈的痛楚,还有痒痒的感觉,但一旦试着抓挠疼痛就会加强数倍,“可从来没有人说过新生测验里还能带着保镖啊!!” 他原本就是想趁着西泽虚弱的时候挑战一番,没想到安蕾会为他出手。 “这好像确实算犯规?”瓦尼尔教授的视线在雷蒙院长和莫斯教务长之间徘徊了几下,问道,“算吧?” “不算,犯规的只有使用魔法道具,”莫斯摇摇头说,“规则里并没有不能组成同盟的说法。” “不如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同盟,”雷蒙说,“之前明明都是整得你死我活,就算女孩之间也会毫不留手。” “这可真是……”赫尔多零笑着对希欧牧德说道,“恭喜你,希欧牧德。” “先不提恭喜吧,”此时的希欧牧德反而透出了一股淡然和松散,赫尔多零看着这样的希欧牧德,心里一噔,因为这一刻的他实在像极了一个半月之前,新生入学测试时会议室里那个棍柴般的老人,“新生里强者不少,没有古拉克也会有安蕾,没有安蕾也会有维德,莉兹锡,多伦阔尔……西泽并不一定是站在最后的那个。” “你能保持谦虚便是最好,”雷蒙拍拍他的肩膀,“不过……那边那位小姑娘的想法好像和你的想法有些出入。” 希欧牧德挪了挪眼,瞳孔一下子缩小了无数倍——莎尔身后显现着张狂的魔影,每走几步她就会挑战一人,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其击败,魔法在其手中就像活跃的鬼魅,三阶四阶的术法甚至不需要吟唱就直接自其手间涌出。 简直就像怪物。 “她已经得到……二十分了,”雷蒙耸了耸肩,“你要明白我们今年新生一共才招了两百人。” “真是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啊,”莫斯教务长看着这两个人感觉肠子都要悔青了,语气也不由得酸了起来,“今年的新生测试好像要变成历史学院的单方面舞台了。”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并没有人能预料到会是如此,”希欧牧德哭笑不得地说,“不过这两个人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看样子皇家魔法协会又要多两个新鲜血液了,”雷蒙说,“过两天你带他们去轮亥魔法协会登记一下,皇室那边肯定会注意到。” 希欧牧德看着这各自展露着各自未来的两个孩子,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了些许光彩。 “如果是西泽和莎尔的话……他们真的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老人如此想着。 —————— 莎尔那堪称碾压的挑战终于被神学院的某位新生终结了下来,但二人最后都精疲力尽,对方也被迫选择了退出测验,最终莎尔的得分为三十七,对方则是五。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恐怖啊,”神学院的新生擦着汗喘着粗气和莎尔坐在机械学院邻着的席位上,一边的灰叶时而拿着扇子给二人扇风,时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壶热水和杯子为二人倒水,看得其他被莎尔击败的学生满心怒意和嫉妒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那可不啊,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师妹,”灰叶打着哈哈拿出了一袋子不同种类的糖,uu看书 ww.ukansu.cm 对二人问道,“要吃什么样的自己拿,练习炼金术时额外的产物而已。” 那新生摆弄着自己有些破烂的校服短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西瓜味的硬糖吧,还好不会走光。” 莎尔拿出一颗带着粉色糖霜的巧克力球,灰叶想起来到历史学院的那天莎尔就是选择了这样的巧克力。 “诶,还挺好吃的,”新生少女撩开红色的长发,却发现莎尔已经把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西泽身上,语气顿时变得有些调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在为了他而拼命吧?” “差不多吧,”莎尔收回视线,身子终于完全倚在了靠背上,“为他做些什么总归是对的。” 说出这句话时的莎尔显得意外成熟。 在她身后,那些略微仰慕她的男生在听到这句话后仿佛同时发出了心碎的声音,要知道他们其中可是有人心甘情愿被打的。 少女的眼里几乎能看出粉红色的心形,没有女孩会不喜欢八卦,于是心中对着莎尔的敌意瞬间减去不少,她轻轻拉了拉莎尔身上的衣袖问道:“那,你怎么看他和安蕾·德赛尔小姐?” 问出这话时西泽恰好甩出一道泛着雷花的火焰,他将其丢到半空中,温热的陨星坠落化作万道流火,就像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哪怕是白天世界都仿佛黯然失色。 “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莎尔在流火映照下的光里轻声呢喃,“他们本就该是这样。”

第132章 回应 “戒指呢?”当古拉克从昏迷中悠悠醒来之后,一只冰冷的大手从某处伸了过来,强行将他的脸转向那只手的主人。 一双带着略微寒意意的棕色眼睛微微挪动,直至聚焦在了他的右手食指上面,那只手随之离开他的脸颊,狠狠地按在他的食指骨节上,一阵剧痛顿时从指节处刹那间遍及了全身,混沌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紧接着身子猛地弓直,痛苦的惨叫声响起,传遍了半个学院。 “真不像个成熟的成年人,”男人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出手打断,只是在古拉克瘫软地倒在病床上之后再度问道,“我问你,戒指呢?” “父亲……”古拉克咬着牙,说,“戒指不是在我们家里……” “蠢货!”丁莱家的族长老爷忍不住骂道,这个在儿子被退婚时都保持了高雅淡定姿态的男人在这时却一下子爆发出来,“你这蠢货,真以为自己偷走戒指的时候没人发现吗!?” 古拉克原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病态。 “我和你的母亲就在不远处看着你这败家子,悄悄溜进密室,悄悄带上戒指,然后在今天,你的表哥戴里克就在不远是地方看着你对那个叫西泽的孩子发下狠话,”丁莱老爷似乎被气得不轻,身体都飘忽地摇动起来,古拉克连忙想坐起身搀扶,却被父亲一巴掌打了回去—— “你这蠢货,”丁莱老爷悲哀地叹息,语气里却又透着万幸,“不过今天也算是有些惊喜了,我原本以为你在戴上戒指运转起魔力的瞬间就会被先祖的血脉压制到死,甚至失去自我意识,但你似乎成功驾驭住了那股力量。” 他看着古拉克,沉声地说:“干的不错,起码你证明了自己的天赋,虽然今天败给了那个叫西泽的,但以后你的前途远比他要宽广。” 古拉克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明西泽那小子才进修了一个月魔法就比我强了……” 到后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脸面提起这惨败的事实。 如果没动用传承戒指还好,起码还能用出乎意料来圆一下,但今天的实际情况,真的只能用惨败来形容了。 想起来战斗开始之前西泽所说的话,古拉克就不由得感到耻辱。 “让他就这么被取消了考试成绩也不是什么好回家交待的事吧?” 那个黑发的少年看着古拉克说。 那个西泽真是恶劣,他所想要的不是让古拉克被取消成绩而败,而是真正地被他击倒,成为他拿下的一个积分,成为铺垫他道路的一颗石头。 现在古拉克不是被取消成绩而零分啦,而是真真正正被第一个击败的学生,真真正正被击倒的零分啦。 也许从今以后象征着“王都年轻一代最强魔法师”的那个古拉克就要彻底消失了,以后古拉克这名字只能作为一个笑柄,这名字代表了一个嚣张跋扈后却被打着耳光彻底击败的贵公子,一个习惯了强抢女孩却被退婚羞辱的少爷,一个就算展现出了全部实力最终也只是惨败于新人的魔法师。 想到以后自己在社交圈子里的形象和口碑古拉克就忍不住想要大声哭泣,他花了十八年才养成的圈子和形象现在全毁了,就是因为那个西泽。 “让他就这么被取消了考试成绩也不是什么好回家交待的事吧?” 那个黑发黑瞳的少年微微睁开眼睛,眸子里似乎含着整个细微变化的宇宙。 “他比你强很正常,因为他用的是万法均衡,”丁莱老爷冷笑道,“那个小子真的很会读书背书,所以他比你强,明白吗?他走的是一条非人的路,所以击败你简直再正常不过,熟练万法均衡的魔法师能释放搞出自己一两个阶位的魔法,所以你才会败。” 说到这里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古拉克的肩头,说:“万法均衡是走不远的,因为那条路已经被前人证明过是白费力气,所以以后你的成就一定会在他之上,这次失败对你而言也是好事,最起码纠正了你那恶劣的脾气,明白了吗?” 古拉克的眼里有热泪溢出来,他抹抹眼睛,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话归正题,戒指呢?”丁莱老爷环抱着双臂问,“伊拉克斯那家伙说在雾里架起来你的时候你就昏过去了。” “戒指……”古拉克愣了一下,然后抬起自己双手挨个看了看,在发现上面除了一些伤痕以外就再也没添了什么以后古拉克慌了起来,“等一下,我记得戒指在我手上戴着啊?!” “传承戒指在催动者魔力尽失之后一般还会戴在指头上,但保不准魔力爆发会把它震松出去,”丁莱老爷的神色渐渐凝重,“你在战斗结束之后就昏过去了,如果连你本人都没有印象的话……” 他伸出手,死死地揪住古拉克的领子,目光简直能把古拉克杀成几片碎肉:“你丢了?” “我……” 一声响亮的耳光。 丁莱老爷的手掌都有些发红,古拉克偏着脑袋,脑海里一片空白,在长久的鸟鸣像波浪般涌入自己耳朵时,古拉克才意识到,这是今天自己第二次被扇耳光。 门外听到声音的丁莱夫人赶忙推开门跑进来,两眼通红泛着水汽,看样子应该是在门外哭了好一会儿,在看见屋内自己丈夫和儿子这副姿势之后她一下子明白了状况,于是泪水再度涌出来,她哭嚎着扑向古拉克的病床,死死抱住古拉克呆滞僵硬的身子对丁莱老爷大哭大叫:“你打孩子!你为什么打孩子!!” 丁莱老爷收起巴掌,看着这一幕似乎怒气更大,但最终还是垂下脑袋,无力地颓坐在椅子上。 “我会派人去烬泊大厅找,但找不找得到只能听天由命,”丁莱老爷看着自家妻子愈发惊愕的脸,于是也愈发不屑地苦笑道,“新生测试已经结束了,那么多人从烬泊大厅出出进进,谁能保证他们没有人捡到?这本身就是大海捞针。”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给古拉克一巴掌,但看着自家妻子那般坚定的脸色之后还是放弃了。 “我……我想起来了……”古拉克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肌肉都会联动发出阵阵剧痛,于是他便一边说着,一边因为剧痛而下意识地颤抖,“是……是西泽……” 丁莱老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是,是西泽,”古拉克僵硬地转过头来,眼里再也没有任何神采,“是……西泽……” 于是,整个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 漆泽王都,塞万里有一所皇家都灵圣学院,其分为五个分院,分别为商学院,神学院,骑士学院,机械学院,还有已然没落的历史学院。 五个学院中的导师均为从西方世界上千万人中挑选出的高阶魔法师以及专精学者,神学院中甚至有轮亥传教士常驻,而在如此导师们管束下的学生们自然也只对自己的所学专业加以最为精致的关注,在这里,主流的话题永远是魔法,话题中心的人物也自然是最顶尖的魔法师,无论是轮亥传说人物还是学生间的领袖,亦或者是整个西方世界发生的大事。 在这样长久的保持下,整个学院都呈现出一股积极向上,无比严谨的学术氛围…… 这都是假象。 学生们今天快要疯掉了。 二年级中最先疯掉的是骑士学院的古德,他在听说那个消息之后蹦起来三尺高,就连自己最爱用的青铜古盾都被他丢到了远处的池子里,不知道之后花了多少功夫才从那池子里捞了回来。 三年级里最先疯掉的是神学院的某位尖子生,本来是平静的一天,他和往常一样不问世事,在宿舍里修习魔法,别人都劝他去看看新生测验因为今年历史学院难得来了新生,他笑笑,说从灰叶开始历史学院就从半颓废正式迈入了墓地。 然后一只鸽子带着信件传了过来。 他打开信封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在原地愣了半天。 信件被一阵火焰烧成灰烬,原本在宿舍里是不能使用明火的,但这位学生已经按捺不住这份冲动和杀意,他闭上眼睛,几乎能看到了灰叶嬉皮笑脸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那张脸上所露出的最讨厌的表情。 他猛地睁开眼睛,面目狰狞地对着窗户大喊道:“灰!!!叶!!!” 这位学生怒吼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半个神学院,每个知晓他与灰叶那段往事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憋笑,生怕别人看出来自己是在为那位导师下的红人而产生喜感。 远在上城区家中的罗伊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差点一口咖啡浇在面前的花盆上,在和仆从确认再三之后,他连忙站起身,带着几张金卡和父母告知了几声之后便出了门。 名传学院的男爵老师罗德本来正在休息室里继续研读那本书名奇怪的书,但其他老师纷纷涌进来,在通过他们的嘴听到那个消息之后罗德先是半天没缓过神,最终他一拍大腿忍不住发出一声自豪的轻笑,这一刻男爵和军士的气概浑然消散,他连忙从抽屉里翻出纸笔,略微构思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写下一篇送往白石城的全新信件——“敬启,我亲爱的神父,虽然和上个信件来往的时间还不足三天,但我已经有一件……” 整个王都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整个王都的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无论商人还是学者,无论教士还是修补匠,在听到那个略微熟悉的名字之后,他们立刻就从自己脑海中找到了那个对应起来的家伙。 旅店里的老板看着这群把自家旅店当酒馆狂欢的家伙,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一摆膀子,跑到隔壁酒馆里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下用干瘦的胳膊掂了两桶美酒回去,进门之后桶子一放盖子一掀开,美酒的香气顿时充盈了整个旅店,在所有人炽热的目光下,老板豪迈地笑着喊道:“为了庆祝那个小子,今天我来请客!” 于是人们一拥而上,欢呼与谈笑声显得更加悦耳起来。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午餐时间送到了皇室城堡里女皇的餐桌上。 厄洛丝正一脸无趣地拿着叉子在餐盘里鼓捣,掀开一片生菜叶子之后又放下,而坐在她对面的言氏则依旧是一脸幸福地大口咀嚼着鱼肉。 “女皇陛下不喜欢吃鱼吗?”这是言氏主动要求去做的餐式,所以他这种幸福的表情倒也理所应当。 “不太喜欢,因为家父从我小时候起就喜欢往家里拎鱼回来,算是有些童年阴影吧,”厄洛丝叹气说道,正好这封快信也算是给她解解闷,她缓缓打开信封,顺便给言氏念道,“都灵圣学院,一年级新生测试结果……” “哦?新生啊?”言氏连忙用餐巾擦擦嘴角的鲜奶油说,uu看书.kansh “我知道有一个叫西泽的家伙,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他?” “你也认识那个西泽·瑞安?”一提到西泽这个名字女皇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不止认识啊,”言氏阳光地笑道,“我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他会是最伟大的魔法师。” 银质的刀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厄洛丝看着纸上的内容,难以置信地念道:“新生测试第一名,西泽·瑞安……” 声音很轻,但其他人还是听清了。 言氏愣了一下,而后大笑起来:“看吧女皇陛下,这就是我的眼光啊!” 厄洛丝没有理会这位自吹自擂的东方使者,她轻轻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抚摸向名单上最为显眼的那个金色名字,看得出来就连写下这个名字的人都对这个事实感到惊异,笔迹里甚至带着颤抖。 “你很努力了啊……”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像是确认无误以后,嘴角掀起淡淡的微笑,“你真的很了不起,西泽·瑞安。” 她合上信封,将其随手丢在火炉里,看着白纸渐渐化作灰烬。 “您不看看第二名和以后的?”言氏愣了愣,问,“只看个第一名就足够了吗?” “人们只会记住第一名,东方使者,”厄洛丝打开扇子挡住嘴唇,眼里流露出一股莫名的自豪,就像是自己教出来了西泽一样,“只有最强者才配被铭记。”

第133章 于是,尽是悲哀 入夜,下城区,某处下水道的入口,一道灰影紧凑地跃到一个酒桶之后,在四处张望一番以后,灰影化作一道残影,很快地钻进了十字分割的下水道入口里。 一阵欢快的享乐声传来,那是黑袍正在和其他人开心地喝酒庆祝,隔着很远都能看到他时不时地对着别人一边举杯一边拍拍胸脯,像是在夸耀着谁,就在他哈哈大笑时,一身灰色晚礼裙的小女孩自半空中步步踏着虚空而来,坐在了他的身边,其他人很明显都已经司空见惯,根本没受到影响。 “今天西泽拿下了新生测试第一名。”她弯腰拍拍裙摆,对黑袍说。 “嗨呀!我能不知道吗?!”黑袍举起杯子对餐桌上的其他人叫嚣道,“我是谁?!莱茵河里的万事通啊!这种震惊了整个王都的事怎么可能会逃过我的耳朵?!是吧兄弟们!” 看样子他已经适应了自己在下水道里的新身份,不对……仔细看来,这人与其说是适应更不如说是享受,这一身教团黑袍的家伙已经完全是在享受自己编造的身份了! “达瓦里氏说的对!!”他口中的兄弟们大笑着一起举杯,而后一起饮下手中那杯由黑袍买来的高价精良啤酒,“吨吨吨!” 女子倚在墙角里无声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却如滴血般不断地几声哀嚎,因为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他们曾经都是莱茵河中顶级的精英,而如今他们却和一个黑袍学得坏到不能再坏,这副景象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群无脑混混随意组成的简陋酒会。 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只好一口气喝下自己手中的三杯啤酒,最终豪迈地发出一个响嗝向着天空举杯,瞬间博得全场喝彩! “他能活下来是多亏了我。”小女孩默默说道。 狂笑的黑袍在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笑容猛地停住,就像噎到一样,他咳嗽着,连举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你说啥?” “他本来应该死在那个狂野魔法师的魔法里,他身上曾经的所有能力似乎都消失了,最起码以前的他应该不会差点死在那样半吊子都算不上,只能姑且凭着形态称作龙息的魔法里,”小女孩凑在黑袍身边,举起不知道是谁剩下的半杯啤酒一仰而尽,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红,所有人看着这一幕感觉心似乎都要化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是蛇变来的,但该可爱还是可爱。 小女孩放下杯子看着黑袍,认真地说:“在他要死掉的那一刻我偷窥了他的内心,变成他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她说着,小小的眼里却燃起了黯淡的怒焰:“我变成了厄洛丝,然后他就取回了本能,余烬的体质完全爆发,成功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小女孩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看着因为相当巨大的信息量已经呆愣在了原地的黑袍,摇摇头道:“明天见。” “等等,等等,厄洛丝?”黑袍忍不住问,“那是怎么回事?!” “自己去调查啊,”她默默地向后望了一眼,看着酒桌上因为黑袍的异样尚且有些不知所措的众人,邪魅地笑了笑,“我只负责监视而已,盟友,不过我还是很期待的。” 她回头对黑袍说:“当他们站在一起,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掩盖时,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这一幕终将发生。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抹杀与颠覆她的统治而来。 黑袍无声地看着她缓步踏进远处的黑暗里,她应该是回到那平台上,躺在自己的身体上睡觉去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都是睡在自己的蛇首上,黑袍其实还蛮好奇的,因为她身上的蛇鳞明明硬到能斩断漆泽最硬的刀剑,这躺着舒服吗? 女孩低下头,竖瞳明亮,她闭上眼,想象着当西泽和厄洛丝站在一起时的模样—— “你会是怎样的表情呢?西泽,还有你,厄洛丝……” —————— “她真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女子迈着脆弱的步子,满身酒气地坐在黑袍身边,连黑色眼罩都带了些许酒味,仅剩的独眼上睫毛细长,她轻启酒红色的薄唇,对黑袍说,“她真的是当年那对北海巨妖之一?” “是啊,北海巨妖,”黑袍叹气道,“一共两只巨妖潜伏在无垠的北海里,一条蛇,一只鱼。” 他看向女子,苍白的脸上因为酒意浮现出罕见的红润:“我还以为你们是知道的。” “在你面前的这些家伙大多都是莱茵河里的羽龛级成员,”女子伸手扶住腰间的匕首,将匕首的刀鞘挪了挪,免得戳到自己灌满了酒的小腹,她的穿着本来就很清凉,一眼看上去会让人以为现在还是夏天,“我们当然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怀疑,曾经掌控北海的怪物就在自己面前,这事实未免太过魔幻了。” “很好接受的好吧,”黑袍耸了耸肩,“比这更恐怖的场景我都见过。” “毕竟是你,”女子无奈地说,“不过今天的酒饭里没有毒药可真是稀奇。” “我好歹活了这么久,”黑袍笑道,“难道你以为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什么都没干?” 女子看着他灰色的眼睛,最终还是无奈地说,就像是认输一样:“好吧好吧,不愧是你。” “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多,”黑袍说,“等我们那位小朋友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世界就会变化了。” “他到底是谁?”女子问,“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们?” “他的资料在莱茵河内部都是封印级别的,”黑袍无奈地说,“你不会真以为我能告诉你吧?” “哼……”也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这个向来以冷酷成熟闻名莱茵河的女人也露出了些许小女孩的姿态,她嘟着嘴,“可惜,本来你说了会有奖励的~” “奖励什么的以后慢慢再说吧,”黑袍拿起杯子,把身边火炉上的水壶提起来,倒进半杯热水,手间浮起一阵寒意,在水温刚好时递给女人,“如我所言,时间还长。” “我的时间也还长吗?”女人接过杯子之后有些苦涩地说,“我的时间……” 她低头看向小腹,似乎股股恶意真从其中不断地涌出。 “神明的事,就交给神明解决,”黑袍说,“无论是邪神,亦或者是轮亥。” 女人轻轻把嘴唇凑近杯子,喝下一口温水,眼睛忽然明亮起来:“有些药味……” “对你有好处的,”黑袍转过身,再度回到餐桌上,举起盛满酒水的玻璃杯,小声地说,“我回来了。” 就像是外出的老友归来时对故乡的发小打招呼说,就像是消失的丈夫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家里时对妻子微笑说,就像是坟墓里的男人推开了墓土,打碎了石碑,在雨夜里带着满身的鲜血回到了温热的怀里。 于是记忆里在下城区悠游狩猎的虎鲸都显得不再那么骇人。 邪神,女人默念着这每个字母都透着恶意,宛如世间所有邪恶融为一体的恐怖名词。 她看着黑袍,从他身后的阴影里,仿佛再度浮现出了那恶魔的轮廓。 —————— “来颗糖吗?” “好,给我来颗咸木瓜味的硬软糖。” “你这家伙是在挑事吧?” 希欧牧德从二楼微笑着看向热闹的客厅,今天历史学院比平常多了好几个人,有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西泽的萝尔,有脱下铠甲端坐在餐桌旁脸色却不太自然的安蕾,有穿着黑色晚礼服而来的学生会会长,还有一位带着不少礼物而来的罗伊。 凡尔纳小姐端着一杯红茶坐在木椅上,表情看上去不太好看,和平时一样。 另一个表情也不太好看的人是灰叶,这家伙坐在餐桌旁边警惕地看着其他人,收起糖袋以后就握紧了刀叉,一边握着一边类似威胁着对周围的人说道:“先说好,我师妹的晚宴必须我先吃。” “没有人跟你抢这个啊,”刻意刁难了一番灰叶的罗伊扶住额头,哭笑不得地说,“而且甚至都用上晚宴这种词了你是得多喜欢莎尔同学做的饭啊。” “怎么说呢,”灰叶食指微动在指间转起了银质的餐刀,想了想,摆出一张认真的脸对罗伊说道,“大概仅次于我练习炼金术时产出的蜜糖吧。” “那可真是相当珍惜,”会长推了推眼镜说,“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顿饭。” 他向四处望了望,问:“我们的主角呢?” “哥哥吗?”莎尔脱下手套从厨房里走出来,呼出一口热气说道,“哥哥他刚刚出去了,就在会长你们来之前。” “出去了?”会长皱了皱眉,说,“难道是去学生会了?” “他争取来那个名额本来就是为了薇娅学姐吧,”萝尔转了一下魔方又立刻扭了回去,抬起头说,“现在去找人家也是情理之中。” 安蕾听到萝尔这句话,脸色却渐渐黯淡下来。 “但想要转学院也是需要对方同意才行的,不然就是一纸空谈,”会长摇摇头说,“他出去了多久。” “大概十分钟吧。” 在从莎尔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以后会长瞪大了眼睛,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冲向门外。 “诶诶诶这么急干什么?”灰叶愣了愣说,“晚饭刚做好啊?” 会长在猛地拉开门后动作却慢了下来,他就那样站在门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灰叶问。 “那孩子,原来一直都在那里?”会长扭过头问。 安蕾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却被同座的凡尔纳小姐拉住了胳膊。 “坐着,”凡尔纳小姐挑起眼眉,锋锐的眼角映在安蕾眼里就像风割开了枯叶,“不要把自己的急躁展示出来。” “哦……哦哦……”不知为何,身子仿佛是自己动了起来,安蕾坐回了座位上,紧张的心情似乎也消失了不少。 “什么?”灰叶走到窗边,看了眼窗外,不由得发出一声疑惑,“咦?西泽一直在那里站着干嘛?” “我们进来时可没见到这孩子,”罗伊站在灰叶身边,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刚刚回来吧。” 莎尔缓步凑了过去,窗外,在皎洁的月光下,湖面上波光粼粼,如水银般明亮招摇。 西泽站在湖边,背影瘦削而萧条,在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极其不真实。 莎尔咬着嘴唇,解下围裙甩给灰叶说了声抱歉就钻在会长的胳膊下跑了出去。 灰叶手忙脚乱地抓住围裙的一角,看着莎尔的背影无奈地说:“这两个人真是……” “不也挺好吗?”罗伊翻开怀表看了看时间,说,“才七点钟,正是所谓最适合谈情说爱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后安蕾的食指忍不住弯折起来。uu看书.uukasu.co “如果是喜欢,就不要为他付出那么多,”凡尔纳小姐将茶杯放在安蕾裙下白皙的大腿上,杯底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样,“你今天为他挡下了那么多人,最后还对他认了输,之后呢?” 凡尔纳小姐摇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喜欢一个人就不要为他付出那么多,明白吗?” 她抬起茶杯,看着水面上的自己,仿佛再度看见了年轻时的那个自己,她轻笑起来,对着杯子里的自己说:“何等愚蠢。” 在错觉间,凡尔纳小姐似乎看见杯子里的那个女孩牵住了男孩的手,二人跑向地平线的边沿,可就在路上,男孩的手松开,只留下女孩一个人面对如山海般重重叠叠的人们。 “再这样下去,留给你的就只有失望,”凡尔纳小姐闭上眼睛,让回忆在淡淡的红茶味中散场,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双葡萄酒色的眸子就显得愈发璀璨,“你也应当明白。” 安蕾听完这些话之后,微微咬着牙说:“可这是我欠他的债务。” “他明说了吗?” “没有。” 凡尔纳小姐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瓷杯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滴残留的淡红。 “那就不要去做。” 窗外,莎尔和西泽的影子已经贴在了一起。 安蕾看着那副情景,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伤。

第134章 还我 和安蕾想的不一样。 在别人看来这对少年少女的身子都贴在了一起那肯定是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灰叶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欣慰起来,但实际上西泽只是在掀开自己的袖管给莎尔看些东西。 “这是什么?” 莎尔看着西泽右臂上泛着光华的奇异烙印,那是隐隐约约的火焰形纹章,来自血脉深处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自其上涌出,化作烟雾与水汽。 西泽缓缓放下袖管,对莎尔说:“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和我认识的人脱不了干系。” “哥哥认识的人...?”莎尔疑惑地问,“维尔逊?” “不,是个莎尔你不认识的家伙,”西泽伸手揉揉莎尔的脑袋,光华渐渐散去,就像酒液倾注在了泉水中,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变化,最终无奈地笑道,“真是的,这个身体越来越让我感觉陌生了。” “为什么?”莎尔抬头望着西泽小臂上不断黯淡的光芒,疑惑地问,“这不是哥哥自己的身体吗?我还以为那些是哥哥你自己的魔力?” “算是,”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气道,“也只能算是。” 记忆里缺失的碎片在此时无限地扩大,就像连环的话剧里被剪刀剪去了最关键的一环,本应最为精彩的剧场上却只能欣赏深不见底的黑暗。 伦瑟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自己身为炼金术士末代的人体试验者,这具身上到底拥有着什么,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缺失整整一年?母亲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记忆里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就永远只能缩在瑞森家里?维尔逊到底有没有骗自己,文克威尔又在试验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主谋,还是帮凶? 这皮肤下所涌动的炽热血液毫无疑问就是余烬的传承,那是最纯正的余烬之血,所以他的伤势才会这么快痊愈,身为伦瑟的孩子,拥有这些特质倒也没有让他意外。 那么厄洛丝呢?自己的姐姐呢? 自己目前只是一个低阶的魔法师而已,如果硬要计算的话大概自己只发挥出了血脉中一成不到的优势,那么厄洛丝呢? 那个无限接近贤者的女皇,在她身上,余烬之血又会发生怎样的质变,她是否已经将余烬之血开发完全? 如果这样的话在将来自己又要怎么才能对她竖起利剑? 西泽闭上眼睛,试着回忆起那个偶尔才会跟在父亲身后来看自己一眼的女孩。 每次来的时候她都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但每次她也都会带着一些给孩子的礼物,比如玩具,比如简单的甜食,比如一些发光的海产。 西泽试着和她交流,却每次都被躲开。 这样的日子直到某一天才结束。 那一天伦瑟死去。 王都卷入了风暴,在母亲带着自己逃出塞万以后西泽才通过报纸得知了厄洛丝继承皇位的消息。 也许从小时候开始厄洛丝就成为了西泽一辈子的敌人。 一位皇女,一位皇子,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小窃贼,一个复仇者。 窃贼是不能成为皇帝的。 西泽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 “所以我才会回来颠覆这属于你的一切,这一切的繁华与人间都不属于你,而这里带给我的也只有无尽的悲哀。” 想到这里西泽轻轻松开了摸在莎尔头上的右手,甩了甩手腕,说:“回去吧。” 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明亮的灯火还有几乎贴在玻璃上的灰叶,忍不住笑着说:“回去吧。” 至少现在。 至少现在,他还能当一个学生。 —————— 会长伸手将耳畔的一缕细发撩到耳后,他本身是属于较为干练的类型,不知为什么反而留了这么一束似乎只有装饰这一种用法的头发,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拿起餐刀,轻轻将面前煎熟后放上香稠酱料的肉排切开一小块,白色的热气升腾,伴着缕缕诱人的肉香,他动用餐叉,将那小块煎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 “好吃......”在咽下那块煎肉之后会长的表情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向后靠了靠,微微松开脖子上的餐巾,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光彩,“这真的是学生的水准吗?” “你这家伙还真小看御堂家少爷的眼光啊?”灰叶不屑地一笑,“毕竟是我家的师妹啦!” “我倒是觉得这和是谁家师妹完全没关系......”罗伊无奈地说,手里的刀叉却没怎么停下,“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啊,连我家那位都做不到对火候和温度这么精准的掌控。” “你家那位还会做饭?” “认清事实吧灰叶,”罗伊啧啧嘴,做出一副轻蔑的表情,“现在在场的几位里只有你的未婚妻不会做饭啦!” 萝尔咽下一口煎肉,顿时语调苦涩地对安蕾说:“我输了。” “也并没有人让你去争啊,”安蕾无奈地揉揉这姑娘的脑袋,安慰道,“而且你又不是专精厨艺的对吧。” 凡尔纳小姐只吃了几口就把餐盘放在了一边,转而端起了火炉上的水壶,动作熟练地从客厅橱柜里摸出来一罐茶叶,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红茶。 “凡尔纳小姐真是对茶叶有研究啊,”灰叶看见罐子的颜色之后顿时感觉到一股肉疼,“这才第一次来就直接翻到成本最贵的茶叶了。” “只是感觉很香就拿了,”凡尔纳小姐端起茶杯看着客厅里的众人,想了想说,“刚好所有人都在,就连希欧牧德老师也在......” 她犹豫了一下。 “什么?”罗伊拿桌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问道,“凡尔纳小姐你指什么?” “有什么可以帮的我们都会尽力,”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的希欧牧德发声道,“请你放心。” 西泽缓缓放下刀叉,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 “我之前,对西泽说拿到新生第一就会给他一件委托,”凡尔纳小姐端着茶杯,水面上映照的自己仿佛比之前憔悴了许多,“这件事在圈子里虽然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不要对外多嘴。” “放心,我最会保密了,”在察觉到气氛不对之后灰叶连忙收起快活的脸,认真地对坐在餐桌对面的凡尔纳小姐说,“你要找师弟的应该和那天你问的术法有关吧?” “是的,没错,”凡尔纳小姐说,“就是音灵魂街。” 听到这里罗伊的脸色一变,他想起最近听说的一些与卫斯理家有关的传闻,握着玻璃杯子的手指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我先失陪了,”会长在此时忽然站起身,解下餐巾对莎尔答谢道,“很不错的手艺,当得起灰叶所谓的晚宴名号。” “喂会长你怎么回事啊,”灰叶问,“这就要走了?明明故事才刚开头啊。” “我这人不太擅长保密,于是久而久之,我决定干脆不去了解秘密,”会长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衣袍,罩在身上,回过头说,“我自己的秘密就已经够多了,不太希望去染指其他秘密,那么,失陪。” 他在冬夜的月光下推开窗户,满身染着蓝色,踏进了丛路里,就像浑身烧起了蓝色的火。 凡尔纳小姐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说:“巴赫家的孩子,果然还是曾经的那副样子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灰叶耸了耸肩,“我们是同龄人吧,好歹大家还是一起长大的。” “别在意别在意,”被戳穿了之后凡尔纳小姐年轻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她连忙饮下一口红茶算是掩盖,在呼出一口热气之后她才平复下了心情,说,“总之,就是音灵魂街的事。” “我听说从大概两个月前开始卫斯理的家苑里就一直有些奇怪的声音,”罗伊不安地说,“你的黑眼圈也是这么来的对吧?因为晚上睡不好觉,就连卫斯理老爷都缺失睡眠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之前来我家参加晚会时也没什么精神。” “是的,”凡尔纳小姐看着手里的花纹瓷杯,说,“所以我才会一直喝茶,因为只有喝茶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因为音灵魂街的关系,现在主院里的仆人已经被我们清走了,之前我们请过很多魔法师去调查,也找过轮亥教会的成员,但都一无所获,最终我们迫不得已,只能请来一位炼金男爵,而炼金男爵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那位男爵在我们享受好不容易才能获得的睡眠时,在午夜,死在了主院里。” 听到这里西泽的眼皮一跳,人类的死亡总是能让其他人忍不住去在意。 “一位炼金男爵的去世,”希欧牧德摸着下巴说,“这在塞万里已经算得上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他的死状很惨,四肢分离,头颅和肥硕的身子挂在大厅的梁柱下,被一个船锚大的铁钩从一边肩膀穿到另一边,”凡尔纳小姐的脸色开始变化,看样子那回忆真是惨不忍睹,“从那开始我到现在都没什么心情去吃些东西。” “巧的是现在我也没有了......”灰叶默默拿餐巾擦了擦嘴,在希欧牧德不满的视线里只好闭上了嘴。 “很抱歉,但是我觉得这种死状也蕴含了什么意义,因为我之前读过炼金术相关的书籍,上面描述过人类的身体补位和元素的关系,”凡尔纳小姐的视线在希欧牧德和西泽的脸上飘忽不定,“之前的魔法师和魔法侦探都没事,只有那位炼金男爵死了,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也和炼金术有些关系?” “所以才找上了我们啊?”灰叶说。 “现在学院里熟知炼金术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凡尔纳小姐摇摇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我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这两个月间我和丈夫换过卧室,从主院搬到侧院,睡过别人家,甚至还曾经一整天刻意躲进地窖里假装不在,我的丈夫他也因为这件事夜不归宿过,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甚至更加吓人,第二天早上,他回来,魂不守舍地告诉我他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瓷杯里的红茶泛起波澜,她咬着牙,说:“就像被恶魔盯上了一样,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们敢保证卫斯理家绝对没有树过任何敌人。” “因为卫斯理老爷已经不年轻了,哪怕是树敌也熬不过人家,”灰叶本来想这么说,但好在希欧牧德及时开口,把他的心思扼杀在了摇篮里。 “人体里,左脚意味着风,右手意味着雷,身躯意味着光,头颅则意味着火,”老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信任的光,“如果那位炼金男爵真的是以这种模样死去的话......我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我们已经把现场收拾干净了,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用于辨认的标记,”凡尔纳小姐说,“你们明天,可以来看一看吗?” “没什么问题,”灰叶说,“毕竟明天是周末,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是吧师弟?” 沉思中的西泽被他打断了思考,连忙下意识地答应道:“嗯,是。” “这样啊......”希欧牧德叹了口气,说,“那就去吧,和灰叶说的一样。” “也就是说你们接下了我的委托,对吧?”凡尔纳小姐惊疑不定地说。 “为什么你是这么一副不太乐意的表情啊?”灰叶问。 “因为,”凡尔纳小姐犹豫着。 “因为那位炼金男爵死在了主院里,”西泽开口说道,“你害怕我们和他一个下场,因为魔法师都是安全的,只有炼金术师才会被杀。” 凡尔纳小姐无声地点了点头。 “先说好,我可没想到卫斯理家会是这么个状况,”罗伊对现状完全接受不能,连忙说道,“我对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就算了。” 凡尔纳小姐再度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灰叶一样这么大神经。uu看书 ww.ukanshu “音灵魂街......”希欧牧德琢磨着这个有些久远的名词,开口问道,“我能请问一下,你们在晚上听到的都是什么吗?音灵魂街其实就是在人心中制造声音的幻觉,至于产生什么声音则完全由施法者掌控,如果施法者愿意,他甚至可以让你们听上一整晚的轮亥唱诗班。” 音灵魂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魔法,施法者创造出一个困境,以声音为诱饵让人心迷失在其中,就像是进入了永无尽头的街道里,无论走多远多久都再也找不到出口,等到精疲力尽,再也没有任何心力的时候施法者就会收走被施法者的灵魂,将其放逐在魂街上,再也无法回归。 所以才会被人视为不存在的魔法。 “这个,其实不是音乐,”凡尔纳小姐再度迟疑起来,她抬起头,迎着希欧牧德疲惫的眼角,咬了咬牙,说道,“那个声音是一个男人,他用一种撕心裂肺的腔调,对我们不停地说——” 梦里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脸。 “还我!!!” 还我。 还些什么?卫斯理家欠过谁什么?为什么那人要来追还?到底是什么东西掩藏在了没有人知晓的记忆角落里,又到底是谁才会对一向以和善为名的卫斯理老爷做出这般要人性命的事? 凡尔纳小姐说完这句话后身体一松,倚靠在沙发上,痛苦地闭住了眼睛。 就像坠入深渊噩梦。

第135章 卫斯理家 “图书馆的下面有什么?” 西泽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右手本能地扶在床沿,抓住床单的一角,他微微抬起了身子,视野尚且模糊不清,他叹了一声,像是在问是谁? “是我,哥哥,”莎尔探过身子将右手伸向西泽的额头,好奇地问,“发烧了吗?” “放心,我的身体没问题,”西泽轻轻将她的手掌按下,从睡梦中苏醒而发蒙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将腰轻轻靠在床头贴了浅蓝色壁纸的墙壁上,此时他看见窗帘已经被拉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刺进室内,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清晰的影子,鸟鸣响起,带着些许洁白的细羽,爬山虎翠绿的枝丫带着露水伸在了窗台上,这一切映在西泽的眼里,就像普通的清晨。 他轻轻偏过头咳嗽一声,对莎尔问:“为什么忽然想听这个?” “因为太好奇了,”莎尔离西泽更近了几分,她的身上还穿着睡衣,衣领的扣子解开了几颗,似乎就连呼吸都咫尺可及,她望着西泽,再度问道,“哥哥你这几天都没回来,我很想你,所以就想知道哥哥你去做了什么——” 西泽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身子更加乏力地靠在了墙边,他偏过头,从床头翻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女孩,莎尔呆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根奇怪的骨头,浑身漆黑泛着死寂,看上去就像被烛火烧过一番,仅仅是摸上去都会让整只手沾上肮脏的灰。 “这是?”莎尔拿着这根骨头,不知所措地问,“什么?” “这是一切的开始,”西泽看着她,忽然微笑着说道,“你没想到吧?” 一丝魔力自西泽的手腕隔着虚无注入铭骨之中,原本平静的骨头忽然发出一阵强烈的魔法波动,莎尔手捧着它,像是捧着即将爆炸的炸弹,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甩开那根骨头,猛地向后跳开,那副模样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或者说禽类? “音灵魂街?”西泽伸手从空中接过铭骨之后开口问道,之后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不对,记录里的音灵魂街并不是这种魔法。” 莎尔贴在墙边,呲起牙,金色的发丝竖起,她看着铭骨中的魔力渐渐变得微弱,危机感却始终没有消去。 “多少该结束了,”西泽微微闭上眼睛,右手虚握着,将丝丝魔力融入铭骨,直至一阵炽热自掌心迸裂开来化作无尽的黑洞,他松开五指,飞灰散入空气,他说道—— “你这伪造的东西。” 西泽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还是那么安静,窗帘紧闭着,他挠了挠发卷的头发,掀开被子走到床下,缓缓拉开窗帘。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泛起舒适的暖意。 只是没有爬山虎和露水,几只白鸽在窗台上歇息,在看见西泽之后连忙一齐拍打着翅膀离开了。 “幻境啊......”西泽摇了摇头,“学院里可真是不安全。” —————— 卫斯理家的马车早早地停在历史学院的门前,车夫从地上抓起一根草叶叼在嘴里,静静地守在车厢旁,穿着束身礼服的老人站姿端正,笑容摆的恰到好处,在见到希欧牧德之后二人连忙躬身行礼。 “喂师弟!”就在这时灰叶挎着一个看上去相当大的挎包走出门来,而后对楼上的西泽叫道,“还没准备好吗?!” “准备好了!”西泽连声答应着从楼梯上快步走了下来,和装备齐全的灰叶不同,他没带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只是简简单单地穿着校服就来了。 “抱歉,吃过早饭之后忽然有了一些灵感想记下来,结果一不小心沉迷其中了,真的很抱歉。”西泽出了门后连忙躬下身对在场的几人道歉,车夫咬住草叶,无声地打量着这个圣学院内的话题人物。 “那是好事啊,”黑色礼服的老人对他和善地笑着,“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对魔法端正的态度,西泽同学才能在一个月内就一跃成为新生中最为顶尖的魔法师吧。” 对于这句话西泽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只好低头表示谦虚。 “学习的路途是无限长远的,目前的成就并不能代表以后,”希欧牧德走过来圆场道,“西泽自己也明白。” “那就请诸位上车吧,”老人后退几步伸手打开车厢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顺便自我介绍说,“我是卫斯理家的管家,塞巴斯,今后请多指教,最起码今天我们要指赖你们大家了。” —————— “那个死去的炼金男爵我有一些印象,”车厢里,就在莎尔好奇地向窗外张望时,希欧牧德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说道,“那个人叫毒克,擅长的炼金术也是毒类,但因为自身境界不高的缘故,他用的炼金术只能说是相当简单,所以他在整个王都里也没有什么人脉,别的炼金男爵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带动一整片地区的发展,而他则蜗居在下城区里,和那些炼金术师没什么区别。” “炼金术士也有境界的说法吗?”莎尔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有的,”灰叶听到莎尔的问话之后手上收拾整理挎包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地说,“一般那些炼金男爵,如果用魔法师的阶位换算过来,最低的也是高阶魔法师往上,大魔法师级别的也是数不胜数,毒克是个例外,就算是我也听说过这家伙到底有多弱。” “那师兄和老师呢?”西泽也开始有些在意,于是也跟着莎尔问道。 灰叶犹豫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眼希欧牧德,然后试探着说道:“老师在炼金术上应该能算作高阶大魔法师吧?” 在听到这个有些惊人的阶位之后就连坐在车厢前面的车夫和管家都忍不住一起打了个喷嚏以掩饰惊讶。 “不,没有那么高,”希欧牧德摇了摇头否定道,“大概是中阶大魔法师,炼金术师们对阶位的定义很模糊,而且两者战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同阶位的炼金术师和魔法师如果打起来的话,整场战斗只会是魔法师的一场虐杀。” “我倒是没想到老师的阶位居然这么高……”西泽犹豫着说。 “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来的,”灰叶耸耸肩说,“之前你去约战时老师给了你一个炼金道具吧,加速用的。” 西泽想起来了这件事,莎尔也想起来了西泽拼上性命只为了将那样道具送到自己手上的姿态,前者有些感慨,后者有些脸红。 “你俩这什么表情啊。”灰叶撇撇嘴。 希欧牧德说:“西泽莎尔你们两个对炼金术师其实都不太了解,炼金术师其实和工匠是一个级别,只不过我们是使用炼金术的工匠,炼金术师最为珍贵的地方是造物,而大多数魔法师都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战争也很需要炼金术师,比如那位毒克,也许他真实的阶位只有中阶魔法师,但他所研究出来的毒系炼金道具足以在战场上造成毁天灭地的伤害。 希欧牧德原本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他迟疑了一下,觉得对学生说出这种沉重的话题实在有些不负责任,于是连忙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其实光是老师之前给你的加速道具就是很多人都做不出来的了,”灰叶低下头,开始继续在挎包里整理东西,一会儿掏出来一个漏斗,一会儿摸出来几瓶试剂,玻璃管中的液体五彩斑斓,木质的瓶塞发白,水银在玻璃中静静流动,“炼金术师其实就是在这方面比较出众,因为我们能用普通的炼金道具达到魔法的效果,而且不费丝毫魔力,想用就用了。” 他抬起头,对西泽说:“这就是炼金术师,一个既耗钱又耗时间又需要天资的东西。” 灰叶忍不住笑着挠挠头道:“而你师兄就是走在这条路上。” “灰叶现在的阶位差不多算是中阶炼金术师,”希欧牧德面无表情地说,“他的那套炼金装甲就算是赫尔多零也会觉得惊艳,再加上永不凋零的蔷薇花……其实你们师兄天资很好,只是喜欢用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不奇怪啦,”灰叶笑嘻嘻地说,“我其实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在整个王都都种上永不凋零的花。” “你上个梦想是吃遍整个漆泽的花香布丁,”希欧牧德冷漠地戳穿了灰叶这看似美好的发言。 “诶诶,”灰叶窘迫地说,“您身为老师怎么还能不帮着学生说话的。” 西泽和莎尔看着灰叶这难得的吃瘪模样,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请各位下车吧,”马车缓缓停下,皮鞋鞋跟与地面摩擦发出清晰的声音,车厢门被拉开,赛巴斯微笑着出现在门外,他躬下身,对车厢里的四人说,“我们到了。” 西泽率先走下车,扶住莎尔的手,灰叶则掂着挎包,希欧牧德拒绝了灰叶的手,示意自己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颇为豪华的宅邸,大门被拉开,门内是一道走廊,两边的墙壁上全是用七色琉璃绘制的彩版画,这样一整幅巨大的琉璃从顶端一直连接到墙壁中央,走廊尽头是个偌大的院子,枯黄的草地,远处的密林里藏着一道小路,小路的末端是一处小亭,花坛里的碎花开满藤蔓,石块假山上趴着几只慵懒的家猫,在几乎有池塘大小的池子中央是一个喷泉雕塑,在喷泉之后则是一栋足足有五层的棕色高楼,楼角屋檐上匍匐着狰狞的石像鬼雕塑,最顶楼则是一口铜钟,地下的人们来来往往,脸上却几乎都没有什么好的脸色,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莎尔之前住在纳拓家的时候也没见过这种泛着古意和奢华的装潢,整个院子则差不多是瑞森家的四倍大小,如果维尔逊看到这一幕的话恐怕当场就要开始感叹时代不再。 “你们来了,”一身紫色长裙的凡尔纳小姐径直从人群里走来,看向希欧牧德四人,细长的睫毛下,黯淡的眸子里似乎已经告诉了众人昨天晚上她又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那夫人,我就先退下了,”赛巴斯弯下腰道别,随后就融入在了人群里,再也找不到身影。 “怎么样?”凡尔纳小姐问道,“见到卫斯理家府邸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很大,”莎尔回答说,“感觉走上一天也走不到尽头。” “和御堂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灰叶毫不在意地说,“而且你什么时候变得需要从新生嘴里得到一些夸赞来取乐了?” 凡尔纳小姐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盯着西泽,等待他的回答。 “很有意思。” 几乎是同一时间,希欧牧德和西泽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花田,喷泉,密林,uu看书 .uukanshu石像鬼,铜钟,还有风车,”希欧牧德说着,眼里冒出来丝丝兴趣的光,“你们把魔法四元素完全融合在了这个院子里,再加上之前的走廊……” 西泽接过话说:“这里简直是一个天生的魔力磁场。” 凡尔纳小姐微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是很久以前,卫斯理他在某位轮亥教团使者的帮助下设计出来的府邸版图,虽然那位使者的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他的设计确实很正确。” 凡尔纳小姐踩了踩地板,对四人说:“因为整个卫斯理家就坐落在一道魔力矿脉上,这样的设计不仅能催动魔力的产生,也能让魔力更加适合被人利用,换句话说就是这里很适合养人,浸泡在魔力的空气中,能使人的体质愈发亲和魔力,也就更加容易沟通世界之灵。” “诶?”灰叶愣了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我对魔力的察觉比较敏锐,”西泽无奈地说,“毕竟我压抑了这么多年,从进门之后我就感觉这里魔力的成分要精纯很多。” “灰叶你还是需要经验,”希欧牧德摇摇头,对凡尔纳小姐说道,“请带我们去见见我们该见的那位吧。” 凡尔纳小姐点了点头。 西泽在起步前注意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发现仆从中一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 男人的口型变了变,西泽试着辨认出来,却只能认出一个大概—— “快,走……?”

第136章 女皇的对立面 石质的楼梯上铺着用金丝绣上花纹的地毯,凡尔纳小姐走在前面,希欧牧德带着三人走在其后,就在这时,西泽好像看到了什么,他从楼梯上转过头,发现大厅里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从中央大门敞开的地方经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缄默的痛苦和隐约的厌恶,但更多的则是恐惧,他们脚步慌乱错杂,有个端着盆子的男人被撞在大门中央,他双腿一软,猛地摔在地上,下一刻他惊恐地仰起头,连忙四肢并用地向后退了几下,而后才恢复了漠然而不安的表情,拍拍身子,动作僵硬地拾起木盆,再度走向门外。 西泽收回视线,默默地跟在了灰叶的后面。 那里就是炼金男爵的尸体被吊起来的地方,毋庸置疑。 直至今日那里也是这些仆从所不敢靠近的禁区。 “我带他们过来了。” 在穿过二层楼上冗长的走廊之后,凡尔纳小姐走到一扇金铁缀边的重门边上,一边如是说着,一边推开了门。 一路走来,其实这栋房子内的装修风格都有一股混沌时代里神明与恶鬼在天堂地狱混战,海怪与巨龙隔着海岸咆哮的味道,整体的色调和风格看起来古典而阴郁,红色的窗帘以灰色的丝带束着,每个大开的窗台上都摆放了一盆盛放的玫瑰,算是装饰,但并没有给这里的氛围带来丝毫的活跃,黑暗的角落里像是隐藏着细微呢喃的恶灵,虽然有些恐怖,却也透着一丝生机。 “虽然是个别墅,但其实内部就像年代久远的古堡一样吗……”西泽食指划过墙壁上兽型雕塑毛发间的缝隙,磨砂打磨过的表面圆润似玉,他放下手,心里默默地想道,“和古堡相比起来,这里也只是装修要更加精致一些,所以显得有些新而已。” 就在凡尔纳小姐的话音刚刚落下时。 一声沉闷的应答立即从门内传来,那是个听上去就让人感觉兴致缺缺的声音,老颓,沧桑,还有一种难以掩盖的疲惫,不难想象这声音的主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在被折磨至精疲力尽之后也许留在那具身体里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不愿屈服的灵魂。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三四道厚重的帷幔,有那么一瞬间西泽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某个剧场的舞台,帷幔上映着淡淡的灯光,后者却透不过来,房间里实在算不上明亮,墙上铺着木棕色的墙纸,天花板上有几道木梁相互勾连在一起,凡尔纳小姐抚开帷幔,灯光缓缓亮起,柔和而不刺眼,在掀开第四道帷幔之后大厅才显得空旷起来,房间正中央是一张长桌,这是典型的宴会长桌,主人坐在末端,宾客沿着桌子各自落位。 西泽的视线从长桌彼端开始延伸,之后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男人满头白发,皮肤虽然说不上枯槁但也绝对谈不上保养得很好,他俯下身用刀叉不断地吃着盘子里的什么,当凡尔纳小姐走到长桌附近时他才掏出领口的白餐巾擦了擦嘴,而后转过头来,做出一副勉强的笑脸:“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凡尔纳小姐慢慢走到他的身后,一只胳膊倚在餐椅上,对他笑着说,“明明才刚离开一会儿。” “哪怕仅仅是一刻钟时间对我而言也是永恒的失落,”男人笑着说,他看上去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和年轻貌美的凡尔纳小姐相比完全是能担当后者父辈的年纪,“那么这几位就是我的爱妻所找来的帮手?” 西泽尚在发愣的状态,灰叶悄悄戳戳他的胳膊,小声解释道:“这位就是卫斯理老爷,凡尔纳小姐的丈夫,你也应该知道凡尔纳小姐另一个称呼是卫斯理夫人吧。” “好久不见,”希欧牧德微笑着对男人说道,“上次见面都是两年前的时候了吧,卫斯理。” “哈哈!希欧牧德!你这家伙还活着呢?!”卫斯理老爷先是辨别了一番,在认出希欧牧德的身份之后立刻开怀大笑起来,站起身子走过来和希欧牧德猛地抱在一起。 “他和老师一个岁数,都是从漆泽建国时代起活到现在的老人,”灰叶面无表情地小声说,“说实话我们其实应该喊他叫卫斯理爷爷……但那样我们和凡尔纳小姐的关系就乱了,所以我们叫他卫斯理大人就好……” “他为什么能……”莎尔躲在西泽背后小声地问。 “政治联姻,”灰叶佯装从挎包里拿些东西,其实是扭过头对莎尔解释道,“凡尔纳家用自己家的女儿换取了卫斯理家的帮助和扶持……婚约是两年前订下的,但我也是之前从罗伊那听说了才知道婚宴已经悄悄举行了,这桩婚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太离奇所以连我都没想到居然能成功……” “这几位是?”卫斯理老爷笑着拍拍希欧牧德的后背然后松开双手,两只碧色的眼睛好奇地眨了眨,问道,“你的学生?” “这位是灰叶,我的弟子,一直跟着我学习炼金术但一直都不愿意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希欧牧德对灰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不过他的天赋很高,我对他抱有相当的期待。” “原来是御堂家的孩子,”卫斯理老爷和善地说,“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一年前的御堂家家宴?” “其实是七个月前的上城区贵族聚会,”灰叶挠挠头笑道,“不过您能记得我就太好了?” “怎么可能忘呢,”卫斯理老爷摇摇头,说,“我虽然有点老了,但记性还是可以的。” “这两位是今年学院的新生,”西泽和莎尔走了过来,希欧牧德介绍说,“你应该听说了他们两个。” “入学测试笔试第一名,为了同窗甘愿直面恶魔,讨伐恶婆的功臣之一,以及传言中仅仅修习了一个月魔法就打败了丁莱家那位古拉克少爷的那位魔法后天之才,西泽·瑞安,”卫斯理老爷如数家珍般念出了西泽的一连串头衔,然后看向莎尔,和蔼地说,“这位就是魔法测试满分,继承了远古异兽血脉的莎尔吗?” “您好。”西泽和莎尔一齐低头说道。 “说实话,我是有些担心的,希欧牧德,”卫斯理老爷看向希欧牧德,说,“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这些孩子的安危我实在不能保证,因为那个所谓的炼金男爵都死相如此之惨。” “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这些孩子出事,”希欧牧德扶了扶黑框的眼镜,“那么寒暄就到此结束,卫斯理,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 在短暂的开心时光过后,卫斯理老爷被这句话强行拉回了现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黯淡,他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布置细碎的咒文,叹气道:“那是一场噩梦。” 故事的起因是一场噩梦,那本应是尤为平常的一个晚上,卫斯理老爷在书房里看完了一本让他在意了很久的书,当他回到卧室时,凡尔纳小姐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久,睡了过去。 卫斯理老爷换上一身睡衣,打了个哈欠,也正准备躺到床上睡觉时。 事情发生的就是那么突然。 一个撕心裂肺就像从血海里涌出的声音激烈地震荡了他的脑海,他一下子睡意全无,甚至端着咖啡的手都颤抖起来,一杯上好的艾泽兰斯咖啡就这样倒进了地毯,化为一片潮湿的深色。 卫斯理老爷一开始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当他回过头,看到凡尔纳小姐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以后他才明白,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悲剧。 之后他们二人一起发疯一样地在府邸里四处奔走,每个仆从也都随着二人的脚步听到了那如恶魔低语般的死咒,二人一开始以为这是某人施展的恶作剧魔法,但就算找遍了全卫斯理家,他们也没找到任何一个施法者,即使是在大厅里奔跑时那恶魔的低语也依旧没有停息,它就这样回荡在二人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卫斯理老爷几乎要发疯了,最终二人让所有仆从离开了府邸,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靠在一起,红着眼睛熬到了清晨。 在晨日初至,第一抹阳光洒在卫斯理家的窗沿上,透进玻璃,照在这对夫妻的脸上时,那低语终于消失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而后倚在墙上头抵着头昏沉睡去。 在那以后每天晚上二人都能听到那疯狂的声音,和凡尔纳小姐说的一样,他们换了很多种办法,也假设了很多可能性,但每个方案都以失败告终。 那个声音不只存在于两个人的脑海里,只要二人和其他人产生接触,其他人也能听到那个声音,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不切实际,卫斯理老爷请过轮亥教会的魔法师为这里驱邪,每晚魔法师们在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停下,但只要魔法师们离开,那声音就会再度响起,宛如永无止尽的噩梦,最终魔法师们也宣告自己无能为力,魔法侦探们也对这里的一切不知所措,而万般无奈之下,卫斯理老爷通过人脉联系到了那位倒霉鬼毒克……之后的故事就不用复述。 毒克前一天晚上还尤为自信地保证说自己绝对能找出炼金术师的手法以及所在之处,那天晚上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也确实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久违地安眠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发生了那样的惨状。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们都不再去找任何人,一到晚上就让仆从们全部离开,每晚我们都担惊受怕着度过……”卫斯理老爷的眼里泛着血丝,“只有在半天我们才能得到短暂的安睡,但那个声音如果一直不离开的话,我们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讲一下毒克吧,”希欧牧德摸着下巴问,“他的四肢和身体都被各自丢到了哪里?” “主院外……”卫斯理老爷的身子微微一颤,仿佛再度回忆起了触目惊心的那副情景,“头颅和身体被铁钩悬挂在一楼大厅重门的中央,左臂被丢在花田里,右臂在喷泉雕塑上,左腿在小亭里,右腿在……在走廊里,在《诸神救赎圣母像》的正下面……” “以喷泉为中心,”希欧牧德从内侧口袋里摸出纸笔,对卫斯理老爷说道,“府邸是北方,对应风,走廊是南方,对应雷,花田在西方,对应光,小亭在东方,对应火。” 希欧牧德皱了皱眉,笔尖敲敲纸面,说:“但这和炼金术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在人体里,左脚意味着风,右手意味着雷,身躯意味着光,头颅则意味着火,人体元素取定是一个曲折的线型,而不是天平般对等。” “也许可以这么理解,”灰叶凑过来,右手指向府邸,“府邸本身就意味着镇守,喷泉则是水,花田是生机,这院子本来就是一个天然的炼金矩阵,uu看书ww.ukanshu.cm每种元素拼合在一起没准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卫斯理老爷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可能那个家伙就藏在你的这座院子里,”希欧牧德摇摇头说,“元素密集的地方原本就是炼金术师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很适合藏身以及施法……” “也就是说可能是家里的仆人?”凡尔纳小姐问道。 “只是有可能而已,”灰叶抬起眼,说,“今晚看看情况吧。” “我先带着灰叶去查看一下你说的地方,老朋友,”希欧牧德站起身对卫斯理老爷拍了拍巴掌,“这两年来你也从没来看过我,真是可惜。” “你也明白我的处境,”卫斯理老爷摇摇头说,“其他人都可以任性,我却不能站在女皇大人的对面,血路上位和果断的?杀戮足以让我对她万分警惕。” “我也明白的,”希欧牧德无奈地笑了起来,神色却有些失落,“在女皇的对立面生存真是艰难。” 卫斯理老爷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希欧牧德却摆摆手说:“这两位新生就暂且交给你了,灰叶,我们走。” 后半句话是对灰叶说的,二人掠过帷幔,径直走向门外。 卫斯理老爷看着希欧牧德的背影,最终还是将满心的无奈化作了一口叹息。 “活在女皇陛下的对立面当然不容易啊……”卫斯理低下头,在心底默默地说,“毕竟就连伦瑟先王都——”

第137章 灰叶的黑鸟 “元素真是紊乱,”灰叶蹲在喷泉池边的石台上,看着清澈的水底,而后仰起头看向希欧牧德,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就像揉在一起的毛线头。” “我也不喜欢毛线头,”希欧牧德坐在石台边沿,将一杯热茶端到了嘴边,“同理我也不喜欢这里。”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要将尸体这么胡乱地摆放,说是组成炼金矩阵也说不通,元素根本不相通,如果是祭祀的话……他所祭拜的炼金之神如果看见这副乱糟糟的祭台估计会直接发怒把祭台踢翻的,这现场就像把咸鸭蛋和鸡蛋配在一起爆炒,”灰叶低下头捞了一把水洗了洗手,说,“明明完全不是一个属性又根本没办法融合在一起,偏偏却又被那人布置在了一块。” “炼金治学,风雷光火,术士修洁,人首躯干肢体,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无法违背,”希欧牧德喝下一口热茶,看向不知何时起就没有人在的院庭,他想了一下,拿着杯子的右手忽然变得僵硬起来,这位老人试着站起身子,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转过身来,默默地对灰叶说,“灰叶,你觉得只凭自己的话,能逃出去吗?” 正专注于玩水的灰叶先是不解地“啊”了一声。 “什么意思?”他又捞了一把清水,洗净因为忙碌了一整个上午而有些脏乱的脸,转过头问道,“逃什么?音灵魂街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希欧牧德的食指微微松开,杯子自然地倾斜下去,其中发烫的热茶就这样泼洒在地面的石砖上,一阵热气自地面升腾起来,希欧牧德完全松开自己的手掌,瓷杯自指尖滑落,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就化为了无数碎片,白色的石沫凭空溅开,他将双手负在背后,向前迈了一步,而后看向灰叶,面无表情地说,“那现在你看懂了吗?” 在他的身后,一张如深渊般黑暗的巨大口器扭曲地张开,阵阵白雾从地面上掀起,在触碰到空气的一瞬间就照映出了无数狰狞的轮廓与纹路,那些空间上缥缈的形状看上去就像碎裂不完整的牙爪,可希欧牧德面对的却是一整只庞大的怪物。 “音灵魂街!”灰叶发出一声惊呼,“什么时候?!” “大概是从鸟鸣开始的吧,”希欧牧德摇摇头,看向空无一物却始终有飞鸟在不断啼鸣的灰蓝色天空,“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陷进来了。” 灰叶在经过一开始的慌张以后迅速冷静下来,在得到希欧牧德的提示之后他瞥过眼角,望向远处亭子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黑色角斑雀。 它一直仰着头发出难听的叫声。 灰叶的视线很容易被察觉到,这只鸟停下嘴,朝着灰叶歪了歪脑袋,而后毫不在意地张开嘴巴,继续发出高扬刺耳的鸟鸣。 “是那个吧,”希欧牧德对灰叶说着挥出手,一道光锥自灰叶的面前飞快闪过,来不及反应,下一刻那只角斑雀的黑色鸟首就与身子分离开来,而斑雀自己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一般,仍然自顾自地做出啼鸣的姿态,但断开的声带已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它疑惑且哑然地转过头,就在那一瞬间,血液喷溅开来,染红了它胸前白色的毛羽。 生机在一瞬间就全然流逝。 希欧牧德面前的那些虚无的轮廓像是受到了什么骇人的拉扯一样,原本就狰狞可怖的脸上此刻更加疯狂起来,它们将不完整的爪牙一遍又一遍地伸向希欧牧德,却又被虚无所困,始终突破不了那道阻碍,它们的轮廓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而唯一破开虚无的那道口器也来不及咬下希欧牧德的头颅就被一下子拽回了无尽的虚无中,口器在极致的一刻愈发凶狠地扩张,可最终虚无还是吞噬了它,所留下的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细风,撩过老人和男孩的头发。 希欧牧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从那阵风开始渐渐从谎言里撕裂开来的现实,花田旁开始出现浇水修枝的园丁,喷泉池边开始有好奇的仆人在一旁悄悄探着头打量这两个来自圣学院的炼金术师,小亭里坐着两个人,那是卫斯理老爷的外甥还有侄女,大厅的重门中央,依旧是人们不敢逾越的禁区 “那是,什么啊?”灰叶拍着胸口,感觉一阵浓郁的心悸,“那些东西是什么?那空间之后的又是什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犯了一件最为愚蠢的事,灰叶,”希欧牧德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走到灰叶的面前,手里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沉绿色抹茶的表面倒映着二人清晰的脸和冬日特有的灰沉沉色天空,“你把自己在音灵魂街里的事当作了真实,这是最愚蠢的事,明白吗?” “可是?!”灰叶猛地探出脖子,声音变得嘶哑,眼里满是惊魂不定的悲哀,“我有一种感觉,我感觉他们就,他们就在我的身边,他们的呼吸就像微风一样自然,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哪怕都是鬼魅,那大口张开时我明明感觉老师你就要——” “那些都是假的,”希欧牧德冷漠地说,他做出了这副尤为罕见的表情,对灰叶认真地说,“你要明白音灵魂街是什么,那是一个完全由施法者所掌控捏造的幻境,你不该陷入其中,因为那正是施法者所想要的,明白了吗?” “可,可我明明感觉——” “不要相信你的感觉,”希欧牧德直起身子,他其实不矮,甚至很高,只是被这几年来的事情渐渐压垮了肩膀,直到他抬起肩膀灰叶才会意识到自家老师其实是能和雷蒙一起俯视自己的老人,“相信我,灰叶,相信我,还有魔法,还有知识,这些东西远比你所谓的感觉要可靠很多,我以前也说过,只有一种情况你才可以将自身的感觉视为标准或者预兆去坚信。” 希欧牧德说:“那就是你成为贤者的时候。” 是啊,现在的灰叶说白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阶魔法师,这样一个小小魔法师嘴里所谓的害怕和真实又有几个人会去选择相信? 凡尔纳小姐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连希欧牧德也发表了类似的看法。 灰叶试着握紧拳头,最终却只能泄气地说道:“是,老师。” “走吧灰叶,和我去找卫斯理,”希欧牧德迈开脚步,走在了前面,“向他阐述一下我们这次的经历,也许就能坐实卫斯理夫人嘴里所谓家有内贼的说法了。” “好,”灰叶收起喷泉池旁的一些设备,两根试管里装满了喷泉的清水,清水里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丝魔力的存在,他将其塞进挎包里,心里忽然再度泛起一阵悸然,这种感觉迫使他向着亭子望去,恰好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雀鸟停在了亭子顶上,它低下头啄了啄翅膀,而后歪着头看向灰叶,似乎正准备发出几声啼鸣。 可在下一刻它就倒在了血泊里,灰叶移过视线,看见亭子下的两个人已经走了出来,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他们和灰叶隔得不远,灰叶大致能听清他们说的是“黑鸟”“晦气”之类的话,在外甥草草抓起那只鸟的尸体将其丢进了密林里以后,侄女哈哈笑着拍起了巴掌,几只毛发斑白的野猫从密林深处走出来,怯怯地捡起了那只死鸟,而后再度迅速敏捷地钻进草丛,不知所踪。 “灰叶?”就在灰叶看着这一切看到入迷时,希欧牧德好奇地走了过来。 老人没有生气,他顺着灰叶的视线望去,只看见两个不到十三四岁的孩子欢快地在亭子里蹦跶,女孩拍着两只小手,男孩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像是完成了某件相当了不得的事。 “你在看什么?”希欧牧德问,“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吗?” “比我的童年要有趣得多,老师,”灰叶站起身,将玻璃试管塞进挎包里以后抬起头来,两眼看上去空空荡荡,却又像是装满了什么,“我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比我的童年要有趣得多。” —————— “这里就是我的书房了,”卫斯理笑着推开门,回头对西泽说,“我听说你也是个喜欢读书的小家伙。” “是的,先生,”西泽微微颔首回答道,“我从小在神父的身边长大,读过的书能塞满一整个图书室。” 一旁的莎尔在心里默默吐槽道那是因为你读完了一整个图书室里的书。 “哈哈哈哈!此言当真?”卫斯理老爷爽朗地大笑道,“那可真是了不得啊,现在王都已经很少有孩子愿意静下心来去读些有趣的书了,轮亥的魔法就像一阵风暴掀起了整个世界,许多东西就这样一去不复返,被埋没在了历史和市场之间,而其中我最为在意的便是那些书,在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独自一人走在下城区的闹市里,从一些小贩的摊位上捡起一本看上去还不错的书籍,将其买下带回我的书房,在读完之后塞进书柜,作为一种珍贵的收藏。” 卫斯理老爷指着偌大的房间内足足塞满了十数个书架的书海,颇为认真而诚挚地说道:“这便是我唯一能引以为傲的爱好。” 地面上铺着精致的红毯,踩上去就像踏在云端一样柔软,墙角里是一个没点燃的壁炉,干柴堆放在其中,好看的铁栏上卡着一根火棍,另一个熄灭的火炉紧挨着壁炉,火炉上放了一只铁质的水壶,铺着毛毯和坐垫的绒皮沙发静静地摆在一旁,沙发扶手上还有一本只读到一半,在书页里塞了书签的红皮书。 “那本书是很久以前我在,诶......我也忘了是在哪里,总之我只记得过程很神奇,”卫斯理老爷笑着走在前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西泽也跟过来,二人走过两道高大书架之间,西泽眼角的余光扫过书架上的排排书名,令人意外的是上面居然还有不少是他熟悉的。 “《默哀》,《恸哭》,《四月份的光明》,《早上的花,晚上去捡起来》,《黑冢》,《茶花之女》,《人间再格》......还有《打乱青空》?”西泽好奇地问,“这些书都是很久以前的书了。” “我倒是觉得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卫斯理老爷的眼睛一亮,“你这孩子居然能接触到这种相当有些年代的书?” “因为神父也是喜欢收集各种书的人,”西泽边走边说,“他还收集了很多停刊的书,还有市面上相当少见的书。” “连混沌时代的书都有?”卫斯理老爷回过头问。 “连混沌时代的书都有。”西泽回答说。 “那可真是相当有趣的人,”卫斯理老爷有些惊喜,他微微眯上眼睛,开心地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认识认识那位神父。” “嗯,”西泽看向两侧繁杂的书架,似乎再度回忆起了某些事......当然大多数都是被关进图书室紧闭的回忆,uu看书 .uukash.cm 虽然它们并不怎么有趣,但如今回想起来的话反而会有些奇怪的味道。 “怎么了孩子?”卫斯理老爷问,“看上去没有刚刚的活泼感了哦。” “没什么,”西泽回答说,“只是忽然有些想念神父和白石城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七岁吧,”卫斯理老爷摸着沙发扶手,脸上流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才十七岁的孩子就已经考入教会,成为神职者了?” “全是神父教导有方,”西泽回答说,“神职者的考试确实要比圣学院的入学考试要难。” 听了这句话后卫斯理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你这小子,你知道吗?今年的笔试是由神学院出题,而且还有多年不在王都的神学院院长达里瓦尔亲自参与,难度可以说是建校以来最高了。” “但神职者考试确实要更难,”西泽无奈地说,“如果不是通读轮亥圣经或者新约的话可能连做出一半的水平都没有。” “毕竟是轮亥啊,”卫斯理老爷伸出食指,在火炉里燃起一阵火,在做完这件事后他抬起头,对西泽说,“现在外界就完全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西泽看向地面隐形的障壁,问。 “年轻人,我得告诉你,”卫斯理老爷的脸色阴沉下来,“卫斯理家,确实有家贼。”

第138章 那些让人在意的过去 “你应该知道我和凡尔纳的故事,”卫斯理老爷拿起扶手上那本没看完的小说,自书签部分开始整齐地翻开,火炉迸出来几颗碎星一样的火花,细长的铁棍倒在火堆里,卫斯理老爷似乎思考了一下,还是对西泽开口说道,“说白了,我和她的故事只是很简单的邂逅,一个孤独的老人在某场舞会上端着杯子饮酒和老友谈笑时,眼角的余光被天花板的灯火刺痛,他揉揉眼睛,当再度睁开时,他看到一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身着正装从楼梯上缓步走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从那以后老人便再也忘不了那个女子。” 卫斯理老爷揉揉眼睛,就像很久以前所做的那样:“我对凡尔纳做出了堪称疯狂的追求,在那段时间里哪怕她提出被轮亥受洗这样无理的要求我都愿意给教会捐献上千万的资金,只为了获得那唯一的受洗机会。” 听到这里西泽不由得咂咂嘴,心想真不愧是贵族中的贵族,富可敌国的卫斯理家? “凡尔纳的家族也支持我们,与其说是支持,不如说他们巴不得把凡尔纳送到我的家里,每次我和凡尔纳的父亲见面时,那个男人眼里对金钱和地位赤裸裸的野望就让我感到恶心,有那么几次我真的差点因为他们毫不正经的尊重和对这份恋情的轻视而放弃追求,他们只将我的爱意看做筹码,”卫斯理老爷的脸被火焰衬托得泛出一阵焉黄,那双黯淡的眸子倒映着火舌,也显得明亮起来,“虽然我坚持下来了,但在那之后我却遭遇了更大的挫折,这件事大概王都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并将其作为卫斯理家永远的笑柄,就连我的那些老友偶尔都会拿这件事出来取笑我,即便他们知道错不在我。” 西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您说的是……什么事?” “我所追求的女孩,凡尔纳家族的掌上千金,王都里新一代璀璨的明珠,索菲亚·凡尔纳,我追求她的那年她才十七岁,满心装着的都是属于孩子的狂躁和傲然,我对她的追求愈强势,她就愈不在意,到最后的某天,我正准备再度拜访凡尔纳家族的时候,那边却传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的消息,”卫斯理老爷抬起眼却没有将视线放在西泽身上,他遥遥地隔着半个房间,看向三个书架之后的凡尔纳小姐,她正以纤细的玉手抚过书架,莎尔跟在她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偌大的书库,卫斯理老爷看着这一幕,淡淡地微笑起来,“我们如果有了孩子大概也会是这么一副好看的光景吧。” “什么?”西泽愣了一下。 “没事,别在意,继续我们的话题吧,”卫斯理老爷长出了一口热气,惬意地躺在椅背上,说,“那个消息是她喜欢上了一个平民穷小子,其实在我看来那个小子身上并没有任何能让女人心动的地方,有些俊气但还不如灰叶,性格也算不上太好,唯一值得在意的地方就是他会坚持,听说那个小子每次都在我离开凡尔纳家族之后扮作仆人,混进凡尔纳家,在后花园里悄悄和索菲亚幽会。” 卫斯理老爷默默地摇了摇头:“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如同被雷劈在身上一样,整个人都外焦里嫩,无力感从血管深处涌上来,你要知道我是谁,西泽·瑞安,我是卫斯理,我是巴尔扎克·卫斯理,我是从混沌时代起就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家伙,我年轻时爱好写作是个享誉王都的作家,并以此赚取了创业的第一笔资金,之后我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最终在漆泽建国的第十年从故乡搬到了漆泽的王都塞万,并用了各种你想象不到的手段从伦瑟先王那里得到了贵族的身份,别看我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位伯爵,他是漆泽第一位镇国伯爵,西泽,就连厄洛丝都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可以说在未来无论任何贵族垮台我都会站立在王都中央,就像轮亥传说里永不能剥离的石中剑。” 西泽呆呆地看着这位老人,终于,记忆渐渐清晰,他终于回忆起了在那雷雨交加的夜幕下,是谁从黑暗里走出并带着一辆马车和车厢,那时母亲带着西泽从瑞森家里逃出,带着满身的汗水和绝望,身后是永无止尽的追兵,他们带着弩箭和刀刃,脚步声错杂如将人埋没的渊海。 最终就在一处角落里,一个腰板还算挺直的中年男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身后是一匹马,还有一个朴实无华却做工十分牢固的车厢,以及一个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少女。 那个男人就是卫斯理老爷。 十年前是卫斯理老爷给了西泽活下去的机会。 西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那个男人相会,他按捺下心底的激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卫斯理老爷口中“你想象不到的手段”大概是些什么,西泽也渐渐清楚了,无非是和伦瑟订下了某些约定,伦瑟那人十分注重契约的说法。 “这只是开始,”卫斯理老爷丝毫没有注意到西泽的变化,这位和十年前相比苍老了不少的男人已然没有了当初的傲然和挺拔,他已然陷入了深沉长久的回忆里,就连手里的书页都再也没有翻动过,“之后我便果断放弃了对凡尔纳的追求,无论内心的那份悸动如何不停地促使我去行动我都再也没有去见过凡尔纳一次,有趣的事就在我歇息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 他笑着,西泽却从那笑容里看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苦涩。 “凡尔纳家族在察觉到那件事之后就果断断绝了二人的来往,他们本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心转意,但我却丝毫没有兴致去配合他们,原本事情就该如此落幕,但那个小子却似乎慌张了起来,在一个午夜,他让凡尔纳沿着阳台上的窗帘爬下,两个人一起映着月光私奔了,”卫斯理老爷看着西泽疑惑的目光,无奈地说,“就是这么荒诞,我明明已经不再出手的,那小子非要把事情做绝,凡尔纳消失的事不过一刻钟就被家族发现了,消息传到我这里时我还在睡梦中,在听到管家带来的这个消息后我甚至穿着睡衣在床上愣了足足有半刻钟。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凡尔纳家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两个,整个家族的战力倾巢而出,最终在凌晨,他们找到了那对青年,”卫斯理老爷说,手背上却暴起了一些明显的青筋,就连语气都罕见地带上了一些愤怒,“那时我其实也到场了,看着他们那跑了一夜而有些蹒跚的脚步之后我确实心软了,我对凡尔纳的父亲说,让他们离开吧,你们的一切损失由我承担,但就在这时,那个青年看着愈发靠近的凡尔纳家战士,居然松开了一直牵着凡尔纳的手。” 他紧紧地盯着西泽,说:“你能明白吗,目睹了一场背叛的那种感觉。” 西泽想着皇室的那些军队站在大雨里看着马车离开的那一幕。 “我明白的,”西泽轻声说道,“我明白的。” “他飞一样地逃走了,留下失魂落魄的凡尔纳,当那些战士架着双目无神的凡尔纳来到我的面前时,他们松开手,凡尔纳一下子就摔了下去,我看见那件洁白的金丝花裙上沾染了肮脏的露水,还有数不清的草叶,”卫斯理老爷说,“我看着凡尔纳,她趴在地面上,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的父亲当着她的面问我,我想怎么处置她,那时的我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今天我能回忆起的也只有那时清晨的风,因为我起得很急,穿的不多,所以身子真的很冷。 “最终我蹲下去,对她伸出手说——跟我走吧,我会用自己的余生让你去感受幸福,你不会再失望也不会再哭泣,因为有我在,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你的笑容。” 说到这里时卫斯理老爷的脸上已经满是幸福,他微笑着合上手里的那本书,对西泽说:“之后她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然后是眼泪,最后她哭着抱在我的身上,我从没见过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的人,就像是杀死了另一个自己,将崭新的灵魂释放出来,再也没有任何噩梦可言。” 西泽想象着女孩恸哭的模样,右手却悄悄握了握,卫斯理老爷不愧是年轻时的作家,说出来的话就像文字贯彻双耳一样清晰。 “这不是挺好的一个故事吗?”西泽笑了笑说,“您现在也很幸福啊。” “确实幸福啊,能每天看着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还能对我微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卫斯理说,“但我这两个月来发生的这些事却让我有些迷惑了。” 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纸笔,写下一些东西,塞进了书里,算是一种笔记。 “我怀疑那种声音是她做的,因为最近凡尔纳家族很难过,而我却屡屡都没有对他们伸出援手,因为我喜欢的只是凡尔纳一个,而不是整个家族,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叫她凡尔纳小姐,因为从她嫁给我开始,全世界的凡尔纳与我而言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卫斯理老爷低下头,低声地苦笑着:“但对她来说可不是这样。” “您的意思是其实凡尔纳小姐才是那个家贼?”西泽皱了皱眉问道,“她不是那种人。” “我也觉得她不是那种人,可和她相处了这么久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心中是否对我怀着爱意,”卫斯理老爷看着西泽,目光深沉,“我真的很不想怀疑是她,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去做出决定的时候……我死了以后,卫斯理家的一切都是她的,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但我真的很怕这种承诺反而成为她施以恶意的理由。” “您难道不怀疑其他亲属吗?毕竟其他亲属看着你的这个决定反而会很……”西泽没有说下去,因为这种话确实不该由他一个外人来说,而且卫斯理老爷一定能明白。 “不,说实话,我的亲属其实并不多,因为我的父母都死在了混沌时代里,你要明白混沌时代是怎样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法律,没有国家,世界充斥着混乱,男人和女人甚至会在白天的大街上疯狂地做些不堪入目的事,下一刻其中的某一方就尸首分离,没有秩序,没有信仰,所有人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卫斯理老爷幽幽地说,u看书.uuansu“我的亲人们都死在了混乱里,而如今仅剩下的一对外甥和侄女也是最近几年才找到的如你所见,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算计人的水平。” 西泽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但他明白了卫斯理老爷并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亲属的亲人,这个有些冷漠的事实,也许对他唯一重要的人真的只有凡尔纳小姐一个罢了。 但如果连她都背叛了卫斯理老爷的话……那这个老人,在世上就真的无依无靠了,到了那一天,也许卫斯理面对的便是真正漫无边际的黑暗。 “我选择相信她,西泽·瑞安,”卫斯理说,“但这份信任越深,痛苦越深重,其所带来的不安也越浓郁,到最后迎接我的结局终究还是崩溃。” 他说:“我害怕面对真相,但见到你以后我觉得大概我是能去直面这个世界了,尽管这个世界并不怎么让人满意,但我们总归是能看到奇迹的。” 西泽愣了一下,卫斯理看着他这副疑惑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地大笑起来:“皇子殿下,欢迎您的回归,不久后的王都必将因您而动荡,而那王座上的女王,也将为您而恐惧不安。” 他站起身,将书放回原位,将毯子叠起来铺在座椅上,火炉熊熊燃烧着。 卫斯理低下头,闭上眼睛:“您的事迹我已有所听闻,而我也将成为你在反抗女皇时最为可靠的力量。” 他沉声说道:“因为您才是真正的余烬正统。”

第139章 比如你的母亲 灰叶跟在希欧牧德后面,一步步地迈上阶梯,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视线,他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怎么了?”希欧牧德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回过头问道,“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家伙吗?” “不,没有……”灰叶轻轻地摇了摇头,脚步加快,越过希欧牧德跑上了楼阶,在红色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湿鞋印。 “先做一些整理吧,”希欧牧德也略微加快了步伐,走在灰叶身边,“元素紊乱,这座府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炼金矩阵,只是缺乏冶炼的能力,毒克的尸体作为炼金废料……也只能说是炼金废料,虽然尸体被他的属下接走了,但体内的元素毕竟在院子里遗留了一整晚,对院内本身就十分紊乱的元素节点造成了催化,还有渗透,因为施法者完全没有打算按任何炼金术法搭配尸体,施法者看上去只是想把一切变得一团糟。” “让一切变得一团糟有谁能得到利益?”灰叶低着头说,“把一切集中在一起,先是折磨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的心理,然后杀死一个炼金术师让一切都变得一团糟,这样做的话有谁能得到益处?” 他斜过眼睛,看向窗台外,亭中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还小,而且除了卫斯理老爷以外再也没有了任何亲人,”灰叶自我否定地摇摇头说,“不说动机,他们连施展音灵魂街的能力都没有。” “施法者应该不是炼金术师,”希欧牧德说,“作为炼金术师应该对元素以及炼金之神有些最基本的尊重,这是炼金术师们从小就培养起的底线,就连毒克这种人都不会逾越。” “不太明白,”灰叶摇摇头,“老师你有什么人选吗?” “没有,”出人意料的,希欧牧德这么说道,他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叹了口气,“今晚可能会有危险,你要住在这里吗?” “再怎么有危险也伤不到我啦,”灰叶毫不在意地嘿嘿笑道,“有老师在呢,就算是恶婆在感觉也没问题。” 希欧牧德笑了笑,灰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番话其实恰好戳中了事实,希欧牧德确实曾经从恶婆的手里保护过三人,那是一道灰色的气息,如果恶婆以完全体前来的话希欧牧德没有什么办法,但那仅仅是一道灵魂,而碰巧的是希欧牧德刚好有一个极其强大的灵魂。 就算是炼金三鬼都不曾有过这般强大的灵魂。 就算是炼金三鬼中的第一鬼都…… —————— “我为什么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莎尔问,“明明我们只隔了两个书架而已。” “嘘,”凡尔纳小姐做出一副噤声的手势,小声地对莎尔说,“卫斯理他用了隔音的术法,这就表明他们在说一些不太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我们就不要想着过去了解了。” “你们是夫妻,”莎尔扭过头问道,“不是吗?” “即使是夫妻也会有些事不能让彼此知道的,”凡尔纳小姐伸手捏了捏莎尔的脸颊,女孩的皮肤入手一阵冰凉,紧接着便是极其舒适的柔软,凡尔纳小姐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揉了揉,“真是棒啊……” 莎尔无奈地看着凡尔纳小姐,心想怎么见了卫斯理老爷之后这个一直很成熟的姐姐就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 “因为在这个家里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像是猜到了莎尔的疑惑似的,凡尔纳小姐垂下眼帘,脸上增添了几分黯淡,“在外面我需要应付很多人,比如一股脑献殷勤的学生,比如阴阳怪气讽刺我的人,还有那些拿着以前的事暗暗嘲弄我的家伙……他们在我心中其实都没有什么分量,但更让人寒心的是有时候我甚至要去应付我的家人,在其他人的眼里我是一个笑柄,是一个幸运儿,是空有皮囊的花瓶,是利益的砝码,所以我必须假装自己很强大,强大到能无视所有人,将他们的敌意视作乌有……” 她说:“这样才是索菲亚·凡尔纳。” 凡尔纳小姐背对着书架,而隔着三层书架以外,壁炉正熊熊燃烧着,照亮老人和少年的脸庞。 “但回到这里就不一样了,”她看着莎尔疑惑的脸,轻声轻语,吐气如兰,发丝间的香气充斥了小小的空间,“回到这里之后我就是一个小女孩,你明白吗?无论在外面我是怎样的人,无论在外面我多么坚强,只要回到他的面前,我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我能像个女孩一样撒娇,我能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对他诉苦……在这座名为家的城堡里面,我才能做回一个女孩。” 她抬起头,松开手,微笑道:“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这些话你可不能向外说哦。” “嗯……”莎尔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点了点头,“真是幸福?” “真的很幸福,”凡尔纳小姐隔着书架间的缝隙看向卫斯理老爷,轻声地呢喃,“所以有些事我们就不要去深究,就算是夫妻之间也该有自我的空间,只要不被背叛就好。” 凡尔纳小姐说:“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未来。” 她将视线挪到莎尔的脸上,问:“你喜欢西泽吗?” 莎尔的身子顿时抖了一下,连忙扭过头否定道:“没有,不是喜欢,只是很在意……” “我很羡慕你们,”凡尔纳小姐说,“从那天见到你们开始就很羡慕你们。 “如果我能遇见正确的人那我大概也会心甘情愿和他离开,就像你和西泽,我这一生最可惜的事莫过于没能遇见一个愿意为了我付出生命闯进死地里,只为了能给予我丝毫生机的男孩。” 凡尔纳小姐说:“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你要珍惜西泽,最起码现在他还不会为了另一个女孩去拼命。” 火炎渐渐熄灭,温度随着打开的窗户流逝,凡尔纳小姐想起安蕾那罕见的脆弱模样,轻轻地握住了莎尔的手,无奈地微笑:“加油。” —————— “今天的监视好无聊……”穿着灰色长裙的女孩蹲在书房外一棵参天巨树的枝丫上,她托着下巴,看着卫斯理老爷对西泽表示欢迎回归,也看着凡尔纳小姐对莎尔略有期待地告诫,对她而言做到一心二用实在太轻松不过了,于是她便再度因为无聊而张开嘴,吞下了一大口活跃的元素,这些元素缓缓化作魔力流入她的体内,紧接着遁入一颗灰色的核心里消失不见,毕竟只是一具灵魂,吞下的东西当然要通过某种手段移交给本体。 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跟在西泽身旁,因此除了管理员以外她是唯一一个看着西泽在图书馆地底一步步变强的见证人。 但无论怎么看,这个人类男孩比起以前都差了太多,女孩心想,在图书馆地底的三天表面看起来是在锻炼,其实连西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他只是在不断地取回曾经的本能。 换言之他只是在活动这具尘封的身体,这具身体尘封了实在太久,如果看做机械的话大概齿轮间已经生出了斑驳的锈铁,履带干涩而无法挪动,灰尘浸染了每一寸表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在女孩看来其实西泽就是这样的情况,在图书馆地底的三天充其量只是给他上了油,擦了擦锈迹,想要他回到以前可能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 最起码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这些事。 而这个人不该是她。 女孩赌气地心想。 “以前你和那个男人来见我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让人讨厌,”她伸出手摘下一片枯黄的叶子塞在嘴里咀嚼,“那时候你可没有见了我就跑。” 历史学院原本就足够无聊了,这家府邸虽然看上去勉强算得上有趣,但除去炼金矩阵本身,这院子里所发生的事也太无聊了。 唯一能在回去的时候汇报给黑袍的大概就只有刚刚自己所感受到的一阵气息吧。 她心想。 那是相当熟悉的味道,只是她暂时想不起来了。 那真的是一股相当熟悉的味道,熟悉得就像很久之前伦瑟对她挥下剑时皮肤所触及到的冷冽。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灰色的瞳孔缓缓缩小,却又恢复过来。 “不可能的,”她心想,“没有这种可能的。” 幽冥的冷火自悠远的眸子里激荡出来,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里,一道隐约的流光化进气海,朝着下城区散去。 这件事必须告诉黑袍。 明明黑袍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信任他?为什么自己会有莫名的依赖感? 北海巨妖的血脉是世间最高贵的血脉之一,但为什么自己在面对黑袍时,自己会隐约有种惧怕,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无法违抗,就像她面对着人类。 那个人类的血里……究竟流淌着什么东西? —————— 错乱,黑暗,悲伤,愤怒。 那是男人的一生,也是绝望中无能的哀怨。 时间悄然来至黄昏。 在某些地方黄昏时分被称作【孤落时辰】,因为自黄昏开始,星辰黯淡,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那一刻开始便是逢魔之时。 “黄昏,既不是夜晚也不是白天,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传说中可能会遇到非人之物的时候。” 西泽站在窗台上,看着渐渐落入地平线以下的巨大火轮,它沉进黑暗里的时候就像石块淹没进地下的暗流,连沉闷的声音都听不到,参天大树上站着几只白鸽,西泽和那只鸽子对试着,随手甩出一颗火球,那只鸽子连忙大叫着飞离了枝丫,声音刺耳得要命,简直是临死之人的嘶鸣。 “传说黄昏时分,便是望见鬼魅之时,”卫斯理老爷披着一件袍子,走到西泽身旁,悄声地说,“你觉得你看到了吗?” “没有,”西泽摇摇头,说,“最起码现在没有。” “你该望见的不是鬼魅,皇子殿下,”卫斯理老爷幽幽地说,“你该望见的是真实,你该看到你所缺失的,你所想要得到的,还有最真实的幻影,那些光景存在于你的脑海里,却始终没能化作你的一部分。” 西泽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人体炼金试验?让你失去记忆的真凶?还是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卫斯理毫不在意地说出了西泽目前最为在意的三个问题,他耸耸肩道,“皇子殿下,我可不是万事通,这种事您该去莱茵河。” 卫斯理迎着西泽失望的表情,继续说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他将手探进怀里,拿出了一份卷轴,而后递给了西泽。 西泽接过卷轴以后,看到上面清晰的署名——伦瑟·迈尔斯。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问。 “伦瑟先王的一些笔记,不久以前我在黑市上见到了这样东西,我对伦瑟也算有些了解,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真迹,于是就买下了,花的钱不多,也就七十万金币,”卫斯理老爷啧啧称奇,“我记得这份资料伦瑟应该交给了一个家族代为保管,你手上的这只是半份而已,uu看书 .uukanshu.co 看样子那个家族应该是失窃了。” “失窃?”西泽翻开卷轴,发现上面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这些文字拼合起来,简直就像是猜谜游戏一样让人费解,“伦瑟……他写的这是什么?” “尼伯龙根,”卫斯理说,“触及到神明这种存在边沿的传说,这是他对尼伯龙根的研究,这份研究已经完成了,我猜想伦瑟应该是要那个家族把这份东西交给你,他预料到了漆泽的巨变,所以才不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留在身边。” 【史流中遗失的章节被隐藏在尼伯龙根里,那其中存在着远古人类巨大的秘密,尼伯龙根是一个与世界之灵相生共存的诡异地域,二者互为彼此,对尼伯龙根而言自身才是真实,而对于我们而言,尼伯龙根是真真正正的外来者,这样的外来者就在我们身边,就在王都中,就是这般的事实。】 西泽抬起头,卫斯理默默地望向窗外,玫瑰花已经凋谢了。 “送给你了,皇子殿下,”卫斯理说,“本来这也是伦瑟的意愿,我知道你现在对伦瑟一定有些抵触,但这毕竟是事关整个王都未来的研究,还请你好好保存着。” “那个家族是什么?”西泽收起了卷轴,问,“我抽空去看看下半分。” “想不起来了,”卫斯理无奈地说,“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的,皇子殿下,一切事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我希望你能明白。 “比如你的母亲。”

第140章 还我? 楼顶的铜钟发出震耳的响声,铜片与木锤相撞,传出的声音径直从顶部如波纹般散开,每个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男人放下花剪,随便洗了洗手之后对其他人喊道:“今天也辛苦了!” “啊,大家都一样,”赛巴斯从大厅内走出,微笑着对院内的所有人说道,“现在大家可以离开了。” 有人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发,有些担忧地说:“老爷和夫人他们两个能熬过今天吗……” “你怎么可以乱说这种话!”立即有人对他呵斥道,“老爷和夫人那么善良,就算是轮亥神也会保佑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如果真的善良的话也不会被这种事缠上了……”有人在人堆里小声说道,“夫人几年前干的那桩子事谁不知道……” “你说什么?!”有人怒视,说话的那个老妇立即缩了缩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如果老爷夫人出事的话,你我都得滚蛋,到时候你觉得你又能靠什么吃饭?还有别人会收留你这无能的老妪?”赛巴斯自觉说的有些过分,于是连忙咳嗽两声,制止了这场即将恶化的争斗,话题一转,说“老爷夫人愿意在黄昏之时让我们离开,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恩赐了,如果是那些炼金男爵的话,八成就算是死也会让仆人为其陪葬,我希望大家能明白这件事。” 他对着众人说:“现在大家请离开吧,今天夫人请来了历史学院的希欧牧德院长,他对炼金术的研究在整个王都里都赫赫有名,还有他的几位学生,我觉得他们一定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有人依旧在人群里小声嘟囔,但已经没人能听清了。 “但愿如此,”虔诚的轮亥信徒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为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真挚地祈祷,“愿轮亥加护老爷和夫人,愿他们走在夜里也如同行在白日,愿他们再无苦难。” 西泽和卫斯理老爷站在二楼的边沿看着这一幕,少年转过头,对卫斯理老爷问:“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施法吗?” “我没有必要这样折磨自己,殿下,”卫斯理老爷无奈地说,“以我的推理,在这栋府邸里一定有个施法者,但我找不到他,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会写书会做生意的普通人。” “如果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普通人,那世界该乱成什么样子,”西泽摇摇头,换了个姿势倚住窗沿,对卫斯理老爷问,“你们这钟声真吵,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响,不是已经过了一分钟吗?” “我也很好奇,”卫斯理老爷苦笑着说,“可能是敲钟人有些精力过剩吧。” “就算是精力过剩也得多少对他提醒一声啊,”西泽说,“他来了多久?” “大概……”卫斯理老爷的脸一下子变了,他凝重地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时间——“两个月前。” 他仰起头,对西泽说:“不是我聘请的他。” 他以略带悲伤的声音,苦涩地说:“是凡尔纳。” 一个盘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二人一起转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凡尔纳小姐已经站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白色的碎片迸裂开来,鲜红的嫣果在地上翻滚,果汁被挤在地面上,留下血一般的红色。 “不是我,”凡尔纳失魂落魄地对卫斯理说,“不要怀疑我,那个敲钟的人是自己找了赛巴斯,我只是点了一个头而已!” 她无力而蹒跚地朝卫斯理走了几步,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不是我……” “哥哥!”这时莎尔飞快地从楼下跑来,一脸慌张地对西泽说,“师兄和老师……他们在小亭子底下发,发现了一具尸体!?” 明明是见识了恶婆灰飞烟灭的女孩,此时的她却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在脑海内整合所有线索与想通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察觉到这背后巨大的阴谋之后西泽的脸色猛地一变,他连忙对卫斯理说:“快,和我去找老师!” 就在这时希欧牧德和灰叶的声音从楼梯下的大厅里传来,他有些焦急地呼唤道:“西泽!快下来!那具尸体身上的打扮是敲钟人!” 敲钟人已经死了。 那么敲钟的人是? 在想到自己所推断的那个可能性之后,西泽瞳孔猛地一缩,顾不上尊重和优雅,他拽着卫斯理老爷的衣服,连忙对着凡尔纳和莎尔大声喊道:“快!都和我走!再晚一点的话——” “再,晚一点的话?”有人问。 凡尔纳小姐的身体忽然一阵痉挛,从手指开始,她浑身的骨节都变得僵硬,毫无预兆,她猛地跪倒在地毯上,眸子无神苍白,面容变得憔悴,那具美丽的身体颤抖着,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便完全倒在了地面上。 “抱歉了,小西泽,”卫斯理老爷在西泽的身后如是说道。 西泽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卫斯理脸色难看地捂住心脏,他看着西泽,艰难地做出一副微笑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噩梦,开始了……” “再晚一点的话,也没有用,”那个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伴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子从拐角处走了下来,他的头发杂乱得像是鸟窝,胡子长得垂至喉结,发丝的缝隙间能隐约窥见那双眼睛,深邃的瞳孔里映着紫色的光华,像是流淌的川海。 “你是……”卫斯理老爷挣扎着,脑海里除了那个声音以外就是一团乱麻,他极力运转着思维,试着从记忆里找到一张与之相匹配的脸。 终于在某一刻,他呆滞在了原地。 “是……你……”他呢喃着,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他仰起头看着男子,以嘶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要对凡尔纳这样……” “任何人都可以问为什么,老淫棍,哦对了,凡尔纳可能认不出我现在的样子,”男子微笑着,轻轻撩起了额前的长发,终于将那张略微透着俊气,却又显得十分沧桑狰狞的脸暴露在了凡尔纳面前,“现在怎么样?” 凡尔纳小姐瞪大了眼睛。 “是我,亲爱的,挚爱的,凡尔纳小姐,”男子摸出一根布条捆住那束长发,对者凡尔纳俯下身,认真地说,“你好,或者说……” 他忽然一脚踢在凡尔纳的肩上! 凡尔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却因为来自灵魂深处那剧烈的折磨而动弹不得,眼角溢出泪水,她张大了嘴,似乎是在哭泣,却没有声音。 “你这小子!”卫斯理一下子扶着墙壁站起身,踉跄得挪动步伐,却在刚刚走出两步以后就再度倒在地上,满脸都是愤怒与狰狞的痛楚,“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他望着满天苍黄色的天外,轻声地说,“当然是在做我早就该做的事。” 他再度抬起右脚,似乎又要踹在凡尔纳小姐的身上。 “住手吧,”西泽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灰色,仅仅是影子掠过海面的时间, 男子愣了一下,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在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后,他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他问:“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师兄和老师没有声音了吗?” 他问:“你知道现在你在哪里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 下半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因为西泽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西泽感觉自己似乎打在了铁上,虽然脸上的肉是柔软的,但那颗头颅丝毫不动,就像被无形的钉子控制在了半空。 “我只知道男人不该对女人出手,”西泽深呼吸,然后说道,“而你是个人渣。” 血脉中的魔力炽热起来,他看着纹丝不动的男子,从虚无中浮现的火炎渐渐填补了空间的每一片裂缝,西泽的右手更加用力地向下按去,似乎有血从指缝中溢出来。 “我是个人渣,你说的没错,”男子忽然说道,他缓缓地将右手放在西泽的手臂上,西泽挣扎着,却像是被机械钳住了一样,只能任其拉开右手,露出其中那张狰狞恐怖的脸—— “而你则将成为死人!!!” 他张狂地大笑起来! 西泽所召唤出的火炎在一瞬间化作白烟全部灭却,男子猛地用力,将西泽整个人都甩起来,重重地扔到地上,金色的血浆从地面涌出,男子一边将西泽当做玩物摔打,一边大笑着捶打地面,看着金色的血浆渐渐溢出地面。 莎尔的双眼一瞬间变得血红,偌大的恶魔虚影自她身后浮现,远古洪荒的野兽蛮气转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 “放开他,”莎尔说,身后的恶魔虚影逐渐变得浓郁。 “小姑娘,你这可不太好,”男子摇摇头说,“非常,不好。” 他捧起一把金色的血浆,而后痛饮下去。 “这是……”卫斯理挣扎着说,“整个卫斯理家地下的魔力矿脉……” “不止,老淫棍,”男子笑着说,“这是这条矿脉从诞生起到现在所凝结的精华,我已经再也没有可能在魔法师的路上前进一步了,但我起码能让你看着我亲自废掉你卫斯理家的未来!” “够了!”莎尔的身后涌出无数暗影,恶魔虚影咆哮起来,将巨量的怒意化作魔法,哀恸的世界之灵颤抖起来,西泽从半空摔下,恍若黑白的世界中,少女将魔力化作阴暗的匕首,数以万计的刀刃朝着男子捅去,每道阴影融入其中时都带着无尽的哀怨,情绪与魔法凝结而出的匕首渗进男子的体内,远远看去就像插满了针刺的刺猬。 “不错的血脉,血脉,血脉,如果我也有血脉该多好,”男子笑着,眼中满是嫉妒和深深的怨恨,“你们这些令人作呕的家伙!!就是你们这些有血脉的家伙!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匕首在一瞬间全部化为黯淡的灰沫,在刀刃风暴的中央,男子毫发无损地站在血浆之上。 “你也许没见过真正的大魔法师!”男子尖啸着说,“但今天你就会死在大魔法师的手上!” 雄伟的力量如涨潮般涌起,窒息感渐渐刺入每个人的心肺,那几乎是一场屠杀,古怪的魔力如焚樱般点燃了莎尔,恶魔虚影在一瞬间颓作废土,莎尔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黯淡失神,就在灰色的魔力即将覆盖在少女的整个灵魂之上时,男子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魔力,他连忙躲开,羞恼地看向一旁。 西泽已经从地面上爬了起来,uu看书 ww.ukanhum他吐出一口空气,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别动她。” 男子哑然失笑,他闭上眼睛,身体四处渐渐流出难看的血液,他的目光越过已经倒下的莎尔,放在面目狰狞的卫斯理身上,说:“看见了吗?老淫棍,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好色,还有你的贪婪。” 卫斯理老爷无声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垂涎凡尔纳的美色!如果你不对她出手,如果你没有派来追兵,如果你没有……活着,”男子的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哀,“那如今我们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卫斯理老爷倚着墙壁,无力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发着光的男子,还有在他一旁,几乎是精疲力竭强行撑着这具身体站起来的西泽。 还我!还我!! 脑海里还在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他低下头,痛苦地说:“我给过你机会。” “什么?”男子问。 “你们私奔的那天晚上……我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最终也是匆匆刚好赶上而已,”卫斯理说,“我看着你们,心想就让他们成全了也好,但你做了最不该做的事。” 卫斯理和地上的凡尔纳对视,看到了对方眼里浓浓的震惊和讶异,他微笑着,继续说道:“你不该让她伤心,你不该选择背叛,你不该逃走。” 卫斯理说:“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出还我这两个字?”

第141章 晚安 “胡说八道!”男子大声地嚎叫道,“要不是你见色起意,要不是凡尔纳这臭婊子看上了你的钱,要不是……” “没有什么要不是了,”西泽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感受着浑身几乎断裂般的痛楚,他替已经到达极限的卫斯理说出了该说的那句话,“一切只是因为你自己的懦弱罢了。” “我做出过最大的懦弱就是没对你和那边的小姑娘施咒!”男子转过头看着西泽,咬着牙,齿间像是咀嚼着血肉,“这对狗男女今天所承受的压力是以往的十三倍,我不介意分出那么几分给你。” 就在这时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再度笑了起来,他无视了西泽,缓步走向地面上的凡尔纳,紧接着轻轻地提住她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卫斯理看着这一幕,瘫软的身体顿时变得不安起来,他竭力想要直起双腿,却在另一阵对灵魂激烈的冲撞下倒在了地上。 “你想……做什么?!”卫斯理愤怒地说,这位苍老的镇国伯爵终于咆哮起来,就像苍老的狮子匍匐在巨石上,但这不意味着他已经变成了病猫。 “以前就是这样的头发,就是这样的味道,”男子抓起一束秀发,放在鼻下癫狂地吮吸起那股味道,凡尔纳试着动了动手指,眼白却已经悄然占据了大半,“以前就是这样的味道让我流连忘返,让我有勇气一次又一次地在半夜混进凡尔纳家,即使明知道被抓住就是被打成半死,甚至直接被埋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里但我依然选择了去做。” 他满脸陶醉地说:“这就是爱啊,卫斯理。” “住,手吧……”凡尔纳用力地挪动口舌,短短的一句话却几乎耗尽了剩下的全部力气。 男子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却没有任何伤心犹豫的模样,反而急忙欣喜地说:“你说什么?索菲亚?” 他挥手,将凡尔纳小姐身上浓重的阴影抹除,后者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僵硬的关节处处都泛着酸痛,她流着泪,呜咽着说:“住手吧……海森……” 她艰难地回过头,脸上全是苍白的泪痕:“住手吧,海森……” “为什么要住手?”被点出了姓名的男子仓惶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说?索菲亚?你明明是爱着我的,只是迫于无奈和那老淫棍的钱财才不得不嫁给他的,不是吗?” 他走过去,扶着凡尔纳小姐的肩膀将其扶正,让她正视着自己。 “索菲亚,现在我们还能回到过去!”海森大声地说,“现在我们还能……还能去一个满是花田的小镇,结婚生子,在农场的谷仓里接吻,在田野上交欢……我们以前明明说过的!” 索菲亚的眼泪流过下巴,滴在胸前的蕾丝花边上,浸湿了浅色的布料,她闭上眼睛,仰起头,竭力不让眼泪流下眼角:“都过去了。” 她哭着说:“我爱的人已经不是你了,海森,已经不是你了。” “什么意思?”海森愣了一下,而后难以置信地说,“难道你真的对这个老淫棍起了兴趣?!” “他不是你嘴里那不堪入耳的东西,”凡尔纳小姐睁开眼睛,此刻那双眼里再也没有泪水流出,她坚定地和海森对视着,就连海森一时间都难以对着那目光产生任何邪念,凡尔纳小姐沉声地说,“他是我爱的人,他是卫斯理,是其他人眼中的镇国伯爵,但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家……你明白吗海森?” 她说:“对我而言有卫斯理在的地方,就是家。” 海森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在原地顿了很久,西泽看着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于是缓缓挪动脚步,走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莎尔。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海森忽然问道。 凡尔纳小姐愣了愣,紧接着海森猛地站起来,顺便将她举到了半空。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这两年来我为那家伙做了那么多事,我从手上一干二净的青年,变成了满身鲜血的屠夫……”海森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其恐怖的事物,“我,我啊……我需要力量……牠告诉我力量是要有代价的,我说只要拥有力量,能让我把那些贵族杀得粉碎……” 海森红着眼睛看向自己手上的凡尔纳,大声地嘶吼——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这两年你知道我经历了怎样非人的事吗!!” 凡尔纳痛苦地扭动起了身子。 “痛苦吗?难受吗?”海森狰狞地说,“可你经历的这一切远不如我所经受的百分之一啊!!!” 他大吼着,几乎能看见喉间鲜红的血:“两年了!!你知道我为了反抗那道意志花了怎样的精力吗!我之前甚至还失控了!我屠杀了那个旧人,你知道我……你知道我……” 似乎有眼泪自眼角滑下。 “你知道我为了成为这大魔法师……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海森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松开手,就像丢开皮球一样将凡尔纳丢向了不远处的地面。 凡尔纳小姐忍不住发出几声痛苦的尖叫,最终还是卫斯理老爷伸手将其拦住。 老人微笑着。 凡尔纳小姐看着那熟悉的笑容,于是也不禁笑了起来。 西泽吃力地扶起莎尔,让她倚靠在墙壁上,在看到她逐渐睁开眼睛之后几乎要感动得哭出声来。 “怎么回事啊?这种古怪的气氛?”海森在嗅到某些不一样的气味之后,疑惑地歪了歪头,“你们不会以为我和那些三流小说里的反派一样这么轻松就被说服然后改邪归正,乖乖被收纳进监牢里吧。” 他说:“你们还是三岁小孩吗?” 卫斯理老爷感受着脑海里源源不断的折磨,难以忍受地开口问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想着活下去,”海森说着古怪的话,“因为牠肯定不会放过我,虎鲸也不会,谁都不会,所有人都不会,轮亥也不会。” “你到底在说什……”卫斯理老爷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猛地倒飞了出去,一阵剧烈的风掀过凡尔纳的耳畔,她茫然地坐在地面上,回过头,却发现卫斯理已经趴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滩鲜血自他的身底下缓缓溢出,凡尔纳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她动了动身子,思维还停在上一个刹那,嘴巴却已经悲哀地喊出了卫斯理的名字:“博尔扎克!!!” “你们今天一个人都活不下去,”海森站在凡尔纳的身后,微笑着收起了自己施暴的拳头,“楼下的那两位也一样。” “你!”凡尔纳愤怒地看向海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海森的动作停了一下,而后轻声地呢喃说,“大概是为了在死路上多两个垫背的吧,这样地狱也算不上孤独,哪怕是在虚无里我们也是一起的。” 他看向凡尔纳小姐,表情渐渐变得狰狞:“那个老淫棍死了,现在轮到你了,臭婊子。” 伴着尖锐的嘶鸣,海森伸出拳头,那是何等坚硬的皮肤,表面的茧子厚实如铁,数不清的伤疤刻在上面就像错杂的蛛网,他向后挥动胳膊,仅仅如此的动作便在走廊里带起一阵强劲的拳风。 黄昏。 血红色的天幕映照出索菲亚苍白的脸。 也许求饶会有用的。 也许只要说谎,说一句我还爱着你之类的自己也能活下来。 她想着,最后却由衷而真挚地发出一声嗤笑。 西泽松开莎尔,就在拳风掀起时他冲到了海森的面前,数不尽的魔力咒文汇聚在二人身前,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这一瞬间编制出了四阶魔法的雏形,却被海森像打碎薄冰般轻松地破开。 “大魔法师和魔法师之间的差距是一道鸿沟,”海森对西泽说,“让你见识一下吧,真正的音灵魂街。” 话音落下,一阵缓慢的乐声响起,在听到那乐声之后西泽的神情一阵恍惚,脚步顿时也变得错乱。 “树在长高,叶在变绿。” 清脆的女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伴着令人沉醉的旋律,她似乎带着悲伤,又极其绝望。 “许多次,我看到我的真爱,很多时候,我看到他独自一人,他已然苍老,他与我俨然是云泥,父亲,亲爱的父亲。” 海森将西泽推开,西泽毫无反抗力地倒在了地上,就连莎尔的脑海都变得昏沉。 “你对你的女儿犯下一个巨大的错误,你把我嫁给了一个已然半朽的男老人,我十七岁,而他已五十七岁,半步踏进了坟墓。” 血色的夕阳宛如被土虫蚕食过的幕布,残破而丑陋。 “亲爱的女儿,我没有做错,他虽苍老,但他依旧是众人所望; “我把你嫁给一位伯爵,你将享受人间所有的欢乐与迷茫; “他已然苍老,但他依旧是匹无人可以追赶的孤狼; “放弃你的恋人,来到我们身旁,他虽已然苍老,但他依旧是我们殷切热烈的期望。” 西泽睁大眼睛,模糊地看见一个久远的清晨,曙光微亮在东方,男孩和女孩倚在树根旁,彼此看着发笑,在深悠的午后,老人和少女站在城堡上,他们的爱情是那样的神秘,少女幽怨地看着远方,可真奇怪啊,从此以后她不再怨他苍老如冬日黄昏上古涩的繁霜。 海森的拳头重重落下,可其中透出的不再是杀意与浓重的死气,反而是一阵淡淡的诗意,以及伴着歌声所产生的欣悦。 凡尔纳呆呆地看着死亡就这样来到了自己面前,就像死神从黑暗中探出身子,镰刀在半空划出一道清亮的弧线,缓缓地搁置在她的脖间,只需轻轻一提,就能切断女孩脆弱的生机。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 浓重的阴影。 日落灰白。 角落里似乎有幽灵在隐约啜泣。 歌声悄然来至高潮,高昂的女声以悲伤的歌词作为收尾,这段有些特别的爱恋就如此突然地终结,只留下少女站在树下,对着墓碑流下清澈的泪。 “五十七岁,他终为人夫; “五十八岁,他们的恋爱如篝火般高昂; “五十九岁,墓上草木郁郁苍苍,死亡终止了他的苍老,也带走了我的悲伤; “我用锡兰纤绒为他编织白色的寿衣,针针相织,泪如泉涌,线线相错,泪如雨倾,悲哀如雪; “坟墓里住着我心爱的人,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他终究不再苍老,也不再回应我的撒娇。” 海森的手从身体的这端一直捅穿到另一端,血流如注,内脏碎裂,脏器的碎片自血液流至体外,那是生机的流逝,那是悲哀的雪,那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那是……死亡。 那是,最让人无言以对,最无法抵抗的死亡。 歌声缓缓消散,幻觉也随之抹去,西泽呆呆地看着凡尔纳,凡尔纳也呆呆地看着海森。 海森茫然地动了动臂膀,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卫斯理低下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身体的那只小臂,还有源源不断的血。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老人竭力用双手握住海森的胳膊,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拔了出去。 身子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恐怖的血洞里,狰狞的器官相互拼凑交织在一起,肉皮的碎片混在鲜血里,像极了那年他们相遇时,卫斯理所见到的女孩。 她如星辰般耀眼,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芒。 那时的卫斯理尚在迷茫,但见到她的那一眼,就像灯塔笔直的光刺入了满是迷雾的海洋,卫斯理顺着光芒爬上海岸,从那一刻开始,整个世界便充斥了无法言喻的光。 “博尔扎克……”凡尔纳小姐接住卫斯理老爷倒下的身体,茫然地呼喊着自己爱人的名字,“博尔扎克……?” “凡……尔纳……小姐……”卫斯理老爷看着她,竟然微笑起来,紧接着他竭尽最后的力气挣扎,将视线放在不远处,已经完全呆愣住的西泽脸上—— “殿……活……” 生机完全散去。uu看书.uuknshu 凡尔纳小姐呆呆地搂住卫斯理老爷的身体,感受着那表面渐渐冰冷的温度,她看着那张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的脸上,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就好像下一刻他还会睁开眼睛对她说:“凡尔纳小姐,早上好。” 她终于失声地痛哭起来。 “五十七岁,他终为人夫; “五十八岁,他们的恋爱如篝火般高昂; “五十九岁,墓上草木郁郁苍苍,死亡终止了他的苍老,也带走了我的悲伤; “我用锡兰纤绒为他编织白色的寿衣,针针相织,泪如泉涌,线线相错,泪如雨倾,悲哀如雪; “坟墓里住着我心爱的人,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他终究不再苍老,也不再回应我的撒娇。” 凡尔纳小姐,卫斯理老爷。 少女,老人。 千金,伯爵。 这段两者身份一直都不对等的恋情,直至最后双方的身份也依旧是不平等的。 生者,死者。 活人,尸体。 她在墓碑前,他在坟墓里。 “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他终究不再苍老,也不再回应我的撒娇。” “早上好,凡尔纳小姐。” “晚安,卫斯理老爷。” 晚安。 博尔扎克。

第142章 贤者,降世 莎尔从昏沉的梦里悠悠醒来,当视野渐渐清晰,她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满地腥红的血,少女怀抱着残缺的躯体,泪已经流干了,她颓然无力地低着头,双目无神,似乎灵魂已经死在了夕阳下的风里。 西泽缓缓地从地面上爬起,满身伤痕,衣服已经破开大半,巨大的伤疤从右肩一直划到胸前,血肉被剥离,炽热的血滴在地板上,甚至冒出了丝丝白烟,那是最为精纯的余烬之血,只是唯一能认出这样血脉的人已经长眠在了远处。 幽蓝色的火花在眸子深处绽放,黯淡得像是风中残烛。 剩余的贤者之力已经融进了血脉,所以血液里几乎能看见丝丝的金。 “区区低阶魔法师而已,这下你应该再也爬不起来了,”海森不耐烦地挥手,几道黑色的光刃自世界之灵中浮现,魔力受到恶灵的召唤,迅速地加固在刃尖,直至组成獠牙状的锋沿,一时间光芒宛如金铁般实质,凝合而锋锐,表面泛着黑气,他指着西泽,不屑地摆了摆手说,“死吧,小子。” 第一道黑刃落在了手骨上,第二道黑刃刺入了膝盖内,第三道黑刃割开了他的脊骨,第四道黑刃径直捅进了心脏,修长的刃锋将他彻底贯穿,一端垂在地上,勉强支撑起了这具脆弱的躯体,西泽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个踉跄,他感受着穿透了胸膛的冰冷,无力地抬起头,艰难地打量了四周。 先是不远处的凡尔纳,她呆呆地抱着卫斯理,之后便是在她怀中微笑着永眠的卫斯理。 西泽始终没有忘记,在那个风龙狂涌的雨夜,就是这位老人给了自己希望,让他得以在无数的追杀下活着离开王都,可今天自己却只能看着他渐渐死去。 卫斯理也许没有想到,十一年后那个曾经只能卑怯逃走的男孩也会回到王都,那个男孩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那个男孩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做到很多事情,那个男孩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能保护好自己所珍重的一切,那个男孩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只能哭闹的孩子。 他曾经以为自己所经历的是王者归来的小说剧情,因为一切都在顺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断地得到力量,找回效忠于自己的人脉,得到他们反叛的承诺,将其视为珍重的信物,让他觉得轻飘飘的,就像自己已经能将厄洛丝从皇位上拉下来……不真实感就这么油然而生。 美梦将醒。 报应已至。 击败了古拉克为什么你要暗自窃喜? 那只是一个魔法师而已,你的敌人难道是古拉克吗?不,你的敌人是高高在上,住在城堡里,被无数军队所守卫着的女皇! 面对真正的强敌你连一丁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如恶婆,如养鸽人,如海森。 西泽的神志渐渐不清,视野也越来越模糊,灰白的画面在眼前闪烁起来,那其中有伦瑟,有文科威尔,有母亲,有瑞森家,有安蕾,有神父,有瑞森家,有皇室城堡,有北海,甚至还有满脸倔强的厄洛丝,最终画面停在一面镜子上,镜子上的自己还很年幼,那是曾经的西泽,这个孩子呆呆地看着西泽自己,像是在疑惑西泽为什么会是这幅衰样,可其实他只是在想为什么镜子上会有一道裂痕。 西泽感受着来自浑身的剧痛,被黑刃刺透的身躯泛出冷意,他终于流下无能的泪水。 原来过了那么久,自己还是那个无能的孩子。 海森看着他,笑嘻嘻地缓步走到西泽身前,像孩子一样调皮捣蛋地轻轻一推,在这一瞬间,西泽浑身上下的伤口里猛地一齐涌出炽热的血液,他无力反抗地向后倒去,在倒向地面的恍惚间,他仿佛是看见伦瑟正站在不远处黑暗里对他伸出手来,并平淡地笑了起来—— 【看吧,没有我,你一无是处】 海森看着逐渐倒下的西泽,略微兴奋地说:“快死吧。” 【如果老老实实按着我留给你的路去走,你又怎么会遭受这般痛苦,如果选择炼金术师的话,他于你而言只是一介蝼蚁】 “能死在神仆的手里,你们和楼下的那两个蠢蛋,都应该为之感到荣幸。” 【看吧,看看你周围的一切,现在所有人都要死啦,你马上就不止是孤家寡人了】 那幻影阴沉地说。 【而是死人】 西泽的身子停在了半空。 海森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还没有结束,”莎尔扶住西泽,吃力地将他向后拖了不远,那张漂亮的脸上全是肮脏的尘灰,地面金色的血浆漫上她的脚踝,矿脉的髓体喷涌着,直至整双漂亮的小腿上都满是金色,插在西泽身上的黑刃也切开了她的皮肤,于是二人的血液混在一起,相互吸收,不分彼此,她搀扶起西泽的肩膀让他没有倒下,男孩吃力地转过头,只能看见满心的怒意。 “还没有结束,”莎尔压抑了这股怒意,她轻声地重复着,而后深深地呼出一口热气,西泽甚至能看到一阵白气从她的身边焕发出来,就像黄昏时分天际燃烧的云海,毫无预兆地,女孩狠狠握住西泽的双手,不顾那能将自己全然切开的黑刃,猛地钻入他的怀中—— 【我,绝不会让他死的】 血脉深处的诸神歌咏骤然响起!!! 哀怨婉转的女声彻底消失,三楼的乐房里,偌大而精致的钢琴轰然发出一声振鸣,古旧的琴键疯狂地颤动,在无形力量的催动下开始了此世唯一的乐会,弹奏紧促迅速而暴力,几乎是数不清的手指一齐飞舞在钢琴上将每个琴键都按至最深,而钢琴面前却空无一人! 隐约有竖琴的琴弦被拨动,从轻柔到猛烈,从凛冽到滚烫,直至刺耳的乐响如炸开的流星般扩散,吞噬了整个空荡的房间。 海森诧异地看着少女,后者的身上正散发出无尽的魔力,可那魔力又不同于普通的元素,如果说她之前身后的魔影是透着凶戾与邪恶,那么现在她身上所透出的这道光华就是极致的神圣,被这道光所遍及到的地方都应得到净化。 以天火,以神谕,以硫磺,以陨星,以足以毁灭一切的炽热。 血浆炽热如岩浆上的沸水。 黑色的魔法光刃在一瞬间全部化为飞灰,那是魔力被烧干之后所遗留在尘世间的废料。 灰白色的赤焰之潮自少女的肩上流溢,远远看去就像是无边缥缈的氤氲。 那是已然实质化的魔力,那是圣歌的伊始,那是一副油画,画里描述着山巅上被锁住的古神,牠一次又一次地咆哮,让世界都为之颤动。 “你是……什么东西?”海森呆愣了一下,一股来自脑海最底处所掩埋的恐惧凭空生了出来,他原本有些贪婪,想试着将莎尔据为己有,但这股恐惧彻底压抑了欲望,这种足以压倒一切心绪的恐惧感海森只有从牠的身上才感受过。 眼神涣散的凡尔纳小姐默默地抬起头,她看着西泽身上渐渐燃起不灭的惶火,天外夕阳在黯淡里沉沦,云雾缭绕,氤氲丛生,灰白的赤焰如涨落的潮海,那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就算是传说中的贤者也大抵不过如此。 凡尔纳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背下的一段轮亥教义—— “当时,轮亥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轮亥那里降以所多玛和蛾摩拉; “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根盐柱。” 她悄悄地用力搂住卫斯理,低声地呢喃如恋人间的耳语:“我们要成为盐柱了吗?博尔扎克。” “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海森实在按捺不住,他怒吼着,强行驱散了一瞬间的恐惧,浑身上下的魔力在一瞬间迸发出来,没有留下一丝,世界之灵朝着他伸出元素的枝叶,他不再留手,因为本能告诉他当这两个孩子的仪式进行完成,世间将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们。 在愈发急奏的盛大乐曲间,魔力欣然起舞! 夕阳浑浊的魔力自空气中喷涌,矿脉髓液里精纯的魔力凝聚在他的身上,海森大声地咆哮,巨量魔力的涌入连他的身躯都一时间变大了几分,他挥动双手,如星辰呼吸般涨动的魔力缠绕在他的指尖,他向前迈出一步——狂乱,蜿蜒,曲折,虚无,毁灭,这样的魔力凝结出无数的咒文,大魔法师此生最强的一击就连空间都为之扭曲,海森大声地嘶吼,将刺目的白炽,如三万里长短的刃光,他捏住,他挥动,他斩下平静中透着癫狂的一击,顶上的楼层瞬间在白光里全部破开,错杂的梁木与屋顶中露出腥红色的天空,碎裂的光芒在白炽表面如雷电般跃动,魔力在空气中呼吸着,那已然是活着的魔力,那已然足以斩断时光,将空间撕裂,将真实曝露在无边的大地上! 而在焰潮的中央,西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幽蓝色的火花幽幽地旋转着绽开,比起之前要更加盛大,比起之前要更加华丽,仔细看去,斑斑点点的晶粒正漂浮在花瓣附近,就像行星绕着恒星旋转。 净化。 与上次狂暴的毁灭之火不一样。 西泽搂住怀里的少女,迎着三万里从天而降的淋漓刀光,他呼吸着,少女倚在他的怀里,也低声地呼吸着。 在呼吸间。 少年身上的伤口全然愈合,割裂的皮肉渐渐生长在一起,断开的骨头彼此连接起来,魔力化作桥梁相互勾连,搭通了朝往天海的道路,满头黑色的短发在一瞬间化为清澈单纯的洁白。 那白如东方的暖玉,如海渊的鲸兽,如墓园的白骨,如草原上聚成一团栖息的绵羊。 少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试着亲吻少年,却还是放弃了。 地面掀起风暴,西泽伸出手,一道浅色的光罩在了卫斯理和凡尔纳的身上,光罩的表面是无数繁复的纹路,仅仅是看过去一眼凡尔纳小姐几乎就要被庞大的信息量灌得昏厥过去,她连忙收回视线,可疑惑却越来越大。 西泽呼吸着。 这次他的感觉与上次在下水道里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再也不是魔力之间简单的碰撞,更为凶戾的一方才能取得胜利。 他呼吸着。 眸子深处,幽蓝色的火花静静地开始旋转。 削破半个世界的白光来到了他的面前。 燃烧,燃烧,燃烧!!! 那是取自黄昏天极之云的无尽烈火,那是北海极冰中悠游的巨大怪神,那是漫天的鸽羽,那是数以万计鸽羽所拼凑而成的诡异图形,那是—— 鸽羽编织而成的怪兽。 白光即将落在他的头顶,海森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期待过一场战斗的结果,uu看书 ww.ansu.m 从很久以前成为大魔法师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么激烈的情绪,简直就像是……死寂的心脏再度开始跳动一样! “给我,死啊!!!”他咆哮,他狰狞,他斩杀,他毁灭,他孤冽如恶魔,他愤怒如恶棍。 西泽无声而平静地站在原地,他望着这道光,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的打算。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莎尔缩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疲倦了。 “我这就解决这件事,”西泽轻声地说,“做完这件委托之后我们就回到学院。” 闭着眼睛的莎尔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光落在他的手心。 海森红着眼睛瞪住这一幕。 凡尔纳小姐呆呆地望着西泽。 那光芒就这样消失了。 凭空地,消失了。 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任何预兆,仅仅是在碰到了西泽手心的那一刻便化为乌有。 就像从未存在过。 海森终于想清了一切,在明白了某个事实以后他惶恐地跪在地上,金色的血浆溢在他的身上,将他涂抹得像是一个黄金打造的雕塑。 “你……”他的瞳孔剧烈缩小,“你是……” 西泽放下右手,歪着头看向海森,怀中的少女微笑起来,似乎已经猜到了这般的结局。 “贤……者……”

今天赶了1天火车,没写东西,放点余烬前传吧( 阴森的杉树矗立在结冰的河道旁,树木枝叶上覆盖的白霜和雪沫已经被刚刚一阵浓厚的蒸汽融化,树木相互依偎,在阴沉的暮霭中显得愈发高大恐怖起来,此时,统治这里的不再是死亡般的寂静,密林中的轰隆声响宣布着新一任霸主的到来,尽管他们只是经过。 森林深处,数十道白色的修长身影有条不紊地行驶在坚实的冻土上面。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庞大且沉重的痕迹。 这是一群足以称得上是“怪物”的游客,他们拥有着两米开外的修长身躯,表面光滑的皮肤上映着来自太阳的流光,每个怪物的背后都有一张洁白的披风,大到能将身体全部覆盖。他们的身体仿佛是钢铁拼接而成,在肩头安装着黄铜管道,关节的缝隙中不断地涌出一阵阵白色且密集的高温蒸汽,从缝隙内部隐约还能窥见精密的机械在运转。 他们拥有金色的眼瞳,锋利的铁爪和宽大的脚掌。 他们沉默着行路,在林间穿过一棵棵杉树,很快地,他们进入了森林的中心区域,这里的树木更加茂盛且高大,将本就微弱的阳光撕成细小的碎片。 这是一个机动甲胄组成的部队,他们身体内部穿出机械运转的声音,半透明的赤色金属保护着驾驶者的眼睛,他们的右肩上蚀刻着一个抽象的火焰形状标记,这表明了他们的从属国是所巴赫公国。 他们发烫的钢铁脚掌在接触到软雪堆的一瞬间便将其融化成水,紧接着将水蒸发成气,弥散在空中。 忽然,为首的机动甲胄停了下来,他的头盔额部有一个王冠形状的金色标记,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脚步。 他看到了一架浑身雪白的机甲,不同于外表钢铁般质感的他们,那具机甲给人的感觉像是来自东方的温润白玉。 他们的表面涂装是灰色,头盔和护甲上装着用于攻击和防守的钢刺,连肘部也安装了坚硬的利刃,远远看去他们就像骨刺突出体外的人形,如同恶魔般狰狞。 而面前的这具机动甲胄从上到下都光滑洁白,给人以圆润的好感。 它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标志性的标识,但不会有人认不出创造了这具机甲的那个国家。 “雪式……”为首的机甲驾驶者说,声音枯燥而空旷,但是却有着一种奇怪的信服感,“大不列颠的量产机,”他的声音疑惑起来,“若不是数量惊人,已经将我们包围,那我倒想知道,你是哪里得来的勇气,站在所巴赫公国神话装甲师,以及他们最先进的恶式机甲面前?” 雪式没有回复,双方就这么站在原地,让人怀疑雪式的驾驶者是一个哑巴,又或者那里面根本是一具空壳。 恶式领袖叹了口气:“本想给你说出遗言的机会。”他刚刚一直在捕捉周围的一切声响,如果有数量惊人的机甲在步步逼近,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而他发现,确实没有大的声响,除了身后时不时喷出蒸汽的轰鸣。 “杀了他。” 五具恶式从他背后冒出滑行,以极高的速度向着雪式的四肢和头部拔出腰际的弧形刀,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他们也没有轻敌,他们的进攻姿态展现出相当优秀的配合和作战素质。 他们扑杀过去。 雪式仿佛刚刚醒来一般,然后从背后拔出双剑,剑刃上泛着清冷的光。 没有人看清楚雪式的动作,他们只看到空中划过两道耀眼的弧光,然后他们的五个同伴就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那五人的手中僵硬地握着弧形刀刃。 一片寂静。 “塞罗尔!怎么回事?!”领袖大声地问,地上没有血迹,所以他判断五人活着。 “没有……力气……”一具甲胄中的人吃力地回答,仿佛一座大山压着他的肩膀,“他……砍断了我们的蒸汽管道……破坏了蒸汽核心……感觉像雪一样……” 没有了蒸汽核心和蒸汽管道,这具甲胄就只是一具普通的骑士盔甲,不过是有平常盔甲十倍重量的骑士盔甲。 “雪?”领袖先是为了这个奇怪的比喻愣了一下,然后才抓到了其中的重点。 “什么?”领袖看向与自己只有十米之遥的雪式,忽然产生了对方随时都能冲过来砍断自己头颅的荒唐想法。 明明切开了五人的机甲,破坏了用燃金保护的蒸汽核心,那两把长剑却依旧雪亮,看起来没有一点磨损。 流云悄悄地遮住太阳,整片区域陷入了阴影中。 雪式仿佛这时才真正的醒来,他就像是一条苏醒的巨龙,向敌人发出怒吼,要将他们撕碎! 雪式暴戾地挥舞长剑,他没有把攻击目标选为领袖,而是领袖身后正在待命的机甲部队。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他们防不胜防,但他们很快做好了防御,可是随后他们却发现,任何的防御对雪式来说,好像都是儿戏。 有的甲胄架起十字形剑格挡,可是下一秒剑刃就割断了他的蒸汽输送管道,让他瘫倒在地上,有些甲胄向雪式挥刀,可雪式就像鬼魅一样,闪避了所有攻击。领袖忽然明白了之前塞罗尔为什么用雪比喻这台雪式——他就像是雪,他明明就在那里,你却只能看到他来时的踪迹,雪在半空中飞舞时融化成水汽,弥散在敌人的周围,仿佛不死的怨灵。 没有人使用腰间的火铳,在如此近距离,而且周围全是友军的情况下使用火铳攻击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情,而且火铳内只填充了一发子弹,用完即弃,之前领袖命令五人用弧形刀扑杀雪式就是因为子弹的珍贵。 阴沉的黑暗中,光芒不停地闪动,那是雪式长剑挥砍在他们身上摩擦出的火花,雪花又在飞舞了,他每次借着火光展露身影之后便消失在其他人的身旁。 领袖的声音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冷静!稳重地防御!那只是一台雪式而已!” 可是再也没有人认为那只是一台雪式,在他们的眼里,那台名为雪式的廉劣量产机竟然恐怖如魔神! 钢铁的切割声渐渐压制了一切,每一记火花的亮起都代表了一台甲胄的瘫痪,就好像死神在用磨刀石打磨他的镰刀。 火光不时地照亮那张平静的铁面,他的剑刃只破坏了机甲,没有伤害到其中的驾驶者。雪式头盔的眼部,一双透着生气的金色眸子冷漠而无情。 领袖用宽剑,成功捕捉到了雪式的轨迹,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酥麻感觉以及钢铁相交的声音,他知道自己为一个伙伴防御了一次死神的袭击。 雪式似乎很惊讶,以至于手上的力度都小了一些,领袖抓紧机会,宽剑上挑,几乎成功挑飞了雪式的长剑。 但是雪式在下一刻就用右手的长剑砍断了原定目标的蒸汽管道,火光迸溅,那张白色的铁面似乎多了些狡黠。 领袖惊呆了,原来从自己拔剑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一直在他的剧本中了。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强大的机甲契合度,大不列颠居然有这种机甲驾驶者?这已经是骑士之王的水准了吧?雪式划过地面,捡起了那把被挑飞的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倒下的机甲仍带着极大的热量,他们融化了冻土和积雪,使得地面变成泥泞,可这对于雪式完全没有影响,让人难以想象那名驾驶者的平衡感有多么强大。 那两把剑越来越快,仿佛切开了风声,在黑暗中划出阴沉的弧光。 当阳光再次照射到密林中时,只剩下了领袖和雪式依然站着,其余机甲全部倒在泥泞里,作为甲胄骑士的尊严不允许他们投降和求饶,领袖亦是如此。可是仅仅过去了四十七秒而已。 领袖盯着雪式看了许久:“你刚刚进攻的姿态,犹如暴力的舞蹈。” 他的压力很大,面对着这样一个敌人,任谁都会瑟瑟发抖。他在不经意间直视了雪式驾驶者的那双金色眼瞳,身体不禁一晃,因为他觉得刚刚自己仿佛是被狮子撕咬了一口。 金属义肢抓紧了已经出鞘的弧形长刀,领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脏从来没有如此快速地跳动过,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处有一股浓浓的战意蔓延开来。 棋逢对手的**,以及背水一战的决心。 “来吧!”他终于直视了那双恐怖的眼睛。 “所巴赫神话装甲师,第一机师,莱昂亚特·列罗,向你宣战!”他奔跑起来,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一团烈火,狠狠地燃烧起来,他在雪式三米前奋力跃起,长剑举过头顶,而后对着雪式,重重斩下——仿佛一头凶恶的狮子。 神历1037年,所巴赫神话装甲师,共七十三架恶式机甲,于约拿斯山脉行军过程中,遭遇一台雪式阻击,随后全部失去战斗能力,被赶来的机甲部队捕获。 那台型号未知的雪式在部队来到之前便消失在了山脉深处。 据神话装甲师,第一机师莱昂亚特所描述,那具雪式与驾驶者的契合度惊人,动作协调而流畅,宛如有生命的金属在跳着一首杀戮之舞。 为了使它耀眼起来,人们称它为“雪舞者”。雪舞者的传说,从此开始流传。 —————— 列车喷吐着蒸汽从远方的铁轨上驶来。 月台,人们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正站在月台中央的两名骑士。 尽管装束是普通的骑士,但这两个家伙未免看起来太无骑士的素养——随意地依靠柱子,两条腿交叉地站着,将骑士头盔拿在手里转圈玩,佩剑反着挂在腰间,而且谈话时有说有笑。看样貌,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概是被哪些世家送进军队的年轻后辈吧。在伊斯科,这种没有什么能力的年轻骑士私下里被人们戏称为“家养骑士”。而需要这两个“家养骑士”来迎接的一定是家里的大人物吧。 此时列车轰鸣着驶进了站台,这两个年轻人的模样和气质忽然变了,头盔被稳稳地戴在脑袋上,佩剑回到原来的位置,身体如长矛般笔直地扎在地上,看起来严肃而庄重。 如果说刚刚的他们是随性任意的世家子弟,那么现在的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扈从骑士了。 脸变得真快,有人无奈地笑笑。不过有什么用呢,老人家就吃这一套嘛,当自己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穿着铁甲携着铁剑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问好,谁能不愉悦呢? 白色的气体伴随着车门的打开喷涌而出,那是浓厚的蒸汽。 乘客们一边抱怨着旅途的不愉快一边秩序井然地走下列车,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孔。 所有人都在好奇那两个世家骑士迎接的人是谁,不过人们大都等不了多久便和亲友陆续离开,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那两个骑士保持屹立不动,仿佛塑像。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一直没有等到那两名骑士在等待的人,也许他们只是来开个玩笑?亦或者他们居然记错了时间? 偌大的站台在这时显得十分空旷,那两个骑士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 “sozahr?”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lelosama。”两个骑士恭恭敬敬地回答。 声音的主人自列车内缓步走出,那居然是一个女孩。如果先前那些人还在,不知道看到这个女孩时会是什么感受。 “辛苦你们了。”女孩说。 “为殿下辛劳是我们的荣耀。”他们一只腿跪下,对女孩行礼。 “他们准备好了吗?入学所用的道具,军队,以及武器。” “全部准备完毕。”骑士们站起身来。 “那就走吧。”女孩的食指不经意间绕上了垂下的发丝。 骑士们带着女孩走出站台,在站台外有一套带着马匹的车具,车夫正坐在驾驶位,无聊地玩弄着指间的烟草。这在伊斯科是极为少见的,由于蒸汽技术的普及,伊斯科的交通工具已经被蒸汽驱动的四轮马车以及二轮机车所取代,一般来说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才会使用这种较为传统的马车。 “上个时代的遗物。”坐上马车之后,女孩说。 “还请您忍耐,”骑士们坐到拴在马车两侧的白马上,“沃尔特大人认为越是引人瞩目的交通工具,越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随便他好了,”她看向窗外一片繁华的街道,“反正,事实也不会改变。” 列车依然稳稳地停在轨道上,这是十分古怪的情况,因为列车规定的最大停留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可现在它已经停了三十分钟有余。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的男孩缓缓从车门处走下。他好像没有携带什么行李,穿了黑色的西服,领口处系了一个白色蓝边领巾,露出其中的白衬衫,穿着黑色的方口皮鞋,他的头发居然也是黑色,让人感觉异常。 又一个女孩紧随其后,这个女孩一出现便让人眼前一亮,亮丽如火焰的白金头发,雪色的皮肤,穿着白色的上衣和长裙,长裙的腰间镶嵌着璀璨的水钻。 这辆列车在他们下去之后便再次启动——原来这辆车一直是在等待他们,如果他们不离开这辆列车,这辆列车也不会启动。 男孩前端的黑发垂下,仿佛是想掩饰那双藏着悲伤的金色眼睛。 他向前走去,女孩拿起身后的小型行李箱,紧紧跟了上来。他回头看向女孩,女孩和那双奇异的金色眼睛对视,却没有说什么。 “终于,都走了。”列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是在说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女孩还是这两个站台上的少年少女。 教务长站在学院大门外,他弹走落在肩上的粉色花瓣,不时地低下头去查看右手上的腕表,仿佛是在等待一场约会的对象。 他的口袋里放着两张白纸,上面印写了三名新生的姓名性别年龄身高血型家世背景,以及他们的相片。其中有两个来自大不列颠的孩子,大不列颠的孩子都很难管教。 马路上,蒸汽驱动的四轮机车与马车行人来来往往,学院门前,两棵樱树一左一右,在各自的石坛中茂盛生长。它们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正值春季,樱花怒放,昨夜的伊斯科下了一场小雨,打落了无数花朵。 花瓣散落一地,如同花朵编织的地毯。 一辆马车精准地停在教务长面前的路边。 “居然是马车?”教务长心想,“果然是贵族吗?同样的距离,马车可要比蒸汽机车贵上一半啊。” 先下车的是一身黑衣的少年,很普通的打扮,而且前额的留海遮住了半张脸,气质阴沉,放到任何一个餐厅大概都会被误认为是新来的侍者。 接下来的白衣女孩倒是让他有了些惊艳的感觉。 但是当他看到女孩手里那算不上大的行李箱时,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疑惑。 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主仆吗?他想不通。 教务长先把心里的疑问放下,开始等待二人来到自己面前,谦卑地向他请教——“这里是王立机械学院吗”,毕竟王立机械学院可不是那种会在门前摆上名牌的低级学院。 下一秒二人笔直地穿过了他。 教务长的嘴角弯了弯,最终还是放弃了呵斥,虽然被无视的感觉并不愉快。 穿过大门之后是一段走廊,很宽,很广,两边用油画和壁雕装饰着,天花板上也用颜料涂上了一副“上帝与天使与恶魔”的壁画。 壁画的上半部分,光芒万丈的上帝身边伴随着无数白色的天使,天使们吹奏着银色的竖笛与金色的竖琴,似乎是在为某人庆生,而下半部分则是在紫黑色的地狱中,恶魔狰狞地无声大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特意去看任何装饰品,而是笔直地走向走廊尽头。 “是教堂。”终于,男孩说,不知道是在对女孩感慨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走出了通道,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花园之后是一栋宏伟的教堂。 女孩没有说话。 “斯里兰卡独立国,伊斯科王城,王立机械学院……”男孩无声地笑笑,如刚刚壁画上的恶魔一般,“终于到了啊。” 女孩依然沉默。 “伊泽尔·萨维,莲娜·拉瑟,”教务长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我说的对吗?” 伊泽尔点了点头,名叫莲娜的女孩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站在伊泽尔身后,uu看书 ww.uuanshu 就像一个孩子。 “二位在来时的路上,应该对本学院有了一些了解,”教务长顿了顿,发现二人没有一点表示,于是继续说,“我是教务长麦克斯,请跟着我到宿舍参观一下。” 一直沉默的女孩在这时终于发出了声音:“能让我们住在一起吗?” 麦克斯为这个荒唐的问题惊讶起来,他以为这个女孩从未上过学,毕竟这种从小被族中教师教导的大小姐也不是很少见。就在他准备向她解释时,他发觉到,一双慑人的黄金瞳,正在直视自己的双眼。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这个女孩竟然有着一双与男孩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这双眼睛在男孩身上显得漠然,慵懒以及怠惰。但在女孩身上,这双眼瞳竟威严恐怖如一条巨龙在凝视它的敌人。 刹那间,麦克斯的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他明白了,莲娜不是不明白规则,而是在尝试打破它! 伊泽尔无声地看了看呆滞的教务长,最终还是对她说:“莲,不要这么对教务长。” 听到伊泽尔的话,莲娜的眼帘掩了下来,修长的睫毛和刘海遮住了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 麦克斯顿时觉得身体一松,差点瘫倒在地上,站稳身子之后,他拿出一条白底蓝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涩地笑了一下:“当然不能。” 果然,来自大不列颠的孩子都很难管教。他心中默默地叹气。

第143章 结束前兆 呼吸。 西泽缓缓地呼出一口热气,但融在空气里的已然是不散的元素光华,他皱了皱眉,像是很不喜欢。 “你怎么……你这小子怎……”海森诧异地向后退了几步,两脚在血浆里不小心一滑,整个人都在激起的水花里被染成了金色,“你这小子怎么会是贤者?!” “贤者……”凡尔纳呆呆地看着西泽的背影,像是还没有接受如此之大的变化,那他怀中兀自沉睡的少女正紧紧地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不错的东西。 西泽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莎尔,后者的衣襟被黑色的光刃划破,雪白的肌肤露出大半,但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西泽为之深深的庆幸,他悄悄地将莎尔搂得更紧,低声地附在她的耳畔,说:“会尽快的。” 莎尔在浅梦中像是听到了这句话,微微地点了点头。 西泽抬起眼,海森在看见那双升腾着幽火的眸子以后浑身便像被丢进了火炉一样熊熊燃烧起来,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全身上下不断生出来的火苗,而后尖叫着扑进血浆里,可那来自矿脉深处的金色髓体怎么也扑不灭火,他在血浆里哀嚎着打滚,最终身上的伤痕却越来越多,西泽无声地向他走来,海森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依旧在血浆里打滚,可就在某一刻,他的身子忽然弓起,阴暗的魔力在西泽身后凝结,化作巨大的梦魇从四面八方掀起边角朝着他包裹而来。 “小心!”凡尔纳小姐连忙大声地喊道。 西泽停下脚步,什么动作也没有做,他只是用那双淡漠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看着海森。 像是大人在看着调皮的孩子。 下一刻,几乎是眨眼间,那梦魇所集结的全部魔力在中途就凭空化作碎末,毫无规律地坠落下来,融在金色的血浆中。 “呃啊!”海森见到这一幕脸色更加苍白起来,他慌张地爬起身子,一边往身上扑打着火焰一边尽全力地向远处跑开。 一根光质的矛划开空间,在一声长至刺耳的尖啸中穿透了他的膝盖。 血液立即如喷泉般涌了出来,海森的身子一下子滑倒在地板上,他死死地瞪着那条已经开始从伤口处坏死的肉腿,眼里满是血丝,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里溢出而后溅在脸上,他咬着牙,毫不犹豫地挥动空气砍断了这条腿。 海森丢下那条残肢,一团阴影顿时凝在脚下,像水上的冰块一般托着他前行。 可又一片快刀掠过了他的右手,将五根指头整齐地削掉,脚下的阴影微微一颤,然后全部缩进了地下,化作普通的影子。 海森终于大声地痛吼起来,他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不断冒血的地方,可血液还是疯狂地从身体里涌出,左腿的横切面整齐,污浊的鲜血沿着边缝流下,可那种炽热的火焰又无时无刻不在炙烤,不少鲜血都在溢出的一瞬间就化作干涩的铜片,这种巨大的痛苦如此加持在海森身上,以至于海森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已经被咬碎了几颗,他回过头,可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他的整个身子都斜了下去,海森下意识地想抓住窗帘,可窗帘凭空地燃烧起来让他连忙缩回手,紧接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海森的齿间缓缓溢出血来,他愤恨地朝着地面锤去,却又带动了右手一阵剧烈的疼痛。 “该这么说的不应是你,”西泽怀抱着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问,“你所侍奉的神是什么?” 海森听到西泽的问题之后先是愣了一下,仿佛是没有意识到西泽所说的是什么一样。 “回答我,”西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几道光华就凭空涌现在海森的周身,化作无数锋锐的利刃搁在他的脖间,“你所侍奉的神是什么?” “你,你......”海森看着西泽,在这时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大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 登基加冕的乐声已然停歇,空荡荡的走廊里除了窗外日轮沉没的声音以外便只剩下了男子癫狂的笑声。 他用满是鲜血的右手抹了把脸,抬起头看着西泽,视野里满是腥红的颜色,但他还是在笑着:“你居然不知道神是什么?” “也许我不知道神是什么,”西泽说,“但我知道如果你不说的话下一刻你就会变成密密麻麻的刀架。” “你不是真正的贤者......”海森盯着西泽,终于从最开始的震惊和茫然里回过神来,他大声地嘲笑道,“你!不是真正的贤者!!你只是个套着贤者壳子的废物!!” “我当然不是真正的贤者,”西泽将魔力探出,一片冰冷已然挂在了海森的胸膛上,“不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回答问题。” “这个答案等你成为真真正正的贤者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海森的笑容已经僵硬了,那不再是一副表情,反而像是一张取不下来的面具,那面具就这么僵在他的脸上,无论怎么难受怎么虚伪都摘不下去,但他完全乐在其中,“等你成为贤者,小家伙,而不是靠着某些莫名其妙的手段成为这么一个虚假的东西!” 西泽的脸色阴沉下去,他再度问道:“告诉我答案,你所侍奉的神是什么东西?” “神是什么?”在这种关头海森居然反而变得毫无紧张感,他低下头,掰弄着仅剩的五根指头,“神是轮亥,神是万物伊始,神是传说之能,神是世界之灵的统率,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他抬起头,对西泽问道:“你相信吗?” 西泽无声地将刀刃刺入了他的肚皮横着划了一道,海森愣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破开,那其中先是腥臭的血流,而后是苍白的汁液,这些让人作呕的东西就这样从伤口里涌出,他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对西泽说:“你对我动手了?” 他茫然地问:“你居然对我动手了?” 海森的身子忽然飞到半空,而后狠狠地坠了下去,他的眼珠猛地凸出眼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来不及做出反应,紧接着他又被一阵巨力捏住,在走廊两边的墙壁上不断弹动,肠子抖出肚皮,他几乎要流出泪来,每次和石壁的撞击都能带起一声难听的嚎叫,远处的凡尔纳看着这一幕,悄然搂紧了怀里已然冰冷的卫斯理,她悄声地凑在卫斯理耳边说道:“我该不会是在梦里吧,博尔扎克。” 理所应当地,没有任何回答,只是那张苍老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分笑意。 “等一下!”终于在被魔力剥离眼皮的时候海森选择了放弃,他大叫着求饶,“我说!我说!” 西泽微微皱眉,随后将他的另一只手切开了一半,顿时血流如注,海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断裂的手掌,他说:“我明明说了我说的。” “没有人想听你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西泽冷漠地说,“你只配死。” 话音刚落,西泽向前踏出一步,海森的眼皮在刹那间被狠狠地剥开,薄薄的眼皮在浑身不灭的火焰里化为飞灰,他完全来不及做好任何准备地发出一声哭嚎,狰狞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开始的神气,所留下的只有痛苦和悔意。 “这是给我的。” 西泽再度向前一步。 下一刻海森的手筋被挑出皮肤,之后结结在小臂上不断地爆开,每滴血液爆开的时候都绽放出一朵好看的花。 “这是给莎尔的。” 就在他准备再踏出一步时,凡尔纳的声音忽然响起—— “等一下。” 西泽回过头,淡漠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一丝不解。 与之相反的,海森呆呆地看着一边抱住卫斯理,一边艰难地朝着自己走来的凡尔纳,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海森终于开始满怀期待地说:“凡尔纳,凡尔纳,我就知道刚刚那些都是在骗我的,你还是在爱着我,快,快为我求情,只要我能活下去,肢体的再生也不是很难,相信我凡尔纳,我是为了你才从地狱里回来的,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才能给你——” 一道光华在西泽的面前闪过,没有一丝犹豫,那就像是一阵风突兀地扫过,不留痕迹,留下的只有一阵不安的凉意。 宛如秋天的雪一般不可思议。 海森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口处的一把利刃,他顺着剑刃锋锐的剑边向上看去,目光跃过剑柄,爬上那只纤细好看的手,而后略过满是血迹的衣裙,最终落在了女孩的脸上。 他用残破不堪的右手抓住剑柄,凡尔纳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寒意,这位自称神仆的疯子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出了一丝清明,海森颤抖着右手,说:“你就这么杀了我?” 他说:“你就这么杀了我,不顾此世间最恐怖的密辛?” 他说:“哪怕这则密辛涉及了整个世界的安危?” 西泽面无表情地说:“最起码现在你还有时间去留下遗言。” 海森僵硬的笑容里终于变得复杂起来,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魔法师,也不再是任何为爱所困的青年,他悲哀地低下头,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神......神啊......” 他对西泽吐出一口鲜血,地面金色的血浆浇在他的身上,将他衬托得像是一尊黄金打造的雕像。 “全部,都是假的,”海森一边说着,忽然感觉一阵反胃,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肠子已经大节地露出了体外,这件稀奇的事让他变得略微鲜活了许多,他的表情再也不是那般僵硬,这个残破的男人垂下眉角,继续轻声地说道,“神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所有的所有,都是谎言,我无法形容那种东西,因为那是随着魔力的注入而涌进我脑海的信息,那知识庞大得像是囊括了从远古到现在,从人类到石子,从万物诞生到星辰终结的一切,我只看一眼都会感觉心悸,但我知道一件事。” 海森对西泽说:“我所侍奉的那位大人是一位真正的神,不是轮亥,而是玛门,牠也是一位存在的真神,与轮亥相同,与世界同在,大魔法师在接触到世界之灵以后能勉强感受到牠的存在,但如果大魔法师想要成为贤者,那就必须经过牠的允许,也就是说,想成为贤者迈过那道门就必然会与牠相遇。” 西泽渐渐睁大了眼睛,因为轮亥是一个统称,轮亥本身便是西方通用语中“神明”的音译,可海森口中的玛门却区别于轮亥之外,依旧是神,后半句话则是直接解释了为什么到现在人间的贤者只有轮亥圣教里的寥寥几位——只有神允许了,人类才能成为贤者。 “我在一次意外中与牠结缘,uu看书.uuknshu从那以后,我就是牠的奴隶,牠将我变成了大魔法师,之后的我就只能听命与牠,为牠做事,我隐藏在王都的黑暗里,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海森说,“最终在某天我逃了出来,之后的一切就是如此。” 他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身上的火焰也终于缓缓地熄灭下去。 “我有种感觉,差不多我该死了,”海森说,“死于流血过多,不过更大的可能是牠亲自出手,把我整个人都掀走,回到那个空间里......” “空间?”这个名词猛地激起了西泽的一股灵感,他连忙隔着空间抓着海森的领子问道,“空间是什么?!” “空间啊......”海森的脸上透出一股静默,他释然地说,“那是一个从未有正常人到达过的地方,那个空间的名字是尼伯龙——” 他的话再也没能说完,因为一道黑暗的漩涡已经从他的胸口出现,凡尔纳连忙想要拔出细剑,海森却死死地抓住剑锋,他愤怒地说:“最起码留给我一份纪念吧凡尔纳!” 那像是威胁。 却更像是卑微的祈求。 漩涡寂静,一阵轰然的吸力却从其中缓缓地释放出来,凡尔纳连忙松开手,西泽释放出一阵领域将海森隔在其外,二人在里面看着海森的身子一点点扭转歪曲,最终随着漩涡一起化为一颗石头般的奇点,在闪烁了几次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144章 为他开心吧 不出意外的话,海森所说的空间应该就是尼伯龙根了。 难道就算是在这种级别的事件里,伦瑟也有所参与吗? 成为贤者需要得到诸神的认可,那么如此排斥轮亥甚至举国抵触魔法的伦瑟又是如何做到比贤者更强的? 伦瑟到底……埋下了多少秘密? 那些秘密其中又有多少是他没来得及告诉西泽的? 头疼,思想都变得沉沦,西泽放弃了思考,他松开紧握的手指,身上的魔力渐渐散去,白色的淡光被剥离出来,魔力加持的身躯也逐渐失去了神威,一阵脱力感从身体里涌现出来,他一个踉跄,最终还是站直了身子。 怀中的莎尔悄然睁开了眼睛,她疑惑地问:“为什么这次这么残暴?” 原来她一直都醒着。 莎尔站在地面上,帮忙扶住西泽有些脱力的身子,然后问:“为什么这次这么残暴?” 刚刚的那已经不是战斗了,从海森膝盖被斩断的那一刻开始,战斗就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施虐。 明明西泽拥有着完全碾压的战力,明明二人的差距那么大,为什么这次西泽不像恶婆那时候一样直接摧毁了海森?难道西泽也沉醉在这种力量之中了?难道西泽也爱上了虐杀间的折磨感? 莎尔不太愿意相信。 听到女孩的问题以后,西泽先是将目光从远处金色的血浆上收回来,他盯着莎尔,眼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就在莎尔渐渐开始不安时,西泽伸出臂膀,一下子将她揽进怀里,他咬着牙,无声地将其搂得更紧,眼帘低垂,他凑在她的耳边,像是竭力不让凡尔纳小姐听到似的,只对莎尔一人小声地说:“那是我的恩人。” 莎尔的俏脸一红,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因为她没有听懂西泽的这句话。 “博尔扎克·卫斯理,镇国伯爵……”西泽的脸上划过热泪,“那是我的救命恩人,很久以前,是他帮我逃出了王都。” 莎尔听到这句话以后愣了一下,对她而言这句话虽然很短但信息量足以称得上巨大,可随着热泪低落在她的耳垂上方,身子有些僵硬,而后变得温软起来,她缓缓伸出双手,从胳膊下面穿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西泽的身子。 世界悠扬,如旋转的日轮般沉寂。 “原来,是这样......”莎尔闭上眼睛,像是在单纯地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此同时也轻声地呢喃,“真不知道哥哥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在瞒着我……” 西泽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他身上的某处忽然突兀地散发出无尽的光亮,就像黑暗里的一只手突然拉开了矿灯的开关。 抱在一起的两人互相松开,莎尔不解地看着男孩胸口发光的地方,心想自己的力量不是已经被完全消耗干净了吗? 西泽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熟练地在内侧口袋翻找起来,而后将其中的某样东西掏了出去,拿在手里。 在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在发光之后就连西泽自己都呆住了。 因为那是韦尔送给他的怀表。 观察了无数次的玻璃壳外还铭刻着几道裂痕,摩擦的划痕印在表壳外,,西泽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怀表,因为就算是在离开前夜韦尔还告诉西泽如果实在缺钱的话也可以把它换钱用掉。 西泽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银质怀表,而此刻就是这熟悉无比的怀表在他手上焕发出无限的光彩。 这支怀表渐渐浮上了半空,凡尔纳不解地打量过来,心想这又是什么古怪的把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只银质的怀表从内部缓缓分解开来,先是玻璃的表壳,铜质的外壳,不朽铁的纹路,石英的机关,有些损坏的齿轮,金铁的轴承,黑色的矮枢......数以万计的小型齿轮浮在空中,远远看去就像一道微小的星河散在天上。 那刺眼的光芒就如此流逝在这道星河之中,三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最终在一声轻轻的颤动之后,整道光海散作奇异的淡薄雾气,雾气先是在半空中转了几个方向,走廊里没有风,它却兀自扭动起来,最终在某个时刻,一缕雾气黏住地面,而后整道光海就这样朝着卫斯理涌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就连怀抱着卫斯理的凡尔纳小姐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三人只能看着这阵光华化作浓郁的生机,生机实在是浓郁的有些过分,以至于世界之灵自动凝结在卫斯理老爷的身体上空,做出一个奇特的矩阵,似乎是在帮助化解这股夸张的力量。 最终光海携着生机化作一阵温热,沉入了卫斯理的胸膛,紧接着便是无数清澈的丝线,它们自卫斯理伤口两侧的肉皮里渗出来,相互拉伸凝结在细缝里穿插,彼此牵扯勾结在一起,伤口渐渐就在这样的牵扯里被缝合,当伤口被缝合完毕之后,丝线的光华也渐渐消逝,当光华消逝时,空中的万千齿轮就此失去了活力,它们一齐坠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密集是声音,就像失去了动力的机械玩具......又像是死去的飞鸟。 可就在这时卫斯理老爷的胸膛却开始了微弱的起伏。 这位老人的身子忽然开始变得温暖起来,所有伤口都开始愈合,流出的血液干在皮肤表面,断裂的肌腱再度联合在一起,凡尔纳呆呆地握住自己丈夫的手腕,感受着其中几乎微不可闻的跳动,直至某一个瞬间,老人的心脏再度开始跳动,甚至比起以前更加有力,更加强壮,那一刻雷霆照耀在大地上,泛起无边无际的音爆,那像是战鼓,又像是猛兽。 魔力缓缓凝聚在卫斯理的身上。 三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就像目睹了伦瑟的奇迹。 空间渐渐断开,碎裂,无数裂痕自天际开始绽开,紧接着碎片缓缓散去,真实的世界渐渐展露在三人面前,自地底喷涌的金色血浆已然变得平淡,走廊以上的三层高楼完全被摧毁了个干干净净,钟楼里的铜钟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已经裂开了大半,亭子里少年少女互相抱在一起,已经被面前这副景象吓昏了过去。 “西泽!莎尔!”就在这时楼梯外传来灰叶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西泽转过头的时间里,灰叶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走廊楼梯的拐角处,他满身都是鲜血和被啃咬出的伤痕,手里正握着魔力所凝结出的刀器,身后则背着一整面战旗。 灰叶在看到四人尚且算得上完好之后,终于扶着墙壁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而后整个人都变得瘫软下去,沿着墙壁径直滑了下去。 “他们怎么样?”希欧牧德焦急地走到楼上,在见到西泽莎尔还有正抱着卫斯理老爷的凡尔纳以后也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语气变得相当古怪起来,“你们……是真的?” 西泽发现老师的身上也满是被牙齿啃咬的痕迹,衣袍撕开了大半,浑身都外溢着魔力运载过度的气息,那就像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炸开的炸弹般不安分。 “老师你们……”西泽犹豫着问,“在下面经历了什么?” “活下来了就好……”灰叶剧烈地喘息着,嘴里不停地嘟囔,“你们能活下来就好,我们……啊这些事真是……” 他从后背的肩带上拔下那面铭画着一只灰影的白底战旗,将其狠狠地丢在地面上,布料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化作稀碎的光点消散,而铁杆则在地上不断地翻转,直至碰到了墙壁的一角才停下来。 “啊!!”灰叶大声地吼道,“太累啦!!” 希欧牧德不好意思地把灰叶向着自己身后揽了揽,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对不起灰叶在真正累到之后就会变成这副样子,而且刚刚楼下确实是是一场恶战——”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已经被某种不知名东西削掉了屋顶三层重楼的走廊,他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有些怔怔地说道:“看来这里也不轻……” “委托结束了,希欧牧德老师,”凡尔纳轻轻地将卫斯理放置在地面上,姑且保持了优雅的姿态,虽然满身都是污浊,但她做出那种姿势就是有种大家闺秀的魅力,“你们完成了委托。” “啊?”灰叶挑眉尖叫道,“可我们就是在下面对抗了很久的怨灵体啊?” “怨灵体?”西泽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算是整个矩阵被破坏之后的意外产物吧,虽然有着矿脉髓液的加成那些怨灵体强的有些吓人罢了,”希欧牧德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笑着对西泽解释道,“我们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我在意的是你们,我和灰叶在上来的时候发现整个二楼以上的空间都被封锁了,然后是突然喷发的矿脉,矿脉带动了整个矩阵的运转,原本就混乱无比的矩阵在那一刻就开始暴走,陆陆续续地产生了不少怨灵体,怨灵体其实是类似于元素所凝聚而成的某种生命,智力不高,但是战力很强,因为本身就是元素的集合体,所以元素的魔力也远不是人类可能比的……” 话很长。 莎尔悄悄在西泽背后打了个哈欠。 希欧牧德无奈地挠了挠头,扯开了话题:“那么,谁能告诉我就在刚刚那段时间里,上面发生了什么?” 西泽和莎尔顿时紧张起来,他们先是对视了两眼,而后一同看向凡尔纳小姐。 “我们找到了音灵魂街的元凶,也就是这次事件的犯人,”凡尔纳小姐仰起头,想了想说,“之后我们发生了战斗。” “能施展音灵魂街的家伙怎么也不会太弱,”希欧牧德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能对抗得了吗?” 凡尔纳小姐回过头,西泽和莎尔佯装没有看到这一幕,开始彼此研究起身上撕裂的衣服来。 “是卫斯理先生,”凡尔纳小姐心领神会,她对希欧牧德解释道,“对方很强,大概是低阶的大魔法师,但我和西泽莎尔对他都没有办法,最后是卫斯理先生破出很多底牌,拼着性命才救下了我们。” 她向后退了两步,好让希欧牧德能看到躺在地上的卫斯理老爷的全貌:“现在他已经陷入了昏迷,我希望您能来查看一下他的情况。” 不愧是凡尔纳小姐。 西泽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海森明显是大魔法师巅峰水平,在场的四人包括卫斯理老爷在内,阶位最高的也只是凡尔纳小姐的高阶魔法师,这样的四个人再怎么拼命也是完全无法与高阶大魔法师抗衡的,于是凡尔纳小姐就将海森解释成低阶大魔法师,并将这份任务交给了卫斯理,因为卫斯理活了这么久身上到底有什么底牌谁也不清楚。uu看书 w.uukanhu.om 至于他为什么自己跑出来挡下海森的那一击……这大概只能解释成因爱而犯傻了。 但这样一来,整件事看起来就天衣无缝了。 希欧牧德也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他在听完凡尔纳小姐的一番话之后连忙跑到卫斯理老爷的身侧,蹲下身子,开始仔细地检查起他的身子,越是检查,希欧牧德的脸色就越奇怪,手上细微的魔力在卫斯理身上游走,最终他收起魔力,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怎么了?”凡尔纳小姐看到希欧牧德这副表情之后终于不安起来,“卫斯理先生他……没事吧?” “与其说是没事,不如说他体内的魔力状态其实很奇怪……”希欧牧德皱了皱眉,“他刚刚是吃了什么能短暂增长魔力的东西吗?” “嗯,轮亥血髓,”凡尔纳小姐点点头,“有什么关系吗?” “他现在状态非常好,魔力相当充盈,神智也没有消失……”希欧牧德说,“而且魔力多得简直像是要溢出体外一样,充斥了每根血管,就连血液里也满是魔力,就算是他醒过来之后立刻感受到世界之灵晋升大魔法师我也不会奇怪。” 凡尔纳小姐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您的意思是?” “他没事,”希欧牧德站起身来,无奈地拍了拍衣服说,“而且有可能破除困扰了自己几十年的障壁,为他开心吧,孩子。”

第145章 落幕 黑袍静静地站在风里,隔着无数道风痕与树杉的阴影观望,女孩蹲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抓着什么东西,黑袍右手打了个响指,空间随之产生了一阵波动,余震轰隆,在半空泛出一阵涟漪,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可是王都上城区最繁华的街道屋顶,你居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使出魔力,真是不怕那个小姑娘找到你把你咬死……在她们蛇类的思想里,一场猎杀确实是由其中一方被另一方咬死而结束的。 她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某样东西丢了出去,那样东西在风里翻滚了几圈,而后落在屋檐的瓦片上,继续翻滚,而后径直地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那是一枚硬币。 黑袍之前和老板见面时就喜欢拿着一枚硬币把玩,而现在这只来自北海的巨妖似乎也染上了这种习惯。 她挪动着空荡荡的五指,转过头来,满脸认真地对着黑袍说道:“再给我一个。” “一天只能给你一个,”黑袍似乎激动得不能自已,但还是没有放弃对女孩的约束,他的情绪渐渐高昂,直至某一刻他仰起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人的正面都沐浴在血色的夕阳下,在背后的屋顶上拉出修长的影子—— “你知道吗?”黑袍闭着眼睛问道。 “他越来越像了。” 女孩一边说一边无聊地掀起一片砖瓦,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将其捏成了一团飞灰,土沫揉在风里消散,就像沙漏一般,计数时间。 她继续说道:“他越来越像伦瑟了。” “你没看到吗?那支怀表,”黑袍睁开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那支怀表!起死回生,就算是在轮亥魔法里也没有这种魔法!” 女孩缓缓闭上眼睛,当她再度睁开时眼珠表面上那层紫色的薄膜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看到了。” “这就是伦瑟的奇迹啊!”黑袍激动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轮亥魔法里都不存在的治愈魔法,在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展示在了你我眼前!” “……哦,”女孩尽力敷衍地点了点头,可嘴角还是无法掩饰地透露出一抹不屑,“虽然我就连被伦瑟刺了一剑都能慢慢修养回来罢了。” “那能一样吗?!”黑袍渐渐意识到了一道名为代沟的深渊,人类和巨兽果然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他撇撇嘴,眼瞳深处的光锥也缓缓消散,有意无意地说,“海森也是神仆之一。” “而且应该所属玛门,”女孩转过身,坐在屋脊上,“那种贪婪的魔法气息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我其实很好奇,”黑袍笑着问,“邪神到底有几位?轮亥传说里曾经出现过五位邪神的记载,而现在其中代表着吞噬的邪神玛门已经无数次地向我们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玛门是个不太让人喜欢的家伙,但其他邪神也差不多一样,牠们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高傲,因为牠们是神,甚至其中几位要比轮亥更具有神的资本,”女孩说,“就是这样一群家伙,骨子里的高傲使牠们拒绝联盟,只能一个两个分散在世界各地……” “所以牠们很适合逐个击破,而轮亥这么多年以来在干的就是这种事。”黑袍笑着说。 “轮亥在猎杀邪神?”女孩诧异地问。 “我不太清楚轮亥有没有亲自出过手,但毋庸置疑的是,轮亥教会高层确实了解邪神的存在,每个邪神出现过的地方都会被他们严防死守,”黑袍踩了踩脚底,说,“比如下水道里的那个洞窟,那是神仆莉贝尔曾用的巢穴。” 女孩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说:“塞万里不止一位邪神。” 黑袍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缓缓地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塞万里不止一位邪神,”女孩面无表情地重复说,“到现在轮亥大概只知道玛门。” “那到底有几位?”黑袍连忙问道。 女孩伸出一只手,缓缓地将其伸展开来,而黑袍的呼吸也随着五只指头的变化渐渐紧促起来,直至最后,他屏住呼吸,就连声音都几乎低不可闻—— “五……位?” “首先是最近表现堪称猖獗的玛门,如你所知,他所拥有的特性魔力能够孕育贪婪,第二位是鸽子们的主人所侍奉的那位,我没有和鸽子们直接接触过,所以不太清楚,但那绝对是一位邪神,”女孩掰着指头算道,“然后就是我和利维坦了。” 她耸耸肩:“我们确实是邪神,所以不用这么看着我,和其他邪神不同,我们是北海巨妖中所诞生的邪神,所以没有牠们的太多能力,而且正因为我们都是北海巨妖,所以无论隔着多远我都能感受到牠的存在。” 黑袍无奈地摆了摆手,原本有些夸张的惧怕被女孩这么一搞反而有些兴致缺缺了,而他不知道自己早晚会为自己对利维坦的小看而付出代价。 “那最后一位呢?”黑袍捏捏手腕说,“我家皇子的最终目标可不只是成为漆泽国主就够了,他应该平定四方,得到轮亥认可,成为一国教皇,渐渐称霸整个西方世界,然后将威胁着自己统治的一切都毁灭殆尽……这其中自然是包括邪神的。” 女孩皱了皱眉,没有在意自己终将被消灭的这个事实,她望着黑袍,此时的黑袍正背对着血色的夕阳,正视着自己,那表情里带着自信,还有数不尽的癫狂。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自己骗自己?”女孩吐出一口白汽散在空气里,“你?” “什么意思?”黑袍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女孩伸出食指,指尖渐渐地晃动,从扬起,到落下,黑袍的视线也跟着指尖移动,直至看见那根指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什么……意思?”黑袍的语气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你,”女孩坐在屋脊上,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说,“不就是活着的第五位邪神吗?” 那一瞬间黑袍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影子渐渐生出了无数骇人的触角,数不清的竖瞳在阴影里猛地睁开,终于,夕阳彻底落入了地平线内,再也没有任何光芒透出来,直至某一瞬间有宛如流星般的光轨掠过上空,划出蕴含着几道色彩极为亮眼而华丽的丝线。 凡尔纳隔着窗户看着划过星空的光轨,不由自主地开口感慨道:“真好看,这种场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她正倚着石质的窗台,窗帘残破,在之前的战斗中被魔力撕裂了不少,满地都是书籍,其中有残页,也有从封皮中间彻底断裂开来的拓本。 高大的书架已然全部倒在了地上,化作了七零八落的碎块。 角落里的壁炉和长椅倒是安然无恙,椅子扶手上甚至还安安稳稳地搁着那本塞了书签的老书。 这里是书房。 就像是被龙卷风摧残过的农场,这里再也看不出原有的精致与堂皇,所留下的只有堪称恐怖的这番破坏。 她不是在自言自语。 和她对话,或者说被她单独叫来的人就坐在一堆废墟的上面。 余烬之血炽热,以至于这人几乎没感觉到冬天的夜其实是很冷的。 在听到凡尔纳小姐的这句话以后这人想了想,说:“那可能是您没注意,大概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漆泽也发生了这种自然奇观,当时整个王都的报社都报道了这篇新闻,我记得很清楚。” 能如此精准地挑选出对方话里漏洞并选出事实做以回击的人除了西泽以外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凡尔纳小姐倒也没有生气,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西泽说:“你为什么把王都新闻记得这么清楚?你不是白石城的孩子吗?” 你身为白石城的一介平民,又为什么如此关心甚至能如此精细地找出王都里所发生的某一件事? 除非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决定了要来王都。 “算是一种仰慕,”西泽如是说道,“我对塞万的兴趣高于白石。” 此刻二人能如此平静对话的时间完全是以刚刚让人累到几乎想要趴下再也不起来的忙碌换来的,所以西泽才会不顾形象地坐在废墟上,凡尔纳小姐必须顾及这种事,所以只能勉强倚着窗台作为歇息。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对于这一切的起因凡尔纳小姐给出的解释是【这是有人因为图谋卫斯理家地底下的矿脉而做出的魔法袭击】,地面涌出的矿脉便是铁证,而今天的战斗则是因为【犯人在被希欧牧德发现之后着急逃跑却被西泽牵制住只好准备殊死一搏】而发生的。 看样子这一切都能说得通,最起码附近被战斗的声势所影响到的居民们都相信了,皇室那边都派来了不少卫兵查看情况,最后其中的大部分都留了下来,用于帮助卫斯理家进行繁多的善后工作。 卫斯理老爷已然陷入沉睡,距离醒来似乎不需要多长时间,周身萦绕的大量魔力让人不难想象当他醒过来时,这王都中的大魔法师大概又要添上那么一位了。 大魔法师算不上稀奇,更不用说是一位五十九岁的大魔法师,但毕竟这大魔法师是那位卫斯理,那位镇国伯爵,那位卡在高阶魔法师不知道多少年的卫斯理。 最终在凡尔纳小姐高强的执行力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那些卫斯理家的仆人也都回来并很快加入了善后工作,卫斯理老爷的外甥和侄女全程懵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运气很好,三层楼顶崩塌时他们刚好在亭子底下,而那亭子毫无疑问救了他们一命。 【危急关头,卫斯理为了已然倒下的三人被迫吞下了轮亥曾经给予他的那份轮亥血髓,魔力暴涨,击溃了犯人】 这则是对于卫斯理老爷现状所做出的解释。 在这次事件中最为溃败的不是海森,而是希欧牧德,他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犯人不是炼金术师,也对炼金术毫无了解,而当自己的两个弟子受到攻击时他却被锁在另一个空间里和怨灵体们战斗。 看着他坐在楼下花坛一角上那副低沉的样子,似乎这位老人又要专心工作很久了。 “你的事,其实我也不该太在意,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你和莎尔也是,”凡尔纳小姐望着窗外,通过玻璃的反光观察着西泽的脸,“但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几个?”西泽问。 凡尔纳小姐转过身,说:“三个。” “我可以不回答。” “我一定会挑选你能回答的去问。” 西泽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我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也没有刻意去挑刺,我只是想问一下,”凡尔纳小姐说,“既然你和莎尔拥有那种力量的话,为什么不早点用出来呢?” 西泽迟疑了一下,说:“使用那种力量会对莎尔造成伤害,而且是永久性的,她的身体本来就足够脆弱了,我必须保护好她,而不是当一个只会借用她力量去战斗的寄生虫。” “你喜欢她?”凡尔纳小姐忽然饶有兴致地问。 “如果这算第二个问题的话。” “当然不算,”凡尔纳小姐气鼓鼓地说,“这当然算是第一个问题的附赠。” “哪里会有这种附赠的说法……”西泽忍不住捂住脑袋,似乎感觉有些头疼,但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也不清楚,但我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我要保护好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她作为第一位,这种想法就像本能一样扎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真是浪漫。” “很碍事。” “那么第二个问题,”凡尔纳小姐问,“你和莎尔……是什么情况?” 西泽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能拥有那种力量?” “这个是秘密,”西泽回答说,“显而易见。” “那就算我失礼了,”凡尔纳小姐叹了口气,她扶着窗台,在第三个问题问出口前吹了很久的凉风,uu看书 .ukn卷曲柔顺的长发在风里飘摇,直至夜幕降临,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霜白时—— 她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西泽也在这个问题前犹豫了很久。 “……”他抬起头,对凡尔纳反问道,“这个很重要吗?” “这个对我们卫斯理家的未来很重要。” 她甚至已经用上了【我们】这个字眼。 “你的回答决定了以后凡尔纳家族对你的态度。” 她认真地说:“所以请你回答。” 西泽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 一阵风吹过,掀开了他面前一本书的残页。 “我是余烬之血。”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眸深处已然显现出了幽蓝色的火花。 “我是厄洛丝的敌人。” 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凡尔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哑然失笑道:“我没有想到。” 所有人都觉得那位皇子已经死了。 就像八百里长短洞彻先古,三十弦竖琴弹动始末,如吟游诗人里被传颂的王神。 凡尔纳对他低下头,单膝跪地,右手放置左肩,闭上眼睛,轻声地说:“恭迎回归。” 她说—— “从今以后,凡尔纳家族,为您所用。”

第146章 归途 “你能照顾好他吗?”临离开前,西泽对凡尔纳问。 “您不信任我?”少女微笑着倚靠在墙边,红色的尘埃落在她的发丝之间,西泽看着她周身在灯器照耀下萦绕而起的阵阵白雾,记忆里隐隐约约透出另一个女孩的模样。 他转过头来,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开口说道:“当然不会。” 这句回答模棱两可,似乎是在相信,似乎是在抵触。 凡尔纳小姐明显从西泽的话里读出了某些东西,于是她忍不住咧开嘴,轻声地笑了起来:“你真的是西泽?” “我一直都在你的面前,”西泽耸了耸肩,被撕开大半的衣服下显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肤,经过无数次被裂开又愈合之后他的身躯才会显得如此稚嫩,这也正意味着他并不是个稚嫩的孩子,“我真的是西泽。” “可我却不太相信了,”凡尔纳小姐的目光流露出几分不安与茫然,“你也许的确是那位皇子,但此刻的你与之前我所见到的西泽出入实在太大,我认识的那个西泽谦逊诚实,对莎尔温柔体贴,就像普普通通的外城进修者。” 她问:“你真的是他吗?” 她向前迈出一步,踏出缭绕的尘雾,对西泽问:“还是说之前的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就连对莎尔的温柔也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才?说的也是,如果你真是西泽皇子,那你的婚约对象明明应该是那位——” “不是,”西泽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偏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凡尔纳小姐,“你所见到的都是真实的我,只是我想通了,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皇位。”凡尔纳毫不犹豫地说。 “错,”西泽摇摇头,说,“我是来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皇位和漆泽怎么样都和我无关,我回来是为了报复那些曾在雨夜里追杀过我的人,我要把他们吊在十字架上绞死,让灵魂也不得安息。” 凡尔纳小姐在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以后却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如果那些人里还有女皇陛下呢?” “她也逃不掉的,”西泽轻声地说,呢喃细语揉在夜幕下的风里,“我知道的,她也在那些人里面。” 记忆闪动,紫色的长发在人群里迎着风雨颤动,那双紫色的眸子冷冽如寒冬,她手里捏着一把桐叶,魔力融在雨里,那一刻风雷贯彻了少年的双耳,天上地下都是永无止尽的水,云端洪涛下的塞万就像一触即碎的玻璃,凝滞而脆弱。 “不该的,”西泽微微低下头,说,“莎尔本来只是个局外人,她不该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能再像以前幼稚了,我的目标应该是厄洛丝……” 他看着脚底下一片细碎的白纸,呢喃道:“我那个高高在上的姐姐。” “你真觉得自己能站在女皇大人的对立面吗?”凡尔纳说。 “海森说了,凡人想要成为贤者必须得到神明的许可,而厄洛丝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传出任何相关的消息,”西泽说,“她应该停在大魔法师巅峰,最多已经触碰到那层障壁。” “你?”凡尔纳小姐皱了皱眉。 “只要她一天没有成为贤者,那我就还有希望,”西泽转过头来对凡尔纳小姐说,“哪怕希望很渺茫。” “你的自信来源于何处?”凡尔纳忍不住问道,“莎尔?还是伦瑟?”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害莎尔了,她只是个局外人,”西泽甩开袖子,厉声说道,“而伦瑟给我准备的道路我早就全都推开,现在我走的是属于我自己的路,而不是作为什么人安排好的棋子按着计划盲目前进。” “也就是说,你想只靠自己去和女皇陛下作对?”凡尔纳问,“女皇陛下的威信力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吓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我一样对你做下承诺的盟友也只会眼睁睁看着你倒在厄洛丝的面前。” “时间还很长,”西泽对凡尔纳说,“我还有很长时间能去筹备,而我那个姐姐还端坐在王位上。” 凡尔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她知道自己不该去赞同这番话,她知道西泽在厄洛丝面前简直就是犹如螳臂当车一般不堪一击。 但这句话由他说出口来便就是这么值得相信。 凡尔纳感觉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于是只好叹口气道:“记得对莎尔好些。” “以后我不会再让她陷入这种危险,”西泽说,“你也一样,记得对卫斯理好些。” “我果然还是受不了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凡尔纳无奈地说,“哪怕明知道你是皇子也一样。” “那就……”西泽转过身,弯下身子,微微笑着,“希望凡尔纳学姐你能照顾好卫斯理老爷。” 有那么一瞬间凡尔纳仿佛看见了某个干净清澈的少年,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内心也在不停地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个西泽可是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皇子啊。 “好了好了,”她连忙摆摆手说,“我会照顾好他的,等你们下次见面时他就是大魔法师了,好好期待着吧。” “那就学院见了,”西泽笑着说道。 “府邸上没有完整的客房用来招待你们,关于这件事我也非常抱歉……” “不不不,不需要抱歉,”西泽挠挠头说,“而且,一天时间就把委托解决了,我感觉也挺好的。” 凡尔纳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她开口说道:“殿下你,想要什么委托奖励吗?学院那边你总归是需要交待的,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她回忆起西泽的那枚怀表,俏脸微红:“而且你那么珍贵的东西还用在了我们身上,这一定是需要补偿的。” “这样啊……”西泽想了想,虽然关于怀表这件事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完全是意料之外,但既然凡尔纳这么说了,“那就帮我去莱茵河买个消息吧。” 他摸着下巴说:“帮我问问当初伦瑟把研究笔记的下卷交给了哪个家族代为保管,这就算是还了怀表的人情吧,至于委托的报酬……” 整个府邸的三层楼都夷为平地,西泽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自己需要什么,于是干脆说道:“打钱吧。” —————— “这次委托的报酬居然是十万金币?”灰叶难以置信地看着西泽手上闪着光亮的十张金色卡片,整个人似乎都还沉在梦里,“假的吧,这是假的吧,十万金币可几乎已经能在王都买下一套不小的房子了啊?师弟,你现在已经能在王都安家落户了你知道吗??” 西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实在不太敢告诉灰叶其实凡尔纳小姐一开始要给他一百万金币,他当时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么庞大的数字,这才压到了十万。 只能说不愧是镇国伯爵卫斯理家,只为了哄女人开心就能把一千万金币随便撒出去的卫斯理家。 就连凡尔纳都把卫斯理那财大气粗的样子学到了精髓。 一旁的莎尔满脸怀疑地看着西泽,但却没有说什么。 “这些算上之前学院的奖励,最起码西泽这三年的学费完全用不上白石城来掏了,”希欧牧德谈笑着说,“至于剩下来的钱西泽想怎么办?和灰叶说的一样,在王都安家落户,还是和当年的卫斯理一样去做些生意?” 西泽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想好。 “哟,四位先生小姐,”赛巴斯的声音传来,四人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赛巴斯正牵着一匹马还有一辆装饰称得上华丽的车厢赶了过来,在让整辆马车停在四人面前以后,赛巴斯擦了擦汗,怀着歉意说道,“抱歉,其他马车都差不多损毁了,唯一一辆完好的就是这平日里连老爷都不怎么好意思用的……” 金色的车身,镂空的神话雕饰,红色的衬布挂在外侧的夜明珠上将整个车厢绕了一圈,车厢顶部的四个角上都挂着一缕红色的拂尘,棕红色的骏马似乎都有些看不下去这颇具东方皇室色彩的车厢,四只马蹄在地面上不停摩擦敲动,马尾也不得安宁,一直甩来甩去。 西泽已经呆在了这车厢面前,在他印象里大概没有人会喜欢这耀眼到让人腻烦的东西……也不一定,因为他记得有个叫言氏的家伙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我操,”灰叶比较简单粗暴,直接忍不住叫了起来。 希欧牧德伸手捏了捏灰叶的脸,似乎对自家学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这是之前东方震旦帝国为了和我们卫斯理家打好关系,特意定制打造的……”赛巴斯又没忍住伸手擦了擦汗,“虽然外表夸张了点,但其实真的很牢固,车库里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就是这个,那各位你们要不要……” “不要。”西泽莎尔异口同声地说。 灰叶似乎真的有些兴趣,可因为被希欧牧德捏着脸的关系实在说不出话。 “我们打车离开就好,”希欧牧德低下头说,“劳烦费心了。” “让他们坐我的车回去吧,”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西泽下意识地转过头,刚好看见了声音的主人正骑着一匹白马朝着他走来。 “安蕾小姐?”他对着马上的人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卫斯理家的动静惊动了整个王都,就连皇室都出动了,我带人前来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盔甲之下的安蕾声音毫无起伏,她熟练地调转马头,对赛巴斯说,“让他们坐我的车走吧,辛苦你了。” “那就麻烦德赛尔家主了,”赛巴斯低下头行礼,然后便带着马车和马匹往回走了。 “所以……”安蕾跃下马鞍,稳当地落在西泽面前,她褪下头盔拿在手里,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静蓝色的眸子在四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西泽脸上,无论看多少次她和莎尔都是那么相像,只是看起来比莎尔成熟了不少,“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有人觊觎卫斯理家地下的矿脉……?”安蕾一边赶车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原来如此,我之前以为是其他更深的理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比如什么?”西泽坐在她身旁的车厢边沿,衣摆落荡在风里,新换上的衣服不太贴身,有些宽松,显得西泽像是小了很多似的。 “比如因爱生恨,”她侧过眼,用余光盯了西泽一下,“否则长久的折磨就显得些许多余。” “谁知道呢?”西泽佯装毫不在意地说,“犯人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就死了。” “说起来,”安蕾忽然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我们上次在王都之外见面,那次也算是乌龙了。” “那次是意外,”西泽连忙说道,“意外,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才能让你钻进我们家院里呢~”安蕾看着西泽慌乱的表情,难得露出了笑容,她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得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清新又耀眼。 “哥哥你曾经偷偷进过人家院子里啊?” “师弟,你怎么这样,u看书 ww..c想进人家家门你就走正门啊!这种歪门邪路是……” 西泽满脸黑线地听着车厢里不断的数落和吐槽。 “不过那天我们确实有些意外,所以才会把你抓进地牢里,”安蕾说,“抱歉,那天我们所有人都反应过度了。” “为什么?”西泽好奇地问。 “因为,德赛尔家那天失窃了,”安蕾叹了口气,说,“我们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可真是可惜,”西泽坐直了身子,打着哈欠说,“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丢了什么吗?” 安蕾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抱歉,这是我们的家事,不能告诉外人。” “是我冒犯了,”西泽说,“那就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回来吧。” 安蕾轻轻抿了抿樱色的薄唇,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着西泽的耳朵说:“如果你能成为德赛尔家人的话,那时我才能把事情告诉你。” 西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安蕾就已经把身子缩了回去。 “德赛尔家人……”西泽在心里悄悄琢磨起来,“难道是要我去他们家当仆从?” 西泽的脑子很好使。 只有在遇见和女人相关的事情时除外。 于是这样的一辆马车满载着少男少女们各自的思绪,在夜幕下前行,似乎永无归途。 第二卷——《鸽羽织兽》,正式完结

中秋快乐 @@ 灰白石砖砌造的壁炉被从斜窗透进来的月光照耀着,无声吞吐着昏黄色的火舌。 天空明亮而璀璨,无数灼热的星辰在天际缓慢地燃烧,彼此勾连,化为一张巨大的星图。 尤娜身上披着绯色的绒毯,趴在窗台上,她一边仰望着星空,手中的钢笔一边在白纸上自顾自地划动,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连接起来@@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我们的未来,就此伊始 雾河氤氲弥散不竭,清澈透明的河水里掺杂生长着无数水草,浮萍漂在河面上,大雾愈发浓郁起来,几片鸽羽从尘间坠落,西泽仰起头,刚好看见丝丝晶莹的雪花飘在他眼前的睫毛上。 他犹豫着向前踏出几步,地面却微微一沉,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西泽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河里,浅滩上的湿泥包裹住整个皮靴,他有些吃力地向后退开,直至走到小路上那种强烈的吸附感才终于消失。 来不及松口气,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不可视物的迷雾中传来—— “西泽殿下!” 他回过头,却发现那是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孩,她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是耗不尽的活力,脸上的微笑阳光到仿佛能将所有阴暗驱散一般。 “西泽殿下!”她快步跑过来,揽住西泽的胳膊,嘿嘿笑道,“您这下可跑不了了。” “什么意思?”西泽一头雾水,他试着从女孩的怀里收回自己的胳膊,可女孩的双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地将他抓着,无论多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别装蒜了,新娘可都等急了!”女孩佯怒道,“都到这时候了,您就别耍小性子了好吗?!” “什么新娘?”听到这里西泽彻底懵在了原地,“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茫然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真是一套白色的华丽礼装,镂空的布纹缝制在衣领两边,黄金的丝线勾勒在袖管角落,刚刚还满是泥泞的长靴在这一刻却忽然变成了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鞋。 忽然有什么记忆强行涌了进来,他痛得一下子捂住了脑袋,信息量实在太大以至于一时间西泽完全接受不了,甚至难以梳理开来,一切都像是一团乱麻,他试着挑出一根线头,却发现那线团间早已没有了头尾的说法。 “走吧殿下!”女孩笑着说,“虽然一起从小长到大,不过就算是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作为伴娘,看着你走进教堂和另一个女孩结为夫妻啊。” “一起,从小长到大?”西泽扭过头,不解地问,“你是谁?” “我是……”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在迷雾中散开,晶蓝色的眸子如水晶般璀璨,白色的长裙边沿似乎燃起了淡泊的焰火,她松开紧紧抱着西泽的那只手,下一刻整个人都向后倒去,深深地沉进了雾里。 西泽呆呆地看着她倒下,有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阵苍白的悸动,随着女孩的身子越来越远,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错杂黑白的画面在脑海内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直至女孩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着那双晶蓝色眸子在迷雾里渐渐黯淡宛如风中明灭的残烛,终于,心悸化为剧烈的阵痛,他再也顾不上什么记忆,本能促使他尖啸着朝女孩伸出手,整个身子猛烈地向前扑去! 一片烟尘,他自这般深沉的大雾中抬起头来,一阵震耳的喝彩声却凭空响起。 “是新郎!” “殿下!殿下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他不会迟到的!他可是伦瑟的儿子!”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大喜日子扯上伦瑟先王,你可真是……” “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杀了我!!” 西泽茫然地看向四周,黑漆漆的人群,他几乎看不到任何一张人的脸庞,他转身,视线快速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却发现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全是一块块深邃的黑斑。 “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西泽将视线挪过去,那是不远处彩绘琉璃画之下一身白袍的老人,他手里托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见西泽之后微笑着推了推眼镜,“恭喜你,西泽。” “神父……”西泽喃喃地望着这位老人,“你怎么会……”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诺尔斯神父对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蒙在白色面纱里的女子,“开心点,别和以前似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切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西泽看着地面红底金边的长毯,忍不住问道:“什么结束了?你在说什么?” “已经全都结束了,小西泽,漫长的等待,如虫豸般在王都蜗居的岁月,从现在起一切都将改变,”神父拍了拍自己身上坠下的丝丝尘埃,光芒透过彩绘的琉璃分成无数好看的颜色洒在神父和新娘的身上,他对着西泽遥遥伸出手,举起手中象征着婚姻缔结的棕皮神圣之书,“来吧,不对,如今我应该叫你西泽冕下。” 他感慨道:“如今你是我的上司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泽不解地向前迈出步子,第一步,他感觉到空间一阵震荡,一些人脸上的黑斑被剥离开来,他看向那些人,其中露出的居然有张熟悉的脸——拉阔尔,这个之前一直对莎尔抱有非分之想的男孩此刻拘谨地缩在人堆里,似乎是在害羞。 其他人全是陌生的脸。 第二步,又是一阵震荡,又是被剥离开来的黑斑,西泽睁大了眼睛,因为这次出现的人脸居然出现了灰叶还有古拉克,灰叶搂着古拉克的脖子哈哈大笑,朝着西泽疯狂地丢出鲜花,古拉克则满脸苦不堪言,但在看到西泽的视线之后还是满脸谄媚起来。 第三步,维什少爷,纳拓老爷,韦尔。 西泽看见韦尔下意识地想要跑过去问他那块怀表哪里来的,但后者只是在满脸堆笑地躲闪视线,西泽只得将心思收敛下来,继续朝着神父走去。 第四步,希欧牧德,金伯,老板。 老师温和地笑着,可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对学生独有的慈祥。 第五步,言氏,弥修,芙蕾米娅。 这个活泼的东方使者一如既往,在他的身边,那担当着护卫的小姑娘依旧阴暗。 维尔逊,萝尔,安蕾…… 这个身着骑士重铠的姑娘即使是在今天也没有脱下那身装束,甚至还拉下了铁质的面罩,西泽只能从胸口处的德赛尔家家徽去辨认。 渐渐的,随着西泽的步子缓缓迈出,雷蒙院长,凯特小姐,丁莱教授,瓦尼尔教授,古德学长,薇娅学姐,巴赫会长,莱斯学长,罗伊学长,罗德老师,黑袍使者,蓝发少女,厄洛丝女皇……数不清的熟悉脸庞在黑斑剥离之后便展现在了西泽的视野里。 可西泽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低着头走在红毯上,就像垂头丧气的一条败狗。 到底少了什么? 在无数熟悉的脸里也有那么几张不太让人喜欢的家伙,微纳德一边啃食着木瓜一边大喊西泽的名字,恶婆莉贝尔用自己唯一能动的胳膊疯狂地朝着西泽挥动,少了一条腿和两只手掌的男人……这位自然是海森,他正兴奋地用最后一只眼睛盯着西泽。 不是这些家伙。 西泽心想。 不是这些家伙。 心悸的感觉再度浮现出来,就像绞痛一般,他咬着牙,可那又像一阵难以脱离的瘙痒,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中解脱出来。 应该是,应该是更加重要的一个人…… 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默默地站在一旁,为他撒下鲜花和香水。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他们这次似乎都在真心为西泽感到开心。 不知何时,西泽终于走到了琉璃彩画之下,他仰着头,看向巨大的彩色玻璃画像,诺尔斯神父本来兴致满满,但在看到西泽的表情之后他瞬间拉下了脸:“西泽,你是怎么回事?” “诶?”西泽被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他伸出手,轻轻抚向脸颊两侧,身后将手掌伸到自己面前,那上面是清澈的水滴。 他垂下头,看着又一滴水坠在了自己指尖。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在哭……”西泽连忙慌张地抹起了眼睛,洁白的袖管上都被浸湿,泛出阵阵深色的斑点,“我,对不起,对不起神父,我……我……” 他哭着说:“我好像把一个很重要的人丢了。” 神父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合上手里的书,微微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搞什么名堂,原来是这样。” 他让出身子,让新娘正对着西泽:“重要的人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西泽呆呆地望着被白色面纱挡住脸庞的女孩,那面纱之下似乎传来了几声低微的笑。 白雾渗进琉璃,像缓慢的瀑布一样从天端流下,就连神父都被渐渐掩埋,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新郎新娘两个人。 西泽抹着眼泪,问:“是你吗?” 他说:“我想不起来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我想不起来了,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一切……” 新娘默默点了点头。 西泽明白了,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满怀深情地将双手放在了女孩的面纱上。 他轻轻地将其掀开。 可暴露在目光下的并不是他所想要看见的那个女孩。 面纱下的女孩有着一头修长柔顺的酒色头发,她的眼睛十分奇怪,墨绿色的瞳孔深处不是和常人一般的圆环,而是一个细微的十字,就像绞刑架一样。 “接吻吧,西泽,”诺尔斯神父的声音回荡在西泽的耳畔,他沉声地说,“这便是你的妻子。” 西泽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瞳孔猛地缩小,他仿佛看见某种未来正在被改变,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开始变得混乱,本来错杂的线团从这一刻起直接从中间开始断裂。 “无礼,西泽!”诺尔斯神父愤怒地说,“你在轮亥圣女面前做什么呢!” 他打开神圣之书,无比懊恼地对西泽说:“你在对轮亥圣女做什么!她是你未来的妻子!这是你们的婚礼!你在做什么!!!” 这一声声做什么就像是震彻双耳的战鼓,西泽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厄洛丝的右手开始试探出魔法,古拉克的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恶婆的手掌悄然攥紧,微纳德舔舐了自己被果汁浸湿的一边唇角,希欧牧德向前走了一步,安蕾悄悄褪下了面罩,露出那张让西泽极其熟悉却又始终联系不起来的面容…… 世界再度开始变化。 “西泽,现在还来得及,”诺尔斯神父对他沉声地说,“过来,接吻,成为轮亥圣女的丈夫,从今以后你便是仅次于轮亥大贤者以下的神职者,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你,而你几乎什么代价都没有,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一个吻。” 他说:“过来,西泽,让我们完成仪式,从今以后你就是轮亥的女婿。” 圣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西泽怔怔地看着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从其中看出了挥之不去的丝丝怯懦与脆弱。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心脏。 “如……艺术品般。”他呢喃着。 终于,过往的记忆如不散的云雾般朝着他涌来,深远的潮鸣响彻了整个世界,他站在彩绘的琉璃画像之前,却又像是站在河滩边一样,轻轻地抬起头直起身子,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礼装。 “我想起来了,神父,”西泽对诺尔斯轻声地开口道,“我不该站在这里。” “错了,西泽!”诺尔斯连忙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你本来就该站在这里!” “不,神父,”西泽轻轻用力,推开了神父的那只手,他将视线放在远处的人群里,却依旧找寻不到自己想要见到的那张脸,“世界变了。” 他径直从圣女的面前走过,却一眼都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 “你想做什么?”厄洛丝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问道,“这是我们皇室唯一与轮亥建交的机会,这也是我将我亲弟弟这条命从出生留到现在的原因,你在皇室城堡里住到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的价值是什么?现在回答我,西泽,你到底想做什么?” 西泽扭过头,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姐姐,这张脸他上次见到还是几个月前,至于再上一次,那就是十一年前了。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uu看书.uuknshu姐姐,”西泽轻声地笑着,喊出了那个略带讽刺的称呼,“一切都该结束了。” 厄洛丝看着他,最终冷漠地开口:“那你就去死吧。” 人群中的恶婆猛地化为一道碎光朝着他冲刺而来!微纳德抄起手边的水果,吞咽着口水似乎等不及要看这场好戏,海森则瞪大了仅剩的那只眼睛,古拉克扬起手中的镜面,一切就停滞在恶婆的右手即将刺穿西泽胸膛的那一刻。 那时西泽低声地念出了一个女孩的名字,那是和他缔造了无数回忆的女孩,那是他所忘记了很久的女孩,那是他决心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孩,那是……之前倒在了雾河里的女孩。 “——莎尔。” 于是万千光明在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教堂,恶婆在光明中瞬间就变成了飞灰,厄洛丝狰狞地伸出右手,诺尔斯愣在原地,希欧牧德伸出双手挡住光芒……一切都是徒劳,所有人都在光和雾里被烧干,化作了大片的蒸汽。 就在氤氲缭绕之间,西泽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婚礼还要进行吗?”一个女孩轻轻地把头抵在了西泽的胸前。 “当然还要,”西泽笑着从地上捡起了之前诺尔斯神父手中的神圣之书,他一只手翻开书页,另一只则握紧了女孩的手,在略微思考之后,他站在光明之海里再度开口—— “我们的未来,就此伊始。”

卷首戏言 不知不觉也走到了五十万字这里。 真不容易。 上卷末尾章节其实是这一卷的序幕,大家将其作为一章有着总结和预告性质的番外就好,不过西泽梦中的一切终究会在不久后发生。 一切都是真相。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中西泽真的只是个蜗居在城堡里无法逃离的活死人,唯一的价值只是作为圣女的婚约者,使厄洛丝与轮亥的关系更进一步而已。 但在这个世界里的西泽会活着。 他会掂起手中的一切,无论那是一颗石子还是零碎的魔力。 只因为他想要作为人而活着。 第148章 1杯茶 几乎只是一场梦的时间。 西泽揉揉头发,有些苦恼的从书桌前站起身来,玻璃杯里的凉水冰到难以下咽,仅仅是触及舌尖就让人感觉无法接受,于是他只得自己在午夜一个人穿过走廊和楼梯来到一楼的火炉前,只为了能喝一口热水。 火石闪烁了几下,而后炉子里便开始出现淡淡的火星,紧接着便是算不上强烈的火焰,西泽拿出水壶压在火炉口上,深夜的白楼里很安静,安静到适合去思考一些自己从未思考过的事。 于是西泽呼出一口白气,坐在餐桌旁,开始归纳总结自己在图书馆底下学到的所有东西。 首先是那道和黑袍使者一样难以形容的影子。 将自己眼中的世界化作灰白,抓住一瞬间的机会使得情况反转。 那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西泽将魔力咒文以万法均衡的序列组合起来,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比如古拉克那时,西泽将一切魔力咒文拼凑在一起,还原了他见到黑袍使者的那一幕。 流风,温度,阴影,因为满地冰块的原因,学生们不会注意到,在西泽打了古拉克一巴掌之后,地面已然泛起了淡淡的寒霜。 这是在图书馆下面学到最有用的知识之一,只要西泽能力足够,他能复制任何情况下发生的任何魔法,尽管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原版,但这是除了万法均衡自身以外唯一能让西泽打出超越阶位的战力的办法。 确实还有其他更强的魔法让他去模仿,但西泽为了不暴露,最终还是决定只施展黑袍使者的魔法。 格拿铂勒将钥匙交给西泽时应该就料到了西泽会学会这个。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图书馆底下并不是和地面上一样的楼层,而是类似藏宝库一样的密室。 书卷堆砌成山,数不清的知识就藏在山里,所以三天里格拿铂勒才会完全对西泽不管不问,他觉得西泽应该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如他所期待的一般,西泽在短短的三天内并没有被混乱的世界迷惑了自我,而是认认真真从山海里选择了两样最适合自己的书籍。 其中一样便是类属于万法均衡分支之一的伪造。 而另一样则是……伦瑟的笔记。 日记的表面泛起残破的皱角,纸页泛黄,封皮则是厚厚的棕色硬纸,硬纸右下角用刻刀一般深的笔迹写下了伦瑟·迈尔斯的名字。 “新历,今天是我成为王的第一天,其实要如何去形容这种心情呢……”黑色的墨在纸页表面晾了一会儿,直至印出一个小小的黑团之后他才再度动起笔来,“大概,是终于有脸去地狱里面对迈尔斯家的历代祖先了,我终于可以告诉他们,血鬼家族的血脉并没有在时代的动乱中断绝,那神战终结的只是大不列颠帝国本身,而我们依旧存在,至此,虽纷乱不断,多梅甘尔这老不死的家伙也对着漆泽虎视眈眈,但我依旧对这个国家心怀希望,时间:二月十五日,凛冬,阴暗,轮亥不至,微风。” 血鬼家族,神战,大不列颠帝国,多梅甘尔,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词拼凑起来,仿佛一个离奇又从未见过的世界就这样构建在了西泽面前。 西泽原本只是想找到一些自己失去的记忆,找到一些自己所追寻的答案,但没想到现实与自己的期望恰好相反——现在他需要去探寻的真相更多了。 秘密总是那么让人不快,因为假想的敌人会变多。 西泽只翻开看了第一页就将那本日记塞进了书架,直到现在才又拿了出来。 他看着棕皮上透着某些回忆的笔迹,脑海里似乎再度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背影,他总是留给西泽一个背影,以至于直到今天西泽都记不起来他的正脸,即使是在幻境里伦瑟的脸也一直是模糊的白雾。 火炉上的水壶冒出白烟,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西泽将其取下,然后从橱柜里翻出来灰叶之前存在里面的几罐子茶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了较为常见的龙舌兰花,在历史学院里呆了这么久他也对茶叶有了些见解,龙舌兰花在橱柜里其实属于下等茶叶,因为其他罐子里的茶叶几乎没有世面上能见到的。 这就是炼金术师们闲下来的样子。 灰叶造出的茶叶明明可以在市场上卖出不低的价钱,但他就是不愿意去干,他宁愿把最难以炼制的茶叶放在透明的玻璃罐子里当观赏品。 西泽曾经问过灰叶和希欧牧德为什么不把茶叶卖走一些,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一同诧异地说道:“为什么?我们又不缺钱?” 当时西泽心里碎碎念道那是你们之前没经历过我在白石城连吃个鸡腿都要踌躇半个月的日子。 但如今他也是有资格说出“我又不缺钱”这种话的人了,无论是德赛尔家还是卫斯理家,前者是正在冉冉升起的一个新的财团,而后者则是富可敌国的老门贵族,能同时交好这两家的人大概只有西泽一个。 西泽仰着头看向天花板,笔记被合着放在双腿上,干燥的茶叶在沸水里起起伏伏,气泡凝固在花瓣的缝隙间,阵阵花香在深夜的楼下溢了出来。 也许是过于安静的原因,西泽总感觉茶香要比平常要浓郁很多。 他举起杯子,u看书 .uknshu咬开一粒果实,酸甜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之后又很快地被一口热水冲淡,西泽放下杯子,爽快地呼出一口热气。 新生测试第一名的奖励,那转学院的名额。 西泽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想大概这也只能留给薇娅了。 但薇娅愿意吗? 不如说薇娅于自己而言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她又是怎么看待西泽的? 她真的会同意来历史学院吗? 她来了历史学院之后自己的生活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灰叶当时也许只是有意无意的提出了一点看法,但西泽到底还是为此认真了。 窗户紧闭着,但凛冬的寒气到底是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渗了进来。 他对着天花板伸出手来,角落里蓝色的金字塔悄悄浮起。 一瞬间,世界化为灰白,流逝的影子,微风带着不灭的寒意,霜花悄然在地面上绽放开来,远远看去西泽周围俨然是一个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的小世界。 当世界恢复正常时,火炉已然熄灭了,一缕白气从餐桌表面一直延伸到楼梯口上,男孩推开卧室的门,将笔记塞进了上锁的抽屉里,一口饮尽杯中已经略微发凉的茶水,他脱下外套,缩在被子里,轻声地呢喃道—— “晚安。” 晚安,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 晚安。

第149章 新的篇章 老板搬着板凳坐在门前,今天的月亮格外得圆,空气中的魔力比起平常来也显得亲和浓郁了许多,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在萝尔离开之后他就懒得做饭做菜了。 因为他吃什么都没味道……或者说他什么都能吃。 就算是给他一个铁块干啃他也能吃饱,只要分量足够。 但为了不吓到其他人,老板一番权衡之后,最终决定还是餐餐以面包度日比较正常。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白色的面包块,一边心想萝尔怎么样了,那女孩的性格算不上太好,缺陷也很明显,该不会在学校里受欺负吧?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了起来,可又马上坐了回去,因为他联想到之前去学院里时萝尔被一堆男人围住的那副情景,老板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样的萝尔要怎么才能被欺负。 他咂咂嘴,感觉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虽然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但老板觉得自己姑且还算活着。 人活着就会有很多挂念,老板心里的挂念没有太多,而萝尔算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另一个……则是西泽? 这其中并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老板甚至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西泽和萝尔交往,对西泽与其说是挂念,不如说是老人对后辈的期望。 他期望看见西泽能在王都里做出一些事情,老板自从开始养活萝尔之后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破坏的恶棍了,黑袍在见到他第一面时甚至会发出感慨说这居然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家伙。 老板心想你不也变化挺大吗? 以前你的身上可看不出那么阴暗的影子。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板已经很老了,对这些事再明白不过,所以只能把一些期待寄托在西泽身上。 仔细想想,很多熟悉的人都变了。 养鸽子的从一个自闭症患者变成了恶魔,黑袍从以前那个一身正气看着就让人不爽的家伙变成了融入黑暗的使者,圣学院里的那几位学院长也愈发老成愈发让人不爽,他们在看到老板本人的时候甚至没有认出来他,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家伙在学院里乱晃,要搁以前这种事可就和梦幻一样不切实际。 老板又往嘴里塞了块干面包,这块面包已经是昨夜的了,但老板没有任何感觉,他像咬碎木屑一样咬开面包边,然后将整块干硬的面包芯咬掉一大块,机械地咀嚼,吞咽,这一幕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话肯定会当场就开始怀疑老板到底是不是人类。 而这个问题从很久以前老板就放弃思考了。 别人说他是人类他就是,别人说他是怪物那他就是怪物。 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因为老板自己都不明白。 而这时候他饱了。 于是他掂起板凳,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身边似乎隐约还能听到萝尔的声音,他听到萝尔像以前一样对他说:“赶快回来,外边很冷啊!” 他微微笑道:“好的,好的。” 推开旅店的门,佝偻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门内。 青铜的铃铛在屋檐下静静地悬垂着,一阵微风吹来,铃铛轻响,阴影悄然开始招摇。 一个女孩捂着胸口,脚步蹒跚地倒在了店门之前,瘦弱的身体在地面上掀起了一阵烟尘。 老板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好奇地从店内拉开门来,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地面上这个奇怪的小姑娘,这个剧情有点熟悉,以至于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啊?”老板无奈地挠挠头,一边俯下身抱起女孩瘦小的身体一边小声嘟囔道,“我这里可不是孤儿院啊……” 女孩的身体冰凉,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老板连忙找来热水和枕头,草草地在沙发上搭了个柔软的小床,而后将女孩轻柔地放了上去。 女孩的身子终于不再发颤了,她在梦里咬着牙,牙齿相互咬合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老板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于是他伸出手揽开女孩的双臂,就在身体右侧,一个老板再熟悉无比的印记正烙在皮肤表面。 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女孩身上虽然破烂但还是能看出原样的灰色衣袍,记忆渐渐开始复苏,他轻轻将手掌盖在女孩的额头,叹气道:“原来是炼金术师……” 女孩似乎在梦里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老板觉得她大概是发烧了,于是连忙走到卧室里找来一些药物,将浸湿的毛巾也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炼金术师里边也有这么小的孩子吗……”老板一边想着一边把药物融进水里,他试着叫醒这个女孩,可女孩一直咬着牙齿,双眼紧闭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老板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的诊所也大多已经关门了,他实在找不到办法,只好把女孩扶了起来,勉勉强强地把融进了药物的热水灌进去了一些。 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老板实在是没有半夜照顾孩子的经验,就在他正发愁的时候,女孩却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她无力地盯着老板,嘴里喃喃着,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她揪住老板的衣角,低声地说:“下水道……炼金术师们……哥哥……爷爷……希恩……” 老板连忙凑近耳朵,uu看书.ukans 希望能听到更多东西,女孩勉强地提高声音,虽然还是如蚊虫一般,但老板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恩他……是疯子……”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女孩就重重地合上了眼皮,身子就这样垂了下去,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老板把板凳拉到自己的身后,坐在了女孩身边,有些茫然地琢磨着女孩的最后一句话。 “希恩……?”老板知道这是炼金术师中那位年轻头目的名字,可他一直以来都对希恩的感觉良好,不同于老一辈的隐忍,也不同于激进派的夸张,希恩一直以来都以一个良好领导者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里。 可如今这个女孩却这么说着,来到了老板面前,她的双脚早已被脏泥沾染,冰的通红,似乎是某种意志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了旅店门前,而在来到旅店门前之后,女孩的意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老板伸出手,轻轻撩开女孩的额发,她看上去只有十二岁左右,可稚嫩的脸蛋上却丝毫看不出小孩的天真烂漫。 他抬起头,也许支撑着女孩的不是旅店。 他心想——也许正是自己。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年轻人啦,小家伙……”老板无奈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叹气道,“就这样吧。” 他点燃客厅的火炉,火舌喷吐着,像是妖冶盛开的花瓣。 “晚安。”

第150章 莱斯与巴赫 会长在三楼屋顶的高台上扶着栏杆远望,几只鸽子停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他微微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摸出饲料撒了一把,鸽子们顿时像是嗅到了鲜血的鲨鱼一样朝他涌了过来,会长没有躲开,任凭几只鸽子停在自己肩头啄食衣服上残留的气息,鸽子的眼瞳血红,他和其中的某只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传递过来,会长思考了一下,挥手把那只鸽子驱散了,就在他心想要不要做出某个决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巴赫!” 一个踉跄的身影出现在了楼道里,那人一边扶着楼梯扶手一边喘着粗气,直至攀爬到了楼梯顶上之后,他仰着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浑身的骨头都垮了下去,像是这短短的路途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莱斯,”会长皱了皱眉,挥手驱散了所有的鸽子,连忙走到了莱斯面前扶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出来了?” “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莱斯挣扎着看向会长,“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一些事情——” “不需要再说下去了,莱斯,”会长轻轻地按住莱斯的肩膀,温和地说,“你现在只需要休息,你伤的太重了,最起码等你不是一天有十八个小时都在梦里度过的时候再对我讲述你记起来的东西吧。” 莱斯死死地盯着会长的眼睛,就像是老树上的嗣蛇缠上了枝头一只孤立的松鼠。 “怎么了?”会长微笑着问,“有什么不满吗?带薪休假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你……”莱斯忽然也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之后忍不住发笑一样,但那笑容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藏着算不尽的苦涩,他用力地抓住会长的肩膀,笑着说,“你啊,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 会长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你居然直接承认了?”莱斯有些讶异,“我还以为你要多少试着掩藏一下?” “你都这么问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骗你呢?”会长耸了耸肩,“你的这个问题和你想起来的东西有关?” “为什么你还能是这副平静的语气?!”莱斯忽然红着眼睛冲上来,这具残破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他用双手狠狠地揪住会长的领子,一路将其顶着推到了栏杆边上。 会长转过头看了看背后,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横在了半空,楼下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幕,三层楼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大概是落下去之后能让人痛不欲生的程度,但之后的残废可能就少不了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已经红了眼睛的莱斯说:“你觉得这样对我有用吗?” “总归是要试试的,”莱斯脸上的笑容直至此时也依旧没有消失,于是他的表情显得愈发诡异,“我已经把沉默矩阵启动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巴赫!” 说到最后他甚至已经算是在咆哮:“告诉我!三年前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巴赫在此时终于露出了本性,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目光里满是流逝不尽的癫狂,那张脸上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俊逸与淡然,他说—— “你不是想要力量吗?你不是想要魔力吗?你不是想要金钱,想要地位,想要摆脱一直被拿来和你那堂妹对比的命运吗?” 会长近乎狰狞地说:“我给了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拥有了自己原本一生都获取不到的能力!你在学生会里得到了作为德赛尔家的儿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金钱!你的地位在学生内堪称顶端就连皇家魔法协会那边都对你青睐有加!” 他缓缓地恢复平静,然后笑着说:“你的堂妹,原本的婚约者,那位天生骑士安蕾同学,从那以后再也没出现在你的世界中,不是吗?” 莱斯的眼睛愈发愤怒起来,他咬着牙掐住会长的肩膀,男子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径直从半空摔落。 “怎么了?莱斯同学?”会长一边笑着一边收敛了表情,“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还是说你更喜欢之前和那个废物两个人一起的日子?” “灰叶不是废物,”莱斯沉声地说,“而你是真正的骗子。” “我并没有骗你。” “你骗了我,”莱斯的瞳孔猛地颤动,“你从没告诉过我我会变成这样……” “代价的魅力不正是如此吗?”会长笑着将右手插进口袋,“未知才是吸引人们前进的动力。” 莱斯的表情忽然松懈下来,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奈地叹气道:“这些事以前我就该想到的,可为什么我会把这问题忽略了整整三年?从加入学生会开始我似乎就变得不对劲了,而周围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我也就渐渐司空见惯了。” 他死死地按着会长的胸膛,像是极尽了温柔,又像是含着夸张的血,轻声地说:“你是个恶魔。” “能操纵人心的并不只是恶魔,”直至此时会长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有可能是神明。” “你想说你是神?”莱斯笑道。 “不,我不是神,”会长说,“我其实随时可以让你死在这里,但我迟迟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莱斯?” 他轻轻抓住莱斯的右手,说:“因为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直至如今你也没法回头了。” “为什么我会去袭击西泽?”莱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因为你看他不爽,”会长说。 “那真是幸亏我看他不爽了,不然我还真不可能被打醒过来,”莱斯说,“你说我们是盟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的这种话。” “我不想让你死,莱斯,”会长仰头看着天空中飘舞的轮亥裔旗,眼中掠过一丝贪婪,“所以现在你松手还来得及。 “你现在松开手的话,你,莱斯·德赛尔,依旧是学生会的副手,依旧是下任会长的第一候选人,我在毕业之后就会指认你成为会长,毕竟我培养你花了整整三年,我也不想就此失去你,”会长歪着头看向莱斯,嘴角扬起调皮的笑意,“你觉得呢?也许你还是感觉自己回到三年前和灰叶一起打水漂比较好玩?” 几只鸽子落在了栏杆周围,甚至有一只拍打着翅膀落在了莱斯头顶。 莱斯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刻,一阵刀光闪过,血液喷溅出来,红色浸湿了他的眼皮还有睫毛,双手一阵脱力,余下的世界再也看不出鲜活,他向后退了几步,看着站在会长身旁,那个无比熟悉的女孩。 “怎么会……是你……”在留下这句话之后,莱斯缓缓跪倒在了地面上,而后整个身体都瘫倒在一起,化作一具无神的人体。 “你不该如此,”巴赫看了薇娅一眼,“我留着他还有用。” “他没死,”薇娅收起手里的两把镰刀,嘻嘻笑着说,“只是手没力气了而已。”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巴赫冷漠地说,“现在离开我的视线,立刻马上。” “为什么会长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啊……”薇娅一脸委屈地捏了捏手掌。 巴赫走到莱斯身前,慢慢地将他背了起来,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薇娅一眼:“因为你就是个怪物,薇娅,记住我的这句话。” 他望着薇娅身上升腾的两股魔力,那是恶魔的气息,即使是他也从没见过这样奇异的光景,那是被两种恶魔气息缠身的人类,在这样怪异的磨砺下她俨然已经从当初怯弱的少女成长为了一个性格诡异的怪物。 鸽子们目送着会长远去。 蓝色水晶的魔力在此刻缓缓消散,血液泼洒在地面上化作干涩的铜片,薇娅站在天台上,两把锋利的镰刀收在背后,她微微闭上眼睛。 自从被那种奇怪的东西透彻了心灵之后薇娅就再也没感受到过那种离奇的恐惧,正相反,那种恐惧成为了她的力量,她一次又一次地克服那种现状,最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虽然变化很大,但学生会里的其他人都毫不在意,甚至都止不住地称赞,他们觉得如今的薇娅比起以前的薇娅来说简直是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现在的薇娅更有女性的魅力,而不是以前单纯怯懦的女孩。 薇娅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两个月在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过去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一天天变得顺利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对她投以好感,学生会中的工作也愈发熟练,薇娅觉得自己在学院中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丰富多彩过,只是似乎缺少了什么。 她一直隐约记得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对自己很重要,只是自己很久没见到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她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最终扶着屋顶的栏杆,发现楼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两个男人。 明显比旁边那个大了几岁的男人拍拍身旁那个男孩的肩膀,手舞足蹈着,似乎十分兴奋。 而较为年轻的一方则满脸无奈,他时不时地伸手把男人推开,嘴里不断地说着什么。 薇娅微微探出身子熟悉的气息愈发浓郁,那不是气味,而是魔力的气息,每个人身上的魔力都是独特的,薇娅能仔细地分辨出每个人不同的气息,在这方面她的天赋独一无二。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较为年轻的男孩,心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会觉得他那么……熟悉? 薇娅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一丝甜意,那是她中午吃的一份沙拉酱沾薯条。 为什么自己会特别喜欢吃薯条呢?明明以前完全没有这种爱好,这种感觉就像是凭空生出的一种习惯,没有预兆,只是单纯的喜欢。 女孩不解地挥了挥手里的镰刀,鸽子们见状都匆忙避开,生怕这怪物忽然把刀锋侧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是单纯的喜欢……吗? 她望着晴空下的流云,鸽子们纷纷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继续啄食起了会长留下的那把饲料。 “不该,”薇娅呢喃着,“不该如此。” ——————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同意的。”西泽说。 “别这么悲观,师弟,”灰叶连连拍打着西泽的肩膀,兴奋地感叹道,“我觉得是个女人都该很感动啊!” 他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你想想,一个男人去挑战了整个年级的学生,打到最后拿到第一,结果只是为了让一个女人更靠近自己……你看看,这不挺浪漫吗?” “可我完全没这么想,”西泽已经不知道自己就这句话反驳了多少次,“我只是觉得薇娅学姐继续呆在机械学院里会很不好,仅此而已。” “可你还是做出了邀请她的这个事实,”灰叶说,“既然你做了就要考虑别人眼中这件事是什么样的性质。” “如果这么麻烦的话我还不如直接把名额放在学院黑市里,”西泽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让她……能更开朗些。” “那你就要停在这里吗?”灰叶忽然说道,“你要明白你在做的是什么事,uu看书 ww.ukanshu.cm 你邀请她加入历史学院,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应该能明白。” 西泽犹豫了一下,说:“会有很多奇怪的传闻。” “在这些传闻中最难受的会是谁?”灰叶耸了耸肩,“莎尔。” “为什么是莎尔?”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腹黑……”灰叶无奈地扶额说道,“莎尔喜欢你啊,你不明白吗?” “那只是一种依赖罢了,”西泽没有多加在意地说,“是我把她从白石城带了出来,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才会那么在意我,等她以后长大些,见识了更多东西之后她就不会再……” “好,停!”灰叶连忙拍拍手,“够了够了,我觉得再听下去我的耳朵就要痛起来了。” 他放弃了。 尝试开解一块木头是他这辈子做过第二错误的决定。 第一错误的是今天早上早饭吃了一块黄豆煎饼,以至于现在肚子里的响声有些古怪。 “总之……”灰叶叹气道,“我们走吧,去见见你那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的学姐。” 于是二人再度迈出了步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口中的主角正在上面紧紧盯着他们两个。 “这种感觉……”薇娅抚摸着胸口,那里传来久违的悸动,她狠狠地捏着镰刀的把柄,身子一阵酥麻,而后径直瘫在了地上。 “真是,从未有过。”

第151章 还给我 会长在刚出了卧室之后就从助手那里听说了灰叶师兄弟俩人的消息,他愣了愣神,本能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让西泽进来,但另一方面又似乎实在没什么必要。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他本人可是对卫斯理家的情况一清二楚,那施法者毫无疑问是一位神仆,可这位神仆的气息在昨天就彻底消失了,与此同时西泽回到了学院。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上架感言 @@ 不好意思,如大家所见,这是几乎来晚了三个月的,突发奇想忽然想补上这么一篇东西的原因是我今天忽然来了些兴致。 于是姑且找责编要了群号,试着加了起点奇幻的作者群,水过半天之后这光景不由得让人感叹写奇幻的大家日子真是不好过……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写书的原因所以并不知道第一次试水推的重@@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午餐吗? “别失落了师弟,”灰叶挠挠头,对一个人走在前边的西泽说,“你那学姐肯定还是想见你的,只是学生会事务繁忙,对吧?” 西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等了等灰叶,等后者跟自己并肩的时候才再度迈起步子,开口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学姐自己不再受人欺负就行,至于其他事与我无关。” 灰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疑惑地说:“你真这么想?” 西泽点点头。 灰叶摸摸自己的下巴,忽然释然地笑着拍了下西泽的肩膀:“跟你师兄我去个地方吧。” 骑士学院,拐过几道走廊,迈进一家不起眼的胡同。 灰叶推开一家小店的店门,这家店连店牌都没有,西泽站在外面甚至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店,直到走进店内,他看着古朴的装潢,柜台之后的木质架子上满是年轮的痕迹,每个空位上都摆满了玻璃试管,里面或装着黑色的颗粒,或装着各种颜色的液体,其中甚至有着几根里面装着夕阳般沉沦的光景,西泽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柜台上摆放的小提琴,琴弦上的三根丝线猛地一颤,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声音。 “是客人?”有人的声音传来,柜台末尾的幕布下响动,紧接着一个满头乱发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迷惑地看了一眼正发愣的西泽,然后将视线挪在了灰叶身上,于是他笑着拍了个巴掌,对灰叶做了个手势。 “这是我家师弟,你应该知道吧,他可是最近学院里的热门话题人物啊,”灰叶揉揉西泽头上刚染的黑发说,“西泽瑞安。” “我当然知道,毕竟我是商人,”年轻男子从木柜下翻出了几个玻璃杯子,然后是一个陶瓷水壶,他升起火炉,从身后连接着天花板的管道里接出一壶冷水,在将水壶放在火炉上之后他找来毛巾擦了擦手,然后饶有兴致地盯着西泽观察起来,“西泽瑞安吗……你为什么染头发?” 西泽愣了一下。 “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男子摆摆手,顺便从身后的木架上拿下几根灌着沉浮色彩的试管,“我之前在类似的店里实习过,所以大概看得出来。” “实习几天就能这么老练,真不愧是你,臭天才,”灰叶笑着向他伸出巴掌,男子会意地探出另一只手,两个巴掌拍在一起,发出默契响亮的声音。 灰叶对西泽示意道:“这位是萨德斯,一位全能天才,唯独在贵族剑术和机械创造上没有造诣。” “只是没有接触过而已,”萨德斯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要接触过的话我肯定也能轻松精通。” “得了吧,就你那体力,能拿起一把精铁礼仪细剑就不错了,”灰叶找了个凳子随便一坐,“我只是带师弟来认识认识自家师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为数不多吗?”萨德斯笑笑,“虽然两只手确实数的过来,不过你的朋友包括我在内,质量可都有点高啊。” “成天自夸的蠢蛋。” “为一个女人把骑士学院得罪了个遍的傻子。” 水壶发出沸腾的声音,萨德斯连忙转过身去提起水壶,一边说着好烫好烫一边找出溢满了绿藻的试管,朝着三个玻璃杯里都倒了一点。 “为了一个女人把骑士学院得罪了个遍?”西泽疑惑地看向灰叶,“师兄你还有这种丰功伟绩?”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灰叶连忙摆摆手说,“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不提了不提了。” “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情而已,”说话间萨德斯将两杯绿色的茶水端在了桌子上,后半句话则是对西泽说的,“你家师兄去年和蒂娜两个人把整个骑士学院都打了个遍,你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西泽无奈地笑了笑道,“真不知道。” “是吗?”萨德斯从柜台上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杯以后晃了晃杯底,直到某种固体渐渐消融在了水里,“我姑且觉得那也是和学弟吹嘘的资本之一?” “年少时的冲动而已,最后还是让蒂娜替我买单了,”灰叶摇了摇头,“我已经对贝奥武夫族长说过,自己今后不会因为被任何人激怒而做出出格的事。” “对老丈人低头吗……”萨德斯抿了一口热水,笑嘻嘻地说,“真是卑微啊。” “那也比你单身到现在好啊?” “胡,胡扯!我只是不”萨德斯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狐狸一样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总之我目前不太需要伴侣,与其给我一个女孩不如给我一个熟读奥斯哲学的助手。” 这也是个非常有趣而亲和的人,西泽端起杯子也晃了晃,杯底的固体渐渐融在水里,他试着喝下一口这难看的饮料,在第一口入嘴以后,西泽咂咂嘴,下意识地说:“还挺好喝的,虽然味道像草但爽口又不苦涩,还有些发甜。” “因为我这家就是饮料店啊,”萨德斯微笑着举杯,“你家师兄喜欢用炼金术去炼制一些茶叶玩,那我用炼金术炼制些饮品也是情理之中。” “萨德斯以前求着我教他炼金术,”灰叶对西泽解释道,“后来刚到能炼成一些基本道具之后他就放弃了,说想止步于此。” “没办法啊,我是真心感觉炼金术往后的部分都有违天理,”萨德斯说,“比如那个加速道具,如果这种东西量产的话以后人们的生活都会发生巨大变化。” “所以那样道具只有老师那种级别的人才能冶炼,”灰叶说,“珍贵得要死好吧。” “炼金术的高贵以及难度只是难在进修的人少,如果像魔法一样前仆后继的话像多梅甘尔那样的人也不会是唯一,”萨德斯说,“所以我在等一次爆炸,一次技术上的爆炸,在那次爆炸般的进步之后炼金术师们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再怎么打压也封不住。” “大概会来吧,”灰叶并不怎么在意,因为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最近有在做小提琴吗?” “最近有个东方人来我这光临了,”萨德斯无奈地说,“先是说着什么蝙蝠怪人歧挖之类奇怪的话,然后对我说用腐烂的鱼骨做出来的颜料对小提琴的上色会更有用哦……” 灰叶愣了一下:“然后呢?” “我把他轰出去了,”萨德斯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哪里会有用腐烂鱼骨做颜料上色的说法。” 灰叶犹豫着,还是没对萨德斯坦白被他轰出去的那个捣乱鬼其实是来自东方的使者。 炉火升腾间,三人一同饮尽了杯里的最后一口茶,灰叶甚至打了个饱嗝,他有些懊恼地说:“你这东西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胀气?” “因为是气泡茶,怎么样,是个好名字吧,”萨德斯乐呵呵地说,“我可喜欢喝这个了,就是喝多了会胖,不太适合女孩子。” “还好,爽口不刺激,”灰叶咂咂嘴,对身旁的西泽说,“师弟,要不你自己回去吧?” 他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看着杯底倒映出扭曲的自己,继续说道:“我找萨德斯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和师妹准备下午魔法师协会的认证,我马上就会回去。” 西泽示意自己明白,于是放下杯子对灰叶和萨德斯告别之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你这个师弟倒是听话,”萨德斯见西泽走后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根雪茄叼在嘴里,“比我之前那个助手听话多了,我让那家伙别碰炼金材料那家伙就是不听,非要把自己毁了一根手指让我赔了大钱之后才滚蛋。” “你忽然还有钱去赔?”灰叶诧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个穷光蛋。” “我确实是个穷光蛋,你看这雪茄都已经从一金币一支的银龙变成一银币一支的牧场了,”萨德斯呼出一口灰色的烟气,随后看向灰叶问道,“说吧,我亲爱的朋友,到底有什么事要来找我?” “我又出现幻觉了,”灰叶看着萨德斯的眼睛,沉声地说,“我又看见那些虚空里的怪物了,老师说那是音灵魂街的效果,但我觉得并不是,因为那种气息太过真实,我觉得它们确实存在。” “所以……?”萨德斯叼着雪茄问道。 “所以我想再试一次,”灰叶说,“催眠的试剂,你这里有吧。” “第十三号试验品鲸落之海,”萨德斯熟练地从身后的柜台上取下一份昏黄中泛着纯白的试管,“从致幻草里提取的,再加上炼金术的冶炼,这小小的毒性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魔力。” 灰叶接过之后以魔力附着在眼睛上观察了一下,在发觉其中确实再也没有任何毒性之后点了点头。 “怎么?不信任我?”萨德斯皱了皱眉,“还是不信任我的技术?” “毕竟一些毒药也有类似的效果,”灰叶说,“我把你当朋友,同时也把你当商人,以前有个叫南降的人就是你这样的家伙,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坑害兄弟也只是小事。” “别随便把我和那种人对比啊,”萨德斯挠挠头说,“总之就是这份试验品了,我本质上也只是个半吊子炼金术师,做出这样的作品也算我的极限了。” “我现在试试可以吗?”灰叶问。 “当然可以,有我在的话还能保证安全,”萨德斯半开玩笑地说,“只要你在梦里别把我家拆了就行。” “那就满怀期待吧,”灰叶拔掉木塞,对着另一个空荡荡的杯子倒出了一点昏黄,“给些水。” 萨德斯连忙掂着水壶走过来。 于是灰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浑浊的梦里他伸出右手,空间似乎再度裂开,如镜片般脆弱不堪一击,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爪牙狰狞地探出虚无的表面,星空在其中旋转,最终一只巨大的竖瞳亮起,带起一阵剧烈的音爆,从那一刻起,这空荡荡的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安宁可言。 西泽走在路上,他心想今天真是空虚的一天,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更加艰难,下午师兄和老师会带他和莎尔去魔法师协会或者轮亥教会进行魔法师认证,认证完成以后二人就成为了自然的人上之人,在某些地方也会有些特权。 西泽自己想了半天感觉这所谓的特权大概只是在等烤肉时会给自己优先而已。 今后的日子还很长,等抽空他要给神父写一封信,问清楚韦尔去了哪里,那枚怀表明显是别人给他的,因为两个人一起从小长到大,韦尔是个绝绝对对的普通人,那也就是说有人利用韦尔的手将那枚能救人一命的怀表给了西泽。 会是谁? 伦瑟? 不,伦瑟已经死了,西泽亲眼看着他被封进了棺材,他不可能再爬出来。 那……是谁呢? 还有谁知道自己在白石城? 没有人了。 西泽感觉一阵头痛,原本他觉得那张无形操纵着自己的大手已经消失了,可如今一看,它似乎从未离开过,u看书 .uukanshu.om 只是自己没能发现罢了。 莎尔的魔力以后也不能再用了,每使用一次那种魔力就会对莎尔的身体造成无法扭转的伤害。 今后的路还是要自己来走。 “西泽?”就在他开始思考伦瑟和文科威尔的两本笔记要如何处理时,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他转过头,却发现那是一身轻铠的安蕾。 女孩歪着头,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不,也没有多入迷……” “但你再往前一步就是池塘了,”西泽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在他面前是骑士学院独有的墨绿色的池塘,几只疲倦的黑色天鹅立在远处的水面上,看着西泽这副模样像嘲笑般拍打了翅膀。 “抱歉,好像让你看笑话了。”西泽无奈地回过头说。 “举手之劳,”安蕾想了想说,“那么,要和我一起吃顿午饭吗?” 第153章 误会 西泽有些后悔了。 在安蕾发出邀请之后他先是有些错愕,因为这是安蕾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当然以前的那次约战肯定不在考虑范围内,在短暂的错愕过后西泽下意识地就答应了安蕾。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般让人不太适应的状况。 周围的视线都照在西泽身上,西泽抬起眼,似乎还能从其中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也许自己刚入学的那次就见过了这些家伙,他低下头,自顾自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软白面包,面前肉汤里的骨头散发着热气,碟子里硕大的肉排下不断溢出香甜的肉汁,几颗西蓝花搁在盘边算作点缀。 灰叶说的没错,骑士学院的伙食确实不错,每家窗口的态度也很好,只是学生们的视线过于炽热,搞得浑身上下都像刺痛一样,虽然是时隔四个月之后又来到这里,但总归来说一切还是老样子。 安蕾脱下头盔,在喝下一勺热汤之后注意到了西泽的异样,她面无表情地歪过头,问:“怎么了?” “没事,”西泽笑着摇摇头说,“只是在想原来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说的没错。” 西泽原本以为安蕾的吃相应该会很粗暴,因为骑士学院的学生们本质上都是未来皇家骑士团的预备军,但如今他看着安蕾捻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吞咽和咬扯煎肉咸面包的样子,心想以前的自己可真是大错特错了,这姑娘无论怎么说都毕竟是贵族之后,基本的仪态也该有的。 “话说,”西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安蕾小姐你……” “叫安蕾就好,”安蕾打断了他的话,轻微地皱了皱眉,“我记得我以前应该这么说过。” “是的……的确……”西泽心想你确实以前对我这么说过,但那次你可是为了谈判来的甚至连贴身的盔甲都没穿。 “那就继续吧,”安蕾咬开一粒沙豆,无声地咀嚼起了其中的果肉,“以后不要忘了就好。” “那,安蕾,”西泽缓缓向后仰了仰身子,将脊背完全靠在椅子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认真又犹豫地看着安蕾,手指几次想抓起银勺但又每次都在伸到一半时松开,“我记得你一开始进入骑士学院是为了钱吧。” “是的,”安蕾点了点头,“我应该也对你说过,那时的我特别需要钱,因为我作为德赛尔家的家主,身上肩负了振兴家族的使命,而振兴家族需要资金,我加入皇家骑士团之后德赛尔家就算是和皇家沾上了关系,到了那时一切都会很简单,那就是……” 她看着甜汤水面上倒映的少女清影,轻声地说:“我只要在战场上不死,德赛尔家就一直会有补助,而我只要战死,德赛尔家就会得到很大的一笔资金。” 西泽看着这个藏在粗大的盔甲里,其实偶尔也会显得娇弱的女孩,她在说完这番话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对着煎肉面包下口,西泽这才开始注意她的午餐,那是一份甜豆汤,一份带着生菜的培根,一份煎肉面包还有一杯凉水,这就是她的午餐,但她请给西泽的却堪称豪华。 有那么一瞬间,男孩仿佛看见安蕾身后立起了无数墓碑还有人影,那些碑石上无一不是刻着德赛尔的名字,虚幻的人影聚集成人群,他们以某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子为首,无声地站在安蕾身后。 像是守护着世代的未来。 “等我一下,”西泽拍了下桌子迅速站起身,顾不上难得露出诧异神情的安蕾,跑到一家窗口前掏出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用过的灰卡。 安蕾看着西泽一路端着裹了锡纸的盘子走过来,在拆开了锡纸之后安蕾才发现原来那是两份升腾着热气的烤鹅腿,光是这份溢出来的气息就有些烫手了。 “你和以前不是不一样了吗?”西泽做回座位,连忙晃了晃有些发烫的双手,“现在德赛尔家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已经不需要你拼命了。”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安蕾的眼睛说:“你已经不需要拼命了,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 安蕾看着面前红皮焦嫩的烧鹅腿,她抬起头,对西泽说:“可我不能改变。” “没人要求你改变,”西泽拿出白纸裹在其中一只鹅腿上面,微微摇了摇头,“只是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是很好的孩子。”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老气,”安蕾看着西泽漆黑的额发,忽然笑了起来,“就像我家那位塞伦一样。” 在安蕾笑出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男生们似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心碎的声音。 其中甚至有人已经流下热泪捂紧了心脏,好像下一瞬间就要掂着腰间的佩剑冲上去。 古德默默地缩在角落里啃着自己手里的虾肉披萨,旁边有人忍不住对他开口说道:“老大?我们就这么看着?!” 听到这话之后古德幽怨地转过头来,对着那人反问道:“那咋办嘛?” “那咋办?那当然是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啊!”有人接口道,他甚至已经掏出手绢在自己的圆盾上摩擦起来,盾面明亮,远古神话的画面铭刻其上,凭空增添了几分狰狞的神话气息,“那可是咱们骑士学院的一朵花!上朵花就已经被历史学院的灰叶给采了,这朵总不能再让出去吧!” 古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愈发幽怨起来,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披萨,上面的虾肉裹在芝士里,他咬下一口,却感觉自己最爱的虾肉披萨似乎不香了。 “唉……”古德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在做什么梦……” 他摸了摸腰间的重剑,晃着剑柄说:“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妖怪?” “不就是个一年级新生……” “那可不就是一年级新生,”古德咽下嘴里的那口披萨,“那是新生测试的第一名,他和咱们的安蕾两个人一块把新生全部揍了个遍,你知道不,连那个古拉克丁莱都输给他了,你懂我意思不?别闹了。” “新生测试?一群低阶魔法师的自娱自乐?”这句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大多数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新生测试时到场的高年级学生才会那么少,到场的也几乎全部都是新生的师兄师姐,“就算是那个古拉克又怎么了?魔法师就是魔法师,练不到高阶水平不还是垃圾一个。” “不,”古德回忆着自己之前去探望古拉克时后者脸上那种深深的绝望还有无法挽回的苦涩,“怎么说呢……”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啊老大!”有人红着眼说,“他们都吃起来了,咱们可不能让那小子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在骑士学院窝着啊!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新生测试第一名的奖励是转学院的名额吧!”他说,“万一西泽这小子是在骗安蕾转进历史学院怎么办啊!” 这句话落在人群里就像凭空的一声惊雷打在了荒原的废墟上。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站起身来附和道:“说的对。” 这人看了男人一眼,挥手拔出三分之一的刀刃,男人会意,随后也拔出来三分之一的刀刃,二人互相用剑柄碰撞了一下,直至金铁发出铮鸣,他们对视一眼,再也没有对古德说些什么,而是一同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西泽安蕾。 古德倒也没有拦着,古拉克用出了高阶魔法师的魔法之后依旧被击败的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说实话他也想看看最近新生里的话题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在老生的眼里新生打架就是单纯的菜鸡互啄罢了,所以西泽所谓的成就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放在眼里。 他从餐盘里又拿起一块虾肉披萨,芝士拉丝拉了很长,他从下边吃起,把芝士咬在嘴里,望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满是期待。 其实安蕾比西泽更先注意到了一股奇怪的杀气,她警惕地望向后方,却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其他学生在用餐了。 “杜纳学长?博尔克学长?”她看着两个穿着轻型铠甲手拿重剑正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健壮男性,不解地说,“你们想做什么?” “安蕾,你别管,”名为杜纳的身材不太高大的男性开口道,之前就是他红着眼对古德说不能让西泽舒舒服服地窝在这里,“我们有事要找这小子。” “你们找西泽做什么?”安蕾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烤鹅腿,站起身来,面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你不要管!”博尔克看着安蕾这副表情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之前摆出这副表情的女孩已经跟着另一个历史学院的男人把整个骑士学院打了个遍,最后人也走了,输家还是骑士学院的他们,“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他妈的,我越看这小子越不爽!”杜纳忍不住大声叫起来,“这不就是另一个灰叶御堂吗?!” 西泽愣了愣,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那位师兄扯上了关系,但看这些人的情绪似乎也不像在作假。 安蕾无声地戴上头盔,横在了西泽身前,清冷的声音从铠甲缝隙中流出,就像风一般轻微:“两位学长,请说清楚你们的来意。” “喂!那边的小子!”杜纳生气地看着安蕾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对西泽叫道,“你就这么甘愿躲在女人后边吗?” 直到这时西泽才算是大概明白了状况,这两个男人明显是以为西泽挖墙脚来了,于是才来拦着。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新生测试第一名的奖励是转学院的名额吧!”他说,“万一西泽这小子是在骗安蕾转进历史学院怎么办啊!” 这句话落在人群里就像凭空的一声惊雷打在了荒原的废墟上。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站起身来附和道:“说的对。” 这人看了男人一眼,挥手拔出三分之一的刀刃,男人会意,随后也拔出来三分之一的刀刃,二人互相用剑柄碰撞了一下,直至金铁发出铮鸣,他们对视一眼,再也没有对古德说些什么,而是一同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西泽安蕾。 古德倒也没有拦着,古拉克用出了高阶魔法师的魔法之后依旧被击败的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说实话他也想看看最近新生里的话题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在老生的眼里新生打架就是单纯的菜鸡互啄罢了,所以西泽所谓的成就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放在眼里。 他从餐盘里又拿起一块虾肉披萨,芝士拉丝拉了很长,他从下边吃起,把芝士咬在嘴里,望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满是期待。 其实安蕾比西泽更先注意到了一股奇怪的杀气,她警惕地望向后方,却发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其他学生在用餐了。 “杜纳学长?博尔克学长?”她看着两个穿着轻型铠甲手拿重剑正朝自己走来的两个健壮男性,不解地说,“你们想做什么?” “安蕾,你别管,”名为杜纳的身材不太高大的男性开口道,之前就是他红着眼对古德说不能让西泽舒舒服服地窝在这里,“我们有事要找这小子。” “你们找西泽做什么?”安蕾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烤鹅腿,uu看书 ww.站起身来,面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你不要管!”博尔克看着安蕾这副表情一下子就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之前摆出这副表情的女孩已经跟着另一个历史学院的男人把整个骑士学院打了个遍,最后人也走了,输家还是骑士学院的他们,“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他妈的,我越看这小子越不爽!”杜纳忍不住大声叫起来,“这不就是另一个灰叶御堂吗?!” 西泽愣了愣,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那位师兄扯上了关系,但看这些人的情绪似乎也不像在作假。 安蕾无声地戴上头盔,横在了西泽身前,清冷的声音从铠甲缝隙中流出,就像风一般轻微:“两位学长,请说清楚你们的来意。” “喂!那边的小子!”杜纳生气地看着安蕾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对西泽叫道,“你就这么甘愿躲在女人后边吗?” 直到这时西泽才算是大概明白了状况,这两个男人明显是以为西泽挖墙脚来了,于是才来拦着。 第154章 刀与剑 杜纳看着西泽这副样子,怒意顿时更盛,在下一瞬间那肥胖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绕过了少女,安蕾诧异地回过头,右手猛地伸出却只来得及抓住杜纳身后的一缕布料。 布料应声断裂。 西泽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直至碰到另一张桌子之后才停下,但这时杜纳已经横起了厚重的剑鞘。 那是一把包裹着青铁重剑的封匣刀鞘,被磨出光华的表面自天空掠过在西泽身前烙印出巨大的阴影将男孩全然罩在其中,杜纳的身影横在半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西泽,面目狰狞地大喊道:“那就来试试啊!” 几乎是在安蕾挥手丢掉布料的同时,餐桌自表面的玻璃开始碎成粉末,两截废料坍塌下去在地面升起一阵烟尘,烟尘中,壮硕的身影缓缓立起,那是杜纳的背影,他将刀鞘挥舞一圈,开始向着安蕾走来。 所有骑士学院的学生都知道这位青刀杜纳,他手中的那把重剑名为“山脉”,曾切开过大魔法师的颅骨,击碎过海中嗣蛇的厚鳞,也斩断过黑曜石铸造的山神柱,山脉光是青铁打造的剑身就几乎有三十斤重,更不用说加上一层封匣式的剑鞘,这一击重斩将实木桌击碎完全是意料之中,博尔克甚至觉得大理石的地面也该泛出几分裂纹,不然这实在对不住杜纳“青刀”的绰号。 博尔克心想历史学院那小子这下起步应该重伤,少说也该断了十二根肋骨吧,说起来他一开始入学的那个月就一直因病窝在宿舍,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将目光移到安蕾的脸上,但出乎意料的,安蕾并没有露出多少担忧的表情,而是双眼冷漠地盯着烟尘之底,那其中是源源不断的尘土,名为西泽的男孩就倒在那尘土之中,博尔克看着安蕾,心想你这姑娘在想什么? “学长” 就在杜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向他们走来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不是从废墟中,而是从另一个地方。 杜纳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最终却发现男孩正站在餐厅另一端的窗台边上。 “你?”杜纳顿时瞪大了眼睛,餐厅另一头的古德一行人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明明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西泽的这种速度真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不如说这完全是魔法吧,但餐厅可是在沉默矩阵里,他又怎么用得出魔法? “不该,”博尔克漠然地说,“留着你这小子对以后的学院比试可能也是一种隐患。” 杜纳迈开步子,仅仅是眨眼间“山脉”的刃锋就再度映照起了太阳的光辉,他弓下身,刀鞘发出怪异的声音,杜纳屏住呼吸,而后凶戾地拔出刀剑如獠牙般参差的刀背,细长平铺的白刃,日光映在其上,折射出深远悠长的线条,在刃锋出鞘时人们似乎隐约听见了山间的风声,那风席卷了山谷穿过顶峰,带着凉意来到人前。 就在他们这样想着的时候,杜纳就已经奔跑了起来,每一步踏在地板上都发出震耳的声音,那不是人类的奔跑,而是战马的冲锋,就算是古德也很久没见过如此认真的杜纳,于是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手里的披萨掉在地上也吸引不了他丝毫的注意力。 “你这小子!”杜纳擎起重剑,胳膊上峰起的肌肉群暴起青筋,他向后挪移,紧接着猛地对西泽挥出! 白光,音爆,一时间西泽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视野里只剩下那道携着刺眼的白光袭来的巨剑,耳畔也听不到其他嘈杂,只余下平静刺耳的躁鸣,那像是白噪音,又像是夏天小河边跃起的游鱼和小声啼鸣的轻蝉。 绿叶幽幽,水流潺潺,有风自耳畔掠过,留下飘忽的凉意。 西泽不由得闭上眼睛,而后缓缓地睁开。 一把细剑穿梭在风里,撕裂了音爆,沐浴着足以将碎纸碾成干末的力道,狠狠地戳在了西泽身边的墙壁上,带起一阵劲风。 于是西泽伸出了手。 于是那把剑就被握在了手里。 于是另一股风声就响了起来。 也许骑士能从后天的练习中顿悟某些元素自然之理并将其融入在自己的剑法里,但最了解四元素的人,永远是炼金术师。 而西泽是曾经感受过贤者之力的炼金术师。 杜纳选择了最不该使用的剑法,西泽这次连能逃过沉默矩阵的黑袍魔法都不需要了。 细剑从包裹了方圆的风里探出,那足以碾碎人骨的巨力在接触在刃尖的一刹那就在微颤中化为了虚无的魔力。 杜纳的眼神猛地一变。 有什么东西不对。 西泽挑起剑尖,于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碎开了。 那是凝结在山脉刃锋上的一层光华。 西泽猛地挥开,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发斩击,只是贵族礼术剑法入门的第一章第一式而已,但那是由炼金术师附着了魔力的姿态展现了出来。 在碎开的光华中杜纳向后缓缓退开几步,手中的山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黯淡。 “你做了什么?”杜纳问,“你没有接下这斩击的能力,光是力道就已经能把你压得再也爬不起来。” 西泽甩开手里的细剑,他望向不远处,安蕾正为他松下一口气,而腰间的佩剑早已不见踪影。uu看书 uuknshu “礼术剑法,卸力,”西泽握了握剑柄,说,“我只会这个。” “没想到,”杜纳打量了自己手里的山脉一眼,然后又抬起头说,“我其实没出全力,在斩出来那一击之前我就已经在收力准备停手了。” “我感觉到了,”西泽说,“谢谢学长。” “是我弄巧成拙了,过于想要炫技结果抛弃了自己的专长陷入了你的领域,”杜纳摇了摇头,“和炼金术师比拼元素,这是我最不该做的。” 古德见了这一幕以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圆盾,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自己和西泽对上之后会是怎样一副情景,道理上这顶圆盾能挡住一切斩击弹开所有魔法,但杜纳的技巧刚好能破坏这种道理,所以他才能在古德手下那么张狂。 而现在西泽也破坏了这种道理。 这不太讲道理。 但也是一种道理。 1些前辈和我 我有很多前辈都走了。 一个接一个的,在我这个后辈成熟起来之前。 在很久以前,我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用拙劣的文字涂写着自己的故事。 那时作为前辈的她总是在鼓励我,她说每个新人都是这样,她说人们总该对未来抱有期待,她说你以后一定会写出来更多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后来她带着很多人消失在了人海里,再也不见,也许是家事出了问题,也许是终于选择了放弃。 那时我茫然地站在黑暗里,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但留住的只有一缕空气。 那时我还没写出来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他总是吐槽世道难过,老有一些奇怪的读者来挑刺。我对他说别管那些人了毕竟你写的是跟风文。 他思考了一会儿,敲我窗口说来,无畏先锋人机等你。 那把我的寒冰没能从他的琴女手里拿到一个人头。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说实话所以生气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打人机不抢人头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不知是哪天,他的头像黯淡下去。 我不以为然,心想他几天后就会上线,然后敲我窗口,说自己又怎么怎么被读者挑刺了,又遭遇了怎样的责难,叫我一起打人机,然后不给我留一个人头。 但那个头像再也没能亮起来。 我有时候还会对他打字说你回来吧别管那些读者了毕竟你也再没更新过了,我现在段位很高啦我们再去打人机我肯定不会被你k头了。 但写完后却总是忍不住删掉。 两年过去了,那个白色美少女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过。 他说我写的太菜又不肯玩弄一些歪道,肯定火不起来。 他总是这么说着,我也总是无奈地苦笑。 因为我确实不会啊,我总是这么解释。 他瞥了我一眼,只能恨铁不成钢。 我们走在校园的操场上。 他扬言:给我三年,我能自己构筑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 那副自信的神态直至今日我也没能忘记。 我曾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到最后。 可现实却总是告诉我人生不会按你想的方向游走发展。 他先我一步成熟起来,向后看了我一眼,而后不辞而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呢喃着说再见。 看着他走向了一条我无法踏入的陌路。 我知道自己赶不上他,再怎么拼命也赶不上他。 “我今天和学姐在中科院……” 他总是这么说着,分享自己在中科院里和学姐工作时的趣事。 我仰慕地看着他侃侃而谈,觉得他简直是人生里成功人士的模板。 中科院的实习生,家里经商家财万贯,还有好看的学姐陪在身边,偶尔写点东西当作茶后消遣。 这样的生活也是我的愿望。 后来有一天他消失了,再度出现时身上满是灰尘。商业失败,家道中落,他不顾学姐的挽留从学校辍学,离开了中科院,带着家里最后的资金,成为了创业人中的一员。 “我现在感觉自己再也没法和学生对话了,”他说。 文章再也没有更新过,因为生活已经如此艰难。 那个一直都是阳光帅气的前辈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直至真正的离开。 雨山在我眼里是一位真正如高山一样的前辈,他是真正的天才写手,在西幻的世界里我将其视为一杆裔旗。 我曾经无数次试图模仿,试图跟进,试图靠近那种文字。 最终却总是像个蹒跚的孩童,跌倒在原地。 他读着我写出来的东西,快活地打着哈哈,说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的,你要加油啊。 在某一年的春节,沉寂了很久的他忽然出现,发了个几十块钱的红包,说是新年快乐。 那不像是欢快的祝福问候,那就像是一场告别。 他去了日本留学。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音讯。 在知道他已然离开的时候我愣住了,因为那红包的钱早就花光了,我以为有前辈在,节日红包肯定也会一直在。 于是忽然就开始疯狂地懊悔。 那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写手,他曾怀着雄心壮志,说要成立一个写手工作室。 “我已经靠写赚到五千了,阿言,”高二的他这么说着,“等我们到了大学,你加入我的工作室,我们一起写!” 我也是个中二的少年,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热血大声地回应说好。 世上没有永恒的约定,即使是山盟海誓也都会慢慢地淡掉。 我偶尔还会怀念起当初我俩一起在夜里热血沸腾地规划未来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他激动不已,像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世界与未来而感动落泪的作者,而不是如今,一个在全国巡演的乐队鼓手。 还有很多人。 那时她还写着甜到掉牙的纯爱,写完问我好不好看那时他还疑惑地问我皇宫内部该怎么描写,要不要写些机关那时他还和我一起聊过武侠的打斗,他认真地问我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是不是特别江湖。 是啊,很江湖啊,我总是这么说。 还记得我对她说我要写一本恋爱的,主角就是你和我,一条鱼还有一条蛇。 名字就叫鱼和蛇的恋爱物语。 书里有个女孩子不能和任何人接吻,那个男孩子接纳了她,于是他们一起在冬夜里死去。 最终我却还是没能做到。 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就像一个失败的废物一样。 我什么约定都没有达成,我什么目标都没有做到,我甚至没能留下任何人。 时至今日我也依然没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uu看书 uukansu 我们明明是一路走来的。 我跟在他们的后面。 看着他们一边嬉笑怒骂一边互相搀扶,一起走向未知的前方。 我心想真好啊,有这些为自己顶天的前辈。 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发现前辈们开始一个个消失了呢? 最终站在那道门前的人只有我们了。 我看着前辈模样疲惫地伸出手来,缓缓地推开了最后那道通往未来的门。 “你后悔过吗?”我听见自己在问。 他转过身离开,留下了一个背影。 “永不后悔,”和他塑造的所有硬汉一样,他如是回答道,“只是可惜。” 第155章 大魔法师的力量 “请进,是谁啊?索拉吗,我对你说了那件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我对这些事毫不关心……”工坊中的维尔逊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之后从工作台的矿灯下抬起了头,花白的头发被塑胶束在脑后,他脱下眼镜,草草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油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过身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人。 面容枯槁,那脸上处处都透着疲惫和折磨殆尽后的瘫软,皮肤因为很久没能得到充足的睡眠而泛出老人特有的淡斑,头发花白,其中带着丝丝银色的灰。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得明亮,维尔逊看着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很久之前那双眼睛里满是浑浊以及苍白,就像每个老人一样透着无力以及苍老伴生的悲哀。 而现在那双眼睛深邃如海渊,明亮如白日星辰。 在双眼睛和整张脸凑在一起显得怪异极了,但没有人敢说出这一点。 因为这位老人是唯一镇国伯爵,是伦瑟生前唯一治国副手,是黑暗时代降生的天命之子,是所有凡人都渴望到达的顶端。 维尔逊心想现在你可不是凡人了。 卫斯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对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行礼后说道:“卫斯理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瑞森家是王都中最顶尖的机械家族,即使是历经了十年的时光这个事实也依旧不会改变,”卫斯理用手里的木杖敲了敲地板,他没有在意工坊里浓重的油烟气味,工作台附近唯一的一张凳子表面上沾染了些许黑色的油污,卫斯理也没有在意,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坐在了上面,迎着维尔逊惊异的目光,他亮了亮手上的一枚铁盒,说,“我相信作为这一任家主的维尔逊先生一定能修好这样东西。” 维尔逊明白过来,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镶铁木盒,就算心怀黑月装甲这般宏大的理想此刻也不得不在卫斯理这位老人面前低头,在弹开缝隙里的一个机关之后,维尔逊拉开盒子,而后看见其中是数以万计的细密齿轮,盒内是两层空间,一层用来摆放这些齿轮,而隔着一堵纸墙,另一个空间里则是一枚碎成两半的怀表。 “你可以看看,”就在维尔逊盯着这枚怀表盯得出神时,卫斯理老爷开口说道,“事先说好,这所有齿轮都是这枚怀表中的。” 维尔逊听到这话之后当场愣住了,他从一旁的工作箱里拿出一把小镊子,夹起了一块只有一毫米长短的齿轮端详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维尔逊在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一下子入了神,他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上,矿灯打开,工坊小门合上,维尔逊戴上眼镜,巨大的机器运转声再度响起,他坐在没有靠背的椅子上镊子夹起一枚又一枚齿轮,然后是细微的链条,每样东西在拿起之后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这些齿轮微小得就像风里的尘埃,所以卫斯理说这些齿轮能塞进这一枚小小的怀表里,对这一点维尔逊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斯理看着维尔逊愈发下垂的肩膀和脑袋,矿灯的光线罩在他的头上,远远看去就像神圣轮亥授予多梅甘尔洗礼仪式那一幕般神圣。 最终在某一刻,就在卫斯理细细打量着整间作坊里时,维尔逊猛地站起身来,眼镜被随手丢到工作台上,十几样细密微小的工具整齐地横放在木盒四周,所有齿轮看上去都完好无损,裂成两半的怀表也依旧是那副样子,就连之前指着的时间都没有丝毫变化。 “卫斯理大人,”维尔逊喘着粗气问道,好像这门工作花费的不止是他的精力,还有大部分的体力一般,“这个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算是旧友留下的,”卫斯理直接开口说道,“你应该能明白。” “哦哦哦,是伦瑟陛下”维尔逊眼前一亮,而后露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果然,果然,这种东西只有伦瑟陛下才能做出来,因为他可是全能的天才人类!” “什么意思?”卫斯理皱了皱眉,他虽然对伦瑟也发誓效忠,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维尔逊这副狂热的样子,“这枚怀表里有什么巨大的玄机吗?” “不仅是玄机,更是奥秘!”维尔逊做了个手势,摇摇头说,“这其中虽然没有魔力的残留,但之前里面肯定承载了堪称庞大的魔力,这股魔力巨大到什么地步我无法形容,但我知道这股魔力一定很恐怖。” 维尔逊看着卫斯理,认真地问:“请问,您能确定这其中的齿轮一个也不少吗?” “我能确定,”卫斯理说,“绝对一个都没有少。” “有什么保证吗?”维尔逊不依不饶地说,“请你不要在意,但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件事,这关系到之后的修复。” 卫斯理想了想,手下握着的木杖在地板上转了个圈,而后他说道:“好吧。” 一瞬间,庞大的魔力自他身前释放出来! 维尔逊呆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身后,那木盒中无尽的齿轮已然浮到半空,化作一道钢铁的细小洪流。 一枚也没有少。 卫斯理棕绿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然化为黯淡的银,一股魔力控制着齿轮之海在维尔逊四周游荡起来,在最终,他敲了一下拐杖,一道音波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开来,整个工坊都在一瞬间发生了细微的颤动,就在下一刻,无数铁制品就这样浮了起来,就连木盒附近的工具都随之飘动。 维尔逊顿时瞪大了眼睛,uu看书 ww.uukashu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卫斯理歪了歪脖子,将一切恢复到了原样,维尔逊的这种说话态度其实不是让他很喜欢,真正能对他问出这种话的人其实应该是文科威尔,只是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倔强的老家伙。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明白了,”维尔逊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这种齿轮的排列方式很复杂,我需要很长时间去钻研和复原。” “希望你能修好它,哪怕只是恢复成原样就好,”卫斯理说,“就算只是这样我也会给你一些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好处。” “我明白了,”维尔逊低下头说,“请放心。” 话音落下,卫斯理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外。 坐下的那块油污早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维尔逊一边感叹着伦瑟的工艺,一边心里又满是羡慕,“大魔法师的力量吗?” 第156章 魔法师协会 维修怀表 维尔逊 魔法协会 “请进,是谁啊?索拉吗,我对你说了那件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我对这些事毫不关心……”工坊中的维尔逊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之后从工作台的矿灯下抬起了头,花白的头发被塑胶束在脑后,他脱下眼镜,草草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油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过身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人。 面容枯槁,那脸上处处都透着疲惫和折磨殆尽后的瘫软,皮肤因为很久没能得到充足的睡眠而泛出老人特有的淡斑,头发花白,其中带着丝丝银色的灰。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得明亮,维尔逊看着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很久之前那双眼睛里满是浑浊以及苍白,就像每个老人一样透着无力以及苍老伴生的悲哀。 而现在那双眼睛深邃如海渊,明亮如白日星辰。 在双眼睛和整张脸凑在一起显得怪异极了,但没有人敢说出这一点。 因为这位老人是唯一镇国伯爵,是伦瑟生前唯一治国副手,是黑暗时代降生的天命之子,是所有凡人都渴望到达的顶端。 维尔逊心想现在你可不是凡人了。 卫斯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对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行礼后说道:“卫斯理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瑞森家是王都中最顶尖的机械家族,即使是历经了十年的时光这个事实也依旧不会改变,”卫斯理用手里的木杖敲了敲地板,他没有在意工坊里浓重的油烟气味,工作台附近唯一的一张凳子表面上沾染了些许黑色的油污,卫斯理也没有在意,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坐在了上面,迎着维尔逊惊异的目光,他亮了亮手上的一枚铁盒,说,“我相信作为这一任家主的维尔逊先生一定能修好这样东西。” 维尔逊明白过来,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镶铁木盒,就算心怀黑月装甲这般宏大的理想此刻也不得不在卫斯理这位老人面前低头,在弹开缝隙里的一个机关之后,维尔逊拉开盒子,而后看见其中是数以万计的细密齿轮,盒内是两层空间,一层用来摆放这些齿轮,而隔着一堵纸墙,另一个空间里则是一枚碎成两半的怀表。 “你可以看看,”就在维尔逊盯着这枚怀表盯得出神时,卫斯理老爷开口说道,“事先说好,这所有齿轮都是这枚怀表中的。” 维尔逊听到这话之后当场愣住了,他从一旁的工作箱里拿出一把小镊子,夹起了一块只有一毫米长短的齿轮端详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维尔逊在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一下子入了神,他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上,矿灯打开,工坊小门合上,维尔逊戴上眼镜,巨大的机器运转声再度响起,他坐在没有靠背的椅子上镊子夹起一枚又一枚齿轮,然后是细微的链条,每样东西在拿起之后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这些齿轮微小得就像风里的尘埃,所以卫斯理说这些齿轮能塞进这一枚小小的怀表里,对这一点维尔逊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斯理看着维尔逊愈发下垂的肩膀和脑袋,矿灯的光线罩在他的头上,远远看去就像神圣轮亥授予多梅甘尔洗礼仪式那一幕般神圣。 最终在某一刻,就在卫斯理细细打量着整间作坊里时,维尔逊猛地站起身来,眼镜被随手丢到工作台上,十几样细密微小的工具整齐地横放在木盒四周,所有齿轮看上去都完好无损,裂成两半的怀表也依旧是那副样子,就连之前指着的时间都没有丝毫变化。 “卫斯理大人,”维尔逊喘着粗气问道,好像这门工作花费的不止是他的精力,还有大部分的体力一般,“这个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算是旧友留下的,”卫斯理直接开口说道,“你应该能明白。” “哦哦哦,是伦瑟陛下”维尔逊眼前一亮,而后露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果然,果然,这种东西只有伦瑟陛下才能做出来,因为他可是全能的天才人类!” “什么意思?”卫斯理皱了皱眉,他虽然对伦瑟也发誓效忠,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维尔逊这副狂热的样子,“这枚怀表里有什么巨大的玄机吗?” “不仅是玄机,更是奥秘!”维尔逊做了个手势,摇摇头说,“这其中虽然没有魔力的残留,但之前里面肯定承载了堪称庞大的魔力,这股魔力巨大到什么地步我无法形容,但我知道这股魔力一定很恐怖。” 维尔逊看着卫斯理,认真地问:“请问,您能确定这其中的齿轮一个也不少吗?” “我能确定,”卫斯理说,“绝对一个都没有少。” “有什么保证吗?”维尔逊不依不饶地说,“请你不要在意,但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件事,这关系到之后的修复。” 卫斯理想了想,手下握着的木杖在地板上转了个圈,而后他说道:“好吧。” 一瞬间,庞大的魔力自他身前释放出来! 维尔逊呆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身后,那木盒中无尽的齿轮已然浮到半空,化作一道钢铁的细小洪流。 一枚也没有少。 卫斯理棕绿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然化为黯淡的银,一股魔力控制着齿轮之海在维尔逊四周游荡起来,在最终,他敲了一下拐杖,一道音波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开来,整个工坊都在一瞬间发生了细微的颤动,就在下一刻,无数铁制品就这样浮了起来,就连木盒附近的工具都随之飘动。 维尔逊顿时瞪大了眼睛,uu看书uukanshu.om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卫斯理歪了歪脖子,将一切恢复到了原样,维尔逊的这种说话态度其实不是让他很喜欢,真正能对他问出这种话的人其实应该是文科威尔,只是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倔强的老家伙。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明白了,”维尔逊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这种齿轮的排列方式很复杂,我需要很长时间去钻研和复原。” “希望你能修好它,哪怕只是恢复成原样就好,”卫斯理说,“就算只是这样我也会给你一些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好处。” “我明白了,”维尔逊低下头说,“请放心。” 话音落下,卫斯理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外。 坐下的那块油污早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维尔逊一边感叹着伦瑟的工艺,一边心里又满是羡慕,“大魔法师的力量吗?” 第157章 白色尖塔 在一个充斥了魔法师的世界,每个国家最需要的便是秩序与纪律。 每个魔法师的身份都要得到管理与记录,详细到擅长的魔法,魔力中元素各样的成分,甚至对未来方向的探究都要被记录在案,而所有这样的记录最终都要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在一本书上,而这份记录了世上所有魔法师存在的传颂之书,则名为轮亥创世。 在久远的过去,轮亥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生命,而在五十年前,为了拯救被困在混沌期中濒临毁灭的人类,轮亥再度揭开了自己神秘的面纱,以人类可见的姿态降临世界,并传授了人类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魔法,以此再度拯救了人类。 而这些魔法师,从本质上讲他们确实是轮亥的造物,说是轮亥之子也不为过,所以那本书才会被命名为轮亥创世。 而轮亥神教便是轮亥创立的,用于管理整个西方世界魔法师的教会组织,轮亥神教拥有自己教皇与自己的国家,并致力于培养高等魔法师,这些魔法师最终都将作为人才被输送到各国的轮亥教会之中,教会与教团的区别就在于教会是建立在其他国家领土上的传教与管理组织,教团则是教皇国本土向其他国家派遣使者时所用的称呼。 比如漆泽王都中的这座白色尖塔,这就是轮亥教会,与此同时,轮亥教会也是唯一能登记魔法师身份的地方,魔法师们必须在教会中登记才能得到合法的魔法师身份,没有登记的魔法师一律被视为黑法师,虽然大家对其称作黑户的时候更多。 黑法师就算再强也不能使用魔法,一旦使用就会被轮亥教会通缉。 这就是轮亥教会管理下的秩序。 而大家都对此毫无怨言。 尽管大家都知道,有位已经死去的先王,曾经当着整个轮亥神教的面将他们的传教使者踢出了王都。 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栋白色尖塔了。 巨大的青铜门,大门两侧站着的铁甲骑士手持短剑长矛把守着这里,镶嵌了人像悬挂着神话卷轴的走廊,数十米高的塔身上挂着一整张轮亥裔旗,而塔尖是近乎三米长垂直而立的铁矛,门紧闭着,因为地域的问题这里显得很冷清,想来也是,魔法师们拜足的圣地又怎么可能和周末的学生街一样嘈杂。 西泽静静地站在白色尖塔之前向上仰着头,明明是午后平静的晴天,他却仿佛看见了飘着雪花的阴暗大空。 很久以前的白石城,在梦里他曾无数次带着风雪踏足这里,但每次都被拦在门前,他站在风雪中的门外,雪深得埋住他的膝盖,红底黑印的轮亥裔旗在雪中飘荡,垂至他的面前,黑鹰看起来就像狰狞撕咬的魔龙,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向其中,大厅里火烧如山,无数幽魂哭嚎着化作灰烬,每次都是在这时候,西泽就会从梦中醒来,带着一阵剧烈的心悸,宛如火从梦中蔓延至了现实一般。 就在他站在门前发愣的时候,灰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西泽连忙躲开,迎接的却是灰叶担忧的表情:“怎么了师弟?这不像你啊,有这么紧张吗?” 希欧牧德没有来,因为灰叶一个人就够用了,而老人自己也不想接触太多曾经认识的家伙。 西泽咽了咽口水,然后挠挠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座塔,有点不知所措。” “你确实应该不知所措,”一个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灰叶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表情顿时变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觉得灰叶换了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和善可亲的师兄,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漠然和拼命压抑的愤怒,西泽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穿圣学院神学分院校服的男子,他看着迟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灰叶,忍不住轻声笑道 “怎么了,灰叶?” 他问:“不敢面对我吗?” 仅仅是一瞬间,灰叶身上的气息全然改变,他猛地转过身,一路走到男子身前,单手拽起了他的领子,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 “怎么?灰叶?”男子轻笑着说,“你想在这里动手吗?在这象征了魔法师们至高无上荣誉的白色尖塔门前?在这轮亥教会之前?别开玩笑了好吗?哦,对了,你是炼金术师,那你确实应该对我们魔法师毫无敬畏?” 四周已经悄悄有人围了上来,议论声四起,大门两侧的铁甲骑士已经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短剑上落下积攒了一整天的灰尘,长矛尖头映射出来自天际的光辉,灰叶咬着牙,最终还是松开了男子的领口。 后者微笑着整理了一下领口,低下头彬彬有礼地道谢道:“谢谢你,虽然你是野蛮的炼金术师派系,但你看起来起码还是保持了王都贵族特有的礼仪。” 他说完之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扮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补充道:“虽然御堂家是临时搬到漆泽居住的东方家族呢。” 可是任凭他做出怎样一副欠揍的姿态灰叶也没有试着动手了,这位平时总是在开朗微笑着的历史学院师兄对自己的师弟师妹说道:“走吧,该去给你们注册魔法师身份了。” “炼金术师的师弟师妹居然是魔法师,”男子说,“这不是很嘲讽吗?” “克莱得辛福斯,”灰叶转过头来,那张原本满是怒意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今天你不要来打扰我,我今天也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当然,仅此一天。” 他说:“我家师弟师妹在新生测试中分别是第一第二,无论他们是炼金术师还是魔法师,和我一样,他们似乎都要比当年的你强上不少啊,学院第五。” “你这家伙……”克莱得被戳到痛处之后就开始变了表情,语气说不上是怨恨还是强烈的敌意,总之那是一种很古怪的表情,西泽觉得这种表情很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区区一个第二而已,要不是我碰上了你那未婚妻……” “你也配提起她?”灰叶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如果说之前的灰叶脸上是炽热而明显的愤怒,那么这次他的眼里,就是单纯冰冷的杀意了,“克莱得,你认真的?” “我……”克莱得的表情又变了,这次他居然是难堪的一方,双脚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可又偏偏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 终于在这时西泽想到了一个对克莱得来说刚刚好的形容词“嫉妒。” 他在嫉妒灰叶。 但那嫉妒中却又掺杂了更多说不清的东西,比如一抹不堪与忌惮。 明明之前张狂的是他,为什么这时反而他需要忌惮了? 西泽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 那就是二人口中“灰叶的未婚妻”。 于是西泽心中对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姐好奇更大。 灰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他对铁甲骑士说了一声:“魔法师登记,圣学院,历史分院,三年级学生,灰叶御堂。” 短暂的一阵沉默,其中一名铁甲骑士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紧接着便开口说道:“信息无误,放行。” 于是偌大的青铜门从中间缓缓打开,灰叶带着西泽与莎尔,就这样迈进了尖塔之中。 在最后一刻,莎尔回过头,她看到克莱得脸上已经变得冷漠而淡然,他察觉了莎尔的视线之后几乎毫无避讳地冷笑起来,那眸中的寒意简直就要化作实质的寒冰刺痛莎尔的眼睛,莎尔连忙收起视线,从灰叶身旁离开,抱住了西泽的右手。 她从没见过有陌生人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那恶意简直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口,凭空将自己吞噬下去,从此再也见不到任何光明与温暖。 “怎么了?”西泽问她。 莎尔连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是克莱得吧,”灰叶面无表情地说,“那家伙最喜欢吓唬小孩,偏偏他的魔法也适合这一点,于是就不加收敛了。” “是他吗?”西泽转过头来对莎尔问道。 莎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就准备好付出代价吧,”西泽毫不犹豫地说,面容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既然他敢做出这种事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灰叶看着西泽这副骇人的表情,心想不愧是自家师弟,连对老婆都和自己一个态度。 “我从来不知道师兄你是当年的新生测试第二名,” 在一个充斥了魔法师的世界,每个国家最需要的便是秩序与纪律。 每个魔法师的身份都要得到管理与记录,详细到擅长的魔法,魔力中元素各样的成分,甚至对未来方向的探究都要被记录在案,而所有这样的记录最终都要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在一本书上,而这份记录了世上所有魔法师存在的传颂之书,则名为轮亥创世。 在久远的过去,轮亥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生命,而在五十年前,为了拯救被困在混沌期中濒临毁灭的人类,轮亥再度揭开了自己神秘的面纱,以人类可见的姿态降临世界,并传授了人类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魔法,以此再度拯救了人类。 而这些魔法师,从本质上讲他们确实是轮亥的造物,说是轮亥之子也不为过,所以那本书才会被命名为轮亥创世。 而轮亥神教便是轮亥创立的,用于管理整个西方世界魔法师的教会组织,轮亥神教拥有自己教皇与自己的国家,并致力于培养高等魔法师,这些魔法师最终都将作为人才被输送到各国的轮亥教会之中,教会与教团的区别就在于教会是建立在其他国家领土上的传教与管理组织,教团则是教皇国本土向其他国家派遣使者时所用的称呼。 比如漆泽王都中的这座白色尖塔,这就是轮亥教会,与此同时,轮亥教会也是唯一能登记魔法师身份的地方,魔法师们必须在教会中登记才能得到合法的魔法师身份,没有登记的魔法师一律被视为黑法师,虽然大家对其称作黑户的时候更多。 黑法师就算再强也不能使用魔法,一旦使用就会被轮亥教会通缉。 这就是轮亥教会管理下的秩序。 而大家都对此毫无怨言。 尽管大家都知道,有位已经死去的先王,曾经当着整个轮亥神教的面将他们的传教使者踢出了王都。 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栋白色尖塔了。 巨大的青铜门,大门两侧站着的铁甲骑士手持短剑长矛把守着这里,镶嵌了人像悬挂着神话卷轴的走廊,数十米高的塔身上挂着一整张轮亥裔旗,而塔尖是近乎三米长垂直而立的铁矛,门紧闭着,因为地域的问题这里显得很冷清,想来也是,魔法师们拜足的圣地又怎么可能和周末的学生街一样嘈杂。 西泽静静地站在白色尖塔之前向上仰着头,明明是午后平静的晴天,他却仿佛看见了飘着雪花的阴暗大空。 很久以前的白石城,在梦里他曾无数次带着风雪踏足这里,但每次都被拦在门前,他站在风雪中的门外,雪深得埋住他的膝盖,红底黑印的轮亥裔旗在雪中飘荡,垂至他的面前,黑鹰看起来就像狰狞撕咬的魔龙,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向其中,大厅里火烧如山,无数幽魂哭嚎着化作灰烬,每次都是在这时候,西泽就会从梦中醒来,带着一阵剧烈的心悸,宛如火从梦中蔓延至了现实一般。 就在他站在门前发愣的时候,灰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西泽连忙躲开,迎接的却是灰叶担忧的表情:“怎么了师弟?这不像你啊,有这么紧张吗?” 希欧牧德没有来,因为灰叶一个人就够用了,而老人自己也不想接触太多曾经认识的家伙。 西泽咽了咽口水,然后挠挠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座塔,有点不知所措。” “你确实应该不知所措,”一个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灰叶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表情顿时变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觉得灰叶换了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和善可亲的师兄,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漠然和拼命压抑的愤怒,西泽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穿圣学院神学分院校服的男子,他看着迟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灰叶,忍不住轻声笑道 “怎么了,灰叶?” 他问:“不敢面对我吗?” 仅仅是一瞬间,灰叶身上的气息全然改变,他猛地转过身,一路走到男子身前,单手拽起了他的领子,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 “怎么?灰叶?”男子轻笑着说,“你想在这里动手吗?在这象征了魔法师们至高无上荣誉的白色尖塔门前?在这轮亥教会之前?别开玩笑了好吗?哦,对了,你是炼金术师,那你确实应该对我们魔法师毫无敬畏?” 四周已经悄悄有人围了上来,议论声四起,大门两侧的铁甲骑士已经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短剑上落下积攒了一整天的灰尘,长矛尖头映射出来自天际的光辉,灰叶咬着牙,最终还是松开了男子的领口。 后者微笑着整理了一下领口,低下头彬彬有礼地道谢道:“谢谢你,虽然你是野蛮的炼金术师派系,但你看起来起码还是保持了王都贵族特有的礼仪。” 他说完之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扮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补充道:“虽然御堂家是临时搬到漆泽居住的东方家族呢。” 可是任凭他做出怎样一副欠揍的姿态灰叶也没有试着动手了,这位平时总是在开朗微笑着的历史学院师兄对自己的师弟师妹说道:“走吧,该去给你们注册魔法师身份了。” “炼金术师的师弟师妹居然是魔法师,”男子说,“这不是很嘲讽吗?” “克莱得辛福斯,”灰叶转过头来,那张原本满是怒意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今天你不要来打扰我,我今天也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当然,仅此一天。” 他说:“我家师弟师妹在新生测试中分别是第一第二,无论他们是炼金术师还是魔法师,和我一样,他们似乎都要比当年的你强上不少啊,学院第五。” “你这家伙……”克莱得被戳到痛处之后就开始变了表情,语气说不上是怨恨还是强烈的敌意,总之那是一种很古怪的表情,西泽觉得这种表情很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区区一个第二而已,要不是我碰上了你那未婚妻……” “你也配提起她?”灰叶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如果说之前的灰叶脸上是炽热而明显的愤怒,那么这次他的眼里,就是单纯冰冷的杀意了,“克莱得,你认真的?” “我……”克莱得的表情又变了,这次他居然是难堪的一方,双脚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可又偏偏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 终于在这时西泽想到了一个对克莱得来说刚刚好的形容词“嫉妒。” 他在嫉妒灰叶。 但那嫉妒中却又掺杂了更多说不清的东西,比如一抹不堪与忌惮。 明明之前张狂的是他,为什么这时反而他需要忌惮了? 西泽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 那就是二人口中“灰叶的未婚妻”。 于是西泽心中对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姐好奇更大。 灰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他对铁甲骑士说了一声:“魔法师登记,圣学院,历史分院,三年级学生,灰叶御堂。” 短暂的一阵沉默,其中一名铁甲骑士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紧接着便开口说道:“信息无误,放行。” 于是偌大的青铜门从中间缓缓打开,灰叶带着西泽与莎尔,就这样迈进了尖塔之中。 在最后一刻,莎尔回过头,她看到克莱得脸上已经变得冷漠而淡然,他察觉了莎尔的视线之后几乎毫无避讳地冷笑起来,那眸中的寒意简直就要化作实质的寒冰刺痛莎尔的眼睛,莎尔连忙收起视线,从灰叶身旁离开,抱住了西泽的右手。 她从没见过有陌生人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那恶意简直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口,uu看书 凭空将自己吞噬下去,从此再也见不到任何光明与温暖。 “怎么了?”西泽问她。 莎尔连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是克莱得吧,”灰叶面无表情地说,“那家伙最喜欢吓唬小孩,偏偏他的魔法也适合这一点,于是就不加收敛了。” “是他吗?”西泽转过头来对莎尔问道。 莎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就准备好付出代价吧,”西泽毫不犹豫地说,面容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既然他敢做出这种事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灰叶看着西泽这副骇人的表情,心想不愧是自家师弟,连对老婆都和自己一个态度。 “我从来不知道师兄你是当年的新生测试第二名,” 第158章 神职者? “御堂少爷?”一个身穿着白色轮亥教袍的年轻女子隔着很远就看见了灰叶,灰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之后便带着二人一路走到了她的面前,“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女子推了推眼镜之后,又对着西泽和莎尔产生了疑惑,在沉思了短暂的时间之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对灰叶问道:“这两位就是历史学院今年的新生?” “我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名声都已经传到这里了,”灰叶挠挠头笑着对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师弟西泽,这位是师妹莎尔。” “西泽?”女子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某些久远的东西,“听起来好像一个很老的名字,而且很绕口。”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绕口……”西泽无奈地说道,“但毕竟是父母给的名字。 “西泽……”女子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回忆无果之后转而摇了摇头,对灰叶说,“你应该是带这两个孩子来注册魔法师身份的吧。” 看着她这副有些茫然最终又放弃回忆的样子,西泽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样子真的没什么人记得以前那位皇子了。 那位皇子名为西泽·迈尔斯。 “如你所见,”灰叶两手撑在西泽莎尔背后将两人往前轻轻推了推,“既然你都听说过他们两个了那剩下我也就不用说,全都交给你了。” “真是清闲,”女子叹了口气,抖了抖教袍的长袖,从柜台后拿出两张白纸和钢笔,放在西泽莎尔面前,“来填一下东西吧,记得一切都要按实去填,不然我们这里登记会很麻烦的。” 西泽看着表上明晃晃的“年龄”一栏陷入了沉思,而莎尔则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和条条框框,总感觉很麻烦。 “等下填完之后我们会给你们安排测试,测试包括魔力储量和元素测定,不涉及任何隐私方面的东西,所以请你们放心,”女子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灰叶身旁,颇为哀怨地说,“你都多久没来过这里了,自从几个月前来体检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吧?” “事务繁忙,事务繁忙,”灰叶擦汗道,“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历史学院现在过的日子有多难。” “哼,”女子右手拧起卷曲的褐色短发,头上的白色圆边帽子低垂下来,像是有些失落地说,“都是因为克莱得那小子。” “不能这么说,”灰叶笑笑,“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比以前紧张了很多但这对我很有意义。” 他停了一下,补充道:“对蒂娜也是。” “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那怕老婆怕得要死的父亲,”女子吐槽道,“你该不会已经提前进入婚期了吧?” “别乱说别乱说,”灰叶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你在轮亥教会怎么样?” “如你所见,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最底层做起,和我那父亲所计划好的一样,”女子往四周看了看,在发现自己同事都没有什么注意自己的心思之后才附在灰叶的耳畔说,“现在是第一年,等做满第一年之后父亲就会动用关系,把我送到边远小城里做神职者,不需要考核,也许直接就能成为神父呢?” “神父……”灰叶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就作为神父或者其他之类的神职者,当满两年再做出什么功绩之后回到王都,到那时我可就真是轮亥教会里的大人物了,”女子笑嘻嘻地抓了抓灰叶的耳朵,她并没有多么用力,但灰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疼痛,“怎么样?想抱紧大腿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哦。” 西泽听着女子的话,脑海中却已然浮现出白石城中法庭上弗纳德背后站着的那几位神职者。 “你也太小看我了,”灰叶摆摆手,可一阵冷漠和距离感却凭空在二人之间生了出来,他竭力扬扬嘴角,却始终做不出什么像样的笑容——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家伙,现在却要在不上学的情况下去经历这些。” “家伙这个词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女子叹了口气说,“虽然听起来很轻松不过真正做起来肯定很难,光是功绩一栏就能难倒不少人了。” “说的没错,”灰叶捏了捏食指,直至骨节发出一声脆响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就和你差远了。” 他语气里有些失落,又有些自卑:“以后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不愿意老老实实继承御堂家家主的位置混吃等死吗?”女子半开玩笑地说。 “那样的话我就不是我了,”灰叶摇了摇头,“无论是对你而言,还是对蒂娜而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继承御堂家家主的位置,那我就真的不是我了。” 女子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她紧紧地盯住灰叶的眼睛,而后慢慢移到他的正面,漂亮的小脸上看不出往常的活泼,她看着灰叶,然后一点点贴近,直至灰叶感觉不妙向后退了一步时她才猛地伸出手来,两手一齐揉在灰叶的脸上,她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揉一边说:“话别说这么绝,就算是讨厌家主的责任也不需要这么说吧。” 灰叶无奈地看着这个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最终还是泄气甩开了她的手,勉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需要抬起头才能摸到别人的脸就别光想着占便宜啦。” “我以后还会长高的哦!” “明明都二十岁了却还说着小姑娘一样的话啊。” “人的成长取决于内心的欲望!” “别以为说些帅气的话就能长高啊!” 女子嘟起嘴巴,开始略微恼火地看着灰叶,灰叶也同样恶狠狠地还以眼色,但却很快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灰叶哈哈地说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这家伙当神职者时的样子啊,你确定自己不会在捧着圣火时跳起舞来,跳得一时兴起就顺手把圣火碳全泼到地上?” 女子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讪讪地回应道:“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是应该啊!不应该是绝对不会吗!?应该是绝对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啊别这么大声!” 两个人真就这样吵了起来。 大厅里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喂,珍妮丝!”有少女从二楼喝着牛奶大叫道,“不许退却啊!给我把灰叶这家伙狠揍一顿!” “为什么要揍我啊!” “我同意,灰叶这无视少女心意的家伙就该被惩罚,”三楼的男人撒下一只纸鹤,褐色的纸鹤在半空中挥动着翅膀,缓缓滑落在了灰叶的肩膀上,这原本是相当暖心的一幕,灰叶却立刻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伍德!你想干什么!”灰叶连忙对着三楼的年轻男人大喊道,“快把这东西收起来!” “别在意别在意,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伍德故作优雅地揉了揉短发,说,“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白色尖塔啊。” 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的,伍德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灰叶肩上的纸鹤疯狂地鼓胀起来,锋锐的毛发从其中挣扎而出,短短的一瞬间,一头巨大的雄狮咆哮着跃在灰叶面前,巨大的舌头在灰叶身上舔来舔去,它看上去没有丝毫凶戾的敌意,但灰叶还是被恶心坏了。 众人纷纷开始大笑,远处正在火热讨论的魔法师们也不由得为之在意,就算是轮亥教会的神职者们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大厅里原本有些肃穆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有人主动走过来帮灰叶解了围,也有人开始收拾狮子出现后造成的一些破坏,伍德在听人劝诫之后一边解释着自己只是在开玩笑一边再度将雄狮变化为了一只纸鹤,纸鹤拍打着翅膀回到了他的怀里,他像是爱抚宠物一样微笑着揉了揉纸鹤方棱的脑袋。 这就是白色尖塔。 一个充斥着魔法师们玩笑与轮亥教会信徒的地方,这略显黑色的幽默和轮亥教会的肃穆居然有着相当程度的契合性,二者糅合起来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而且泛出相当程度的有趣感。 西泽填完表格之后和莎尔一起将表格递给了珍妮丝,珍妮丝接过表格之后,上面的那张是莎尔的,不得不说莎尔的字真是没有本人可爱漂亮,字母不是滑出格外就是歪七扭八,只有名字写得工工整整,珍妮丝简直就要怀疑这是不是西泽和莎尔的表格写反了。 “莎尔·瑞森……这个危险的姓氏是偶然吗?年龄十六岁,注册低阶魔法师,主修魔法……”珍妮丝揉了揉眼睛,“远古血脉之力?” 她抓着这张表格对灰叶问道:“什么意思?一般这种地方不应该填上狂野变形和风雷光火之类的吗?” “就是字面意思,”灰叶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无奈地解释说,“莎尔的魔法是四元素之外的,她的血脉遗传自远古洪荒的恶魔,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总之她的魔法天赋相当高就是了。” “魔力元素成分……不明?”珍妮丝又揉了揉眼睛,她看了眼灰叶,在从后者的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我说啊,你的这个师妹至今没被神学院拖去研究可真是个奇迹。” “总之她是独一无二的,”灰叶耸了耸肩,“我也希望轮亥教会能明白莎尔的珍贵,对她给予应有的保护。” “我们会的,前提是一切属实,等下我们会安排相应地测试,”直至此时珍妮丝才终于有了些许神职者的样子,她托着下巴沉思道,“但我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孩子?” 灰叶默默地把莎尔的那份抽走,示意珍妮丝再看看西泽的。 字体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墨印一般,笔触干脆流畅,整张表格上的内容都透着一股清爽,让珍妮丝有一种相当舒服的感觉,这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对西泽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小子不愧是在教堂生活过的,被神父教育得不错。 “姓名,西泽·瑞安,年龄十七岁,主修……四元素魔法?”念及这里珍妮丝不由得抬起头对西泽诧异地说道,“你知道你写下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西泽说,“我写得那么认真。” 就在这时灰叶又默默地伸出手示意珍妮丝再看下去,后者在看到【魔力成分——四元素均匀分布】的时候人又呆了一下。 她悄悄地转过头看了灰叶一眼,呢喃地说道:“喂灰叶,你这师弟师妹都很不对劲啊?” “我懂的,我懂的,”灰叶汗颜,“我当初和你差不多一个表情,但这是真的。” “远古洪荒恶魔血脉的师妹,四元素均衡分布的师弟,”珍妮丝说,“这两个体质可都说得上独一无二举世罕见啊,结果现在这两个全都聚在你这历史学院里了?” “怪才和怪才总是会相互吸引的!” “又扯嘴皮子,”珍妮丝啧了一声,“未来的规划,也是四元素魔法发展吗……上一个这么做的魔法师是谁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反正不会是某位贤者,”灰叶说,“贤者只有在某样领域达到顶尖之后才会成为贤者,风之贤者火之贤者什么的。” “总之都是来登记低阶魔法师的对吧?”珍妮丝回到座位上,拿出印章在两张表格上盖了盖,然后说,“来参加测试吧?”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中。 “测试什么?”他问。 灰叶厌恶地转过头,那声音的源头果然是克莱得。 “啊,啊,看样子灰叶你是来带师弟师妹登记魔法师身份的?”克莱得笑着走过来,而后盯着珍妮丝面前的两张表格看了一下,“哦?这可真是了不得……” 他抬起头,笑着说:“这就是历史学院的两位天才新生?” “克莱得,你做什么?”珍妮丝皱了皱眉,“走开。” “我才是神职者,uu看书 ww.uukas 我才是通过了神职者测试的人,明白吗?”克莱得指着自己对珍妮丝说道,“没用的家伙就不要说话,现在这里我比你们都要高上一等,你们不对我行礼本身就是一罪,现在就不要打扰我了,好吗?” 珍妮丝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通红,【没用】这两个字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要强姑娘的痛点,大厅里的其他人听见克莱得这么嚣张的说法也纷纷叫嚷起来。 灰叶知道此时珍妮丝肯定羞愤到下不来台,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准备给克莱得来一拳,但就在这时—— “你说,你是神职者?” 西泽走到灰叶身前,对克莱得问道。 “能详细说说吗?”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 "" 看小说很简单! ( = ) 第159章 2阶 轮亥教会内部对神职者的分级制度相当严格,与一般教会不同,轮亥教会其实与军队更加相似,神职者考核的难度世人皆知,下级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上司,除了教会中特有的友爱气氛之外似乎甚至能与皇室内部挂钩。 但只要获得神职者的身份,哪怕是平民也能立即获得相当的社会地位,对于寒门子弟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出路,只是通过考核的人实在稀少,没有足够的天赋与专注力是绝对与神职者无缘的,就算是西泽也是在神父从小到大悉心的教导下凭着自身的天赋才通过了考核。 神职者是个轮亥教会中职务的统称,在职务上与普通教会相同,从最低端的司阀者向上细数,司阀者算是一阶神职者,主要只是个名头,表示此人已经迈入了神职者的门槛,大多数贵族子弟选择的也只是考个司阀者的名头然后便在此止步,不必再往上攀爬二阶神职者为经史官,经史官负责平时教义的抄录,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一般而言最累的也是经史官,猝死在深夜书馆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三阶神职者为执行人,二阶进阶到三阶所经历的考核不再只是漫天无处可寻源头的教义考核,而是增添了战力考核,因为执行人这名头便意味着神职者已经初具战力,执行人最多接到的任务是通缉,搜寻以及追杀,手上沾染鲜血的便是这些人。 从三阶与四阶开始,神职者的职务内容开始出现分歧,四阶神职者一方面为祭礼师,职务是辅佐更高阶位的神职者,比如神父,另一方面则是持剑人,持剑人是四阶神职者的一个分歧,负责管理执行人以及保护文职。 五阶神职者为执事,处理教会平时繁忙的事务,一般教会的管事便是这种人,而另一个分歧则是司刑,有关魔法师的刑事都由这种人执行。 六阶神职者为神父,是整个教会的至高荣誉,主持教堂的一切祭礼与典礼祈祷事务,一个教堂只设立一位,另一个分歧为神司,也就是所谓的教团使者,经常干的事就是满世界追杀某些人或者参与某些隐秘事件。 七阶神职者整个世界只有一位,而不像其他六阶一样,每个地方的教堂都会配备,哪怕是白石城那样的北海边域小城也一阶不少,只是在数量上可能就不尽如人意了。 这位神职者的名讳叫作教皇。 整个西方世界唯一的教皇便是那位稳坐在教皇国中,执掌着万千魔力,拥有着无数信徒的男人,他乘着远古魔龙出行,巡礼所经之地必将充斥光明,哪怕连无尽的落渊都被照耀得一清二楚,轮亥赐予教皇圣光,以及权能,教皇不仅是轮亥神教里至高的掌权者与尊贵,现任教皇还有一个更加令人恐惧的身份。 他是一位贤者。 光之贤者。 据说轮亥神教中一共有五位贤者,但只有光之贤者,这位教皇陛下出现在明面上,其他四位完全不见踪影,而这位教皇也的确在无数事件中展现出了自己无可匹敌的伟力,让人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贤者与魔法师的沟壑完全是无法跨越的深渊。 除此之外,哪怕是门外的守夜骑士或者唱诗班,这些相比起来较为逊色的职务所采用的都是普通信徒,或者一些较为幸运的魔法师。 就是这般文武分工明确的分阶制度,造就了如今轮亥教会的辉煌。 在教会中,一至四阶为低阶神职,五至六阶为高阶神职,高阶神职都要求终身不可娶妻生子,低阶神职倒也没有过多束缚。 而在西泽面前的这位克莱得,他虽然自称神职者,但在之前的对话中,他毕竟没有详细地提到自己究竟在哪个阶位。 “你这小子,不会是以为自己能与我相提并论吧?”克莱得看着西泽这副漠然的表情,嘴角虽然浮现出张扬的笑意,但其实心中已然产生了一丝动摇,因为在调查的资料中西泽绝对不是会干没有把握之事的人,哪怕是面对着恶婆那种级别的大魔法师他也能全身而退。 于是他盯着西泽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资料告诉他,这位西泽在入学时就暴露了自己神职者的身份,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再神职者又能神职到哪里去?难道还能比自己高上一阶?不可能的,即使是自己也是足足备考了一年才考过了最基础的神职者测试,成为司阀者而已。 西泽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最多也只是和他平起平坐罢了。 克莱得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恢复了自信,他向前踏出一步走到灰叶身边,绕过灰叶的拳头,来到西泽面前,微笑着说:“在下,克莱得辛福斯,区区一介司阀者,请问这位西泽瑞安同学有何贵干?” “一介司阀者……”西泽看着他的眼睛,那表情有些欠揍,“是一阶的神职者。” “是,”克莱得眯着眼睛,但他注意到,西泽眼中流露的情绪却忽然变了,丝丝不妙的气氛渐渐充斥了他周身的空气,就像是某只野兽在小声地磨牙,他不由得有些焦躁不耐,语气也不复之前的高贵,“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个的,”西泽从校服内侧口袋里翻找起来,他一边找着一边对克莱得说,“只是我听说今天要来轮亥教会登记身份,觉得这个可能会有些用处,于是就顺便拿来了。” 克莱得内心的不安愈发浓郁,阴云笼罩,西泽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整个白色尖塔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许多魔法师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了这几个人的旁边,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西泽,视线有些繁杂而炽热,莎尔连忙不安地抱住了西泽的腰。 终于,西泽将一张黑色的折叠式卡片拿了出来,他轻轻地将卡片展开,露出了其中的一个徽记。 与此同时他轻声地叹气道:“我应该对很多人提起过我在白石城是负责抄写教义的。” 一阵寂静。 然后几乎能冲破天际的喧闹轰然而起! 事件中心的克莱得已经完全愣住,他看着西泽手里那份黑色卡片上灰鹰的标识,灰鹰是轮亥教会的徽记,而作为教会中的人员,所用的身份证明自然也该与灰鹰有关。 灰鹰的徽记身后有几只额外的翅膀,便意味着这位神职者达到了几阶。 西泽的灰鹰一共有四只翅膀。 他是二阶神职者,经史官。 “你这小子……”灰叶也被这阵喧哗搞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巨大的惊喜不断地冲洗着他的脑海,“原来是二阶的经史官?!” 珍妮丝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年纪小了自己三岁的十七岁男孩居然拉开了自己这么大的距离,欣喜是一方面,于她而言,此刻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一股不甘与激励。 自己怎能被灰叶的学弟遥遥地甩在身后? 三楼之上,伍德皱了皱眉,看着空前热络的人群,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有人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斜立着,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被一个十七岁孩子追平的感觉怎么样?经史官伍德大人?” “我可从没和克莱得那个傻子一样,成天拿着自己神职者的身份耀武扬威,不如说这样一个家伙是怎么在神学院里得到导师信赖以及重用的?”伍德摇摇头,“人品明明都烂透了。” “臭味相投罢了,”那人说着,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笑容,“神学院……所谓的神学院不也只是一个贵族至上的混球地方?” 他缓缓调整姿势,离开伍德的肩膀倚靠在背后的墙上,狞笑着说:“幸亏白色尖塔只是王都里轮亥教会的魔法师协会分会……要是让这家伙去了上城区里的主会,我可想不到他会以怎样的惨状死在今晚的湛头里。” 伍德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再度将视线聚集在了场中无数人在意的那个男孩身上。 “西泽……”他呢喃着这个绕口的名字,记忆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最终他微微启齿,说出了一句相当古怪的话 “我可记得那个家伙,完全不喜欢读书啊……” 克莱得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咬着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状况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用的家伙就不要说话,现在这里我比你要高上一等,你不对我行礼本身就是一罪,现在就不要打扰我了,好吗?”西泽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开口将克莱得刚刚所说的这段话复述了一遍,一旁的灰叶听了这句话之后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自家师弟怎么可以这么腹黑啊? 这恶心人的本事好像也没谁了吧? 他不知道曾经有个黄发的孩子曾无可奈何地盯着西泽的侧影,冷笑道:“你这呛人的本事要是用在别人的身上得有多厉害,别人要是想呛得过你还得靠关系。” 西泽呛人的本事确实很厉害。 但他呛人的前提是确保自己不会被反呛回来,所以平时他完全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看上去和善得像只羊驼。 克莱得内心的不安愈发浓郁,阴云笼罩,西泽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整个白色尖塔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许多魔法师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了这几个人的旁边,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西泽,视线有些繁杂而炽热,莎尔连忙不安地抱住了西泽的腰。 终于,西泽将一张黑色的折叠式卡片拿了出来,他轻轻地将卡片展开,露出了其中的一个徽记。 与此同时他轻声地叹气道:“我应该对很多人提起过我在白石城是负责抄写教义的。” 一阵寂静。 然后几乎能冲破天际的喧闹轰然而起! 事件中心的克莱得已经完全愣住,他看着西泽手里那份黑色卡片上灰鹰的标识,灰鹰是轮亥教会的徽记,而作为教会中的人员,所用的身份证明自然也该与灰鹰有关。 灰鹰的徽记身后有几只额外的翅膀,便意味着这位神职者达到了几阶。 西泽的灰鹰一共有四只翅膀。 他是二阶神职者,经史官。 “你这小子……”灰叶也被这阵喧哗搞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巨大的惊喜不断地冲洗着他的脑海,“原来是二阶的经史官?!” 珍妮丝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年纪小了自己三岁的十七岁男孩居然拉开了自己这么大的距离,欣喜是一方面,于她而言,此刻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一股不甘与激励。 自己怎能被灰叶的学弟遥遥地甩在身后? 三楼之上,伍德皱了皱眉,看着空前热络的人群,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有人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斜立着,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被一个十七岁孩子追平的感觉怎么样?经史官伍德大人?” “我可从没和克莱得那个傻子一样,uu看书ww. 成天拿着自己神职者的身份耀武扬威,不如说这样一个家伙是怎么在神学院里得到导师信赖以及重用的?”伍德摇摇头,“人品明明都烂透了。” “臭味相投罢了,”那人说着,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笑容,“神学院……所谓的神学院不也只是一个贵族至上的混球地方?” 他缓缓调整姿势,离开伍德的肩膀倚靠在背后的墙上,狞笑着说:“幸亏白色尖塔只是王都里轮亥教会的魔法师协会分会……要是让这家伙去了上城区里的主会,我可想不到他会以怎样的惨状死在今晚的湛头里。” 伍德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再度将视线聚集在了场中无数人在意的那个男孩身上。 “西泽……”他呢喃着这个绕口的名字,记忆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最终他微微启齿,说出了一句相当古怪的话 “我可记得那个家伙,完全不喜欢读书啊……” 克莱得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咬着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状况会变成现 第160章 历史,就此诞生 “测试已经准备好了,但你们两个要去不同的房间,”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大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该修习的修习,该玩闹的玩闹,珍妮丝拿着两张夹在纸板上的白纸,示意西泽和莎尔跟在自己身后进入白色尖塔内部,“灰叶就停在外面等吧,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很严。” “我不会勉强的,”灰叶笑笑,对西泽和莎尔认真地吩咐道,“要好好跟着珍妮丝,我在外面等你们。”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莎尔则是缩在西泽身后,紧紧地抓着西泽的衣角,默默地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你家这个小师妹怎么这么缠着你师弟的?”珍妮丝无奈地问,“等一下别对测试造成影响就好了。” “放心,她很听话的,”灰叶挠挠头说,“平时在学院里也很活泼,可能是第一次来白色尖塔这种地方,很紧张吧?” “那倒是可以理解,”珍妮丝两手扶着腰间,对二人笑着道,“我当年十五岁的时候进入白色尖塔登记魔法师,当时我也被吓坏了,其实你们不用太紧张,大家都是一样的。” “啊啊,我记得,那天我和你一块来的,”灰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连忙拍手叫道,“当时你一直抱着叔叔的腿不松开对吧,当时你一直说以为是能和我一起测试的!” “不要在后辈面前说这些多余的话!” 趁着二人再度开始叙旧,西泽悄悄地回过头,看着莎尔小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莎尔小声地回答道,“只是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父亲带着我来的。” “只是怀旧了吗?”西泽问。 “算是吧,但不止这样,”莎尔勉强笑着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环境,也不喜欢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 “那就尽快完成测试,好早点出来吧,”西泽伸手揉揉莎尔的头发,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回去之后我带你去骑士学院的餐厅。” 他回忆着最终杜纳学长留下的那句话——“以后骑士学院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那气势连博尔克都虎躯一震,最终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啐了一口,和杜纳并肩走向餐厅门外。 “这并不意味着你胜利了,”杜纳在彻底消失在餐厅门外时转过头来,对西泽沉声地说,“而是意味着灰叶胜利了。” 这对历史学院的师兄弟换着把骑士学院的这位青刀打了一遍,三年前的灰叶真的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如今的灰叶就算了,但曾经的那位灰叶真的可以说是少见的一位天才。 杜纳把灰叶当做自己的假想敌,而后者却一步步在历史学院中沉沦,再也见不到曾经的样子,而如今西泽让他再度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日子。 三年前他被灰叶蒂娜两个人打了一顿,从此记住了灰叶这人,三年后的今天他以为灰叶的师弟应该会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的余地,结果自己还是输了。 他放下了从久远的过去持续至今的仇恨。 也许从今以后杜纳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并不是西泽赢了,而是西泽背后的那个身影,灰叶赢了。 “好,”莎尔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西泽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骗自己,“我要吃和那天一样的。” “我请你,”西泽答应道。 “约好了。”莎尔说。 “约好了。” —————— “莎尔你的测试其实较为复杂,但也和一般人没差,”珍妮丝带着莎尔走向通明的房间,“你只是需要额外验证一下魔力的成分,放心不需要抽血什么的,你只要分享出一丝魔力给我们看,之后的一切都没什么。” 西泽在分开前主动提出让珍妮丝带着莎尔,自己跟着另一个陌生的女子就好。 莎尔默默抬起头看了珍妮丝一眼,而后缓缓将视线收了回去。 珍妮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时的莎尔已经看不见之前的腼腆与羞怯,所替换出来的全然是一副冷漠的脸,就像冰山上落下的一片薄雪一样。 “那个,小莎尔?”珍妮丝忽然有些害怕,于是试着找了些话题,“你觉得你那位师兄怎么样?” “灰叶师兄是个好人,”莎尔回答道,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机械,“只是有时候很奇怪。” “说,说的也是呢……”珍妮丝擦了擦汗,脚步顿时加快了几分,“他确实大多数时候都像个笨蛋一样,但以前他可不是现在这么好相处的。” “以前?”莎尔疑惑地说。 “他啊,以前可高傲了,”珍妮丝笑着回忆起少年时的那些回忆,“因为是御堂家的独子,全家上下都很疼他,而且魔法天赋很强,可能是血脉中带着东方文士的原因,他就连在读书上的能力都相当出众,大家都觉得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家伙,或许是神父,或许是主教,哪怕是一个征战四方的大魔法师也说不定。” 珍妮丝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可惜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啊……加入历史学院是个开端,但之后的事才是导致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莎尔问,“师兄他以前真的很高傲吗?” “真的哦真的哦!”珍妮丝连忙表示自己没有撒谎,“以前他最经常说的话就是‘滚开’,还有‘别打扰我’。” 说到这里珍妮丝的表情也有些黯淡下来:“就连我也被他这么说过。” “我没想到师兄以前会是这样的人,”莎尔想了想说,“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大哥哥。” “因为他遇见了对的人啊,”珍妮丝笑笑,“他对你们讲过吗?” “蒂娜学姐?”莎尔问。 “没错,”珍妮丝的笑容里似乎出现了几分失落,“我就不多嘴了,以后你让他给你们讲吧,而且他和克莱得那个人渣结怨的原因也是因为蒂娜,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你们一定不要强求。” 灰叶,克莱得,人渣,蒂娜。 这四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情感大戏,一般是个女孩子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尖叫起来了。 但莎尔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于是珍妮丝越来越怀疑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敬启,我的孩子。王都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些许大概,一切状况在我心中已经有了雏形,西泽那孩子以后可能还需要你多加照顾,罗德,我希望你作为兄长能给予西泽一些需要的帮助,这孩子一直很要强,和你完全是一个样子,他觉醒了魔力的这个消息对我而言确实是一种惊喜,他对魔力本来就很敏感,在制导能力方面也远超常人,我也听说了他加入历史学院的消息,事实上历史学院的近闻我也有所了解,西泽进入那样的学院应该是无奈之举……但我相信他能在那脱颖而出,有你的帮助,这孩子应该能成为合适的魔法师,至于莎尔,请你多加注意,那个姑娘应该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的神父,诺尔斯。” 翻开第二张白纸。 “敬启,我的孩子。西泽居然会为了那个小姑娘孤身犯险,这不是他的作风,我几乎从没见过他会这么在意一个女性,除了他的母亲,不过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就姑且算作平安,最近白石城很安宁,部分冻结的潮水已经开始解冻了,早春似乎就要到了,我希望你也能偶尔回来看看,带着西泽,我真想看看这孩子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有没有按照轮亥教义去生活,有没有成为我希望他成为的人……以上,罗德,你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你的神父,诺尔斯。” 抽屉里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信纸,罗德伸手抚平手上两张信纸并将剩下的两张也拿了出来。 “敬启,我的孩子。西泽竟然是新生测试第一名!?这简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原本以为他能成为普通的魔法师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这样的结果即使由你来告知我我也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白石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那些曾经欺辱过西泽或者对欺辱冷眼旁观以及暗自窃喜的孩子都说不出话来,弗纳德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和自己那喜欢八卦的妻子共进晚餐,看样子那位夫人又有不断的话题需要在妇人间分享了,纳拓他也很在意这件事,一直找我说那一千金币够不够用,我知道他其实慌的是以前曾经找我想认西泽做干儿子的事,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西泽确实有无尽的潜力,我和他昨晚在教堂内彻夜长谈,最终他带着一本轮亥教义走了,希望他能明白。你的神父,诺尔斯。” 最后一张白纸是今天才到的,信使匆忙把这封信递到罗德手中之后就迅速骑在马上离开,转而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罗德展开那张白纸,再度开始阅读起来。 “敬启,我的孩子。你说的东西我大概清楚了,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不久以后我应该有一次离开白石城到王都的机会,我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你们,罗德,希望到时候你们还在王都,因为我计算了一下,我到王都的时间大概刚好赶上这个学期的末尾,我有些担心西泽会不会因为表现优异而被学院征集去出些任务,还有,西泽其实早就可以进阶三阶神职者了,只是在战斗力上始终达不到标准,既然现在他有了这样的成绩,那三阶神职者的考核也应该轻而易举。罗德,一个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一个十七岁的执行人,我这一生也只见过西泽这一个而已,我们在见证一颗明星缓缓升起,他和你不一样,你选择成为一名士兵,而他则完全能在其他更加繁华的城市里成为一名神父乃至主教。你的神父,诺尔斯。” 在看完这一封信的内容之后,罗德长长地松了口气,顺手把四封信纸全部塞到了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里,信这种通讯方式实在太过缓慢,每次罗德都需要读读以前的信才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对神父写了什么,这两个月以来罗德与神父只通信了四次,包括今天刚到的这封。 对于魔法音讯而言,距离是阻碍这项技术最大的阻碍。 即使是罗德这种阶位的存在也只能默默叹息。uu看书 .uukansu 就在这时,几位教师说笑着走了进来,罗德想了想,还是把这信封塞回了抽屉里。 有个教授注意到罗德,连忙凑过来说道:“罗德先生,你听说了吗?白色尖塔的消息!” “什么?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罗德愣了一下,问,“什么消息?” “咱们学院有新生去白色尖塔注册登记魔法师身份,本来魔力储量只能定义为低阶魔法师,结果他施展出来达到中阶魔法师才能施展的二阶术法,搞得整个白色尖塔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判断他的等阶……”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抢话道—— “更绝的还在后边啊,罗德先生,”抢话的人急忙说,“那个新生不仅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结果还要当场进行三阶神职者的考核!” 说到这里罗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个新生毫无疑问就是自家那个弟弟了,他连忙给抽屉上了锁,然后对着几个人问道:“现在考核还在进行中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罗德带着钥匙跑出门,在校库里骑上了自己的白马,朝着中城区北海边沿的白色尖塔赶去。 “罗德,一个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一个十七岁的执行人,我这一生也只见过西泽这一个而已,我们在见证一颗明星缓缓升起。” 罗德忽然在马上笑了起来,寒冷掠过鬓角,他呼出一口热气,跑过人群,在街道上大声地笑着:“历史,就此诞生了!”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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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看小说) 第161章 奇怪的组合 “中阶魔法师也算是已经迈入了执行人的门槛,虽然是再低不过的标准……”灰发的中年男人拿着记录了西泽资料的整张白纸,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男孩,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你确定要加入王都的轮亥教会吗?要知道塞万这种繁华的城市危险是最多的,作为中阶魔法师,虽然考核难度是最低的,但以后的任务我害怕你会非常……” “再危险也不会有恶婆危险,”西泽还没有开口,克莱得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他掀开门帘,径直走进来,在房间里张望一番之后,他笑着,缓步走到男人身旁,看着面无表情的西泽,“而且就连古拉克都败在他的手里,我觉得他完全能胜任执行人这个职位。”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有些捉摸不透克莱得的想法,更不明白后者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进来插一嘴,于是干脆直接说道:“克莱得,你没有理由在这里,更没有权力发言。” 他轻轻捏着右手手腕上的一串银环,说:“司阀者就给我滚出去。” 西泽看了男人一眼,这位中年男人是白色尖塔中三位五阶神职者之一,名叫劳尔,五阶神职者执事负责平时教会所有较为重要的事务,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神职者的考核与晋升。 高阶神职者的权威真是让人惊讶,因为克莱得虽然只是个一阶司阀者,但他的背后可是一整个辛福斯家族。 劳尔却直接对他说让他滚出去。 这就是高阶神职者自带的一股傲然,即使是克莱得这样的家伙也只能在这时咬着牙躬身离开。 在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呀声被关上之后,劳尔转过头来,再度看向西泽,他身上的教袍与珍妮丝身上的白色教袍不同,而是隐隐透着华贵的淡金色,丝线泛出光华,袍角边沿看起来明亮如朝阳,似乎燃着不灭的白炽火焰。 房间里灯器透亮,散发着温和的暖色光,劳尔在经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与克莱得的风波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坐回椅子上,再度开始打量起来手里的那张资料—— “你真的确定吗?” “确定,”西泽几乎没有迟疑地说。 劳尔执事抓了抓短短的胡须,忍不住发问道:“你真的不怕以后分配到什么很难的任务?别人可能听信了很多谣言以为你是自己逃出了恶婆魔窟,可我们这里对于你的记录可是清清楚楚。” 劳尔耸了耸肩:“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西泽笑了一下,丝丝黑色的短发垂在眼前,他说:“我只是想取巧一次。” “取巧?”劳尔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对中阶魔法师准备的执行人考核吗?” 西泽点了点头:“我感觉最低难度的三阶神职者考核我应该能通过。” “就因为这?你真的不怕任务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啊,”劳尔对面前这固执的孩子有些无奈了,“你知道执行人意味着什么吗?” “我已经是经史官了,”西泽说,“我对执行人一清二楚。” “你这副语气,难道是肯定自己能通过考核?” “我有把握,”西泽摊手道,“而且我最大的机会应该就是现在。” “为什么?资料上显示你在刚入学时可是个魔法天赋为零的普通人,而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中阶魔法师,”劳尔问,“别人需要花费十年以上才能到达的阶位,你只花了两个月,对这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顺手捏住袖口的一枚黑色扣子,时间在思考中一点点过去,最终他无奈地开口道:“没有。” “没有?”劳尔说,“你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可要在意一下你的力量是不是来自某些奇怪的地方了。” 西泽注意到这位执事一直瘫着的脊背悄然挺直了几分,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西泽这以突飞猛进形容都显得有些无力的进步速度。 硬要说的话这是爆炸。 西泽看着劳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的入学测试结果有误,这可以拿来解释吗?” 劳尔听到这话后满脸冷漠,但他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勉强同意考核吧。” 话音刚落,他又将手上的那张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然后发出一声惊疑的叹息:“唉?” 他对西泽问道:“你才十七岁?” “是的,”西泽看着劳尔脸上越来越浓郁的诧异,感觉意外得有趣,“明年才会成人。” “这也太奇怪了!”劳尔用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还以为进行三阶考核的肯定是一些成熟的家伙,为什么会是一个孩子啊?!” 西泽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劳尔哑然,只好摆摆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教袍的领口与袖角,直至一串带着灰鹰徽记的项链垂在胸前之后他才开口对西泽说:“跟我来吧,年轻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他走了几步,走到门前,然后再度转过头来对西泽说:“我们在创造一个记录,往大了说甚至是历史。” 西泽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泛出一抹奇异的色彩,那是一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的表情,也许是惊诧,也许是满足,也许是在想象到某些有趣的事,他握紧右手,然后逐渐笑了起来:“十七岁的经史官,甚至执行人,真不知道该感谢谁给我们白色尖塔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感谢养育我的诺尔斯神父吧,”西泽认真地回答道,“是他让我成为了神职者。” “也许不止,”劳尔说,“也许你的家人也希望你能加入轮亥,成为轮亥的一份子。” 西泽没有说话。 他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深深地明白着一件事,如果自己的父亲看见自己加入轮亥教会并成为三阶神职者,他应该会直接杀了自己。 伦瑟对轮亥的抗拒举世皆知。 西泽心想:“幸好他死了。” 二人走在冗长的走廊里,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前,劳尔停了下来,门上没有门牌也没有其他能表明身份的东西,西泽也不知道劳尔是如何辨别清楚这些房间的。 “考核很简单,正如你所了解的,中阶魔法师的三阶神职者考核最为简单,”劳尔带着西泽缓缓步入这间屋子,进入之后西泽才发现这整间屋子完全是仿照了某个教室,黑色的写字板,一米多高的木质讲台,九张桌子以三列三排的格式罗列在一起,这里看上去很久没有进过人了,灰尘落满地面,每一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层老旧的布料,劳尔挥手,一阵微风浮动,扫净了凳子上的灰尘,他示意西泽坐下,在西泽怀着疑惑坐在凳子上以后,劳尔执事才再度开口,继续说道,“你应当明白,作为神职者,侍奉神明的决心必不能有半点虚假,对于三阶以上的神职者,其实他们应该才最能担得起这个称呼。” 他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精致的一行白字——【轮亥信徒】。 “你要明白,轮亥能在五十年间兴盛不衰,凭借的不止是轮亥诸神本身,”劳尔说,“我们人类自身在其中起到的力量也不可忽视。” “也就是说?”西泽问。 “也就是说,你的考核是决心,”劳尔说,“在考核中轮亥的神力会短暂贯穿你的全身,你会经受一些幻觉,那些幻觉可能是你的真实经历,亦或者是你不知何时做的一场噩梦,你需要做的便是怀着虔诚从中脱身,轮亥神话中有个典故,第一位受洗者多梅甘尔捧着心中的轮亥圣火在地狱中走过,路边的恶魔与食人鬼看着他只能眼红,却全然不敢扑杀过来。” 劳尔将一张白纸递到西泽手里,白纸上还卡着一只钢笔。 “你将直面最真实的自己,你放心,一切都是你的隐私我们不会试着洞察,我们只需要得到最后的结果,”劳尔说,“因此我们也将知道刚刚在大厅里的那个西泽到底是虚假之物,还是真情实意。” 他话音落下,一阵氤氲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西泽愣住,看着周围渐渐消失的景象,先是微笑的劳尔被掩埋在了源源不断的白气里,然后是黑板,紧接着是周围的课桌,直至最后,西泽抬起自己的双手,他看着自己从袖角开始,小拇指缓缓融进绵密的白气里,白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西泽的后背,而后收缩,短暂的一刹那,西泽在一阵窒息中挣扎着站起,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完全瘫倒在了原地,眼前昏黑,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塞万那边怎么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好,”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光是听到这说话的腔调和语气就能想象这人究竟有多么的沧桑,“一切都按着正常的计划进行。” “那我就放心了,”男人的声音渐渐靠近,一道阴影笼罩在西泽的眼前,“这个孩子以后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去顶替我的位置,抵御世间最为恐怖也最为光明的存在。” “过来看看你的弟弟吧,厄洛丝,”男人的语气有些冷漠,但他还是开口说道,“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女孩的脚步声响起,直至此时,浑然的漆黑才从西泽眼前消失——他终于竭力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天花板。 然后一张小女孩的脸进入了视线。 她冷冷地看着西泽,但眸子里却流露出止不尽的好奇,在和西泽互相对视好久之后,她才忍不住伸出右手的食指,碰了碰西泽的手掌。 西泽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食指。 这便是很久以前,一对姐弟最初的相遇。 —————— “轮亥教会的人也不过如此,”白色尖塔中,五层顶楼之上,一身黑袍的男人对身旁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孩说道,“口口声声说着隐私之类,其实还是在尝试偷窥皇子他的记忆。” 女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把整个身子罩在黑色的斗篷底下,像是懒得和黑袍接触似的。 “不过皇子他也不是当初单纯的那个孩子了,”黑袍看着房间里盯着一面漆黑的镜子正满脸疑惑的劳尔,笑了笑说,“用蔷薇花里的雷元素保护自己的思维之海,干扰所有试着窥探自己想法的道具,也许该说不愧是他?” 女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在看到女孩这番动作之后黑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怎么了怎么了?什么表情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就上次没控制住把你打了一顿吗?之后我也好好道歉还带你去吃烤肉了,连监视西泽都没干!” 他嗷嗷道:“别生气了好不好,理理我好不好?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尴尬的好不好?” 女孩悄悄地转过了身子。 此时附近的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他端着一杯青绿的酒水,对黑袍微笑着示意:“幸会,你也是高阶神职者对吧?不然可没有资格来到五楼。” “算不上高阶,”黑袍甩了甩斗篷下的袖子,让对方不经意间看见了一抹金色,uu看书 ww.uukansh “一个跑腿的而已。” 男人眼睛一亮,态度更加恭敬起来:“原来是教团使者大人。” “我不喜欢说话,你能退下吗?”黑袍冷冷地说。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男人完全没有感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连忙低头鞠躬地离开了,并在一路上告诫了其他人,让他们不要靠近这位教团使者大人。 “你明明说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尴尬的,”就在黑袍再度趴在栏杆上时,女孩小声地开口说道。 黑袍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拍拍胸脯说:那是对外人,你看我对外人哪像这时候这么平易近人过啊,是不?” 女孩褪下斗篷的兜帽,露出清纯可爱的小脸,她看着黑袍,认真地说:“以后请控制好你自己,可以吗?我的同类。” “能被你称作同类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感觉幸福还是不幸……”黑袍微笑着说,“不过以后我会注意的。” 女孩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将自己的视线投进了男孩的梦魇之中,男孩认真的防备对于另一个真正强大的灵魂而言还是太过脆弱。 “话说,”黑袍挠挠头说,“你是不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我多少也在外面呆了不少时间。”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说话了。” “你在生气?” “没有。” “这不果然是在生气嘛……” 于是,便是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易看小说) 第162章 久远过去 “我降生之时,天上地下都是水,暴风刮破了我们草屋的稻草顶,整个地面的水能漫到母亲的脚踝,”厄洛丝轻声地说,“母亲说我会带来厄运,把我关在黑暗的地窖里,我在地窖里生活了足足一年,每天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能见到阳光,所以身体虚弱得几乎风一吹就要倒下。” 她说:“这是导致我体虚的主要原因,那时的我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直到某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手撕开了地窖的胶泥封口,他没有走门,而是直接就这样从上面挖进来了,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之后把我抱出了地窖。” 目光凝在远处的海面上,厄洛丝看着潮起潮落,白色的海鸟扑打着翅膀精准地叼起游鱼,丝丝鲜红在海面上蔓延开来,但她为此光景却感到开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母亲。” 她看着西泽,说:“这具身体一开始已经千疮百孔了,我曾经一度虚弱到连吃饭都动不了手,后来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艾泽兰斯,锡兰,教皇国,甚至东方的某些国家,最终教皇国给我受洗,轮亥的力量治愈了我,我才能变成如今这样的正常人。” 西泽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他和厄洛丝一起坐在北海附近的山崖上,身后是一片丛林,山下是丛生的尖锐石柱,二人就坐在这样的山崖边上,厄洛丝只需要稍微动手就能把这个日后对自己威胁巨大的孩子给排除掉。 但她没有这么做。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对吧?”厄洛丝笑着抓住西泽的小手。 “是父亲吧,”西泽说,虽然只是个四岁孩童,但他此时已经开始被关进瑞森家了,只有偶尔厄洛丝来的时候才能把他带出来游玩,“父亲,伦瑟。” 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婴孩的牙牙学语。 “是哦!”厄洛丝一脸兴奋地说道,“是父亲!所以你知道吗?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父亲了,是他把我从那个女人的手里解救出来,带我满世界求医,是他救了我,给了我现在的人生,不然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西泽迟疑了一下,问道:“那第二喜欢的是谁?” “诶?第二喜欢的吗?”厄洛丝右手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目光在西泽和北海上游荡了许久,最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满脸慈爱地揉了揉西泽的小脑袋,“抱歉,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 她收回手掌,放到背后按住地面,支撑着自己爬起身来:“我第二喜欢的,果然还是轮亥。” 厄洛丝转过身来,身影将阳光完全挡在身后,她咧开嘴,开朗地笑着:“因为是轮亥救了我。” 也许这就是她喜欢轮亥的开始。 西泽犹豫着,点了点头:“我也……我以后也会成为轮亥的神职者,姐姐。” 在听到西泽的这番话后厄洛丝欣喜地俯下身亲了他一口,然后雀跃着往四周跳了两步,就在下一刻,光景变换,女孩欢欣的身影被揉进扭曲的空间里,西泽看着世界一点点破碎,化作无形的空气。 然后新的天幕浮现出来。 西泽站在苹果树下。 他仰望着满树通红的果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连忙擦了擦嘴角,转过头,地面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颗红透的熟苹果。 一个女孩正手忙脚乱地四处抓拿着,她的怀里有两颗苹果,西泽捡起脚下的那颗,她见到这一幕,眼睛顿时发出奇异的光彩:“你好!那是我的!” “这个?”西泽虽然很想咬下去一口,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在将苹果递给对方,看着女孩脸上露出可人的微笑之后他问道,“你拿着这些做什么?” “这些苹果?”女孩笑着说,“父亲说皇子殿下在院子里待着看到那棵苹果树肯定会想吃苹果,就让我拿了一些过来,对了,你有见到皇子殿下吗?” 于是西泽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那颗苹果还给女孩。 女孩一头金发。 晶蓝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很熟悉,但想不起来。 西泽试着说些什么,可嘴巴却不听使唤。 “你喜欢轮亥吗?”女孩看着他这副怪异的模样,有些懊恼地问道,“你看上去很想吃的样子,那你喜欢轮亥吗?喜欢的话我就可以给你一颗……” “喜……”西泽挣扎着,可思绪却径直融进了此刻的场景,于是他说道—— “喜欢。” —————— 劳尔看着黑色的镜面,渐渐意识到了情况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以为西泽是个不可多见的天才,来自白石城,从小在神父的教育下成长,能有如今的成就倒也算不上离奇。 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资料是从西泽五岁起开始记录的。 西泽五岁之前的生涯是全然的空白。 三阶神职者的决心考核说白了就是找到考核者生命里与轮亥相交的地方,并以如今的姿态再度进行一次拷问,人类与轮亥从来都不是平行线,而是持续并必然持续相交的两条延伸线, 轮亥如一道茧,将人类牢牢地包裹其中,人类在茧中行走,却从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劳尔执事思考了一下,叫来了自己的助手,对他吩咐道:“去莱茵河,找负责人要一份这个孩子的资料。” 祭礼师点了点头,但就在这时,一道风吹进了窗户,劳尔察觉到了什么,就在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外面的走廊。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直至某一刻,uu看书ww.uknh.co 一个重物靠在门上,直接把房间的门推开。 “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劳尔执事,”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出现在了房间中,那副倚着房门的样子看上去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说真的,那孩子不是你能查清的。” “你是……”劳尔皱了皱眉,直至看清了男人衣服表面挂着的几枚勋章才明白过来—— “男爵?” 罗德抚了抚肩上的灰尘,无奈地叹气道:“看样子还没来晚,我还能赶上自己的学生成为三阶神职者,这可真是历史性的一刻啊劳尔执事。” “你的学生?”劳尔愣了愣,“那个西泽·瑞安?” “说的对,”罗德随手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我是他的礼仪指导,虽然这孩子完全不需要我去教授他一些贵族礼仪罢了。” “你说的白费功夫是什么意思?”劳尔问道。 “怎么说呢?”罗德打了个哈欠,在认真构思了一番之后再度开口道,“那孩子的信息在莱茵河里的等级是羽龛,是全黑的涂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拍着桌子说:“不要去了解西泽,学院的几位学院长都去过莱茵河了,我劝你放弃。” 劳尔盯着罗德,沉声说道:“那我要如何去判断西泽三阶考核的成败呢?” 罗德毫不在意,他端正了坐姿,浑身的气氛顿时一变,就像不怒自威的金刚。 “这就交给轮亥吧,”罗德说,“他对轮亥的态度将说明一切。”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易看小说) 余烬前传后续,混沌时代之前 列车喷吐着蒸汽从远方的铁轨上驶来。 月台,人们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正站在月台中央的两名骑士。 尽管装束是普通的骑士,但这两个家伙未免看起来太无骑士的素养——随意地依靠柱子,两条腿交叉地站着,将骑士头盔拿在手里转圈玩,佩剑反着挂在腰间,而且谈话时有说有笑。看样貌,这两个 第163章 3阶与灯塔 西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间装饰风格和教室一模一样的房间,三排三列摆放的桌椅,讲台上摆放着一米高的讲桌,黑板上被擦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他动了动身子,一阵类似瘫软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一下子迸发出来,几乎无法反抗地,他一下子坐了回去,肩膀也发出一阵沉闷的酸痛。 “你醒了?”西泽望向声音的源头,却发现那来自讲桌之后,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慢慢从木质桌台后面站了起来,他转过身,露出一张饱受折磨直到最后变得漠然的脸——劳尔执事。 “劳尔先生?”西泽试着动动身子,终于那股酸痛感开始散去,大概只是趴着睡了太久的后遗症,马上就会恢复过来,他忍不住甩了甩手,对劳尔问道,“考核持续了多久?” “这个……”劳尔悄悄收起了一面镜子,开口说,“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虽然罗德已经告诫过他,但劳尔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以为镜面照映不出西泽的考核场景是因为离得太远信号不好的关系,于是干脆从房间里带着镜子跑出来,结果就算来到房间里这镜面也是一样黑暗,照不出来任何东西。 “黄昏时分了……”西泽愣了一下,脑海里莫名回忆起来之前在卫斯理家时自己所想起来的那句话——黄昏,既不是夜晚也不是白天,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传说中可能会遇到非人之物的时候。 他摇摇头,连忙对劳尔问道:“我的师兄和……” 在即将说到莎尔时西泽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清楚莎尔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妹妹?是同学? 好像都不太对,虽然都是可以用来替代的称呼,但他总感觉这两个词并不能完美形容二人的关系。 “他们两个都在外面等着你,”劳尔将镜子放到讲桌的桌面上,压住那层蓝色的布料,此时那面镜子已经完全恢复常态了,镜面正对着西泽,男孩看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是一个额头满是汗滴沾湿了刘海和额发的陌生人,劳尔看着西泽,顺手递来了一份毛巾,示意他擦擦脸,“放心,不用焦急,你只是在这个房间里类似睡着了一样,学生在课堂上睡着的时候出点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他说的就像自己做过一样。 劳尔执事很明显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似乎暴露了什么,连忙举起右手搭在嘴前,微微咳嗽一声,然后说道:“恭喜你了,孩子。” 他说:“轮亥神像昭然了你的回答,你从小直到现在都是无可挑剔的轮亥信徒,在无数次选择中你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轮亥这边。” 劳尔放下右手,欣慰地笑道:“恭喜你,西泽·瑞安,从今以后,你便是白色尖塔认证的执行人,你的信息将被我们送至上城区的轮亥教会总部,并告知天下,有一位年轻的三阶神职者在王都诞生了,希望你能同意。” 西泽被这一连串话搞得有些发懵,记忆里那些错乱的事务还没有被他完全理清,他直到现在都没能回忆起那个递给自己苹果的女孩到底是谁。 也许是安蕾? 还是说……莎尔? 她们二人是完全一样的金发蓝瞳,长相也非常相似,更何况是幼时,西泽一时间完全无法辨别出来。 “你是默认了吗?”劳尔说。 “默认……什么?”西泽茫然地问。 “记忆混乱也是正常的,”劳尔笑了笑道,“毕竟那是相当久远的回忆了,从小到大,你所有与轮亥相交的选择,一般人会一半站在轮亥那边,一半站在另一边,而你西泽·瑞安,却是完完全全地选择了轮亥。”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平息了胸腔里那一抹消不去的震撼,他说:“你是真正的神职者,西泽。” 劳尔认真地说:“你是天生的神职者,我将引荐你加入皇室魔法师协会,皇室那边会欢迎你的,我听说你是圣学院新生测试的第一名,那个转学院的名额我希望你能用到你自己身上,因为你只有在神学院才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成长……” 西泽一直都没有说话,劳尔执事从喋喋不休中醒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谢谢您,执事,”西泽抬起头说,“我明白你的好意。” 劳尔看着这个脸上满是固执的孩子,忽然想起了这副表情自己是不是在哪里,或者哪个人身上见过? 只是轻微地回忆而已,那个人影就这样从心底浮了出来。 “达里瓦尔……”劳尔执事念出了这个似乎已经被不少人遗忘的名字,“这个孩子真像你。”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西泽揉了揉尚且没有回过神来的脑袋,“已经是三阶神职者了吗?” “考核早就完成了,这句话我也说过了,孩子,”劳尔说,“你站在了轮亥这边,那么轮亥也会站在你这边,因为神明总是平等的。” 这是神职者们心照不宣的最大谎言,但他们却又总是会提起这句话。 因为神明需要平等。 “现在你是最年轻的执行人了,”劳尔说,“欢迎你的加入,现在只要你一个点头,你成为三阶神职者的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塞万,紧接着是整个轮亥,而后是整个西方,可能连教皇国都会为你震动。” “如果我不同意呢?”西泽问。 “你依旧是三阶神职者,只不过这则消息会被我们压下来,只有能知道这则消息的人才能知道这则消息,”劳尔执事说,“你选择哪个?” 一夜成名,让整个世界都为自己震动,还是选择归于平凡,继续当一介学生,uu看书ww.ukanshu只是让高层那些手握权力的人知道自己的消息。 西泽几乎不用考虑。 —————— 入夜,余烬之国,漆泽,塞万。 码头上灯塔的汽灯如一柄笔直的利剑,旋转着切割黑暗,在切到距离码头最近的一片海峡时,一个远远看去完全是浑然一大片漆黑的剪影出现在了光里。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远处的海平线上晃动着,还有一个绿色与红色交杂闪烁的光点,如果这片剪影是一位经验老练的水手,那么他一定能明白海上的那是什么。 那是一艘钢铁巨轮。 自从恶婆死去之后码头比以前鲜活了许多,可毕竟现在是午夜,码头上人少倒也正常。 当汽灯再度将黑暗切割开来,浓重的光撒在剪影身上时,剪影动了动身子,他挥动苍白的右手,将身上的披风调整了一下,而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透过暮色眼镜的镜片眺望海面,海面如一窝半沸腾的热水般不安地起伏,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海面空空荡荡,只有白炽色的灯光烙下的圆形刺眼光斑。 忽然一只鸽子落在他的肩上,他斜过眼睛,盯着鸽子血红的瞳孔,然后从这只落单宠物的脚上拿下了一则卷起来的信纸。 他将白纸铺开,潦草地浏览了一遍,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天才啊……”男人揉了揉镜片,露出脸上一道深至皮肉的疤痕,“被捧得越高的天才,摔得也会越惨吧。”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易看小说) 前传练笔,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了,10月份不拿全勤 昏黄色的天空下,庄园上的风车磨坊,打开的壁橱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伊泽尔仿佛是一道游魂,寻着前世的记忆游走,大脑依稀记得这里曾经来过,但是却又模糊。 视野突然间断掉,新的画面一幅幅涌入,充斥了他的大脑——鲜红的血液流在灰色的地面上,孩子哭喊着什么,断掉手臂的木偶被女孩抓在手里,银色的餐刀闪着诡异的光,切开了某人的胸口把心脏挖出。 破碎!破碎。破碎…… “又是废品吗,啧啧啧,可怜,”那个陌生的声音对什么东西说,“亏你还是……”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他,他的耳朵,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不是物理性质的束缚,那个东西控制了他的意识,让他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 忽然间,好像是脑海中的什么东西断掉了,但又无比自由。他愤怒地甩开胳膊,木床猛地倒塌,连接他与输血机的胶管断开在地上,巨大的力度使得细针在他的皮肤上划开了一个口子,血从其中渗出,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我……不是……”他张开嘴,竭力地发出几个音节。 眼前忽然一亮。 “让全体机密执刑处的我们热烈欢迎『雪舞者』的加入!”高台上,一个带着眼罩的男人举起一个机甲的胳膊,高台下数以百计的男女开始疯狂地尖叫。 阳光刺眼,伊泽尔感到一阵眩晕,他好像是台下的某个人,正用羡慕和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件机甲,他又像是那件机甲里的人,失落又迷茫地看着台下的观众,忽然间他又到了空中,如上帝般俯瞰这些狂热的蝼蚁,但是最终他又深深陷进黑暗。 脚下地面松软,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并会往下陷入,他好像是站在雪上,耳畔有飓风,他听不到什么异样的声音,但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他感觉到恐惧——有什么怪物,有什么危险!像毒蛇一样不断地逼近! 来了!他沉重地挥动右手,好像手上拿着一柄宽剑。 钢铁与钢铁的剧烈碰撞使他手掌发麻,一丝火花亮起,他的思维仿佛也变得麻木——他看到了『怪物』的真容。 “你是,我?”雪崩如潮水,淹没了眼前的世界。 黑暗中,伊泽尔从床上坐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瘦削的背上有着几道显眼的疤痕,这是一具有些单薄的身体。他摇了摇头,梦中的场景此刻正如同疾驰的列车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这趟记忆之旅的终点是虚无,他必须竭力才能看清每一副场景,他拼命地想要记住这场梦境,却只是徒劳。 列车到了终点——大脑停止运作,伊泽尔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黑汞灯静静燃着没有温度的火,他透过火光拿起了枕边的腕表。 “一点……”他如同逃过什么劫难般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大口喘息起来。 虽然距离自己选的课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伊泽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希望不要每天都做这样的噩梦啊……”他呢喃,挣扎着起身走向浴室的方向,黑汞灯还在静静地亮着。 “不能再让那东西吃下去了,再吃下去,它就要饱了。” “计划已经准备完毕,余国残渣们正在准备行动,我告诉他们那东西是导致他们国家灭亡的关键道具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准备计划了,可笑。” “只怕事态会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我们应做好两手准备。” “放心啦,二手准备这种东西,我怎么会忘呢?” “那就好。” “对了审判长,关于之前袭击院长的那两名内奸已经有了踪迹。” “继续追查,动了审判区的人,就让他们拿命来偿还罪恶。” “还有一件事,院长从东方回来之后带来了一个孩子。” “孩子?记录一下,没找到米迦勒也是个有人情的家伙。” “好的,那孩子是东方人,名字是——林。” 伊泽尔打开窗户,植株间弥漫水汽的空气让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些。 阳光透过水汽,化作七色的光。 他推开门,莱茵的门还是半掩着。 他本想敲门问好,可是仔细想来二人的关系还没有达到那么好的程度,所以还是算了,就在这时莱茵推开了门。 看到伊泽尔时他的神情有一丝的惊讶,可就在下一刻他就扯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早,早上好啊萨维同学,是感冒了吗?脸色不太好哦。” 很古怪,但又说不出。 伊泽尔点了点头,感觉莱茵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说不上面如死灰,但也差不了多少。 “你的脸色也不怎样,”伊泽尔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的人又能知道什么呢。 “不!没什么!萨维同学!”莱茵的反应出人意料的紧张,让伊泽尔皱了皱眉。 但是和他无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交什么朋友,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哪怕只有莲娜一人也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便走下了楼梯。 莲娜在铁门外等着他。 “早安,”莲娜双手相交着放在小腹上,颔首,“今天,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从离开大不列颠开始,这是她第一次说一句这么长的话。伊泽尔忽然有些感动,居然有这样一个女孩,愿意抛弃家族,陪着他远离故土,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家。 “早安,莲娜,”伊泽尔说,“我爱你。”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来不及看到莲娜的反应,一个熟悉的女声就在她的身后响起,伊泽尔看到了叶卡。 “互相问候早安,叶卡同学。”伊泽尔说。 “哦?在大不列颠,难道‘我爱你’这种话和‘早安’一样随意吗?”叶卡的语气分不清是好奇还是怪罪。 莲娜没有说话,雪白的俏脸微红。 伊泽尔笑了笑,只是转身示意莲娜该走了,堪堪反应过来的莲娜赶紧跟上。 一条小尾巴却悄悄跟上了二人,因为莲娜跟在伊泽尔右手边,uu看书 ww.uuknshu叶卡就只好跟在左边,说:“虽然昨天就猜到你们的关系了,但我真没想到这么好猜啊。” 伊泽尔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莲娜的脑袋。 斯里兰卡的伊斯科是个好地方,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一块冷硬的干冰变成了缓缓融化的冰块。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三观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人——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怪物。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伊泽尔尝试着开玩笑,也许这才是他最初的人格,一个少年,一个男孩。伊斯科是个好地方,让他回到了九岁。 “唔,情侣?还是婚约者?”叶卡一副很认真在思考的模样。 “都不是。”出乎意料的回答,他说。 “是一起长大的人,还有——”他看了看莲娜,“公主与骑士的关系。” “这,这样啊。”叶卡耸了耸肩。 身边的学生陆续多了起来,伊泽尔看教学区的钟楼,钟楼很高,即使是在沉思小路上也能看清。 此时钟发出沉重的响声——一共响了七下。 “七点钟了。”伊泽尔没想到他居然花了六个钟头的时间去回忆一场永不会想起的梦。 “该吃早饭了!”叶卡响亮的声音和不俗的脸庞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伊泽尔的手被悄悄握住,他看向莲娜,莲娜看出了他在不安。 他居然被莲娜安慰了。 在心底嘲笑了一番自己之后,他把莲娜的手握得更紧了。 () 还在找"余烬之国"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易看小说) 第164章 空城与斗兽场 “他死得惨不惨与我们无关,每个这样突兀地跃进人们视线里的家伙都会被抹除,毫无疑问他也会是其中之一,”灯塔之下忽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与前者不同的人,他的腰间佩带了一把白铜打造的剑鞘,剑鞘中缩着平静的剑柄,就像巨龙沉睡在深海中,如灯眼般的竖瞳闭合着,缕缕气泡从周身上浮至海面,化作四处迸开的水滴。 他凝望着远处的海面,沉沉地呼出一口热气,热气化作一阵白雾散在冬日午夜冰冷的空气里,就在白雾散尽的那一刻,男人消失在了原地,灯塔的光依旧在旋转着,只是落在海峡上时多出了一道影子。 “毕竟圣学院里不都是天才吗?”出现在海峡上的男人伸手接过另一个男人手里的白色纸条,他借着灯塔淡淡的光辉将纸条读完,然后发出讥讽的笑声,说,“又是天才,又是天才,圣学院里从来不缺天才,包括我们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可你看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 “议会长老本来就不该被人记得,”男人轻轻地扶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单片眼镜,开口说道,“无论是你莫扎克还是我博尔茨都不该被人记得。” 一道雷光闪过,将莫扎克脸上冷峻方正的线条映照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说的对,”这个名叫莫扎克的男人低下头,轻轻地抚摸自己腰间白铜的剑鞘,雷光逝去,黑暗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正是因为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讨厌,我一直都很讨厌事实,因为事实总不能让我满意。” “谁都不喜欢,”博尔茨开口道,脸上的疤痕动了动,显得狰狞而骇人,“我们两个人当初加入神学院的时候有谁能料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居然要刺杀自己学院的院长大人?” 在听到这个不可接受的事实之后,莫扎克顿时显得更加苍白,他抚摸着自己脸上那道无法消去的疤痕:“圣学院上层的那些家伙,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达里瓦尔自己也是足够愚钝,这么大摇大摆地把自己回归王都的时间宣告给学院,他难道以为如今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以前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他的天下?” 就在几天前,圣学院上层忽然得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来自已经数不清到底多少年没有在王都待过的达里瓦尔院长,已经有很多人忘了这个老家伙,甚至有许多人已经把经常与其他院长同台的莫斯教务长当成了神学院院长,但事实上神学院的院长大人从来没有换过,院长一直都是那位参加屠戮恶魔行动中被恶魔诅咒缠身的高阶大魔法师,达里瓦尔。 达里瓦尔院长为了避免自己的诅咒干涉到学院甚至王都其他人的生活,在屠戮恶魔行动结束之后在学院呆了没多久就选择了离开,名义上是在全世界周游,其实大家都明白其实这是一种无声的放逐。 他这辈子都不该再回到王都,达里瓦尔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在离开前甚至将自己最珍爱的那柄来自混沌时代的院长权杖交给了莫斯教务长。 在那之后的几年达里瓦尔都没有任何消息,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就在今年新生入学测试之前,这位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多久的院长却忽然对神学院发来消息,并附上了自己出的一卷考题。 从那开始,他似乎就开始变得鲜活起来了。 这次的信息上他提到自己已经找到了抑制恶魔诅咒的方法,所以他才会选择回到王都,来寻求帮助。 莫扎克无声地望着远处那艘不断靠近的游轮,剑柄垂至地面,在潮湿的石面上留下一道灰白的印记。 达里瓦尔院长还是太天真了。 博尔茨扶住眼镜,右手伸在斗篷下,悄悄抓紧了自己的左臂,冥冥中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仔细思考的话却又想不透彻。 他们已经在圣学院中待了两年,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执行过无数圣学院堪称黑暗的任务,但在得知自己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曾经的院长时,二人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当然不是实力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冒犯。 “院长大人,还是没想明白啊,”莫扎克在带着几缕咸味的海风里轻轻地呼吸,“如今的塞万,已经不是他的塞万了。”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位屠戮恶魔的英雄,也不是被万人敬仰的神学院院长,他如今所能做的事应该只是当一幅被挂在学院走廊里的画像,而不是干涉学院,也不是突然宣布回归。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就不要回来啊,”博尔茨无声地叹息,“现在王都已经适应了没有达里瓦尔的生活,一个放逐犯还想回到王都……那个老家伙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懂吗?还是被恶魔诅咒折磨得变成个蠢蛋了?” “我姑且觉得他还不是个蠢蛋,”莫扎克带着些许开玩笑的语气说,“今年他出的那些考题连我都只能考个七十分。” 博尔茨听了这句话有些哑然,可紧接着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黑暗的码头边,灯塔流离的光下,潮湿的海风中,远处海面喧闹如不息的沸水,天边阴云密布,偶尔雷鸣震耳,电芒在厚重的云层间闪烁炸裂,几只彻夜不眠的海鸟自他们周围盘旋而过,留下几声空灵的啼鸣。 “我们,真的对付得了那位院长吗?”在笑声结束之后,博尔茨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虽然没有文字描述,但在那么久以前的恶魔屠戮战中他肯定是贡献最大的那位,因为恶魔觉得他最为可恨,不然也不会将临死的诅咒寄生在他的身上。”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将左手放在剑鞘上,而后缓缓地将剑柄拔出一寸,那一瞬间剑身折映出的海光冷到刺骨,剑身上天生的纹路清晰如花岗岩上分散的裂痕,但那并不意味着这把剑脆弱不堪,正相反,这把刀曾经砍下过巨龙的一边翅膀与尖角而不留任何痕迹,在纹路中能见到丝丝擦拭不尽的血红,那是用无数大魔法师的鲜血染红的,只有大魔法师的鲜血才能感染元素,才能有如此鲜活的力量,才能浸在他的剑上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 这是一把遗留在混沌时代中的大不列颠斩骨长剑,体长一米,能从他的腰间垂在地面,通体用稀缺的某种金属打造,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能完美融入任何元素的魔力,这种锻造神器的匠人技术已然绝迹在了漫长的混沌时代中。 换言之这可能是举世唯一的一把斩骨长剑。 这柄剑生来就是为了斩杀。 博尔茨明白此时莫扎克做出这番行为的意思是什么。 他是在告诉自己这柄剑马上就要落在那位最强的几位大魔法师之一的达里瓦尔身上了。 遥远游轮的汽笛声响起,堵塞了二人的耳朵,一阵浓郁炽热的蒸汽喷涌而出,将夜海上的薄雾填塞干净。 灯塔的光切在海面上,在某一瞬间,巨大的钢铁造物映照在二人的视线里,白色刺眼的涂装和红色的底字写在船侧表面,那大船罩在浓郁的气雾?中,像是被黑暗吞噬的游鱼。 “伦瑟先王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之一大概就是杀了北海里的那条蛇,还有把那条鱼打得再也不敢浮出水面,”博尔茨望着那艘游轮开口道,“没有他的这番功劳现在人们在北海上乘船还需要提心吊胆。” “女皇和他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莫扎克说,“舰征远古海龙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很宏大,说白了只是捡个漏。” “这件事你我这种人知道就罢了,”博尔茨叹了一口气,“当年轮亥净世,远古海龙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远古怪物,况且远古海龙其实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它所寄宿的地方是雪川域,那里的居民原本也不多,值得在意的只有那位爵士。” “所以我总是在想如果是那位皇子继位的话会怎么样,”莫扎克的眼睛变得血红,他死死地盯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那艘游轮,海面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浪潮如滔天的洪水一次又一次地袭来,几乎已经能沾湿他斗篷的边沿,“如果女皇没有对皇子动手,如果瑞森家到现在还如以前一般昌盛,如果那位以天资震惊整个漆泽的皇子还活着,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模样?” “那位皇子不是证明天才必死论最好的例子吗?”博尔茨笑着说,“你明明知道的,圣学院所有人都知道的。” “先王病逝,女皇登基继位,次年,皇子莫名死亡……”莫扎克说,“这甚至不需要去刻意了解,是个人都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甚至已经忘了那皇子的名字。” “没有人记得了,莫扎克,”博尔茨说,语气里带着魔法师特有的情感化的悲哀,“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人,一个失败者。” 莫扎克开口说:“正如达里瓦尔一般。” 此刻,巨轮停在了远处。 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船上似乎有一个人,他对巨轮上的某些人摆了摆手,站在船头,一阵风吹散了浓郁的蒸汽,也吹动了他的小船。 巨轮停在远处的海面上,静静地呆在原地,就像是在目送那艘小船和上面的某人。 莫扎克和博尔茨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直至那人再度挥手,巨轮才终于开始缓缓地向后离开,这么大的一艘巨轮却只是为了在临近王都码头时放下一艘小艇让某个人能回到王都而来。 一阵浓郁的蒸汽喷涌出来,汽笛声轰鸣,游轮再度融进了巨大的气雾中,只留下了小艇上的那个男人。 惊雷骤响,如云层中炸开的天海,雨滴落在博尔茨的脸上,镜片上,还有莫扎克捏紧了剑柄的右手上。 渐渐地,雨丝在天地之间编织成了浓密的幕布,恰在此时,那艘小艇也终于靠上了码头的岸边,男人站在小艇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他似乎在犹豫,时间过了很久,直到雨大如倾盆,远处的海面上发出频繁的炸响声,震耳如晨钟暮鼓。 男人终于迈出了脚步。 他踏足了自己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回来过的王都之土。 小艇被他随手揉出一阵幽火烧了干净,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小船一点点化为灰烬融进沸腾的海面,雨丝如幕,他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 他的脸虽然被罩在兜帽里,但博尔茨还是能想象到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此刻所浮现出的表情——惊讶,欣喜,疑惑,乃至茫然。 “你好,院长大人,”博尔茨开口道,“欢迎回来。” 达里瓦尔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 莫扎克的右手轻轻按在剑柄上,腰已经微微弓了下去,五指在柄上陆续扬起又落下,直至狠狠地抓住那生冷的钢铁。 轰隆的雷霆,恍若无尽的暴雨,明亮的闪电在天际炸裂,莫扎克的浑身已经被雨水浸湿,博尔茨将魔法罩在自己身外,达里瓦尔的兜帽上不断有雨水渗出。 恰在此时灯塔的光扫过三人,在地面上烙出明晃晃的圆斑,转瞬即逝。 但那一刻莫扎克看清了,他看到兜帽下不是普通人类的脸颊,或者说那不是皮肉。 而是森森的白骨。 空荡荡的瞳孔处是两朵橘色的幽火,仔细回忆起来火芯却是泛着苍白的紫。 这是个怪物。 “首先,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达里瓦尔】扭动了自己的脖子,细密繁多的关节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连续脆响,他的声音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发出的,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听上去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我不是你们的什么院长。” 他望着二人,再度开口道:“第二,你们马上就会化作一捧灰土。” 幽远的声音夹在雨里居然意外清晰。 “因为你们胆敢挑衅不死者多梅甘尔。” 直至这一刻,博尔茨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那明明是一艘巨轮,午夜的码头上却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准备进港,没有任何机械师,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uu看书 ww.uushu 此刻的码头是一座空城,是一座斗兽场。 诱饵便是他与莫扎克。 此刻的博尔茨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一件事——真正的达里瓦尔,现在到底在哪? —————— 远处,雨幕下的巨轮,甲板上有人倚着栏杆抽着人生最后的一支烟,他是这艘船的船长,但他没有在意现在码头上发生的一切,也顾不上在意。 因为他已经死了。 骷髅们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丢进海里。 此刻,随着一道惊人的爆炸声响起,船舱的底部破裂,从某一处开始,整艘游轮开始进水,汽笛发出最后的声响,最终在午夜的海面上,整艘破败的游轮缓缓驶向北海上的一处漩涡。 北海巨妖利维坦,进食,再度开始。 第165章 2个世界 在夜幕尚未降临时,暴雨还在天际酝酿,游轮在海平线上流荡,海面平静到看不见一丝波澜。 在王都之下的白色尖塔中。 “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阶神职者,西泽·瑞安,”劳尔执事满脸肃穆地说,“你可否愿意成为白色尖塔永远的执行人,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作为执行人而言最好的待遇,我们会给你分配最轻松的任务,一切资源也会给你优先提供。”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默默地等待劳尔执事的下一句话。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劳尔觉得西泽可能已经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退出皇家都灵圣学院,来到白色尖塔专修轮亥神学,我相信你在不远的未来成为轮亥中屈指可数的几位主教之一,你缺少的并不是知识和天分,而是资源。” 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西泽:“而历史学院肯定不能给你你所需要的,希欧牧德虽然曾经享誉轮亥,但如今炼金术师已经不再吃香了……历史学院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五大分院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以为它已经被废院了。” 男孩仿佛思索了那么一会儿,他抬起头,却对劳尔执事问出了截然不同的一件事:“在考核里我看见的场景,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吗?” “毋庸置疑,全部都是你曾经发生过的既成事实,”劳尔执事说,“而你在每一次事件中都选择了站在轮亥这边。” 西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关心这个,他想了一下,然后再度迟疑着开口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这份考核的原理是否能用于帮助那些失忆的人恢复记忆?” 劳尔执事微微直起了身子,然后做出了否定的答复:“不可以,轮亥考核是以轮亥这一元素为引子,从你的脑海内勾出一切与轮亥相关的事物,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搜索记忆,如果你需要这种技术的话只要成为高阶魔法师就能在图书馆里学到搜魂术。” 西泽愣了一下:“从脑海里勾出一切与轮亥相关的事务?” “是的,”劳尔漠然道,“希望你能明白。” 他不知道西泽在这一刻受到了多么大的震撼,与其说是明白,不如说他对自己的了解再度前进了一大步。 那些记忆并没有离开他的大脑,只是一直沉睡在某处需要一种方式去唤醒它们。 那些记忆并没有被取走,它们只是一直在等着某天西泽能将自己想起。 庸碌颓然。 在这一刻西泽的世界仿佛充斥了色彩,他凝望着自己掌心中无形的魔力,似乎再度透过虚空,望见了测试中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 昏暗的天空,荒原庄园上风车划过流云,远处隐秘的地窖中,老人悄悄划开火柴点燃了照明的蜡烛。 “你,喜欢轮亥吗?”一身白袍的年轻男人对西泽问道。 “喜欢,”年幼的西泽尚且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轮亥救了姐姐。” “你说的倒也没错,”男人笑着说,“但有些事只有你才做得到。” “这世界,竟这般无趣,”老人叹息道,“我家那个小女儿也已经……” “贤者之石不是已经有了雏形吗?”男人说,“诸神的果实留在我们手中,这便是我们反攻的关键。” “在此之前,”老人再度点燃了一只蜡烛,两只眸子漠然地望向男人身后的西泽,“我们得准备好自己的底牌。”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西泽认得那个老人,他是文科威尔,但西泽认不得那个男人,他有着一头灿金色的卷发,面无表情但却有一股威严感自周身泛开,就像是血脉上的压制一般,西泽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有种近似轮亥的感觉,只不过轮亥的神圣在男人身上的表现为一种黯淡的死气。 “所以你的回答呢?”劳尔看着走神的西泽,有些羞恼地用粉笔敲了敲黑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讲课时学生走神的经历了,在将西泽从幻想里震醒之后他放下断成几截的粉笔,再度说道,“选择吧,留在白色尖塔里接受光明的未来,还是回到历史学院,成为一个无名的小卒。” 西泽抬起眼和劳尔对视,后者没从前者的瞳孔里看出哪怕一丝的紧张,那其中满是兴奋和释然。 “我今天和一个女孩子约好了,要带她去骑士学院吃饭,”西泽开口说道,“因为我白天在骑士学院把一位三年级的学长击败了,那位学长承诺以他的名义,骑士学院里如果再有学生针对历史学院就是和他作对,上次我们去骑士学院的时候被很多人围堵在角落里,如果不是托了一个女孩的帮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四肢健全地走出来,现在我能靠自己保护她了。” 劳尔有些茫然,他以为西泽的期待是源于白色尖塔所承诺的光明未来,可现在看却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她去吃一顿饭再回来?”劳尔执事开口问道。 “抱歉,执事大人,我的意思是,”西泽笑着说,“历史学院已经有了起色,我和那个女孩也早就约好了,我们今天还要一起去吃饭呢?” 劳尔执事双手搭在各自的肘间:“你想明白自己拒绝了什么吗?” “一个未来,”西泽说,“一个被人安排计划好的未来。” “你好像很不喜欢这种未来。”劳尔说。 “也许有人会喜欢,但我不喜欢,”西泽说,“我一路走来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 劳尔沉默了很久,二人就这样在房间里对峙,镜面倒映出西泽自信的脸,执事大人捏了捏自己肘上的肉,他几乎能想象到轮亥那边听说西泽这个人物时候会有何反应。 仔细算来圣女也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西泽一定会被教皇国所重视,到时候哪怕许下与圣女的婚约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 “真是固执又奇怪的孩子,”最终还是劳尔执事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摸出来一张羊皮纸卷轴递去,西泽接过之后翻开,却发现那是一张早就写好的证明,他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劳尔的脸上满是淡淡的笑意。 “恭喜你,三阶神职者,十七岁的执行人西泽·瑞安,”劳尔执事说道,“轮亥会知道你的,女皇也一样。” “女皇会很在意吗?”西泽问。 “甚至会在意到亲自来找你,”劳尔说,“她一直以来都很注重和轮亥的来往。” 换言之你有可能成为她的筹码。 西泽会意,然后站起身,对劳尔行了纯正的轮亥上司礼。 劳尔心中的惋惜之意更浓,最终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跟我走吧,你的师兄和......女孩,正在外面等你。” “那不是我的女孩,”西泽纠正道。 “那是什么?”即便是劳尔在此时也有了些许孩子般的好奇,“就在刚刚白色尖塔里见到你们的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应该是一对年轻而契合的男女。” 西泽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最终发出低微到近乎不可听闻的声音:“我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啊......” —————— 夜幕,暴雨如掀不开的巨大幕布,巨轮在黑暗中化作庞大的碎片溶在海里,一只竖瞳在海渊中亮起,那眸子深处似乎燃起了淡然的幽火,那是一种看不懂的情绪,那是久逢甘霖的狂喜,那是不敢承受的惊骇,那是对这背后所隐藏之物的恐惧,那是高阶生物本能的预感。 欲望最终还是将这怪物的理智吞噬殆尽,牠张大无比的口器,生硬地将漩涡中央的一切吞进肚内,那其中有人类的尸骸,有巨量的魔力,有奇怪的鬼魅,也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息。 但最为浓郁的却是一种富足感,那是很多年都未曾感受过的饱满,进食到这种地步还是很久以前,那个手持白剑的男人尚未出现的时代,那时候牠还不是孤身一只,身边起码还有着一条蛇的陪伴......那天牠看着蛇被那把剑撕裂,就连庞大的躯体都被拖走,再也不见。 牠拼命地朝着海渊深潜,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却还是被那道魔力波及,直至今天那道伤口还是会发出阵阵难以言喻的剧痛。 但有件事值得高兴。 牠一边消化一边闭目思考。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而人类以为牠尚未得知这件事,最为愚蠢的是,人类至今还以外牠是孤独的。 牠其实早就有了同伴。 想到这里,这条北海中的怪鱼忍不住张开口器,做出了一个与人类近似的,名叫【笑】的表情。 那个人类说喜欢看见自己这样。 于是牠便学会了咧嘴。 巨妖也是生灵。 “在一切一切的开始,你我都只是个孩子,”那个人类这么说过,“没有人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在活着。” 说的没错。 利维坦心想。 我们只是在活着。 —————— 博尔茨只想活着。 他不知道莫扎克是个怎样的想法,但他只想活着。 在极端的恐慌中,他缩在码头上的某个木箱之后,右手忍不住地安抚脸上逐渐发烫的那道疤痕,一般人看见他脸上这道疤痕都会以为他是个让人害怕的恐怖家伙,可实际上这道伤疤只是他在一次任务中被伤到之后再也无法消除的印记,博尔茨本人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引以为豪的情绪,正相反,他极度厌恶这道疤痕,因为他其实是个其实胆小以及多愁善感的人。 拿剑去和人白刃拼杀的杀人狂魔是莫扎克,而不是他这个魔法师。 一直有人将他和莫扎克搞错,因为和他比起来,莫扎克反而更像个文静的青年。 此时正是这个文艺的青年掂着那把斩骨长剑和那具骷髅在黑暗的雨幕中一次又一次地碰撞,明明周身尽是倾盆的暴雨,黑暗中却能看见丝丝炸裂的火花。 在又一次碰撞结束后,莫扎克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退了几步,眼中却燃起了更加强烈的战意,他用洁白的袖角将嘴角的鲜血沾染干净,而后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斩骨长剑。 “大不列颠的锻造工艺,”这具自称多梅甘尔的骷髅发出了奇异的声音,博尔茨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一具骷髅要靠什么发声,已经枯萎的声带?还是灰烬般的肌肉? 但多梅甘尔却显然没有在意,他歪了歪脑袋,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见过这把剑,在很久以前的古战场上,是蛮荒的鬼物将它的剑身击破,而使用它的那人已经入土了。” “所有人都会入土,”莫扎克说,“你这怪物也不例外。” “不,我不会,”多梅甘尔说道,“我是不死者,轮亥将我掩进土里,用最坚硬的振金把我封进棺材里,将我的所有友人和亲人全部埋在一起,但我还是爬出来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莫扎克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此时开始他再也不像是普通的人类,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全身弓出不似人类的弧度,有飘忽迷离的光从他的眸子里闪烁出来,鲜红的液体从身体四处溢出,然后在浓密的白气里化作一阵血烟,“那也太简洁了。” 虚无而庞大的魔力化作一股巨大的乱流,这股乱流自他的血脉中溢出青色的烟气,几乎化作实质晶莹的山洪,魔力在半空中游荡,而后疯狂地渗入莫扎克手中的长剑表面,剑身上的纹路顿时被填补完全,在一次微弱的冲击之后魔力变得黯淡,就像凝缩的暗影,只在刃锋里泛出黑色的死寂,就像巨龙在一次悠长的呼吸后收起了铺天盖地的双翅。 瞳孔里却悄然燃起了不灭的辉光。 多梅甘尔用满是幽火的空洞无声地看着这一幕,在见到那剑身上被修补完全的纹路之后就算是他也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你居然用自己的魔力将这把剑修补了完全。”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然变得沉重起来,浑身的血液灼热得像是岩浆,随着沉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群也开始彼此起伏,黏在身上的血液迅速干涸,猩红色的蒸汽罩在浑身,博尔茨看着挚友的这副模样,满脸都是错愕——他从没见过莫扎克的这种姿态。 呼吸。 雷光。 雨丝。uu看书 .uukansu.om 乌云。 一道光影掠过,就连雨丝都来不及反应,只在空气中留下生冷空虚的印记。 那把剑和多梅甘尔的右手斩合在了一起,魔力迸发出来灼烧着天地,却始终无法对多梅甘尔造成任何威胁。 “你就要力竭了,”多梅甘尔毫无被压迫的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不说些遗言吗?” 他这么说着,可莫扎克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有什么不对。 莫扎克睁大了眼睛,拼命地向前冲锋,与此同时大声地喊道:“博!!尔!!茨!!” “收到。” 在黑暗中,无数密集的咒法悄然贴合在多梅甘尔附近。 第166章 先贤陨落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然变得沉重起来,浑身的血液灼热得像是岩浆,随着沉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群也开始彼此起伏,黏在身上的血液迅速干涸,猩红色的蒸汽罩在浑身,博尔茨躲在远处看着挚友的这副模样,满脸都是错愕——他从没见过莫扎克的这种姿态。 呼吸。 雷光。 雨丝。 乌云。 一道光影掠过,就连雨丝都来不及反应,只在湿气中留下生冷的空虚。 剑锋和多梅甘尔的右手斩合在一起,魔力迸发出来将天地间此刻所有的魔力都燃烧殆尽,阵阵音爆自虚无中爆发几乎连世界之灵都开始哀嚎,但却无法对多梅甘尔造成任何威胁。 “你就要力竭了,”多梅甘尔依旧是那副轻松的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不说些遗言吗?” 他这么说着,可莫扎克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有什么不对。 多梅甘尔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人。 莫扎克睁大了眼睛,剑刃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大声地喊道:“博!!尔!!茨!!” “收到。”有人轻声地回应。 在黑暗中,无数密集的咒法悄然贴合在多梅甘尔附近。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多梅甘尔向四周探了视线,语气变得古怪,“在你们这么拼命阻拦我的同时,国家上层的那些权贵却在一边痛饮美酒一边抚摸着侍女美艳的身子,这是轮亥的国度,这是两个世界,你们的世界与他们的世界并无交集,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保护那些人。” “这种事我当然比你这个怪物了解啊,在我们这么拼命的时候圣学院那些头子却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打盹呢,说不定手边还摆着一碗葡萄,你他妈的知道我现在多想睡一觉吗?!!我在海上的雨里等了自己的任务目标等了三个小时,可最后这个世界却告诉我你白等了,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听了多梅甘尔的这番话以后莫扎克拼命地嘶喊道,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肆意狂妄,头发散在半空,狂乱得像是古老传说中的魔神,又像是个普通的疯子。 “但即便是这样两极分化的世界,也不是你这种怪物能踏足的——” 他手中的斩骨长剑再度向前一分,终于,多梅甘尔表面如硬玉般的白骨显现出了微弱的裂痕。 炽热的魔力自地底涌动出来,那是博尔茨引以为傲的地火之术,两条黑炎的狂龙自地面探出龙首,狠狠地将多梅甘尔推到了半空。 多梅甘尔伸出手,轻易地就将其中一只狂龙化作了魔力的碎片,地面上的博尔茨身体猛地一歪,鲜血从嘴角溢出,可他还是坚持着操纵另一条巨龙。 “你们的魔法对我无效,我清楚制导术运行的每一条血管,也知道制导术的破绽,你们的魔力就像蒲公英一样脆弱,我让它消散他就会消散,”多梅甘尔懒得驱散第二条狂龙,干脆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是在这般喧哗的世界里他的声音也依旧能清晰地传达到二人的脑海里。 “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博尔茨看着莫扎克这副凄惨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居然就这么直接笑了起来,他看着天空中的多梅甘尔,忍不住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想了,明明那时游轮距离王都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为什么达里瓦尔那样的大人却需要坐船?” 多梅甘尔眼中的幽火一下子热烈起来,他迅速挥手拍散炎龙,这个一直以来都淡然如骨的怪物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紧张感。 但还是晚了。 灯塔的光照耀在夜空中,将浓厚的云层照耀得一清二楚,连丝丝破灭的烟尘都映在光里。 与此同时足足三千万朵火兰鹤自灯塔的光里绽放出来。 地面上的莫扎克终于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次呼吸间。 火兰鹤在半空中化作了盛大的焰浪,汹涌的潮火对着莫扎克涌来,他无力地瘫在原地,正在他准备拼上最后的魔力立起斩骨长剑时,博尔茨却从一旁猛地过来挡在他的身前,一道坚冰般的圆盾凭空立起罩在二人周围,抵御了声势浩大的气浪与数不尽的混水烟尘。 焰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在一切缓缓平息之后,博尔茨解除了圆盾,和站起的莫扎克一同望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码头。 灯塔也破损大半,露出其中错杂的钢筋与白色的灰土。 但光明依旧。 火兰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对多梅甘尔造成伤害,而是破坏整个码头为中心八百米以内的所有陆地,以确保多梅甘尔能百分之百落在海里。 “你说这次学院那边该怎么圆?”博尔茨望着空荡荡的码头,就连厚重的阴雨云层都被这次爆炸清得一干二净,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乌云散尽,黯淡的天幕露出清晰的星辰与弦月,“这次真的是要了我的半条命。” “炼金术师们在码头上进行危险的实验,实验出现失误,巨大的爆炸将码头横扫一空,”莫扎克呲着牙,感觉肩上痛的像是要裂开,但他还是笑着,“我的半条命也彻底搭在里边了。” 反正什么事总会有炼金术师背锅。 “那个骷髅说他是多梅甘尔,”博尔茨问,“你信吗?” “如果真是多梅甘尔的话,那我就相当于把祖师爷暴打了一顿,”莫扎克摸了摸自己的白铜剑鞘,轻声说道,“这把剑跟了我也真是受累。” “那你到底信不信啊?”博尔茨嘟囔道,“我跟你说我反正是信了,他那只手拍到我龙头上的时候我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身体里一半的魔力都被抽走了,u看书 .uukanshu 世界之灵的沟通也被阻断,那些火兰鹤要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不然我还真造不出来那么多。” 莫扎克听着再熟悉无比的碎碎念,右手轻轻握住剑柄,对自己的挚友说道:“我想歇会儿了。” “啊?”博尔茨又惊又惧地说,“可不能睡,一般你这种情况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啊,别睡别睡。” “那就听你的吧。” 莫扎克打了个哈欠,默默地将剑鞘收在了腰间:“走,回学院再睡。” 博尔茨看着他的背影,连忙吃力地站起来,拍拍衣服说道:“等等我,我看天象现在应该才两点钟,要不咱们再熬熬,熬到六点去吃早餐吧?怎么样?” 莫扎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慎重地说:“可行。” 远处平静的海面上,一片黑色兜帽的破布在浪潮中漂浮,而后缓缓浸入了海底,再也没有浮上来过。 练笔,颓废,前传,10月份要去学习小说写法,可能保持… 末日余晖下的荒野,钢铁拼凑的魔神一次又一次地挥舞手中铁剑,蒸汽不断地从身体的裂缝中喷吐,死寂的眼瞳泛着金色的光芒。然后如落败的王者般跪倒,其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最终占据了整片荒野。 伊泽尔看了看面前这道门,冷硬的金属表面,密不透风的边角,表面凹凸的花纹带着难以形容的笔直艺术感,让普通人感到厚实,还有安全感。 但是安全感对伊泽尔这种人来说完全是形同虚设。 他垂下眼帘,睫毛细长,门把手处的纹铁眼入手如冰,伊泽尔能用手隔着纹铁卡感受到门内机械的摩擦碰撞,细小精致的齿轮相互咬合,带动整个机器组织的运转所需要的却只是来自手指小小的推力。这种力的巧妙运用让人联想到那位沿路设计了无数机关,最终使得国王只伸手拉了拉绳子便拖动了一整艘轮船的机械大师卡拉斯克。 暖风袭来,伊泽尔额前发丝缭乱,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走来,从一楼到三楼,除了昏昏欲睡的宿舍管理者以外,整条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学生。 难道都去上课了吗?没有一个学生留在宿舍? 这么想着,他听到了旁边门开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轻的就像风划过人的耳轮般微弱,但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就算只是一片雪花落在耳朵上他也会立刻注意到并本能地作出回击。 “是谁?”他问。 “那那个……”门后的人怯怯地探出头来,白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精致到像是女孩一样的五官,充满着好奇与……不安的眼睛? “那个,我,我是莱茵,”那有点慌乱的语气让伊泽尔确认了男孩眼中那浓重的情绪,果然是不安,“你是新来的校友吗?” 伊泽尔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住在隔壁宿舍里的学生。 “我们,算邻居了吧。”莱茵有些欣喜地睁大眼睛说。 “算是吧。”他伸出食指按在门把上,纹铁弹出,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么,我有一个……”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伊泽尔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行为算不算粗暴无礼一边粗暴无礼地打断了莱茵的话,“为什么今天宿舍里都没有人呢?” “呃,这个问题……”莱茵想了想,反问说,“你来自哪里?” 伊泽尔无声地皱了皱眉,这不是对莱茵的不满,而是对自己出生地深深的厌恶:“大不列颠。” “大不列颠的话,”莱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轻微的皱眉,“那么就好解释了,这里和大不列颠的高级学院一样,用的是选课制度。” “选课制度啊。”简单易懂的解释,原来这个学院的学生也是需要选课,然后在固定的时间去不同的课堂上自己选的课,但是伊泽尔不是很满意,“可这和学生们都不在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这个时间的话,”莱茵解释说,“是校长的授课时间。” “……原来如此。”伊泽尔没有再说什么,在拔出纹铁卡之后便拉着门把打开了门。 “对了,”他忽然想到,“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莱茵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没,没事了,只是希望到了那时你不要太过反感……” 听不懂,但伊泽尔还是点了点头之后迈入了房间。 不愧是国立的高级学院,宿舍一点也不含糊,洁白的墙壁,大理石的地板,原木的桌凳,刷漆的床架映着光。三块长木板钉在墙上,几片叶子稍作装饰,想必这就是书柜了。 伊泽尔把视线挪到窗台。 常春藤都蔓延到了窗帘上,不知道是忘记还是为了特地迎接他,这个房间没有关上窗户,坠着蕾丝边角的肉色窗帘被常春藤固定在了窗台上。 动手将这些植物与窗帘窗台分隔然后丢到窗外不是很花时间,更不费力气,伊泽尔很快就做好了这个工作。 他没有带行李,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整理,于是只好在这空闲里坐在正对着窗台的书桌上,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只白鸟经过,几只毛茸茸的小生物爬进了房间这些松鼠已经不怕人了。 事到如今他才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已经离开了大不列颠,来到了斯里兰卡,大不列颠的时光对他来说已经过去,等到毕业他可以自由选择去处,他可以留下,也可以去允许的任何地方。 自由……啊。 动了动肩膀,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该走了,他这么告诉自己,那个教务长还在楼下等着呢,莲娜也一定已经在楼下了。 出门后拉住门把,关上这扇厚重的门,他感受到了一次沉重的运作门,锁住了。 还是不见一个学生。 他走到楼下,看到不远处,教务长和莲娜站在一起,花圃里的花铺在地上,就好像站在颜料堆里一样童话。 “也许,有些晚了。”他的口气一直都是这样。 “没事,走吧,我带你们去教学区。”而麦克斯已经习惯了这个孩子。 一旁的莲娜低垂着眼帘,和伊泽尔一起走在麦克斯的后面,伊泽尔注意到她发丝上沾了一片常春藤叶,随意地伸手拿了下来。 如此和平的下午啊。伊泽尔闭上眼睛。 这时又起了风。 小路对面,一个男人,一个少女,两个人迎面走来。 麦克斯见了其中的男人,大声地叫道:“林克!” 男人挥手,然后答道:“麦克斯教务长!” 伊泽尔睁开眼睛,uu看书 .ukanhu.cm恰巧两行人面对面地相遇。 “这位就是最后一名新生了对吧?”麦克斯问。 “是的!”林克点了点头。 “去吧,”麦克斯笑着说。 两行人开始错开。 男人身后的女孩逐渐出现在伊泽尔的视野中。 女孩长长的黑发披在背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她经过伊泽尔身旁时,一缕黑发撩到了伊泽尔的鼻尖。 伊泽尔忍不住打了喷嚏。 他回头,恰巧女孩也回头,风起,长发飘摇,碎花弥散,女孩张大嘴,做了个夸张的笑容。 那时天还很凉。 第167章 曾无数次 已经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 窗外烈火滔天,将深夜的星空映照得恍若白日,地平线上的彼端满溢出黑色浓稠如糖浆般的液体,那是兽油,也是象征了毁灭的地狱焰潮,我在混乱中睁开眼睛,无声地盯着阴冷的天花板,那时屋檐下的青铜铃铛在风中摇晃,秘银的钟芯倒映出远处耀眼的火光,窗外不断有人的哀嚎传来,紧接着是刀与铁的铮鸣,我慢慢地堆起身子坐在床边,这是无数次发生在我脑海里的梦境,也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一切都如同早已排练好的戏般只等我这个最重要的角色加入剧场,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这场盛大的舞台就彻底拉开了帷幕。 不知道实际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我凝视着窗外屋檐下愈发耀眼的青铜六角风铃,看着火光里的钟芯逐渐染上淡淡的几抹血色,风声不断,渐渐淹没了燃烧和人的声音,渐渐地我甚至开始感觉世上大概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地板忽然开始震颤,房门被人暴力地推开,我歪过头,透过杂乱的长发看向撞进屋内的人形。 那是一位满脸惊恐的老人,原本干涩粗糙的双手上用绷带裹着锦色的毛绒,但那绒间却能明显看到骇人的腥红,他看见我之后眼睛猛地一亮,我来不及做出反应立即被粗暴地抓进怀里搂住脑袋,紧接着我听到他向后像是拼上性命用尽此生的所有力气大喊道:“少主还在……少主还在!快来人!!” 没有人应答,只有隐约的回声在门外的石廊里回响着,他咬着牙,喘息声大到刺耳,我竭力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却只来得及看见巨大的兽形掠过窗外,宽阔而雄厚的翅膀在一瞬间遮盖了整个视线,夜空恍如白日,我呆呆地看着老人,他掌间的血流在我的脸颊上,炽热得像是岩浆。 “我们走,少主,”他缓缓地松开我,然后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背对着我示意我趴上去,“我们快走。” “去哪?”我呢喃着问。 “去找人,去坐车,去码头,去西方,”老人说,“哪怕把这条命留在震旦我也要送你离开,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也许是你自己在那里认识了一些有用的朋友,也许是朝廷为言家平反,皇帝亲自派人带你回来,无论怎样都好,但你一定要回来。” 他的双眼满是血丝:“因为不能让言家人在震旦灭种,像那懦弱的御堂一样!” 暮云倾塌,天幕被烈火烧得通红,金铁铮鸣,各式各样的尸体横陈在火海里,有磷火虫被吸引而来,却眨眼间就在兽形的威压下化作碎末。 我曾经无数次地梦见这个场景—— 喧哗繁闹的王都燃烧着不灭的火,夜空明亮得像是白昼,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耳畔呼啸而过的只有风声,那时我在老人的背上回过头,看见屋檐下的青铜铃铛仍在风中摇晃,瓦片落在地面上碎开,术师们所凝结的兽形在星宇间盘旋降下毁灭的风雷,火浪席卷着冶油汹涌,整个世界都在尖啸,天上地下都是无尽的火,我侧着脸趴在老人的背上,孤独地伸出手。 几乎要悲哀地落下泪来。 “不能哭,少主,”老人一边忍着浑身的剧痛一边对我说,“你现在已经是言家在这世上唯一的存续了。” 啊,你说的没错。 我悄悄捂住自己的心脏,连续不断的心悸传来,哪怕明知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我也依旧能真实地感触到那自身体本能里所传达而出的悲哀。 “现在你是言家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不能舍弃尊严地活着。” 对不起,尤叔。 我低下头,轻轻地抓住自己胸前的勋牌揪下来,上面清晰地印着言九两个字,我伸出手,将勋牌丢进无尽的火海里,从那一刻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溃散了。 言九是言家最后的希望。 但我不是。 —————— 西泽缓缓睁开眼睛。 脑壳还有些发懵,似乎有什么虚幻的影子还在眼前飘动,他咳嗽一声,勉强能回忆起昨天晚上灰叶给自己杯子里猛灌发酵葡萄汁的场景。 “师弟啊你可是未成年人酒不能喝但这种饮料没问题吧?啥?这真不是酒,真是饮料,你看老师也同意了对吧?” 依稀记得老师脸上有些复杂的表情,但介于实在是值得庆祝,希欧牧德也没有出声拦着灰叶。 现在回想起来自家这师兄果然很不妙吧? 西泽无奈地笑着,虽说如此,但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灰叶这样亲近反而让他有些温暖,如果自己真的从小和家人这样成长的话…… 他长出一口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肩膀。 厄洛丝,自己的姐姐,当今漆泽的君临女皇,踏血上位的塞万之主。 昨天在三个人临走之前劳尔执事本来说是要安排西泽与厄洛丝见面,但西泽哪里敢冒这种险,他知道在真正有能力反抗厄洛丝之前自己绝不能暴露在厄洛丝的视野里,西泽这个名字只需要作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代号或者存在着,正式进入皇宫觐见女皇无异于送死,连忙回绝之后迎着劳尔略微失望的目光,历史学院的三个学生连忙坐在马车上回到了学院。 想到这里,时间忽然像是愉快的周末马上就要过去了。 就在西泽打算就这么起床时,他忽然察觉自己的身子莫名有些沉重,在经过略微的沉思之后,西泽默默掀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 满头金发的女孩静静地蜷缩在他的大腿上,突如其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就算是熟睡中的她也被影响到,难受地下意识摇了摇头,身子往里缩了几下,顿时和西泽的小腹贴的更近了些。 西泽有些讶然,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女孩脸上缭乱的长发,在看清是熟悉的那张脸之后才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莎尔啊。 在察觉到自己心里开始怀有一丝庆幸之后西泽终于发现不妙了。 但莎尔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泽姑且还有些许理智,他歪了歪大腿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莎尔叫醒时,眼前却忽然闪动了一副画面。 那是灰叶的脸,光景扭曲而歪斜,其中的人面不停地变换,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的回音。 “我说你啊师弟,”灰叶的胳膊在隐形波纹的影响下不停地变换着歪斜,但他递来的那杯东西却被西泽稳稳地接在手里,他扬起头,把自己杯子里的红酒一仰而尽,而后痛快地看向西泽—— “你到底对师妹是怎么想的?” 场景缓缓消散。 西泽呆呆地坐在床上,维持着即将伸出手叫醒莎尔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莎尔微微发出一声嘤咛,她脆弱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床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 “你来我这做什么?”图书馆的腐朽恶鬼,叛逃议会的长老,格拿铂勒从老书上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希欧牧德,他扣扣脑袋,说,“我们的交易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 偌大的图书馆内空无一人,因为格拿铂勒在打开图书馆大门见到希欧牧德之后直接干脆把门再度锁了回去。 “我只是好奇你在地下到底教了西泽什么,”希欧牧德摇摇头,走到老人身边的书柜上有意无意地拿下了一本书,“可以说一下吗?” “抱歉啊,”格拿铂勒耸了耸肩,“我只把他领到知识的宝库前就停下了,那个孩子到底选择了什么去学习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他体内魔力的储量不过寥寥一个低阶魔法师,”希欧牧德说,“但他屡屡展现出来的战力和繁多的手段总是能超出自己的境界几番。” “那不是挺好吗?”格拿铂勒露出了一副难看的笑容,“强者可不会被境界所限制。” 希欧牧德抬起眼,扫过格拿铂勒的脸皮,而后收回视线,兀自说道:“我想试着给他争取一个名额。” “议会长老?”格拿铂勒的笑容渐渐凝固,“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希欧牧德摇摇头说,“是期末历练的名额,以往历史学院从来都是缺席,今年我想试着让西泽出去磨砺一下。” “是这样啊……”格拿铂勒眯了眯眼睛,“我这边有些消息,据说上头最近开始对泽地那边感兴趣了,这次期末历练很有可能就是要设在那了。” “艾泽兰斯帝国吗……”希欧牧德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最近确实也一直有泽地出现了远古混沌时代遗迹的消息,但学院这边迟迟没有派出人去查看,就连议会长老那边也没有动静。” “都灵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在皇室那边的外交令传下来之前那群人对艾泽兰斯任何的行动都可以被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看作入侵,你就是过于注重学术,太不懂这些事了,”格拿铂勒忽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书之后说道,“我记得泽地那边的人种对现在年轻人的吸引力还挺大的?” 艾泽兰斯是以狂野兽形魔法和繁多雨林所闻名的近代后起帝国,因为举国上下皆为狂野术师的原因,艾泽兰斯民风也偏向狂野,不仅不设置沉默矩阵,反而大力推崇魔法决斗。 狂野兽形法其实就是变身成为野兽或者异兽,以此获得一部分力量与远古传承的魔法,在之前的新生测试中古拉克已经展示过这种魔法的力量,但作为漆泽人的古拉克甚至没有发挥出霜龙兽形十分之一的力量,甚至需要被魔力活化血脉才能勉强施展出那种魔法。 艾泽兰斯帝国的人为了活用狂野兽形魔法,从小就开始接触野兽,他们为了让魔法和自己融入得更加彻底,甚至每天都维持着兽形,在艾泽兰斯帝国里,你可以看见浑身鳞片的蜥蜴举起铁锤在鲜红的铁毡上一次次敲打迸出火花,也可以看见弯折的人形倒挂在树上,身子垂下一半,但更吸引人的则是……头上生着兽耳的姑娘。 因为气候炎热,艾泽兰斯帝国人穿着大多都很清凉,姑娘们狂热地外露着小麦色的皮肤,只围上一件兽皮上衣和短裙就是日常的装束,有些姑娘身后还会特意保持出兽尾的形状,但这绝非刻意,因为兽性已经全然烙印在了艾泽兰斯人的思维里,野兽的特征在他们身上全无突兀感,甚至还会相当自然地随着情绪变化动作。 当然这种特征也对艾泽兰斯人造成了一定的危害,比如兽耳女孩们至今在某些国家的上层里都是顶级的玩物,走私艾泽兰斯人已经成为了不少人贩子发家致富的手段,西方国家里还有不少地下拍卖场在公然拍卖,黑市里一个血统正宗的兽耳少女甚至能卖到和半座城市一样夸张的高价。 但漆泽却始终没有出现过这种消息,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因为没有人敢挑战当今皇帝的底线——不管怎么说,皇帝陛下在皇帝这个身份之前,首先是一个女人。 “我曾经见过不少年轻漂亮的艾泽兰斯姑娘,柔顺的皮毛狐尾在身后摇摆,uu看书ukansh 好看的耳朵像狗尾草一样随风摇摆,害羞时尾巴会主动缠在她们的下巴上,耳朵往下耸拉着,你几乎可以从她们任何的肢体语言里看出她真实的想法,”格拿铂勒感慨着说,“现在想想我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叛逃议会之前没有和兽耳女孩们好好谈一场恋爱。” “我还以为你会说最后悔的事是叛逃议会本身,”希欧牧德说,可迎接他的却是格拿铂勒戏谑的视线。 “你在开什么玩笑?”格拿铂勒说,“我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逃出议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好,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好,哪怕死在排水渠里化成一团灰烬。” 他说:“最起码我还可以是一个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直至此时希欧牧德终于发觉到了些许不对,如果只是一次简单的叛逃,为什么格拿铂勒会执着到这种地步?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格拿铂勒笑着,脸上却没有哪怕一丝真实,“没有人能逃得掉的……没有人。” 他说:“最终所有人都会埋葬在罪恶的渊海里,除非某个人回来。”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议会不可能会让他活着回来。 格拿铂勒闭上眼睛,回忆着昨晚码头那个方向所传来的震波,以及今早自己去查看时,那如同地狱般的光景。 那个男人,已经回不来了。 第168章 像1场道别 西泽越过走廊的几条边线,木质的包浆地板表面明亮得像是镜子,他有意无意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有些阴沉的脸色。 “你对莎尔到底是怎么想的?” 已经不记得灰叶到底问过多少次类似的话,西泽微微倚住墙壁,冰凉的墙面让他更加清醒了几分。 莎尔是文克威尔的女儿,是瑞森家影子里的家主,她早晚会离开,而自己也绝不可能牵扯上任何人。 西泽很清楚,自己体内储存着继承自开国皇帝伦瑟的巨量魔力,莎尔的能力是以贤者之石为主导,引发西泽体内的潜力使其能暂时操控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 二者简直是天作之合,是彼此互补的砾石,他们加起来的力量足以在王都掀起轩然大波,只要西泽愿意,哪怕是即刻以这股力量去挑战厄洛丝也无所谓—— 但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每次使用力量都会对莎尔造成伤害,此刻的西泽即便杀死了厄洛丝也不会获得任何东西,时机尚未成熟,而且…… 西泽翻了个身子,用背靠着墙壁,空气里弥散着冬天的气息,楼下的壁炉还没有点燃。 这一切看着未免也太巧合了,但变成如今的状况都是二人选择的,西泽很清楚,如果不是那年莎尔被纳拓家收养,如果不是那晚她刚好被选成夜侍女佣,如果不是韦尔那晚刚好来找自己,如果不是希欧牧德选择了自己,事态复杂,无数由西泽或直接或间接做出的选择汇就了如今的这般状况,其中不可能有任何人作梗。 薇娅的事情算是已经告一段落,至于安蕾那边,西泽对安蕾有的只是来自很久之前的歉意。 他低着头,默默掰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炼金术师们的暴动总归是颗不稳定的炸弹,不知何时他们就会癫狂而起,到了那时,自己就算不情愿也得被他们挑在旗杆上,西泽很清楚当务之急只有变强,至少要成为大魔法师,魔法师的自己能在万法均衡的加持下他能越出超出等阶一阶乃至二阶的战力,到了能沟通世界之灵借助魔力的大魔法师阶段万法均衡的作用就很小了。 女皇是不得不面对的,也是最强大的敌人。 自己踏上的是这么一条不归路,每每想到这个事实西泽就有些悲哀,虽然自己很喜欢这里但是自己迟早会离开这里,离开莎尔,离开灰叶,离开希欧牧德离开历史学院,离开和自己有所牵扯的所有人,到了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也是真正的一往无前,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就是真正的灭亡,所以他一定要走通。 “咦?师弟?”灰叶的声音忽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思绪一下子被打得混乱,西泽寻着声音转过头去,看见灰叶正披着浴巾往自己这边走来,棕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明显是刚洗了澡。 “早,师兄,”西泽打了个招呼,默默收起了那些想法微笑道,“昨晚真是混乱。” “诶?哪有啊,”灰叶听了这句话以后哈哈大笑,“只是给你喝了点饮料嘛,之后让莎尔带你回房了,我和老师在下面说了好久的夜谈呢。” “夜谈?”西泽有些好奇。 “是啊,”灰叶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发,继续说道,“我和老师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还有……” 灰叶笑嘻嘻地说:“惊喜吧,你的师姐要回来了。” 也就是说那个被人提起很多次的师姐终于要回来?入学测试第一,新生测试第一,为了未婚夫任性选择学院,和灰叶一起将整个骑士学院掀翻甚至打出心理阴影的师姐...... 想到这里西泽打了个颤,觉得自家师姐的这串头衔是不是有点长了。 “本来说是要在新生测试之前回来的,结果路上似乎出了什么事,让时间耽搁了,”灰叶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等下你们也和我去接她回来吧,我感觉她看见历史学院有了新人也会很高兴,虽然可能脸上看不出来。” 还来不及消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西泽就被灰叶捏了捏脸,后者松开手之后露出了尤为开朗的笑容,西泽愣了一下,连痛觉似乎都暂时消失了,因为在此之前从没见过灰叶笑得有这么幸福过。 这就是大家口中的那对灰叶和蒂娜?御堂与贝奥武夫? 二货师兄在这种时候居然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西泽看着他一步步走回房间,默默叹了口气——最终,他也还是没能问起灰叶为什么要把自己就这么交给莎尔。 —————— 丁莱教授觉得自己侄子和以前相比安静了不止一点半点,以前古拉克闲下来的时候要么会去和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要么会去学院找些女孩搭讪调戏,再不济的时候也会找本魔法教材来读,因为古拉克觉得男人一生所有的追求只有实力和女人两样罢了。 但现在这小子似乎变成了个废人。 从圣救济教堂被治疗回来之后古拉克就经常一个人窝在书房里发呆,所有来探望他的无论是男是女都被一并拦在门外。 丁莱教授专程请了假来陪自己的侄子,毕竟从小和古拉克最亲的就是丁莱教授自己,大概也恰是因为这个原因,丁莱教授得以被古拉克授予了旁观自己的资格,就连古拉克的父母,那个溺爱儿子的母亲和严厉的父亲都只能被关在门外。 最初丁莱教授以为既然是在书房里,那至少也得看半天书吧,结果他发现大部分时候古拉克只是手里掂着一本书然后就倚在窗户旁边的长椅上发呆,书页在冬日透着凉意的微风里翻飞,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像是在观察时不时掠过视野上方的飞鸟。 “累吗?”丁莱教授将一杯咖啡放在窗台上,说,“我加了糖。” 古拉克缓缓转过脑袋,那迟缓的动作让丁莱教授差点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齿间生了锈的机械铜人,他抬起头和丁莱教授对视了一眼,然后张了张一整天都没开过的口发出细微的声音:“谢谢。” 就在他端过冒着热气的瓷杯时丁莱教授终于无奈地发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古拉克的动作迟缓了一下,手掌微微弯折,将瓷杯牢牢地握住:“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一些事?什么事能让你变成这样?”丁莱教授问道,“新生测试里输给西泽?第一个被淘汰?被安蕾退婚?还是不仅丢脸地大败一场还可能被对方拿走了传承戒指?” “求求你别说了......”古拉克差点被这一连串的打击说到吐血,“叔叔你别一直戳人刀子了我都已经这样了能不能别一直提这些事——” “我说错了?”丁莱冷漠地说,“古拉克,你莫非是自以为受害者所以才摆出了这么一副姿态?觉得沉沦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里麻醉自己事实就会改变?” 被至亲的叔叔点出名字的古拉克沉默了半天,最终他的嘴角歪了歪,露出了一张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脸:“叔叔不愧是圣学院的教授,一下子就看懂了,母亲和父亲是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我现在这种心情的。” 古拉克抬起眼,丁莱教授心悸了一瞬,因为他居然从那双眼里看见了堪称骇人的混乱和悲哀:“我想杀了西泽,我也想杀了莎尔,我想杀了安蕾,我想杀了卫斯理小姐,但我也更想杀了自己。” 丁莱教授顿时觉得面前这个孩子陌生了许多,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自己侄子的这番丑相。 古拉克扶着窗台站起身,手里那本名为《黑山羊》的书此刻看起来甚至有些刺眼,但他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颤,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古拉克一下子瘫倒下去,痛得他一时间几乎做不出任何动作。 “可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还在后面,”古拉克仰头看着天花板,一字一顿,缓缓地说,“叔叔,我和西泽第一次约战的那天有人付钱让我下重手杀了西泽。” 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丁莱教授的脑海,他睁大眼睛,瞳孔猛地缩小—— “什么?” “我不知道是谁,但那家伙对我说西泽一定要死,”古拉克说,“算西泽运气好,不然那天我会直接杀了他。” “已经能拿出来让你都为之心动的数字吗……”丁莱教授问,“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披着斗篷,声音也很粗糙听不出来年龄,”《黑山羊》从指间滑落到地面上,书缝沾染了灰尘变得模糊,古拉克仔细回忆着,在丁莱教授弯下腰捡起那本书时开口,说了一句再也无法让人淡定的话—— “但他离开时地上留下了鸽羽。” “果然吗……”丁莱教授眯着眼睛,震撼他的事实已然汇聚成了一个足以推测的形状,养鸽人不仅能逃出牢狱,而且对西泽从入学不久后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为什么呢? 丁莱简单地假设了自己是养鸽人的话自己见到西泽以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当初对养鸽人进行抓捕的行动本就疑点重重,整个过程都简单的有些离谱。 养鸽人是故意被抓的吗?为什么?他对学院有什么欲望?还是说—— 他并不是单方面针对西泽,而是对整个学院里未来可期的学生都有猎杀的计划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接触学生的?类似这样的事他做了多少?那些因为各种意外早夭的天才学生,难道都是养鸽人干的…… 丁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这一切属实,那学院方面要如何对得起那几个学生,又要怎么对得起那些信任学院在学院修习就读的所有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丁莱闭上眼睛,单薄的镜片折射着冬日的阳光,在一阵死寂后,他迎着古拉克怪异的目光,缓缓睁开了眼。 “这件事你要保密,”他转过头,对古拉克说,满脸肃穆,“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告诉。” 古拉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见丁莱教授凝重的表情之后连忙答应道:“这件事我除了叔叔你谁都没说,叔叔你放心。” “那就好。”丁莱教授松了口气。 他走到窗边,看向远处圣学院的钟楼塔尖。 自从达里瓦尔离开之后这个学院就多灾多难啊……他心想,也不知道院长现在怎么样。 —————— 黑袍推门而入。 老人的背影猛地颤了两下,在看见是黑袍之后才大出了一口气道:“别这么吓唬人。” 这是上城区边角里的一处旅店,旅店名为多塔,因为老板平易近人又有个特别可爱的女儿所以很受附近居民的欢迎,尤其是年轻的单身男人们。 黑袍挠挠头:“你在做什么?怎么在自己家里还像是之前在下水道里当贼一样?” “这次的事还真和下水道有关系,”老板让过身子,让黑袍能看清楚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盛了热水的木盆,毛巾在其中上下浮动,“炼金术师们那边有情况了。” “嗯?”黑袍警觉地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还不清楚,”老板端着木盆示意黑袍和他一起走进柜台后的卧室,u看书 w.uukanshu“不过……” 黑袍看着床上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依旧满脸痛苦狰狞的女孩,她身上的衣服是常见的灰色术士长袍,只此便能确认她的身份,虽然套在女孩的身上实在有些显得宽大。 老板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她总归是为我带来了这个讯息。” “这种时候炼金术师们又出事了吗……”黑袍不太高兴地舔了舔嘴唇,“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也这么想的,”老板耸了耸肩,“所以调查清楚一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盟友。” “好,”黑袍比了个手势,然后忍不住笑道,“只是偶然路过想进来看看,结果居然还能收到这种重要讯息吗?” “路过?”老板敏锐地问,“去哪?” “码头,”黑袍倒也没有多加隐瞒,“我算计了一手议会,现在他们应该恼火得不得了吧。” “……什么算计?”老板犹豫了一下,问 “假消息,”黑袍的笑意渐渐被某种阴暗所填补,他说,“我告诉他们达里瓦尔要回来了。” 老板愣了一下,看着黑袍认真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恶趣味。” 右手握着的热毛巾缓缓盖在了女孩额头上。 这真像是一场道别,老板心想。 第169章 阴霾 厄洛丝本以为西泽能带给自己的惊喜也就那么一次了,但她没想到新生测试原来只是这孩子出乎自己意料的开始,她放下由议会长老亲自给自己送来的文宗卷轴。 “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啊,”厄洛丝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道,“即使是教皇国那边的天才也不过如此吧。” “啊?”餐桌边的言氏闻声投来视线,刀叉不停,他揪住餐巾擦了擦嘴问道,“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 “嗯,”厄洛丝知道这位东方使者来漆泽之前肯定是下了功夫研究准备的,所以也没怎么解释,“感觉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能被女皇陛下您这么评价的人可真是幸福,”言氏笑笑,“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觉得应该是我的熟人,对此我有自信。” “看样子东方使者在塞万的这些日子真是如鱼得水,”厄洛丝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你猜对了,这次的主角使者你真的认识。” “我就知道,”言氏开心地转了转银质的餐刀,厄洛丝察觉到餐刀的刃锋一直都在朝着固定的方向,无论言氏的五指怎么变换餐刀都一直保持着原样,“能让女皇陛下露出这副表情的也只有他了吧。” 厄洛丝猛地意识到言氏其实从刚开始就在套自己的话,他所谓的自信其实约等于无,只是从厄洛丝做出那副表情以及承认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确定了那个人是谁。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亦或者不是刻意,但厄洛丝还是产生了些许不满。 “言大人,”一旁窗帘的阴影里忽然探出一只手,随后一张白皙的脸出现在了言氏肩膀附近的空气里,厄洛丝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东方影卫在隐匿方面的研究愈发在意起来,但弥修好像并没有在这方面的自觉,她用一只手认真地搭住言氏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告诫说,“请做好您的本职工作,以及收敛一下您那阴暗的本性。” “阴暗的本性?!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言氏忍不住嘟囔道。 “这是陛下的原话,也是我的任务之一,”弥修歪了歪头,“您不承认吗?” “吵死了!我承认我承认,我就是个阴暗的恶劣的家伙啊!不要再说了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厄洛丝在某个瞬间隐约从弥修冷漠的眸间看出了一丝笑意,那就像是冬夜里盛放的一朵昙花,开了便败转瞬即逝,宛如不曾存在过。 在看完眼前这番闹剧之后厄洛丝倒也没了多少怒意,她无奈地摆摆手,终止了这小孩子一般的争论,顺便对言氏问道:“东方的使者,其实我还不清楚,因为这次活动其实是很突然的,我想请问一下你要在塞万待上多久?” “待上多久?”言氏耸了耸肩,对这个问题表露出了一副毫不在意或者反而是在质疑厄洛丝为什么会在意的态度,“这要看漆泽的意思了。” “请细说?”厄洛丝不明所以。 “也就是,您愿意收留我多久那我就能在这里待多久,”言氏用着一口极其标准的西方通用语说,也正是因此厄洛丝才确定了他说的是收留而不是其他近义词。 “我们那边情况也很乱,虽然我在地位上是一位公爵但其中缘由其实很复杂,朝廷里不喜欢我的人也很多,更多的人则是根本不想知道我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中很多人都巴不得我死,”言氏居然越说越兴奋,刀叉在他指间翻飞狂舞,丝丝生冷的风悠然从刃锋处升腾——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动作猛地一停,而后站起身来,将刀叉狠狠地拍在桌面上,抬起头来,“我依旧是整个震旦帝国历史上最年轻,也是成就最高的公爵,我以一己之力将震旦的科技整整向前迈了百年,促就东方六国集结为极东远盟,并以震旦帝国为首,那皇帝能稳稳高坐在王位上享受这盛世光景远逃不开我的努力!” 言氏的笑容愈发阴郁,那笑里满是肉眼可见的自我矛盾,就像是背叛了自己。 这不就是和放逐类似吗?虽然是带着权力和地位。厄洛丝略微沉思了一下,还是不太乐意多想东方那边的事,毕竟现在极东远盟与西方教皇国交好,于是她问道:“那使者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言氏挠挠头,阴郁感骤然消失,“我的话,其实是想在您这里混吃混喝混一辈子。” 真是意外的直白,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说谎的样。 厄洛丝差点被这强烈的反差击倒在桌子上,面前只有这点理想的家伙和刚刚那个长篇大论意气风发的青年居然真是同一个人? 她有些无奈地呼出了一口气,言氏见状连忙说道:“陛下您别在意,其实我这边钱也完全够用的,以后我们肯定会搬出去住所以现在请您千万别赶我们走!” 才不会赶你们走啊!你这个使者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如果把你们赶出皇室城堡的话那直接就是外交事故了好吗!!! 想到这里厄洛丝忽然一愣,一方面是自己的思绪又开始被言氏牵着走了,一方面是她想起来当初轮亥派人来塞万传教,结果话都没说一句就直接被某个无良皇帝踢出了皇宫大厅。 那个无良皇帝当然是伦瑟,之后第二次传教,轮亥不仅派来了三位传教士,更是直接派出了两位司刑作为保护,结果还是被伦瑟当场踢出了城堡,之后的第三次轮亥就差派来贤者了,而那几位神职者也是自然又免不了被伦瑟一顿虐待。 自那以后,直到伦瑟去世之前轮亥都不再派人来漆泽传教。 被言氏牵着走倒也没有办法,毕竟这家伙的思维太过于跳脱,发表的言论也完全不像是个普通人,所以自己才会一直被引诱着。 “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想回去,所以那些弄臣的话也不必在意,”言氏耸了耸肩,“他们害怕我,就像害怕未知的东西,在彻底把我关住锁住之前是不可能接纳我的,更不用说再加上我这身份了。” 这时,弥修默默地开口说了一句:“片小姐好可怜。” “片小姐是?”厄洛丝皱了皱眉。 “啊,就是那个,震旦那边赐予我的婚约对象,”言氏挠挠头说,“片家其实也是震旦里数得上名气的大家族,尤为难得的是片家在文臣与武将两个方面上都做到了极致,言家和片家本该是世袭联姻,但中途出了些事……现在他们看起来是要在皇帝的面子上重新捡起来了。” 说到这里言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陛下您不必关注这点小事,而且我真的不打算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那个片家的大小姐最喜欢在鞋跟后边装一片猎刀,打架时也是一条腿扫过去接一个后空翻直接把人从中间开始撕烂掉,我就纳闷了,在鞋跟上装猎刀是真的不怕割到自己的小腿?” 厄洛丝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开始思考话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言氏带偏的,原本厄洛丝没怎么在意震旦那边的情况,但今天经由言氏一番不清不楚的解释,她反而有些好奇,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言氏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放下茶杯,红茶的水面上映出天花板上尚未亮起的圣女吊灯。 午饭时间,到这里终于结束了,和东方使者进餐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那个三阶神职者是西泽,”她说,“是你我都熟悉的那个西泽·瑞安。” “我猜到了,”言氏笑笑,“不过其实我那天就有些好奇,您为什么也对他表示熟悉呢?” 厄洛丝冷漠地笑了笑:“一天之内把名声传遍整个王都的天才新生,身为一国之主当然要在意。” “那倒也没什么问题,”言氏歪过头,看向窗外透着些许温暖的阳光,“漆泽之前在伦瑟先王的领导下其实是个阶级分明的森冷帝国,但在您接手之后,您推出的一项项制度似乎都在服务平民,比如王都进修制,因为这些事我在来到漆泽之前就对您心怀崇敬,如今来看,我对您的尊重不由得愈发增加了。” 他叠了叠餐巾,摆好餐具,站起身从阴影里揪出来弥修,二人一起对厄洛丝行礼道别,而后并肩离开了偌大的宴会厅。 厄洛丝远远地看着青年的背影,紫色的眸子里酝酿着混沌,而言氏则一次都没有回头。 “你失言了,”在走出门后弥修再度融入了墙壁的阴影里,声音小得近乎睡人梦呓,“最后那件事你不该透露那么多。” “我也挺后悔的,说实话,”言氏忍不住挠了挠头说,“但西泽毕竟是我朋友嘛,和他有关的事我可都得多注意一下。” “人家可没说把你当朋友,”弥修小声地说,“以后你多多注意,谨记皇帝陛下的戒言——漆泽内部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以后会的,”言氏搂住一片空气,而后深深地吻在上面。 空气缓缓褪去,留下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女,言氏正深吻在她的额头上。 “无论多少次我都好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穿隐匿的,”弥修拼命保持了一张扑克脸,强装冷静地说,“我可觉得自己没那么弱。” “那只是你觉得,”言氏笑道,“我要我觉得。” —————— 阴暗的地牢里,锁链牵扯拴打摇晃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察觉到有脚步声传来之后,这种锁链声顿时变得更加强烈且密集了,但来人已然熟悉了这种情况,他径直走向地牢内部,一道被烙印了魔法矩阵的牢房门前,而后伸手,推开了门。 “好久不见了,我还挺想你的,”他说,对着自己面前一个沉默呆滞的青年,“过得怎么样?” 青年的双眼长久地聚焦在天花板上,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就在世界仿佛都停在了这一瞬间时,那双眼睛忽然移在了来人身上,青年歪了歪脑袋,拴在脖子上的链条顿时发出协调的声音,他的身上捆着五条铁链,每条铁链上都加持着魔法矩阵,为了避免被这家伙轻易破解,学院方面甚至不敢动用炼金术的一根一毫。 丁莱教授和他长久地对视着,直到他缓缓开口:“我,见过你。” “可我今天不是来说你好的,”丁莱教授挥手关上后面的门,看着面前这个安静下来时还显得有些文静的青年,虽然他知道这个青年实际上可能已经超过四十岁了。 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自己所无比在意的那个犯人。 那个十年前被院长轻易抓捕关进学院的炼金三鬼之一。 养鸽人。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养鸽人的说话方式很糟糕,甚至难听,刺耳,这是长久以来不和人进行交流的结果,但据情报所说,即使是在被抓进地牢之前养鸽人也从来只和自己养的鸽子们交流。u看书 ww.uuanshu “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丁莱教授说,此刻他的眼中终于暴露出了浓重的厌恶和恨意,“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以为,那天,晚上,你们已经了解,完了,”养鸽人说,像鸽子一样血红色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情绪,“我,无辜,袭击学生,另有其人。” “我不信,”丁莱教授诚恳地说,“我相信你也不信。” “你要,怎样?”养鸽人说。 说完这话之后养鸽人呆滞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些许狡黠。 “教授无权对犯人进行干涉,所以今天我是偷偷来的,别无他念,只是来看看你,”丁莱教授说,“因为对你真正的审判已经不远了。” 他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住养鸽人的脖子,直至后者喘不过气,脸颊被憋的通红才松开手。 养鸽人摸着脖子,忽然大笑起来——“你,果然,不敢动我。” “时候不远了,”丁莱教授站起身,像看着蛆虫一样看着养鸽人,“下次我来这里就是你的死期。” “我等着,你,”养鸽人在他背后顿声地说,“但别总,以为世界,会和你想的一样单纯。” 丁莱教授不再回头。 大门狠狠地合上。 只留下锁链彼此磨合的声音。 第170章 真不愧是他们 今天的天气意外晴朗,西泽伸手挡在眼前,阳光白炽得有些晃眼,像是悬挂在夜空里的灯塔般明亮,虽然空气还是往常的寒冷,但一切已然不再是曾经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就连永不凋零的蔷薇花都开出了新芽。 希欧牧德一早上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学院里到底有什么事,从入学起希欧牧德就一直让人觉得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大多数时候忙碌起来就能忘掉悲伤,西泽还记得自己是从母亲去世的那天起才开始全身心地沉浸在读书里,他心想也许希欧牧德也一直是在尝试着忘掉什么。 “猎龙队伍回归的信息应该已经通知到全校了,”历史学院白墙门外的密林里,灰叶回过头,对身后的二人笑着问道,“马上就能见到自己从没见过的师姐有什么感觉?” 莎尔轻轻咬了一口手里软糯的红豆包,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说:“我是很期待的。” “我也一样,”西泽将视线从身后的蔷薇花簇上挪开之后说,“传言里的师姐强得简直不像话。” “传言自然是以现实作为依据,虽然如果大部分传言都是如此的话那就不叫传言了,”灰叶伸手抬起一根低垂的枯树枝说,“但你们师姐的传言相当真实。” 经历过四个月的试炼之后,算上假期时间,以蒂娜·贝奥武夫为首的队伍终于将回归的消息真真正正地告知了学院,这支队伍里包含了各个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以及实力强劲的导师团队,在完成了猎杀北地巨龙的试炼任务之后终于迎着冬日的飒风归来。 “她离开时,塞万还是秋天,”灰叶一边走一边说,“这种试炼是学院一学期一次的,能参与的学生寥寥无几,实力最低的也是大魔法师阶位,因为如果没达到足够强大的境界,可能连导师都保护不了你,打个比方,你是一根干柴的话,在炉火里被点燃还能用水熄灭,但你要是一片枯叶,一瞬间就会被烧成干灰。” 灰叶抬起头看了眼西泽:“师弟你最好趁现在多提升一下自己,你这次期末考试估计也得被抓去参与任务。” 正想着某些事想得出神的西泽听到这话忽然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学院任务?大魔法师?我很明显是片枯叶连干柴都算不上吧?” 听到这句话以后莎尔猛地捏住红豆包,对灰叶投来迫切的目光。 “话虽如此,但一切都得看学院单方面的命令,这是强行的,哪怕明知道让你去了就是送死,”灰叶耸耸肩说“加油吧师弟,现在的你在一年级新生里也是个很耀眼的家伙,学院怎么看待你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没准达里瓦尔大人那边已经把你当作学院崛起的希望了,虽然本人不在学院。” “只是……”西泽摇了摇头,“一连串的意外而已。” 灰叶此时也懒得较真,毕竟对此时的他来说,那个尚在路上的女孩才更重要。 —————— 骑士学院,学院广场中央的伦瑟雕塑依旧是那么引人注目。 无数人围在广场附近巨大的平台周围,彼此谈笑玩闹,凡尔纳小姐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没有人敢和她搭话,也没有人敢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以这位小姐为中心,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平台上硬是空出了一小部分位置。 凡尔纳小姐依旧将脸罩在黑纱里,身体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好看的石像,而这尊石像自然是要比伦瑟吸引人得多,于是许多不太正常的视线就缓缓地在她起伏的曲线上挪移起来,虽然习惯将自己套在简单的礼裙里,但不可否认凡尔纳小姐的身材要比她那名字吸引人得多,而且因为周围自带了一片空地的原因,学生们的视线顿时更加肆无忌惮了。 就在视线聚焦得愈发浓郁时,一个男子的身影忽然挡在了众人的眼前,有人隐约恼怒,但在看清男子的脸以后还是默默收回了眼球。 “罗伊?”凡尔纳小姐移过眼睛,将视线放在了身前这个男子的身上。 “凡尔纳小姐,午安,”灰叶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曾经试着对西泽做些许拉拢最终却在卫斯理小姐面前选择离开的罗伊,他回过头来,真切地对凡尔纳小姐弯腰行礼,“看见你还平安我就放心了。” 几天前,卫斯理家府邸发生战斗并几乎将整个楼房破坏殆尽,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都,虽然卫斯理老爷并没有想着刻意隐瞒。 罗伊在听说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自责,他自责自己没有在那晚选择坚持,不然这次或许他还能帮上些忙。 “没事,卫斯理家也没什么大事,感谢令尊之前送来的一些礼物和慰问品,”凡尔纳小姐低头道谢,“真是帮大忙了。” “不……”罗伊有些痛苦地说,“其实我感觉自己应该能帮上更多的,假如那晚我选择了坚持下去,那我肯定能在这件事上帮到卫斯理家,我因为这件事,最近一直有些后悔。” 凡尔纳小姐听了这番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要先赞叹罗伊这难得的品质还是告知他事情其实很复杂他来了反而可能是帮倒忙,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拍了下罗伊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为这件事纠结。 就在罗伊正准备再说什么时,天空忽然传来了什么声音。 他仰起头,看见云端忽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在眯起眼睛以后,罗伊察觉到这个黑点的形状似乎有些奇怪。 “诶?”他发出一个很在意的声音。 “来得刚好,”凡尔纳小姐黑纱之下的俏脸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是时候迎接英雄了。” 黑点越来越扩大,直至在人们的视野中化作一个巨大的禽类,有人疑惑那是什么,有人则很快地反应过来,大声地喊道:“是蒂娜!是贝奥武夫家的天女!是导师他们!” “多少把其他人的名字记上啊,”有人不满地说,他的兄长也是这次讨伐队中的一员,本人自然不可能允许兄长被人就这么无视,“不可能只有蒂娜学姐一个人出过力的。” “但情况就是这样嘛,”另一个人笑着说,看样子毫不在意,“因为那可是蒂娜学姐。” 终于,硕大的禽类自人们面前展露出了真实的面目,那是一头巨龙,利刃般的外齿翻在唇角,凹凸不平的体服处处都能看出黑暗的本质,巨大的一整排骨骼折自折叠中展开,这是一双龙翼,鼓膜残破却泛着琉璃般隐晦的光华,遮天盖地,漆黑森然,它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却又在风中散发出细微的光,四肢宽大而粗壮,它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啸。 龙翼在虚无里划动,一道音波席卷了整个天际,如波纹般扩散,将近乎整个王都的上空流云全部化作乌有。 “是蒂娜,不会错,”会长在学生会的领地里透过窗户观望,“恰好在这种时候回来了吗……” 拉阔尔呆呆地顶着天空,他看见龙身上有人的影子,又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这个所谓的蒂娜学姐,顿时睁大了眼睛,他试着向前迈步,却一下子在平台上踏空翻滚到了草地上。 圣学院长在此时姗姗来迟,身边是五个学院目前最高的负责人,神学院教务长莫斯,商学院院长丘蒂尔,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还有历史学院院长希欧牧德。 就连平日里几乎不见阳光的丘蒂尔都露了脸,这足以容纳上千学生的平台上顿时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赫尔多零望着天空,忍不住说道:“终于回来了,听说伤亡数仅仅为一啊,不是零,唉,零真的是个好数字。” 他名字中的零不仅写作零,更是数字里的零,在学院里他经常卖弄自己这个不同常人的名字,甚至已经快将其作为口头禅了。 即便这名字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 “忙完就赶紧让我回去,”丘蒂尔没有抬头,右手拿着笔不断在白纸上写着什么,漂亮的印花字体很快地风干,也就只有在这时他才会松一口气,“我负责只来见他们一面表示尊重,其他事不要以为我会多干。” “诶,丘蒂尔怎么这么见外,”雷蒙忍不住走过去劝诫说,“他们可是足以进入议会成为继任长老的学生,更不用说他们其中有可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那今年骑士学院的预算你来给我算啊!”丘蒂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知道每年光是为了维修你们的训练场就要花多少钱吗训练器具也是一年一换有时靶子一天就要换三百个,剑器刀器还有其他武器更不用说那头龙的饲养,但你们最离谱的还是在打架方面。” 丘蒂尔的表情逐渐轻蔑,手势也渐渐嚣张:“蒂娜和灰叶那年居然打了你们三年才能攒齐的善后费用。” 哑口无言的雷蒙院长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缩回了脑袋。 丘蒂尔就是个这样的家伙,虽然经常显得有些神经病和紧张兮兮的,但毫无疑问他是目前所有西方世界里最为著名的几个会计之一,王都里有一个流传很久的笑话——“一般的会计叫会计,那都灵圣学院的会计还叫会计吗?” 当然不叫会计。 叫商学院院长。 都灵所有的账单和财政记录都由其亲自视察撰写保存,他从未遗漏过任何细节,正是这种一丝不苟的性格才让他拥有了连哪怕多出预算一枚金币都要对负责人仔细盘问半天……这样的传闻。 “哈哈哈哈哈,”圣学院长开朗地笑道,“看见丘蒂尔依旧是这么值得让人信赖,我就放心了。” 希欧牧德盯着天空盯了很久。 “喂希欧牧德,”莫斯挪了挪权杖,对希欧牧德笑着说,“很在意你家的那个姑娘吧。” “啊,”希欧牧德没有否认,“非常担心。” “我们学院的那个家伙也很在意啊,在意到我看了一圈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莫斯挠挠头道,“但我姑且觉得这还算是良性竞争吧?” “虽然他们早就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希欧牧德问。 “他不愿意放弃那我也没办法,而且灰叶明知如此也不还是选择了和他抗吗?”莫斯打了个哈欠,“算是好事吧。” “差不多吧,”希欧牧德叹气道,“希望蒂娜能平安。” —————— 巨大的龙自半空挥动着龙翼,掀起一阵狂乱的飓风,除了那些提前有所准备或者自身实力够强的学生,其他人都被这阵飓风刮到了台下。 巨龙见状,嘴角居然咧了咧,像是在嘲笑这些无能的人类。 在天上时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它真正落地之后人们才意识到这条龙真的很大,龙首有五层楼的高度,龙翼在展开时遮蔽了整个骑士学院上空的太阳,宽阔的脊背上人头攒动。 修长的龙尾扫过地面,有人自龙背上一跃而下,巨大的宽剑应声而响,浑身装着的铠甲如龙鳞般紧密,连风都钻不进去。 她脱下头盔,一头金发飘忽而缭乱地洒在肩上,钢铁的铠甲表面映照着她的脸和发丝,就像映照着光。 那一瞬间的美丽令所有旁观者都感到窒息。 就连凡尔纳小姐都不由得为之赞叹。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被那双眼睛所掠过的人们无一不感到幸福。 但就在这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于是整理了一下巨剑,抱住头盔,就这么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挡在她面前的人都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路。 许多人都在想她要去哪,而更多人则在想她会不会忽然朝自己走来。 最终她停在了一个男子的面前。 只有他没有让出路来。 这个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uu看书 ww 她沉默了。 就在某些人冷笑着等看一出好戏时—— 女孩伸出胳膊,一下子跃到男子的身上,用力地和他抱在了一起。 她就像个孩子一样狠狠地揪住他背后的衣服,直至男人开始痛苦地喊:“哎呦你这盔甲搁到我了别用力别用力哎呦疼我是不是不该给你这片麟甲加上硬度咒文哎呦别别别……” 也许是情感所致,也许是觉得男人啰嗦。 女孩仰起头,像是游鱼一样自然,就这样和他吻在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死寂。 于是人们直到这时才想起来那个男子的名字。 灰叶。 女子则是蒂娜。 他们是公认的模范情侣。 其中灰叶更是无数人的痛恨目标。 西泽默默地站在两旁的人群里,似乎听到了无数人心碎的声音。 身边的莎尔又想捂住眼睛又不舍得。 远处角落里的罗伊无奈笑道:“真不愧是她。” 凡尔纳小姐摇了摇头,修正道:“真不愧是他们。” 真不愧是灰叶和蒂娜,一对天差地别,却又无比相爱的男女。 (谢谢打赏!) 第171章 敌意 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场景,西泽看着那自龙背之上一跃而下的女子径直走到灰叶面前,周围人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像是魔法在人群中炸开般发出高昂的热情。 虽然那热情看起来更像是敌意,但身处这股热情中央的二人全然没有任何自觉,灰叶缓缓松开环抱着蒂娜腰甲的双手,紧接着长出了一口气:“欢迎回来。” 蒂娜摇了摇头,原本冰川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笑意,那就如浓厚的云缝里探出了一丝阳光照亮了阴暗的大地,西泽在不远处看着蒂娜,第一反应是安蕾也曾这样过,二人很相似,但蒂娜又很明显比安蕾多出了某些东西。 “好久不见,”她的手指拂过灰叶的脸,划至耳畔撩过褐色的发丝,“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灰叶笑着说,他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蒂娜的脑袋,“这次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一旁本来怀揣着愤怒的学生们听见这话之后忍不住都愣了一下,心想这明明应该是猎龙讨伐任务的成员们回归,为什么在灰叶这就好像变成自家人出了趟差一样?最后回来还得给他带点小礼物? “生长在龙穴边的星草,被磨成粉的龙牙,临死前流出眼眶的龙泪,干枯但还能看出纤维的龙骨,几片你最熟悉的龙鳞,还有极北洞窟里找到的遗失时代相关资料,”一连串陌生复杂到简直堪称恐怖的名词就这样从蒂娜口中吐了出来,“已经经过导师团的同意了,等下回到学院再和你细说。” “可惜萨德斯那家伙没来,不然就能当场验货了。”灰叶不无惋惜地说。 此时整个广场再也不像是迎接猎龙任务成员们的回归大会,近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对无视气氛的笨蛋情侣身上,莫斯大人默默地捂脸,心想这次的风头又完全被历史学院出尽了,不如说你们两个倒是读读空气啊,这是你们恩恩爱爱的时候吗? 不止他在这么想,龙背上一个两个跳下来的学生们也是这个想法,甚至更加不耐,有人歪着脑袋,右手狠狠地拖了一下腰间流淌着金色光华的猎刀。 本该接受欢呼的他们此刻却只能和其他学生一样远远地看着那个名为蒂娜的漂亮女孩和另一个男孩卿卿我我,世上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懊恼的事了。 “你家学生,到底怎么说呢,”雷蒙院长倒是毫不在意,他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希欧牧德的肩膀,“虽然人数很少,但一个两个都是能引人注目的类型啊。” “我姑且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希欧牧德无奈地叹气道,但当他睁开眼睛时,就连丘蒂尔都注意到了他目光中所包含的一缕欣慰,“不过,他们真棒啊。” 他们真棒啊。 几乎所有院长都这么想,神学院渴望西泽和莎尔,如果被他们知道西泽已经成为三阶神职者,哪怕是仅仅暴露出二阶神职者的消息,莫斯教务长也会为之疯狂,当场抢人都是小事,至于莎尔,来自远古的血脉不会没有人不心动,这种血脉的珍稀程度堪比已然在历史里销声匿迹的黑月装甲; 骑士学院渴望的是蒂娜,那被战血所灌注的身躯一直以来都是漆泽所渴望的顶尖战力,硬要说的话其实今年新生里最为耀眼的安蕾其实也只是一个竭力模仿着蒂娜的小女孩罢了,贝奥武夫家的那股冷漠是源自于血脉里的孤狂,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孤傲狂妄,所以才能拥有这种对一切毫不在意的冷漠; 而灰叶在大多数学生的眼里虽然是个废人,但那种惊人的学习天赋实在让人不得不羡慕,比如赫尔多零,当初灰叶造出的炼金骨甲他就曾经近距离观察过,“比一般精造于此的匠人还要老练精致数倍”的评价也是他留下的,据说蒂娜身上那些遍布炼金矩阵的防护鳞甲也是由他负责打磨与维护,光这就足以让赫尔多零在心动了,更不用说造出永不凋零的蔷薇这种堪称奇迹之物的才能。 经过时间折磨的历史学院俨然是一具空壳,但偏偏是这具空壳里容纳了这么多堪称鬼才的年轻学生,这个事实每每被提及就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巧妙与不公。 “咳咳,”圣学院长拍了拍手,对五位到场的学院最高领导人说道,“姑且也该结束这个小剧场了,我们的正事可不能就这么被一对小情侣抢了风头啊。” “说的是,”莫斯晃了一下权杖,就在他正准备对全场放出音讯时,站台上一个青年默默地挪动脚步走到了站台边缘,远远地看着灰叶。 西泽注意到了他,莎尔循着西泽的视线也望了过去,忽然,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请注意分寸好吗?”一个年轻声音在一瞬间传遍了全场所有人的脑海,那不是普通的传导,因为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某个男人凑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 西泽的表情渐渐开始变化,他挥手将莎尔拦在自己身后,哪怕莎尔其实并没有比自己矮多少,莎尔不知所措地站在西泽后面,但双手却始终自然地挂在他的肩膀上。 灰叶好奇地望去,蒂娜的神色则渐渐冷峻,她挪动脚步在地面掀起一阵威风,凶戾地看向青年,那一瞬间他的威严有如狮虎:“兰斯洛,你是什么意思?” “抱歉,贝奥武夫小姐,”兰斯洛向前踏出一步,可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学生的人群之间,几乎只是两个眨眼的时间他就来到了灰叶和蒂娜的面前,迎着灰叶的视线,他默默地单膝跪地算是对冒犯蒂娜的道歉,“我只是请你们不要喧宾夺主,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应该要干的事都应该是庆功以及轻点功绩,我只是觉得大家似乎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多余的地方。” “哥哥!”学生里有男孩对着兰斯洛兴奋地大喊道,一边喊着一边招手。 兰斯洛坐起身来看着他,微笑着说:“做完事我就来找你,你很了不起!居然真的考进了都灵。” 此时的他完全是一副热情阳光的兄长形象,但西泽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名叫兰斯洛的这个学长身上似乎也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 角落里的罗伊忍不住对凡尔纳小姐说道:“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凡尔纳小姐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那家伙对灰叶一直很嫉妒吧,”罗伊耸肩,表示无奈,“某种意义上,蒂娜也算是祸水。” 他说:“但这祸水可不是一般的花瓶。” —————— “我做的事情没有一处地方是错的,”蒂娜却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到分毫,她看着兰斯洛,一字一顿地说,“你这股敌意从什么地方产生,就从什么地方消失。” 她说:“有空在意别人的话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先想想如何弥补柏林特先生的事,再想想这次讨伐战中你到底做了什么。” 兰斯洛一时间被蒂娜的这番话堵住了嘴,他没想到在一路上那么为手下着想又习惯于自己背负战斗的温柔女子居然也有这么护短的一面,明明之前都是一副领导者对属下宽容大方的样子。 “柏林特先生是英雄,是你的,更是学院这次任务中所有人的,”蒂娜转过身,抓住灰叶的手说,“我希望你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您要做什么?”兰斯洛愣了一下,“我们的活动还没结束......甚至说还没开始!” “你还是不够了解她,”被牵走的灰叶无奈地回过头说,“你去查查,在学院历届的集体讨伐活动里,哪次历史学院要求过报酬和功绩啊。” 有人默默走到兰斯洛身边,叹了口气道:“贝奥武夫小姐是这样的,每次讨伐活动结束之后她都是转头就走......不如说在学院里任何活动她都是这样,两年前打翻了骑士学院时也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人咂咂嘴,说:“真是潇洒。” 兰斯洛这才回忆起来,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原来如此,多谢你的提醒了,古拉克。” “和以前一样叫我博尔克就好,另外,”男人笑着回应道:“不用谢,不如说没有了历史学院这次活动才能正式开始吧。” 他侧过眼,发现站在原本地方的西泽莎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嘁,”博尔克的眼里悄然增添了几分残忍,“可别让我抓到你们啊,小子......” —————— “其实这身装束有些热了,”蒂娜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一部分铠甲,领子上暖和的呢绒被卸下时还散着热气,“不过穿着还好。” “毕竟你之前可是在极北啊,穿着还好就行,下次我会试着给你的内衬上也加附一些魔力矩阵的。” “才不要,听着好变态。” “可我明明是为你好的?!” 灰叶手里拿着她上半身的肩甲和胸甲,从繁重的铠甲里解放开来的蒂娜其实身材相当纤细柔软,下半身的重铠围衬只能姑且作罢,等到了学院房间才能再做处理,蒂娜甩了甩缭乱的发丝,似乎是在抱怨什么路上连清水都没有,听到这话以后灰叶直接从口袋里摸出红白色的发带,蒂娜接过,熟练地绑在头上,束起了一丛好看的马尾。 “师兄和师姐是不是有点,”西泽和莎尔走在后面,莎尔看着这一幕,眼里似乎都要放出光来,用力拽着西泽的衣服说,“是不是有点太老夫老妻的意思了?” “是是是,”西泽回应道,“毕竟是师兄。” 四个人已经走了一路,但历史学院的两个新生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全程都是灰叶和蒂娜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有时蒂娜说到讨伐战里令人紧张的一点,灰叶还会再腾出一只手和她握在一起就像是在安慰她一样,而当灰叶说起学院里好笑的事时蒂娜也会露出好看的笑,长发用发带束着坠在脑后,她踏过丛林,灰叶在身后踩断了几根枯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连铠甲上的纹路都透着难得的祥和。 “这些蔷薇花还真是永不凋零,”走到白墙之前的蒂娜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朵白色蔷薇花的花叶,“四个月没见了,其实还挺想念的。” “我可从没骗过你,”灰叶颇为自豪地说,“说是永不凋零就是永不凋零,这就是我的才能。” “如果能把这副才能用在正常地方就好了?” “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捅我刀子啊,”灰叶故作心痛地说,“既然连未婚妻都这么想的话我干脆就直接退学去投靠某一家炼金男爵当学徒好了!或者弃文从商,认真继承我家的——”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蒂娜已经凑了上去,和灰叶吻在了一起。 莎尔看得满脸通红,西泽见状默默地伸出手挡在了她的眼前,这个小女孩表面老老实实地被挡着,其实还是在悄悄从指缝里偷看。 过了好久二人才分开,灰叶喘着气说:“注,注意点......” 他无奈地对蒂娜说:“咱们的师弟师妹,可都在后面呢。” 蒂娜歪了歪头说:“我知道啊。uu看书 ” 西泽心里一咯噔。 蒂娜对西泽和莎尔摆了摆手,说:“师弟是西泽,师妹是莎尔,对吧?” 她缓步走上前去,迎着莎尔羞红的脸:“我是蒂娜,自我介绍等到了学院里再详细地说。” “我是西泽,”西泽说,“姓氏是瑞安。” “挺少见的姓氏,”蒂娜说,“不过好听。” “我是,莎尔,”莎尔低着头说,“师...姐好。” 蒂娜没有说什么,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眼中迸发出微弱的紫芒,她看着莎尔,记忆里似乎缓缓浮现出了某个影子。 “你们回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蒂娜的思绪。 希欧牧德推开门,正温和地看着自家的四个学生:“我看到你们离开就提前回来了,刚刚听到你们的声音就来看看。” “好久不见,老师,”蒂娜弯下腰,认真地行礼,“我回来了。” 希欧牧德微笑着:“欢迎回来,西泽和莎尔也是。” 蒂娜回过头,对二人投来善意的目光。 “那个,能不能先让我进去,”灰叶苦恼地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玩意真的还挺沉......” 冬日的风划过蔷薇。 就像温柔的吐息。 第172章 天生1对 灰白色石砖砌成的壁炉燃烧着微黄色的柴火,窗台上有爬山虎沿着木质的台沿勾进屋子,壁炉前的沙发上,希欧牧德正端坐着,手里捧了一本笔记和钢笔,蒂娜坐在他的对面,火焰撩起几片灰烬,希欧牧德伸手抚开衣领表面的尘土,继续认真地从蒂娜的口述中记录什么。 与此同时,灰叶的小作坊里。 历史学院的师兄弟两个一起费劲地把一套铠甲带上了二楼,在将最后一块护腿安稳小心地放在地面上以后西泽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难以想象蒂娜平时居然是穿着这样一套铠甲去战斗,安蕾的盔甲他也曾接触过,但很明显还是蒂娜铠甲的密度更高,重量也几乎是后者的两倍。 他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偏过头,刚好看见之前灰叶给他准备的那套骨甲,这件被赫尔多零盯上的珍宝时至今日都还在作坊里落灰,这个房间其实是相当于一个小阁楼,灰叶平时虽然记得通风但还是抵不过阁楼里的灰尘。 “好,谢谢你了师弟,”灰叶伸了个腰,表情看起来有些开心,像是源源不断的活力从这具身体里涌了出来,“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你想旁观也无所谓,不如说这些东西你学学的话也有好处。” 西泽愣了愣,问:“师兄你要干嘛?” “你看得出来吗?”灰叶没有回答,而是挑出了一只轻铁护手拿到西泽面前反问道,“仔细看。” 西泽接过这只护手,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灰叶指的是什么,只能拿在手中打量,轻铁生硬冰冷,西泽手指的热气附着在上面顿时带起了一阵白雾,当手指划过侧面一条边缝时,像是有一道电芒迸裂而出,西泽将护手的手背正对自己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什么。 “咒文。”他呢喃道,却没有将所有东西说出来。 “不只有咒文,小西泽,”灰叶拿回护手,动作娴熟地将手背部位的轻铁卸了下来,他将其放在西泽面前展示了一下,那是薄薄的一层铁片,西泽看见其表面上隐隐铭刻了一个形状。 炼金矩阵。西泽心说。 “还有炼金矩阵,咒文与炼金矩阵虽然很相似,但后者的效用要比前者强悍太多,”灰叶哈了口气,用一块干净的布料把轻铁擦拭了一遍,“你应该有见过炼金矩阵,最起码上次在卫斯理家,那个隔开一楼和二楼的魔法就是炼金矩阵的一种。” 他握着布料的手忽然紧了紧,语气变得凌厉,背影却显得愈发无力起来:“对不起,那次在卫斯理家什么都没做到,让你和莎尔在上面担惊受怕。” 西泽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最后我们不还是没事吗,老师也说了,活下来就好。” “但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灰叶低着头说,“从那天回来之后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走错了路,我如果正常学习魔法或者炼金术的话,那我起码是不是可以帮上些忙呢?” 灰叶坐在工作台边打开台灯,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晚上希欧牧德右手将他护在身后,身边升腾起炽热的魔法与咒术,将附近所有的怨灵体击退的一幕。 —————— 怨灵体是不死不灭的,所以在短暂的散开之后它们便再度凝聚了身体,数不尽的怨魂发出难听的嘶鸣,它们那被地水精粹过的利爪扫过四周的空气,留下腐蚀的气息,希欧牧德连忙将灰叶推上楼梯,黯淡的眼眸中浮起魔力的光华,一阵氤氲自地面喷涌,浓郁的电芒附着其上,勾勒出一头隐约匍匐的魔龙兽形,灼目的电光自白汽中迸裂而散,老人站在原地,兽形已然缓缓地张开了巨口,整个大厅里都溢散着魔力狂乱的气息,温度悄然上升,就连怨灵体们都开始察觉到了一丝不适,地面渐渐干燥,紧接着铁栏开始泛红,吊灯在无形的驱使下摇荡着,直至某一刻,像是达到了临界点的阀门,世界发出震耳的响声,吊灯坠向地面,魔龙展开无比巨大的双翼扫过整个雷云聚成的烟海! 龙息横过大厅,地面翻腾,砖块碎裂,怨灵体们应声而碎,它们就像真正的瓷器一般,灰叶看着这一幕,忽然咽了咽口水。 烟云熄灭,灰色的气息消散,电气云也缓缓流逝,在渐渐明朗的大地上再也见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怨灵体们暂时不会出现了,”魔龙隐匿,希欧牧德转过身,对灰叶说道,那时灰叶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自家以温和慈爱著称的老师居然也会有如此破坏力十足的一面,“但还是要注意,我们……还是要上去。 直到这一刻灰叶才发现老人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他连忙站起身扶住希欧牧德的肩膀,后者却摆了摆手,坚毅地对他说道:“快,灰叶,快去看矩阵,快去看构成,快去……” 快去…… “救你的师弟师妹他们。” —————— 一切就像一场噩梦,好在噩梦终醒,矩阵在灰叶还没有研究明白前就自动散去,在屋顶已然被全部推翻的二楼走廊里,灰叶看见了站在天幕下安然无恙的师弟师妹。 灰叶至今都在庆幸,庆幸卫斯理老爷吃下了那份增强的药,庆幸卫斯理老爷击退了敌人,庆幸凡尔纳小姐也在上面……但庆幸终究还是庆幸。 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自家的师弟师妹。 “说实话,”西泽凑近那具骨甲,抚摸了一下有些暗淡的表面,手上果然立即粘上了一层灰尘,“那次的事就算师兄你在也是完全没办法的,对手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灰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从工具箱里拿出另一柄用于铭刻与加深咒文矩阵的铭刀:“但如果我够强的话也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说:“哪怕只是帮上老师的忙也好。” 西泽看着灰叶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韦尔,在白石城里韦尔也是这样,无数次地对西泽抱怨如果自己够强就好了,最起码不会一直被欺负。 于是他忽然好奇起来,好奇灰叶一直以来有意或无意隐瞒的一些事。 “师兄你也说过你天赋不差的,”西泽说,“为什么到现在还觉得自己不够强?” “因为确实不够强啊,”灰叶叹气道,他回过头,和西泽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再度开口,“反正你们师姐也回来了,干脆告诉你们吧。” 他从工作台上翻出了一本笔记,西泽走过去接过笔记,在用眼神得到灰叶的许可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以炼金为骨,以钢铁为盾。】 这是写在第一页的一行字。 “以炼金为骨,以钢铁为盾,”灰叶笑着说,“这是刚刚入学时我给自己写下的座右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西泽摇了摇头。 “我……很感动,”灰叶放下手里的工作,台灯下的轻铁散发着温和的光,莹润如玉,矩阵上时不时流淌过细腻的魔力,“那时的我好不容易才入学,因为任性,只能选择进入历史学院,而蒂娜她则为我放弃了骑士学院来到了注定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历史学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也是立下这条座右铭的原因。” 灰叶说:“我从那时起就发誓自己要一辈子对这个女孩好,于是我开始钻研炼金矩阵,我开始学习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咒文,我开始触碰完全未知的领域,也开始察觉到自己的无力,但我没有放弃。” 西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灰叶转过身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为了她,懈怠了魔法修习,也懈怠了炼金术,全身心地投入进炼金矩阵还有创造中,最后的结果如你所见。” 他晃了晃手里的铁片:“一般增加【硬度】的炼金矩阵所需最小面积也该是这个的三倍,但我经过自己的研究和练习,最终简化了无数遍,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被学生们所诟病的灰叶,被其他人所看不起的废人,被人们当作笑料的御堂之子……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人们眼中的那副模样。 他证明了他是真正的天才,哪怕是离开自己熟知的领域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也依旧达到了其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他践行的是一条从不被人在意与理解的道路,但也正是没有任何人走过的原因,他才能成为第一个做出这种成就的人。 换言之,现在炼金术本就是强弩之末,而其中的炼金矩阵分支则更是被人所忽视,也正是因此,灰叶才能成为第一个走在前面的人。 如果将来有希望的话,灰叶甚至可能在希欧牧德的指导下成为真正的矩阵大师。 “师兄你……”西泽呆呆地说,“真的是个天才啊?”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灰叶叹了口气,“你根本不知道你师兄在苦恼什么。” “什么?”西泽这下是真的有些不解了,自家师兄有这种才能却一直被他人所歧视着还不敢反抗,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没自信? “唉,以炼金为骨,以钢铁为盾,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从那以后放弃所有,一心一意地研究炼金和机械,以此给蒂娜提供帮助,”灰叶无力地趴在桌面上。 听到这话的西泽愣了一下,换言之灰叶是牺牲了自己原本的人生,只为了成就蒂娜一人,甘居副位。 “师兄和师姐的恋爱真是感人,”西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勉强笑着这么说道,“以后结婚时一定要记得通知我们到场。” 话一出口西泽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说了“我们”,除了西泽以外还有谁?只能是莎尔。 但灰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听完西泽这番话以后这个完全像是初次恋爱一样的青年略微懊恼地说:“但我好害怕啊,害怕她会离开我。” 西泽顿时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会是什么更加严重的事情,结果居然是这种……难以形容的青春期? 看着后者再度开始一点点打磨更迭轻铁上错杂的咒文,西泽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怎么会这样呢,你们不都是婚约者了吗?父母也都见过了……” “古拉克也是啊……”灰叶幽幽地说,“最后不还是给人家安蕾踏上门来把婚退了……” “师兄你要相信蒂娜不是这样的人啊。” “唉,师弟你不懂,”灰叶苦着脸说,“不管多相信都得有这么个心态,你知道不?” 西泽心想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他捂脸,心想自家师兄的形象又在缓缓崩坏了。 台灯的光依旧明亮,灰叶又叹了口气,继续在轻铁上铭刻矩阵。 ——————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了吗?”希欧牧德合上笔记,“也就是说你怀疑队伍里有谁出卖了大家,以此引发了意外,被迫牺牲了柏林特先生。uu看书 .uushum ” “嗯,”蒂娜点了点头,“我估计那人原本是想将我们消灭殆尽,我们所有战力他都了如指掌,但他没有算到我。” 蒂娜看着壁炉,眸子里映出清澈的火焰。 “是灰叶帮了大忙啊,”希欧牧德由衷地感慨道,“多亏了他的矩阵加持,出乎了幕后那位的意料吧。” “是的,”蒂娜面无表情地说,“他对炼金矩阵的掌控力是我此生见过最强的,连老师也不如他。” “你说的是实话,”希欧牧德没有反驳,他笑着用笔戳了戳笔记本的封面,“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就像女武神与矩阵骑士一样。”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蒂娜面容冷漠,“我们只是自由恋爱而已。” 此时刚好在厨房忙活完的莎尔擦着手走了过来,她看了蒂娜一眼,疑惑地问:“师姐,你没事吧?” 蒂娜扫过视线,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莎尔指着她的脸颊说,“你看,师姐你的脸超红啊。” 蒂娜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双手捂住脸颊,希欧牧德见到这一幕实在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莎尔看着这副光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自家师姐的形象,怎么好像开始崩坏了呢? 第173章 安蕾的阴影 “脸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蒂娜捂着脸连忙解释道。 “为什么?”莎尔擦了擦手,把毛巾放回原处之后对蒂娜问道,希欧牧德也若有所思地收起笔记,像是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些许好奇,他认真地看着蒂娜,期望从对方嘴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因为……” 莎尔挪动脚步走到了壁炉旁烤火,清澈明亮的眸子深处倒映出昏黄色的焰火,希欧牧德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一条绒呢毯子,帮忙盖在了这个姑娘的肩上,莎尔从回来起就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晚餐,往常都会多少帮些忙的西泽刚刚跟着灰叶到楼上去了,而希欧牧德也忙着记录蒂娜要紧的事,所以今天难得是莎尔一个人筹备了晚餐,希欧牧德有些心疼也有些欣慰。 “因为啊,”蒂娜看起来犹犹豫豫的,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副冷峻的模样,莎尔已经几乎要把面前这个姑娘和刚刚在广场上看见的那个冷峻骑士当作两个人了,“灰叶他,灰叶他啊……” 希欧牧德默默打了个哈欠,无奈地看着自家的学生,心想这对未婚夫妻为什么老是在奇怪的地方很相像,而且蒂娜此时的样子和其他普通思春期的小姑娘相比起来好像就差双手捏住衣角再加上露出一副羞态了吧。 “灰叶他很厉害,对吧?” 在听到蒂娜这话以后希欧牧德先是愣了一下,直至看见蒂娜眼中坚定的神色以后他才连忙真诚地坐起了身子,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是很厉害,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的成就绝对不会在我之下,只要灰叶这孩子愿意认真地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我敢肯定,直到最后,就连炼金男爵对他来说都是最低的下限。” 莎尔裹着毯子蹲在炉火前,希欧牧德的话让这个小女孩有些讶异,她心想自家师兄原来是这样的鬼才吗?明明平时是个相当和蔼欢脱又不带一丁点架子的好人。 “而且,他对炼金矩阵的掌握,”希欧牧德双手握在一起,表情略带赞叹地说,“其实已经超越了我,以后他会在炼金领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番成就,仅此一项他在历史学院的成绩就已经是满分了,只是对圣学院来说这样的打分制度是不被允许的,灰叶他自己又很不喜欢张扬……等到毕业那天,可能那些学院的人才会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怎样的一个炼金鬼才吧。” 蒂娜点点头,表情愈发肃穆,像是面临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灰叶真的很厉害。” “是,你说的没错,”希欧牧德肯定地说,但语气又随之变得疑惑起来,“但这和我们说的话题有什么关联吗?” “灰叶他以后会是个留名青史的有名角色,即使是在现世里他对炼金矩阵控制的那种手法也是我见过最精巧的,”蒂娜揉了揉眼睛,柔金色的长发飘摇,她对着希欧牧德和莎尔低下头,有些泄气地说,“他这样的人,就算有三到五个妻子也不奇怪吧?” 莎尔的表情凝固了。 自家师姐果然好奇怪!不如说能和灰叶沾上边的人果然都有自己奇怪的地方!一般人怎么会把自己挚爱的未婚夫往这种地方去想啊! “呃,”莎尔震惊地发现希欧牧德居然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这位老人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迟疑地说,“说实话,我们漆泽到现在奉行的可还是一夫一妻制度……” “情人,会有的吧,养在家里吃喝全靠男人,只需要时不时被宠幸一下就能安稳地活下去的寄生虫。”蒂娜满脸严肃,语调沉重如山。 “嗯,会有的,在家里依仗着男人的宠爱偶尔还会挑衅一下正妻,最终她什么事都没有男人反而还要责怪你的那种童话反派角色。”希欧牧德睁开眼睛,语气同样深沉得像是审判长在法庭之上对犯人判下罪行。 已经完蛋了,莎尔默默地转过身将自己罩在火炉前,她面对着砖石前缭绕调皮的火舌,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心想,哥哥你在哪里赶快来救我啊,老师也变得好奇怪,一般情况下老师怎么可能会这么劝诫学生啊。 “不过,”希欧牧德话锋一转,“蒂娜。” 经过刚刚的一番话以后女孩的神情已然变得恍惚,在听到希欧牧德的呼唤之后她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你觉得灰叶是那种人吗?”希欧牧德问,“你觉得灰叶是那种人吗?” 蒂娜长椅下的双腿微微弯曲,她轻轻咬住下唇,直至壁炉里钻出一颗火星被莎尔连忙端起茶杯泼灭掉。 “我觉得他不是,真的不是,”蒂娜再度低下头,但语气里渐渐涌现出数不清的懊恼—— “但我就是好担心啊!” —————— “冷静啊师兄,”西泽也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太会安慰人,但此时也只好勉强试试,“蒂娜师姐她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人吧?” 灰叶伏在工作台上的身子猛地一沉,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西泽看见他手里握着的一片轻铁上已然有清亮的光芒自空气里微弱地颤动起来。 “我觉得她不是,”灰叶说,“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以后有了成就就会当即把未婚夫抛下的那种童话反派角色。” 西泽笑了起来:“那不就……” 灰叶猛地倒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但我就是好担心啊!” 够了!烦死了!西泽懊恼地抱住脑袋。 自己明明是上来观摩炼金矩阵的,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全程脑子里都是这对笨蛋情侣的事,炼金矩阵的打磨附着更迭过程反而一点都没注意,这样下去呆在这里除了听些牢骚好像什么也学不到。 “啊……”想到这里西泽不由得发出难过的呻吟,百般无奈之下,他侧过身子对灰叶说,“我先下去了,师兄等下吃饭我再来叫你。” “诶?怎么就这么走了?喂?不看我引以为傲的炼金矩阵附着麟甲吗?!” 西泽心想这事可完全轮不到你说,他摆摆手,从地板上的夹门走了下去。 —————— “哥哥!”莎尔见到西泽之后连忙一下子扑了过去,双手挂在西泽的脖子上像是要把他勒个半死。 “快放手快放手……”西泽好不容易将莎尔搂在怀里,刚想问责时却发现莎尔眼里居然透着泪光,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擦掉了那几滴眼泪,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不,没什么,”莎尔把脸埋在西泽的胸前,轻声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有点想你。” 西泽心想莎尔你这话也太暧昧了。 “终于下来了,西泽,”壁炉旁的希欧牧德做了个手势,“见见你的师姐,蒂娜,蒂娜·贝奥武夫,贝奥武夫家引以为傲的血脉,也是历史学院引以为傲的学生。” 西泽看向壁炉另一边的木椅,那里正坐着一个端庄高雅,清冷似寒霜的女性,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时仿佛就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下来。 在松开莎尔以后,西泽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尤为正式地,和传闻里那位有着诸多头衔加身的蒂娜·贝奥武夫相见,而这位蒂娜还是自己的师姐。 “你好,蒂娜师姐,”西泽说,“我是西泽,西泽·瑞安,白石城人,通过王都进修制才来到了这里。” “白石城……”蒂娜略微回忆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以野球糖为特产的沿海小城。” “如你所言,”西泽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咀嚼着糖球敲开自己屋门的韦尔,“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师姐居然知道那里。” “刚好去过,有些印象,而且……西泽啊,”蒂娜呢喃着,“是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拼写也很简单,【xethr】,”西泽说。 “不,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我知道的一个人,”蒂娜随意地说,“那家伙以前可让一个小姑娘受了不少苦,到现在她都记着他。” 西泽干笑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看起来自家师姐并不是那么好相处,不过这倒也符合传闻里女武神的说法。 要是莎尔知道西泽在想什么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喜欢读书对吧?”蒂娜放弃了思考,转而对西泽说道,“我记得你是入学时的笔试第一名,今年的笔试难度夸张到就连我都有听说,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的达里瓦尔忽然亲自出题,但你又偏偏在这种情况下考了满分……” 西泽面不改色地说:“换成其他任何考卷我都有信心考上满分。” 蒂娜皱了皱眉:“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西泽说。 气氛似乎有些冷了,莎尔不解地望了一眼希欧牧德,心想为什么就连这时候老师都不说话劝架呢? 希欧牧德注意到了莎尔的视线,无声地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 西泽和蒂娜对视着,那双碧色的眸子里似乎蕴含着某种遗传自上古的血脉,像是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勾勒出来,恍如魔力的矩阵。西泽曾在教堂读过一本书,书上写了贝奥武夫这个姓氏的由来,那是遗失时代之前更加远古的时代,一场盛世的战争摧毁了一只真正的荒古魔龙,遮天蔽地的身躯坠落在一座山巅上,浓郁而炽热的龙血渐渐灌溉了整座高山,有人被龙血触碰到之后化作飞灰,有人则变得奇形怪状,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这些人变得强大而好战,结局也大多不得好终。 这些活下来的人就叫贝奥武夫。 在混沌时代中,虽然大多数家族都面临了毁灭,但有些家族还是凭借着强盛而抵过了这一次的灾难。 虽说如此,但如今漆泽的贝奥武夫也只是当初贝奥武夫家残留的一部分人而已,正统的贝奥武夫之血其中应该流淌着属于龙族的金光,双眼只许睁开便可露出慑人心魄的光,而塞万里的贝奥武夫们,已经几乎连血中的金色都看不到了。 在注意到西泽似乎已经有些出神之后,蒂娜无声地挪开了视线。 她站起身来走到西泽面前,伸出手,将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西泽缓过神来,发现那是一份令牌。 “这是贝奥武夫家的通行令,拿着它你就能随便出入贝奥武夫家,”蒂娜松了口气,坐回木椅上,“有这份通行令的人整个塞万除了灰叶,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西泽抬起手,看着通行令上铭刻的魔龙家徽,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不是给你,”蒂娜摇摇头,指了指西泽身后的莎尔,“是给你们。” 她说:“你不是喜欢读书?带着师妹一起去贝奥武夫家去读吧,我们的书库里还保留着一些遗失时代的知识,uu看书 ww.uukansu 你想了解也无妨。”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是怎样的一份礼物。 正统的道路西泽走不通,蒂娜也知道西泽走的是万法均衡,所以她才会把这份通行令拿出来。 她知道此时西泽最需要的是不是别的,就是知识。 对此刻的西泽而言,知识就是力量。 虽然他人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但西泽知道自己需要的只是掌握体内那股庞大魔力的办法。 心中的蔷薇花仍在开放着。 他屏住呼吸,认真地对蒂娜道谢。 希欧牧德对莎尔做了个鬼脸。 就在这时灰叶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他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喊着:“喂我做到一半感觉好累啊晚饭做好了吗,老师,我发现了炼金矩阵的一个新的特点,已经记好笔记了等下给您看看。” 希欧牧德连忙答应,等不及地站起身走向门外准备找灰叶要那份笔记,莎尔松开西泽,迈着碎步走向厨房。 就在西泽也准备离开回到房间时,一声低微的呢喃响了起来,他回过头,看见蒂娜面对着壁炉自言自语地说:“西泽吗……居然和当年那个孩子是一个名字。” 她呢喃着:“和当年那个给安蕾留下阴影的孩子是一个名字。” 第174章 机械先兆 天空渐渐陷入昏沉的暗沌,灰色的阴云凝聚在塞万之上,北海海面波澜起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涌,有巡逻的人自岸边绕着圈子,手中的矿灯时不时打过海面,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一次涨潮而已,当这轮明月化作第二天的太阳,海面会依旧平静如往常。 他踏着步子走过码头上的甲板,码头一直都很热闹,即使是几天前那种几乎能将人淹没的暴雨泼洒在地面上时也依旧热络,只是到了后半夜有身着黑衣的人将这里全部清空了,就连那些抢救货物的商贩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离开,男人那天晚上对别人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些人要认怂,结果其他同事都幸灾乐祸地告诉他,那些穿着黑衣的都是皇室执行人,他们的命令都相当于直接从皇室下达,如果有女皇亲笔信的话估计场面更大,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跪下给那些人行礼,有如厄洛丝女皇亲临。 男人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同事们会幸灾乐祸,因为平日里指使着他们忙手忙脚的人正是这些心怀苦涩不甘离开码头的大人物,不知道那一晚上他们得损失多少东西,反正无论多少他们都会开心。 可这样是对的吗?男人不解。 同事们一直都说他的脑子不太灵光,就连男人自己都对此深有体会,但没有办法,他本身就是死脑筋的这种性格,认定了一件事就算别人再怎么劝解也拉不住,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远离家乡来到王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码头巡逻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一道光自虚无里探下地面,所有人都没有看见它的存在,只有男人注意到并不顾一切地开始追逐,最终男人站在自己家乡的灯塔尖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胃里颠簸往返几乎要累得呕吐,他用右手拦住塔尖上的铁杆,远远地眺望远方的北海海面,那时一艘巨轮自家乡的码头启程,他看着那艘船渐渐驶入远方的地平线里直至不见踪影,那时有什么光闪过,他睁大眼睛,看见一个人影在远处的海面上招摇,最终消失在王都的方向。 他一直将其作为轮亥对自己的的指示,于是在成年之后便离开了家乡,孤身一人乘上了“自由女神号”来到了塞万,自那以后时间过去了大概三个月,当初在船上的某个深夜,当他还在睡梦中时一阵巨响将其惊醒,之后有奇怪的传言散播开来,说是有什么人成为了利维坦之类的,他没有在意,三个月过去,他对自由女神号唯一的印象大概只有自己推开门时所见到的一对男女。 那是一对很年轻的少年少女,两个人看起来都没成年,男方是一头清澈的黑发,眸子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女方则是相当可爱,但那时她整个人的气氛都很压抑,脸色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病态。 之后的什么事男人都不知道了,他就和任何初至王都又没有任何关系可攀的年轻人一样,失败,跌倒,最终勉强找了个工作糊口度日,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也从没有放弃过对那道光的追寻,甚至曾经试图进入只有魔法师才能进入的白色尖塔,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他被人红了除了——他并不是什么魔法师,甚至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但即便如此,在这几年间他也依旧通过各种方式翻阅了无数的轮亥资料与教义,最终的结果是别人觉得他疯了,轮亥传说里确实有过这样的桥段,远古时期轮亥曾对人类感觉无力,于是降下世间只有智者才能见到的光华,见到这道光的人就是轮亥所指定的人间拯救者,人间拯救者必须历经磨难,爬上神山,来到离天穹最近的地方。 “那时他的双眼自会明亮,他会得知自己的一切困苦并非白费,他的背后将展开明晃的翅,我们将接引,将引导,将雀跃,将加冕,他会成为我们的代行者,哪怕那时的人间早已毫无希望可言。”这便是轮亥新约第九章第八小节里的原话,记录了人间拯救者被选召被加冕被赋予力量的整个过程。 但那毕竟是久远的传说,况且现在的人间又哪来“毫无希望可言”这个说法,世界鼎盛如火,在轮亥的引导下,这样的世界又如何需要拯救者,况且轮亥诸神为什么会选择一个毫无魔力的人成为拯救者,这一切都不符合逻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男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但即便如此,从决定了这件事那一刻起他就不打算放弃。 这就是他的性格,虽然一直以来这点就一直被人诟病,但他从未放弃过。 虽然苦难颇多,但他最终还是在王都活了下来。 他站在北海边沿,整个码头都被摧毁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模样,王都只好临时启动另一座码头,这里就暂时被放弃了,所以原本热络的北海码头一夜之间变得像是荒凉的郊外,简直比下城区还要凄冷。 这就是炼金术师的力量,他心想。 不只是摧毁一个地方的形状,更能改变一个地方的性质,从繁华变得凄清,从完好变得缺损。 魔法师就不会这样。 魔法师从来不会这样。 他这样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海面的起伏愈发炽烈起来,终于在某一个瞬间,海底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硕大的赤金色眼睛。 来自荒古的气息在一瞬间蔓延了整片海域,甚至侵染了他脚下的陆地。 但没有魔力的人是注意不到的。 就像盲人走过林地一般,男子踏过了金色,只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低下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就像心脏跳动一般,在剧烈的呼吸之后一切再度恢复了原样。 犹如进食。 —————— 历史学院今晚很热闹。 不只是因为蒂娜回来了,希欧牧德完全没有忘记自家学生刚刚成为了世上最年轻的三阶神职者这件事。 他将这件事瞒了整整一天,连喜悦都压抑了整整一天,于是到了爆发的时候就显得愈发热烈起来。 珍藏了许久的高等茶叶被他从柜子深处端出来,铁罐打开的一瞬间,就连茶痴莎尔都能明白这茶叶到底有多么不凡——她在厨房隔了一道墙居然闻见了这股浓郁的香味,在厨房帮厨的西泽在察觉到这股味道之后也愣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这茶叶和以前自己所接触到的完全不也一样,就连师兄平时炼金造出来的额外产物也没这种自然的清香。 对此感兴趣的人只有西泽和灰叶两人,莎尔对茶叶没有一丁点兴趣,在她看来喝茶还不如去学生街买些会冒气泡的饮料来。 而蒂娜则有些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希欧牧德,然后默默从自己带回来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瓶用绷带缠着的绿酒瓶子。 当她拔下瓶塞的那一刹那,希欧牧德的茶叶就像见了狮子的羔羊,顿时被前者吞噬殆尽,莎尔闻到这股味道之后先是不适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歪了歪脑袋,面对着西泽一下子倒了过去。 西泽抱着这个姑娘连忙跑出去抢着在蒂娜将其倒出来之前塞上了那瓶酒。 “这是什么?”西泽擦了擦冷汗说,他对这味道有印象,这是很久以前在王都时自己父亲和其他贵族举办宴会时才能闻见的味道,里面混杂着野兽的腥和海兽的诡,只是闻起来就仿佛身处深山荒野,四周尽是被蚕食殆尽的野兽尸骨和血色的肉糜,如果硬要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暴力,这股暴力不由分说地进入你的身体,然后将整个人都强行拉进自己的世界,最终用这狂野的气息让每个人都为之沉醉。 年幼的西泽只记得这股难闻的气息和令人难以接受的浓郁腥味,但伦瑟很喜欢。 非常喜欢。 即便他已然死去,西泽也依旧记得他对这种酒液的痴迷。 “贝奥武夫家的特产,”蒂娜面无表情,好像错的人反而是西泽他们,“龙血酒,虽然说是龙血但实际上是很多年的龙骨泡酒,和一般的药酒一样。” “才不一样吧!?”西泽捂脸道,“怎么可能和一般的药酒一样啊!” “诶,这个瓶子我有印象,”灰叶示意蒂娜把酒瓶递给他,在西泽紧紧盯着不放的视线下他笑着把瓶子换了个方向,然后从标签上找到了熟悉的名字——“灰叶御堂。” “这不还是在你去极北参加巨龙讨伐时我送你的那瓶吗?”灰叶晃了一下酒瓶说,“四个月了还没喝完啊?” “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喝,”蒂娜冷漠地说,“这种酒一次也不能喝太多,一小杯就够暖和一整天了。” “别说得跟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一样可怜啊,”灰叶叹气道,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惊异地说,“我的矩阵发挥作用了?之前没太充足的时间测试,明明最长的记录也只是能在冰窟里存放一个星期而已?” “最起码在防冻的效用上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魔法道具,”蒂娜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水,毫无敷衍地说,“它发挥作用了,效果很好,你的炼金矩阵永远是最可靠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特别时刻的奇怪台词,西泽心想。 “那就只好多谢夸奖了,”灰叶含蓄地笑着把酒瓶递了回去,顺便劝诫道,“你要知道咱们的师妹和师弟可还都没成年呢,今晚就饶了他们吧,要喝这个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 一旁不知所措许久的希欧牧德也连忙趁这机会劝说道:“对啊蒂娜,我都把自己珍藏这么久的茶叶拿出来了,你们就别驳我的老脸了好吗?” 蒂娜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泽居然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轻蔑,那就像是在说你们怎么连这都不行? “那就算了,”蒂娜自回归以来第一次叹气,她又紧紧地摁了一下瓶塞的口子在确认连一点意外发生的可能都没有之后才把酒瓶放在了餐桌中央,“还有,师弟。” 她看着西泽小心翼翼地将莎尔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他说:“我对我自己刚刚怀疑你的做法感到抱歉,对不起。” 西泽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我自己也明白那样的说法是个人都会感觉怀疑。” “说的没错,”蒂娜毫不犹豫地说,“所以我虽然道歉了但还是感觉自己没错。” 西泽顿时又无话可接了。 他有些懊恼地捂住脸,自家这个学姐真的是断人话题有一套,几乎就让人感觉是在刻意挑衅一样,西泽已经开始擦汗心想这样的大小姐到底是怎样才能和那二货师兄相遇并恋爱的了。 两个人完全是不一样的性格啊。 但当他回头看见灰叶一本正经地告诉蒂娜不要这么说话,u看书 .uuknsu.om 而后者也满脸认真地表示学到了的这一幕时,这个从未经历过恋爱也从未产生过恋爱感情的少年也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幸福。 虽然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他们凑在一起就是让人感觉到般配。 就像是天生互补的两个人一般。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希欧牧德笑了笑,“我们历史学院真的是个充满了鬼才的地方,甚至比起以前还要夸张,现在我已经从你们身上看见了光复历史学院的希望。” 西泽,莎尔,灰叶,蒂娜。 就是这样一群闹腾又欢快的家伙,之前希欧牧德还担心蒂娜的回归会和西泽莎尔产生冲突,现在来看完全是多虑之忧。 这些学生完全能成为未来塞万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希欧牧德看着他们,脑海里却又忍不住回忆起了十年前那鼎盛如夜幕下繁星之空的历史学院。 那一颗颗的星辰都是学生。 有他们四个在的话,在学院里翻起什么风浪也不会奇怪吧。 就在这时,莎尔悄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她眸子的深处,一道齿轮反转往复的阴影正在缓缓凝缩。 扩张,缩小,扭转,停歇。 她抬起头,盯着西泽的背影看了一眼。 视野再度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而在这次昏睡之后,再度醒来已经是隔天的事了。

第175章 4个历史学院1台戏 莎尔睁开眼睛,清晨慵懒的阳光洒在脸上,她松懈地揉了揉眼睛,睫毛细长,视野渐渐清晰,她打了个哈欠,看到窗帘在阳光的微风下飘动,冬日的寒风在此时还勉强算得上温暖,她下床,走到窗边关了窗户,记忆模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厨房里,然后莫名其妙就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她侧过脸,听见西泽的声音之后慌张得差点滑倒在床上:“莎尔,醒了吗?准备去上课了,今天的早饭是师兄做的。” “哦......哦哦对不起!”莎尔整理好思绪以后先是道歉,然后连忙说,“马上,马上就出来!” “不用着急,”西泽听出她的焦急之后在门外说,“时间还不短。” 之后便是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他一步步地走下楼梯,鞋跟在木质的楼板上起伏,发出轻微的声音。 但莎尔听得见。 她转过头,面对着窗户,透亮的玻璃里倒映出少女此时的模样,她伸出手按在玻璃表面,掌心的热气沉浮,一层白雾悄然印在上面,莎尔用食指抹掉一点斑白,与此同时她也看着玻璃上的自己一点点变得更加模糊。 寒冷。 在长久的梦境里苏醒之后莎尔的思维尚且有些迟缓,她看着玻璃上的自己,那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了窗户,眸子愈发明亮。 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莎尔还是能看见外面的光景,湖泊上有野雁落在水面,树林间尘雾淡淡,细微的灰尘粘在窗台前,她低下头想用手擦拭干净,可玻璃的光却忽然反射在她的眼上,她偏过头,猛地看见书桌上的镜子里那个无比清楚的自己。 楼下的西泽听到什么声响连忙看向二楼的房间,可在一番犹豫之下他还是没有选择贸然地闯进去。 因为那只是杯子碎掉的声音。 —————— 从走进教室开始就有一股视线一直黏在西泽身上,西泽竭力歪过头想装作没看见,可很快地,那股视线居然变得更加炽热,西泽终于忍不住回头,却发现盯着自己的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个奇怪的男人。 “所以说礼仪是很重要的,无论是在社交场合还是在平时对自己的修养塑造......”讲台上的罗德终于还是对这一幕忍无可忍,他摇了摇头,点名道,“机械学院的萝尔同学,请多多听讲,而不是把无用的精力用在别的男人身上。” 萝尔闻言连忙羞红着脸站起身拍桌反驳道:“才不是用在男人身上!” 罗德没想到对方还会做出狡辩,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那请问吸引了你的东西?是教室里的空气吗?” “不,不是,”萝尔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她只能抿了抿嘴唇,害羞又气愤地低下头,紧紧盯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六色方块,罗德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让她坐下了,而此时学生们的情绪已然有了些许起伏,有不少男生纷纷开始窃头私语,罗德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女人在学生堆里果然就是麻烦。 “以后上课还是请多多听讲,不然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事,这些事不仅有关你们的期末考核,更能影响到你们的将来,”罗德拍了拍巴掌,教鞭在半空中晃了个圈,他看着满场的学生们逐渐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才继续说道,“比如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罗德长出了一口气,挥手从身边的水晶里以一道丝线牵引出了一副泛着蓝色荧光的景象:“大家都知道学院的猎龙队伍刚刚回归,对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学生们问道:“历史学院的各位,贝奥武夫小姐今天来了吗?” “你好,”穿了校服的蒂娜自灰叶身边飒然起身,右手压住左边胸前的校徽,微微躬下身说,“罗德教授。” “来了就好,”罗德颔首说,“请坐下,没事了。” 蓝色荧光在空气中缓缓漂浮,罗德以魔力为丝线引导着其不断变幻,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城市。 城市的周围是数不尽的丛林,灌木丛生,植株随处可见,甚至连石砌的屋顶上都能看见杂草在其中飘摇,丛林湿气很重,有野兽在其中匍匐,飞鸟掠过天际,偌大的湖泊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穿着暴露的人们从湖边取水,同时也不断有野兽一并走到他们身旁,就在某些学生屏住呼吸或期待或不忍看见某种画面时,野兽们却兀自低下头,和人类共饮一湖。 学生们还来不及讶异,荧光里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和兽类们玩闹在了一片。 “有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罗德说道,“以雨林为特色,野蛮和热情是这个地方永远脱不下去的标签。” 某个学生在话音刚落时立即举起了手。 “请说,”罗德示意。 他信心满满地站了起来,以一个偏为雀跃的声音说:“是艾泽兰斯,泽地国。” 这个相当有名的地方钻进人群里时还是引起了一片不小的讶异声,不少人都恍然大悟,对着之前的那一幕也有了些许理解。 “毕竟是那个野蛮之国啊。” 这样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答对了,”罗德示意他坐下,而后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个地方,回去之后也多加了解,当然那些满心思混吃混成绩的学生就算了,因为这次机会不会轮到你们。” 罗德的眼里透露出几分不屑,他转过身,再度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因为这里是一年级期末考核通过后我们会派遣表现最佳的学生去的地方。” “度假?!”有人惊呼。 艾泽兰斯作为举世有名的度假胜地,将学生,而且还是表现最好的学生派去这个地方,校方的这个做法实在令学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毕竟为期一个月,”罗德说,“这是一次难度非常低的学院任务,所以我之前才会提起学院的猎龙队伍,因为你们中某些获得了资格的人会享受到和猎龙任务一样的待遇——只是这次没有导师团陪同,因为根本不需要。 “完成了任务之后,被选中的学生们就可以尽情享受剩下的时光,做出优异贡献的学生则会直接被列入总院长推荐名单。” 在听着前面的内容时学生们还没有产生足够强烈的热情,直到总院长推荐名单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响起,全场在一阵沉默之后,顿时爆发出了如雷般的欢呼声。 总院长推荐名单就意味着你是本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哪怕是一个废人拿着这个名单都可以在整个王都上城区畅行无阻,在有效范围内任何职位都可以为你敞开大门,无论是担任边远小城教堂里的神父还是骑士团中英武过人的铁甲团长,甚至连皇家魔法师协会都会优先将你放进白名单,总院长推荐名单一般来说只有四年级的学生们才有机会通过高难度的学院任务拿到,而现在一年级的新生们居然能通过这么简单且享受的任务拿到,教室里已经有不少高年级学生在暗自磨牙擦拳了,一年级的学生丝毫都不怀疑这些学长学姐想被把自己弄死的决心。 “虽然任务看起来很简单,但我还是希望你们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罗德再度挥了挥教鞭说,“具体的任务内容倒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还在讨论中,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我提前给你们分享出来而已,过几天等任务内容决定下来你们的学院长大概就会派导师告诉你们,到那时希望你们还能保持平静。” 就在这时,钟表的时针缓缓指向了十,罗德注意到这件事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声地说:“下课!” 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连忙站起身抬手喊道:“停下。” 视线在教室里扫了整整一圈,在确认无误之后罗德才开口问道:“机械学院,今天薇娅同学为什么没有来?” 学生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在了刚被老师点过名的机械学院学生,萝尔身上,在察觉到这点以后萝尔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窘迫,但好在安蕾站在她的身边,前者默默扶了一下萝尔的肩膀,女孩的状态这才显得好些。 “我不知道,”萝尔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宿舍了,除了宿舍以外我们也没有别的交流,平时的机械学院课程她也是偶尔才会来。” 罗德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这倒也不是他好奇,而是萝尔口中的这个薇娅和他印象里的薇娅差异实在太大。 “也就是说没有请假,罗德教授,”有男生一字一顿地说,虽然声音很小,但他还是竭力让罗德听见了这句话,“这,是,逃,课。” “明白了,”男爵教授从讲台上拿出一份手册,一边记下名字时一边忍不住让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在都灵圣学院教了这么久的学生,唯一一个逃课的只有她一个,等下我会亲自去找她的导师院长询问状况,也许是生病了吧。” 钢笔在白纸下落下最后一笔,字迹清晰。 “好,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各位自由下课吧。” “哥哥。”走出教室之后,在四散而开的人群里,莎尔轻声地叫住西泽。 “怎么了?”西泽回头问道,“想问今天的午饭是什么吗?” “你应该要去吧?”莎尔抬起头看着他问,她试着让自己尽量放松,但那双眼里还是透着掩不住的失落,“你要去找她吧?薇娅学姐。” 在经过一番沉默以后,西泽终于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真是瞒不过你。” “请小心,”莎尔却没有一丝笑意,她揪住西泽的衣袖,语气坚定,“我有预感,薇娅学姐的变化很大,请一定要小心。” “......嗯,”西泽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认真地保证道,“我一定会小心的。” 旁边不远处的人群里拉阔尔遥遥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旁边的友人见了这一幕都差点被吓了一跳。 “艾泽兰斯任务名额绝对不可能让给你,西泽,”拉阔尔低下头来,尽力掩饰自己这张失态的脸,牙齿却还是忍不住打战,这不是寒冷,只是单纯的愤怒,“等着吧,期末考核我一定会亲手淘汰你这家伙,区区的外来者而已......” 他狠绝地对着一旁的墙壁捶了一拳:“怎么可能会让你这么风光!” 走在西泽身前的蒂娜听到了自家师弟师妹的这番对话,疑惑地抓住自家未婚夫的肩膀,在对方的一阵叫痛声里问道:“那个薇娅和西泽是什么关系?” 灰叶一边揉着发疼的肩膀一边回过头说:“他们两个?很复杂啦,不过你要说最有意思的关系,我觉得大概是西泽是被薇娅单方面甩掉的前男友吧?” “才没有这种关系,uu看书ww.”西泽无奈地走过来,忍不住给了自家师兄脑袋一手刀,“请不要造这种谣。” “居然,是这种关系吗?”蒂娜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明明只是一年级的新生而已——” “请不要信。”西泽直言。 “什么,哥哥你居然瞒着我,偷偷和薇娅学姐......” “所以说请不要信啊!!!” “那边的西泽,我有事要和你——”某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西泽愤怒地打断道:“所以说不要信啊!” 在看清问出这话的人以后西泽愣了一下,而站在他对面的人明显已经被吓懵掉了,在轻微地抽抽鼻子以后,她居然一下子哭了出来:“真的对不起啦反正我就是个玩不懂这种小孩玩具的笨蛋呜呜,你凶我也是应该的对不起我这就走......” “请,请等一下?!”西泽连忙对萝尔说道。 “你这家伙,”一群男生默默从四周围了上来,为首的则面色不善地说,“别仗着自己师姐回来就耀武扬威啊。” “不是,你们搞错了,”西泽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好像越理越乱,“对不起萝尔,对不起我会教你的快回来!” 雷蒙院长恰好在这时从窗外路过,在看见走廊内这副光景以后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的都灵圣学院,也是相当吵闹的一天。

第176章 父与子 冷水自铁栏上灌下,顺着铁锈在地面的石缝里凝作一团灰色的灰泥。 青年自深沉的黑暗里抬起头,铁链晃动,奇怪的声音不断从链条彼端发出,他闭上眼睛,满头的灰发在一瞬间散发出淡淡的白光,白光自昏沉黯淡的铁门小窗内透出,在阴郁的地牢里显得尤为神圣,这一幕本该能吸引无数视线,但牢狱里的其他人却都默默地待在原地,离铁门最近的是一个老人,双眼浑浊,在听到什么声音之后他微微地抬起头,试着睁开眼睛,在某一瞬间,那双浊目的至深处掠过一丝怪异的猩红。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身体渐渐蜷缩起来,很快就变得冰冷而坚硬起来。 晶莹的冷水不止,将青年身下的干草堆都沾湿了大片。 “北海,”青年闭上眼睛,光芒也缓缓消散开来,铁链在一阵颤抖之后恢复了平静,他收了收身子,尽量舒服地靠在石墙上,念出一个又一个诡秘又玄奥的名词,“万法,多梅甘尔,利维坦,议会,铁奥,团长,凯特,雷蒙,薇娅,蒂娜,罗德,艾泽兰斯,远古,血脉,西泽——” 在说到最后一个词时青年原本平淡的情绪忽然被打破,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眸子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将整个牢狱都化作滔天的火海:“西泽......西泽!!!” 他面目狰狞地伸出手,似乎那个名叫西泽的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干枯而憔悴的十指疯狂地扭转弯折,在幻想里那个名叫西泽的少年已经在他面前被他亲手撕成了无数碎块,尸体正在地面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味,就连白骨上的筋血都被撕咬得只剩下断裂的肉条。 就像野兽在困笼中怀着悠远的恨意不断诅咒自己的仇人。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牢狱之外传来,青年闭上眼睛,原本狰狞的面目上忽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向后坐了坐身子,铁链晃动得像悬崖上的吊桥,干草堆渐渐掩住聚成一团的清水,灰尘四散而起,他屏住呼吸,此时在青年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之前的狰狞,他做出一副淡然的表情,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一丝细微的愉悦,好像进入监牢的那人是自己好久不见的挚友,带着礼物来探望自己这个早就被世界遗忘的家伙。 吱呀声响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青年面前,他抬起头,用那张病态苍白的脸打了个招呼—— “欢迎回来。” 丁莱教授站在他的面前,脸色铁青。 “终于,要来审判我了吗?” —————— “登基的第二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硬要说改变的话,此时的我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身负重担,比以前还要重的责任,以前我背负的是整个血鬼家族,而如今我背负的则是一整个国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厄洛丝和轮亥也有了第一次接触,她对牠们的印象好像不坏,我试着告诉她不要对轮亥抱有过高期待的时候她甚至反驳我说父亲你什么都不懂。” 笔触到这里有了一些停顿,看样子就算是伟大的开国皇帝伦瑟先王也会被家庭小事所困扰。 “但,我还是没有放弃,轮亥是不可信任的,贝奥武夫家虽然从混沌时代存活至今,但那些秘密他们却早已一并抛弃在了混沌时代里。他们做的是对的,无比正确,我甚至开始佩服混沌时代里贝奥武夫家的领袖,龙血族人一直被世间传说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者,但在混沌时代里反而是他们做出了最为精准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家族全部陨落在了混沌里,而贝奥武夫家能以渺小的姿态一直存活到现在,我邀请他们入驻我的国家,这一代的贝奥武夫家主很好说话,过程倒也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地方,家主也明白漆泽不是什么讨人厌的地方,对此我心怀骄傲。” 西泽已经几乎能看见伦瑟脸上雀跃的表情,在表达开心这种事上伦瑟从来不会吝啬,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会继续去找他们,虽然到现在为止我只找到了贝奥武夫家,但我相信那些人是不会消失的,大不列颠的家族终究会在这样的未来齐聚,我这样相信着。” 最后一段话伦瑟下笔很沉重,同时也透露出了某些奇特的信息—— “就算轮亥从中作梗,我们也依旧存在。” 午后的风掀过书页,留下些许自然的味道,那是湖泊,那是冬日,那是松柏,那是蔷薇。 西泽合上笔记,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自己当初在图书馆底下选择这本笔记的想法是渴望从其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最起码要知道伦瑟对自己做了什么,对自己的想法又是什么,自己身上的炼金矩阵到底是什么构成,文克威尔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从他打开笔记看见第一篇日记的那一刻起,西泽就知道自己应该绝不可能从这些记录里脱身了。 这是第二篇日记,和第一篇相比,这篇中出现的一些名词对西泽而言熟悉了很多。 贝奥武夫,厄洛丝,轮亥,混沌时代。 人类在混沌时代之前发起了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战争,在战争发起以后,各个国家没有一个能够从其中脱身,人类的文明自此开始出现断层,无数珍贵的技术和资料遗失在了被称作混沌时代的时代里,直到从未显现过姿态的神明,轮亥出现,并为人类提供了魔法以后,人类才得以走上正轨,教皇国建立,以教皇国为轴心的西方世界渐渐拥有了雏形,直到这一刻,混沌时代才标志结束。 教科书和轮亥对混沌时代的记载是:这是一场淹没了整个西方世界的时代。 而那时的东方也不安宁,战火四起,死伤不断,各国的军队自大洋和陆地上横行,却没有一个愿意穿过北海进攻已经身处自我毁灭边缘的西方世界。 人们经常在茶余饭后谈笑说,如果不是那时北海的两只怪物还有着十足的威慑力,说不定自己现在都该姓叶了,有趣的是,在西方从混沌中复苏,伦瑟斩杀海怪开始,东方的帝国却又开始因为轮亥诸神而心怀忌惮了,这不得不说天佑我国,天不该亡。 震旦帝国的那位皇帝姓叶,名夏龙。 人们说他就和名字一样,是一条正值盛夏的龙,他在东方腾飞盘旋,就连西方都能看见影子。人们经常传说 西泽低下头,久久地凝视着日记的最后一段话。 “就算轮亥从中作梗,我们也依旧存在。” 伦瑟不会在日记里开玩笑,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么轮亥的说法从这一刻起在西泽这里就可以被完全推翻了。 轮亥在正史里记载,混沌时代毁灭了一切,那些来自上个时代的强盛家族也一个接一个被混乱吞噬殆尽。 “他们选择了遗忘,他们选择把秘密遗忘在过去,所以他们得以存活下来。” 西泽缓缓合上眼睛,脑海里的信息几乎要膨胀到爆炸开来。 过去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轮亥要为了那秘密毁灭了其他所有了解内情的家族,伦瑟所谓的血鬼家族也是被清除的一方所以他才会对轮亥怀恨在心? 最关键的是,这本笔记是自己从图书馆下面,经过格拿铂勒的允许之后才拿出来的。 也就是说格拿铂勒已经把书库里的一切全都了解过一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依旧在图书馆里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管理员。 为什么? 他是在怕着什么? 西泽睁大眼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他猛地站起身,窗外的落叶的阴影划过他的脸,他侧过身,顿时觉得轻柔的阳光变得冰寒刺骨。 格拿铂勒,在害怕轮亥。 —————— “你,终于,发现了?”青年笑着说。 “你指的是什么?”丁莱教授面色不变地问。 “凯特,镜子,”青年带着满不在意的表情摇了摇头,“你,回去,找了镜子,但是,不成功。” 丁莱教授的表情一下子难看起来,因为在那天回去之后他确实找了凯特小姐,想借她的镜子监视地牢里的养鸽人以此找到制裁养鸽人的证据,但凯特小姐却无奈地告诉他那面镜子的功能被过度神化了,镜子其实是要配合一个折跃点使用,简单来说就是把一个魔法道具放在某个位置,镜子就可以倒映出那个位置的景象,而景象的精密程度则完全取决于距离的远近。 即便是将魔法道具安放在地牢里凯特小姐也做不到监视养鸽人。 因为实在太远了,地牢在学院深处地下整整八十米的位置,就连踩着楼梯走下去都得花不少时间。 “你为什么会知道?”丁莱教授知道此时自己不该示弱,但养鸽人的表现实在过于出乎他的意料,束缚他的那些锁链使用的都是禁魔材料,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用出魔法窥探整个学院的话那丁莱教授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制伏住这个怪物了,也许真的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镜子,还是,你的,想法?”养鸽人仰起头,那副表情里似乎充满了对学院和丁莱的蔑视。 “不愿意说的话我就直接对学院说出我了解的所有东西,”丁莱教授毫不犹豫地说,“到那时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你也难逃一死。” “你,太好懂了,”养鸽人说,目光露出一抹狡黠,“那镜子,我了解,所以,你的,想法,全部破产。” “还没有破产,”丁莱教授说,“你在窥探着学院,我说的应该没错。” “冤枉,我,无辜,”为了刻意强调一下自己的处境,养鸽人用瘦弱的胳膊晃了晃双手,流淌着隐约光华的铁链随着动作发出沉重的声音,“魔力,束缚,我,无能。” “这正是我要去探究的东西,”丁莱教授走近了一步,他面对着养鸽人病态的脸,认真地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灵圣学院和你没有一丁点恩怨,为什么你要做这种复杂的事来报复?” “恩怨,当然,没有,”养鸽人无力地合上眼睛,说,“所以,冤枉。” 丁莱教授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于是他干脆地站起身子,对养鸽人说:“我回去就会通报院长,这次不是开玩笑了,赌上教师的身份,我不会让你再在都灵圣学院之内自由自在地胡作非为。” 养鸽人沉默了。 丁莱转身,在心里开始倒数。 一。 他踩过干草,这就是养鸽人简陋的床铺。 二。 几十道锁链胡乱地纠缠在房间里,但每道铁链最后的归属地都是养鸽人的身体,这些禁魔铁锁就是学院这么久以来所倚仗的自信。 三。 铁门近在眼前,地板上的石缝里似乎有些潮湿,但丁莱也没在意。 “四。” 他迈出最后一步。 “你一直都,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伊拉克斯,”养鸽人的声音在丁莱教授的背后缓缓响起,uu看书 .uukansh 丁莱教授回过头,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能被养鸽人这样的存在所铭记,但仔细一想以他的能力似乎做到这种事也是理所应当,“一直都是,几年前是,现在也是。” “你记得我?”突然被念起真名的丁莱教授眯了眯眼睛,他原本以为养鸽人已经忘了几年前自己曾参与过抓捕行动的那件事了。 “记得,但不重要,”养鸽人说,“炼金三鬼,炼金术师,现在,全都是废人,真正活着的,只有我。” 他睁大眼睛,说:“加入我,我很欣赏你,这么多年,只有你,发现了我的真相。” “你都承认了那我为什么还要答应你?”丁莱教授感觉相当可笑,“你在挑衅我作为教师的尊严。” “我的所作所为,皆非邪恶,”养鸽人说,“我的一切,都由神所指路,世界的轨道上,满是阻碍,如果想要正确前行,由我们来消除,由我们完成一切。” 他的面容忽然充满神圣,这一幕映在丁莱教授的眼里所感受到的只有恐怖和癫狂,他觉得养鸽人疯了。 “只有我们,才是神的代行者。” “那就去地狱和你的神打交道吧,”丁莱教授的动作有些匆忙,他转过身,再也不愿意回头,“我不会让你再继续危害学院。” “你会回来的,伊拉克斯,你也不会杀死我,”养鸽人颇为感慨地说,“因为只有你知道我是你的儿子。”

第177章 1家3口 伊拉克斯教授沉沉地转过身,目光变得深邃而不可捉摸,他看向自己身后宽敞的铁牢与数十个蜷缩在角落里像尸体一般安静的犯人,而后回过头,看着养鸽人脸上古怪的笑容,他退回几步,再度回到了牢房内。 干草堆居然有些潮湿,这是他坐下去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你还记得你的父亲,我还以为你的脑袋已经被那些鸽子啄成坏掉的空壳了,”丁莱教授幽幽地说,“不如说你就应该变成那样的空壳,而不是在这种时候对我提起这种不该存在的事实。” “第一,啄人脑子的,是噬脑鸟,而不是鸽子,第二,即便你,不愿意面对,但事实,终究是,存在的,”养鸽人以一副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即便说话对他而言还是有些生疏,但他还是勉强地开口了,“我,此时,就在你的,面前,一个,失踪了,十年,最终被你,亲手抓住的,下水道里的孩子。” 养鸽人是突然出现在下水道里的,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炼金三鬼中没有任何一个的身世是清清楚楚的,他们都像是人间角落里的灰尘,毫无征兆地出现,也毫无征兆地离开。 幽灵纳则自不必说,他是真正践行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道信条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一道幽灵逝去;嗜杀的炼金之鬼身世也一直成谜,并在几年前的王都大变发生之后也消失在了王都里,那是完完全全地销声匿迹,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一点点踪影;而养鸽人则是在某一天的某个时间出现在了下水道里的某处,并以自己极高的天赋很快融入进了炼金术师的群体之内,并在最后以非常古怪的姿态被都灵圣学院院长抓捕进了地牢中。 “你小时候我的确应该更珍惜一点你难得的天赋,”丁莱教授说,“而不是在你的母亲去世后就完全放任你,让你依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事。” “其实我,观察了你,很久,在被抓之前就,开始了,”养鸽人笑着,“母亲去世,只是你,变化的,一个开始,自从我,消失以后,你就,变得更奇怪了,比平常,还要让人,感觉讨厌,虽然,从以前开始,你就非常,不讨我喜欢。” 伊拉克斯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坐在原地,听着自己面前这个陌生的儿子对自己做出堪称极低的评价,如果在当父亲这件事上也有考试和分数的话,那自己毫无疑问是不及格的那类之一。 这算不算久违的父子谈话?当这个想法自脑海内滋生出来以后丁莱教授就很快地自我否定——不,应该是从未发生过。 伊拉克斯丁莱是个履历清白干净到了极点的男人,他的一生仿佛就不存在任何污点,他公正严明刻苦勤奋,他扮演了每个人心中所想象的那种前辈和教授,富有涵养,心怀对工作的热情以及对学生们的关爱,就连和他唯一结怨的教授瓦尼尔都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他虽然并不完美,但还算毫无污点。 很少有人知道他人生里遭遇过唯一的灾难是来自自己的家庭。 “你这句话很让人讨厌,”丁莱教授将视线从铁链的咒文上移开,缓缓启齿道,“就像一个孩子,一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孩子,是那种恶作剧之后还要特意回到现场欣赏他人反应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会说犯人?”养鸽人说。 “不,你已经是犯人了,”丁莱教授说,“而你之前所做的事只能算是小孩,就连性格都显得那么幼稚。” “你,指什么?”养鸽人问。 “特意让我在下水道里发现你,特意让我第一个冲上去抓到你,你其实能逃脱,但你却并没有那么做,”丁莱教授说,“想让我吃惊?想让我抓到你以后开始关心你?开始关心自己的孩子这几年在下水道里都过了怎样的日子?” 伊拉克斯的面目忽然狰狞起来,他狠狠地朝着地面猛地发出一记重拳,伴着压抑到低沉的怒吼:“别拿你的父亲开玩笑,小子!”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一字一顿地说:“如果父亲会被孩子这么轻易猜到一切的话,那父亲又怎么能是父亲。” “你,想做什么?”养鸽人眯起了眼睛,“你,又要拒绝我了?然后用,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去赚取,更高的荣誉地位,以及功勋?” 他说:“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就像母亲去世后的那样?就像我离开时的那样?就像我被你抓住时的那样?” 养鸽人说话越来越娴熟,终于第一次地,他露出了极为失态的表情:“怎么了?怎么了?还不够吗?这一切都不够吗?母亲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错的是我们吗?不是!!!!” 他大吼道:“错的是这个世界!世界的轨道错了!因为有无数惹人讨厌的障碍横在轨道上面!就像你一样,就像这座学院里的所有人一样!” 铁锁坠坠,发出令人后背生寒的诡异声音,有一瞬间,铁链上流淌的光华自彼端径直冲撞到青年的身上,养鸽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声音,身体表面无数咒纹顿时在魔力的冲击下散发出浓郁的光,但这光所带来的只有无尽的苦楚,养鸽人的面目逐渐扭曲,他甩了甩身子,背部的咒纹顿时熄灭,铁链随之颤动,刺目的电芒如雷霆般炸裂地闪烁着熄灭,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回响在石壁之内。 “你还有机会,”不知道过了多久,养鸽人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然被冷汗浸透,他浑身单薄的衣物不断散发着焦炭的味道,头发湿漉漉的,像是被凉水泼了满身,即使如此他也坚持着开口说道,“你,还有机会。”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丁莱教授说,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你还有机会,告诉我真相,养鸽人的真相还有炼金术师们的真相,你到底为什么要袭击学院?为什么你会在下水道里?世界之轨是什么,又是谁告诉你这种东西的?我之前以为你疯了,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有谁在背后支撑着你,有谁在背后支撑着你以这种疯狂的想法为信条前行。” “也就是说,你拒绝了我,对吧?”养鸽人看着丁莱教授,最终无力地低下头,石壁冰冷,他默默地倚靠在上面,铁链翻动,他想挪一下位置都显得极其吃力与艰难,就连他四周的空气都散发出一种浓稠的悲哀,“就像很久以前母亲和我一样。” “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丁莱教授垂下眼帘,似乎养鸽人的这副模样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一抹难以忘怀的痛惜,“和你不一样。” “对不起,我们是炼金术师,”养鸽人说,“我和母亲,我们是炼金术师。” “你还没明白吗?!问题完全不出在炼金术师这个身份上!”丁莱教授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而是人体实验,明白吗?你的母亲是炼金术师没错,但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和我在一起生活,哪怕你出生时就是个病弱的孩子,哪怕你将要病死,她也不该为你去触犯漆泽永远的底线!” 他捂住脸,这个一直以来都以自信与强势著称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脆弱无力的姿态。 “为什么偏偏是炼金术师,”丁莱教授把脸埋在两手之间,久久地悲叹,“为什么,偏偏是炼金术师,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这种事?” 他用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地说:“如果你的母亲不是炼金术师的话,如果你不是个虚弱的孩子的话,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如果我......如果我,选择在那天拦住瓦尼尔的话。” 眼前浮现出妻子甜蜜的笑脸,那是她还在世时伊拉克斯见过最美的表情。 “鸽子是你母亲用人体实验留给你的天赋,我在听说下水道里出现了一个叫养鸽人的家伙之后就明白你到底做了怎样的选择,”丁莱教授耸拉着脑袋,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悲恸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就连瓦尼尔都对我的选择感到厌恶,我一直把你和你母亲的事记在心里,所以我才能活下来,用这种模样,用这种姿态活下来。” 养鸽人长久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很长时间里都没能说出哪怕一句话。 “你选择了怎样的人生原本与我无关,”丁莱教授说,“但自从你踏进学院开始,我们的人生就再度开始交际了,我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下去,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他说:“我现在除了我的学生们就一无所有了。” 养鸽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你是变得一无所有了,但我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和她一起下了地狱。” “愿轮亥给予祝福以世人,那象征着光明的种子,必将无一遗漏地洒在每个人的眼中,”丁莱教授缓缓地合上眸子,“为你自己祈祷吧,孩子。” 他站起身,养鸽人清晰地看到他的眼角泛着晶莹。 “......无论你怎么说,这个世界都已经走上了错误的路,”养鸽人说,“轮亥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所有洞悉了秘史的人都必须被清除,无论是初生的婴孩,还是暮年的老人。” “我能问秘史是什么吗?”伊拉克斯问。 “如果你渴望死亡的话,”养鸽人说,“我可以告诉你,然后让你死得明白。” “那就等我了无遗憾的时候再说吧,”伊拉克斯转过身,开始朝着门外迈步,“对了,小子。” 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他走到门外时开口说:“当初在下水道里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真被吓坏了,因为我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安然地成长到现在。” 他颇为感慨:“也算是你的一种幸运吧。” “我要死了吗?”养鸽人问,“明天?” “也许你说得对,”伊拉克斯答非所问,“世界之轨真的走上了错误的位置,但那又如何?” 他回过头,看了养鸽人一眼:“你我都不是真神,就算能一点点排除阻碍又能怎么办?你所清除的只是一粒粒石子,能影响到巨轮行进的从来都不是石子,而是更加有力的东西。” 养鸽人愣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伊拉克斯问,“那些学生是你杀死的吗?” “有些经由了我的手。” “为什么?理由呢?是报复我?还是所谓的修正世界之轨?还是秘史?” “你应该猜得到,”养鸽人说,“报复你是毫无必要的事。” 伊拉克斯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uu看书 .uukanhu.co是这样啊?” “人类的未来在轮亥手上不会光明。”养鸽人说。 “但我们只有走下去,哪怕路是错的,”伊拉克斯说,“因为我们只有走下去,道路才会不断延伸,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铁门关上,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 养鸽人在原地呆坐了好久才慢慢地挪动身子,他爬到门后的铁杆旁,看着仍在不断下溢的冷水,最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今晚是别想睡个干燥的好觉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石缝,冷水就是从其中不断的溢出来到地面。 养鸽人心想自己的父亲说到底也依旧是个外人。 也许有一天【养鸽人】的真相终将被揭露,而到了那时,不知道自己父亲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青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疲倦感,他合上眼睛,默默地蜷缩住身子,冷水已经带给了他所有最新的信息,包括一位正在朝着学院赶来的神仆。 这下又要有好戏看了。 青年的身子沉沉地躺在了干草堆上。 黑暗的视野里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微笑着跑过去,扑到她的怀里,依偎了很久。 “谢谢妈妈。” 他这么说着。 眼角流出清澈的泪水划过脸颊,浸在了干草里。 黑暗,降临了。

第178章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见面 仅仅只是两个月没来而已,微纳德却感觉这里陌生得吓人。 上城区的湛头大桥上,人来人往,热络的气氛,冬日里的河水难得汹涌如北海上妖娆的漩涡,他甩了甩有些稍微嫌长的袖管,冷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衣襟之间,几片洁白的羽毛自天空中落下,他抬起头,看见一排冷白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自上空掠过。 它们就像是某种符号,某种象征着死亡的符号。 微纳德自湛头长桥上向前踏了一步,魔力禁制的感觉顿时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像冰川上涌的寒气般充斥了全身,他发出微微的颤抖,但紧接着嘴角却流露出一番诡异的笑意,充盈的魔力依旧在体内澎湃着流淌,但他本人却越来越悄无声息,直到某一刻魔力缓缓变得黯淡无光起来,沉默矩阵的压力在此时开始慢慢地减弱,微纳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着魔力渐渐膨胀的感觉,他歪了歪脑袋,听着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发现那排白鸽早已不见踪影。 “如果这就是你的欢迎礼,”他呢喃着,“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几片羽毛落在地面上,缓缓化作虚无的尘埃。 学院正门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他进去的,所以他只是在不远处隔着空气望了几眼,在心中略微生出几分感慨之后踏进了一条小巷。 在仔细数完五十步,走到小巷尽头以后,他熟练地向左转,一个色调完全融入在墙壁里的木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中,微纳德从腰间掏出一根有些生锈的钥匙,他把这钥匙拿在手里,有些感慨地端详了许久,心想看这钥匙一碰就碎的样子,大概也只够用这一次了。 怀着某种遗憾的心情,他将钥匙插进了一道不明显的锁孔里,木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空隙,他向左用力一扳,一个漆黑的密道就出现在了微纳德的面前。 这是很久以前他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当时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很有趣,就自己花钱给这个地方修了一道门,他可没想到这道门居然还有今天这样的妙用。 指在绕过学院眼线的情况下进入学院。 漆黑的甬道深长,一路上虽然没有什么照明道具但微纳德的眼睛完全能将黑暗看得一清二楚,在走到尽头以后他伸手推了推被杂草掩盖着的夹板门,在发现没有任何威胁之后他才将其推开,出口处是一片树林的深处,这里是很常见的那种林子,地面各处都种满了梧桐与杂草,还有数不清的灌木丛。 他认出来这是骑士学院里的那片深林以后便从地底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一刻沉默矩阵的抑制力骤然增大,微纳德的胸腔里顿时充斥了一股宛如窒息的致命感,他连忙屏住呼吸,生怕被矩阵上层的管理者们发现自己这处地方的异样,微纳德知道在矩阵管控下的所有人都能被管理者看在眼里,此时的自己虽然今非昔比,但要面对那位学院长的话还是太过勉强,况且虎鲸可不在附近,就算支援也完全来不及。 更不用说他根本不会来支援自己。 学院里的沉默矩阵其实是为学生们打造的,所以大魔法师阶位以上的魔法师们能明显察觉到矩阵的弱点,微纳德以前对此毫无体会,但如今在邪神灌注下成为大魔法师的他也已然能从自己庞大的魔力之海里抽取出一丝魔力用于骗过矩阵。 这是一种欺诈,微纳德用自己这股细微的魔力骗过了整个矩阵,让矩阵以为他也是被压抑着的一方,但大魔法师完全能借助世界之灵的魔力战斗,即使是骗过矩阵也无妨。 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微纳德轻轻地呼出了一口长气,窒息是沉默矩阵对违抗矩阵者微小的惩罚,如果不试着抵抗这股压抑的话倒也不会这么麻烦,但微纳德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那就不必在这种时候还要坚持以前的做法,自己是该试着违抗一下这个学院了。 在那天以后虎鲸也对他说过一些事,比如灌注魔力和知识的仪式其实叫加冕,经过加冕的人会和尘世再无羁绊,抛弃人间所有的不甘与失败乃至欢愉,变成一个心怀无上崇敬并完全听命于神的工具,也就是所谓的神仆。 因为被灌注的不仅是知识,更有关于整个世界的真相,在得知所有真相以及秘史之后的人会完全被这股庞大的信息量所冲击所震撼,在神明宏大的目标面前一切凡人之间的纠缠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力,哪怕是足以毁灭一个人人生的事在他看来都显得那么卑微。 凡人在触及了神界之后会感觉自己之前的人生根本就是虚度光阴,只有神明赋予他的任务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神仆们的任务是修正世界之轨,让世界继续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那些被淹没在史海里的秘密贯彻在他们的信条之间,化作深刻的烙印。 而微纳德正在做的事也是任务之一。 “消灭,重建,解放,”微纳德呢喃着神明赐予自己的信条,开始缓缓向着远方迈步,“西泽,薇娅,希欧牧德......” —————— 巴赫会长坐在布置简陋的房间里,面对着床上的女孩发呆。 这是薇娅的卧室,这个坚强的姑娘自从加入学生会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道衣柜,还有这张单人床,书桌抵着墙板,墙板上方钉了两片渡漆木板,上面从左到右以从高到低的顺序整齐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本,其中大部分是教科书与资料,其余部分则是字典词典以及各种版本的轮亥教义,每本书里都塞着认真备好的笔记,就算是从未接受过教育的那种人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出这个卧室的主人一定是那种热爱学习的优等生,嗜书如命,勤奋刻苦,就像每一个进入王都的外城进修者一样,怀着远大的目标和不能给家乡丢脸的决心而来。 可现实里往往也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受到剥削与压迫。 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王都是个不接受努力的地方,这里需要的只是权势和谋划,那些闷头下去只顾学习的人反而最容易成为某些达官贵人眼中的玩物。 王都塞万从来都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这里不接受努力,只接受结果。 古拉克玩弄过的女孩不计其数,其中大部分也是外来的进修者,即使是摧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他也依旧不会在意。 因为一方是王都上城区的贵族,一方是外来的进修者。 巴赫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薇娅,她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怪异的气息不断从她的周身钻出又钻入,就像感染到了剧毒的世界之灵一样,一边排斥,一边又不得不接受。 没有人比巴赫更能了解眼前的这副光景意味着什么,此时薇娅的表情越痛苦,魔力的排斥越激烈,就越意味着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了。 那是神仆。 有神仆在朝着她而来。 不同神的神仆之间一般不会产生任何交涉,大家就像机械上各自就班的齿轮一样发挥自己的作用,做属于自己的事,一般一生也不会见一次面,所以现在的情况完全算得上例外。 有神仆在朝着薇娅而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另一位邪神的神仆。 巴赫低下头,看着薇娅脸上逐渐狰狞的表情,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流窜的漆黑魔力,那是两股邪神的力量互相碰撞所造成的结果,薇娅是感染了两方邪神之力的悲剧造物,没有任何一方邪神愿意接纳她,认可她,所以两股邪神之力就这样互相纠缠拉扯,在彼此勉强牵制的过程中,薇娅的身体也在不断地被破坏,从人格到意识,从肉体到灵魂,此时的她已经和以前是两个女孩,她甚至已经念不出会长的名字,就连西泽的脸她都认不清了。 薇娅本身就是在一步步地迈向灭亡,而神仆的到来则加速了这个过程。 会长心想薇娅应该撑不过今晚了。 “虽然相识不久,但我还是为你感到惋惜,”这个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倒也带了几分真切的哀伤,“这一切该怪谁呢?西泽?微纳德?玛门?还是我?” 他摇了摇头:“不,你只能哀怨自己的命运,你命该如此,一生多舛,即使是在最后也不得善终。” 会长继续兀自说着,也不管昏迷中的薇娅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尽情地哀怨神明吧,你的这股情绪会成为神明的养料,帮助我们让世界走上正轨,到那时你也算死得其所,我们会记住你的贡献,哪怕你是无数微小尘埃里的一员。” 他静静地捂住胸膛,沉声地说:“真诚的信徒们会记住你的一切,虚伪的善意只配被遗忘。”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会长侧过脸,心想对方居然来得这么快,但在仔细感应之后他又发觉不太对劲,因为神仆的魔力分明还在很远的地方,那现在敲门的又是谁? “巴赫学长,你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巴赫愣了一下,他甚至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居然会在这么恰好的时间点来到了这么恰好的地方。 他犹豫着,心想自己要不要把他赶走,毕竟那位神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被西泽目睹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虽然西泽原本就在名单上,但巴赫还是很害怕西泽临死拼命反扑,再度爆发出那种贤者级别的力量,他可从没忘记莉贝尔的惨剧。 就在他决定装作并不在房间的时候,一只炽热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循着胳膊望过去,发现薇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净是混沌的黑,她艰难地开口,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竭尽了全部的力气:“让,让他进来......” 巴赫知道自己有权力拒绝,而且就算自己拒绝薇娅也没有任何力气能用于反抗。 但他最终还是迎着薇娅的视线,幽幽开口道:“那就如你所愿。” 会长站起身走到门后拉开门,他看着自己面前这满头黑发的少年,表情和心绪顿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西泽?欢迎。” “我想来见见学姐,”西泽说,“薇娅学姐今天缺席了礼仪课,楼下的招待直接让我来这个房间,而且不是上次的那位招待了。” “上次那位招待出了点小事,不用在意,至于薇娅的话,,”会长说,“她生病了,是很重的病,你进来替我照看她吧,我去给你们拿些吃的?” 西泽点了点头,而后在会长的许可下进入了房间。u看书 .uukanshu.o “给你们留点时间独处吧,传言里的情侣,我就先去拿些招待,”会长轻笑着走出了房间,他拉上门,假装没听见西泽夹杂着羞恼的解释。 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会长这么想着,默默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铜质的怀表。 “薇娅啊,”巴赫有些难过地叹气道,“这下为了你可让我冒了不小风险。” 他是真的担心西泽把自己顺手做掉,就和莉贝尔一样尸骨无存。 “他妈的,我怎么就心软了呢?”巴赫忍不住骂了一句出来,两手一拍巴掌,还狠狠地跺了一脚地板,但结果已然如此,他也只好再度叹气,默默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我就帮你们拦着他这一次吧,虽然神仆生命微不足道,但我还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再度将怀表塞进口袋,在拐过一个楼道口以后他并没有走向存放食物的储藏室,而是径直拐到楼下,走到大厅里之后吩咐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他倚着一根大理石柱子,开始等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同类。 “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心想,“所以希望你等下就给我个面子好了。” 远处的阴影里,一个身披斗篷的老者用冰川般苍白的手默默捏住一只白鸽,雪色的眸子闪过狠厉的光芒,他在略微沉思以后,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原地,白鸽拍打着翅膀飞起,却在半空中猛然化作一团血雾。

第179章 是世界想要 西泽尽量很轻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窗户紧闭着,布帘遮住了整个房间的光,他看着床上半睁着眼睛的薇娅,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者也没有反抗,像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在发觉薇娅好像全然没有意识了以后西泽顿时内心一沉。 烫,很烫,不仅烫,而且有种清晰的刺痛感,但仔细体会以后又感觉不是普通的刺痛那么简单。 这是西泽将手盖在薇娅额头上时的第一反应,情况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西泽连忙收回手,打算出门去找巴赫要一份治疗发烧的药物还有一盆冷水和干毛巾,但薇娅却在这时开口了。 她睁开了那双眼睛,西泽看着她的眼睛,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 “别走,”薇娅看样子非常想说些什么,但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她的欲望,她只能轻声地对西泽重复着说,“别走。” “可你的病很严重,”西泽说,“这是为了你好。” 薇娅吃力地摇了摇头,她说:“别走,我有事想问你。” 西泽还在犹豫,但薇娅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眼里似乎要流出泪来:“别走,求求你,我有很多,很多问题。” 在一阵挣扎以后,西泽还是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薇娅的手也很烫,搁着衣角的空气西泽都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热量。 他只能脱下校服的领巾,从书桌上隔夜的水壶里倒出凉水草草浸湿以后盖在薇娅的额头上。 “最多两个问题,问完我就去找巴赫学长给你治疗,”西泽一边叹气一边从随时带着的背包里摸出了一本笔记,“你缺了罗德老师的课,这是我记下来的笔记,罗德老师让我给你送过来,抄完以后记得还给我。” 她的表情很疑惑,即使西泽将笔记放在她的枕旁那副疑惑也没有丝毫减少,在西泽收回手时,薇娅略略侧过视线,有凉水顺着眼眶淌下,某个瞬间那看起来就像是少女落下了清灼的泪。 “罗德老师,是谁?”薇娅问,“我,不记得了……” “这不是都快烧糊涂了吗?”西泽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则是害怕和无助,他轻轻翻开笔记,把罗德两个字的拼写指给薇娅看,“我们的礼仪教师,一位男爵,上第一节课时你迟到了,还是我和安蕾一起让你进来坐下的,想起来了吗?”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说得详细,但薇娅的表情还是依旧没变,她动作迟缓且勉强地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 她睁着眼睛,看向西泽的脸,以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开口问道:“你,是谁?” 气氛忽然变得仿佛凝固的冰海一般,西泽呼吸着,却感觉就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刺骨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我是你的学弟,西泽,记得吗?西泽·瑞安?历史学院的,学姐你记得吗?” 他越说越慌乱,说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发哑,鼻尖发酸,但他还是试着理清所有的思绪然后赶忙复述出来:“学姐你之前很受一个男人欺负,后来我把你救出来了,那个男人也被惩罚了,想起来了吗?那天我可是拼上命了你知道吗?” 他的嗓子愈发沙哑,语调悲沉得像是断了弦的提琴:“西泽,西泽·瑞安,学院庆典那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了烤肉呢。” 直到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坠到地板上,西泽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流泪。 他伸手抹了抹眼睛,但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对不起,学姐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 一只手默默地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呆呆地看着薇娅,后者的脸上居然是一副坦然的表情,嘴角甚至微微上扬着,那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她轻轻地抓住西泽的袖子,像是安慰孩子一样说:“不哭,不哭,我们不哭。” 西泽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想笑,因为两个人的角色在这一刻居然完全反过来了,他无奈地拉开薇娅的手,揉了揉眼睛说:“我没在哭。” “你在骗人。” “是啊,我在骗人,”西泽握着薇娅发烫而刺痛的手,问,“学姐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啊……这个……”薇娅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痛了……” 她盯着天花板,说:“礼仪课……我刚刚看见上面写了马术,是我看错了吗?” “不,学姐没看错,”西泽说,“今天罗德老师教了我们马术,还有一些一年级相关的东西。” “马术,一年级……”薇娅呢喃着,银白色的头发已然变得苍苍而毫无光彩,“真好啊,西泽·瑞安。” 她试着追忆什么,于是目光开始变得混沌起来:“我还记得一些事,我记得,我一年级的时候,有礼仪老师在课上教我们马术,他带我们去了骑士学院的马场,我看了之后,忍不住说都灵圣学院好大,结果,马上就有人嘲笑我说真是乡下的贱民,我没敢回话,只能自己悄悄跟在老师后面。” 西泽握着她的手顿时握得更紧了。 “然后,上课时,别人都骑得很好,我看了之后,真的,真的非常羡慕,”薇娅无力地说,“轮到我时我迫不及待地骑了上去,结果还没坐稳,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马一下子就跑出去了,我在半路上被甩到马场道旁边的土里,爬起来以后,我什么都没有说,自己一个人脱下防具递给老师就回去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上过马术课。”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非常脆弱的笑容,就像冰块雕琢的昙花让人不敢触碰,虽然是在说着这样的事但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痛苦,反而是颇为孤独的善意:“好奇怪啊,我明明连西泽都不记得了,但就是偏偏记得这种事,还有很多,很多不太好的事,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西泽忍不住握着她的手,那只手晶莹如玉,纤细修长,但仍旧能看出一些受伤时所留下的疤痕,“对不起,学姐,对不起。” 他低下头,感觉眼睛有些发酸:“要是我能早点来学院就好了,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要是我,要是我没有逃走,要是我还留在王都里……” “你在说什么呢?”薇娅不解地歪了歪头,“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我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对不起。” “不,”西泽轻轻地将额头抵在那只发烫的手上,“如果王都进修制不存在的话,现在学姐会在哪里做什么?” “嗯……”薇娅努力思考着,“我记得,家乡……是一个种满了蒲公英的小镇……我应该会在家乡教书,因为是第一,所以家乡的人都希望我能来塞万……” 西泽在书上听说过那个地方。 那是想去王都方向往南的一个小镇,阳光充足,居民们喜欢种花大于种农作物,各种各样的花田在那里就和普通的农作物一样常见,但最多的还是蒲公英的花田,因为那里的人们将蒲公英视为家乡的信物,只要有蒲公英开放的地方都是自己的家乡。 “我会带学姐去的,”西泽说,“我会带学姐回家的,我们可以看到满天的蒲公英,还有数不尽的花海。” “真的吗?”薇娅虚弱地微笑着,“谢谢你,我很开心,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是谁,但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西泽笑得像是在哭一样。 “你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对我来说,”薇娅将视线移在天花板上,眸子苍白无神,她试着从西泽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左手,然后轻轻地抚向西泽的脸颊,“我其实干了好多坏事啊,仔细想想。” “你是受害者,”西泽低下头,看着薇娅说,“你是应该报复这个世界的人。” “可我并不想报复啊,”薇娅稍稍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但这已经是她所能竭尽的全力了,“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都不太正常,我想过死,但从没想过让别人死。” 女孩缓缓伸出右手,西泽在看到那只手里握紧的某样东西之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封有着达里瓦尔院长亲笔的信。 那是一张金色清晰如墨的字条。 那是象征着胜利的契约。 那是一份礼物。 “原来你拿到了啊,”西泽闭上眼睛,艰难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把它直接扔了。” “那天我在楼梯上看着你,你说了我的名字,然后留下了这个东西,”薇娅说,“很少有人念对我的名字,所以我很喜欢这个东西,有人想偷走它,我就把他杀了。” 西泽默不作声地从她手里拿回了新生测试第一名的奖励。 “很多人都念对了你的名字,”西泽看着泛皱的信纸,轻声地说,“以后会有更多人念对你的名字。”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薇娅说,“我可是杀了人的,浑身都是血,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所以每晚都会很后悔。” “学姐做的那就是对的,”西泽握紧了那张字条,“伦理道德都无所谓,哪怕学姐你想要报复整个世界也无所谓。” 他说:“学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巴赫会长问清楚你到底是什么病。” “是瘟疫。”有男人的声音漠然在房间内响起。 西泽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在下一个瞬间,房门在一阵波动下化为齑粉,木屑的粉尘化作淡淡的雾气,一个男人的阴影静静矗立在其中。 就在西泽仍在怀疑的时候,薇娅的表情却忽然变了,她猛地抓住西泽的袖角,与此同时不断地发出颤抖,西泽侧过身,听见她在小声地呢喃:“来了……是他……是他……他来了……” “你得了病,需要我来治。” 男人说着,挥手抚开一整片灰蒙蒙的空气,西泽的瞳孔猛地缩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这个男人的再会是以这种方式发生了。 微纳德看着西泽脸上表情的变化,本不该对尘世杂事产生任何情绪的他却爽快地大笑起来:“没想到会是我吧,西泽同学?想不到我还会回来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泽下意识地握紧了薇娅的手,“目的是什么?” “我崇高的任务又如何能让你这种卑贱的凡人得知?”微纳德哈哈大笑着,“真是难以想象,曾经那么大的怨恨现在对我居然造不成一点波澜。” “什么意思?”西泽用力地拉起薇娅的手,刺痛感愈发强烈,可就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这股刺痛感的来源是什么—— 她在源源不断地汲取自己的魔力。 西泽回过头,看着已然面无血色的薇娅,和她皮肤所接触的地方全都在刺痛之后发出炙烤后的焦灼感。 微纳德仍在笑着:“她的瘟疫,你也感受到了吗?” “你在,uu看书 ww.uanshu 说什么?”西泽失神地说。 “她得病了,没有人能治好的病,”微纳德说,“今天你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以神的旨意,我将毁灭你们,清除你们,这样世界之轨上就会减少两个碍眼的石子。” “神……清除?”有什么东西晃过西泽的脑海,那是伦瑟日记上第二篇的字迹。 神清除世界,因为那些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薇娅会变成现在这样?”西泽茫然地抬起头,脑海里的信息杂乱得像是线团,他已经几乎要被庞大无序的线索充斥得爆炸了,“瘟疫?神要清除瘟疫?” “你什么都不懂,西泽同学,”微纳德做出一副如同沐浴在圣光里般神圣的表情,他已然陶醉在这处刑者的角色里无法自拔,看向西泽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仁慈,“她染上神的瘟疫本来就该死了,我的到来则加快了这个过程。” “你也是瘟疫?”西泽愣了一下。 “这么说可太伤人了,神的概念本身就是一种瘟疫,只要接触到就这辈子不可能逃掉,况且即使我今天不来她也活不了多久,现在你应该比我清楚,”微纳德摆了摆脑袋,看着西泽身旁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薇娅,“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呀。” 他说:“是世界想要她去死,而不是我,是她的命不好,所以才活不下来。 “你的命也很烂,”微纳德说,“因为你当时如果不帮她的话完全不可能会有今天的一切。” 第180章 因为他还没有带我去见花海 巴赫在大厅里倚着柱子,时不时地摸出怀表,上面的指针缓缓变化着,他看着时针与分针划分开来细微的弧度,心想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西泽是我们的狩猎目标,”一个有着雪色眼瞳的老人自他背后的阴影里仓促地踏出脚步,经历过岁月摧残的斑驳长靴表面满是泥污,难以想象主人究竟是在哪里走了一遭,他恶狠狠地呲牙,像是一条猎犬,“我要亲手杀了他!” 另一个老人则披着暗色鸽羽编织而成的披肩自楼道里飘荡下来,几片灰色的鸦羽自其周身散落,他整个人都套在灰色长袍兜帽里,面无表情地看了巴赫一眼,手里握着的那根拐杖形状怪异,和枯树枝没有任何区别,在巴赫毫不意外的目光下他漠然地开口道:“不同神的神仆之间都不该互相牵扯,以及避免互相牵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预告地前来。” 一滴冷水自地面的石缝里渗出。 如果被其他人,哪怕是希欧牧德或者老板见到这一幕的话,他们也会直接被震惊得愣在原地,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在场的分别是入学那天,莎尔在招待室里向外眺望时所见到的白瞳养鸽人;袭击了西泽,攻击了老板,并制造了中城区那场炼金造物暴乱追杀的养鸽人;以及巴赫,这个将莱斯变成养鸽人之一的古怪角色。 黑袍说的没错,养鸽人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这是一个有计划的组织,一个有联络的群体,他们主导并制造混乱,让安然的塞万变得不那么让人喜欢。 “很奇怪,最起码作为神仆而言很奇怪,”巴赫说,“他的到来太让人厌烦,虽然还没有见到他但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肯定会讨厌这家伙。” “突兀。”浑身罩在灰色斗篷里的老人挪了挪身子,说出了一个很恰当的词。 “不过这些事和后果神需要考虑的,”巴赫说,“而不是我们。” “莉贝尔的死亡,”老人向前慢慢走了一步,随着左腿的动作,他的身子发出一阵不自然的颤动,如果有人对着斗篷底下的空气仔细端详,那么就会发现这个老人的斗篷之下只有一只鞋子。 老板虽然很老了,但那份暴戾和身为强者的狂傲可一直都沉睡在这具身体里,从来没有消失过。 “玛门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都是贤者之石,这会不会和西泽有关系。” “可能性不高,”巴赫扶了扶右眼之前的单片铜镜,“莉贝尔自从被神以大半个身子为代价从地狱里拉出来以后就一直执着修复自己的身体,要修好那样的身体只有三个可能。” 巴赫看着蠢蠢欲动如野兽般发出狂热呼吸的老人,伸出了第一根食指:“第一,成为贤者,贤者的力量能够帮她重塑肉体,要做到这一点大魔法师还远远不够,但我们身为神仆,自然都知道假如没有神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贤者。” 因为从踏入贤者开始,人类就开始真正对诸神产生了威胁。 轮亥教会听说还有几个对轮亥拥有变态狂热的信徒得到了轮亥的许可,勉强突破了人类的阶段,但对于巴赫的主人来说,他们是仆人,一辈子都是仆人,仆人连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该被拥有,所以他们连变强的过程都没有,只需要经过一次灌注就永久地成为了巅峰阶段的大魔法师。 “第二,借助机械,”巴赫竖起第二根指头,“我读过很多资料,当年瑞森家的家主文科威尔就极其擅长这方面的技术,他甚至能利用机械和自己精密到肉眼不可见视界的高超技巧制造出和人类相似到极度的人偶,这种人偶没有自我意识,在魔力的驱动下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命令,但王都直到今天都在暗地里排除人偶的存在。” 巴赫说:“就连厄洛丝都在害怕人偶们,因为那些怪物一旦被下达了很多年后才会实行的指令就会忠诚地去做到,没有人不会害怕未知的将来。” “第三就是她所做的,并失败的,”老人灰色兜帽下的眼睛掠过一丝警觉的情绪,“以人类体内精纯的血脉洗刷自己肮脏的躯体,人类尸骸里残余的生机也能用于肉体复生。” “学院方面的报告可能没有错,”巴赫说,“莉贝尔只是盯上了莎尔体内遗传自远古的血脉,那个女孩我接触过,她的力量你们应该也有所见闻。” “香甜,可口,”雪色眸子的老人听见这句话以后双眼顿时放出奇特的光彩,“她,我想吃,西泽,我要杀。” “他是个有可能成为轮亥战力的家伙,是世界之轨上的障碍,所以我们会杀掉他的,”巴赫叹气,“但不是现在,起码在探明他所有的底细之前,莱茵河里关于他的资料居然是全黑的,还交给了最高等级的干部保管,我实在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会很麻烦,”老人说,“炼金三鬼居然为他出手,我想不通。” “说到底还是鸽羽这个标志太碍事了,”巴赫无奈地说,“炼金三鬼又不知道真正的养鸽人其实是个孩子,你们当初在下水道里做的确实毫无破绽?” 地上的冷水干涸,再度渗入了地板微小的缝隙中。 “他说确实。”老人说,“我也觉得确实。” “打扰了,”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巴赫在看清他的那张脸之后顿时愣住了,微纳德第一眼看见巴赫之后也没缓过神来,二者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最终前者望了望后者身后的两个老者,这才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 微纳德走过来,拍了拍巴赫的肩膀,满面都是惹人嫌恶的招牌笑容:“我就说嘛,学院里面肯定有内鬼,那股势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就是存在着,我们都以为这股势力来自校外,是皇室借学生会的手控制着学院,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说:“原来是你,是你借着来自神大人的力量掌控了学生会,原来如此,整个学生会想必也是神大人的旨意吧?” 微纳德止不住地笑着:“真是有趣,看样子这个学院已经离灭亡不远了,作为曾就职于此的教师,我很开心。” 巴赫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懒得告诉微纳德自己其实是在刚入学不久创立了学生会之后才接触到了邪神,也懒得解释自己是感觉人生失去了意义之后才决定投靠邪神。 他甚至懒得拦住微纳德。 这就是小人的好处,别人甚至不愿意为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我去去就回,”微纳德走过巴赫身旁,在临上楼之前还对两个老人躬身行礼,披着灰色斗篷的老人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滑稽的小丑,心想他难道不知道这几人中真正的领袖其实是看似年轻的巴赫? “以神的旨意,我将纠正世界之轨,玛门。” 微纳德说着,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窝囊废人渣成为了和我一样的神仆,”巴赫沉声地说,“真是对我的侮辱。” “我没有食欲。”老人作出干呕的样子。 “莉贝尔死去以后玛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吗……”披着灰色斗篷的老人默然叹息,“虎鲸那样的人类果然很少见。” 他看着巴赫:“我们就这样放走他吗?” “让他去吧,你们也许不知道,但他对楼上的两个人而言都是相当特殊的角色,”巴赫扶了扶单片眼镜,语气幽幽,“也许他反而能让我们看到西泽的极限吧……” —————— 很久以后面对着滔天的洪水和无尽的花海,西泽会回忆起今天的一切。 那一切就像一场梦幻,潜逃在外的微纳德化身神明的处刑者携着无上的威严而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西泽耳边都像是古神或者恶魔的梦呓。 “是这个世界不想让她活下来,西泽,”他说,“也许我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横插一手的话恐怕我还不能有机会窥见世界的一丝真实。” 如果没有西泽的话,他只会慢慢沉溺于欺辱薇娅,最终在某一天事情败露以后仓皇逃离都灵或者王都。 “是你让我逃走,是你让我看见了曙光,是你让我得到了这无上的信仰,是你——”微纳德满脸陶醉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是你,让这个姑娘陷入了必死的命运。” 西泽呆坐在原地,失神地问:“为什么?” “我逃走之后归属于神,神的概念本身就是一种瘟疫,”微纳德怜惜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清晰的伤痕,“这个小女孩,她与我有染,以我为媒介,她也成为了病人,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被选中,甚至还在之后接触了另一个神——” 微纳德说到兴头上,直至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太多了,失言严重,有很多事自己明明不该告诉这些凡夫俗子,但没有办法,毕竟是意识到整个学院将在不久后毁灭的同时又能剥夺自己最讨厌的两个学生的生命。 这放在谁的身上不会欣喜若狂呢?! 所以剩下的话他不会再说了。 即便那会让西泽愧疚到死,即便那会让西泽在余下无尽的愧疚中了却人生,自此再也没有名震王都的天才,再也没有学院的希望,历史学院再也没有崛起之日。 【是你,两次将这个姑娘送进了虎口,是你,将我驱进下水道,让我成为神仆,是你,将这个姑娘送进历史学院,让她接触到另一个神的气息】 “我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你们啊,”微纳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从你成为新生第一开始,你们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唉!” 微纳德摇了摇头:“如今,这些时间终于不算被浪费,我将以神的名义,复我无尽怨恨的仇。” 他挥手以暗色的魔力凝出一道利刃,将其横在了西泽的脖子上,一道血痕顺着刃尖垂直而下。 薇娅的脸上满是痛苦,而她的呼吸也已然轻得像是虚无,她静静地躺在西泽身边的床上,右手却忽然用力地抓紧了西泽的手掌。 在微纳德的眼里西泽已然是个呆滞的木偶,他坐在木椅上哪怕刃锋划破了脖子的皮肤也没有做出丝毫反应,像是已经被现状吓坏了脑子。 “怎么回事啊西泽同学,”微纳德调笑着说,“之前不是很威风吗?不是很帅气吗?” 他奋力上前一步,右脚狠狠地朝着西泽胸前踹去,二人的手终于松开,西泽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重重地倒在了窗台下面。 男孩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却闪过一丝清明。 海森的话,伦瑟的笔记,还有微纳德透露出的全部信息。 他终于想清楚了一些事,之前他那副呆滞的模样正是意味着思维在高速运转,无暇处理其他的任何事。 于是西泽吃力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碎掉了一样痛,他看着微纳德,双眼充血,满嘴的腥红被他伸出手擦了干净,微纳德和他对视着,居然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恐惧。 这股恐惧令他一时间无所适从,紧接着就变成了羞恼——我可是神的使者,秉承着无上旨意来对你实行惩罚,你又凭什么敢这样和我对视,又凭什么敢让我产生惧怕?! 就在他打算慢慢用利刃捅进西泽心脏,一点点将其流血折磨致死的时候,他听到西泽说出了一个词。 “玛门。” 他愣住了。 在门外偷看这一切的巴赫也愣住了。 “我猜对了吗?”西泽再度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骇人的笑意,“你是效忠于牠的人之一。” “你为什么会知道神的名讳?!”微纳德吃惊地大吼道。uu看书.ukash “西泽你给我带来的惊喜也太多了……”巴赫喃喃,“难怪莱茵河会把你的资料作为最高级别的秘密封存起来。” 巴赫从这一刻开始就误会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是从牠那里得到的力量吧,”西泽没有回答微纳德的问题,脸上不屑的表情反而愈发强烈,这种不屑让微纳德愈发恐惧,与此同时心痒得像是被万千只蚂蚁一同撕咬一样,“你以为自己效忠于牠以后就变了,以为自己是神的使者,其实错了。” 西泽说:“其实你还是个普通的人渣,是窃贼,是污秽,是过街老鼠,是狗仗人势的废物。” 巴赫心想这骂得可真舒服。 微纳德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两手之间的光华顿时变得充盈,他愤怒地咆哮起来,数以万计如长河般的魔力自世界之灵里疯狂地涌出,他两手紧握了什么朝西泽凶戾地刺来—— “臭小鬼!给我死吧!!” 西泽此时脆弱的身子再也没有力量躲闪,更不用说那是根本躲不开的,大魔法师的愤怒一击。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心想真是有些对不起莎尔。 “西泽还不能死。” 有什么声音回响在男孩耳畔,紧接着是一股属于女孩的芳香。 他睁开眼睛,看到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薇娅却已然站在自己面前,魔力凝为一面盾牌,静静地挡在二人面前。 “因为他还没有带我去见花海。” 第181章 欺骗了神 微纳德怒吼着用力向前猛地踏出一步,风雷声携着狂暴如骤雨的魔力自他周身汹涌而起,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薇娅会从濒死中脱离,更不想去思考,他现在只想将自己面前这两个碍眼的学生清除殆尽,现在薇娅的复苏反而给予了他更大的动力,微纳德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漠然而立的少女,她的双眼空洞如幽然焚烧的虚无,隔着很远微纳德都能感受到从少女的身躯上所散发出的巨大热量,此时的她本应是个死人,来自玛门和另一位邪神的瘟疫已经将她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但她仍然站了起来,就这样站在西泽的身前。 男人自狂暴的魔力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想得两眼通红,其中渗出的血丝里全是无处遏制的怒意。 “我要亲手杀了你们两个,”微纳德狞笑起来,体内各处蕴含着风雷元素的血脉相互呼应着勾连起来,隐约组成一道阴森的吊桥,那道吊桥悬浮在半空的迷雾中,渐渐地房间内所有尘埃都被席卷而起,萦绕着迷雾周旋,那就像是一个微小的漩涡,要不是碍于房间太小的原因,微纳德完全能将其释放成一个黑暗的国度,想到这里他的瞳孔猛地缩小,紧接着便大声地咆哮起来—— “让你们都接受灭亡的命运!!!” 一切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西泽看着魔力从风雷下阴森的吊桥上如洪水般倾斜而出,像是淹没了整个世界般癫狂,西泽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场景居然是新约中所记录的轮亥灭世传说。 诸神将天空打开一道缝隙,缝隙眨眼间变成一个无尽黑暗的洞窟,洪水从洞窟中倾斜,从天际洒向人间,人类很快就被淹没,最终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那一代的人类是轮亥所不认可的人类,所以轮亥便毁灭了他们。 他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思考,体内的魔力汇聚在双手边,蔷薇花中的光火升腾燃烧,两道赤焰如船锚缠绕在他的身上,他奋力跑到薇娅身前试着将魔力抵挡在二人面前,可眨眼间,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魔力却像是薄冰般破碎,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万劫不复的预感忽然变得强烈,来不及反应,有什么隐形的东西从昏暗的风暴里凶狠地砸向他的头颅,西泽的身子一歪,意识模糊地倒在了地面上,血渐渐盖过瞳孔,视野的尽头被红色蔓延。 这就是弱小的自己。 西泽心想。 这就是弱小的自己。 魔力自浑身的血脉中流淌,试图将这具本该变得冰冷的身体变得温热,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西泽看着掌心里烙印的血色,那其中有着一抹赤红的金。 已经没救了。 曾经无数次体会过这种感觉,这种要命的压抑,这种无能为力的脆弱,这种拼死挣扎之后却又无法得到胜利的绝望,他竭力用双手支撑起身子,两眼倒映出的世界满是混乱,他趴在地面上,耳畔像是有着不止的风声,又像是无数砂砾不断地划过他的耳朵,留下无数的血痕与杂乱的声音。 这是死亡的感觉。 西泽也体会过这种感觉。 那时恶婆伸出手掏空了他的身体,将皇室的血脉断绝,将伦瑟的魔力封禁,那时西泽血流如注,他仍记得那时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四肢无力而疲软,无法掌控,没有知觉,什么都消失了,视野黑暗,但他仍旧能看清莎尔。 于是他趴在地面上,濒死地说:“莎尔……现在,逃吧……” 他无力地摊开手掌,眼前已经出现了不切实际的幻觉,那是莎尔穿着一身礼服自大厅里席步而来的光景,她一袭白裙,手上捧着一束淡色的鲜花。 “握住我的手。”西泽呢喃。 于是幻影里的少女低下头,轻轻地牵起了他那只已然没有任何知觉的手掌。 “还不该结束,”有人低声地说,“我们的抗争不止如此。” 有人从吊桥上走了下来。 有少女缓步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微纳德看着挡在西泽身前的薇娅,忍不住出声笑道:“送死都要争先恐后吗?” “不,”薇娅低下头,看了一眼西泽,她刚刚给予了西泽最后一丝温暖,即使这个男孩最后呢喃的仍然是另一个女孩的名字,但薇娅已经明白于自己而言这个男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他不会死的。” 薇娅说:“他是我的光芒,是能让我安心的人。” 她散开右手的五指,无形的魔力将男孩包裹起来:“所以他不会死的。” 黑暗渐渐漫过她的双瞳,那双曾经让无数人痴迷在意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漆黑的墨池,没有任何人敢于和这双眼睛对视,那其中仿佛一处深渊,底部潜藏着蛮荒的鬼物与死寂,她挥起手,一道旋转的圆圈悄然在半空中激发出来,无声的飓风渐起直至狂暴如龙息,微纳德愣了一下,发现在飓风的吐息下自己迷雾中的吊桥居然摇摇欲坠起来,他知道自己这边的波动已经引起了学院的注意,现在薇娅所做的只是拖住自己,只需要等到学院来人的话他们就赢了,而因为沉默矩阵存在的关系,微纳德还不能顺心地使用魔力,他做不到将薇娅和被薇娅保护着的西泽短时间内消除。 他狠狠地咬牙,眼中爆发出难以抹去的恐惧和绝然:“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听到这句话后,门外阴影里的巴赫睁大了眼睛——“难道你这家伙?!” 他连忙推门而入可却还是来不及阻止,微纳德驱动着已然狂热起来的风雷因子,一阵携着电弧的音爆炸响了无尽风暴,携着上万道弯折的音浪波澜掀翻了方圆三百米内的一切,巴赫连站稳双脚都做不到,身子猛地向后倾倒下去,紧接着是管道炸开的声音,有木屑自远处如浪潮般澎湃,灰尘与羽绒四散,水淹没了地面,吊灯坠落,巴赫看到楼梯边储物室里无数的橘子从麻袋里滚落,下一刻他就倒在地上,被灰尘埋住。 这场灾难惊动了整个圣学院,几乎所有学生都看到了学生会大楼倒塌的这一幕,对他们而言那就像是一场从未谋面的天灾,就连老师都愣在了原地,所有学生都贴在窗边,反应过来的都连忙跑向学生会大楼,导师们颤抖着手互相联络,商学院的学生们则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估量着学生会这次的损失足够买下在场多少人的人生。 “快!快去救助伤员!” “导师已经把沉默矩阵解除!大家快去学生会方向!” 他们不知道,要不是巴赫知道今天神仆要来所以提前把所有人都派遣了出去,就连重伤昏迷的莱斯都被他送到了校医室里,否则这下学生会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巴赫本人手下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精锐。 原本富丽堂皇的学生会大楼如今已然变成了一堆废墟,从远处看去这栋建筑被破坏得简直不能再彻底了,所有墙壁都从内部瓦解开来化作尘土,后花园里的植株大多在音爆发生的一瞬间就枯萎而死,即使是几棵活得够久的树看起来也时日不多,表皮上布满不自然的裂纹,树心破碎得像是玻璃渣。 一切都不复存在,四年来的心血,就这样不复存在了。 巴赫掀开一块石壁,从一堆灰土里探出了身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所有的一切,一堆鸽羽自天空洒下,化作两个老人,这时就连雪色眸子的老人都不敢贸然发声,他屏住呼吸,生怕巴赫一个恼怒就开始拿自己出气。 “你们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拦住微纳德就好了?”巴赫坐在废墟里,低声地发问,“如果我拦住微纳德,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该请神出面了,”老人从灰色兜帽下探出视线,“这次所造成的损失完全应该由玛门来承担。” “你居然也敢直呼神的名讳了,”巴赫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因为愤怒。”老人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 “愤怒啊,”巴赫微微摆了摆手,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其实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我现在反而没那么生气。” 他问:“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雪色眸子的老人愕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想通了一些事,”巴赫说,“人在成为神仆之后就不会再为人间的一些事而大动情绪,我们的目光长远而悠扬,但有些神仆不一样。” 巴赫说:“比如微纳德。” “什么意思?”老人拄着拐杖,不解地问。 “根本没有这样的任务,”巴赫说,“他的神根本没有对他下达杀戮的任务,西泽和薇娅虽然很碍眼但他们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就提前退出舞台,他很想杀了西泽和薇娅,但神就是喜欢违反人心而行之,所以不可能派遣这样的任务,即使有也不会让他来做。” “你的意思是——”老人瞪大了眼睛,即使面对着自己断开的右腿都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他在此刻却被微纳德彻底震惊了,他从未见过这样连神都敢背叛的败类。 “他骗了自己,”巴赫冷笑着说,“所以行事才能这么坦然,就连我都被他骗了。”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亲手杀了他吧,”雪色眼睛的老人说,两手已经忍不住摩擦起来,“神仆的味道,一定更加浓郁......” 当希欧牧德和雷蒙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他们只看到学生会会长巴赫坐在偌大的废墟中央一个人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像是入定的老僧,面无表情地坐在还算完好的一块石砖上,如果此时他的手里还能抓着一根烟斗的话那这一幕就无比完美了。 “发生了什么?”雷蒙尽量平静地走到巴赫身旁,“巴赫会长?” “一场噩梦,”巴赫沉声地说,“一场我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噩梦。” 此时灰叶狂奔着赶了过来,在他身后的是一路披着铁甲抱着莎尔紧跟的蒂娜。 “西泽呢?”希欧牧德忍不住伸手按住巴赫的一侧肩膀,“巴赫会长,你有没有见到西泽?” “我家师弟呢?!”灰叶还隔着很远就开始对巴赫大吼,“巴赫!我师弟呢?!” 直到灰叶赶到巴赫附近时,巴赫回过头,看到灰叶喘着粗气弯下腰,蒂娜则满脸淡然地把莎尔放在了地上,莎尔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那种焦急的迫切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巴赫收回视线,从地面捞起一把尘土,而后又将其扬在风里。 “那是一场噩梦,”巴赫低声地开口,“我们以为已经死去或者已经逃出了王都的在逃犯,微纳德教师,他忽然来了学生会大楼,我没能拦住他,之后他去了二楼。” 他迎着在场所有人愕然的视线继续说道:“薇娅的休息室和刚到学生会的西泽就在二楼。uu看书 uukanhu” 莎尔听到这句话之后双腿一软,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面上。 灰叶则愣在了原地,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希欧牧德颤抖着走上前来,咽了咽口水,有些慌张地说:“你是说,微纳德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巴赫展示了自己左胳膊上一处明显由魔力的碰撞所造成的淤青,“而且更强了,现在的微纳德应该有巅峰大魔法师的水平。” “不可能!就他?!”雷蒙大呼,“他这辈子都没可能进入大魔法师阶位!” “但他已经是了,”巴赫顿声地说,此时满心狂怒的他连雷蒙院长都不敢反驳,“你们快去找西泽,不用管我,我有预感,再不尽快找到他们两个的话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灰叶恍然醒来,连忙追着巴赫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巴赫回过头,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的味道,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开口说:“学生会此时的惨状是由转移魔法造成的,微纳德知道自己不能拖到被院长发现,于是拼命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羽毛笔,在沙地上划了几道,大致划了一个方向:“我有感应,转移魔法大概是朝着这个方向去了。” 几人一起凑上前去,希欧牧德最先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个隐蔽点,他呢喃道:“中城区,最北边的墓园尽头,隐藏隧道。” 他抬起头,说:“那是微纳德一直以来的研究目标。” 第182章 财迷 西泽睁开眼睛,周围尽是黑暗,他试着挪动右手却发现四肢浑然没有知觉,他无力地侧过脸,却看见一团昏黄色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 那是一丛篝火,几根枯柴拼搭在一起做成潦草的塔型,周围是三块围成一圈的石头,在火焰旁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他微微眯起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后者的脸,昏黄色的火焰里透露出狰狞的蛇型,女孩听着柴火烧脆的噼啪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这才发现西泽已经醒了。 “你运气不错,”女孩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没有下次了。” “什么......意思,”西泽艰难地抬起头,虽然有火焰在烘烤着但身体的温度还是冰凉得宛如尸体,他无意地咳嗽一声,下一秒无数剧痛猛然从身体里迸发出来,那是数以万计的虫豸在盯着他的肉体撕扯,骨头近乎断裂,他想哀嚎却只能拼命地张开口,体内的无数道伤口被这声轻咳牵动,一时间他只能僵直地瘫在原地,就连开口都无比困难。 “我在附近捡到的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是这副要死的样,真是的,”女孩嘁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和心痛,“你要是死了就好,不然我也不会在你身上花这么多药,烦死了,那些药材都够我在王都里换多少天的食物了你知道吗?!” 女孩懊恼地说,手上的动作像是随着愤怒而加快了速度一样,她用力地用石锤捶打着什么,直到西泽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以后她才站起身,端着一个石碗走了过来。 “别动,”她说着将石碗放在了西泽头边的石块旁,“可能会有点疼。” 西泽正在犹豫这句话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时,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忽然从身体右侧的部位爆发,他瞪大了眼睛,瞳孔缩小了无数倍,眼前似乎晃过了无数个人影,那先是一些黑暗破碎的不完全画面,紧接着是一些熟悉的侧脸,他看到天空里深沉的雨云,紧接着是马车车轮摩擦着划过地面的声音,刺耳又清晰,他看到母亲的脸,那是一个好看的妇人,灿金色的卷发披在肩上,她神情紧张咬着牙,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就在这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朝着西泽的方向投来视线,而后试探着伸出手,西泽迟疑了一下,右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好了,”一个恍惚,西泽发出一阵紧促的呼吸,他慌张地看向四周,女孩的脸上满是轻松,“我还挺能干的,这下就没问题了。” “什么......”西泽喘着粗气,他忽然意识到就是这个声音一下子将自己从地狱拽回了人间。 “你都能说话了还问什么?”女孩摆出一副轻蔑的表情,“别想着白吃我的好处,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快拿出来。” 西泽的视野渐渐清晰,他眯起眼睛,这才看清自己面前这个少女的脸,她正皱着眉,像是在疑惑西泽是不是被痛傻了,她伸出四个指头,对西泽一字一顿地说:“喂?明白吗?钱,钱,拼写是m,o,n,y,e,n,懂吗?再不懂的话我就要亲自翻你口袋了!?” “钱......明白的,”西泽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脸上沾染了不少脏泥的女孩,一阵难以言喻的热流渐渐从身体里回转,他看着少女做出满意的表情之后转过身继续蹲在火堆旁鼓捣什么,无力感充斥了这具身体,西泽支撑着一块石板,吃力地坐了起来 少女听到声响之后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以后眼都直了:“哇?你是人类吗?受到这种伤以后这么快就能坐起来?” 西泽感受着来自浑身上下各处传来的剧痛,喉咙像是堵着什么,突如其来地,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一缕腥味的鲜血缓缓从口中坠到地面,少女连忙捂着鼻子说:“好恶心啊,你收敛一下啊!快躺下!” 体内的蔷薇花静静地绽开枝芽,风雷光火的元素沉寂在其中,只有微弱的电芒还在四周升腾,这意味着魔力还没有彻底干涸,他默默地闭上眼,看见眼前的黑暗里有着无数漂浮的魔力因子。 少女疑惑地走过来,尽量轻柔地扶了一下西泽的肩膀:“喂?没事吧你?” “没事,”西泽睁开眼睛,忽然感觉脑门上有什么地方痛了一下,他朝着痛感摸了一下,掌心变得潮湿而粘稠,他低下头,看见满手腥红,还有不断的血滴在缓缓从发丝上滴落。 “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包扎,”少女说,“因为实在没有绷带,不过那个地方本来就已经结疤了,流血这件事只能怪你自己又摸了一下。” 西泽点点头,说:“没事,我明白的。” 剧痛并没有带走他的理智,反而让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迅速,他向着四周打量一番,发现这是一个干燥的洞穴,周围都是干死的植物和石块,连一滴水都没有。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自己从没有来过。 他垂下眼帘,开始猜测薇娅会在哪里,好像发生了一场爆炸,在此之后的记忆全都有些模糊,微纳德的吊桥和薇娅的弦月,他只记得这些。 沉默矩阵下的魔法师们无所遁形,而微纳德明显已经触动了矩阵的底线,导师和院长们一定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如果自己是微纳德的话,自己会做什么? 答案是迅速解决二人,微纳德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遭受到了薇娅如此剧烈的反抗,直至此时西泽仍然感觉脑颅内还是有些剧痛的回荡,许多阴影潜伏在记忆里,抓不出棱角。 答案一失败了,那么要想在既完成脱身又完成斩杀的前提下,自己会怎么做? 西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转移空间的魔法。” 少女听到这句话以后不解地歪了歪头:“你说什么?魔法?” 在说出这个名词以后少女的脸色顿时一变,她向后猛地起身退了三步,做出准备战斗的姿态,她咬着牙,心痛地说:“没想到我居然救了一个魔法师。” “这是哪里?”西泽来不及在意少女这副奇怪的态度,他偏过头,认真地问,“你是谁?” “告诉你又能怎样?”少女甩了甩手腕,一个精巧的道具从袖管里像是倚着轨道滑行的蒸汽机车般巧妙地收进了她的掌心,“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救你吗?!” 西泽忍不住又咳嗽一声,这下牵扯的不再是简单的肌肉,而是一种类似于撕裂全身筋骨的疼痛,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小腹,头颅上的血液发出生铁的味道,西泽拼命地抵抗着这种近似癫狂的侵入感,两眼充血,血丝遍布蔓延,他看着少女,少女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被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你别过来啊!不然我立刻就动手了!” “对不起,”西泽对着少女的方向,默默地吐出了一个词,少女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西泽又做出了一个自己难以想象的举动。 他前倾身体,对少女做了象征着最高敬意的前首礼,做出这种行为就意味着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得到了自己全部的尊敬,对西泽而言,血液炽热得像是熔浆,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看到血色渐渐浸入自己的视线,直至面前的世界都化作赤色的海潮他才说道:“请告诉我。” “你......”少女目光怪异地看着西泽,其中更多的则是不安,但最终还是善意战胜了敌意,她松开手上的魔法道具,对西泽说,“这里是中城区。” “中城区?”西泽愣了一下,他试着微微抬起头,身体却忽然一沉,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嗯,中城区,”少女犹豫了一下,而后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开始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来,在扶起西泽的身体并得到许可扯下他身上的一块衣服用于包扎头部以后她才继续说道,“这里是墓园最北的废弃隧道,以前据说是要用这个地方建起蒸汽车站直通外城的,但计划莫名其妙就破产了,最后这个被挖掘了一半的山就被放弃,渐渐被我们这种人当作住的地方了。” “你们这种人......”西泽驼着背,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意,“你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是奈德,奈德·莫扎,”少女说,表情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是一个炼金术师。” 在她的设想里西泽本该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然后连忙喊出一些“我要铲除你们这种人”或者“受死吧前朝余孽”之类的口号然后搓出一顿魔力用以攻击,这样一来奈德自然也有了收拾西泽的借口。 但出乎她意料的,西泽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恍然大悟似的开始小声呢喃:“难怪你这么小就会治这么严重的伤。” 奈德愣住了:“你不怕我?” 西泽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我要怕你?” “因为,在外面你们不都是把炼金术师说的特别可怕吗?”现在慌乱的反而是奈德自己了,“而且你是魔法师,我是炼金术师,我们是对立的,就算在这里谁杀了谁......” 她的语气渐渐沉重:“就算在这里谁杀了谁,也不奇怪。” 西泽盯着她难看的脸色摇了摇头:“也许其他人是这样的,但我不是。” “为什么?”奈德不解地问,身子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在意识到自己此时毫无防备的姿态以后她连忙向后退了退,大叫道,“果然还是杀了你吧?!” 身体再度发出火烧般的痛楚,西泽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在疼痛渐渐平息以后他才伸出手,在心中默念着光与火,血脉中的魔力被引导着迁移,他按住地面,一处矩阵顿时涌现在其上,激烈的风席卷着空气扫开,当矩阵彻底成型以后刺目的光华才悄然散去。 过了一会儿,无数温热的光点缓缓从矩阵里飘然浮起,和这处矩阵比就连一旁篝火的火光都显得微弱起来。 奈德呆呆地看着恍若无尽的小型光海,光点从其上自然而然地沿着空气攀爬,她试着伸出手,但在伸到一半之后才想起来二人现在的身份,她连忙收回手, 西泽见状,无奈地伸出手按在矩阵上,光点自他的指缝间渗出,奈德的脸上顿时生出了掩盖不住的好奇,但她还是努力遏制住了,喃喃地说:“你可是个差点要死的人,我可不能和你拼命......” “明白了吗?”西泽问。 “这是光元素的炼金矩阵,”奈德看着西泽的脸色复杂起来,“你,也是炼金术师?” “是,”西泽感受着自己指尖渐渐升腾的温度,血液里渐渐被生机所充斥,一股熟悉的感觉再度在身体里如涨潮般蔓延开来,“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为什么你既能是魔法师又可以是炼金术师?”奈德问,“你这样不害怕出事吗?” “怎么说呢?”西泽叹息道,u看书 .uuanshu “我有件事必须去做,但仅靠魔法和炼金术的话都不够,于是我就用这种方式尝试打破那个极限。” “什么事能让你冒这种险......”奈德凑近了一些,开始帮西泽处理脸上的血液,“走这条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吧。” “但还是要走,”西泽摇摇头说,“我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接下来等自我痊愈就好。” “你说什么呢?”奈德讶异地说,“你这种程度的伤少说也要修养半个月,要是王都里的那些贵族少爷起码得在床上躺半年吧?” 西泽默默地朝她伸出了手,奈德会意地将食指放在掌心上。 “怎么会?”奈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西泽的手掌,“为什么已经开始热了?” “体质,”西泽说,“我的体质不太一样,现在奈德,我拜托你一件事。” 奈德还来不及消化西泽所谓的体质就赶忙应答道:“什么?” “帮我找一个人,或者说清楚发现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况,”西泽沉声地说,“这对我很重要。” 他从来都没有遗忘自己的处境,只是盲目会导致自己陷入更加艰难的处境。 “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这是灰卡,一个月可以去轮亥商会领取一千金币。” “帮助您是我的荣幸,财主大人!” 西泽歪了歪嘴,心想这可真是个小财迷。

第183章 心脏 “也就是说,”西泽按着时不时发出阵痛的脑袋,“你是单纯路过这里发现的我?” “也不是单纯路过啊,”奈德满眼都是看得出的欢喜,她捧着那张灰卡简直恨不得将其塞进自己嘴里含着,对西泽的态度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每天都要从这里过的,挖野菜找食物,时不时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几棵值钱的草,炼金男爵们偶尔也会派人来这里寻找炼金材料,收购价格的话也比市价高上很多。” 西泽微微颔首,大概明白了现状:“我当时就这样趴在地上,周围什么都没有?” “没有没有,”奈德挠挠头说,“你说的白发女孩子或者男人,我是真的没见过。” “这样啊,”西泽垂下眼帘,但这也掩不住他内心的失望,他移开视线,对奈德笑了笑,“没事了,你走吧,灰卡上的密码我也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就和我无关了。” “诶,”奈德东张西望了几下,看上去有些紧张,“金主您就这么让我走了?” “怎么了?”西泽叹气道,“接下来的事你参与不了的,和你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所以你快走吧。” “可您身上有这么重的伤,又对这里一点也不了解......”奈德忍不住说,“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总感觉不太放心。” 西泽看着自己面前奈德这副纠结的模样差点被她给气笑了,要不是身上的伤口被一阵动弹撕裂他还做不出这样的反应,他摇摇头,对奈德说:“你就这么想要我的钱?有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沉声地说:“快走吧,那张灰卡就是我全部的财产了,不要再缠着我。” 这当然是谎言,卫斯理老爷送给他的钱卡还在校服右侧的口袋里静静贴着内壁,西泽艰难地倚靠住石块直起上身:“就算你能帮我找到她或者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会比你想象的要恐怖得多,所以快走吧。” 他摆摆手,再也不想说任何话,这已经近乎是一种驱赶,但他说的是实话,如果真的遭遇了微纳德西泽相信他绝不会对一个无关人员展露怜悯。 奈德见状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带着些许愤恨一样拿起工具就跑出了洞穴。 西泽看着少女的背影,心想果然还是想要钱吗? 中城区的墓园,废弃车道。 这里在都灵圣学院的记录里一直以来都是贫民窑类似的居住地,里面的居民大多是在王都里混不出名堂的炼金术师和住不起房子的穷人,他们在这里艰难地生存着,享受上天的恩赐和别人的施舍,和王都里的那些贵族完全不一样。 体内的热流迅速地蔓延着,西泽竭力想站起身子,却感觉躯干异常得沉重,双腿像是缠在冰上难以挪动,这倒是让他回想起新生测试上古拉克的冰海。 那一巴掌打得西泽有点爽。 他心想,眼皮渐渐下沉,热流贯通了他的全身,似乎有些东西在复苏,又似乎有些东西被点燃了。 视野开始模糊,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在这里睡着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路过的人扒光然后冻死在寒风里或者直接被挖空器官,王都里有不少这种买卖,甚至还有不少放在了明面上。 像奈德那样的好人不多,不仅没有掏空西泽的口袋反而先帮他治疗。 想到这里西泽就有些懊悔,心想自己对奈德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更好些,毕竟人家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能倒在这里,因为自己还要去找人,自己还要去救一个女孩,自己还要去救她,现在她在哪里?现在她会不会已经和微纳德遭遇了? “我......为什么会这样啊。” 思维到这里就断了线,这双眼睛在沉入黑暗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女孩自远处走来,轻轻地俯下身,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莎尔。 —————— 西泽睁开眼睛。 熟悉的篝火,只是其中又加了几根干柴。 身体渐渐恢复力气,他试着握住手掌,这次成功了,而且没有之前那么艰难。 “这就是余烬之血,”西泽呢喃,“最正统的余烬之血。” 伦瑟笔记里的片段忽然浮出脑海,西泽盯着自己的手掌,主动否定了余烬之血的说法。 “是血鬼家族的血脉。”西泽自言自语。 其实魔法的天赋和余烬之血根本无关,余烬之血的一切都是伦瑟的编造,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即使没有余烬之血的人也可以学习魔法。 余烬之血是一种谎言,一个欺骗了整个漆泽的谎言,而在谎言的正中央,唯一知晓真相的便是同时拥有伦瑟血脉和伦瑟笔记两个关键物品的西泽,这种事估计就连格拿铂勒都不清楚。 血鬼家族是混沌时代之前就存在的强盛家族,伦瑟则是血鬼家族的最后一任族长,在这一代圣战发生了,知晓真相的血鬼家族被轮亥在混沌时代里清除,只有伦瑟因为过于强大的原因活了下来,但碍于轮亥的原因就连他都不能将自己真正的身份公之于众,只能记入笔记里传给后人。 厄洛丝见到过这本笔记吗?厄洛丝读过这本笔记吗?如果读过的话那厄洛丝会怎么想?一直主张亲近轮亥的厄洛丝,到底为什么讨厌伦瑟? 一切都是谜团。 “你在嘟囔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歪过头,发现从洞穴门口缓步走来的人正是少女奈德。 “声音太大了,我在外面都能听见,”奈德一边吐槽着一边把石碗端给西泽,“处理的草药,要是对我的炼金术有自信就喝下去吧。” 石碗里装了一半绿色粘稠的液体,不断地向外散发出浓重的草腥味。 “好难闻,”西泽忍不住说。 奈德挑了挑眉:“什么意思啊,不想喝的话就......”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西泽已经从她手里接过石碗一仰而尽了。 “苦。”西泽咳嗽一声,把石碗递了回去,“但是效用很不错。” “你,很懂炼金术吗?”奈德愣了一下,“你能体会出来效用?” “认得出来这身校服吗?”西泽说出这句话以后就感觉自己应该换个话题,因为身上的校服在爆炸里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西泽心想当初灰叶说要给校服加些防御矩阵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拒绝了。 “都灵圣学院吗?”出乎意料的,奈德依旧认出了这身校服,她抬起眼,语气里带着疑惑,“你难道是历史学院的学生吗?” “是,”西泽无奈地笑了笑。 “我听说历史学院在教学生炼金术,”奈德睁大了眼睛,“原来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西泽咳嗽一声,这次身体倒是安分了不少,他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是今年的新生,我叫西泽,西泽瑞安。” “西泽瑞安?”在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以后奈德先是露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然后惊呼道,“就是那个在约战时逃跑的胆小鬼嘛?!” 西泽差点把刚咽下去的药液全吐出来。 “果然民众还是更喜欢传播黑料吗......”西泽一边咳嗽着一边吐槽道,“好歹学院内部已经给我正名了啊。” “没办法嘛,”看到西泽这张苦巴巴的脸以后奈德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不过我现在不信了。” “为什么?”西泽抬起头问。 “因为哪有胆小鬼能忍着这样的痛还要站起来去找人的嘛,”奈德托着下巴,“看见你这种样子就明白了,那大概是贵族最喜欢玩的抹黑手段吧。” “你能这么理解也不错......”西泽心想虽然自己还是逃了约战但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奈德问,“你真不需要我帮你带路吗?” 西泽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奈德,满脸正色义正言辞地开口:“我没钱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奈德发怒的说。 “财迷。”西泽很坦诚。 奈德羞恼地狠狠盯了西泽一眼,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心脏剜出来:“我虽然很喜欢钱但最起码也不会把人命当杂草一样不管啊。” 西泽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他说:“我明白的,抱歉之前对你那样。” 现在不知所措的反而轮到奈德了。 “我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西泽说,“很感谢你帮我守着也很感谢你的药液,但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他勉强地站起身,这个动作再度吓了奈德一跳,因为那种足以让人残疾的重伤到西泽这里仅仅是过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痊愈了八成? “为什么这么急啊?”奈德忍不住劝说道,“你应该是和人打架打完之后被丢到这里了吧,你之前都打不过他,就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可能和他面对面啊。” 这小姑娘说话还挺伤人的,西泽心想。 “学院方面应该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西泽说,“只需要拖住等他们来就好。” “那你要怎么办?”奈德认真地问,“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 “没办法啊,”西泽笑着叹息,“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奈德歪了歪头:“是你的女朋友?” “不,”西泽拍了拍衣服,走到洞口迎着面前漆黑的隧道回过头来,“是学姐。” —————— 黑袍在下水道里走了很久,走到鞋底泛起潮汽,他沿路摸着墙壁,感受上面遗留下的气息,当他走到莉贝尔藏身的洞窟前面时,气息渐渐变得淡薄,他将视线移在四周,终于发现了下水道里不对的地方。 这里太过安静了。 炼金术师们擅长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来到对方大本营的自己就不该受到任何欢迎。 他对着周围的气息缓缓探出魔力,但魔力所返回的信息总是差了些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口袋,试着从里面拿出来个喇叭之类的—— 希恩从高处黑暗的角落里慢步踏出,鞋跟与地面石块摩擦的声音很响亮,于是黑袍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 “你的身上,有我朋友的气息,”希恩低声地说,“为什么?莱茵河的使者。” “其实我有脸盲,认不全一些人的,”黑袍笑着说,“请问炼金术师们未来的领导者,你说的朋友是谁?” 希恩居高临下,看着毫无认真态度的黑袍,再度开口道:“不是未来了。” “你说,什么?”黑袍的表情渐渐变了,笑容化作冷漠,扬起的弧度平复下去,他按捺住自己的右手,说,“那个人,他死了吗?” “如果你想见他的话也可以来见,”希恩说,“但新老领袖的替换与此无关,他退出,将地位和权能交给了更能领导炼金术师们的我,仅此而已。” “为什么退出?” “因为投票,uu看书uuashu.co ”希恩面无表情,“炼金术师遵从少数服从多数,在我和他之间大家选择了我,所以我站在了这里,现在我是他们的心脏,还有大脑。” “其他炼金术师们呢?”黑袍问,“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希恩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是看在你和他有旧交的份上才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请你摆正自己的态度,老王的好友在新王这里没有任何权势可言。” “抱歉抱歉,”出乎意料的,黑袍连连低头道歉,然后尤为诚恳地说,“但还是请你回答我最后的这个问题。” 他说:“大家都去了哪?” “大家,都去休息了,”希恩说,“我只能说到这里,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他盯着黑袍,一字一顿:“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我朋友的气息?” “请问你的朋友究竟是谁?”黑袍问。 希恩看着黑袍盯了很久,最终他摆了摆手:“罢了,现在不该为一人耽误大局。” 他转过身,临走前对黑袍说道:“请你注意你的位置,莱茵河的使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黑袍笑了起来:“我们一直都是。” “还不太是,”希恩低下头,看着自己外套下裸露出来的黑色心脏,它缩在希恩的胸膛之前不断跳动着,鲜活而血腥,“不过我相信以后会是的。”

第184章 祈祷 隧道幽深冗长,西泽走在生锈的钢铁上,脚下冰冷,他俯下身,发现铁轨上依附着细微的魔力。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魔力在掌心汇聚,一阶魔法【照明】自空气中引燃,温和的白炽光照耀了周围所有的黑暗,西泽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附近的一切,有些枯黄的野草上沾染了湿漉漉的液体,他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从地面的铁轨上看见了一抹腥红。 铁轨上红色的铁锈斑驳如血,另一抹红色覆盖在上面显得极为显眼突兀,生铁的腥味和刺目的这一抹红色糅合起来,闻着像是一股死人的尸骸味。 他连忙俯下身四处打量,可附近除了这一抹血迹以外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线索,他摇摇头,再度缓步走向前方,黑暗幽深,体内也不再紊乱,各种机能都在不断恢复,在心脏忽然一阵剧烈地跳动以后他长出一口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什么声响。 有谁跟在他的后面,对方隐蔽在黑暗里,而且是有意隐藏,西泽缓缓熄灭了手里的白炽柔光,那就像是火炬被埋在灰里一样,与此同时他慢步靠在了隧道边沿,魔力散出用作探索,这种方法要比自己用肉眼查看费劲得多。 那个人明显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感到焦急了,在发现自己再也看不到西泽之后他连忙向前跑了几步,西泽无声地蹲在石壁附近,沉默而悄无声息,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魔力就像触角一样朝着四周蔓延,西泽一直在等待,直到某一刻那个人终于走到自己面前时他睁大眼睛,蔷薇花骤然绽放,火红色的魔力自空气中如明灯一般引燃,火花四溅,他怒吼一声,魔力顿时如滔天的火海亮起,而在火海中央,那个人的脸顿时被魔力所照亮。 在看清对方的脸以后西泽愣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收回这三阶魔法以后他连忙拼尽全力地控制魔力朝另一个方向汹涌而去。 火海与那人右侧耳畔的发丝只差了一丝丝距离,西泽看着这股浪潮在石壁上席卷而散,化作大片零碎的浪花炸开。 顿时整个黑暗的隧道里都被这股光芒所照亮,无数朵火花像流云般在天际绽放,一瞬间整个隧道里都充斥了自一个点以外以圆圈的形态向外不断扩散的赤金色,那是被天火点燃的金,巨大的风波拂过二人的耳廓,缭乱了二人的头发,数以千计的火星在半空中闪烁着明光化作灰烬落在他们的身上,暴戾的火花顺着石壁与地面满是铁锈的轨道向着远方扩散,在火焰的尽头是看不清的拐角,地面的干草被烘烤干净,草灰盖上了西泽的长靴,他喘着粗气,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不断滴落在领尖。 奈德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孩,而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抹去了他脸上如倾盆大雨的汗滴,背后是静默燃烧的石壁,在某一瞬间西泽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使,她就这样站在火烧昏黄的天极帷幕之下,身后是无尽的光,她伸出手,抹去凡人脸上的辛劳还有数不清的困苦。 神爱世人。 他看着奈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轮亥新约》里的这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西泽强撑着身子,发出一声近乎哀嚎的疑问。 “我?我要回家啊......”奈德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眼中却全是空白,“我还要回家,我还要回家找弟弟呢...他今天还没吃饭,炼金男爵天天只让他干苦力......” “炼金男爵的学徒吗?”一阵脱力感不可阻挡地袭来,西泽忍不住弯着身子抵住石壁,顺势将奈德压在了身下,后者直到现在才明白了状况,眼里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在看到西泽近乎**的胸膛就在自己面前以后她连忙大叫起来。 “小声点,”西泽哀叹道,“你吵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奈德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她抿着嘴,一动也不敢动,“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会听你话的也会把钱交给你的,求求你不要这样......” 西泽又想气又想笑,他竭力地动了下肩膀,而后重重地倒在地面上。 草灰扬起,他苦涩地发出一声叹息。 奈德呆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手戳了戳西泽的脸颊,她先是理了理被风波吹得缭乱的长发,那上面奇迹般地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以后不要这样了,”西泽无力地说,“如果这是你回家的路你倒是早说啊。” “对不起对不起,”奈德连连道歉,“因为因为我听你说让我不要跟着你所以我只敢在你后面待着连说话都不敢......” 原来这锅还被甩到了自己身上? 西泽挪了挪身子,右手微微用力,却连一把草灰都握不紧。 “唉。”此刻只能叹息。 “你,刚刚好吓人啊,”奈德蹲在西泽的肩膀附近,低下头,两手环抱着放在膝盖上,脸只露出上半边,朱红色的长发静静地挂在肩头,“真的,我刚刚以为我就要死了,就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个病人。” 她眼中缓缓蓄满了泪水:“你让我想起来一个很不好的人。” 那是一个很不好的人。 奈德把脸埋在手臂上,尽力不让西泽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那是一个很不好的人。 他最喜欢拿着一把刀。 他最喜欢红色。 他沉默寡言,但办事总是很利索,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 但奈德真的很害怕他。 那是由心而生的惧意。 就像是生物的本能,她本能地畏惧着那个男人。 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一阵温热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猛地抬起头,看见倒在地上的西泽正竭力歪过身子用自己的左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不哭,不哭,”西泽轻声地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想起来了薇娅。 于是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奈德愣了一下,而后眼泪越来越止不住,但她却笑了出来,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西泽,忍不住哈哈地笑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你总是在受伤啊?” “......我不知道啊,”西泽苦着脸,手却依旧没有收回来,“可能这就是命吧,自从来到王都以后我就没几天好日子过。” “王都是个不欢迎外来者的城市,它甚至很排斥外来者,就连本地的原住民都会对这座城市感觉陌生,”奈德伸出手,默默按在了西泽的手背上,“你是进修者吧?也难怪会被人那么欺负。” “倒也不至于,”西泽叹气说,“只是事情会很多。” 他心想自己今天遇见你叹气的次数都快赶上我两个月的了。 “平民在王都是没有地位的,外来进修者要更低,”奈德说,“辛苦你了。” 西泽看着奈德真诚的脸,那一瞬间他回忆起薇娅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如果不是身份上的歧视,如果不是被欺负了那么久,如果不是背负了整个家乡的希望和面子,她大概也不会选择硬撑下来直到把身子撑坏。 “真是,困难,”西泽说,“世界总是和我想的那么不一样。” “要是世界能和你想的一样,那肯定不是世界出了问题,”奈德说,“而是你出了问题,比如你是伦瑟先王。” “伦瑟先王吗......”西泽忽然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都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名字,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怀着将王都毁灭为母亲报仇的初衷来到了王都,可之后发生的一切却总是在改变他的想法,先是莎尔,后是安蕾,灰叶,希欧牧德,卫斯理......他们的出现总是在警醒西泽——人是不可能独立而活的。 人活着是依赖于其他人的羁绊。 人间是一场大网,每个节点都是一个人。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薇娅。 “可我并不想报复啊,”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孩说,“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都不太正常,我想过死,但从没想过让别人死。” “也许我之前做的都是错的,”西泽移开视线,借着地面的火光看向隧道的顶部,那里是干涩的石块和黄土,“但我还不确定,所以就先当作意见保留吧。” “什么?”奈德不解地问。 “没什么,”西泽收回手,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你就当听了一句梦话吧,话说,你说过你知道这个隧道的构造对吧?” 奈德点了点头:“嗯嗯,我和弟弟两个人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了。” “你和弟弟两个人从小就在在这里?”西泽讶异地问,“父母不在了吗?” “母亲的话,在弟弟刚出生不久就走了,好像是没钱治病的样子,”奈德垂下眼帘,“父亲在那以后,过了几年也消失了,我们是靠着附近的大家才活到了现在这种稍微能挣到钱的年纪。” 西泽望着顶部,轻声说:“对不起。”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奈德说着,有些犹豫起来,“你要收回你的灰卡吗?” 西泽歪过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记得这种灰卡,”奈德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商会里那些学生才会用的,每个月都有人往卡里打钱......这是你家乡人给你的卡吧,我不能要的。” 西泽看着奈德脸上像割肉一样的表情,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奈德茫然地看着西泽,一边看一边还小声嘟囔:“笑什么,笑什么,关心你还有错了是吧......” “不用想太多,”西泽坐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这么大方?你真的是进修者?”奈德忍不住问,“我印象里的进修者过得都很清贫啊?” “我可能和他们稍微不一样,就算没钱了也能在家一样的地方吃饭,”西泽回想起莎尔和自己的二货师兄,总是慈爱地看着众人的希欧牧德还有表面冷漠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师弟师妹的蒂娜,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改口了,“不,那就是我的家。” 他和其他学院的任何进修者都不一样。 其他学院的学生都是学生,最多也就跟在导师身后认几个师兄师姐而已。 但历史学院不一样。 历史学院是个温暖的家。 于是他咳嗽一声,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穷人,相信我吧,这张卡就交给你,记得好好保管它。” 奈德盯着西泽看了好久,最终在火光里低下了头,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你是我这一生的恩人,一个月多出来一千金币对我和弟弟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看书.uukanshu ” “你也是我这一生的恩人,而且是两次。”西泽回答说。 他盯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火花,再度开口说道:“接下来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 西泽从胸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永远都会有备份的纸笔,递给了奈德:“请你帮我画出一幅地图,凭着记忆就好,最后挑出来最容易隐蔽的地方。” 奈德接过纸笔,然后铺在地上。 西泽举起右手,屡屡白炽的火光燃起算作照明。 “你是真的要离开了对吗?”女孩一边在白纸上挪笔一边问。 “嗯,我说了,这也是为你好,”西泽说,“接下来发生的事肯定要比你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对吧?”奈德问。 西泽听到这句话以后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奈德笑了起来:“谢谢你能说实话。” “说不定我这一离开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第二面了,”西泽没有开玩笑,“希望你能保重。” “我会保重的,”奈德低着头,“你也一样,不要辜负我给你救来的命啊。” “一定,”西泽合上眼,默然地开口,“以三阶神职者为名,愿轮亥守护你我,神爱世人,愿你在光明路上行走,即使行进黑暗,身边也亦如光明。” 这是西泽第一次以轮亥为名如此真挚地祈祷。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第185章 列车 黑暗凝视着西泽,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不断从远处传过来,西泽捧起一把白光,潦草的地图被这道光所照亮,上面几个黑点被刻意画重,那些是对人有着极大威胁的险地,但与此同时也是相当适合藏身的地方。 奈德对西泽说有许多东西都藏在这座废弃的车站轨道里,毕竟这里再怎么说也是被炼金术师占下的住所,造出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古怪生物也是正常现象,炼金时代尽头最后一个进行人体实验的人是西泽自己,可这不意味着其他人不能在背地里偷偷进行实验。 之前西泽在中城区所遭遇的便是很明显的炼金术师伤人事件,那些化作泥潭的怪物宛如人心中最丑恶的梦魇,西泽低下头,心想第一次见面我狼狈如奔命的野狗,这次如果再见到的话结果就不一样了。 这里表面上是一个隧道,但其中早就被人挖空了,算是王都本境里一个难得的矿石产出地,不少炼金男爵都派人来这里进行挖掘,奈德的弟弟应该也是从这个途径接触了那位炼金男爵,西泽虽然不太熟悉炼金男爵们,但他最起码知道炼金男爵是个不可信的称号,被冠以这个头衔的人大多阴险狡诈而圆滑世故,与此同时又在某个方面异常出众,因此才能在排斥炼金术的王都以炼金术师的身份存活下来。 而西泽要做的事也很简单,他只需要把整个废弃隧道内部跑完一遍就好。 虽然是个不怎么可能完成的目标罢了。 他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想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可在乱摸一番也一无所获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怀表已经在卫斯理家崩散化作万千碎片了,奈德说现在的时间已经近乎傍晚,西泽临走前对她说如果见到了来自学院的人一定要告诉他们那个叫西泽的人就在隧道深处,他必须一个人走下去,时间越拖下去薇娅的性命就越危险,所以他必须一个人走下去,并尽量为学院来人拖延时间,他沿路留下一些标记,灰叶和希欧牧德,哪怕是莎尔见了这些标记以后都能明白其含义。 似乎一切都做到了最好,西泽咳嗽一声,冬天里的空气冰寒刺骨,虽然他的身体一直在发烫,但在呼吸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明显的刺痛。 “余烬之血......”西泽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体里不断澎湃周转的魔力,那其中是数不尽的热量,它们在不断修复西泽体内的伤迹,连接起断裂的肌腱,让松散的肌肉变得紧实,再让血液重新流通起来,像是机械一般毫无差错地运行。 西泽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学院的大家求求你们快加把劲吧我这具身体里的谜团还有这么多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倒在这种隐蔽的地方。 他尽量避开人群,地图上几处满是矿工和炼金术师居住地的黑点都被他避了过去,一路上安静得像是牢狱,就连空气的呼声都渐渐平息,远处的风洞里仍旧有细微的风声回荡着席卷而来,他感受着空气里来自凛冬的气息,心想这一切都显得有点荒谬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就算是偶遇的话至少也该有几个活人,虽然自己竭力避开人群,但这一路上自己就连活着的东西都没见过几只,除了地面上那些在干土里还顽强生存的野草。 太奇怪了,这一切都不太符合逻辑。 西泽迈出脚步,已经不知道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里行进了多久,地图上的重点地域已经被他看过了三个,那其中也都安静得像是坟茔上暗淡的荧光。 也许自己已经在这里一个人前进了很久,也许又只是三刻钟不到。 魔力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脚步不停,西泽忽然一个踉跄,他回过头,却看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石子,他甩了甩手,就在这时,水声却悠然地自远处幽邃的黑暗里传了过来。 那是水滴落在石头表面的声音。 虽然很虚幻,但至少不该是一场梦境。 西泽再度迈开脚步,世界也渐渐变化起来,地面上开始出现青翠鲜活的植株,墙壁渐渐变得湿润,西泽摸上去甚至能感觉到湿润的冷意,魔力的光骤然增大,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地面仍旧是残破的铁轨,上面烙印着干涸的血迹,但附近已经有不少道清澈的水流在地面潺潺地流动了。 西泽又看了一眼地图,发现前方并不是炼金术师的居住地也不是危险的地方,在奈德的笔下前方应该是一片荒芜的漠地,没有丝毫生机可言。 “因为魔力而临时产生的变化吗?”西泽呢喃着,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手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此时的自己不该暴露任何气息,就连呼吸都该变得微弱,他沿着石壁缓步前行着,黑暗里没有传来任何危险的气息,但他总感觉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蜷缩在自己附近挥之不去。 一阵微风,一滴水声,一株野草, 一瞬间。 他看着地图,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地方。 最起码应该从没有人见过这种场景。 他向前走了几步,感觉生锈的车轨都因为这一幕而恍然震动起来,在从幻觉中恍然苏醒以后他却又觉得那阵震动是真实存在的,好像来自久远的地底深处,像在地心里晃动的熔炉,像轮亥招摇的手,像雨后的清晨,一只花雀拍打着翅膀离开后不断微颤的枯叶枝头。 那是一辆布满了藤蔓和杂草的车厢,很明显这应该是车头部分,玻璃大多碎成渣子,在地面上折射出来自不知何处的光,车厢里点缀着无数盛放的野花,白色的花瓣即使是枯死以后也会在车厢里留下残骸,绿叶丰满繁多,不断有清澈的液体从石墙上方流下,浸湿地面,水滴从绿叶上方滑落,带着难以言喻的生机,这一幕任何人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并为之歌颂。 西泽垂下眼帘,这一切未免太不真实,也许是和那几次一样有人将自己强行拽进了幻境也说不定,他小心翼翼地隐蔽着气息走到车厢面前,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车厢内部玻璃里所掩盖的人形。 在凑近以后他才发现这几个人形身上早已被花草所寄宿。 那是几具白骨,不知道时间已经向后推移了多少年,白骨表面仍旧莹润,也许是不断有水流过和这些植株生长的关系,这很明显是人的尸体,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就连血肉都不复存在,他们整个人的躯壳都融在了一起,化作植株的养料,生与死的镜像巧妙得融合在了这一副场景之中,没有恐惧也没有丑恶,这里存在的是淡淡的如宗教壁画般的美感,若是轮亥信徒来此恐怕会为此而欣然落泪。 这是他们的坟墓,只有白骨和仿佛脆弱到一碰就碎的衣物还彰显着存在的意义。 而这节车厢则应该是车长室。 西泽看到其中一具白骨的胸前还别着一个明晃晃的铭牌,他轻轻地踩上车厢,可就在他稍稍用力的那一刻,车底顿然塌陷了一块位置,铁皮砸在地面的花草上,化作一阵浓郁的烟尘散落。 看样子这里的时间是在是太久了。 西泽心想。 他从白骨胸前拿下了那片铭牌,这铭牌似乎是掺杂了些许炼金术师的技术进去,不然不会保持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腐坏的痕迹。 “诺瓦,瑞森,”西泽读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出乎意料的,面前的这具白骨居然还是瑞森家的人,“货车号蒸汽火车负责人,【习惯对灾难报以微笑】。” 后半句是身份以及座右铭之类的东西,西泽看着白骨身上裂开的痕迹,心想你现在可以尽情对灾难笑个够了。 很简单的推理,这里曾是计划里的一处列车轨道,只是后来计划破产,这里才被放弃了。 这辆【货车号】蒸汽火车应该是计划里的一环。 西泽向后走了几步,地面湿润,而当他走到后面,看到与前方截然不同的光景时他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也许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计划破产了。 之后的车厢边缘都被一群古怪的生物抓住了边角,说成古怪的生物是因为西泽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这种东西,它们像人,却又透着人所没有的混沌气息。 它们都死了,浑身干枯如柴,身体里空荡荡的,连骨头都没有。 西泽走近其中一个生物,在仔细打量了后者还算完整的尸体以后才发现了一丝不对。 它的胸前也有着一丝光明。 西泽拿下那片铭牌,这片铭牌便是普通的铁牌,遍布锈迹,铁锈湿润到拿在手里就发出碎开的声音不断变软。 “娜泽拉丁莱。”褪去了所有红色的铁锈以后西泽才勉强辨认出了上面用刻刀记下的字迹。 这是人类? 西泽愣住,他看着自己面前这近乎是一整团枯萎黑草的生物,在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后者的头部以后它便轰然碎开,就和铭牌上的铁锈一样脆弱。 没有纤维,没有血液,没有骨骼,甚至连内脏都没有,简直就是被烧到极点的干柴。 这是人类? 西泽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向后扫过视线,像娜泽拉丁莱一样的生物还有不少,它们成群地抓在车厢上,死相里仍透着临终前的疯狂,他们拼死都要抓住这节车厢,又像是野兽凶残地追杀猎物,又像是害怕被抛下所以显得格外恐怖的乘客,这辆火车明显是前进了一段路程的,因为那些尸骸大多只剩下了上半身,看不清任何血肉存在的脸上仍旧残存着不散的狰狞。 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袭击了这些人,火车在匆忙中启动,诺瓦瑞森和其他两个人一起疯狂地驱使着货车号离开,但其他人没有上车,也许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赶上,也许是迫使货车号离开的原因就是这些人。 想到这里西泽的呼吸忽然紧促起来,他走到这些古怪的尸骸面前开始翻找起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赤羽御堂。”这是灰叶的姓氏,来自一个从遥远的震旦帝国迁进漆泽的东方家族。 “塞亚贝奥武夫。”这是蒂娜的姓氏,这个姓氏意味着自己面前的这具尸体曾是一位高贵善战的龙血战士。 “屋里迪克。”西泽从他背后扬起的空洞躯干里找到了一个刻着他名字的勋章。 皇家魔法协会的勋章。 这意味着就连皇室都参与进了这次的货车号事件里。 毋庸置疑,这些尸骸是人类。 西泽眼帘低垂,呼吸却愈发紧促沉重起来。uu看书ww.uukahu 是什么样的活动才能驱使每个家族都派来自己的族人,这件事整个王都的家族大概都有所参与,那又是为什么促使他们将这件阴暗的往事遗忘在过去,就连族人的死都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货车号? 西泽恍然地望向车厢,在考虑过以后西泽还是放弃了使用魔法轰开车厢表层的打算。 他沿着外壁绕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一道隐藏极深的缝隙,门锁是坏了近乎一般的机械表盘,这种机械表盘在过去的二十年间曾被称作最安全的锁种,但后来魔法改变了这一切,更不用说时间。 表盘在时光的摧残下已然只剩下了损毁的内核,西泽只需要微微用力就将其撬开,丢到了地面上。 门缓缓地挪动,就在这时一块石头却落在了西泽的脚边。 他弯下腰,一阵刺痛却突兀袭来,他连忙丢掉那块石头,后者在地面翻滚了几下之后发出一阵闪烁的微光便熄灭了。 西泽几乎不需要刻意回忆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这种矿物那足以让魔法师做出永眠噩梦的名称——“禁魔石。” 一切似乎变得明朗了,迷雾散去,在光芒的尽头只留下一个紫发女孩的背影, 她站在血海里,就像一朵盛放的血梅花。 风声,水声,花香,铁锈破碎,尸骸化作烟尘。 西泽合上眼睛,心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第186章 噩梦 这个计划诞生于十年前,自伦瑟的王朝开始。 西泽的呼吸顿时紧促起来,他伸手拿起这块石头,在印象里书上曾记载过这种珍惜矿物的激发途径,在一定程度内,禁魔石可以将魔力隔绝,造成类似沉默矩阵的效果,大概中阶魔法师以下的人对此是不会有什么办法的,在接触过量的魔力以后禁魔石会由隔绝转化为吸收,吸收的魔力会在抵达某个阈值时轰然炸开。 一小块手指大小的禁魔石,爆炸所产生的威力大概类似于三阶火系魔法【熔炉崩坏】。 而自己面前是整整一车。 也许这就是自己从一开始所产生恐惧的源头所在,西泽长出了一口气,在见识了这种真相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趴下身子,掏出地图开始在上面认真地修改起来。 为什么这里从来没有人进来过?附近的尸体大多腐朽古老透着旧意,没有一具是最近的。 而那些怪物又是什么?那些宛如焦炭般一碰就化作灰尘的怪物,他们原身是人,但为什么又会变成这幅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伸出手,再度触碰了其中一具黑色的尸骸,后者应声而碎了满地,留下难闻的气味。 也许继续走下去自己就能发掘更多的东西出来,但此时此刻还是薇娅更重要,西泽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回过身,保存好一切之后开始缓缓向外退步,一边退步一边将自己留下的标记消除,在抹净了最后一个脚印以后,他抬起头,看着车头里这依旧透着浓厚美感的一幕。 自己还会回来,西泽心想,自己还会回来,挖掘清楚这里的一切真相。 禁魔石拿在身上会隔绝魔力,如果没有合适的方法使用反而是个累赘,虽然不舍,但西泽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干净地离开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拿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西泽一边向后走着一边整理思绪。 厄洛丝在这次事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十年前还是个孩子的她又是如何影响到了整个王都所筹备的任务?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真有厄洛丝的影子,那西泽不由得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亲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了。 他这样想着,绊在了铁轨一处断裂的口子上。 裤脚上的布料被撕下一块,恰在这时西泽感受到了一阵魔力的波动。 就在不远处。 魔力悄然燃起,黑色的瞳孔深处充斥灿烂的金,他沿着铁轨,一路朝着魔力的方向赶去。 临走前还不忘丢出一团火把自己留在现场的布料烧成灰烬。 他绝不会让自己留下这种会有把柄的东西。 —————— 微纳德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是一阵飓风,含着魔力风暴而咆哮的飓风,其上隐约能看到世界之灵的雏形,一条竖着眼瞳的银蛇,它完全由魔力所塑造,飓风内糅合着已经彻底被碾作尘埃的泥土和石块,红热而富有杀伤力的电芒密集如海底游过深水区的鱼群,电弧和风暴一刻未息,将靠近附近的一切生物在眨眼间化作碎屑。 这是隧道内的一处矿池,满地都是淋漓新鲜的血液和缺肢断首的尸体,浓郁的腥臭味和矿井里特有的油味混杂在一起,难闻得让人想吐。 微纳德被困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但周围所席卷的魔力飓风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事实。 自从成为神仆见证了全部的秘史以后微纳德就开始谋划这次复仇,首先是如何骗过神明,其次是如何在骗过神明以后活下来,最后才是如何施行这次复仇。 幸运的是他发现西泽居然在神明要清除的人类名单上,原因倒也不清楚,因为他发现自己自从成为神仆起就变得奇怪了,西泽和薇娅仿佛成为了他的执念,成为了他字典里再也无法提及的两个禁词。 只需要盯住西泽这个名字微纳德就会产生由衷的憎恨,他曾在深夜,在虎鲸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无数次地磨牙,就算是在睡觉时眼前浮现的也是西泽黑色的短发。 西泽就像一个剪影,充斥了微纳德空虚的生活。 微纳德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解决这种空虚。 真正地击败西泽,真正地成为施暴者,真正地将西泽挫败乃至人格都毁灭。 那样的话他才能勉强称自己为神仆。 于是他借着机会回到了学院,他知道西泽成为了新生第一,也知道薇娅的现状,后者在深夜里一度生命垂,最后却总是能恢复过来。 两种邪神的力量在不断争夺薇娅身体的掌控权,和巴赫说的一样,薇娅连反驳的权力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这场拉扯战中被一点点摧毁,撕碎,最终连人格和身体都不复存在。 对于微纳德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他最爱看的事了。 但就像人们所喜欢传唱的故事一样,自己的复仇充满了波折,哪怕成功近在咫尺也会被突然出现的意外所打乱。 薇娅从濒死中崛起,虽然已经是必死的命运,但她依旧是抬起了自己的头颅,微纳德制造匆忙的空间转移魔法,时间紧急,他本能地选择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最终三人一起来到了这里,西泽在半途被一阵奇怪的力量波及到不知所踪,微纳德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力量,与其说那是力量更不如说那是近似于一种法则的东西,它歪曲了现实,将西泽硬生生半途撤走,留下微纳德和薇娅两个人。 那就像是神明,但又没有邪神明那么狂暴放纵。 那是薇娅的力量。 最终在一阵魔力的爆发结束之后二人降临此地,薇娅的魔力更加紊乱,呼吸已经微弱得不堪听闻。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具身体已经到了灭亡边缘。 也许连两位神明大人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倒在原地,四肢渐渐失去知觉。 但魔力却愈发炽烈,微纳德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这种怪异的反应,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浓郁的恐惧,但这并没有拦住他,他带着魔力冲上去此时二人的眼里已然没有四周的凡人,微纳德癫狂地朝着倒在地上的薇娅倾斜出足以将任何一个魔法师化作灰烬的庞大魔力,但薇娅的体内忽然喷涌出剧烈的波动与微纳德的魔力碰撞在一起,如地狱般狂妄的火海自四周极速生成,眨眼间已然化作了一道燃烧至高处的狰狞天幕。 烈火引爆了矿井里浓稠的黑油,杀伤力极大的炸裂此起彼伏从未停歇,矿井里数十个人最终没有一个能安然存活下来。 他们要么葬身火海,要么在爆炸里化作残缺的肢体,而其中的大部分人其实是在面对了二人魔力相互碰撞的那一刻就心肺炸开,血管迸裂,在魔力无形的摧残下化作无声的尸体。 这就是魔法师与人类的区别所在。 这是两个人类顶尖的大魔法师的战斗,凡人连窥见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仅仅是余波就足以将周围大部分的活物化为死寂。 就在这样的对抗中薇娅的身体渐渐没有了一丝生机,道道白汽自她身体里和魔力一起涌出,最终将其包裹在其中,白汽里不断有血色和牙状的凸起,像是有什么狰狞的活物隐藏在雾气里,它们在其中不断地蠕动,吞噬并消化,白雾更像是裹住它们,薇娅在其中蜷缩着,像是餐盘上的肉排。 从这一刻起世界就改变了,雪亮的光束刺破赤焰的天幕,将无可掩饰的魔力倾斜在这矿池中,油料不断从地表渗出,粘稠漆黑,像是搅拌后发黑的鲜血。 一切不再是魔力的碰撞,而是单方面的压制。 微纳德仅仅是通过凝视就发现了薇娅的改变。 她的魔力已经不再纯粹,而是夹杂了大部分的神性,和微纳德比起来现在反而是薇娅更像是神的仆从! 但她已经死了。 微纳德冷眼地看着风暴中心的白色气团。 女孩被其包裹着,再也没有了任何气息。 薇娅已经死了。 空留下了如此一个不断膨胀的魔力空间。 这里说是矩阵也许更加准确,但总归是不太精准的。 微纳德感受着体内魔力不断流逝的感觉,他离不开这里,因为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他在这样矛盾的状态下僵持了很久,最终找到了一个适合形容这种魔力形态的名词——【领域】。 领域这种东西是贤者之间的传说,薇娅区区一个大魔法师在死后能化作领域的原因大概是体内庞大的神性起了作用。 神性暴走了。 两种神性的纠缠愈发狂暴起来,从此刻开始它们之间与其说是纠缠更不如说是争斗,古银色的蛇型与净白色的尘雾相互撕扯,二者彼此不断散开又凝做一起,显露出即死而活的怪异景象。 再这样下去神力大概就会引起轮亥那些人注意了,微纳德心想,虎鲸和神明大人再不来负责善后的话也许后果就真的要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也许这股魔力会毁掉整个废弃隧道也说不定,甚至扩大到外处的墓园。 这样很有意思。 微纳德心想。 这样很有意思,薇娅死了,西泽也会葬身在她死后化作的领域里,神性的暴走是世间最恐怖的灾难,因为魔法师们完全没有制约的办法,只有知晓神明存在的那些轮亥教士才能对此做出对策,而他们的反应总归是没有那么灵敏的。 一般的故事里都会出现英雄来解决类似这样的一切麻烦事。 但人间能处理这种事的人能有几个?自己这样人间顶尖阶层的大魔法师都被困在这里,默默等着被吞噬。 他看着自己面前愈发混乱的风暴,源源不断的魔力被绞入其中然后化作赤红色的碎片不复存在。 微纳德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也要死了,没有人能逃离神性的召唤。 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魔力如归海的水流般急速流逝,此时的他连凝聚出一阶魔法的魔力都使不出来。 好的地方是自己狠狠辱没了一番西泽,而且自己再也不用回到神的身边了。 想到这里微纳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无可形容的输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笑到了最后,全部的三个愿望都被实现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于是他撤除了魔力,将毫无防备的姿态展露在了领域狂乱而毫无秩序的暴力中。 “我将在前方指引你,西泽,”他大声地嘶嚎,但声音仅仅是回荡了一番就彻底被魔力撕裂在虚无中,微纳德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他只是放肆地大笑着,任凭魔力将自己的衣衫劈开,割离自己的皮肤,掏空自己的血肉,剧痛不断,但他只是笑着—— “没有人能活下来!我已经预见了秘史的将来!!” 他在嘶嚎中化作了一堆肉泥,只有白骨清晰如玉。 领域里还回荡着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诸神君临!轮亥将无宁日!!!” 西泽站在矿井边沿,看书 .uukansh沉重地呼吸了一下污浊的空气,轻叹了一声:“吵死了。” 他在边沿站了很久,直到微纳德死去之后才开始走出来。 矿井是个大坑,而他的脚下就是直达底部的竹梯和几个平台。 微纳德也许发现了自己,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 西泽心想。 这里真像贤者之间所传说的贤者领域,领域内贤者就是空间的主人,操纵空间内的一切。 “真像一场噩梦,”西泽忍不住再度叹道。 薇娅就在领域的正中央,那团白汽所包裹的就是她。 “我来晚了吗?”西泽自顾自地呢喃,薇娅死亡的这个事实让他一时间难以做出任何反应,手脚发软,就连思维都停滞了。 “操,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这么一个声音忽然出现了。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哎呀真是挫败,我还以为自己和弥修学得不错,没想到连你都能看见我啊?”一个混沌的影子渐渐从虚无中踏出,轮廓渐渐凝实,最终一个熟悉的男子站在了西泽的面前,做了一个有点欠揍的表情——“哟,朋友。” “言氏。”西泽喃喃。 这下可不是像一场噩梦了,男孩在心里吐槽。 这下可就真是一场噩梦了。 第187章 幻梦 “你为什么会在这?”西泽表情复杂地问。 “我?说来话长,不过好消息是你在学院被绑走的事大家都知道啦,”言氏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说,“你被劫走的时候学生会大楼直接崩塌了,动静很大,大家都被吸引过来,就连皇室都能看见影子,那是真的有点壮观诶,那么大的一片废墟。” 言氏笑着说:“那么大的一片废墟,我这辈子只见过三次呢。”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泽并没有被言氏跳脱的思维牵着走,他深知自己一旦跟着言氏的思维走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学院方面有什么安排?你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进来的吗?” “喂喂喂一个一个问啊,”被迫从回忆中惊醒的言氏不满地摇了摇头,“第一,学院方面的安排是派遣了差不多五位导师,两位院长,分别是雷蒙院长和希欧牧德院长,你的师兄师姐还有小姑娘都在队伍里,希欧牧德算出了你大概所在的位置,这时队伍应该还在路上。” “第二,我可没有什么其他人的说法,”言氏悠然地说,“我是自己混进来的,” “自己混进来的?”西泽愣了一下。 “是啊,我去了一趟学院,听说了这件事,然后就自己过来了,”言氏好像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发丝,“说实话还挺简单的,没我想象的那么难,这个隧道构造和东方的铁马站比起来简直太好摸透了。” 来不及也懒得再问铁马站是什么东西,西泽只能对言氏叹息道:“抱歉,这下可能真的要出大事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离开。” “离开?”言氏问,“为什么要离开?” “你在装傻?”西泽长出了一口气说,“没听见刚刚的话吗?” “哦你说那个东西,”言氏遥遥地望了一眼矿井下的白色茧壳,白汽不知何时已然实质化,魔力如丝绸源源不断地缠绕在茧壳的周围,其中时不时发出什么突兀的震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试着突破这层表壳。 他收回视线,忍不住捂着头笑着说道:“真是个恐怖的东西啊,周围还有领域的保护,想接近破坏的话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西泽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别想赶上言氏跳脱的思维了。 “感觉魔力暴走距离爆发还差一会儿?”言氏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西泽,“现在要走的话好像也来不及了,就算把我们头顶的整个隧道炸开也来不及。” 他估算了一下,表情慢慢变得肃穆起来,他看着西泽,默然地开口说:“说实话,是真的来不及了。” 西泽心想你这幅样子无论如何都让人紧张不起来。 “魔力的爆发大概会波及半个中城区,顺便殃及半个下城区,”言氏说,“想跑的话也很困难,爆炸也会波及那些正在往这里来的师生,别忘了你的师兄师姐女朋友导师还有几个老头可都在往这来呢?” “还有平民,”西泽取下自己头上包裹的一层布料,发丝间凝固了鲜血,所以显得他有些滑稽,“废弃隧道里还有很多平民,他们也会死在这场意外的灾难里。” “所以,”看着西泽脸上神色的变化,言氏的嘴角再度开始上扬,“果然我们是一样的,之前我说咱俩是朋友的时候弥修还特别不信,她说人家可能都不认识你算什么朋友,可给我呛得够狠。” “我们是朋友吗?”西泽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此时他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颇有一种在死亡尽头放声大笑的诧异感。 “你也呛我?!”言氏苦着脸垂下脑袋,“唉,先说好一件事吧。” “什么?”西泽收起表情,体内的血液开始发出一阵温热,魔力流淌着,蔷薇花在虚无中盛开,风雷光火的颜色倾注在魔力之间,将一切化作月下呼吸涨伏的潮汐。 发丝里渐渐透出一阵银色。 “我们要是能活着出去,你得带我去一趟白石城,”言氏说,“我从咱的那个女皇那要来你的信息了,你是白石城来的进修者没错吧?” 一时间西泽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吐槽对方这个自然而然的【咱的那个女皇】。 “是归是,”西泽平静地呼吸着,数以万计的魔力咒文渐渐从自身周围的空气里浮现。 万法均衡。 “但东方使者大人如果要去那种海域小城的话我们可只能用最便宜的野球糖招待你。” “有野球糖就够了,”言氏微微笑着,目光透露出一丝难得的悔意,“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就更好了。” 矿井如炽热的熔炉,世界被火光映照成满目的赤红。 西泽还来不及问清到底是哪个人,言氏亮紫色的魔纹就顿时布满了全身,他向下挥出,魔力顿时如噬人的食人鱼群般朝着地面扩散,那与其说是扩散更不如说是扎根,一时间整个矿井内的石壁上都被不规则却彼此互相勾连起来的魔力所充斥,领域中悬浮着被连根拔起的土地,还有魔力挥发剩余下来的电芒和凛冽风暴,这些力量汇在一起将整个矿井里的魔力都吞噬了干净,所有魔力都化作白汽沾染了最中央的土地,言氏的魔力侵入了这片土地,一瞬间,风暴与魔力停滞了颤动,但在某种强大规则的扭曲下时间再度开始流动,如长河般的魔力风暴卷入了石壁上,言氏顿时向后退了几步,冷汗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头。 空气渐渐变了。 西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间已然带上了几分熟悉酸涩的元素味道。 他仰起头,发现领域内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魔力不再狂暴,寂戾的杀戮气息散去,此时的矿井反而透出淡淡的生机。 “计划很简单,”言氏沉声地开口,“我能坚持一分钟,这一分钟内你在领域里是安全的,是抹杀领域的源头还是做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的拯救,这些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但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我们就得一起变成这领域的养料了。” 在听到那一声拯救以后西泽顿时愣住了,难道言氏其实对一切都清清楚楚? 言氏迎着他怪异的视线,忽然笑了出来:“把一切都交给你的我可能确实不太聪明的亚子,但还是请你加油。” 西泽原本还想再说句什么,但言氏一脸正色地开口:“还有五十秒哦。” 真是命运一样,每次见了言氏他总是会保持不了原本淡然的姿态或者遭遇相当要命的事。 他猛地迈步从矿井边缘跃起,雷光如云罩在他的身上,几十米高的矿井台他却一下子就跳了下去,雷光在半空中裹紧了他的全身,但即便如此在落地之后他还是感觉自己的骨头断了一半,身子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雷光散去,他努力地爬起来,然后带着刺猬一样的头发拼命地冲着薇娅跑了过去。 就像一头见了腥肉不要命的野狼。 —————— 那是深远的梦境,恍若沉入深海,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让人昏沉的暗色透明波纹,女孩伸出手,面前的景象也随之变化,波纹荡开,将面前的景象扭曲成荒诞的抽象画。 但一切终究还是安静下来了。 女孩的身子也在漂浮中沉沉地垫在了地上,她茫然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深蓝色的天幕之下四周不断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涌来,她没有在意,而是默默地站起身,洁白的裙摆恍然散开,带出一阵浮沉的泡沫。 她走在幽深的路径里,时不时有微风拂过脸庞,缭乱了她的长发,女孩垂下头,看着地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她没有在意,而是继续用白皙柔软的双脚踩在上面,她走过的路都变成了挥散的泡沫,消逝在深海般的空间里。 女孩看见地面有蒲公英出现,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花茎上,携着泡沫的微风划过,它悄然融在了风里,掠过女孩的面前,她依旧没有在意,脚步不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看着远方幽深的黑暗,她只知道自己要走下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有什么声音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恍惚地响了起来。 她没有在意。 脚步不停,黑暗愈发深沉,她已然看见远处的黑暗里对着世界所探出的獠牙,而那正是自己的归宿。 那个声音越来越刺耳了。 难听,碍事,让人厌烦。 女孩忍不住变得浮躁起来,就连望着黑暗的眼睛都带上了几分懊恼。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胸前。 也许是蒲公英的种子,她低下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那样东西就是存在着,她心想。 眼瞳渐渐变得酸涩。 她猛地停在了原地,两手不知所措地纠缠在脸颊上,就在这时指尖忽然传来一种奇特的触感,虽然是一瞬即逝的感觉,但女孩依旧是捕捉到了它的存在。 啊......原来是这样。 女孩缓缓合上眼睛,指尖再度传来了那种奇特的触感,这次持续的时间更久,大概是几个眨眼的瞬间,她将两手捧在自己面前,看着上面的一串泡沫浮向头顶,像是黑暗森林里标志入口的一盏引路灯。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但女孩却不再觉得刺耳,反而带了几分怀念。 当世界发现她不再前进时,平静的深海顿时变得狂暴起来,镜子拼成的地面龟裂开来,无数尖锐的碎片刺入她的脚底,割开她的皮肤,将她变得血肉淋漓。 黑暗焦躁不安。 两股力量从她的体内涌出,化作一条虚妄透明的银蛇和一阵净白色的尘雾。 蛇缠住她的身子,细长的白牙死死咬住她的右侧肩膀,尘雾黏在她的左半身上,将白皙的皮肤腐蚀,血管和难看的嫩肉顿时暴露在了这处深海的空气里,女孩痛苦地倒在地上,碎片扎进她的血肉里,为原本空洞的身体平添了几分狰狞。 意识渐渐模糊,她咬着嘴唇,身体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它们不断地吞噬着,不断地撕咬咀嚼然后咽下。 “我会带学姐去的,”那个声音说,“我会带学姐回家的,我们可以看到满天的蒲公英,还有数不尽的花海。” “有人要带我回家。”女孩倒在地上,双眼迷离,视野模糊得只能看到一片昏沉的天空,“我还要去看花海。” 她勉强坐起身来,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任何力量,身体比脚下的这面镜子都要脆弱,她感受着被腐蚀的痛苦还有毒素摄入血液的麻木感,彻底倒在了地面上。 有什么东西在抚摸她的脸颊。 她拼尽全力地侧过脸,看见身旁深蓝色幽邃暗淡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一大片蒲公英的花田。 —————— 西泽拼命撕开了全部的茧壳,薇娅静静地躺在里面,呼吸近乎于无,但依旧存在。 两个选择之间姑且还有时间周旋。 西泽不知道身后的言氏在想什么,但他清楚此时的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犹豫。 结局是失败。 理所当然的失败。uu看书.ukanshu 人类怎么能与神明抗衡,神明是神明,高高在上,威严公明,牠们的权威岂是你这卑微的小人所能左右的? “这个姑娘的死局是注定的。” 有人在西泽身后说。 西泽回过头,看见熟悉的白色灵体在自己面前悠然而立。 “她不是被神选中的人,但却偏偏得了被神选中的病。” 他说:“放弃吧,杀了她,只有这样你才能得救,你们才能得救,对这个姑娘而言这也算是一种救赎吧。” 西泽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怀里带有一种孤寂悲凉般美感的薇娅,她的嘴角仿佛溢出一抹嫣红,那是濒死的血,也是绝望的红。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讨厌,”西泽在幻梦里开口,“现在又添了一条时不时出现,很招人烦。” “但这是事实,”他说,“你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西泽低下头,长久地凝望薇娅死寂的面容:“我的体内流淌着你的血。” 男孩说:“那是余烬之血,也是血鬼的血。” 男人的表情毫无变化,西泽一直都将其视为自己偶然的幻觉,事实也大抵如此。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他问,“你将纠正世界之轨。” 男人的身体越来越淡,声音却在虚无的空间里回响起来,愈发震耳:“你是,纠正世界运转的齿轮!!!”

第188章 遗言白说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金发的青年看着年幼的西泽一脸茫然无知地被捆在实验台上,那张迷惑的小脸因为被注入了麻药而渐渐变得昏沉,但他还是强撑着将视线放在某个男人身上——站在金发青年身边的伦瑟。 青年叹了口气,最终走到西泽身边,指间涌出一阵魔力,白光涌入孩童的体内,很快不知所踪,而西泽也在光芒熄灭时彻底闭上了眼睛。 “现在是什么感觉?”青年对伦瑟看了一眼,问,“作为一个时代的落幕,这可真是够格。” “一个时代的落幕,必将带领一个时代崛起,”伦瑟目不斜视,他紧紧盯着实验台上的西泽,生怕出任何一个差错,“我相信他能做到。” “当实验结束以后你会称他为什么?”青年似乎是想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但口吻还是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凝重,“折翼天使?还是你的另一个称呼半神大人?还是和那位大人一样的断翼天使?” “都不是,”伦瑟看着西泽,眼底却能看出他隐藏极深的自豪与骄傲,“我会叫他余烬。” “烧干的灰烬吗……”青年笑了起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人类的文明了。” “他会被神火烧干,然后——”伦瑟伸出手,看着手心里深长的一道疤痕,那是新鲜的刀伤,并不致命,但能割裂皮肤血流如注。 “拥有与神对抗的能力。” 男人这么说着,收起手掌,将某样东西塞给了金发的青年。 青年低下头,嘴角都忍不住向下垂了几分。 “我们终将成为神的敌人。”青年说,手指蜷缩,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只有真信者才能得到敬崇。”伦瑟说。 只有时间在不断远去。 —————— 有炙热的血液不断从心脏输送到身体各处,幽灵般的幻影散去,西泽的呼吸渐渐粗重,他低下头,黑发间的斑白愈发明亮,眸子里泛出浑浊的光,那光芒复杂而沉重。 “你在干什么!!”言氏愤怒地咆哮,即使是他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容忍西泽这样胡来,“只剩下十秒了!你明白吗!?”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手轻轻探过女孩的脖后,将微弱的魔力铭刻在她的身后,矩阵清晰,而后陷入了地面,不复存在。 言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勉强站在原地,心渐渐凉了,东方使者开始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过于信任西泽,如果将这个机会交给自己会不会更好些......他这样想着,远远地看着西泽的背影,目光愈发复杂,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就在这时,后者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以后幽幽地回过头,被那双灰色眼睛扫过的那一瞬间言氏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思维沉入冰窖再也无法翻身,就连身体的控制权都被他所掠夺,体内只余下死寂不再鲜活的魔力。 “你,到底是谁......”言氏忍不住低声地哀叹,“西泽到底是谁?” 西泽当然听不到他的声音,此时的西泽只是长久地凝视着自己面前这与尸体近乎无异的女孩。 “不该如此,”西泽说,视野里渐渐浮现出黑色的阴影,那是来自不知何处的记忆,黑色的翅膀略过天空,洁白的鳞片从地面突破地面刺碎了无数生物的骨骼,他看着世界的正中央一棵不断生长的树,树根如章鱼的触手不断朝着四处蔓延,途中经过的空气都变得浑浊,透着骇人的死气。 “不该如此,”西泽说。 银蛇与尘雾被言氏的魔力禁锢在半空中,西泽难以想象言氏身为一个凡人为什么能有这种和神明抗衡的力量。 属于西泽的意识已然模糊,他看着记忆力昏沉的天空,看着红海上被尸体填满,看着死亡遍布大地,山川倾倒,陆地沉默,河流干涸,愤怒的海流在天际湍急澎湃,将不属于人间的伟力肆意发泄。 “汝必以生命,偿还曾经给予人类的一切,”西泽喃喃,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了,而在他身后的矿井平台边沿,言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脸色变得苍白,一口鲜血喷出地面,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魔力在这一刻断了线,此时的言氏本该陷入绝望,但他却拼命地将目光固定在矿井底部那个男孩的身上。 他在等一个奇迹。 一个属于人类的奇迹。 石壁猛地破碎,紫色的咒文化为飞灰,大地发出震动,领域再度发出汹涌的低吼!两种魔力再度纠缠在一起,银蛇与尘雾凝结出虚无的形体,牠们愤怒,牠们惊慌,因为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觉醒,因为面前这区区一个人类居然可以禁锢自己这么久。 言氏抹了把眼泪,他察觉到这已经存在了无数年的矿井居然在领域的摧毁下飘摇欲坠。 浓重的烟尘在一瞬间淹没了矿井下的一切,无数岩石朝着地面的二人坠落,银色尘雾自半空中凶戾地涌向二人。 “其实也不用那么慌的,”言氏看着这仿佛末日般的一幕,心想,“反正大伙一起死,走在路上也不怕孤单啦,不过先说好到时候我肯定先给你两巴掌。” 他跪在地上,因为剧痛和无能的脱力感,眼泪一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只是可惜弥修和那位啦,我回不去震旦,也去不了白石,太可惜了吧倒在这种地方,也算是一直以来自大的代价,”言氏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目光迷离,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荒芜,“唉,塞万,真不是个好地方。” 如果这就是你所期待的结局,西泽。 —————— 先是一瞬间的寂静,在那短短的一刻,西泽看见天穹破碎,无数碎石朝着自己碾压过来,苍老的古神愤怒狰狞,自半空中化作咆哮的魔力,他看见怀里的女孩歪了歪头,白汽从她的身上彻底蒸发,无形的荒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像是焚烧地狱。 但之后的世界又变得喧闹,喧闹而清晰,像是夜空下燃烧的篝火,在黑暗里显得那么清晰却又在星辰间显得那么渺小。 他看见碎石间怒放的野花,他看见裸露在石皮外的草根,他看见银蛇体内咆哮的灵体,他看见尘雾间凝结的刀锋形状,他看见散开的咒文,他看见咒文间消逝的魔力,他看见四周火海间沸腾的黑油,他看见黑油上不断溅跃的魔力,他看见银蛇在咆哮间四处迸裂的元素,他看见尘雾四周不断稀薄的元素,他听到远处言氏的低语,那个总是一脸微笑并在自己困境中挺身而出的东方使者此时无力地跪倒在地,虚弱地说:“唉,塞万真不是个好地方。” 在这一刻世界显得那么陌生,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西泽伸出手,轻轻扶住女孩的脖颈,后者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忽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拂了整片地面。 吹去了西泽头发上黑色的染料,那些漆黑的虚伪品全部一点点消逝在了风里,化作黑色的灰尘,他低下头,长久地凝视薇娅。 和之前有莎尔在身边时不同。 当莎尔的魔力与他融合在一起时他能感受到庞大的魔力之海在体内澎湃,但如今他所触及的只有一层浅浅的障壁,就像一层泡沫,他想向前走进一步,有一层泡沫挡在前面,于是他有点不开心。 于是他走了下去。 于是泡沫应声而碎。 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在那一刻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响起,西泽蓦然地回首,却只能听见海潮在天地间澎湃的风声。 那一刻天上地下都是不断流动的潮海,他感受不到一丝异常,只觉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还有说不出的宁静,像是被放逐在海渊里的游鱼。 身旁不断燃烧的火海忽然在他身体四周停止了蔓延,甚至缓缓退却,原本不断狂暴增长的魔力忽然平静下来,无声地漂浮在他四周,他从没感觉自己周围有那么干净过,一切对他都显得那么......敬畏。 就好像在他周围有一片区域是不能被冒犯的。 时间开始流动。 烈火焚天,硝岩在半空如陨石般坠落,他望着天空,直到一块本该砸在身上的石块化作齑粉散在了自己面前时他才稍微理解了一下现状。 西泽试探地伸出一只手,朝着头顶的落石群打了个响指。 一道空洞顿时出现在了他所朝的方向,那是彻底的空洞,就像洁白的豆腐上被贯穿着挖掉了一整块,从空洞的这端能看见那端灰褐色的土石。 宛如深山上被两端挖空的一条隧道。 银蛇与尘雾的咆哮顿时更加惊恐,但也愈发狠戾。 他尽量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但那双不断颤抖的瞳孔还是出卖了自己。 “就这么简单?” 他明明是在仰望头顶,却又像是人类俯瞰自己阴影的蝼蚁,亦或是诸神立于云端,对着地面的人类发出轻笑。 就这么简单? 困扰了无数魔法师,令微纳德心酸到癫狂,希欧牧德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坷,在三十岁以前除了绝世天才以外几乎没有一人能越过的门槛,在这一刻被他在脚下踩得粉碎!!! 他合上眼睛,而后缓缓张开。 世界开始变化。 明明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明明塞万还是那个塞万。 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眸所绽放的光华不再浑浊,自这一刻起他的眼中溢满了细微的魔力洪流。 这一瞬间似乎无数寒霜在西泽的体内冻结,又被温热的血流冲解融化,他仰起头,看到并不存在的云端满是无尽的霜花。 就在这一瞬间,世界与他的身体发出共鸣,地面沸腾的血红色火海化作幽蓝,缕缕尖锐的火舌开始如长刀刺出胸痛般喷吐! 西泽发出沉重的呼吸,他对着天空伸出五指,好像要用这只脆弱的手掌挡住漫天的石海。 此刻他依稀还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虚影。 此刻他依稀还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在幻觉中震声地咆哮:“我的孩子,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迈尔斯家……遗传自远古的血脉天赋!” 无数魔力癫狂地在虚空中弥散又消失,化作一股巨大的魔力之流,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激荡,像是演奏音乐一般轻柔而精准地拂过他的每一寸骨骼。 全身都在发出破碎一般的声响。 可那不是死亡的寂灭,那是光芒的重生。 灰色的眸子缓缓亮起青蓝的光芒,宛若魔力坟茔上静静燃起的幽火。 他从长久的梦中苏醒,第一次触碰到了世界的真实。 大魔法师西泽,就此现世。 “汝必以生命,偿还曾经给予人类的一切,”西泽说,他的眼前不断闪过之前所出现的全部画面,他看见人类互相砍杀,又看见恶魔隐藏在暗影里窃窃地发笑,“贪欲之玛门。”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念出了另一个恶魔的名字:“秘法之拜蒙。” 石海在一瞬间化作齑粉,雾状的尘土自上空洒下,领域中所有魔力的电芒和烧红的铁流融在一起,随着风暴朝西泽奔涌而去。 空间支离破碎。 这个矿井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魔力碰撞,空气中的魔力开始崩溃,无尽的海潮化作阴影中的巨兽,巨大的蛇形露出庞大的獠牙,仿佛来自地狱的熔岩从地面如喷泉般涌出,电芒在空气中不断炸响,光芒刺眼,无尽的辉光携着血脉顶端的威压朝着西泽吞噬,这是诸神的拼死一击,牠们已然被面前这年轻的人类逼上绝路! 西泽迎着这如山海般的魔力,无声地伸出手。 一个庞大的炼金矩阵自地面剧烈地升腾而起,绽放出繁奥的光明! 空间颤动,世界之灵发出痛苦的哀嚎!就连没有生命的魔力都感受到了这股无法抑制的痛楚,uu看书.ukshu.c赤金色的火海自地幔的尽头径直蔓延到天边,巨大的蛇形在冲击中轰然溃散! 沸腾的蒸汽在熔岩间嘶吼,但一切都晚了,西泽吐出一口鲜血,操纵海量的魔力对刚刚晋升的他而言实在过于勉强,但他终究还是成功了。 尘雾间的灵体拜蒙在嘶吼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又不是只会矩阵,”西泽抹了抹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忽然笑出声来,“我可是同时修习魔法和炼金术的,学院里唯一的优等生啊。” 数以亿计的火花自半空中引燃,每一朵火花都泛出血色的光芒。 这是一场魔力的大雨。 这是五阶魔法,施展出来以后足以毁灭任何大魔法师的五阶魔法——【火祭雨】。 在无尽的火光中,拜蒙的灵体化为灰烬,自此不复存在。 终于,一切都变得寂静,只有西泽一人站在光明尽头,他知道这只是两个邪神的一部分化身,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为之感到难以抑制的自豪—— 人类,终于战胜了神。 他俯下身,开始为薇娅修复因为邪神之力纠结紊乱的身体。 病源已经毁灭,修复自然也轻松许多。 他感受着女孩逐渐清晰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 于是他也倒了下去。 于是整个矿井里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言氏愣在原地。 过了好久他才憋着眼泪吐出一句话; “操,遗言白说了!!” 第189章 下午茶 “解剖刀!快!” 在恍惚苍白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达尔克医生请您不要激动,”有人犹豫着告切说,“情绪过于亢奋对手术的进行没有任何好处。” “你的这些废话也一样没有!”被唤作达尔克医生的中年男人将锋锐的目光目光狠狠戳向面前这个临时出言的青年,他从护士手里接过细小的刀刃,额头上汗水淋漓,简直就像浪潮翻涌过以后打湿的礁石,护士见状连忙凑上前去不断为他擦汗,“你这小子完全不知道今天手术的对象是谁,再有下次的话我就直接把你踢出手术室!” 青年被他这么凶斥了一番以后连忙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里他都只屏着呼吸,无声地给达尔克医生递上他所需要的一切用具。 “采光,止血钳......”偌大的手术室里只有这个男人的声音在不断回响,其他一切都在无声的交流间发生,和青年一样,其他所有人都只能站在达尔克身旁辅佐,为他擦汗的护士连手都在略微颤抖,即便已经和达尔克合作面对过无数次困难棘手的病人,今天的这次手术依旧让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光打在手术台上,在看清那像是被暴力硬生生撕扯开来的血肉以后达尔克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让他产生紧张的不是手术的难度,而是面前这年轻人的身份。 “他交给你们,请务必让这孩子恢复健康,如果出现任何一点差错,塞万皇室圣光医院将彻底失去皇室这两个字,”那个老人低垂着眼帘,眼角耸拉下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悲伤的孩子,但他的话却完全让人连反驳的想法都不敢有,“希望你们将这次手术作为国家级的手术而重视,明白吗?” 他这么说。 但真正让人屏住大气,让整个医院鸦雀无声,就连住在几位后花园里修养的皇宫大臣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是他背后的一个年轻女子。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老人站在柜台前,她站在大厅外的门后,一身长裙泛着流光,灰色的项链挂在脖间,裙摆垂至地面,海紫色的长发披肩散开,她看上去很匆忙,因为妆容上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打理,但那张脸上就是透露出一种勾人的美感。 在场许多人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王都庆典上。 她是厄洛丝。 她是漆泽女皇,是上城区的主人,是塞万的女王。 她居然为了一个病人亲自驾临。 于是老人说的每一句吓人的话,都有了无法反驳的铁证。 “女皇都为你出动了,”达尔克医生抬起头,旁边的护士连忙赶上来擦了擦他即将被汗液浸湿的眼角,不知是盐分摄入的问题还是女皇的威严实在太过沉重,达尔克医生的眼皮连着跳了几下,当他再度低下头时,那张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凝重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小子。” 他呢喃着,而后厉声吩咐:“血液采样,止血钳,麻药!” 所有人都像是一台机器上不断运作的齿轮,达尔克医生是他们的脑子,是一个中枢,是无法抗拒的核心。 他们被这个眉角里透出浓重疲惫的老人拿捏在手指间,仿佛背后牵着长线的人偶,精准而毫不停歇地运转,直至一缕黑色的死血流出手术台,达尔克医生用镊子夹起一枚漆黑的石片,这种石片仿佛孕育着什么魔力,仅仅是隔着镊子拿在手里都让他感到一阵让人在意的心悸。 “继续,”他将其丢在白盘里,连喘息的机会都被他舍弃,一刻不停,“纱布。” “呃,就算你们这么看着我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啊,我真是无辜的!”两只手臂都被裹上布条挂在脖间垂着,看上去相当滑稽的言氏坐在桌子周围的木椅上,他向四周望了一眼,嘴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连反驳的语气都弱了几分,“当时我真的啥都没看见,我就负责帮西泽上个buff,buff,懂吗?不懂啊?所以说你们这些西方人真的是” 雷蒙院长伸手拍了一下桌面,把言氏又吓得一哆嗦。 “这又不是什么审判,言使者您大可放心,”商学院院长坐在斜角里看起来很不起眼,但也是他在这时愿意开口接话,“希望您能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们只是,喝喝下午茶,普普通通的聊聊天而已,毕竟您来了王都这么久,都没怎么来圣学院参观过对不对?” “啊?啊?”言氏晃晃脑袋,两只手都被他摇得快挣脱布条跳到众人脸上,“这不是审判?这不是审判??” 他激动地说:“你们见过喝茶时把两只手这么绑着的?!” 赫尔多零挠了挠脑袋,心想这不是面前这东方使者因为受伤的原因自己要求把两只手全包扎一下的吗?这又和学院没关系。 此刻的都灵圣学院校长室里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光景。 商学院院长丘蒂尔,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神学院教务长莫斯,至于圣学院总院长和历史学院院长希欧牧德,前者是从矿井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见踪影,后者则是这次事件受害者的直属院长,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手术室外苦苦等着手术结束。 四个老人绕着原木长桌围做一圈,言氏被他们邀请到主位上,可这种状况言氏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烤架上被串起来的鱼,还是已经被抹上孜然香料就等着上火翻身那种。 “我们需要信息,”莫斯看着言氏,因为身材怪异得矮小所以那张脸无论怎么真诚看起来都像是在诅咒,“请使者您告诉我们矿井里发生了什么,还有您为什么会先我们一步赶到了西泽的现场。” 听到这里言氏又忍不住回忆起了矿井里那有些戏剧性的场面。 因为魔力不足而倒下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碎开的岩壁化作落石之海坠向地面,领域般的魔力轰然成型,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样,只是看着这一幕言氏就已经不敢再继续朝着矿井看下去,因为迎接西泽的结局只有可能是粉身碎骨,运气好的话大概还能留个全尸,但就连这么一点奢望看起来都像是奇迹。 但他下一刻看见石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空洞,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又有数不尽的光顿时从其中涌出来,他迟疑了一下,可紧接着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数以万计的火花从四面八方燃起,每一朵花火里都凝聚着魔力,一朵火花悄然悬浮在言氏的不远处,而言氏仅仅是用肉眼衡量就能出判断出这一朵火花大概是二阶魔法的水平。 仅仅是一朵。 二阶魔法不吓人,真的不吓人,中阶魔法师都会的东西哪里能吓人呢? 那如果是几万种二阶魔法,在一瞬间全部在一个地方发动呢? 那一瞬间世界被汹涌的火潮充斥,空间被燃烧得扭曲,澎湃的热气足以将任何植物蒸作干草,魔力不断践踏着脆弱的世界,言氏的双眼只能倒映出无尽的渊红,有那么一瞬间言氏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在这里的只是自己无知的魂灵,而周围则是佛教里常说的阿鼻地狱,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终的结局是石海化作飞灰,那不是齑粉可以形容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变作虚无,因为那些岩壁已经完全一点不剩了,言氏一个人跪倒在矿井边沿,拼命地挣扎着探出头,看向矿井地面。 熔浆在表面升腾,黑油却再也看不见丝毫踪迹。 在见识过一开始领域的狂暴以后言氏真心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甚至透着诡异。 地面上有两个人。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满头白发,在风里飘荡。 女孩躺在地上,银发铺了一片,像是银色的潮海。 又像是一整块蒲公英的花田。 众人被这阵魔力的波动吸引来,言氏本想倒在地上装死,可不知道是哪个人眼尖,一眼就把他揪了出来 “咦?这不是那天我还有西泽和古拉克一块遇见的那个东方使者吗?你为什么会在这?” 一想到这里言氏就忍不住狠狠地一拍桌子:我在哪需要你他妈多嘴?我他妈想在哪就在哪之前哪有人敢这么对我?你他妈要是不多嘴我现在能坐到这受尽欺凌?! 于是言氏忽然感到一股浓重的悲伤,要是自己还在震旦的话就算这把火是他放的他也敢当着这几个人的面拍拍巴掌走人,临走前还能找个人赏一个耳光说谁他妈让你们看的?这是你们能看的东西吗?! 没办法,毕竟身在别人的地盘上。 他抬起头,视线幽幽地在四个人脸上挨个扫过,这叫雷蒙的一看就是个武夫,不精于心术,但一拳下去自己大概就能彻底和塞万告别了,机械学院院长赫尔多零倒是看起来像个好人,只是脸上常驻的笑容太让他心烦,而商学院院长丘蒂尔,言氏听到商学院三个字就知道这丘蒂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讨价还价,拘于小节,心思精明,恐怕自己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被他悄悄逐字分析出来大半。 最后是莫斯。 言氏叹息,因为他没想到这圣学院里的几个院长看起来最靠谱最正常最值得信赖的居然是个矮子。 都灵要亡啊!!! 他这声叹息顿时让其他人更警觉了,生怕自己从言氏嘴里漏下任何一个字。 言氏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滑稽的二货,但这不意味着他蠢,与之相反,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和细节,矿井里的那些事过于骇人,他虽然说过自己相信西泽会成为最伟大的魔法师这种话,问题在于这不意味着西泽就该在这种危机时候迎着石海和看上去足以将一切生灵毁灭殆尽的灾难冲上去,甚至将它们全部摆平。 如果西泽的能力被面前这些人知道了会怎样? 最起码言氏觉得那种事可不是雷蒙一拳能摆平的,莫斯晃晃权杖上的铃铛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如果那些事真是西泽做的那他为什么又要进入这所学院里? 他还有什么好学的? 如果是为了西泽好,那这些事哪怕一丁点也不该透露给这几个院长。 所以言氏一言不发,从进入招待室以后就一直在把话题扯开。 “我最先到那的原因,肯定是运气好啊,”言氏想挠挠头,但两只手都打着石膏被挂在脖子上,这就让他很苦恼,虽然是魔力消耗殆尽所产生的负荷代价,但脱臼这种事也太让人无语了,“我和你们一起出发的,大家都在隧道里四处找人,也都不知道西泽位置,肯定是谁运气好谁就先找到啊。” 这理由简直完美你脸黑你怪人欧气大?那有这种我抽到好东西到你那就变成作弊的道理? 但丘蒂尔好像不打算买账,他的两只手一直纠结在一起,在听到言氏这番话后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再度向言氏看了过来:“但西泽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标记,这件事我们已经从历史学院的灰叶那里得到了确认。” 言下之意就是你运气难道好过有捷径的人? 在听到灰叶这名字以后言氏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原来你们才是作弊的啊?! 他很快冷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心想这人真是自己冤家。 西泽的意愿是一回事,而言氏又不能告诉这些人说自己眼力好,感觉有什么熟悉的力量就一路赶了过去,然后看到一半刚好西泽就来了。 这他妈谁信? 而且领域这种事要是说出来的话绝对会造成不小的轰动吧? 汗,uu看书 ww.uuns 流了下来。 “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言氏朝着窗外望了一眼,日已西沉,现在弥修会在干什么?她会在哪里?她有好好吃饭吗?自己一直守护的人在这里被人逼问的时候你倒是在王都城堡里吃好喝好。 想到这里言氏就忍不住叹气,心想自己也该去找弥修给她报个平安了,也只有这时他才会露出身为东方伯爵的贵族姿态,冷静而淡然:“如果这是审判那我有权力保持沉默,如果这是下午茶那我会请你们先上茶。” 他微微一笑:“没有茶的下午茶只能算作比审判略高一筹的威胁。” 丘蒂尔眯了眯眼睛,主动站起身去泡茶。 “一切都以西泽本人的意愿为主,”在他背后言氏悠然开口,“当他醒来你们就能明白一切,到时你们自然会明白此时在做的事让我蒙受了多大的冤屈。” “那可真是抱歉,”丘蒂尔将小巧的白瓷杯放在他的面前,“而我有预感,距离那孩子的苏醒已经不远了。” 第190章 老师,嘿嘿 希欧牧德低垂着眼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医院的大厅里,唯一一个还能坚持呆在大厅柜台里的是值班护士,院长下了命令,如果待不下去就让她立刻滚出医院,除了这个满脸苍白的可怜女人以外整个医院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这倒也不是医院生意冷清,而是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晃悠,整个圣光皇家医院都像是被秋风吹扫过的大街,就连进出的人都比往常少了十倍以上,后院里进行疗养的那些老牌贵族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只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平时每晚都会举行的贵族晚宴都因为这件事而临时取消,整个后花园里传来的只有风拂过空气和飞鸟啼鸣所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希欧牧德听到一声门开的声音,他侧过脸,看见一个满头紫发的女子踏着步子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 即使明知眼前这位女皇就是害得历史学院沦落至今天这种地步的元凶,希欧牧德却还是主动起身重重地行了一礼。 这其中不仅是臣子对君王的谦卑,更有因西泽而产生的感激。 护士惶恐地跪倒在地,在得到厄洛丝眼神的许可以后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只是这次腰比以前要弯得更厉害了。 “谢女皇隆恩,”希欧牧德垂着脑袋,他本来就是有些瘦削的类型,身高也只能勉强算进中等,于是这下就显得他更矮小了,在女皇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没有您的出面圣光皇家医院的人不会这么尽力。” “孤姑且还是希望你能信任这些人,”厄洛丝冷淡地开口,“他们每个人都是孤从各个渠道里挑选来的精英,其中不少人都擅长以魔法辅佐手术。” 希欧牧德听了厄洛丝的这番话,出乎护士意料的,他居然开口反驳了这位漆泽至高统治者的话:“手术应该是与魔法完全无关的精细实验,分散精力只会让手术的成功率下降,和三心二意一个道理。” 整个医院里的空气都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就连时钟的表针都停在了当场再也不能往前一村,柜台里的护士默默蜷缩起来,生怕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会让自己几天都吃不下饭。甚至连续做上几天或者更久的噩梦。 希欧牧德却没有做出丝毫防备的姿态,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排木椅的其中一个位置上,和其他所有会在医院里等待手术消息的人一样,只是他看起来更适合担任父亲的角色。 直到一阵微风刮开了门前盆栽的一串绿叶以后厄洛丝才再度开口: “孤,觉得你说的有理。” 护士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庆幸,但在反应过来以后心底所暴露出的却是彻底而纯粹的惊恐这句认可难道意味着女皇终于要开始清洗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圣光皇室医院了?! 自从圣光皇室医院愈发火热之际,许多原本就心术不正的人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变得更加猖獗起来,不少王都黑市上流转的器官交易都来自圣光皇家医院,所有人都觉得女皇应该被自己蒙在鼓里,可现在护士却觉得厄洛丝其实早就把这件事掌握在了手中? “那,依历史学院院长之见,”厄洛丝问,“孤该如何处理这个被孤花费了无数心力构筑起来的圣光救世之所呢?” “时代的更迭始于某位领袖的逝去,”希欧牧德说,“或者领袖做出某样足以改变现状的决策。” 厄洛丝用纤细的手指摸了摸白皙的下巴,她将某些事在脑海里略微过了一遍之后才继续开口:“孤不懂你。” “您自然不懂我,”希欧牧德摇了摇头,“就像我也一直不太懂您一样。” 厄洛丝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护士愈发惊恐的目光下,缓缓坐在了希欧牧德的邻座上。 这是被女皇坐过的椅子,从这一刻起它就不再是一张普通的椅子了,此刻的它足以被人放进博物馆供后人观赏千年! 但让护士更加震惊的是,二人彼此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高低姿态,除去最开始那句礼节性的问候之后,希欧牧德对面前的厄洛丝就再也没有尊崇的意思,觉得厄洛丝有错他便指出,觉得厄洛丝讲的对他便开口称赞,虽然这称赞的模样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不情愿的味道...... “陛下您觉得这个医院如果真是您理想中的圣光救世之所,或者说一个庇护世人的地方,那您就继续这么以为吧,”希欧牧德说,“毕竟您才是陛下。” 在听到这里护士忽然觉得不对劲,直到某些学生时期了解过的历史浮现出脑海以后她才回过神来接下来这两人要说的就是一些自己这种人完全不够资格听到的秘闻了,而自己这种不够格的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历史上那些不小心的人都是这么丧命的,最多的也就活了不过三天。 想到这里她就连忙慌张地在地面翻找起来,她要找出一根闷棍,或者一块板砖,总之是能让自己昏过去的东西!什么都好!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抽屉里不知道是谁存在这里的一支针管,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针管表面上贴的标签写得清清楚楚“麻药”。 她想都没想,直接将其戳进了自己的手腕,意识猛地深沉,就像坠进一个无底的黑洞一样,虽然很痛苦,但护士的表情却是清清楚楚的笑。 这支针管救了女人的命。 “名单呢?”厄洛丝的睫毛细长,她向着耳后捋了一下紫色的长发,动作自然而协调,像是已经在希欧牧德面前做了无数遍,“你想说的我大概都明白,但需要的只是名单。” “约翰斯顿彼得斯,巴塞洛缪加里,博斯韦尔戴维德,特德达勒码......”一个个陌生的人名从希欧牧德嘴里清晰地吐出,在念出第八个人的名字以后他才停了下来,看着厄洛丝,说,“就是这些。” “罪证?”厄洛丝问。 希欧牧德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姑娘,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厄洛丝挑了挑眉:“孤不想被你提到这种事。” 她说:“即便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你都是孤唯一的老师。” “尽管你这么说了,但我早就教过你的道理我现在依旧要再说一遍,”希欧牧德开口,“漆泽皇帝杀人,杀了便杀了。” 杀了便杀了。 厄洛丝看着希欧牧德,忽然回想起过去伦瑟在世时希欧牧德好像全然是另一个人,他冷血漠然,杀伐果断,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伦瑟的旨意下担任厄洛丝的秘密教师,是他教导了厄洛丝贵族的大部分礼仪,还有做人的道理。 “漆泽皇帝杀人,杀了便杀了,”希欧牧德说,“尽管去做就好,像不久以前你对那些老贵族们做的一样。” “逆王者不该生,”厄洛丝说,“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希欧牧德看着面前这个轻挑漂亮的少女,沉声地说,“那就继续做下去。” 厄洛丝看了一眼走廊远处尽头直至此时依旧在放出刺眼光芒的手术室门灯,语气忽然透出几分难得的懈怠:“他其实算是孤的师弟。” “曾经很多人都是你的师弟师妹,”希欧牧德有些怅然,“而现在他们都或死在了某些地方,或在王都里销声匿迹。” “灰叶和蒂娜都好好的,”厄洛丝说,“这还不够吗?” “灰叶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他其实并不傻,而蒂娜是难得兼备了贝奥武夫之勇武还有清晰如龙般思维的人,”希欧牧德说,“对你而言他们活着会比死了有用很多。” 厄洛丝转头看了老人一眼,忽然说:“西泽也是如此。” 老人发出疑惑的声音:“你指的是什么?” “他对轮亥的诱惑力不会比任何贤者差,”厄洛丝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难道以为自己真瞒得住我?” “一个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希欧牧德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成绩确实已经远超教皇国里那群年轻人了。” “他是这么多年以来孤手里握住的,与轮亥谈判所能用到最好的筹码,”厄洛丝说,“哪怕他在魔法师的道路上走废了也无所谓,只要他的脑子还能运作,他就是孤梦寐以求的东西。” 厄洛丝看着希欧牧德,紫色的眸子里甚至能放出光来:“一个足以说动轮亥的棋子,你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吗?” 女皇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其中透着掩不住的快意:“整个漆泽都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 “所以你才会来帮我?”希欧牧德幽幽地问。 他原本以为厄洛丝是念在二人的师生旧情还有西泽在学院所创造的那些成绩才亲身驾临,没想到是因为西泽自身在另一个方面的优异性。 “孤帮的是孤自己,”厄洛丝说,“西泽会成为轮亥圣女的丈夫,就算他在魔力上是个无可救药的废柴,但只要这个身份坐实,轮亥就会灌注他足以成为大魔法师的力量。” “而你会得到什么呢?”希欧牧德问。 “孤会得到轮亥的友谊,”厄洛丝说。 “你要那种虚假的东西做什么?”希欧牧德问,“在万国大会上炫耀吗?” “时候到了的话你自然就会知道,”厄洛丝说,目光在这时则再度恢复了先前的淡然和冷意,“孤只希望到了那时你不会怪孤。” “怪你什么?”老人问。 厄洛丝默默地站起身来,长裙在身后撩起微弱的风暴,希欧牧德看了这一幕,心灵忍不住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虽然所有人都在如此猜测,但当真相血淋淋地揭露在自己面前时,希欧牧德还是感觉有些承受不住。 “你,真的已经是大魔法师的巅峰了?”希欧牧德的疑问听起来像是病人低声痛苦的哀嚎。 “到那时,孤只希望你不要怪孤,”厄洛丝回过头,眼神清澈而冷冽,仔细看去却又像是藏着安静的深渊,“不要怪孤被你教得太好了。” 就在这时,远处走廊里的门灯悄然熄灭。 一个男人的影子缓缓从其中走了出来。 “你的茶艺不如我,”言氏低下头在杯沿上细细品了一口之后对着丘蒂尔认真地摇头,“我就算不用这两只手冲泡得都会比你好。” “东方使者的茶艺果然顶尖,”丘蒂尔肯定道,不知是真心认可还是虚伪应付,“就连自信都超出常人。” “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言氏微微仰起头说,“最起码我现在应该在贸易之舟德尔塔家享受更好的待遇。” 雷蒙的额头顿时冒出不少汗珠,德尔塔这个姓氏是丘蒂尔永远的痛,这个冷漠的男人自诩无欲无求,只想一身扑在账本上和金融过一辈子,但每每提到德尔塔家的名号他总会发毛。 因为他努力了一辈子,都赶不上一个徒有其名的家族。 校史里也许会出现这位院长的名字,但说到贸易,文人会大肆书写的只有德尔塔家以及贸易之舟的传奇。 还好丘蒂尔把持住了自己的怒意,这是对于一个谈判家而言最基本的要求,只是那双看着言氏的眼里多出了几分抹不去的阴影。 毕竟言氏是一位伯爵,单纯在地位上就能压死自己。 他收起言氏面前的茶杯,从校长储物柜里翻找了几下,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了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罐子。 这恰是这整个柜子的名贵茶叶里最顶级的一类。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把这些宝贝浪费给言氏时,校长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老人站在门外,那是总院长大人。 丘蒂尔愣了一下,就在他腹诽你是不是在这罐子上下了某种监视魔法时,院长开口,带来了一个极其震惊的消息:“西泽,醒过来了。” 当言氏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时,uu看书 uukanhu 整个院长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在原地呆坐了半天,然后才猛地叫嚷起来:“什么玩意啊??!!” “喝茶,”一个微小的声音响起,言氏侧过头,看到一个全身都罩在阴影里的女孩缓缓显形,伸出了纤细而苍白的双手,端起茶杯,放到了言氏嘴前,“辛苦了。” “哼,哼,就这茶,你还想让我喝下去,我跟你说要不是为了应付那男的我连一口都不会尝......”虽然这么说着,但言氏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脑袋,在弥修的配合下一仰而尽。 “好喝吗?”弥修问,用手帕擦了擦言氏的嘴角。 “难喝死了。”言氏龇牙咧嘴。 “那为什么还要喝呢?” “......别问这种浅显易懂的问题。” “...嘿嘿。” 短篇【上部】 “肖恩先生,今天的报纸到了!”男人打开鼓胀的肩包,从塞得满当的袋子里抽出一份报纸投进了栅栏门前的邮箱,他隔着铁门,目光越过院庭径直看向屋子上精致透亮的窗户,“今天请千万不要拿错啊,记住哦,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话音刚落,装饰了松草绒圈的木质屋门在寒风里被悄然推开,披着一身毛毯的肖恩先生从里面瑟瑟发抖地走了出来,在走到邮箱前以后他玩笑似的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嘴里却笑着说:“臭小子,我哪里需要你来提醒,快去忙活吧,早点休息,不要和我一样感冒了。” 男人扶了扶军绿色的邮帽做以示意:“谢谢您的关心,明天见肖恩先生!” 自行车的车轮滚动起来,男人很快来到另一户人家的门前,熟练地拉开肩包塞进报纸,然后骑车离开。 肖恩先生目送着他远去,恍神间又一阵寒风拂面,他连忙裹了裹毯子,心想赶紧回到屋里,一回忆起壁炉前那温热的空气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可直到踏进屋门的前一刻他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把报纸拿回家来。 “好冷……”肖恩先生只能再度踱步走到邮箱前,忍不住呼出一口白气,邮箱里的那份报纸还透着浓重而熟悉的油墨味道,他将其拿到怀里,急匆匆地朝着屋子里赶去。 “今天,是多少号来着?”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就连肖恩本人都觉得这种疑问相当低级而可笑,他站在门前从怀里掏出今日份的报纸,很快就在首页的右上角找到了日期。 “十一月二十……一日吗?” 肖恩念出了这一连串的数字,他看着纸面上明晃清晰的墨迹,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踏进了屋内。 在他的身后,阴郁的流云渐渐淹没了半个天空。 —————— 芙尔娜一直觉得肖恩是个冒冒失失的男人。 他喜欢在咖啡里放糖,但连连几次都不小心把方糖放太多导致最后整个杯壁都是黏乎乎的,负责善后的只能是芙尔娜。 他笨手笨脚,打扫房间时一不留神就会把书柜弄翻,连带着一阵堪称雪崩一般的灰尘,最后将一切收拾打理干净的又是芙尔娜。 他总是会忘了带伞,每次预报是雨天时芙尔娜都会在他出门时刻意提醒这个男人,但无一例外的,每次来到半夜时分芙尔娜拉开窗帘,总是会有一个笨乎乎的男人呆坐在窗外下水道前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倾盆的大雨将自己淋成水人。 最重要的是他那仿佛落后时代的脑子,倒也不是封闭的思想或者让人厌恶的老套,有一些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但每次肖恩先生都会兴致冲冲地和她分享,就像在今日份的报纸封面上看见了加红加粗的重磅新闻一样。 明明是个以文字为生的诗人,却偏偏拥有着落后的信息量。 而且芙尔娜又不是肖恩的老妈。 她只是肖恩隔壁的邻居。 每每想到这里芙尔娜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古怪的男人?初遇时的那份心动难道其实是凑巧的心悸? 但每次见到肖恩先生以后她都会将这些想法全然否认,虽然理性一直在试着表达自己的抗拒,但芙尔娜明白自己确确实实地已经对这个笑起来清澈干净的年轻诗人奉上了全心。 芙尔娜也不是没有试着将肖恩带到医院过,在后者满心不愿地配合检查了一番之后,医生做出了较为滑稽的判断:这位年轻人既没有患上老年痴呆也和健忘症无关,他非常健康,只是单纯的有些……火星和浪漫而已。 说出这个结论时整个医护室的人都在憋笑。 “火星不可怕,可怕的是火星而不自知,至于浪漫……”当时医生的笑容透着让人欢欣的温暖,“这也是你今天会来这里的原因吧。” 肖恩满脸迷茫,站在他身后的芙尔娜却悄悄嘟着嘴移开了视线,鼻息变得慌张,她向四处张望,假装没有听到医生的这番话。 就连老护士都忍不住捂起脸想掩掉自己盖不住的笑意。 于是日子就在这样慢然无序的状态下悠悠变长。 —————— 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肖恩从出版社匆忙地赶回来,因为不舍得花钱叫车,他只能自己一路淋着雨跑回来,那时肖恩先生还不认识住在自己邻家的姑娘,一向对外事不太关心的他更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居然会主动关心他。 雨顺着路面不断灌入下水道的铁栅栏,家门前地面的积水足足有十公分高,肖恩一步步踩在水里,浑身上下就像被丢进了游泳池里一样湿得透彻,就在他即将一脚踏上台阶时,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狠狠地滑了一下,那一瞬间肖恩先生愣在当场,而后整个人脸朝下倒在了水里。 外面的世界很刺耳,此刻的这阵雨水甚至称得上狂暴。 可是当肖恩把脸埋进水里时,某种奇异的感觉顿时充斥了他的感官,那是难以形容的寂静,紧接着是恍惚的乱流,一时间整个世界里流动的只有海潮声,即便那只是下水道前潺潺的流水。 于是他直起身子以后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最起码要把那种感觉记下来。 他仰头望着夜空,雨很大,乌云很浓,密集的雷云之间不停地闪烁着刺目的雷光。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十秒钟,雨没有停,也没有变得更大。 一道阴影缓缓没过肖恩的视线,他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一把青蓝色的伞皮已经撑在了自己头顶。 肖恩先生回过头,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后,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 一阵心悸莫名从心底轰然蔓延,就像是野草的种子在大地上铺散开来盖过了半片荒野,又像是教堂午夜整点的青铜钟被守夜人沉沉地敲响后久久回荡在自己胸膛里无法散去,肖恩呆坐在原地,眼里满满的都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 他总感觉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身体也开始发烫,视野里的女孩悄然变得隐约而缥缈,他只能强撑着头颅让自己不要再倒在雨里。 那一刻雨丝在天与地之间编织起清晰而细密的帷幕,世界就像庞大无名的剧场,男孩坐在帷幕下,仰望着少女喃喃地开口。 “您也真漂亮。” 这句台词像是一部戏剧的开场白,却又像是一场电影的终结。 —————— 肖恩坐在屋顶,天空宛如一道浮在水面上的幻影般湛蓝。 有什么东西掠过脑海,肖恩眼前一亮,却还是没能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 —————— “你问我读起来怎么样?” 芙尔娜捏了捏下巴,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张纸,那上面写了肖恩最新的作品,这篇诗作暂且被他命名为《雨夜》。 “我坐在雨下,再长久的人生也不过是雨中回首的一瞬。”肖恩先生从工作台上抬起头,满眼都是看得出的兴奋,“这次就连编辑都说不错,再凑出来几篇的话就够出一本诗集了。” “你也知道,我是不太会看诗的那种人,”芙尔娜叹了口气,心里不禁暗自后悔为什么自己在上学时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现代小说上,而没有考虑过读诗,不然自己应该会和肖恩有不少共同语言吧,“不过,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读的话,我只能说意境很美。” “那样就够了,”肖恩先生激动地说,“谢谢你,我这就去整理其他作品。” 芙尔娜无奈地笑了起来,看着肖恩在这句话以后再度投入了一刻不歇的工作中去。 她悄悄走出房间,娴熟地从客厅角落里拿起扫把,准备再把满是纸屑和灰尘杂物的地面清扫一番,芙尔娜走过餐桌,肖恩先生习惯把一份报纸读过以后就随手丢在桌面上,所以芙尔娜总是能找到许多过去的报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这份报纸开始折叠起来准备等下一起放进垃圾桶里丢掉,就在这时肖恩一边念叨着“时间”之类的词一边词书房里走了出来,在看见芙尔娜的动作之后他连忙说道:“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啊?” 芙尔娜不解地对他摆了摆手上这份两天前的报纸,她实在不太明白肖恩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久以来她也没发现肖恩有收藏报纸的癖好啊。 “这是今天早上我刚从帕克那领的报纸,还没看完呢,”肖恩走到芙尔娜身边,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这份纸面还透着丝丝新鲜油墨气息的报纸,“没感觉吗?味道很大的啊。” “等等等等?”芙尔娜忽然察觉到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你说这是今天早上自己从帕克那领的报纸?” “对啊,”肖恩指了指报纸首页右上角清晰的墨迹,“你看,十一月二十一日,不就是今天吗?” 芙尔娜愣了一下,她竟然一时间分辨不出肖恩是在调戏她还是认真地装傻,但好在一个家里总归是需要有个正常人的,肖恩既然不太正常,那芙尔娜自然就承担起了这个义务。 她对肖恩说了句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然后就出门回到了自己家里。 肖恩先生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芙尔娜,以至于后者离开以后他在餐桌旁花费了老半天的时间去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芙尔娜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怎么了这么急?”肖恩先生看见她脸上的汗珠之后连忙掏出手帕递给芙尔娜,芙尔娜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那份报纸递给了肖恩。 “看看这个,”这个一向不太擅长云端的女孩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仔细看看时间。” “报纸?”肖恩挠了挠头,“这是今天的还是昨......”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翻到首页,右上角的墨迹明晃晃地写着【11.23】,这个足以让他吃惊许久的数字。 肖恩茫然地看向芙尔娜:“这是什么愚人节玩笑吗?可最近的节日只有感恩节啊。”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玩笑肖恩先生,”芙尔娜深深地呼吸,说道,“你被帕克耍了,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从我们遇见开始你就一直被他当个笑话在玩弄了。” “怎么可能?”肖恩忍不住反驳道,“帕克可是个好孩子,虽然今年只有十七岁但已经知道好好工作帮父母忙了。” “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份报纸?”芙尔娜知道肖恩是个心软的好人,所以此时她的态度才极其强硬,“总之,明天等他来的时候我们把他叫住好吗?” 肖恩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手中的报纸却忽然开始发生一阵扭曲的变化,他愣在原地,就连芙尔娜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在肖恩手里,属于芙尔娜的那份报纸在短暂的扭曲之后就恢复了平静,那是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肖恩低着头,扭曲只发生了短短的一瞬,大概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够,但在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历史的兴衰,还有不断流淌的光海。 他看得出神,直到被芙尔娜狠狠一拍肩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哪些不对。 “怎么回事?”女孩神色复杂,“对此你有什么头绪?” “我,我我怎么可能有头绪啊!?”肖恩惊恐地丢下手里的那份报纸,“我,我今天才看见这种事,我好像,我好像——” 报纸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芙尔娜小心地走过去,先是拿着叉子挑了挑,在发现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抬起头,对肖恩说:“别好像了,快过来看看。” 她掀开报纸的首页,眼前浮现出的光景顿时让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天啊......”芙尔娜只能如此喃喃。 “怎么回事?”肖恩茫然地看着首页右上角清晰的【11.21】,“这是怎么回事??” 芙尔娜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肖恩一眼,说:“你,原来是超人之类的家伙吗?” “怎么可能是啊!?”肖恩语无伦次地说,“我要,是超人的话那你,能不知道啊?!我,我——” “好了好了,我相信肖恩先生,”芙尔娜无奈地说,“毕竟你这种笨蛋也瞒不住秘密啊。” 肖恩本来对芙尔娜的信任心存感激,在听到后半句话之后他的脸色顿时一拉。 “话说,肖恩先生,”芙尔娜捡起报纸,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好看的笑意,“有兴趣陪我进行一些实验吗?” “诶?”肖恩眨了眨眼睛,“你说啥?” —————— “嗯,总之好像是种不可控的能力?”芙尔娜咬着钢笔的笔末,一边思考一边低声地自言自语,“报纸的话会变成两天之前,这不是简单的物质倒流,也应该不是时间,如果是时间倒流的话应该会把报纸分解成一块木头和一片油墨吧?能力对蔬菜没有效果,但对瓷杯倒是可以有些反应......” 芙尔娜看了一眼桌上完好无损的白瓷茶杯,u看书wwknshu 在不久以前这只杯子还只有一小片碎块,但在肖恩的触碰下,这只碎片瞬间在扭曲中化作了完好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又伸笔在纸面上多记了两笔:“到底是怎样的能力呢?罐头瓶和玻璃杯也不行,难道是因为放了腌黄瓜的关系?” 肖恩坐在不远处的餐桌前,原本对这种特殊能力心怀惊恐的他在发现芙尔娜的兴致愈发高昂以后他便也再没了什么惧怕感,只是有些不满——这姑娘好像只是在图自己身子。 “所以说优等生啊,”肖恩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毕竟二人认识了这么久,他自然对芙尔娜小姐有些了解,后者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学生里的佼佼者,毕业之后找到的工作也相当不错,租下自己隔壁邻居的空房就是为了能离自己上班的地方更近一些。 “优等生怎么了?”芙尔娜轻轻将笔记敲在肖恩先生的脑门上,“满身都是谜团的肖恩先生?” “不要用这种叫法啊,”肖恩叹气道,“优等生就是喜欢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后就一直把所有的精力倾在上面,学生时代的我就发现他们有这种特点,现在遇见你以后我就更确信这个发现了。” “因为真的很有趣嘛,”芙尔娜嘿嘿笑了一声,“不过,你这种能力不使用的话还真是浪费。” 听到这句话肖恩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连忙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下:“你想干嘛?” “来和我大干一场吧?”芙尔娜笑着说,“当然仅指实验哦。” 短篇【下部】明天更新正文 “你们这个杯子......?”戴着单片眼镜的老人略带怀疑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对年轻的男女,其中男方看起来有些怯懦,眼皮一直低垂着,不像擅长和人打交道的那种,女方倒是看起来活力满满,也确实一直是她在和自己介绍被他们送来的这样东西。 “是的,这个杯子,”芙尔娜认真地看着老人的表情,“怎么样?” “......只能说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老人皱了皱白色的眉毛,属于鉴赏家的气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不禁让人有些为之倾服,“不过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种藏品的,对此我倒是很好奇。” “当然是我老公家祖传的啦!”在说出这句话时芙尔娜虽然尽量自然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视线挪了一下,而肖恩先生则是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原来如此,”老人扶了扶眼镜,顺便松了一下缀着金边的领子,如果是这种背景的话倒也符合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判断,这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看起来有些艺术气质只是过于清贫,而妻子一看就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在这种家庭里男方自然是只有被欺压的份,想到这里老人就有些无奈,“那,出个价吧。” 他说:“我们收了。” 走出店门时肖恩对这一切都尚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看着自己手里这张黑色的卡片,这是老人带着怜悯的视线所给予他的【赠品】。 二人一起在街上并肩走着,直到路过某个小巷,芙尔娜顿时一个猛子抱住肖恩,哈哈地大笑起来:“天啊肖恩先生!天啊!” 她看着肖恩手里的黑卡,两眼都发出光来:“天啊,这可是一百万英镑。” 肖恩是个向来不把钱视作固有概念的文人,所以他最在意的也不是自己手上的这一百万英镑。 “芙芙尔娜小姐,”他颤抖着嘴唇,眼神认真地说,“刚刚你说老公......” “啊!月亮好圆!”芙尔娜小姐顿时匆忙地将视线随意放在了天上,可直到她抬起头时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其实被浓云盖了个透彻,连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于是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嗯,好圆,”肖恩先生叹了口气说,“要下雨了。” “......嗯,”芙尔娜小姐默默地伸手挽住肖恩的手臂,迎着后者惊喜的视线低下了头,假装毫不在意,“戏总得演完吧。” “好!”肖恩笑着说,“仅限今天。” 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老人站在街道尽头昏黄的路灯下,无声地看着二人远去,白发被梳在脑后,束成简单的马尾。 之后的日子就很简单了。 “你们的这个瓷杯?!”满脸肥肉的男人放下鉴赏镜以后好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出一百五十万英镑!还有吗?有多少我收多少!” “抱歉,这是我老公家祖传的,只有这一个呢。”芙尔娜小姐一脸无奈,好像巴不得自己老公家里多两个祖宗似的。 “我可以帮你们送到拍卖场里,”年轻的男子举着杯子看了半天,最后下出了自己的判断,“起步价就定到八十万英镑吧,到时候我们这边也会派人帮您哄抬价格,只收取百分之五...不,百分之三的中介费,请您以后如果有这种藏品的话也务必优先委托我们。” “这花纹,这痕迹,啊,我闻到了时间的味道,时间永远是最伟大的艺术家,更是最伟大的艺术品!”某位有名的收藏家沉醉在被檀木盒子包裹的一只惨白色瓷杯里,在悠悠醒转之后连忙伸出手搂住自己面前的这对年轻夫妻,“拜托了,请一定要把这个交给我,价格绝对会让你们满意。” “好的~”芙尔娜小姐微笑着许下了承诺,肖恩先生则无声地点了点头。 终于在第五次交易完成,二人一同走出某位富翁的家门以后,肖恩侧过脸,看着芙尔娜:“实验做够了吗?” “做够了,”芙尔娜呼出一口气,在见识过这么多庞大的金额以后她觉得自己总归是比以前好像更成熟了些,“原计划也是交易五次,用五种不同的材质不是吗?” “可我总感觉这样不太好,”肖恩皱着眉说,“我们,这算是诈骗吗?” 芙尔娜小姐和他走在斑马线上,前者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算啊,他们要买的是古董,我们手里的就是古董,不是吗?” 在经过实验以后肖恩的能力谜团却越来越多,他的能力用在报纸上似乎最多只能推移三天左右,但却能将三个月前生产的瓷杯变成几百年前的古董,而且不是简单的做旧,那些瓷杯就连内部的分子结构变化都承接了时间的轨迹,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能力,但芙尔娜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在这以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二人都没有再度出现,以至于城市里甚至出现了【瓷杯怪盗】和【古董夫妻】这样奇怪的都市传说。 可事实上二人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肖恩先生平时还是会去写诗,他的第一本诗集在不久前已经得到出版社的许可出版,销量不错,肖恩本能借此机会大火一把,结果他却因为不想出门而缺席了自己诗集的宣传会,好在责编和出版社这边早就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诗人究竟是个什么本性,倒也没有多加责怪。 芙尔娜小姐还是过着很简单的上班族生活,她似乎是在某个公司当着部门经理之类的工作,每天早起到公司,晚饭时间回到家里,双休日就和肖恩待在一起研究他的能力还有诗作。 以突然发现的怪异能力为桥梁,二人渐渐构筑起来更加稳定的关系,他们是共犯,他们是盟友,他们是邻居,只有芙尔娜知道肖恩的秘密,而肖恩也不会将其暴露在外。 那些卖瓷杯得来的钱全部被存进了银行里,芙尔娜小姐说准备拿出来相当一部分捐给孤儿院的孩子,在听到她说出这种话时肖恩真是庆幸到了极致。 他庆幸自己喜欢的女孩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终于,在某个日子里,他在书房里整理笔记时,忽然对趴在自己身边眯眼小歇的芙尔娜小姐说:“扮演游戏,是不是很久都没玩过了?” “诶?”芙尔娜小姐揉揉眼睛,“你说的是那个吗?难道你想再来一次?可我们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拿钱呀。” “咳咳,”肖恩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礼盒,在看到这个礼盒之后芙尔娜小姐一下子清醒了几分,肖恩无声地将其打开,不出意料芙尔娜的,其中正摆着一枚好看的钻戒,“你,愿意和我玩一辈子那个游戏吗?” 芙尔娜小姐先是讶异,而后欣然。 于是在那天晚上,肖恩先生消失了。 只留下了自己很久以前放在诗集里最后一页的,一篇名为《时间》的诗。 —————— 芙尔娜小姐惆怅了很久。 有关能力研究的笔记永远停在了【石英】与【钟乳】的那一页。 “你们明白吗?他是消失了,”芙尔娜小姐对着面前的两个警察说,“我怀疑是绑架或者其他什么,不然他绝对不会离开我。” 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察瞥了芙尔娜小姐一眼,说:“我们试着发掘了一下这位先生的资料,发现他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世了,肖恩先生他其实是从孤儿院里长大的,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多少认识的人,有的只是父母用他名字买下的一套房产。” 他翻了翻笔录,试探着问:“您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在乡下的家?我可以当一次引路人。” 芙尔娜当然要去。 在经过一路的颠簸以后,她终于站在了枯野之外有些荒芜的一片废墟前,虽然很杂乱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曾经是一个二层小楼,里面的夫妻应该很幸福。 “他们是......怎么死的?”芙尔娜颤抖着嘴唇,对年轻的警察问。 “据说是半夜失火,”警察耸了耸肩,“但这种事太久远了,而且当时这里甚至都没有普及巡警,所以很多麻烦的记录都被失火或者类似的理由搪塞过去......这种事我是不是不该对你一个外人说?” 芙尔娜没有在意他的后半句话,她呆呆地站在寒风里,眼里却仿佛勾勒出了这里曾经的光景。 那是一户家庭,夫妻还有一个叫肖恩的孩子。 事情发生在午夜,然后—— 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急忙转过头,一个人影从土墙上闪过,很快就钻进了废墟里。 “肖恩!”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芙尔娜哪里管的上他,在看见那个人影之后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朝着废墟飞奔起来,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以前她连跑过两个房子都费劲,如今却能拼命地翻过废墟的矮墙以后气都不需要喘。 终于,在一小片废土的墙角里,芙尔娜找到了一个蜷缩着身子,不断躲闪缝隙里光明的黑影。 “肖恩?”她试探着问。 黑影没有说话,他浑身都裹着厚厚的衣物,看起来完全不想好好沟通。 “肖恩!”芙尔娜大声地叫出爱人的名字,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划出眼角,“为什么要走?” 黑影缩在墙角,终于在一阵风声里,他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劝诫:“快走。” “什么?”芙尔娜问。 “快走,”黑影痛苦地说,“我不能,我不想,我不愿。” “为什么?”芙尔娜看着黑影,这种含着刻意的排比除了肖恩恐怕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与之一同袭来的是一阵子弹上膛的刺耳机械声响。 “找到你了,肖恩先生。” 年轻的警察从黑暗里踏出脚步,手里拿着上了膛的左轮枪,他笑着,漆黑的枪口先是在芙尔娜小姐身上晃了晃,然后又猛地指向肖恩:“我父亲那天晚上带着几个人去绑你,结果最后回到家里车上只剩下了几具干尸,这应该是你干的吧?” “父亲?”芙尔娜愣了一下,“警察先生,你在说什么?” “闭嘴!”青年狞笑着脱下了警帽,然后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只单片眼镜,熟练地将其戴在了左眼上,此时他开始将目光转到芙尔娜身上,后者看了他一一眼,脑海里猛地回忆起来了二人最初去找的一个老鉴赏家。 在看见芙尔娜恍然大悟而后变得极度惊恐的表情以后青年终于笑出声来,整个偌大的废墟都被他的笑声所填满,风吹过空洞,也将他的笑意带到了废墟各处。 “女人就是好骗,”青年说着摇了摇头,“我对为父亲报仇这件事毫无热情,比起给他报仇我更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看着黑影:“这就是你回到乡下的原因?” 时间变得沉寂,在废墟的墙角下,黑影缓缓立起,而后褪去了身外厚厚的一层羽绒。 芙尔娜顿时流出泪来。 几个月不见,肖恩瘦削得像是一具皮包骨头的架子,邋遢的样子则像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我,杀了人,”芙尔娜知道肖恩是在和自己说话,那具骨架般的身子里发出这样比风都要低微的声音,“我,杀了人啊,芙尔娜小姐,而且,像他这样麻烦的人,自己不就找上来了吗。” 他看向芙尔娜,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哭是笑。 “回来吧肖恩,”芙尔娜大哭着说,“求求你,就算你杀了人我也一样爱着你,就算是有人缠着我们也没关系,求求你,求求你......” 肖恩的嘴皮子动了动,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闭嘴!”青年有些心烦,于是将左轮指向了芙尔娜,“我最讨厌听见女人哭了。” 可就在这时那具骨架却发出战士一样凄厉的孤嚎,肖恩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扑向青年,一声枪响,芙尔娜昏然倒下,眼前所见到最后的景象是一片赤红,世界被这片红色浸满,可一瞬间却又变得清晰,她仿佛又看见肖恩坐在书房里认真地琢磨诗篇,写好之后就递给身边的自己看。 【感觉,还不错啊】 芙尔娜说。 【当钟声淹没了脑海,当世界充斥了悲剧,我却依旧能听见你在呼唤我的名字,我会治愈你的伤痛,让时间回到一切开始之前,哪怕代价是我的生命】 芙尔娜问。 【这篇的名字叫什么】 肖恩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吻。 【这篇的名字,叫作《时间》】 —————— 芙尔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废墟里,她茫然地望向四周,却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我为什么,会在这?” 她勉强站起身,在寒风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眼泪似乎止不住地外流。 “为什么?” 她对着荒芜的大地和昏沉的天空,一次次地提问。 “为什么?” —————— “芙尔娜小姐,今天的报纸到了!”男人打开鼓胀的肩包,从塞得满当的袋子里抽出一份报纸投进了栅栏门前的邮箱,他隔着铁门,目光越过院庭径直看向屋子上精致透亮的窗户,“今天请千万不要拿错啊,记住哦,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九日!” 话音刚落,装饰了松草绒圈的木质屋门在寒风里被悄然推开,披着一身毛毯的芙尔娜小姐从里面瑟瑟发抖地走了出来,在走到邮箱前以后她玩笑似的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嘴里却笑着说:“肖恩,我哪里需要你来提醒,快去忙活吧,早点休息,不要和我一样感冒了。” 男人扶了扶军绿色的邮帽做以示意:“谢谢您的关心,明天见芙尔娜小姐!” 自行车的车轮滚动起来,男人很快来到另一户人家的门前,熟练地拉开肩包塞进报纸,然后骑车离开。 芙尔娜小姐目送着他远去,恍神间又一阵寒风拂面,她连忙裹了裹毯子,忽然间思绪一阵恍惚,她茫然地看向送报纸的男人,uu看书 wwuukanshu.om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不太清晰的背影。 “好冷……”芙尔娜小姐不愿意多想,邮箱里的那份报纸还透着浓重而熟悉的油墨味道,她将其拿到怀里,急匆匆地朝着屋子里赶去。 “今天,是多少号来着?”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就连芙尔娜本人都觉得这种疑问相当低级而可笑,她站在门前从怀里掏出今日份的报纸,很快就在首页的右上角找到了日期。 “十一月二十……九日吗?” 芙尔娜小姐念出了这一连串的数字,她看着纸面上明晃清晰的墨迹,心想今天居然就是感恩节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首页上刊登着一位有名的老鉴赏家锒铛入狱的消息,芙尔娜经常听说他的名字,而他被逮捕的原因居然是十几年前乡下的一场悬案,与之一同曝光的还有他所隐藏的另一个身份。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气质高奢的老人忽然会是地下黑帮的领袖。 今天的新闻很有意思,芙尔娜小姐粗略地扫了一眼,心想这样难得的素材还是留着和咖啡一起享用吧,当屋檐上滴落露水时她转过身,缓步走进屋内。 在她的身后,阴郁的流云渐渐淹没了半个天空。 一个戴着军绿色邮帽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阴云之下,久久地盯着那间房子,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又像是一桩心事了结的孩子。 第191章 结束 夜幕低垂。 达尔克医生满手是血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这身血腥味会让那些大人物很不满意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此刻的他只想在这里大喊一声然后躺在上面像个无家可归的酗酒流浪汉一样睡个痛快。 “辛苦了,”有人站在他身后躬下身说。 达尔克医生已经很累了,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口气,也懒得回过头看看这陌生声音的真容,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姑娘肯定不会太大,大概距离成年还有一两岁的样子。 “没什么辛不辛苦的,”这个男人仰望着夜空中低垂的星辰,那就像是一万颗钻石无序紊乱地铺在黑色的沙漠上,“只是医者的义务和尊严。” “原来如此,”一阵夜风从花园的花草树木间穿过,少女似乎撩起了一缕发丝,达尔克医生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看见一丝淡淡的金色,“希望您被轮亥眷顾,此生幸福。” 听到轮亥的名字以后达尔克医生这才试着竭力坐起身,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椅子后的空地上却早就不见了女孩的影子。 漆泽的冬天很少有雪,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冰冷的穿堂风携着人们的不满在塞万内部涌动,但今天王都却难得下了一场雪。 雪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大概是站在空地上仰起头就会看见睫毛上被雪花一片片沾满的程度,大街上各处都是沸腾的人群,这场罕见的降雪不仅没有降低人们的热情,反而是往人们平淡的生活里加入了一把干柴,孩童们戴着围巾帽子在各家门前欢快地扑打,不少雪人已经在街上立了起来,这种天气大人们大概也不想出门,于是窗户早早地被锁上,屋内壁炉燃起温馨的火光,雪花飘在窗户上面,顿时就被冰水黏住。 不少男孩女孩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手挽着手,脸上露出与时节不符的热切,女孩手里则捧着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花束,这些蔷薇花鲜艳得就像春天的清晨里凝出露水的生机,人们从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积雪的街头走过,脸上带着或多或少的笑容,在第一片雪花落在地面上之后每个餐馆都在门前挂上了好看的牌子和常青树枝叶编制的花环,精致的蝴蝶结绑在柏叶上面平添了几分暖洋洋的可爱,此时的气氛虽然比不上之前王都庆典时那样的热切,但温馨的程度却反而多了不少。 就连废弃隧道里都添上了几分暖意,奈德给弟弟做了一碗肉汤,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声地回忆起了一个男孩的模样。 巨大而高昂的白色尖塔此刻也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塔尖上微微被风一吹就会落下无数大块的白雪。 一个青年哼着歌,身上裹着毫无风度的厚实衣服,怀里抱着一束鲜艳的蔷薇站在门前。 当时不时有情侣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就会连忙跑上去,朝对方一顿推销。 但他大概其实是不需要推销的,因为在这样大学里的王都,在街头卖这样鲜活蔷薇的人好像除了那些特意在温室里栽培了花田的花商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喂喂喂先生来一朵蔷薇吗?粉色紫色酒红色都要哦!你看这朵酒红是不是特别艳气,是不是简直就和玫瑰没什么两样?在这样的冬天里你不觉得咱们确实得来点浪漫吗?”他对男子身边挽着他手臂的姑娘挑了挑眉,“怎么样?现在特价只要五金币一朵哦?保质期三天,三天之内绝不凋零哦?” 五金币......这在以前可都够买一整束九十九朵精致装型的玫瑰了。 男子有些肉疼地从钱袋里摸出来五枚金币,迎着女孩兴奋的脸将那朵酒红色的蔷薇抽了出来,递在她的手里。 “祝您百年好合,”青年看着两人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某个拐角里,嘴上又忍不住哼起来那首每个冬天都会在吟游诗人嘴里尤为流行的经典曲目《lostas》。 最后的圣诞节。 轮亥降世,圣人诞生,正是有着他们的光芒驱散了寒冷和危险,于是人们才能拥有如此欢快的冬日,所以人们才能从冬日浓重的阴云里看到缭绕的星火。 这首曲子甚至在轮亥里也是每次盛大演出里唱诗班必备的节目。 “圣诞节,圣诞节,圣婴在摇篮里要纯酒喝......”他哼着,却忽然被人来了一记手刀。 “你好像玩得很开心,”一个满脸冷漠的少女身披轻甲,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要怎样保暖,“圣婴可不会要纯酒喝。” 青年见了对方之后却没有任何怒意,他笑着将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在路人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悠然开口:“看样子我的热量炼金矩阵效果还不错?” “嗯,”少女伸出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好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很暖和。” “不愧是我,”青年两手环抱在一起,脸上透着掩不住的自豪,“这我也算是帮了大忙吧。” 少女歪了歪头:“你指在魔法师协会门前兜售自己的炼金产品?” 青年顿时说不出话来。 “走了,”少女默默叹了口气,“今天可是来帮师妹师妹更新魔法师认证的......可真是快啊。” “快也是没什么办法啊,”青年笑着挠了挠头,“毕竟他们是那样的家伙,我感觉说他们天才都是贬低,真要说的话我觉得该叫他奇迹之子,叫她魔法之女。” “你的取名技术一如既往得烂,”少女走到青铜门两侧的守卫面前,“大魔法师登记,都灵皇家圣学院,历史分院,三年级学生,蒂娜贝奥武夫。” 短暂的一阵沉默,其中一名铁甲骑士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紧接着便开口说道:“欢迎回来,流淌着龙血的大魔法师,白色尖塔为您而骄傲。” 青年见状只得哀叹一声:“你看我就没这个待遇。” 蒂娜回过头,对他伸出手来:“走了。” 灰叶脱下裹在身上的那套厚重棉袄拿在手里,露出一套漆黑的风衣,他伸出一只手和蒂娜握在一起,后者等了他一下,直到并肩时才迈开步子,踏进了长廊。 “恭喜恭喜,恭喜二位通过测试,正式进阶”珍妮丝推了推眼镜,眼里虽然还残留着几分讶异,但她已经学着接受这不可思议的现状,并尽量使其变得自然而常见了......个鬼啊!? 自己面前的这个莎尔一个月前只是个低阶魔法师而已吧?那时她活用的只有一阶魔法而已吧?!为什么这才一个月过去就是中阶魔法师了?什么时候魔法师的阶位这么好突破了?而且她今年才十六岁,要知道这可是一位十六岁的中阶魔法师?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吧!!! 自己二十岁了也才是中阶魔法师,距离高阶魔法师还差点距离,大魔法师更是遥不可及,可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小女孩好像能在二十岁以前踏进大魔法师门槛的样子? 至于后边的这位...... 珍妮丝只能说就算是在白色尖塔里现在这个少年也已经有些属于自己的威名了。 “哥哥现在已经算是高阶魔法师了吗?”莎尔穿了一身雪白的礼裙,金色的长发被好好地扎起来,身为外城进修者的她,此刻看起来已经和其他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没有任何区别。 “嗯,算是了,”西泽低头看着手里的学生卡片,上面的认证已经从中阶魔法师变为了高阶魔法师,也就是说现在的西泽在境界上已经和学院的某些导师持平,他呼出一口气,露出一抹笑意,“还挺简单的。” 简单个鬼 珍妮丝感觉自己快疯了。 再和这两个家伙待在一起自己肯定会疯的,她确定。 从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废人,到从恶婆手里成功逃生,再到中阶魔法师,最后到能和东方使者言氏配合着击败大魔法师巅峰的微纳德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半个学期里。 在事实发生之前如果有人对珍妮丝形容了这样的一番故事那珍妮丝绝对会把一切当成夸大牛皮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珍妮丝就忍不住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真不是白说的。 “谢谢珍妮丝小姐,”西泽低下头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莎尔也乖巧地学着行礼。 “不麻烦不麻烦,”珍妮丝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快回去吧,他们都等着呢。” 西泽回过头,看向一堆人都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有喧闹的,有谈笑的,而安静的也有不少。 他牵起莎尔的手和珍妮丝道别。 “加油啊,少年,”珍妮丝看着西泽缓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呢喃,“你以后在王都肯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所以说你这家伙就很让人恼火啊,”灰叶揪住自己挚友的脸就一顿乱捏,捏得对方连连求饶。 “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萨德斯一通呜呜渣渣,最后只能抱着自己被捏肿的脸默默流泪,“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赚钱没叫你所以你才这么针对我的?!” “我......”灰叶像是个被戳中心事的孩子,视线在四周挪转,表情也渐渐紧张起来,“总之你这件事太不道德!” “对你们又没什么坏处,”萨德斯一脸无辜地看向角落里呆坐了很久的女孩,“对吧薇娅小姐?” “诶?”本来在发呆的薇娅忽然被点到名字以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在意识到二人在说什么之后她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萨德斯先生,我倒是没关系,但是......” 她幽幽地说:“这种事得问西泽。” 萨德斯顿时被噎住了。 因为西泽那边的说法是只要薇娅不在意就没什么问题。 “你俩搁这逗我玩是吧?”他哭丧着脸问。 “逗大家玩的是你啊!”灰叶捂住脸说,“到底是得多不要脸的人才能把别人的事改编成小说在整个王都里乱传啊?” 就在不久前,西泽和薇娅回到学院以后,二人忽然发现身边的同窗看自己的眼里似乎都多了点什么,说是敌意也不是敌意,说是诧异也不是诧异,那种目光似乎更类似于......向往? 终于,直到午餐时一个和西泽同届的女学生羞红着脸走上前来对西泽和薇娅小声喊了一句加油之后就连忙跑开,西泽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仔细打听了之后,西泽才知道原来自己师兄的好友,商学院的萨德斯趁着西泽和薇娅住院,偷偷找人写了一本关于二人的小说,故事以一次邂逅为开头,中间各种曲折翻转,最后那个曾被西泽出手驱赶的恶魔教师再度回归,将二人一起抓走,生死关头西泽爆发出无可估计的力量,彻底将而恶魔教师摧毁,而二人也在这时终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剧情全程以女主为主视角,西泽买来一本看完之后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萨德斯是从哪来找来了一个乙女向写手?而且这种书为什么会在王都里畅销起来啊!? “不是,讲道理,”萨德斯强撑着面子解释说,“我觉得我做的没问题啊,你看现在学院里薇娅和西泽的人气和风评是不是一下子好起来了,你看你是不是要反给我倒贴钱......” 在察觉到自己身后的安蕾投来简直可以杀人的目光以后萨德斯缓缓地闭上了嘴。u看书 .ukanhu.om 萨德斯本来以为没什么,可今天他来了白色尖塔发现那位安蕾德赛尔还有卫斯理夫妇都在现场之后他才发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卫斯理老爷看着年轻人之间活泼的互动,和希欧牧德之间的讨论也不由自主地年轻快活了不少。 巴赫和罗伊坐在角落里,前者时不时将视线放在薇娅身上。 还好薇娅的神性被抽离之后神性融合期间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不然这姑娘今天可就只能躺在墓园的棺材里了。 就在这一堆人之间特别突出的则是一个东方人,他两只手都挂在脖子上,不断冲着身边一个姑娘唉声叹气:“那小子说好要带我去白石城的,他要是鸽了我我跟他没完......”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在冬天的雪里他们热络得像是一丛篝火。 第192章 年轻人 “恭喜了师弟,”灰叶看见西泽朝自己走来以后就远远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后者走到跟前以后他伸出手从风衣的内侧口袋里摸出来一朵粉紫色的蔷薇,和蒂娜对视了一眼之后他将其递给了西泽身边的莎尔,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师妹也很努力了。” “说实话,莎尔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水平?”灰叶的同届好友,罗伊看了西泽一眼,然后又将视线放在了莎尔身上,“我之前在新生测试里就看见你用出来二阶魔法了,有希欧牧德负责教授的话你在这时都应该接触三阶魔法了吧?” 莎尔本想回答,但在犹豫了一番之后,女孩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你老把心思放我家师妹身上干什么?”灰叶不满地拍了拍罗伊的肩膀,与此同时他对着萨德斯的后背狠狠瞪了一眼才继续说,“我家师妹可是你们这些人用一辈子也不能从师弟身边撬走的。” 萨德斯的耳朵竖了竖,瞳孔顿时缩得更小了。 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踏入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争端啊?德赛尔家的新任家主,骑士学院被人看中的新秀安蕾,学生会会长新的副手,下一个学生会长候补的薇娅,还有遗传了远古血脉,和西泽本人一样的魔法天才莎尔。 萨德斯咽了咽口水,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挠着脑袋打了个哈哈:“那个,各位,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点事,哈哈,我,我就先走啦!” 他转过身,脸却立即撞到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上,萨德斯艰难地抬起头,刚想骂一声是谁这么不长眼,在看清对方的脸以后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罗德教授?” “男爵大人?” “罗德?” 这样不同的三个声音在众人之间响起,在得知这位男爵也为了西泽而到场以后顿时场内所有人的声音都随之一停。 此时的白色尖塔甚至比卫斯理老爷踏进来的时候要更加安静。 西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师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感慨,亦或者是犹豫以及不可置信。 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从独自一人到如今的千军万马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罗德低头看着差不多抵到自己下巴的西泽,心想神父你可真是又教出来一个奇怪的家伙。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已经够奇怪了。 “伯爵大人,凡尔纳小姐,”罗德首先对卫斯理夫妇行礼,而后对希欧牧德问好,最后才把目光又放在西泽身上,呼吸长绵,眼前浮现出白石城的一些场景,他看着西泽,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白石城的街道上乱窜。 “恭喜你,高阶魔法师西泽,”罗德说,“你的成就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谢谢,”西泽低下头说。 一旁的言氏瞥了一眼罗德,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消息实在传太快了,如果不亲眼来看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罗德长叹一声,“这就是女皇要救的人吗?” “不算女皇要救,”西泽摇了摇头反驳说,“只是医者的义务。” 粗略一听这句话会感觉这句话又天真又叛逆,但放在不同人的耳朵里这句话的意义却又毫不相同。 这句话对卫斯理而言就意味着西泽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仍对女皇持反对的态度。 而在学院方面,这句话又显得很自然,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医者不救才是怪事。 但在莎尔来看,西泽是把自己说的所有话都认真记在心里。 这是她和达尔克对话时后者的原话,在之后的时间里有空她就告诉了西泽。 那时候的后者还躺在病床上像个久病卧榻的老人。 罗德心想自家的师弟还真是有点叛逆。 “我这次来其实是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罗德教授看了希欧牧德一眼,开口道,“历史学院新生西泽,被选入学院任务一列之中,这不是突然决定的事,学院那方一直都对你的身份有做考量,只是这次终于决定了。” 这次就连一直躲在角落里沉思的巴赫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罗伊的脸上则更是不可思议。 后半句话是对西泽说的,罗德看着西泽,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弧度,他笑了起来,像是看着一只雏鸟在枝叶间拍打起了自己的翅膀:“希望你加油,如果在学院任务中表现优异获得特别出众的成绩,说不定以后就能轮到你罩你家师兄了。” “已经是了,先生,”灰叶模仿着王都里一个有名的演员,板着正脸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已经是了。” “我知道的,先生,”罗德也板着正脸,掷地有声,“我知道的。” 西泽当然知道自己有几个师兄。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以回答。 “你大概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这次学院任务会作为你期末考试的替代品,”罗德说,“学院任务都是这样的,我不建议你在任务过程中偷懒或者托大,这样没什么好处,而且每次考试都事关你能不能顺利毕业,希望你重视,我和许多教授都很期待你在艾泽兰斯泽地国的表现。”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开始有些无奈起来:“不过这次出行的学员都是一年级的家伙,学员里大概有三十人,除了你和另外三个家伙,其他人里最高的也只是中阶魔法师,你如果没有什么成绩的话才会奇怪吧。” 罗德的这句话其实已经对西泽暴露了够多的信息,除了西泽以外学院里还有三个高阶魔法师,而其他中阶魔法师自然也都是各个学院里重点培养的新生,而古拉克自然不会缺席。 他在让西泽小心。 气氛有些冷了,白色尖塔里也有不少都灵圣学院的学生,在听到西泽这个新生居然得到了学院任务的名额之后大多人都有些眼红。 罗德鞠躬,和众人告别,这人在雪里骑着马从学院到白色尖塔只是为了看一眼西泽再给西泽提供一些消息。 虽然看起来很感人但实际上这种话咱们私下说不是更好吗? 西泽一脸问号。 就在这时萨德斯在角落里怯怯地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对西泽开口道:“那个,学弟......” 他欲哭无泪地说:“能放我走不?” 西泽无奈地点了点头,萨德斯连忙留下一声道别,然后一溜烟地地跑进了尖塔长廊,再也不见踪影。 “真是物以类聚,”凡尔纳小姐对灰叶摇摇头说,“你就不能交点好的。” “你这哪来的一副我妈语气啊,”灰叶苦着脸说,“而且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大部分时候都很靠谱的。” “大部分时候?”凡尔纳小姐侧过视线。 灰叶连忙擦了擦汗:“信我,信我......” 卫斯理老爷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而后站起身,开口说:“那么既然西泽的认证已经完成,那我们就走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也可以来卫斯理家新的府邸共进晚餐。” 听到这里巴赫愣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西泽是不是有个毛病,因为西泽好像从最近开始就一直到哪哪炸啊? 到卫斯理家帮忙,卫斯理家当天晚上就炸了,到学生会大楼找薇娅,虽然不是西泽自己出手但自己的大楼也确确实实地炸成了废墟,之后到废弃隧道里,废弃隧道里的矿井也炸上了天,当时自己去矿井里排查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些许经过魔法爆炸摧毁后所遗留的神力。 “嘶......”巴赫的身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仰,罗伊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询问,巴赫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抱歉,伯爵大人,”安蕾站起身向卫斯理老爷行了一礼之后说,“德赛尔家尚还有些家事要处理。” “那就加油吧德赛尔家的小姑娘,”卫斯理老爷笑着说,“仔细想想我们倒也有些缘分,你出生时我可是还参加过满月宴的,十年前我以为自己再也没可能见到你了,没想到你还能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样吧,你那里如果有什么难事,可以说我的名字。” 安蕾愣了一下,眼里猛地涌出一阵看得见的狂喜,最近德赛尔家所遇见的事的确与权势相关,但现在自己背后忽然就有了卫斯理家的支撑,这意味着如今与之前的情况已然是天差地别。 自己当然是没可能与卫斯理老爷如此建交的,甚至连与对方面对面交流的机会都不会太多。 “又是占了西泽的光吗?”安蕾心想,在一开始来到白色尖塔遇见那位东方使者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到底欠了西泽多少,而现在卫斯理老爷随意的一句话,这份人情顿时又沉重了数倍。 能回报西泽的只有不辜负他的期望,让德赛尔家再度崛起然后给西泽一个位置就是自己对西泽最大的回报了。 安蕾深知这个道理,于是她再度对卫斯理老爷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了尖塔长廊。 “老友,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卫斯理老爷笑着对希欧牧德问道,“我的新家还蛮冷清的,人多点也热闹。” 希欧牧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只要西泽同意就好,我本来还打算今晚回去给他庆祝的。” “来我家里也一样罢,”卫斯理老爷笑着说,“那么西泽你呢?” 西泽的视线在莎尔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在得到对方默许的视线以后才说:“好的。” 他揉了揉身边莎尔的脑袋,又补充道:“但我们要先去见一个人,晚上再来吧。” “你们要去见谁呢?”卫斯理老爷也没有生气,他疑惑地看着西泽说,“你们在王都里还认识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吗?” “嗯,”西泽说,“特别重要。”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西泽你那里得到特别重要的评价呀,”老板端来一杯白酒,又拿起火炉上沸腾的水壶倒进西泽面前的茶杯里,红水翻腾起来,茶叶在水间彼此沉浮,就像秋天的枫叶林,“这世上能让卫斯理老爷等的人可没几个。” “不算等吧,”西泽端起茶杯先在手里握了一会儿,“只是因为感觉必须要来看看老板你。” “那可真是那可真是,”老板挠挠头,目光瞥见一旁端着茶水发呆的莎尔,然后恍然大悟地从柜台下摸出了一盘子华夫饼,摆在莎尔面前,在看到后者眼里冒出光彩以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我就知道小姑娘都会喜欢这个的。” “说到小姑娘啊,”西泽往后看了一眼,在身后的客厅里,一个穿着棉裙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扫把正勤快地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打扫的小女孩,“这位是谁?” 西泽从刚进门就很在意这个小女孩,因为她实在是太眼熟了。 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她。 “她......”老板无声地用手帕擦了擦汗,“这位是我亲戚家的女儿,今年十三岁,因为亲戚家临时出了一些事我就把她收养下来了,总之过程也挺复杂的,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 西泽扭过头又打量了几眼这个女孩,她满脸兴奋,一会儿抓着抹布在窗户上整齐地擦洗,外面的雪落在玻璃上,她扑闪着眼睛,大大的瞳孔里满是好奇和星星,一会儿她又呆坐在壁炉前,看着火炉里时不时蹦出来的火星,像是发现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绕着圈子打量。 “夕兰,”老板挠挠头,对女孩说,“来,拿一块饼干。” 女孩张开了口,脸上满是期待,但在看到西泽和莎尔这两个陌生人之后又不由自主地犹豫起来。 “没事,”老板说着指了指这两个少年少女,“他们都是哥哥姐姐,等你另一个姐姐有空回来时我也会给你介绍的。” 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莎尔迟疑了一下,试着从面前的木盘里拿出一片饼干,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孩手里。 她看着女孩的脸逐渐从不安变得欣喜,女孩拿着饼干开心地对莎尔说:“谢谢姐姐。uu看书 wwukans.c ” 夕兰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但莎尔还是听得很清楚。 一时间,她的身子僵硬得像是一尊冰雕,动作停滞在半空。 就在她不知道作何反应时,西泽伸出手,揉了揉这个姑娘的脑袋。 “你已经很努力了,”西泽说,脸上满是欣慰,“真有种哥哥看见妹妹长大的感觉。” 莎尔的身体松懈下来,但她却回过头不满地看了西泽一眼,然后从柜台前站起身抓着女孩的手一同坐到了壁炉前。 “......怎么了?”西泽挠挠头,对老板问,“我又做错什么了?” “......年轻人,”老板叹息道,“你还是需要修炼。” 西泽不解。 雪依旧很大。 第193章 图书馆 “你们真是幸福啊,”老板拿白布一边擦拭手上玻璃杯的内壁一边说,“有这么好的天赋还有血统,说实话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其实应该是不少孩子还在放松的年纪。” 在擦拭干净以后他将杯子放进整齐排在一起的酒柜边上,转过身继续开口说:“如果你们在外城的话现在应该还在谈情说爱,就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而不是像现在,在王都背负着这么多压力活着。” 老板望着火炉旁的两个女孩,浑浊的瞳孔里倒映出清晰的火焰,西泽也回过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就在这时老板再度悠然开口说:“我其实在那时候就觉得西泽你应该不太正常,你的魔力其实要比测试出来的要恐怖很多,而且你的年龄......” 西泽看着莎尔的背影,忽然发出一声无奈的笑:“我知道的,老板,我其实忘了很多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忘记的,但那些东西就是这样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 “我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老板将装满魔力饼干的另一个白盘拿了出来,拉到西泽左胳膊旁,“但趁着现在你还年轻,有什么事就快去做,不然就会后悔。” “这是老板你的经验之谈吗?”西泽笑着拿起一块灰褐色的巧克力饼塞在嘴里,这次情况却依旧和以前一样,魔力并没有通过食道融入西泽的血脉中,反而是被他的魔力排斥着很快就溢出了体外。 “当然是经验之谈啦,”老板看着这一幕,对黑袍的话倒也多加在意了几分,“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啦,只要我家那个小公主能安然长大就好,我也听说之前她在王都里好像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在这里先替她向你道歉。” “不不不,并不是很大的麻烦,”西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而且硬要说的话原因应该在我身上?” “嗯?”老板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眉头皱了皱,表情赫然一变! “你,对我家小姑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西泽看着老板的表情渐渐松懈下去,然后被孩童般的笑意所充斥。 “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没做,”这个枯柴般的老人伸出两手环抱在胸前,“你和莎尔,你们两个孩子我可是从头信任到尾的。” 西泽看着老板,心底缓缓涌出一阵暖意。 来到王都这么久能如此信任自己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而自己在白石城的时候这种人可从来只有韦尔和神父。 “谢谢你,”西泽真诚地说,“没有老板你的话我和莎尔可能走不到这一步。” “没必要,”老板摇摇头,“路是自己走的,我最多只是帮忙接引了一下,做出这一切选择并得到结果的人是你,我说的没错吧?” 老板犹豫了一下,在考虑到黑袍的存在以后他开始试着告诉西泽一些事:“与其在这里感谢我的话,其实你不如去找找那些让你很在意的事,我没记错的话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骨龄,你也说过你缺失了一年的记忆。” 西泽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先试着去找回来呢?那是你的东西,是不该被任何人夺走的东西。”老板的声音在西泽耳畔渐渐低微,直至化作某种缥缈的幻觉。 【那是你的东西,是不该被任何人夺走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现在还拥有着什么东西】 【你那十七年时光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场大戏】 【韦尔的怀表为什么能复活卫斯理老爷】 【你的母亲到底是谁】 【时而出现在自己面前和梦里的伦瑟到底是幻觉还是一缕残存的意识】 “是你的东西就不该被任何人夺走。” 老板的声音仿佛孩童在深夜梦呓。 “去找吧,去找到那些你想知道的,还有你所失去的,”老板说,“直至编织出自己原本的影子。” 格拿铂勒看着门外暗淡的天幕下如灰尘般从云端落下的雪,这一幕让他有些回忆起十年前的那天。 那天有雪还有冰河,世界是黑色的,他站在塔楼屋顶,从这端却望不到那端的光景。 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在地板上被身后的光芒所不断拉长的身影。 格拿铂勒将视线挪在他的身上,男人浑身上下都套在黑袍里,背上似乎有一道虚幻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影子。 “这就要走了吗?”这位年迈将近腐朽的老人问。 “我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当然要走了,”男人耸了耸肩,“你也是蛮能藏的,连我都找不到那些书。” “不是我能藏,”老人笑着眯起了眼,细微的眼缝里却能看出一抹凌厉的光,“而是你找不到。” 男人甩了甩右手,格拿铂勒看到他的食指关节上有着清晰晃眼的血迹。 “我是没想到我的权限能低到这种地步,”男人叹息道,“连四楼都进不去了吗?” “时代变了,大人,”格拿铂勒说,“老人的时代过去了,新的时代由年轻人们所创造,你不该试着用自己老旧的身体去挑战年轻人们。” “你的意思是?”男人的目光开始透出冷冽。 格拿铂勒面不改色地说:“我想说的您应该能明白。” “......那些家伙,”男人的脸上怒意攀升,“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格拿铂勒没有说话。 “你一直在旁观吗?”男人扭过头说,他看着格拿铂勒,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出野兽般狂暴的力量,“难道一切你都知道?” 格拿铂勒默默挺了挺腰背,虽然他知道自己那已经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背早就不能挺直了,但他还是收敛起了笑意,表情肃穆冰冷:“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因为我是被时代和他们遗弃的人,我能活到如今都是靠着他们的怜悯,所以这条命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他的身体还没有如老人般腐朽脆弱,一切都像是正午的太阳,魔力之海也是,性格也是,直到后来所有人都变了,将他抛在身后,时间也越过了他的身体,将苍苍的老态附身于他,又剥夺了他全部的生机。 “我不怕死,”格拿铂勒说,“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想发泄就发泄,即便这么做了以后你也什么都做不到,我的大人。” 男人的表情没变,他看着格拿铂勒,怒意达到一个临界点以后便不再增长,几滴血从指尖坠落地面,一时间无人的图书馆甚至能听清那类似露水滴落地面的声音。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男人的怒意渐渐降下,而后类似平息,身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魔力之海不再澎湃,平静得像是午夜历史学院的湖面,“你是个懦夫。” “我从来都是,大人,”格拿铂勒说,“我是从议会逃出来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怎么努力都没用,这么多年我也只能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迈进议会大门,他们就像初升的朝阳,淡泊的旭日。” 格拿铂勒说:“我看着他们一点点西垂,从生机勃发变得肃穆,从肃穆变得漠然,从漠然变得死气沉沉,最后他们一次次冷漠地挥刀,斩断了学院敌人的性命,也斩断了曾经的自己。” 这个老人低下头,眼前晃过几个熟悉的面孔,他看着他们一点点堕落,一点点被黑暗所吞噬:“他们死了,虽然活着,活在学院里活在轮亥的庇护下活在学院的传说中活在黑暗的角落边缘......但他们死了,死得不能再死,比中城区墓园里那些土底下埋着的人都死得透彻。” 男人看着格拿铂勒,脸上逐渐变得无比悲哀:“这就是学院。” “这就是都灵圣学院,”格拿铂勒拔下几根刚刚脱落的白发抓在手里,感受着这种奇特的触感和诅咒一般的悲哀,说,“我们进退两难,大人。” 男人无声地甩了甩右手的食指,滴滴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密集而复杂地响起,格拿铂勒甚至能看到一阵阵沸腾的白雾从地面上升起,像是开水被泼在土堆上。 “你就继续呆在这里吧,”男人说,“塞万将来的路上不需要懦夫。” “我还要活着呢,大人,”格拿铂勒说,“我还要活着,活到时机成熟时,将一切告诉西泽那个孩子。” 男人望着自己身后刚刚下来的那层楼梯,心情有些沉重,但他还是坚持着开口说:“那你就活着吧,最起码别死太早。” “那么您呢?”格拿铂勒问,“您还能活多久?” 这句话仿佛一支利箭,从天极中诞生贯穿了虚无,直直刺进男人的胸膛。 他扭着的头很久都没能转过来。 片片雪花从门外洒进屋内,带着阵阵冻人的寒气。 火炉里昏黄色的火焰都显得那么微弱而无力。 “我大概,”男人在风雪里悠悠地开口,“还能活几百年吧?” 格拿铂勒没有开口揭穿男人的这个笑话,他也没有这个心情,这个活了很久就连寿命都被掌握在他人手里的前任议会长老,此时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哀。 “我相信您,大人。”格拿铂勒说。 “相信我没用,”男人紧了紧袍子,看样子是要离开,“你得学着相信自己。” 在迈开步子即将踏进雪地里时他忽然回过头,对老人问道:“为什么今天的图书馆里没有一个人?” “王都外面下雪了,大人,先不说冷,还有这些学生大多是贵族少爷千金,”格拿铂勒叹了口气,“时隔两个月的雪都下来了,学生们哪里还愿意来无聊的图书馆里找书看?” 男人向四周望了望,风雪从门外不停地刮进来,他呼出一口热气,迈开脚步,踏进了白色的世界里,黑色的背影衬在雪上像是北海上摇荡的一支木舟。 格拿铂勒看着他渐渐离去,缓步走到门边将其关上,从门后面上了锁。 “没想到你还活着,”他轻声呢喃,“你如果死了的话该多好,大人。” 男人行走在风雪里。 格拿铂勒缓步走上楼梯,脚步缓慢,一路上生怕漏下任何细节,但还好,他什么差错都没发现。 在来到三层楼以后他从怀里拿出管理员认证,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楼层就不是普通学生所能探索的地方了。 他走过检测的魔力矩阵,银色卡片在矩阵上面扫过,室门发出一声轻响,他走进图书室,发现了男人所留下的痕迹书柜最上面的一层被人翻了个遍,他无奈地看着这幅光景,只能默默拿来架子,开始一点点整理书柜。 这平时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但男人是把整层图书室里的最上面那层书柜都翻了一遍,这就很让格拿铂勒头疼,因为所有书的顺序都被扰乱了一遍。 他一边收拾一边心想原来男人的级别还能到达三楼。 但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敢刷自己的认证卡吗?”格拿铂勒睁大了眼睛,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可能......” 认证卡一旦通过了图书馆的认证机关,u看书 ww.圣学院的中枢区域就会得到反馈,在几秒钟内就能得到哪个教授进入了图书馆的信息,但男人又怎么敢被发现? 整个学院的议会都巴不得看到他的尸体。 想到这里格拿铂勒的手猛地一抖,一本书落到地上,厚边着地,发出震耳的声音。 “怎么会...?”老人连忙从架子上爬下来,动作急躁而迅速,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因为实在太过匆忙他连书都没捡起来,在经过魔力矩阵的时候矩阵发出一道光芒,室门打开,在他离开时又再度合上。 他慌张地沿楼梯跑上四楼,然后在门前彻底呆住。 淡淡的血迹,还有混乱的地面,地毯被一种奇怪的液体浸湿,魔力残余的波动还在空气中时不时地炸开一道电芒。 室门前的魔力矩阵泛着光芒,男人似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问题还特意没有将矩阵破坏完全。 但毫无疑问他已经进去过了。 格拿铂勒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清理现场,因为他知道格拿铂勒会替他做这一切。 而老人不用看就知道他拿走了什么。 那是对学院发起抗争所需的必要物品。 一个细致到什么地方拥有什么又关押了什么的 “学院地图。” 第194章 多梅甘尔的黑暗历史 老板摸了摸夕兰的小脑袋,女孩怯怯地缩在老板身后,细微的眸子里倒映出远处那对少年少女的背影,壁炉的火照亮了她的脸颊,夕兰抿着嘴唇,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其实是见过他们两个的吧,”老板低声地问,“对吗?” 夕兰没有说话,只是头低得更深了,她伸手抓住耳畔一缕柔顺的长发,干净的长裙下,白皙的小腿上已经有些伤痕消去。 “炼金术士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老板走过去关上门,一丝暗淡的光华自门缝里浮现其上,泛作光束的海融进整个门里,“你其实知道我是谁的,夕兰。” 女孩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但眼里的坚定还是没有褪去多少。 “别紧张,”老板回头看了夕兰一眼,在看到对方惧怕的姿态以后表情里顿时多了几分无奈,“我已经很久......也不算很久,只是几个月前为西泽出过一次手。” “我,听说过那次,”夕兰声音细微地开口,宛若蚊子在空气里拍打翅膀,“您,断了养鸽人的一条腿......” “......那是意外!”老板赶紧摇摇头,整个人都露出一种十分慌乱的气息,“说真的那是意外,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的身体居然变得那么脆弱,说实话,在我记忆里虽然他从来不露脸但他的身体强度绝对要高出一般人十倍以上啊!” 夕兰歪了歪脑袋,她没想到传说中的那位大人也会露出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一般来说这种角色面对自己的质疑时不都是该放出“吾等人物,杀人就便杀了”之类的狠话? 这副拼命解释的样子,难道你是被家长抓到作业没写完就出去找朋友玩的小孩吗? “总之不怪我!”老板信誓旦旦,掷地有声,“虽然是我出的手但不怪我,要怪就去怪黑袍,是他指使的,和我无关!” “我觉得你这笔账往我头上记得有点突然。” 一个男人的声音幽幽地在旅店大厅里响起。 话音刚落,黑色的影子从窗户附近的地面落下,然后带着一阵凛冽的风雪冲进了屋内。 雪雾四起,室内的温度都因此降了几分,壁炉的薪柴被浸湿,一股寒气涌进老板的柜台内,夕兰顿时打了个喷嚏,餐盘的杯子里升腾起白色的寒雾,细微的冰粒凝结在杯壁上,远远看去就像被缩小了无数倍的塞万城,雪雾飘摇,寒气四散。 “但说到底还是你的错,”老板毫无反悔之心地开口,顺便从自己身上取下绒衣搭在女孩身上,他看着从地面上缓缓站起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说,“赶紧把窗户关了,孩子在呢。” “好好好,这就关,”黑袍一边叹气一边转过身有些生疏地在窗沿上摆弄起来,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我去了一趟学院。”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了夕兰一眼,后者刚开始有些茫然,然后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听到的对话内容。 “没事,小姑娘没事,”黑袍对着自己冻红的手背哈了口气,然后默默地蹲在了壁炉前,丢出一朵火花坠进薪柴里,火焰的势度骤然增大,像是有人往里倒了大桶油料一样,“我去过一趟下水道,那条蛇也帮我查清了一些东西,目前来看这位小姑娘是无家可归的。” 在被黑袍丝毫不加掩盖地戳破现状以后夕兰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老板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起码现在你不用在下水道里受苦了。” “我去了图书馆,”黑袍看着壁炉里旺盛的火,面无表情地说,“去了第四层,防护措施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 老板听到这句话以后表情凝固了一瞬,但他很快地转换好了心情,无可奈何地盯着黑袍的背影说:“你还是这样,习惯用淡定的语气说出这种吓人的话。” “不算吓人吧,”黑袍转过头,兜帽下露出苍白的发丝,这张脸年轻得宛如刚进入都灵圣学院进修的孩子,“又不是什么能震惊整个王都的事。” “但能震惊整个学院啊,”老板叹气道,“你怎么总是喜欢一个人冒这种大险。”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的?”黑袍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薄本放在地面上,向老板方向微微用力推了几分距离,“神学院里的某个家伙还活着。” “一听就知道是我不认识的人,”老板摇摇头,没有任何走过去把薄本接过来查看的意思,“我已经不想再扯上其他麻烦了,说实话我在王都呆到现在无非就是想给萝尔一个上等的成长环境,如果我想离开的话就算莱茵河都拦不住我。”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随时都可以和黑袍的计划脱节,他不用严守约定,因为从西泽来到塞万的那一刻起黑袍就不会再有机会离开王都,而老板不一样。 他一直以来都自诩自由人。 “莱茵河......吗?”听到老板提及这个很久都没从他嘴里出现过的名词以后黑袍晃了晃脑袋,将发丝间粘上的雪花散到地面,在壁炉前雪花很快地化作冷水,“他们倒是惬意,什么也不用担心,但其他事就归我们管了。” “你不是在和他们接触吗?” “是啊是啊,接触接触,接触了那么久,”黑袍甩了甩袖子,甩出一缕寒气“但最终那些人还是不能长久,说真的,在最后计划执行时他们不可能加入,除非那个老不死的改变思想。” 黑袍转过头,眼神低沉得像是缩在冰窖里的野兽:“他以为自己是塞万下城区的规矩。” “他确实是规矩,”老板说着,将右手搭在被黑袍突变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的夕兰肩上,“这点不用争论。” 黑袍无声地熄灭了怒火,他回过头,看着壁炉里剧烈燃烧的薪火:“意料之中的,西泽被选作学院任务的队伍一员。” “......你要跟他出去吗?”老板问。 “不,我不出去,”黑袍说,“如今塞万的现状已经变得复杂到略微超出我的预料,如果我不在的话就很难得到第一手消息然后谋划对策。”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开口继续说:“你知道前几天的码头爆炸事件吗?” “嗯,知道,”老板犹豫了一下,说,“王都那边的解释是炼金术师们在深夜进行炼金实验,刻意炸毁了整个码头......但这个消息太可疑了,你我都知道炼金术师此时不可能会有这个闲情逸致。” “是,是,你说的没错,”黑袍低下头,收回薄本,右手食指上干涸的血迹在暖黄色火焰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所以我来告诉你实情。” 他伸出食指,翻开了这本封皮上写着《都灵》二字的薄本,这本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笔记本。 “真实的情况是,学院议会那边的二位长老,他们的名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所以就略过,总之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他们在码头等待一个人的回归,最后回归的却不是那个人,”黑袍笑了起来,语气却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猜到那艘船上的人是谁。” 老板皱了皱眉,问:“是谁?” 这次黑袍却没有卖关子,他回头和老板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眼里深沉的不解之后才漠然开口,神情冷淡得就像在雪里捧起了一束冰花:“是多梅甘尔。” 老板愣了一下,他在默默琢磨了一番以后才继续试探着开口问道:“是那个多梅甘尔?” “如果你说的是有史以来唯一被轮亥进行洗礼的人类,创造出多梅甘尔算法将人类的魔法力硬生生向前拉动了三百年的那个天才人类,”黑袍说,“那么你就和我说的是同一个多梅甘尔。” 老板看了一眼夕兰,此刻后者的脸上已经被茫然和疑惑所布满,二人的对话里已经出现了太多她所不熟悉的名词,作为在炼金术师里出生的孩子,夕兰从小接受的都是正统炼金术师的教育,对于魔法的知识她自然是一无所知。 “......你没有说完,”老板对着黑袍的背影说,“你只说了那些被记在轮亥教科书上的话,真实的历史还要再多上几分黑暗。” “那何止是几分黑暗,”黑袍翻过一页,眼里晃过一瞬的茫然,“受洗后作为轮亥最忠诚信徒的他在某一天和轮亥决裂,并带着自己所有的友人和亲人逃到了艾泽兰斯泽地国,国约并没有约束到轮亥,教皇国依然毫不犹豫地派出最精锐的大魔法师,听说里面甚至还有一位贤者级别的存在......” 黑袍说:“最终多梅甘尔死在了艾泽兰斯,他所有的亲人和友人都在他眼前被吊死,而他本人则被一刀刀刮开肉皮,在十字架上整整挂了一个礼拜,虫虱爬遍全身,野兽在他周围吞吃自己亲人的骨肉,直到最后,轮亥的贤者将他整个人以最痛苦的方式处理掉多梅甘尔被魔力蒸发了干净,**全部化为乌有,血液,纤维,蛋白质,《轮亥密约》上记载,在一道白光闪过以后,整个十字架上只留下了一具骇人的白骨。” 老板说:“不要对着孩子的面讲那么清楚。” “这也算是补课,盟友,”黑袍说,“这孩子总归是要知道一些东西的,我很久以前就说过炼金术师都是一群自诩无辜的蠢蛋,而现在他们内部混乱的现状更是证明了我这句话所言非虚。” “言归正传,”老板说,“为什么早已死去的多梅甘尔会来到塞万的码头。” “多梅甘尔复苏的事其实莱茵河是最先知道的,盟友,”黑袍笑了笑,“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那个老家伙,他就像一个先知,预知到多梅甘尔不会就此甘于平静,所以最终他从轮亥给自己准备的坟墓里爬了出来,从黑暗里,从艾泽兰斯泽地国的深渊里,他的复苏造成了异动,说到底他也依旧是第一个受到轮亥洗礼的人,就算他堕入邪道,他身上的气息也依旧不会减少,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所埋葬的地方早就被轮亥的神圣气息灌注成了一片......很奇怪的地方。” “什么意思?” “轮亥给他挑选的墓地是一处远古遗迹,临走前贤者还给他施加了一层封印,但这么多年就连封印都被神圣气息腐蚀,变成一捧灰土,”黑袍说,“被神圣气息影响的可不止区区一个封印。” 听到这里老板略微思索了一下,在想清楚某些事以后瞳孔骤然缩小:“你是说” “整个远古遗迹,都被神圣气息所同化了啊,”黑袍笑着仰起头,仿佛是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好笑吧,多么讽刺的事,轮亥最信任的人类背叛了轮亥,轮亥为他挑选的坟墓反而成为了他复苏的疗养院,就连那位贤者都显得像做错了事一样,整件事的过程简直就像场一波三折的好戏。” “那里,有什么危险吗?”老板问。 “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没有,”黑袍说,“多梅甘尔整个人的记忆和人生都烙印在了遗迹里,所以大概遗迹的最深处会是他的衣钵吧。” 黑袍幽幽开口:“那是属于有史以来唯一被轮亥进行洗礼,创造出多梅甘尔算法将人类的魔法力硬生生向前拉动了三百年,最终又以魔力浸染了整个远古遗迹的天才人类,uu看书w.uknshu.co多梅甘尔的衣钵。” “......那,危险指的是?” “死亡,”黑袍说,“那里可是轮亥为多梅甘尔挑选的墓地,所以从一开始那里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遗传自远古的魔法在空气里暴乱,源于高等生物的血脉气息在大地上蔓延,仅仅是直面那些怪物的虚影就足以让一些人血管爆裂,心肺破碎而亡。” 老板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抬起头,对黑袍说:“但你不担心西泽。” 黑袍转过头:“我当然不担心西泽。” 他说:“让我在意的其实是你为什么能猜出来远古遗迹就是学院任务的目标?” “你从不说废话,”老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么一想我反而庆幸萝尔没有被选中了。” “这次学院任务将是一个转折点,我的盟友,”黑袍合上手里的薄本,缓缓地站起身来,“西泽已经在矿井里崛起了一次,但还不够。” “他已经崛起很多次了。”老板像调笑一样地说。 “突破,成长,蜕变,崛起,这些并不相同,”黑袍说,“当西泽得到多梅甘尔的衣钵,他就真正获得了直面女皇的勇气。” “仅仅是勇气而已?”老板问。 “仅仅是勇气而已,”黑袍看着老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盟友,仅仅是勇气而已。” 第195章 活下去 “在你来这里之前其实西泽在这里呆了很久,”老板对黑袍说,“你在路上看见他了吗?” “诶?这个倒是没有,”黑袍坐在沙发上,随手捡起长桌上白盘里的一块巧克力拿在手里,“真是恰好错过啊,仔细想想还真是有点戏剧性。” 老板看着黑袍将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拿在手里另一半则被他丢进壁炉里,糖块在薪柴的火里融化,黏在柴火上,看上去就像黑色的眼泪。 黑袍就这么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副光景,直到火焰将其烧干他才将另一半巧克力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从你开始,我们三个人之间构筑起来了不得的关系啊。” “不要说得这么让人费解,”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做的事告诉黑袍,哪怕可能会遭到嫌恶,或者迎接他的怒火,“刚刚我劝西泽去寻找真相。” “真相?”黑袍扭过头,脸上有些不解,嘴里还在不停地咀嚼黑色的糖块“你指的是什么?” “他所丢失的记忆,”老板说,“和你相处这么久我也大概清楚他少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黑袍倒也没有什么发怒的迹象,他耸了耸肩,拍了拍巴掌,把巧克力糖屑拍了个干净,然后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说:“倒也没什么,反正他早晚都得知道,你做的没错,但我害怕他因此遭遇一些过早的挫折。” 黑袍说:“比如学院方面的注意,西泽这孩子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什么暴露在外的,他所缺失的那些记忆也很让人头痛,但取回的话没有什么坏处,但其实让我好奇的是你怎么会猜出来他缺少了什么?” 这个男人认真地问:“你之前有这么聪明吗?” “你之前只见过动手的我,回到王都以后我又全程被你蒙在鼓里,”老板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你一点点用我知识面以外的东西碾压过来?” 黑袍没有说话。 老板继续开口:“至少我也该试着争取一些尊严回来,而为此所要做出的第一步就是先让我这个老朽的脑子动起来,就像以前我还没老的时候。” 夕兰无声地伸手搂住了老板的腰,以十三岁小女孩的身高能搂住他的腰其实已经有些极限了。 大厅里有些发冷,壁炉里的火似乎并没有多少暖意,但老板却觉得这小女孩微弱的热量简直就和一团篝火没有任何区别。 仅仅是几个眨眼的时间,黑袍便又坐回了壁炉前,他伸出指头,让壁炉里的火势再度增大了几分,在看着暖褐色的火舌咬着壁炉上沿喷涂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是啊,大伙都不是笨蛋,也不是机器更不是棋子,哪会有人老老实实按着计划好的路线走。” 黑袍仰头长叹一口气道:“和西泽接触这么久这就是我唯一的体会聪明人是不会受人摆布的,他在历史学院里把陛下的亲笔撕掉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所以只能看着他一点点偏移原本的轨道,走向另一个更加神奇的......或者说奇怪的路线,你应该懂我意思?” 老板点了点头:“我懂的,西泽选择的路要比任何人想得都要难以想象。” “他妈的,”黑袍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事情发展到尽头的这一步我是没想到的......” 他的表情多了好几分庆幸:“但结局是好的,虽然时间晚了很多,但结局是好的。” 老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结局,明白吗?”黑袍说,“如果他接受了伦瑟的指导,那这件事当时就该发生了。” 黑袍回忆着从女孩嘴里听说的矿井里的那副场面,声音都忍不住低微下来,仿佛陶醉在梦境里无法自拔的醉人。 “他已经是个合格的皇子了,”黑袍说,“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收集情报,找到以前关系网上的所有人,包括你和纳则,养鸽人已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从以前就不太喜欢那家伙。”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黑袍叹了口气:“他从以前就像个笨蛋一样,终于在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笨蛋,也许这就是从小没有父母教导的孩子所必经之路。” “你好像很了解他?”老板说,“我以前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 “太了解了,我的盟友,”黑袍说,“我太了解了,你绝对想不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其实是我当初认识的人,他们两个甚至还是我在其中牵线搭桥才结为夫妻。” “......你以前还兼职媒婆?” “这可比媒婆要刺激多了,”黑袍笑嘻嘻地说,“至于这个小女孩,你照顾好她就行,我觉得你唯一需要担心的事就是你家姑娘回来你要怎么和她解释。” 黑袍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好笑的场景:“你家那个姑娘可是挺擅长吃醋的,这点你可比我清楚太多了。” 老板被戳中心事,顿时表情变得苦恼了不少:“这就不用你来提醒我啦,萝尔其实还是蛮懂事的,只是嘴尖了点。” “小女孩......等等,你叫夕兰对吧?”黑袍对夕兰投来目光,“我们不会强迫你,但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们也随时愿意去听,你们炼金术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好奇。” “你来我这里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啊?”老板有些懊恼地说,“忽然冒出来对孩子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和莱茵河的那些人吃饭喝酒吗?” “那么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黑袍露出一抹笑容,然后低下头,整个身子重重地朝地面倒了下去,侧脸着地,肩膀和地板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 迎着老板诧异的视线,黑袍笑着说:“抱歉,实在是撑不住了,今晚就让我在你这里休息会儿吧。” 老板走过来,看着黑袍右边胳膊下所罩住的一滩黑色的血雾,低下头,安然地说:“想休息多久都可以。” “那可真是贵族待遇,”黑袍笑着,逐渐合上了眼睛,只剩下声音低微的呢喃,“带我......去楼上......气息不能被发现......白色尖塔,轮亥教会,邪神......”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在此之前,他竭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清洗,结束了。” 格拿铂勒以为今晚自己所接纳的最后一位客人应该就是黑袍了。 但他没想到就在自己刚关上门不久,正犹豫要不要找个炉子过来在自己身边烧一壶热水泡茶的时候,图书馆的门又被敲响了。 “您可千万别回来啊,”格拿铂勒发出一声哀叹,“您知道我给您善后花了多大力气吗?” 他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站起身,给门外敲门的人开了锁。 一对少年少女站在门外的风雪里,少年的手上泛着光,将四散的雪花隔绝在二人之外。 今天的沉默矩阵被关上了,因为雪很大,学生们用魔法预防一下感冒也是接受范围内的。 但格拿铂勒看出了少年手上的那抹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恭喜你啊,孩子,”他说,“居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西泽没有理会他,直接开口说:“我在赶时间,请问皇室族谱在哪一楼?” “三楼的历史区,”格拿铂勒耸了耸肩,“但你有什么权限......” “请问图书馆里现在还有其他人吗?”西泽打断了他的话问,“刚刚我发现图书馆已经锁门了。” “没有是没有,而且我刚刚确实是锁门了......” “谢谢,”西泽牵住莎尔的手,径直踏上了楼梯。 格拿铂勒看着这雷厉风行的男孩,顿时有些感慨命运的神奇。 “如果你早到哪怕一刻钟,恐怕现在我就有好戏看了。”格拿铂勒心想。 “哥哥你要告诉我一些真相了吗?”莎尔跟在西泽身后看着他一步步踏上阶梯,最终停在三楼的图书室前拿出了自己的学生卡片,他的学生卡被莫斯认证过,现在权限够进入三楼的图书室。 越往上走莎尔就越好奇,她看着西泽的背影,如果西泽一心求证某些事的话那他去找其他人,或者等下到卫斯理家的话找卫斯理老爷询问也一样,但他却选择带自己两个人一起到图书馆来。 “我如果说出来的话你可别太惊讶,”西泽背对着莎尔,微微笑道,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这张学生卡,莫斯之前的那张纸条其实算是一种委托,以他的名义给西泽的卡提升了一层权限,但只限于图书馆,“我觉得是个人都不太能对我保持淡定。” “哥哥你当初听说我的时候不也没什么反应吗?”莎尔轻轻将头抵在他的背上,轻声地说,“我之前一直很担心,担心哥哥你其实不打算告诉我。” 西泽回忆起刚入学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他还是对一切都持以漠然态度满心复仇的少年,幼稚地以为自己手里所掌控的事足以逆转局面。 “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告诉你了也会是一堆麻烦,”西泽站在图书室前,手里的卡拿了很久都没伸到认证矩阵上,“现在情况好多了,而且以后估计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西泽转过身,直起背部,挺了挺胸,想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平常更有威严或者......更能让人信服一些。 “你记得在厄洛丝之外,其实漆泽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确实是一个皇子吗?”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对莎尔说。 后者表情多了几分疑惑:“记得,但我不太记得那个皇子的名字了。” “原来还有人记得啊,”西泽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我还以为大多数同龄人都把这件事忘了。” “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莎尔说,“原来还有人记得瑞森家的那个女儿啊,不应该全都把她忘了吗?” 她抬起头看着西泽的眼睛,西泽看见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欣喜:“所以当我知道哥哥还知道文科威尔的女儿时,我其实真的很开心。” “......我也一样,”西泽说,“我也很开心。”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温和:“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我们都是被王都遗忘的人,”莎尔说,“我们应该被人遗忘。” “但我没有忘,也不会忘,”西泽说,“我比任何人记得都要清楚。” 记忆里金色头发的女孩缓步走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鲜红色的苹果,仅仅是看着那个苹果年幼的西泽就咽起了口水。 “其实那个是你,”西泽呢喃说,“其实我知道的,那一定是你。” 卡片在认证矩阵上划过,西泽牵着莎尔的手一起走进了图书室,他向着远处望了一眼,几乎不需要什么时间就找到了历史区。 “哥哥你要来这里找什么?”莎尔看着西泽逐渐粗重的呼吸,好奇地问,“和你之前的事有关吗?” “何止是有关啊,u看书ukanshu ”西泽捏着莎尔的手指,那只小手有些凉,在察觉到这个事实以后他便握得更紧了,“我必须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什么意思?”莎尔不解地问。 一般人听说这种消息都会是这种反应。 西泽站在书柜下,沿着木质边沿检索。 “伦瑟是我的父亲,厄洛丝是我的姐姐,一切都很清楚,但一切又都很模糊,”西泽说,“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母亲的身份,哪怕是她的家族,她的名字。” 伦瑟是从遗失时代活到现在的人。 混沌时代持续了很久,而从轮亥现世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也就是说伦瑟起码已经活了八十年以上。 西泽看着自己的指尖划过一本本书封,从《黑暗时代》到《丛刃轮亥之舞》,从《遗失之民》到《现存者》。 自己所触及到的秘密很多。 漆泽的秘密很多,伦瑟的秘密很多,塞万的秘密很多。 甚至整个世界的秘密都很多。 在这个世界里西泽只是个渺小的石子,对顶层的那些大人物而言他甚至不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只能活下去。 自己只能竭尽全力地活下去,在这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善意的世界里。 第196章 父子们 黑暗渐渐坠入云端,圣学院长站在校长室外的阳台上,栏杆上覆盖了一层积雪,他握上去,感觉手上炽热的温度终于平息了不少。 “这次任务定到远古遗迹那里吗......”坐在长桌旁的男人缓缓开口,“我会汇报给女皇陛下的,但与此同时也请你注意西泽的安危。” “我会注意的,”老人说,嘴角却暴露出了一丝不起眼的嘲讽,“毕竟是被女皇看中的学生。” “皇室方并没有和你开玩笑,”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他就像一个记录了信息的人偶,只会机械木讷地复述某个人的意愿,“西泽现在是女皇面前的大红人,虽然我们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但还是注意为好。” 他看着浑身苍老里透出浑厚龙劲的院长,恍惚间他差点以为那是一头年轻气盛的远古荒兽站在自己面前。 “既然是女皇陛下的意思,那我就勉强遵从一下吧,”院长伸出食指轻轻扭转了一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玉青色指环,“这可真是自从学院立院以来的第一次破例,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学生。” “塞尔林先生,”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院长的瞳孔猛地跃动了几番,而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希望您能恪守承诺。” 圣学院院长大人沉默下来,就连双手都垂在身体两侧,像是冬夜里静默的雪人,或者是教会里习惯无声的僧侣。 雪花从窗外飘进屋内,男人看着片片雪花落在老人的肩头,发丝间,窗台上,或者黏在玻璃上,被一股热流冻住,再也离不开。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院长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抓起一团白雪丢出窗外,校长室里没有任何温度,壁炉没有烧起火焰,天花板的吊灯也没有打开,整个房间都沉浸在黑暗里,“谢谢你们,让我再度想起来自己是谁。” “这也是女皇的意愿,”男人说,“接下来请您注意丁莱家的形势,皇室那边对丁莱家的判断已经出现了失误,接下来如果再出任何问题的话恐怕就要有人失业了。” “他们失业又和我无关,”院长耸了耸肩,“不过丁莱家的那个孩子确实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 塞尔林院长回忆起不久前的新生测试里,那个扇了古拉克一巴掌之后又施展出多重高阶魔法将龙化后的他打成半个残废的孩子。 “如果这就是你们重视他的原因......不,仅此而已是不该受到如此对待的,”院长说,“我明白了,丁莱家的那几个孩子我都会注意。” 他说:“尤其是学院任务队伍里的那两个。” “您愿意这样合作就再好不过了,”男人低下头表示感谢,“那么,我先行告退。” “我可以稍微问一下吗?”就在他转过身将椅子推进桌下的时候院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扭头,点了点头:“请您开口。” “现在皇室对历史学院方面的看法是什么?”院长背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满天白色的飘雪,“你们对西泽的态度难道会成为历史学院再度崛起的一个突破口吗?” “不会。”男人斩钉截铁地说。 “哦?”塞尔林院长歪了歪脑袋,将一小堆雪花泼在一边的空气里。 “历史学院不会被解放出黑名单,”男人说,“最起码女皇在世时绝对不会。” 古拉克此刻对自己正在被王都上层的两个大人物热议的事情丝毫不知,他更不知道自家圣学院院长其实已经开始回忆他当初在西泽手下的丑态了。 他只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半个月没有和自己见过面了。 今天王都下了雪,又没有什么课程他就提前到家里,自己的叔叔伊莱克斯还没有回来,他坐在书房靠着窗户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门外的街上很热闹,若是以前的话自己大概会已经叫上几个朋友到王都上城区的大街上快活去了吧。 古拉克叹了口气,从身旁的书架上取下教材,还有丁莱家的魔法大全。 这些书大抵都是要花钱的,但后者是丁莱家立足以后就世代相传的,虽然说是世代,可实际上丁莱家只建立了不到五十年而已。 尽管家主已经换了两届。 被西泽毒打一顿并不是导致古拉克性情大变的主因,他开始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联系,将空闲时间用在读书上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和很多普通孩子一样的他已经不敢再触怒自己父亲了。 弄丢了家族传承戒指这种事要是再换个人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吊在家里族碑前的歪脖子树上毒打致死了。 古拉克很庆幸自己因为身份原因捡了条命,但谁能保证自家那个脾气无常的父亲不会忽然给自己一巴掌然后说你给我滚出家门? 别人不怕,古拉克怕了。 而且怕得要死。 于是他干脆竭尽全力扮演出一个好孩子加好学生的角色,这样下去就连丁莱家主也没有了发火的理由,而在以书度过这些无聊日子的时间里,古拉克忽然发现这些魔法似乎很有趣,以前他只是对学业加以敷衍,虽然对魔法很感兴趣但真正让他着迷的其实还是力量和权力。 所以他溺死那个女孩的时候才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 掌握他人生死永远是权力最高的象征。 “龙化,狮心化,三阶魔法,地崩,电气云......”前半是丁莱家所传下来的魔法,而后者则是极其珍贵的三阶魔法资料,教材上能教到的大多还是大路货,只有这种需要花钱去买的才是真正有用且强度极高的魔法,古拉克翻过书页,这本书上所记载的全是丁莱家立家以来所收集的珍贵魔法,这些天以来古拉克越是研读越是感觉到魔法的高深,有那么几次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而庞大的世界,他在云端悬浮,最终却因为重力而追下地面,无数次,他仿佛能听见血脉里来自远古的呼唤,但每次那种感觉却又恍若游丝,就连望见都那么困难,只能凭着细微的感知所察觉到它的存在。 一个男人静静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已经全然沉浸在魔法世界里的古拉克,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紧绷的嘴角才浮现出一抹笑意:“臭小子,要是早这么下心思的话那个西泽又能把你怎么样?非得丢大人之后才知道努力,真是有够好笑的。” 女人站在他的身边,因为自己看不到自己儿子此刻的模样而焦急万分,但在听到自己丈夫的喃喃自语以后她终于放下心来,后者悄悄拉上门以后她赶忙揪住他的袖子,扭捏地说:“咱家儿子这么下去,感知到世界之灵应该也不远了吧?” “很难,”男人难得语气正常地和她说话,“我当初成为高阶魔法师巅峰的时候花了差不多一年才感知到世界之灵,你只是个对魔法没什么天赋的麻瓜所以你根本不明白。” 男人一边走一边对自己不善魔法的笨夫人解释说:“感知到世界之灵所依靠的其实并不是努力,你要先明白这种事,虽然书上告诉你努力就有回报,但在魔法上这种事并不适用,因为谚语只适用于常理,而魔法是常理所无法解释的现象。” “那,古拉克他,大概需要什么?”女人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问及的地方再触及男人的无奈,“能买到吗?魔法卷轴?或者轮亥教皇国那边的指导?” “你说的这些都没用,”丁莱家主说,“感知到世界之灵所需要的并不是你所谓的这些外物,最需要的其实是奇迹,或者说机缘,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人感悟到某种东西的机会。” 他回忆起自己当年所感知到世界之灵的光景,那一刻他的全身都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所充斥,舒服到了极致,就像脱胎换骨,从人类的台阶上迈开脚步,来到了更加高深的层次。 “所以你才给他安排了这次学院任务的名额?”女人问,眼里逐渐蔓延开满心的欢喜,“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在意咱家孩子的。” “我不在意,”男人冷漠地说,“不是我安排的,而是伊莱克斯那个家伙。” 他耸了耸肩:“我弟弟也是个苦命人,自从妻子去世,儿子失踪以后就把古拉克当成自己亲儿子来养了吧?” “这种话还是不要多说,”女人提醒说,“伊莱克斯不喜欢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事,他甚至对我们都不愿意提及当年的内情。” “我会注意,”男人说,“古拉克最好感激自己有个这样关心自己的叔叔,不然他的日子过得要比现在艰难得多。” 丁莱教授打了个喷嚏。 “冷吧?”青年幸灾乐祸地说,“我看你,头上带雪,就,知道,外面,肯定,冷的要死,你,又非,得在,这种,天气来,地牢底下。” “不冷,只是忽然想打个喷嚏,”伊莱克斯揉了揉鼻子说,“你运气不错,孩子。” “何以,见得?”青年使劲捋了捋舌头才把这个有点绕口的话吐出来。 “最近学院里没有养鸽人活跃的踪迹了,不知道为什么,”伊莱克斯说,“你收敛了?” “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养鸽人满脸无奈,“我,被锁在这里,很久很久。”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晃起了锁在自己身上各处的铁链,铁链上光华流转,显露出封印的气息。 “反正,学院那边是不打算重视你了,”丁莱教授叹气道,“我真是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好事。”养鸽人说。 “对你来说是好事。”丁莱教授说。 “对你也是。”养鸽人说。 这句话让伊莱克斯的思维停滞了一瞬,他抬起头,盯着自己面前这青年的眼睛,那双眼睛血红,就像他出生时一样。 “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说话又不通人情的笨蛋,”丁莱教授说,“看样子你起码还有些脑子。” 养鸽人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摇摇头,只是冷笑。 “我一直都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很冷,”丁莱扭了扭脖子,发出几声脆响,“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让人讨厌的家伙。” 说到这里时很多囚犯都从牢里睁开了眼睛,封印的铁链泛着光华,和他们无神的双眸对比鲜明。 “他们,杀人,他们,掠夺,他们,犯罪,”养鸽人说,“而我,无辜。” “别说胡话,”丁莱说,“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面情况很复杂,王都很复杂,学院也很复杂。” “不懂,”养鸽人说,“和我,说这些,没用。” “当然没用,就是因为没用才要找你说,蠢狗,”丁莱教授难得骂了一句自己的孩子,“我就是告诉你现在你最好给我继续安分着,皇室那边最近也对学院多加照看,唉,最近学院任务也启动了,我家那个侄子本来因为在考试里第一个被淘汰是没什么资格的,但我花了点关系,最后还是把他安排上了。” “无趣,”养鸽人面无表情地说,“肮脏。” “你这家伙明明在下水道里杀过那么多人还真好意思说我肮脏?”丁莱教授忽然感觉非常有趣。uu看书 ww.ukansh “我没杀人。”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听你无所谓不重要的狡辩,”伊莱克斯摇摇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是一定会死的,在这里你不需要怀疑。” “而,死在,哪里,则由我,亲自而定,”养鸽人说,“我不愿。” “那也只是不愿,”伊莱克斯说,“你所犯下的罪孽是澄不清的,我的推断不可能有错,哪怕是为了那些孩子我也要把你送进地狱。” 养鸽人用手扣了扣脑袋:“行。” “这次不反驳了?” “没用,”养鸽人说,“你随意。” 丁莱教授看着低垂个脸,满眼无神的青年,忍不住叹气道:“如果你当初还在的话,我怎么说也会把你送进这次任务里面。” “晚了,”养鸽人说,“和你,一样,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们从来都不是父子,至少从你失踪以后就不是了,”丁莱教授说,“你比我都要明白这点。” 养鸽人看着他站起身。 “再见。”丁莱教授说。 他就这么走进了远处的黑暗长廊里。 再也没有回头。 第197章 敬启 “伦瑟是迈尔斯家的仅存者,迈尔斯是从遗失时代就开始存在的家族,那时人们钻研蒸汽机械以及炼金术居多,迈尔斯家族就是后者的一员,在当时最强盛到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不列颠帝国王都中都能站稳阵脚,而在浩劫以后迈尔斯家就和其他家族一样在混沌时代里销声匿迹,伦瑟是迈尔斯家的最后一人,在混沌时代中出生的他拥有常人所无法比拟的意志力和天赋,这也恰是他成功的原因......” 西泽全程冷漠脸地看着翻动的书页。 “怎么了哥哥?”莎尔发现西泽脸色不太好看以后好奇地问,“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这何止是哪里出了问题啊,”西泽扶额叹气,“这本书里基本上没有几句实话,书上总说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现在我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他掀过关于伦瑟的部分,因为他知道有关伦瑟的信息远非这么简单,自家父亲是个十足的怪人,既神秘又古怪,在他的笔记里迈尔斯家族是所谓的血鬼家族,关于炼金术的部分他则只字不提,但字里行间却又脱离不开这种强盛到非常理的力量,就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伦瑟是从遗失时代就活到现在的人,这件事毋庸置疑,西泽也懒得感到惊讶,因为这简直太合理了,那样的人,那样一个能一剑把北海巨妖砍成两半的人,被轮亥亲自记录在案的人。 如果他的人生只有短暂的三十年,那这天赋未免也太可怕了。 “那为什么就连这种书都要写上谎话?”莎尔问,“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吗?” “可能不是隐瞒,”西泽喃喃地说,“也许只是有些事没法对现在的人们解释,于是只好编造得更合理一些。” 比如他到底是怎么在洞悉了秘史的情况下还活过了混沌时代来到如今,甚至建立了国家。 西泽掀过几页,关于伦瑟的部分实在太多,大部分都是史书上有无所谓的吹嘘,其中半真半假,掺杂了许多莫名其妙,西泽连听都没听过的事。 目录上写着,这本一共两百页的书其中有一半都在讲述伦瑟先王本人,当然大多数信息都是从他本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可不可信编者不知道,反正有关伦瑟的事大家都会相信。 这本书其实不怎么可信,但书架上只有一本书的封皮上写着《皇室秘史》,其他都是毫无用处或者西泽早就读烂掉的书,西泽也没有兴趣将它们再翻阅一遍。 莎尔跟在西泽身旁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她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哥哥?”她说,“这本书里是不是没有一个字提到你?” “你发现了?”西泽笑了起来,看起来温和得像是暖春时节里田野的风,“对啊,没有一个字提到我,大概从八十页开始就进入最近二十年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书上只写了厄洛丝。” 他低下头,声音都变得轻微了许多:“书上写伦瑟只有厄洛丝一个孩子,可皇子的事很多老人都知道。” “什么意思?”莎尔问。 “那些老人,已经被清除很多了,”西泽合上眼睛,“我从很多地方知道的消息,厄洛丝,我的姐姐,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压老牌贵族,如你所见,瑞森家首先被拿来开刀,现在的瑞森家只是个生产玩具的小作坊,整个家族可能连五十个人口都没有,然后是德赛尔家,我印象里德赛尔和瑞森是和皇室关系最好的两个家族。” 他说:“我还记得安蕾的父亲带她来皇室看我,而在我出生之后的几年里我都被寄养在瑞森家。” “可我没见过哥哥你?”莎尔不解地注视着西泽。 “你只是忘了而已,”西泽一边翻页一边说,“而我也忘了很多东西,拜你所赐,我已经开始想起来了。” 《皇室秘史》里没有记载皇子的资料,漆泽从建国到现在一共也就三位皇室直系血脉,分别是伦瑟,厄洛丝以及西泽,西泽记忆里自己的母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影子,所铭记的只有一些零散的回忆,厄洛丝那里是不是这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呆在瑞森家的院子里,出去的机会很少,所以西泽非常珍惜,他将王都的地图分为许多部分,趁着每次出门的机会,慢慢逛遍了整个王都,并将王都的存在烙印在记忆里,这就是为什么西泽在一开始会那么自信,觉得自己能按照记忆在王都里横行。 但厄洛丝对王都地形的大改让他的想法泡了空。 “我,还是不太明白?”莎尔依旧疑惑。 “没事,毕竟很多年了,”西泽微微侧过脸说,“反正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拿来回忆,不是吗?” 莎尔听到这句话以后先是略微睁大了眼睛,就当她想说些什么时西泽略过了厄洛丝的部分,径直跳到了伦瑟妻子的部分。 这个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伦瑟的妻子,名为沐恩,姓为布莱克,”西泽心想这可真不像个女性的名字,你如果说这名字的主人其实是一个两米高的摔跤冠军他都愿意相信,“她是陪着伦瑟从混沌时代中一起走来的女人,二人在混沌时代中相遇结伴,最终陷入爱河,身体虚弱多病,生下孩子以后病症变本加厉,于神历四十年,安然病逝。” 西泽用手指抚过纸面上的墨字,那其中似乎蕴含了某些东西,但他难以理解,难道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个仅此而已的存在?这样毫无起伏与色彩的人生难道就是事实?这样的女人又为什么会有带着自己逃离王都的勇气?这样的女人又为什么,会对自己隐藏那么多东西? 他的魔法天赋很高,但被母亲否定了。 他其实遗忘了一年的记忆,本该七岁的他被母亲从小告诫他只有六岁而已。 一时间整个白石城的记忆都显得那样苍白而不真实。 从头到尾似乎只有厄洛丝才无比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生动得宛如一个烙印在他的生命和记忆里的影子。 “这本书应该是最近几年出的,”西泽翻到尾页,看见了出版日期,“果然,是七年前。” 而且写这本书的人一定和厄洛丝有联系,甚至是在厄洛丝的授意下编写了这本书。 女皇在逐渐抹消西泽的存在。 西泽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 首先拿老牌贵族开刀,让整个王都的贵族们都知道了一个不能提及的名字,之后出版了这样的一本书,将西泽的身影完全抹消在整个历史中。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西泽低声地自语,“你已经觉得自己赢了吗?”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死其实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物理上的死亡,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淌,纤维干枯,身体失去活性,整个人躺在黑暗的棺材里,葬入地下六尺。 另一部分则是记忆中的死亡。 哪怕人已经死了,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那么他就还活着,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厄洛丝做得要比这些更残忍。 她不仅在让人们遗忘西泽,她更在让那些记得西泽的人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及,这样下去哪怕是记得西泽也会是一种痛苦。 卫斯理迄今为止到底经历了什么? 维尔逊呢? 记得自己的人们在遭受痛苦,或者消失了。 他们就如同雨夜里的火把,一刻不得安宁,随时都有可能被来自头顶的雨水熄灭,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厄洛丝做的。 “我不清楚,”西泽扭过头,看着莎尔茫然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西泽重重地说,【我,一定要杀了她。】 在这一瞬间,男孩的耳畔忽然变得安静,目光所及之处被金色尽数充斥,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却感觉到怀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紧紧贴了上来,那个东西不是很重,但它就是这样坠在自己的身上。 “不要哭了,哥哥,”莎尔的声音从不知何处荒芜地传来,“有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五感渐渐清晰,手里的《皇室秘史》恍然掉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西泽缓缓用力,终于确保了有什么东西仍然在自己的怀里。 是莎尔。 她的手搂住西泽的后背,像抱住了树干的桉叶鼠一样。 西泽闭上眼睛,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谢谢,”他轻轻地用力,抱住怀里的女孩。 莎尔没有说话。 她感受着身体内安静可闻的齿轮声,悄悄闭上了眼。 【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 罗德坐在办公室里,窗外风雪已经从一开始挺有格调的小雪变成了能让人冻成冰人的大雪,而在这样的天气里罗伊从白色尖塔里回来以后倒也懒得出去,他点燃了壁炉,看着昏黄色的火光一点点充斥了整个房间,桌上的灯器打开,白炽色的光站在桌面上,在白纸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罗德本人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甚至觉得这种光线会很舒服,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从怀里摸出钢笔,开始认真地给远在白石城的神父写回信,二人最近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再写过信件,毕竟后者曾在信里说过不久后会来王都一趟,亲眼看看西泽。 但这么久了都没有其他消息,这也让罗德不得不在意起来。 “敬启,我亲爱的神父,”他用水洗干净笔头以后开始在纸上认真落笔,纤花体一直是他在学院里引以为傲的资本,许多专攻于此的老师都不如他写得干净漂亮,而这正是得益于很多年前神父对他的教育,“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您,这些事情是关于西泽的,我本人一直如此,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地方,但西泽不同,这个孩子一直都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在他身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奇怪,因为他确实做得到。” 他停顿了一下,整理思绪,在收拾完脑海里关于最近的所有新鲜事以后罗德才再度落笔:“西泽这孩子实在是太能让人惊讶了,上次我告诉您这孩子期末测试拿到了第一名,我原以为这就是他的结束,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在那以后他才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院生活,我没想到您所教导出来的孩子居然有这样让人羡慕的天赋,您听我说,在刚到学院时西泽只是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普通人,除了神学院和历史学院以外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但在说出自己要带着莎尔进修的要求以后神学院果断拒绝了他,uu看书ww.uukansu.cm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转进了历史学院,而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了自己让人们震惊的征途。 “东方使者称其为漆泽未来最伟大的魔法师,当时这句话被许多人当做戏言,但如今看来,那个疯疯癫癫不太靠谱的东方使者其实慧眼识珠,西泽仅仅花了一个月就越过低阶魔法师,来到了中阶魔法师,这种越阶的修习方法我至今都不太明白,但更让人在意的还在后面,仅仅是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就再度从中阶魔法师,一跃来到了高阶魔法师的阶位,而这次的事件更加让人迷惑。” 他写:“先是一场袭击,西泽和一个女孩被绑架走,但在之后,东方使者比我们更先找到了他们,并在那里和巅峰大魔法师发生了激战,事后从西泽嘴里我们得知了过程,大概是利用了万法均衡,还有东方诡秘的异术,出其不意才活到了最后,当时西泽浑身都是伤,我们找到他时一度以为他要死了,但好在医师技艺值得信赖,而在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院以后,他居然能出院了,而他出院的原因是要去白色尖塔,注册高阶魔法师认证,在听说这件事以后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事实是他成功了。” 写到这里罗德忍不住叹气。 “您什么时候才能到王都呢?我听说西泽要带着那个东方使者回白石城,希望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还在白石,祝好,我的神父。” 第198章 老友 卫斯理老爷所物色的新家说实话很让人在意,西泽打量着这栋高楼的外形,虽然没有那种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将其拿来和学院内的安定区做了对比。 真的很像,从各种地方来看这两栋建筑简直是孪生子,虽然前者是上城区内核心区域的独立建筑,而后者则是中城区在概念上和别墅更类似的住房。 走过长廊,绕过楼梯,跟在接引仆人的身后,西泽和莎尔二人终于来到了三楼右侧一个外饰看起来相当简朴的房间。 西泽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层林立的书架,看样子那些书房里的藏品都被成功转移到了这里,西泽经过几个木质的书架,上面甚至还有不少熟悉的书名,莎尔跟在他的身后,右手用食指紧紧抓着他校服后的衣角。 在林立的书架正中央,西泽看见了一张橡木长桌,桌子不是很大,和普通餐桌比起来甚至还要再小一些,最多只能容下八个人,因为卫斯理老爷平时并不怎么喜欢接见他人,而此时这张餐桌周围的位置却已经被坐满了大半,只留下了给西泽莎尔准备的空位,因为没有座位的原因,还有人沦落到了只能站着的地步。 希欧牧德,卫斯理老爷,凡尔纳小姐,灰叶,蒂娜,以及......东方使者言氏,还有站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将自己浑身潜藏在黑暗里的女孩弥修,这一堆人加起来的重量可真是有够沉的。 “总之......”坐在长桌尽头的卫斯理老爷看着姗姗来迟的二人忽然停住了话匣,希欧牧德坐在长桌尽头主人席位的右侧,脸上满是担忧。 “师弟你们也太慢啦,”灰叶打了个哈哈,朝着西泽埋怨道,“你知道你家师兄有多饿吗?!” “抱歉,抱歉,”西泽赶忙抓住莎尔的手赶到了长桌旁,坐在为二人安置好的座位上,“因为有些事实在需要解决......” “解释就不必了,”卫斯理老爷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来了就好,说实话我在王都待了这么久还没遇见过敢放我鸽子的。” “你想试试吗?”凡尔纳小姐瞥了他一眼。 后者连忙坐直了身子,咳嗽两声:“既然主角也已经到场了,那晚餐就开始吧?” 门旁的仆人听到这句话以后躬身示意明白,转身走出门外,开始去传达命令。 “你的那两个小辈呢?”希欧牧德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水,差点被浓烈的气息呛到喘不过气,他忍着将那口酒液咽下肚子,拿出餐巾擦了擦嘴角。 “那两个孩子被我送去上学了,”卫斯理老爷摇摇头说,“让他们两个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而且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总是有种让我嫌恶的熟悉感。” “你讨厌这种血脉相连的感知吗?”希欧牧德低下头,这次他换做小口,动作也没有那么大,口感就显得柔和了许多,“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家伙。” “我可太讨厌了,”卫斯理老爷叹气道,“我正是为了逃开这种感觉才一个人远离家乡的,可现在忽然有人告诉我——嘿,老家伙,你穷尽一生所做的其实都没什么用哦,我们还是能轻易摧毁你的愿望,而且你如果拒绝的话我们会将你无信无义的嘴脸朝整个王都曝光哦?” “那可真是噩梦,”希欧牧德撇了撇嘴,“说出这种话的真是亲戚吗?” “所以说你这穷尽一生都在钻研炼金术和过去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啊,”卫斯理老爷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会在利欲熏心的情况下捅你一刀。” 说到这里,凡尔纳小姐哼了一声,卫斯理老爷的脸色顿时一变,他默默地收回了手,然后将杯子里的酒液一仰而尽。 “那么,来问一些我感兴趣的事怎么样?”卫斯理老爷改变了话题,开始将视线放在西泽身上,“恭喜我们的西泽小朋友在入学四个月内完成了从普通人到高阶魔法师的突破,说实话这种进度从轮亥现世起就不再有第二个了吧?” “从普通人到中阶的部分只是用万法均衡投机取巧而已,炼金术和魔法一同修习是会造成这样的效果,”西泽被点到名字以后才将视线从周围的书架上移开,认真地对卫斯理老爷说,“至于高阶......在我之前有从中阶走到高阶花费时间很短的先例其实也有不少,我的成绩虽然看起来夸张但其实用常理都解释得通,只是看起来能唬人。” “你这小子,简直就是在瞧不起其他所有认真修习魔法的同龄人啊,”卫斯理老爷咂咂嘴,“不过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因为在你的概念里你所有的异常其实都在常理之中,这反而是很难得的,因为能看出来你的目标不止于此。” 他看了一眼希欧牧德,笑着说道:“你教了一个了不得的学生出来啊,老友。” “说是教......”希欧牧德摇了摇头,“但我其实只充当了一个领路人的作用,我对西泽的帮助并没有许多人想象里的那么大。” “还在谦虚?”卫斯理老爷挑了挑眉,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明明是那位大人物的老师?” “再怎么大人物也和我无关了呀,”希欧牧德晃了晃酒杯,从玻璃的杯面上看到了恍惚的自己,“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失去了整个学院,成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学术研究以及做些无谓的实验证明自己毫不重要的理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就,那段时间里我虽然看起来勤奋,但实际上我自己很清楚,自己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颓废,因为无力改变现状。” 希欧牧德扭过头,看了一眼正和蒂娜窃窃私语的灰叶,前者一脸冷漠,但还是认真地倾听着后者的话。 “因为有了他们,我才从那漫长的混沌里苏醒过来,”希欧牧德说,“他们说被神学院的人欺负了,我就说你们去给我打回来,有什么事我担着,他们说骑士学院的人找他们挑衅,我直接把手头上的几个魔法道具全都交给他们,说快去,干他妈的那帮杂碎——” 正在聊明天去哪玩的灰叶和蒂娜听见这话都忍不住低下头抓了抓脑袋,现在这种话对他们来说和黑历史无异,就连灰叶的厚脸皮都有些接受不来。 “之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吧,”希欧牧德晃着杯子叹气道,“整个骑士学院都被这两个家伙闹翻天了,说实话我当初听说这结果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因为我其实没想让他们做这么大......但事已至此,做就做了吧,还能怎么样,雷蒙那家伙过来索要赔偿的时候我也只给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结局还是好的,起码让那些人知道历史学院还活着,我们都在这里,还没有彻底化为一捧黄土。” 西泽和莎尔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师兄一直对这件事不怎么愿意提及,原来是有了老师魔法道具的加持他们才能横扫了整个骑士学院,而且因为这件事老师还很为难地付了赔偿。 “还真是少年热血,”卫斯理老爷笑着和他碰杯,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感慨,“你看看现在你面前的这几个学生,现在他们哪个不是能做出点成就来的人物?” “与我无关,”希欧牧德抿了一口,“我现在就是担心,担心他们以后出去惹事,到时候我就没法告诉对面的说我负全责了。” 希欧牧德幽幽地说:“他们以后都会是了不得的人物,在王都里,在漆泽里,甚至在整个西方世界里,我敢说以后轮亥的历史上会记下他们的名字,也许是一位,也许是四位,他们够格。” “羡慕他们吗?”卫斯理老爷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问,“看看这群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就像初升的太阳,我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些不太安稳。” “羡慕倒不至于。”希欧牧德叹息。 “那还好,这些年轻人虽然天赋很让人瞩目,但在这个时代里降生则是他们的不幸,以后他们要面对的挫折也一定比你我当年所经历的要夸张很多,他们也许有能力通过上天的考验,但我们就不一定了......” 就在这时几位仆人端着餐盘走了上来,将能在冬日里带来喜人温暖的烤肉片和汤炖肥牛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以西蓝花和翠竹叶为装饰的牛排端在众人的面前,言氏对弥修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份,却从后者那里得到了让我吃这个不如让我去地狱里找炎魔王打一架的回答。 凡尔纳小姐帮忙将希欧牧德面前的牛排端正,而卫斯理老爷则用叉子将一枚圣女果送进嘴里,为自己老友还保持了几分老成的矜持和成熟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其实希欧牧德和卫斯理老爷二人所谓的老友并不是虚称,卫斯理老爷从家乡来到王都以后所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来自己店里买书的希欧牧德,那时的卫斯理老爷意气风发,成天忙于社交和在各种场合与各种上流人物攀谈,而希欧牧德则完全是个笨拙的书呆子,那时候他才二三十岁,因为精于学术的原因在学院里担任教授,成天就是在图书馆和书店街里瞎转悠,能淘到一本老书就开心半天,也恰是在那时,二人相识。 而现在这两个老人已经在各自的领域里颇有成就,一方是能和伦瑟本人做交易的镇国公爵,一方是最高皇家直属学院的分院长......虽然在钱这个问题上二人还是有着相当了不得的差距,但希欧牧德是个在生活水平上不怎么在意的人。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希欧牧德就和卫斯理老爷彻底断了联系,二人在那以后的三年里都没有任何联络,哪怕是在最潦倒的时候希欧牧德也没有对卫斯理老爷发过求助信,哪怕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卫斯理老爷就会拼尽全力帮他,或者哪怕不拼尽全力,这位镇国公爵的一句话在整个王都都是有分量的。 如果不是西泽的原因,二人以后可能还不知道要断绝联系多久,一想到这里卫斯理老爷就忍不住悲从中来,一股命运的味道就这样生了出来,他品尝着这种名为命运的苦涩,心想自己的老友会不会也是这种想法? “我哪里愿意拥有那种天赋啊,”希欧牧德拿起刀叉,不知哪来的一阵怒意,他狠狠地将叉子扎在牛排上,铁入三分,香浓的肉汁顿时从叉子的缝隙间溢了出来,“要是这辈子能重来,我真的是宁愿在远离王都的某个乡下图书馆里待一辈子,天天喝茶看书,什么都不用担心,最大的问题就是讨个老婆,他妈的!” 卫斯理老爷默默地垂下了脑袋,不知怎么形容这种自己深有感悟,而另一方浑然不知的无力感。 就像是老国王将自己年轻的儿子带上了相当了不得的饭局,在餐桌旁一边介绍“这位是你隔壁家的尼尔叔叔,uu看书 ww.uukanshu.c手里掌控了半个西方的矿脉资源”“这位是你约翰爷爷,他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买几艘战舰看着他们在海上互相猛男撞击”“这位是咱们海对面的婕拉阿姨,她所拥有的技术是整个世界最先进的你可别忘了”,说着说着老国王不由得有些感动,因为这是自己花了一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现在自己要一点点带着自己儿子和他们介绍个干净,这简直是新老交接的时代,就像那句古诗所说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呐! 就在这时自家这个傻缺儿子两眼星星地冒出来一句:“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菜呀?” 对牛弹琴! 于是这位老国王只能无声地切开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房间里一时间只有言氏和影卫弥修对话的声音—— “你真不吃?” “不要。” “那我的位置给你坐?” “哪有主人给护卫让座的道理?” “我怕你累呀!” “这个您大可不必。” 看样子东方的未来也蛮值得担忧的。 卫斯理老爷心想。 第199章 朋友 两位老人之间的攀谈以其中一方不善酒力而结束,希欧牧德嘟囔着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坐在书架旁的沙发上,壁炉的火光映照着他的全身,他感到暖和,于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就这么睡了过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这家伙,”卫斯理老爷隔着两层书架望向自己的老友,“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擅长喝酒,是真的不擅长,最多的一次我记得还是我带他去了某个上流圈子的宴席,当时他都灵圣学院教授的身份可震惊了一圈人,因为大家根本都不知道都灵圣学院里还有这么个人物。” 卫斯理老爷回忆起曾经的往事,嘴角露出掩不住的笑意:“希欧牧德的存在感太稀薄了,其他教授们大多出身名门,在王都的社交圈子里有着自己的一番地位,但希欧牧德不一样,这家伙几乎从来没参加过社交,成天泡在图书馆和学院实验楼里,那时我最喜欢的事是在娴静的午后带着自己的朋友们去王都郊外的田野外烧烤或者到石坛看一晚上的戏,那时候石坛上还热闹得不得了,一张票只卖一枚金币,能从第一出戏开始看到午夜的收尾。” 老人露出感慨的模样,盯着离自己最远的西泽,开口说道:“孩子们,我们来和东方使者聊聊怎么样?” 低头只顾着自己胡吃海塞的言氏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发现灰叶的视线悠然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我没什么好聊的啊.......”言氏用脖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顺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被同桌的几个人忽然这么盯着实在让他有些难受,“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底细啊?我不就一个坐船过来蹭吃蹭喝的普通混子?” “普通混子可不会直接把那么重要的贸易权草率地交给已经没落了那么多年的德赛尔家,”卫斯理老爷笑了笑,“皇室那边对你的看法是一个来混吃混喝的倒霉蛋,从你将贸易权交给德赛尔家以后他们对你的看法又加上了愚蠢两个字,但只有很少的人才会注意到你真正的想法。” 卫斯理老爷看着言氏:“你其实对漆泽早就有了研究,你知道塞万内部有哪些家族适合做什么,比如你知道混吃混喝最好在皇室,又比如德赛尔家在被打压之前其实势力和人脉丝毫不输于贸易之舟德尔塔家族。” “呃,”言氏挠了挠头发,“您能这么高看我其实我还蛮开心的,但其实我真的只是感觉西泽对我有恩而已,而我所能做到的回报只有帮德赛尔家获得一点小小的权力......” “代表了一整个国家的使者如果会这么随便的话那我就要对这个世界改变一些自己的看法了,或者说对遥远的那个东方,震旦帝国,”卫斯理老爷摇了摇头,“你其实是个聪明的家伙,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你都要硬装成一个......没什么想法的二货。” “老人家你认真地这么评价我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西泽望了言氏身后的虚影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认识的言氏似乎一直都是一副大智若愚的样子,从第一次相遇再到不久前的那次矿井,言氏每次都显露出一副孱弱的模样,但他之后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偏偏又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下水道里他虽然是被莉贝尔抓进了地牢,可在矿井里他甚至能在混杂了神力的领域里给西泽争取到一分钟的时间,那种诡秘的东方术法怎么看都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桥段。 地牢里二人相遇,下水道里言氏被抓进了莉贝尔的巢穴,王都的首饰店里言氏带着芙蕾米娅救场,矿井里快过所有人第一个找到西泽的也是他。 “草,”言氏一拍巴掌,满脸愕然,“这么一想我不就跟个啥玩意一样吗?” “跟屁虫。” 身后的阴影里浮现出一阵波澜,一个少女的姿态幽幽地浮现在他的背后,附在言氏耳畔,轻声地为他补充了他没说出的那个词。 “......弥修,你要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词太难听了所以在刻意省略,而不是好让你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捅我一刀,明白吗?” “可我想说。” “到底谁才是主子啊!?”言氏抓狂得差点掀桌而起。 “总之,”卫斯理老爷耸了耸肩,“这位东方使者愿意坦诚一下吗?” 言氏朝四周望了几眼,凡尔纳小姐和蒂娜一如既往的冷漠,莎尔和灰叶已经把好奇两个大字写在脸上,而西泽则是满脸凝重,一看见这张凝重的脸言氏就感觉很冤,明明是我帮了你这么多回为什么现在我要被这么怀疑啊? 想到这里言氏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平时满是活力的眸子里此时透露出的却是淡淡的漠然。 “告诉你们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言氏向后伸手,和弥修冰凉的小手握在一起,“反正有卫斯理公爵大人在此担保,我觉得你们应该能保守这个秘密。” 西泽挪了挪身子。 灰叶猛地往嘴里又塞了两块炖肉。 蒂娜将只吃了一半的牛排向前推去。 莎尔太过专注,以至于叉子上的汤汁从叉尖上滴落,黏在白色的桌布上,缓缓扩散成一个褐色的小点。 长桌中央烛火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寒风里飘摇,天花板上吊灯的亮度隐约阴暗了几分,壁炉的干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点火星跳跃出来,却很快地在地面化作黑褐色的焦炭。 气氛有些冷了。 就在这时希欧牧德忽然嘟囔了一句:“怎么会失败呢?不可能失败的,你,你快点......” 他翻了个身子,在梦里继续说道:“我做菜怎么可能会失败的,我这种炼金天才怎么可能连个饭都做不好的......” 听到这里,灰叶忽然笑出声来,就连冷漠的蒂娜都忍不住往一旁侧了侧脸,而卫斯理老爷则目露无奈:“他怎么还是这样啊?” “对不起,老师他做菜的水准还是一如既往的差,”灰叶咽下去嘴里的汤汁以后笑着拿餐巾擦了擦嘴,“但他已经学着放弃了。” 西泽和莎尔思索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学院的白楼里有厨房却在二人来学院之前从来没被使用过。 因为老师做菜太烂了。 言氏挠挠头,吐出一口白汽,松开手,叹气道:“我还以为你们的下一句话是【我们是警察,我们不会怕】呢。” “什么?”西泽不解地问,“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没事,东方的一些小细节而已,”言氏笑了笑,“总之,我确实是在来漆泽之前就恶补了一轮塞万的知识,信息的主要来源是皇帝,他所能得到的信息要比我多得多,在信息里我得知了许多家族的底细,比如德赛尔家瑞森家德尔塔家甚至丁莱家,就连公爵大人都有所记录,但你们别想太多,收集信息的主要原因是方便行动,说实话,皇帝陛下不信任新的贵族们,他觉得只有在伦瑟统治下的那批人马才值得信赖,所以他就要求我尽量和一些老牌家族建立联系,只要早点完成他这些无理的要求我就能在漆泽毫无压力地畅玩,最起码我能离开王都到更远的一些地方了,与此同时我知道女皇一直在打压老牌家族,就这样突兀地和某些家族建立合作关系的话未免会被视为挑衅,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从骨子里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乐天派啦。” 说到这里时言氏嘻嘻地笑了起来,表情也出现了淡淡的欣慰:“而现在那些任务终于完成了,所以我才能告诉西泽让他带我去白石城看看。” “原来如此,”卫斯理老爷点了点头,表情里渐渐也多了几分思考,“看样子震旦的皇帝对漆泽国的现状有一番自己的理解。” “您可别把他当什么聪明人,”听到这话之后言氏不屑地说,“身为他的臣子我打心底里感觉可悲,即使他一句话就能让我人头落地我也依旧会这么说。” “哦?”卫斯理老爷皱了皱眉,“看样子东方使者也对震旦的现状有着自己的理解?” “没有我那群太监一事无成,”言氏冷笑道,“一个成天陪在所谓仙师身边,仙师让做什么就老老实实照做的家伙,他能信任伦瑟先王也是意料之中,因为他只会抱人大腿,完全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思想,我多少还尝试过打破仙师对整个震旦的垄断,但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家伙还是稳坐在高堂之上,所有震旦子民都知道这件事,他们嘴上喊着吾皇万岁,其实心底都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震旦皇帝!” 言氏带着怒意的话尾落下,整个房间里一时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斯理老爷猛地回过神来才对着言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狗娘养的世界有时候是真的很让人绝望,”言氏低下头,看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十指,“即使我现在能在这里和你们分享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实,还能骂那皇帝就是个纯种废柴,但那又怎么样?我结束任务之后还是得回去,我还是得继续去天天面见那个废柴,然后对他身后的那个仙师宣布效忠,顺便折断自己的拐杖。” 他握紧了双手:“他以为自己能掌控这个帝国,但我会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卫斯理老爷无声地看着言氏,默默望了西泽一眼。 这两个孩子,真的很像啊。 他心想。 二人都是为了颠覆帝国而前行,并且都拥有不凡的天赋和超出同龄人的心智。 但在卫斯理本人看来,西泽这个孩子明显要好于言氏,因为他在逐步了解整个王都以后,意识到想要仅凭着自己和女皇,也就是整个帝国之后的庞然大物对抗是不可能的,而言氏本人却还像个不成熟的少年一样,觉得靠着自己就能颠覆震旦帝国。 漆泽只是个小国,而震旦不一样,震旦帝国是整个东方最强盛的帝国,武力国力凌驾于整个东方之上,和震旦帝国比起来漆泽最多算是狮子面前的一块肉。 能想着以自己的力量去对抗这样的帝国,言氏要么是个确确实实还没成长起来的孩子,要么......就是个明知道一切,却也毅然决然地踏了上去。 前者是不够成熟的蠢蛋,后者则是极具勇气的勇者。 言氏究竟是哪一方,这种事,可能得很久以后才能断定了。 晚饭时间以后,西泽和言氏一起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吹风,莎尔在不远处和弥修聊天,灰叶和蒂娜还在书房里商量要怎么把希欧牧德带回去,卫斯理老爷和凡尔纳小姐则说要出门逛街,看看难得下了雪的塞万。 西泽在凉风里看了言氏一眼,后者伸手抓了一把围栏上的积雪揉成小球,朝着天空猛地丢了出去。 雪球在半空逐渐散开,化作缥缈零碎的雪花。 “你为什么要去白石?”西泽用胳膊靠着围栏,看书.kanshu望向卫斯理老爷新家的后花园,虽然花圃不如之前的漂亮,但胜在种类繁多,而且大多在冬天也能开放。 “这就涉及到一些私人原因了,”言氏笑笑,“刚刚我看出来了,你其实很在意为什么我每次都能很及时地到你身边。” “是的,”西泽说,“没有人不会在意。” “那几次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处理好的,”言氏说,“我自我感觉自己只是一把燃料或者替代品。” “但还是很谢谢你,”西泽看着地面上在月光照耀下愈发明亮的积雪,“那你为什么要去白石城?” “有些事到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言氏笑笑,“现在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悬念了。” “和我有关吗?” “不算,”言氏耸了耸肩,“硬要说的话你只能算是里面一个无关紧要的元素。” “......怎么感觉被贬低了。”西泽笑了起来。 言氏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放心,我把你当朋友,真心的,”言氏说,“等到了白石城,一切就都明白了。” “我明天就去请假,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大概一个月,我可以花半个月的时间,”西泽说。 言氏仰头看着夜幕,缓缓的吐出了一口白汽 “那就,多多麻烦了。” 第200章 重启归程 “欢迎,好久不见,”老人看着踏上游船的挚友,甲板上人头攒动,有不少人都趁着停靠的机会从房间里出来透透气,而老人脸上原本标志性的山羊胡子不知何时已然被剃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热情,吐出一口烟气笑道,“大概四个月?” “如果从最后一面算起,而不是从我最近一次联系你的话,大概有一年多了,”套着一身神圣洁白修长教袍的老人扶了扶单片眼镜,右手提着老而结实的灰褐色行李箱,箱子不是很大,他用左手轻轻按住心脏位置,算是某种教团的礼仪,“好久不见,金栗。” “诺尔斯!”金栗哈哈大笑一声,将烟灰倒进海里,腾出手来紧紧地搂住面前这几乎高了自己足足一头的老友,“你和以前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啊?” “你的变化倒是很大,”神父露出松懈的笑容,在松开之后对老友问候道,“你的头发呢?之前不是多少还掺杂点黑吗?” “哎呀,怎么说呢,这一年里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不久前我送你家那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其实头发里还没有变化多大,只是最近的情况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金栗叹了口气,揉揉自己灰白的头发,将烟枪别在腰间,“事情太多了。” “嗯,我明白的,”诺尔斯神父会意地点了点头,“从你消失的山羊胡子我就能看出来,最近的情况确实说不上好。” “这倒是源于几天前的一次事故,我们停靠在某个小国边上,结果喝完酒就有水手斗殴的声音传过来,之后就演变成很让人不爽的群架啦!”金栗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好像全然不在意故事里也有自己参与似的,“不过诺尔斯你还真是让人羡慕,我记得一年前你就是这副样子了,高冷淡漠又没显得那么老。” “可能和魔力的修炼有关系吧,”诺尔斯神父将视线挪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海鸟在云端拍打翅膀而后钻进海里,叼出几条游鱼后飞离,“说实话,买到船票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谁不是呢?我看见你的名字时也愣住了你知道吗?”金栗哈哈大笑道,“这就是命运啊诺尔斯,和四个月前的自家少年买到同一张船票,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可是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啊!” “所以真的很有趣,”诺尔斯神父摸出来怀里被裁剪了一半的船票,看着表面上仅剩的【自由女神号】的名字,眼神里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罕见的温和,“我没想到我们的再会居然这么快。” “很快吗?”金栗不解地说。 “很快了,”诺尔斯神父望着起伏的海面,“我已经没见过很多人了,也许其中有些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面,所以我真的感觉很庆幸,金栗。” “如果你是在以一生为计量单位的话,那我只好称呼你为狂妄了,诺尔斯,”金栗从怀里掏出来火石和烟草,再度点燃了细长的烟枪,烟雾飘散在海风里,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散开的云,“说实话,这次重逢真的是巧合,在预想里我们的重逢应该发生在一年以后,那时一切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诺尔斯回头望了一眼人群,语气渐渐有些乏力了:“是啊,本该如此。” “你这次去王都是为了看那个小子吗?”金栗问,“我可听说了,这孩子似乎把王都的都灵圣学院搞得天翻地覆啊?” 说到后半句时金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不是吗?” “你是从哪听说的?”诺尔斯在寒风里按住自己头上的帽子,看着灰白色的发丝在眼前缭绕飘荡,“是魔法音讯吗?” “是风,老友,风会告诉我一切我所需要的,”金栗笑着说,“比起魔法音讯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来自远方的风声。” 诺尔斯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报纸啊。” “可恶!你这家伙起码别这么快就拆穿啊!” 诺尔斯笑了起来:“你这家伙怎么还是喜欢鼓捣这些花里胡哨的把戏。” “毕竟海上这么无聊,没有点乐子要怎么活下去,”金栗俯身趴在甲板周围的围栏上,吐出一口灰色的烟气,“你这次去王都,真的只是为了看看那个孩子吗?” “当然如此,”诺尔斯神父晃了晃行李箱,“听见了吗?里面可是还有白石城的大家一起给他准备的礼物呢。” “礼物......吗?”金栗摇摇脑袋,忍不住叹气,“明明在离开王都的那天我只看见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身后连你都没有,现在却有了礼物。” “如果你是在埋怨我的话就请留情,”诺尔斯神父说,“我那天去问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这四个月以来我也没有只顾着怀念。” “西泽那孩子如果能拿到这份礼物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金栗看着装得满满的行李箱说,“毕竟曾经是那么孤零零的一个孩子。” “是啊,”诺尔斯神父看着海面上淋漓而散的光华,眼里像是藏着一只孤独的黑色羊羔,他知道那只羊羔是谁,所以他才会对着海面叹息,“曾经,那样一个孤零零的孩子。” 过去留给他的只有悲哀。 所以他所能面对的,只有将来。 西泽打了个喷嚏。 满头黑色的发丝都在风里打颤,他扭头看向后面的言氏,远远地招手,旁边院墙的屋檐上铺满了一层皑皑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晃眼的光。 “真是的,这家伙以为到底是要陪着谁回白石城啊?”言氏背着一个堪称巨大的包裹,路上的积雪早已被人打扫干净,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尽量加快脚步,行走在他阴影里的弥修默不作声,就和往常一样。 “明明是要陪我回去他们两个为啥偏偏跑得飞快啊,而且行李什么的就拿那么一丁点,还有脸催我......”言氏懊恼地提了提包裹,感觉后者似乎又往下滑了一点,“喂弥修,帮我扶一下,快点快点,要掉了!” “不会掉的,”弥修幽幽地说,“请您对自己抱有一些不必要的信心。” “都说是不必要的信心了我为什么还要抱有啊?!”虽然这么说着,但言氏还是感觉到了一些轻松,他回过头,看见弥修伸出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托在了包裹下面。 “影卫的力气还真是大,”言氏的语气听起来都带着点自卑了,“我好羡慕。” “如果您从四岁起就开始端着水桶跑步的话您也可以做到哦使者大人。” “我发现你最近说话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是不是跟谁学坏了?比如那个芙蕾米娅?” “没有哦?” “有的吧。” 西泽心想难怪这两个人走这么慢,这样聊天的话谁能加快脚步啊。 “哥哥,”就在这时莎尔轻轻地揪了揪他的衣角,西泽回过头来,发现莎尔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快看。” 西泽顺着她食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码头。 王都码头。 此时的码头前所未有的热络,西泽看着行人熙熙攘攘,几乎能肩并着肩,商贩之间的叫卖不绝,有马车上坐着打扮奢侈的绅士,有拿着怀表神色焦急的男人,也有目露期盼,长靴踩在雪里的小姐。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西泽说。 “这是哥哥的功劳,”莎尔回过头,扑在他的怀里,眼里流露出几分满足,与此同时还有几分隐约的快意,她将头埋进西泽的胸前,小声地说,“是哥哥杀了莉贝尔,那个恶婆,码头之鬼,所以这里才能恢复成了原样。” “最重要的是你,”西泽俯下身,轻轻搂住莎尔,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一天,自己踏在污水里行走于绝望中,在死亡降临时推开了女孩,一次又一次,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这次却还带着一抹心疼,“谢谢你。” 远处的言氏看见这一幕几乎就要石化了。 “妈的.......”言氏对弥修喃喃道,“我咋忽然感觉我才是请假出来陪人的那个学生呢?” 弥修悄悄用力多帮他抬了一点,没有说话。 昨晚在带着希欧牧德回到学院以后,西泽对灰叶和蒂娜说了一下自己对言氏的承诺,由于在危机关头言氏确实帮了西泽不少,甚至是救命之恩,灰叶也就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蒂娜则没有说什么,表示默许,在她看来这种共同度过难关的情谊其实相当难得与珍贵。 在今天清晨,言氏就带着弥修等在了历史学院门前,仿佛是知道西泽一定会带上莎尔一样,就连门票言氏都买好了四张。 “我觉得我做错了,”言氏撇了撇嘴,“我就该买三张。” “然后您就会把我丢下来,”弥修幽幽地说,“对吧?” “你这家伙是不是在阴影里待太久了,连思想都变得这么阴暗。” “不知道。” 弥修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码头不远处的街道上,言氏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去,耳朵却已经听到了某个女孩熟悉的声音 “西泽同学!” 那是一头银发的女孩,她从马车里匆忙地走出,临走前还不忘对马车里面的某个人低头答谢。 她两手掂起身侧的裙角,就这么朝着西泽小跑了过来。 马车里的巴赫在看见她跑开以后忍不住嘁了一声,心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要帮这个已经对自己没什么用的姑娘,曾作为神性寄宿体的她已经不能简单地被神力同化,对催眠也有了抵抗力,所以巴赫实在不想和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类进行过多的交际了,但今天早上醒来以后得知西泽要离开学院半个月的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对自己求助。 也许自己体内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还没有死绝吧。 在看见西泽和莎尔抱在一起时薇娅的表情到底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但她摇了摇头,反而更加毅然决然地冲西泽小跑了过来。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擅长体力的家伙,所以在跑过言氏的时候,言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 “......真是个好姑娘啊。”言氏看着薇娅的背影,自然而然地感慨道。 “甘心就这样被人占在前面,追求无望的结果,”弥修低声地说,“这就是好姑娘吗?” “万事都有两面性,影卫小姐,”言氏眯起眼睛说,“也许她确实是个追求幻影的可悲之人,但你不可否认她的勇气。” “什么意思?” “勇气,弥修,”言氏说,“勇气从来都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而什么才能被称作勇气?鲁莽?还是无知者无惧?虱子渺小,但却敢于面对所有比它强大了上万倍的生物,这是勇气吗?不,真正的勇气是一眼望到结果,深知一切之后却仍旧毅然决定走下去的信念。” 言氏说完这番话以后弥修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包裹微微一沉她才回过神来,有意无意地开口道:“......虽然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正常的家伙,但你能在这种事上长篇大论一番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台词我早就想说一遍了!” “什么台词?” “你不知道啦,uu看书 ww.ukanu.o 是一部很有趣的戏剧。” “下次回震旦带我看。” 言氏嘿嘿一笑:“好的。” “你们这就要走吗?”薇娅来到跟前反而变得怯懦起来,西泽点了点头,莎尔害羞地从他怀里挣脱,躲到了他的身后。 “那,最起码把这个带走,”薇娅的眼里有些感激,她从手包里翻出来一样东西,递到了西泽手里。 “这是...包着蒲公英的琥珀?”西泽打量了一番,问道。 “嗯,”薇娅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我从家乡来时,父母送给我的,是个护身符,我希望,希望你能......” 她闭着眼睛,低下头,像是竭尽全力一样声嘶力竭:“希望你能安全回来!!” “......”西泽点了点头,“谢谢你,薇娅学姐,真的,非常谢谢你,你的礼物很珍贵。” “不,没什么,”薇娅摇了摇头,“你,能安全回来就好。” “嗯,”西泽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薇娅用力地躬下腰,表示送别。 此时游轮巨大的汽笛声响起,充斥了整个耳朵。 该走了。 于是老人和少年的第一次重逢,便以如此戏剧的方式错过了。 第201章 白石城 当西泽踏上码头时,海风吹拂,王都里的雪并没有给白石这座边域小城带来几分寒冷,耳畔的黑色发丝缭绕着,他低下头,看见海岸上的碎石依旧是以往的细碎,他走过去捡起一刻灰褐色的石子,而后对着海面丢了出去。 石子并没有如他所料般打起几个水漂,而是在浪花间彻底淹没进去。 “这就是白石城啊,”言氏跟在他的背后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密林尽头,那城中央耸入云端的高塔,塔尖泛着灰色的光华,折射出来自天际的太阳,言氏扭过头,码头上几乎没什么人,他拍了拍西泽肩膀,问,“你要怎么办?” “我的话,先去教堂看一眼神父,”西泽摇摇头说,“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但我要去和城主还有纳拓家的家主汇报在王都的进修情况。” “要是他们听说你这家伙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达到这么了不得的程度,估计得当场吓得跳到天花板上,”言氏笑着摇了摇头,但在笑意散去之后所留下的仿佛只有数不尽的落寞,不知因何而生的落寞。 弥修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哥哥,”莎尔牵住西泽的手,满脸好奇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你如果想去见见纳拓老爷的话那我们就先去找找他,”西泽笑了笑,“那些欺负你的人不知道现在看见你会是什么心情。” “那就算了吧......”莎尔说,“还是和哥哥一样先去教堂吧,我也很想再见神父一眼,要不是他的话我都不能和哥哥一起到王都去。” “欺负?”言氏的耳朵动了动,其他的话他没在意,但这个词让他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许多,他停下脚步,隔着差不多三米的距离看着西泽和莎尔,在他们察觉到以后才开口问道,“欺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西泽伸手揉了揉莎尔的脑袋,无声地转过身去望着正午上白茫茫的海面,仿佛是在说一切都过去了。 在海边感受了一会儿白石风景以后,言氏颠了颠背包,跟在西泽身后,一起走向通往公路上的石阶。 西泽看着身边熟悉的一切风景,哪怕是一块毫无动静的石头都让他感觉新鲜,胸膛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只能说非常快活,就像游鱼回到大海,雄狮归往草原,这是一种解脱感,还有前所未有的轻松,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下水道里的那次解放曾产生过类似的感觉,但那是**上的解放,而如今则是心情上的解脱。 言氏一边走在路上一边东张西望,但莎尔注意到西泽的这个朋友神色里并没有多少诧异或者新鲜感,反而是带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真是好久没回来了,”言氏低下头,用只有弥修能听见的声音开口耳语道,“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够我去用。” 弥修没有说话,眼帘低垂下去,仿佛看见一个孩童在瑟缩间踏上了陌生的土地,黑暗里并没有多少善意,他孤独地在悬崖上攀爬,却像条离开了水面干涸濒死的鱼。 “先去教堂,再去纳拓家,最后是城主,”西泽回过头说,“这是我们所想的,言氏你想怎么办?事先说好,如果你是来白石观光游玩的话一定会失望透顶。” “才不会失望透顶嘞,”言氏难得吐出一句带着东方口音的俏皮话,“不过你可终于叫了我一声言氏啊?” 西泽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温暖的笑意。 “就按你说的吧,我的事不急,今天下午去办也没问题,”言氏一边走一边挪开视线,像是在躲着什么一样,“不如说我反而有点害怕太早去做,万一事情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错误,那我不知道要悲伤多久。” 西泽听到这里停下脚步,他不解地回过头,对言氏问道:“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了,言氏你来白石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说呢......”言氏有些难为情地说,在犹豫了一番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对西泽说,“没事,我们走吧,等你们的事情解决完以后再去照顾我。” “......我们到底是谁在陪谁啊?”西泽不由自主地吐槽道。 “不要把别人吐了一路的槽留给自己用啊!” 穿过密林,西泽遥遥地望见了白石堆砌起来的高大城墙与城门,莎尔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密林间流窜过一阵生冷的风,言氏向周围看了一眼,却发现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喂?”他拉了拉西泽的衣角,指向自己身后高树阴影里一个身影说不上窈窕的中年妇人,“那是你认识的大妈?” 西泽好奇地回过头去,后者见状连忙缩回视线,整个身子都躲在粗大古树之后。 “不清楚,我试试看吧,”西泽对着藏在树后的妇人招了招手,“喂!你好?” 妇人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她扭过身子,对西泽投来视线,那视线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喜悦,是迫不及待,最后却又变得恐惧。 带着惶恐,她从树后走出几步,对西泽躬下身说:“真的是你,小西泽。” 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却猛地变了变,然后急忙改口道:“请,请息怒!西泽大人!” 就连动作都变了,她急匆匆的跪倒在地上,不顾冬天冰凉的地面,就这样突兀地朝着西泽整个人匍匐下去。 西泽本来走向她的脚步忽然停在了一半。 他看着妇女,颤抖的身子,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住在隔壁的邻居,阿敏大婶。 “是,阿敏大婶吗?” 西泽发出轻微的声音。 “是,是下人阿敏,”妇人紧闭着眼睛,“欢迎西泽大人回归白石。” “你在做什么啊!?”西泽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发问,他松下行李包裹几步跑到阿敏身前,两手扶着她的手臂好不容易才将一直打颤的她搀了起来,后者即使是在被西泽搀扶的时候也一直在队里嘟囔着什么“不可不可”“我只是一介”“请您不要如此”之类的话。 “我是西泽啊,是您从小看到大的西泽啊!”西泽晃了晃阿敏大婶的身子,温热的手掌感受着她身上从地面沾染的寒冷,他咬了咬牙,将一阵热流升腾而起,围绕在二人身边为她取暖。 可阿敏大婶在看见这一幕以后眼眸里的惶恐更甚,她疯狂地向后倒退,哪怕是手被凉石硌到也无所谓,她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尖叫道:“求求你,魔法师大人,求求你!” 她俯下身,趴倒在地面上缩成一团,嘴里毫无理智地呢喃着让人难懂的话。 西泽看着阿敏大婶,眼里渐渐浮现起一股悲哀。 他收起魔力,无声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轻轻用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安慰道:“阿敏大婶,我是西泽,是被你从小照顾着长大的西泽,我还记得您在我生日那天送的一斤羊肉还有番茄,母亲用那些给我做了一顿很香的番茄羊肉汤,那个味道我至今都还记得。” 他垂下头,感觉眼眶里似乎含着眼泪,但在仔细感受之后却又什么都不存在。 “我还是那个西泽,阿敏大婶,”西泽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对白石城的大家而言,我都是那个西泽。” 阿敏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西泽那头熟悉的黑发,她还记得西泽是白发,而他第一次染头就是他的母亲拜托自己帮忙的,从那以后西泽就几乎没有去过理发店。 “......”她摇了摇头,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她垂下脑袋,对西泽道歉,“对不起,西泽。” 阿敏站起身,到不远处的树后,捡起自己的菜篮,那个菜篮西泽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那是阿敏大婶一直以来到野外挖野菜用的。 “我该走了,”她掂了掂篮子,感受了一下其中的重量,“你不要把你的想法告诉其他人,西泽。” 她回过头,对西泽真切地告诫道:“就算是假装也好,装出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不然你会很难做,西泽。” “为什么?”西泽不解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只是大家看着从王都传来的报纸,对你的变化很难接受,”阿敏大婶紧紧地抓着篮子上的提手,“大家先是难以置信,都说那样的西泽怎么可能会变成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之后的一份份报纸却一直传递着同样的信息你变了,变得很大,从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离开了,走到了更高的台阶上,所以我们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整个现实,很多人更是绝望,因为他们觉得你一定会对他们施以报复。” “我不会报复任何人,”西泽连忙说。 “可你在临走前还把纳拓家的大儿子变成了那么一个废人,”阿敏脸色幽幽地说,“听说他现在已经完全疯了,地牢里的其他人无法接纳他,每次狱卒去看的时候他总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那具残废的身体就连吃饭喝水都困难,据说他已经离死不远了,西泽。” 西泽的表情顿时一滞,只有对此他无法反驳,因为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发生的,哪怕是维什如今这番濒死的现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当初就是冲着这番结局才去做的。 于是此时的他只能沉默。 “所以大家决定了,当然只是我们这些下人,我们决定对你的态度变成尊崇,而一旦你的情绪出现破绽,我们就会试着对你要些回报......因为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既然你在王都混得那么好,那给我们一些好处也不过分吧?” “好过分啊,”言氏忍不住说,“为什么人家要在王都里辛辛苦苦,你们却只开开口就好啊?” 阿敏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是谁,但她知道呆在西泽身边陪西泽一起回来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莎尔,她犹豫了一下,说:“对于西泽的事情我们很清楚,但莎尔的话,因为报导很少......” “什么?你们还想对这么小的女孩?!”言氏忍不住说。 “我明白了,”西泽默默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话,“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我会处理好的。” 阿敏无声地点了点头,作势要走,但在走出两步以后她还是回过头来,对西泽和莎尔真挚地说:“能看见你们回来真好,我还怕你们这一生都会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不会的,”莎尔怯生生地说,“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出身。” 阿敏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再说下去。 “你们都是好孩子,”她说,“但和以前一样,你们不要把这个城里的人当成太好的人。” 话音落下,她拎着篮子,独自一人走向白石城门。 风声在大地上席卷着,看书 .uukanshu.o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泽才缓缓站了起来。 “走吧,”他走在风里,悄悄握住莎尔的手,“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回去的。”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言氏回过头来,对西泽说道,“这其实是没有大范围普及知识,文化水平落后太多的边域小城所拥有的正常现象,哪个城里的人忽然变成了大人物,立刻就会多出来一堆亲戚。” “嗯,我知道的,”西泽说,“我读过很多书。” “这不是你读不读书的问题好吗?”言氏说。 “我从小到大,读书都是在教堂的藏书室里读的,”西泽说。 “然后呢?”言氏问。 “除了我几乎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藏书室,”西泽垂下头,“教堂里的人也是,他们只是对神虔诚,但对知识的渴望却远不及我。” “因为越是读书,他们就越会发现神的不合理性,信仰也会变弱。”言氏说。 “你这句话可是完全够被关在白色尖塔下面的牢里了。” “反正来漆泽之后都被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再多一两次也无妨。”言氏笑了起来。 西泽也笑了起来。 远处传来无比熟悉的潮海声。 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冬日。 第202章 又是纳拓 城里的空气比起野外要更热络一些,西泽戴着言氏给的面罩,莎尔也戴上兜帽跟在他的身后。 言氏的视线里带着些许好奇地望向四周,弥修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四个人本来该很引人注目的,但白石城毕竟是个边域小城,而且紧靠着北海,一直以来不少习惯在此停留休息采购的游客也有不少,所以他们一行人倒也没有收到多少关注。 “这里还挺有趣的,”言氏对西泽说,“最起码集市上兜售的东西很有趣。” 西泽向周围的摊贩上打量了几眼,发现那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农作物或者手工制品,他对言氏说:“你知道白石城的特产是什么吗?” “野球糖,对吧?”言氏笑笑,“我吃过。” “嗯,”西泽回过头,继续走向前方,“喜欢吗?” “加点巧克力就会喜欢很多,只吃原味的话未免有些泛苦,而且没有回甜的迹象,”言氏认真地作答道,“说实话,野球糖和正统糖制品的差距只是一点巧克力粉而已。” 西泽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我的朋友倒是特别喜欢野球糖,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白石,他的家里是从商的,说不定你的话对他来说还算是一个商机。” “只是愚见而已,”言氏倒颇有自知之明地砸了咂嘴,“我能搬上台面的是另外的一部分知识,对制品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烤肉除外,我真的太喜欢烤肉了,尤其是在晚上吃烤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兴奋起来:“我说啊,我除了你们那次学园祭典以外就没怎么,不对,是根本就没在晚上吃过烤肉了啊!” “那这次就满足你一下,”西泽说,“今天晚上之前找好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海边吃烧烤。” “当真?”言氏满脸肃穆。 “当真,”西泽无奈地点了点头,“但现在我们要先去解决一些事,我要去见神父和纳拓,你要做什么?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的话......”言氏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有些难为情,又似乎带了点不情愿的模样,“我,是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西泽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言氏的肩膀:“想去见一个人的话就要赶快去见啊,不然等晚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没事没事,”言氏哈哈笑着挠了挠头,“还是要先解决你们的事,在船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大家都不太好受,先去见见你们的长辈吧。” 他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看得出来,这个一直都以淡然和搞怪面对人间的东方使者终于慌了一次。 西泽也不再劝说什么,他知道就算再劝下去言氏也不会顺从自己,所以干脆尽力提早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完。 “走吧,”想到这里西泽开口说道,“先去教堂,这个时候神父一定在看报纸,也不知道我离开以后负责抄写报纸的人是谁。” “诺尔斯神父?”穿着修女服的年轻女子对西泽低下头来,有些愧意地道歉说,“对不起,神父他在昨天早上就离开了。” “离开?”面罩下的西泽忍不住加大了声音,“他去了哪?” “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去了王都,因为他所挚爱的孩子就在王都进修......”修女双手合十,认真地对西泽祈祷说,“抱歉,远道而来的客人,轮亥诸神未能保佑您一帆风顺,但巧妙的离别也是命运的一种。” 节选自《告圣人书》第八章第三小节。 “失去也意味着得到,而那不得始终的过错,命运使我们离别,也必将给予我们下一次相遇。”在得知神父居然在这时去了王都找自己之后,西泽再也没有了什么闲聊的心情,神态怏怏地对修女叨叨了一句,带着身后的三人作势就要离开。 节选自《告圣人书》第十章第八小节。 修女愣了一下,双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头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又结合了一下这随口而出的轮亥教义,她的心中顿时浮现出来一个相当迷人的猜测,在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女孩,从斗篷的兜帽下露出的金发以后,这个猜测顿时稳固了许多。 她有些动摇,脚步都带着几分虚幻,视野里只有西泽一人的存在,她静静地盯着西泽,就连呼吸都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您,”她望住西泽的背影,语气沉重,眼里全是看得出的期待,“是西泽吗?” “不是。”西泽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地说。 “如果您是西泽的话,请您进来,神父给您准备了礼物!”修女站在台阶上对他大声地说道,“如果您还有其他事要做的话,请今晚到教堂过夜,您的房间我们还一直留着!” 西泽没有说话,就像是直接把修女的话无视了一样。 修女只能看着西泽一点点没入人群,直至再也见不到丝毫身影。 “喂,好像有住的地方了诶?”在四人走远以后,言氏凑上来对他说,满脸都写着高兴,“这样我们就不用花钱住旅店了啊?” 弥修心想自家主人的抠门在当初刚到塞万时就已经让芙蕾米娅受够了,难道你现在还要把西泽逼疯吗? “嗯,”出乎意料的,西泽对他点了点头,“我们今晚再回来,但现在不能把身份和她,或者她身后的那些人讲清楚。” 就在弥修若有所悟的时候,西泽又开口道: “而且省点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难怪这家伙能和自家那个主人交上朋友。 “嘿嘿,”言氏有些开心,就像是在说不愧是我的挚友一样,“那我们现在去哪?” “纳拓家,”西泽说,“我的灰卡是纳拓老爷给我的,学费也是他来赞助的,就连莎尔都是他给我搭上来的。” 言氏愣了一下:“你老丈人?” “才不是!!” 西泽莎尔异口同声地对言氏大声反驳道。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总之情况很复杂,”西泽和莎尔对视一眼之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前者对言氏嘟囔着解释道,“只是来还个人情而已,我现在用不着他来给我打钱了。” “你刚刚可还在说省点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一样,”西泽摇了摇头,“这是人情,我不想一直欠着他,但打给那张灰卡的钱也不能就此停下来,我会每个月继续把钱打给那张卡里,只是不再用他的钱了。” “那用谁的?”言氏问道。 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我自己的。” “......好复杂啊你这边的情况。” “但这些都是必要的,”西泽看着街道两边熟悉的场景,“我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时我是和神父一起坐的马车。” “喂喂莎尔同学,”言氏作势小声地对莎尔问道,“难道你就这样看着西泽这么把钱花在不清不楚的地方吗?”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这只是演戏一样的摆了个动作,西泽能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言氏只是在搞怪,所以只是笑笑,没怎么在意。 “不是不清不楚啊,”莎尔对言氏说,“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我可是明明白白的。” 言氏如遭雷击! “咳,咳咳,”他扶住身边弥修的肩膀,满脸虚弱地说,“弥修,我被杀了,他们杀狗” “如果我们震旦使者要以狗自居的话那我也要就此告辞了。” “可恶!你连安慰人都不会吗?!” 西泽和莎尔看着言氏对弥修抱怨的委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纳拓老爷躺在床上哼着歌,手上还拿着一本寓言书有滋有味地读着,在此之前他总是觉得这种书是给小孩子读的,年轻时候熟读天文地理文学商学的他自然不会看得起这种书,但在把维什送进地牢里以后,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到维什的书房里逛逛,久而久之也就开始拿起一些书来读,在初步接触以后,他发现这种书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经过诺尔斯神父的引荐,他又开始偶尔到教堂的图书室里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带回来看。 三个月下来,纳拓老爷发现自己对轮亥教实在没什么兴趣,一些情节丰富的小说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比如《白歌行》,《圣女救济》之类文笔不错又能带给他一些前所未有感受的小说。 昨天诺尔斯神父离开白石城到了王都,似乎是要在那边停留半个月左右,纳拓老爷第一次感觉失去了宿敌之后的白石城是这么冷清寂寞,以至于自己只能拿着前天从图书室借来的《一千零一夜》在大白天还懒惰地躺在床上。 这就是没有紧张感的生活吗? 纳拓老爷这么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是有够爽呢!” 大儿子维什进了地牢,听说这孩子在地牢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纳拓老爷自己虽然去过几次但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自从大哥入狱之后,二儿子比尔也紧张起来,他收敛起了以往那副高傲的姿态,转而变得像西泽一样漠,纳拓老爷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最起码给了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不然他可真就得开始羡慕诺尔斯那个家伙了。 这偌大的家产以后大概就得让比尔来继承了,而比尔比维什只小了两岁,现在把他送进某个学院进修还来得及,纳拓老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盘算哪个学院最合适。 “老爷,”就在这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纳拓老爷感觉他的浑身似乎都在打颤,“老爷还在睡觉吗?” “什么叫还在睡觉吗?有这么失礼的问法吗?”纳拓老爷不满地说。 “老爷,您醒了就好,”管家连忙推开门,他这幅慌乱的模样倒是让纳拓老爷吓了一跳。 “怎么了?”纳拓老爷赶紧问道,“是商业上的对手打进门了?还是有魔法师趁着诺尔斯去王都在白石城里兴风作浪了?” 纳拓老爷的语气越说越兴奋,自从他担任临时城主以来白石城几乎就没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如今的白石比起以前更加无趣了,纳拓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教堂那边因为送走了西泽,诺尔斯神父一直以来的情绪也不怎么高昂。 “不,不是......”管家颤抖着身子说道。 “那到底是什么啊?”纳拓老爷有些恼怒地说,“能不能好好说话,抖什么抖,有什么事我还不能解决?” “这,这,”管家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这事您还真没什么能力解决。 “到底是什么?”纳拓老爷指着管家的脑门说,“给你三秒钟整理情绪,明白了吗?” 管家咽了咽口水,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之后才对纳拓老爷说道 “西,西泽回来了......” “啥?”纳拓老爷愣了一下,两手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uu看书 uukanshu 生怕被西泽看见自己这幅毫无威严的姿态,“是刚回来吗?进城了吗?已经进了多久?去了教堂还是?” “不,”管家说,“他现在就在客厅。” “.......草!” 于是在十分钟以后,西泽终于见到了套在一身黑色大衣里,满脸倦容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明显整理了一番发型的纳拓老爷。 “哟,西泽,”纳拓老爷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坐在他身边的莎尔也说道,“欢迎回来,小莎尔。” 视线挪转,他对西泽问道:“请问这两位是?” “你好,我是言氏,是西泽的朋友,”言氏站起来眯着眼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弥修。” “原来如此,”纳拓老爷点了点头,“欢迎光临,塞尔顿快去上茶。” 老人躬下身,连忙离开了客厅。 纳拓老爷的表情还有些僵硬,他转过头盯着西泽看了会儿,然后勉强笑道:“我听说你在王都好像发生了很大的蜕变啊,西泽。” “嗯,”西泽倒也没有否认,“我现在是高阶魔法师。” “高,高阶......”纳拓老爷的笑容更加僵硬了,“我才是个中阶魔法师而已......” 只能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他心想。 第203章 秘密 纳拓老爷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在和西泽对视了几眼之后,他扭过头开始打量莎尔。 少女注意到纳拓老爷的目光以后对他做以微笑,她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女孩,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其实和纳拓老爷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如果硬要说的话纳拓老爷也只能戴上一个旁观不为所动的罪名。 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而给西泽添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纳拓老爷则紧盯着这个姑娘,在印象里四个月以前莎尔还只是个普通的姑娘,要说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比其他人好看了一些,经过一些打扮穿上名贵的衣服倒也有几分名家千金的味道,但如今的莎尔气质却已经完全变了,如果说以前的莎尔有十分之一的千金姿态,那么现在她就已经拥有了八成,这是相当夸张的进步,纳拓老爷捂住嘴巴,此刻他能从莎尔身上找到的熟悉点只有那双晶蓝色眸子深处所隐藏的一抹心悸和惧怕。 像一只怯懦的小兽,在冰霜的大地上行走,每走一步都要担心许久,生怕下一刻就遭遇不测。 不安。 但当她的视线移到旁边的少年身上时,那股不安感顿时散却了许多,那一刻她的眼中只有西泽的存在,任何恐惧在她面前都无法继续保持淡漠。 纳拓老爷心想自己能把莎尔交给西泽真是太好了。 “那,西泽,”这位中年男子在开口时还是犹豫了一下,“能给我展示一下你的绝技吗?” “绝技?”西泽不解地问,在他意想里现在应该是和纳拓老爷叙旧的时候,他对纳拓老爷表示感谢,毕竟莎尔和他的钱都是初至王都时让他存活下来的宝贵希望,“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纳拓老爷挠挠头说,“总之就是你最强的魔法啊,说实话我在白石城待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三阶以上的魔法,这小地方是真的荒凉,就连旅客之间都很难得一见魔法师的存在。” “最强的魔法?”西泽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居然是和莎尔融合时在下水道里一同用出的炼金法则,那是贤者级别的掌控力,在贤者的手下没有任何元素能脱离掌控,这理论上要比任何魔法都要强上无数倍。 “最强的魔法我不太清楚,”西泽摸了摸下巴,对纳拓老爷说,“而且现在是这种时候吗?” “算我拜托你好不好!”纳拓老爷顿时露出了小孩子要糖果未能得到满足一般的姿态,“让我开开眼界啊!” “......”西泽无奈地看着纳拓老爷,回过头和莎尔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眼里也满是无奈的笑意,而言氏已经看呆了,小声和弥修认真地嘟囔道:“喂,我好像遇见对手了。” “我倒是觉得在这方面您永远是第一名。” “这是在夸我?” “是的。” 西泽叹了口气,对纳拓老爷说道:“那,就献丑了。” “你最强的魔法是什么?三阶吗?”纳拓老爷立刻兴奋地说,“三阶或者四阶魔法吗?我听说三阶魔法里的天花板是火系的【灰赤炎潮】,四阶入门魔法是光系的【莹星】?” “是的,”西泽点了点头,然后吐出了一句让纳拓老爷难以接受的话,“但我都不会。” “啥?”纳拓老爷愣了愣,就连端着茶杯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你好歹是高阶魔法师,连这些都没人教你吗?你的老师对你很不好?还是学院看不起外来进修者?” “我的老师对我很好,但学院倒是真的轻视外来进修者,”西泽笑了笑,“这和我没关系,我目前最强的魔法和外界无关。” “那是什么?”纳拓老爷好奇地问道。 “您请随便施展一种魔法,”西泽对纳拓老爷说,“越冷门越好,最好是不为人知的那种。” “那种?”纳拓老爷虽然不是很清楚西泽的想法,但他思索了一番,缓缓举起右手,嘴里念念有词,“二阶魔法,【阴凌】。”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西泽看见纳拓老爷的手掌上泛出一道琉璃般的光华,紧接着光华化作黑暗,在房间四处游荡,捉摸不到形体。 “不是什么有用的魔法,大概就是用魔力做出这样一团没用的东西,在空间里各处跳脱,基本什么都做不了,”纳拓老爷说,眼里流露出迷茫的色彩,“但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里的光彩渐渐被诧异所充斥。 西泽的身前浮现出万千道无法细数的符文,与其说那是符文,更不如说是细微到分毫的魔力,就像黑暗里璀璨的星辰一般,当这些符文浮现在虚无中时,世界都仿佛变得阴暗了几分,纳拓老爷呆呆地看着这些符文,身为中阶魔法师的他自然能感受到这些符文里所保存的不仅是魔力,更多的则是类似根源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符文熄灭在虚无中,一道琉璃般的光华在西泽手掌上流转开来,在魔力的驱动下光华逐渐被黑暗的颜色所吞噬,就像一个孩童般,它伸了伸触角,西泽向其中二度注入魔力,在下一个瞬间,它化作阴影消失在了西泽面前,这道阴影在房间四处不停地游离,所经过之处都留下了漆黑的烟尘印记。 就连言氏都愣住了,他茫然地站起来,这种从未见过的场景让他不得不对西泽的评价再上了一层台阶。 天花板上,两团黑暗聚合,有那么一瞬间,纳拓老爷怀着些许希望,可在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番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自己的血肉被人吞噬了,又像是被岁月侵蚀的时间。 他永远失去了什么东西,于是他连忙慌张地站起身来,可他知道,那样东西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您失去的是魔力,”西泽看出了纳拓老爷的迷惑,开口说道,“经过刚刚的观察我明白了,【阴凌】其实是一种观测用的雷系术法,最大的作用应该是以魔力的姿态去观察人眼所无法观察的地方。” “可,可你这语气,”纳拓老爷说话都带了点结巴,“你这语气,难道你是第一次施展【阴凌】?” “是的,在此之前我没接触过这个术法,”西泽先是躬下身,将右手搭在胸前左手收在背后,“这就是我所拥有的最强术法。” “你的术法?”纳拓老爷先是愣住,在经过略微思考之后他顿时明白了西泽这句话里真正的含义,于是脸上诧异的色彩更浓,“你,居然可以?” “是伪造,”西泽抬起头,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 “这......”纳拓老爷的额头冒出密集的冷汗,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脸,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能带来这么致命的惊喜呢?” 他看着西泽,说:“这也是一种魔法吗?” “应该,不是,”西泽迟疑了一下,“这是属于万法均衡一脉的技巧,算是很久远的过去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技巧。” “嘶,”纳拓老爷深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人类以前是这种了不得的家伙?” “只能说确实出了这种了不得的人,”西泽说,“而且我刚刚施展出来的符文就是万法均衡。” “万法均衡啊,”纳拓老爷两手颤颤地端起茶杯,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修习的过程困难得要死,而你居然能坚持下来?” “不算太难,”西泽说,“只是需要背下许多符文而已,很适合我。” “许多?几万个符文到你这就变成许多了?”纳拓老爷不满地说,“还不算太难,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种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很容易伤到很多人啊,比如我这样没什么希望再进一步的老家伙!” 听到这里西泽笑了起来:“我明白的。” 看着西泽的笑纳拓老爷倒也没有再想什么,只是瘫坐在椅子上,食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叹气道:“你这种天才,为什么之前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呢?” “不是天才,”西泽坐回位置上,摇了摇头,“只是很努力。” 背下数万个符文的日日夜夜,无数次逼近死亡时所再度重生的恐惧,生与死之间的拉锯战绝不是什么能轻易承受的,在很多人眼里西泽的成功显得很轻松,但只有西泽和莎尔知道这种成功是用血和命换来的,西泽其实已经死了很多次,只是每次都被命运和自己的意志戏谑般地挽救回来。 “那你真的有在王都好好努力啊,1”纳拓老爷欣慰地看着西泽,“真是辛苦你和莎尔了,话说莎尔啊?” 他歪了歪脑袋,视线越过西泽看向莎尔:“你在王都过得还好吗?” “谢谢大人关心,”莎尔低下头说,“我在王都过得很好。” “我就知道把你托付给西泽绝对没错,”纳拓老爷嘿嘿地笑了起来,言语间却多了几分长辈般的感慨,“当初谁能想到你们两个居然能成长到如今的这般地步啊,明明是整个白石城里毫不起眼的两个孩子......话说莎尔,你的境界是?” “中阶魔法师,”莎尔坦诚地说。 纳拓老爷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还好他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头才控制好了情绪。 “不,不错,不错,”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没想到你们居然都是这么了不得的学生了,没记错的话西泽今年是十六岁,莎尔和西泽一样,也是十六岁?” “不,”西泽摇了摇头,“我今年十七岁,您记错了。” “哦哦,记错了吗,抱歉抱歉......”纳拓老爷皱了皱眉,因为印象里西泽确实是十六岁没错,但既然他这么否认了自己也没必要坚持,他豁然地看向言氏和弥修,以及言氏身边那堪比西泽离开时所带的行李箱,“这位是你的朋友对吧,不像是西方人啊?” “我是来自东方震旦帝国的学生,”言氏笑笑,“请别在意请别在意,我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我身边这位也是我的友人。” “原来如此,”纳拓老爷的眼神有些恍惚,因为言氏的这张脸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一个藏在记忆深处只能窥见轮廓,怎么都翻不出来的人,“但,你的口音倒是带了点白石的意思啊?” “诶?”言氏愣了一下。 “西方通用语的口音,”纳拓老爷指了指太阳穴,“你的口音不太像初学者,太不像了,你要比一些土生土长的孩童说得都要好上几倍,而且你的口音里带着点漆泽味道,还有些白石,因为我们白石城人在连说两句话的时候一般都会将开头的第一个发音变调,我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这是白石特有的习惯。” 纳拓老爷说:“这位东方的少年,难道你曾经在西方住过一段时间?而且还请了一位白石城的口语老师?” 这下轮到言氏流冷汗了。uu看书 wwuukashucm 西泽也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在此之前西泽从来没注意过言氏的这种说话习惯,可能是因为他也习惯这么说话的原因。 “呃,”言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之前确实是在漆泽住过一段时间......这不重要,现在是你们叙旧的时间。” 他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我,我去外面逛逛,逛逛就好,你们聊天。” 话音刚落他就逃一样地跑向了门外,弥修看了西泽一眼,躬下身说:“我要去看着他,等你们说完了我们就回来。” 下一刻她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纳拓老爷被吓了一跳,看向西泽的目光顿时深邃起来:“小西泽,看来你的这个朋友有点秘密啊。” “没错,”西泽说,“而我们回来也是为了他的这个秘密。” 言氏跑到屋外的走廊下,依靠着柱子连连喘气,白雾在寒气里散开,他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纳拓老爷怎么隔了这么多年也这么惹人生厌。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抹视线,他抬起头,看见二楼有一扇打开的窗户,里面透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死死地盯着言氏,言氏后背生出一阵寒意,但还是勉强笑了笑,对那张脸摆了摆手。 那张脸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那扇窗户再度关上。 就像从没出现过。 第204章 拍卖会 “现在外人也走了,”纳拓老爷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西泽问道,“有些正事我们可以商量了吧?” 西泽刚走到门前准备深深地呼吸一次熟悉的带着寒冷海风的气息,听到这句话以后他回过头,看向纳拓老爷:“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正事,我回白石其实是为了陪那个东方人。” “是吗?”纳拓老爷很明显对言氏兴致缺缺,没有对他多加评论,摇了摇头,“那闲话少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西泽。” “什么?”西泽问。 “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伯勒纳拓其实是个刚上任没多久的白石城城主,”纳拓老爷说,“而原城主已经被送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总之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明明你也是害他离开的帮凶之一?”西泽笑了起来,他的笑意很干净,不像是带着任何暗讽或阴沉,但纳拓老爷知道他就是在嘲讽自己。 “是的,”纳拓老爷硬着头皮说,“是我买通了城主让他尽力帮我的忙送维什走,但最终我却接替了他的位置。” “你也没料到?”西泽问。 “当然没料到,”纳拓老爷理所应当地说,“你也知道如果不是教团使者出现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维什被送去王都进修,西泽顶替着袭击的罪名在教堂度过接下来无趣的余生,莎尔作为不起眼的一个受害者被随意安置之后继续在纳拓家做工。 “在计划里教团使者是不该在那么凑巧的时候出现的,维什的行动也出乎了我的预料,说实话那孩子的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纳拓老爷说,“这句话不带任何意思,我是真切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西泽回忆起在下城区里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黑色身影,缓缓合上眼睛,不怎么在意地说,“只能说我运气比较好吧。” “我感觉教团使者其实意外地对你偏袒,”纳拓老爷翘着腿,“不过这些事和我要拜托你的无关,你如果想对维什进行一些惩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地牢,你对他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进行阻拦。” 西泽看着纳拓老爷,他发现后者是以一副毫不在意,甚至称得上冷漠的脸,就像是在阐述外人一样地说出了这番话。 “别这么看着我,”纳拓老爷发出一声轻笑,“很久以前我就不把他当自己孩子了,他就像一颗毒瘤,活在纳拓家里也是污染。” “......你要委托什么?”西泽问。 “问得好!”纳拓老爷的两眼放出光来,情绪骤然高昂,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茶几上将魔力唱片机打开,一张黑色胶片被他动作轻柔地放在上面,此刻纳拓老爷的脸上满是爱惜,西泽不太理解这种情绪,但他看得出来纳拓老爷对这唱片机的喜爱不知道要比对这个家高出了多少倍。 黑胶唱片缓缓覆盖在唱片机上,纳拓老爷微微用力按住开关,清淡柔和的女低音咏唱调在房间里响起,这个男人露出陶醉的神情,紧接着右手开始在他怀里摸了起来,西泽以为他是要摸出来一根雪茄之类的东西,但下一刻出现在他指间的是一个装了什么东西的白色纸盒,他熟练地用食指推开纸盒上方的开口,从其中拿出的居然是淡色细长的长条形方糖。 这个男人将方糖叼在嘴里,哼起了和唱片里差不多的调调,魔力从他的指尖不断流动到唱片机上,催动着整个机械的运转。 恰在这时,仆人也站了出来,端着木质的杯子还有一整壶飘逸着鲜香气味的茶水,西泽经过在历史学院的一番进修以后对茶叶也有了一点研究,仅仅是依靠着这股香味西泽就明白了这壶里的茶叶名叫拉德克斯,虽然算不上皇家品质,但在一些地方也是相当名贵的程度,足以招待来自各方的宾客。 “我不吸烟也不喝酒,毕竟命重要,为了一时的快意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害不是我的本心,”纳拓老爷长出了一口气,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对西泽说道,“你们两个也请,虽然你们是我的小辈,但在魔法师的路上你们足够我给你们敬一杯。” “我不是很懂,”西泽看着房间里缭绕而起的淡色茶烟,“你到底要委托我们什么?” “你能尝出来这茶水的味道好坏吗?”纳拓老爷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对西泽问道,“或者名字?原产地?当地的气候?亦或者那里的见闻?” “拉德克斯,产自迪苑,”西泽倒也不是很急,他坐回了座位上,连杯子都没有举起来就直接回答道,“接下来的东西就是常识了。” “好,好一个常识,”纳拓老爷毫不在意西泽的态度,反而愈发激动起来,“我本来还想对你进行一些临时培训,但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必要了。” 男人放下茶杯,右手紧张地抓了抓扶手,在激动和迟疑之间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西泽,过几天会有一次拍卖会,我需要你陪我同行,莎尔你可以带上,当然时间不会花费太久,大概一天,早上十点出发,到晚上六点左右就可以回来,我们甚至还能赶得上吃新鲜的晚饭?” “拍卖会?”西泽皱了皱眉,“我不是很明白,能说清楚一点吗?是什么的拍卖会,规模,主办方,宾客们的级别?” “好,好,”纳拓老爷连连点头,“是以白石城附近五个城市为规模举行的拍卖会,坐落于主城中心,大概是售卖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但在里面我们也能发掘到一些很有趣的宝贝,拍卖会的名字是亚林所,这个名字你应该觉得很陌生,但其实亚所林是漆泽有名的拍卖行之一,我们要去的这一处是他们分行主办,里面流通的商品有些甚至在王都里都能排上一席之地,拍卖会大概容得下几千人,宾客们的话,有一成大概和我差不多,我这么说的话你大概明白了吗?” “有一成人和您差不多?”西泽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我们要去和数百个纳拓家家主竞拍?” “说的没错,”纳拓老爷耸了耸肩,“白石城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城,所以纳拓家主只有我一个,但我们要去的那几个城市可算得上繁华,所以多几个我这样的家伙也不算意外。” “那可不是几个,”西泽吐槽道,“那是几百个。” “没办法,毕竟这次的拍卖会是很少见没有和轮亥那边沟通过的类型,以这个为噱头所吸引来的人可算不上少,”纳拓老爷从茶几上的几张文件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份印制精美的手册递给西泽,“你可以看看。” 说是手册,但实际上这上面所展示的商品信息详细到已经可以拿去抄作一份论文了。 带有漩涡花式鎏金铜底座的瓷制香料花瓶,彩绘多洗米尔风格瓷器中央装饰品,镀金装饰的蓝色珐琅金属烛台,一对来自遗失时代铭刻着当朝皇帝名字的银质烛台......每个名字底下都带着印刷好的彩色相片,光这份手册所展示出来的技术力就完全不输于王都那边,一个个名字都让西泽看得有些兴奋,有许多东西都是他曾在书上读到过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亲眼见到,莎尔也凑上来看了两眼,但仅仅是看到那些繁杂的名字就让整个小姑娘感觉眼睛疼,于是她只能乖乖地捧起茶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而当他扫到下面的数字时,心情顿时更加雀跃起来。 “这些很有趣,但我不打算再费钱买些废品装饰在我的卧室里,”纳拓老爷咬碎了嘴里的那条方糖,在看到西泽神情的变化之后他也变得愈发兴奋,“你也开始感兴趣了对吧,可我们要买的东西还在更后面,你再往后翻翻。” 西泽闻言又往后翻了两页,更多繁奥的名称出现在了眼前,他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宝贝,在很多收藏家的眼里这些古董都珍贵到值得他们把性命豁出来,西泽也对古人的造物所带着几分敬意,但他并没有要买的意思,而纳拓老爷也完全不觉得西泽能买下这种东西,于是他又抽出了一根方糖,塞到了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道:“我得买下一些东西,一些看起来没那么有用的东西,但在某些人眼里,那些东西说不定比我所料想的用出还要大上个几倍。” 说到这里时纳拓老爷忽然兴奋起来,他晃了晃西泽的肩膀说:“你在王都时老师有没有带你去过拍卖会?” 西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也正常,毕竟历史学院都穷成那样了,还能指望什么课余活动呢?更不用说拍卖会这种一听就烧钱的事,当然自家师兄师姐除外。 “嘿,那在这方面我倒是你的老师,”纳拓老爷笑了笑,说,“你应该不懂拍卖会之类的事吧,那就由我带你去了解,你还年轻,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说到这里时这位白石城新任的城主忽然沉默了几秒钟,笑意也变得苍白了几分:“而且说不定以后这座城市还得归你来领导啊,小西泽。” “由我来领导?”西泽愣了一下,莎尔也露出了不解的视线。 “是啊,”纳拓老爷笑着说,“不然呢,你觉得还有谁比你更配吗?别太小看自己啊,再过几年等你名气响彻整个漆泽时估计还看不上这小小的白石城呢,不知道得有多少领主对你伸出橄榄枝,主动让你成为他们麾下的城主,管理他们的城池。” 纳拓老爷叹气道:“你以为我和诺尔斯还能支撑这座城市多久?这座白石堆砌的城镇,这干冷的地面,这潮湿的大理石石板,还有这带着深海气息的风,当我们老去,就轮到新一代的孩子们来领导这个城市了,西泽,你是年轻一代的领头人,虽然很多同龄人都欺负过你,但现在你才是他们的头,明白吗?头目,领袖,君王,随便你怎么理解。” “......我觉得还早,”西泽说,“而且神父没那么简单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纳拓老爷很惜命,诺尔斯神父则是从骨子里就带着浓重的规律感,他从不做任何伤害自己身体的事,甚至不需要和纳拓老爷一样找一些替代品,真诚的轮亥信徒总是长命的,这句话从来都不错。 “唉,我也没说是离开这个世界,”纳拓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他的这幅模样让西泽很在意,但西泽也没有刨根问底和逼问别人的习惯,所以纳拓老爷只是嚼碎了嘴里的方糖。 “总之我是希望你能协助我的。” “需要协助的地方在哪里?”西泽问。 “很简单,充个牌面而已,”纳拓老爷嘿嘿笑道,“高阶魔法师这个身份在这放着,我估计也没有多少敢造次,而且我真的很不希望遭遇那种需要用到你的情况。” “......这次拍卖会上有您的仇家?” “不算仇家,”纳拓老爷挠挠头说,“但我只要把那两样东西拍走,那就真正算是结仇了。” “哪两样东西?”西泽将手册递给纳拓老爷。u看书.ukanshu “喏,”后者则很快地翻到了某一页,动作熟练得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两次能练成的,西泽心想,纳拓老爷是真的很在意这两样拍卖品,“就是这两样,看见没,我做过标记,画了圈。” 西泽接过手册,莎尔也凑上来好奇地看了一。 “能完全存储一发魔法的空白卷轴,还有......”西泽眨了眨眼睛,“多梅甘尔曾用的佩剑,据说能开启他秘藏的宝库?” 他扭过头看了纳拓老爷一眼:“这也有人信?” 作为从小在书海里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属于多梅甘尔的那段黑暗历史,所以对于秘藏宝库的说法他完全嗤之以鼻,硬要说的话前者倒是更有点意思,可惜不知道上限是多少,可能要到拍卖时才会有解释。 “信还是得信啊,”纳拓老爷挠挠头说,“不然被别人拿了心里也不舒服,而且我听说的那个家族好像真知道多梅甘尔宝库的下落......” 西泽看着多梅甘尔佩剑的彩色相片,经过不知道多少年时间的侵蚀后者却依旧明亮恍然如新。 “什么时候出发?” “啊?后天,后天出发,”纳拓老爷连忙回答说,“你决定了吗?西泽。” “嗯,”西泽看了莎尔一眼,发现后者眼里没有任何否定意思以后就点了点头,“我们要去。” 第205章 火海 四个大家不太面熟的人脚步平稳地走在白石教堂大道上,这条路的尽头是白石城唯一的轮亥大教堂,所以周围相当繁华,路两侧被高大的建筑所充斥,十字路口前的路标上用五个箭型标识划开了空气,路标上用刻刀清晰地印下了白石城内称得上地标的建筑名,最著名的自然是坐落于前方尽头的轮亥大教堂,而指向身后来路的则是白石城法院,很多人都记得四个月前以西泽为主角所举行的一次审判就是在那里以西泽的胜利落下了帷幕,败者听说是进了监狱,但除了和他相关的人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的去向或者现状。 生着一张东方面孔的人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但白石作为近海小城,旅客里多上几位来自东方的客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而在他身边,一个黑发的姑娘将自己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黑纱的围巾围住下半张脸,两端划过脖颈径直垂到身后的腰间,穿着黑色打底裤的大腿看起来柔嫩而丝滑,但短裙附近所横挂的两块轻甲却让人觉得这姑娘在沉默的美感里似乎又带上了几分杀意。 这个有着东方面孔的男人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那里是尽头教堂的塔楼,轮亥裔旗在冬日的冷风里飘荡,他吐出一口白汽,心想这简直就是一道直入云端的利刃。 只不过这道利刃是漆黑的,而且还在云端不停地涌动,就像热水里不安分的鱼。 “所以你们后天是要去......那什么亚所林拍卖会?”东方人挠挠头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具体的安排,就是我要不要跟过去,就得办完今天的事情以后再决定了。” “没事,”在他身边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满头黑发和黑色双眸的男子回答道,“说实话这时候反而该我们向你道歉,明明是来陪你的,但最后解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私事。” “这倒也没关系,毕竟我们是朋友,”言氏笑着说道,“不过我们现在要去哪?” “监狱。” 西泽垂下眼帘,似乎这个词在他的心底悄然泛起了什么不同的波澜。 “去监狱里干嘛?”言氏问,“我还以为你这时候应该先去找你的几个朋友?” “我在白石城没有朋友,”西泽说,“唯一的那个朋友我已经和纳拓老爷确认过了,他在两个月前和父亲一起离开了白石城,外出行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言氏边走边说,“商人都很辛苦啊,总是要在世界各处乱跑,脑子里又要装下一大堆重要的信息,没有本事的话是会在这一行吃大苦头的。” 如果是一般东方旅客的话,来到白石城正中央的教堂大道上他本该停在路上,仰望着冬日里澄净如洗的灰色天空,看着数量繁多的海鸟在高楼大厦间盘旋,集市上空用数以万计的彩绳勾结成了一张大网,每个网结上都捆着一只铃铛,飞鸟偶尔会停在网线上,摇着好奇的脑袋俯下身打量地面上行走的人们,东方旅客也会对它们回以善意的视线,感受这股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气息,欣赏这幅自己从未见过的光景,就像混合了泥土的香料,不断向周围散发摄人心魄的凉气。 和无数人一同被困在牢网里,冬日气息如旧,海风带着凉意降临在人们周围,仅仅是呼吸就足够让大多数人沦陷在其中无法自拔了。 人们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在这个东方旅客身上,心想他此时一定在暗自感慨吧。 但和许多人想的不同,西泽离言氏很近,所以能看到他眼中所浮现出的特殊情感。 那不是对美好事物的赞叹,也不是略微窒息的紧张感,更不是恐惧或者担忧。 言氏的黑色瞳孔里泛着淡色的紫,西泽看着这一抹紫意里居然缓缓蔓延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 他在感动。 “好久没回来了,”言氏垂下头,对西泽说,“我真的好久没回来了。” “我会等你把一切告诉我的。” “马上就会告诉你们,”言氏的嘴角微微扬起,“等去监狱回来我就告诉你们一些有趣的事。” 话音刚落他却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惊的模样,对身边的弥修大惊失色道:“弥,弥修!我刚刚说了是不是那种必死角色的台词?!” “是呢,”弥修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小说里每个这么说过的人都死了,再也没能把秘密告诉自己想要告诉的人。” “可恶!”言氏的瞳孔猛地缩小,“我居然不经意间做了这么让自己苦恼的事!” “......”莎尔小声地叹了口气,往西泽身上又靠了靠。 “啊,我知道的,”西泽握住她的手,同样叹气道,“有时候他就是这么让人无奈啊。” 十字路口左端的尽头就是白石监狱,因为罪犯不是很多的关系所以一直以来上层对这里的拨款也是最少的,罪犯们的待遇不太让他们满意,所以滋生而出的暴力也随之增多。 西泽对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以后,立刻就在对方诧异的视线里得到了进去的许可。 在带着言氏二人走进大门以后,西泽还听到了守卫笑嘻嘻地对他说了句什么:“不要做得太过火啊,西泽大人。” “我要做的事可能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啊,”西泽这么轻声地说着,踏在了潮湿的地面上,顺手举起了一根火把,“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来监狱,在此之前我从没进过监狱。” 他想起了有趣的事,所以补充道:“王都除外。” 言氏也想起了二人的初遇,于是也笑了起来:“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姓氏居然是假名啊,西泽瑞森?为什么你在学院要用瑞安?” “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我那个姓氏太容易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西泽回答说,“你应该明白的吧,女皇对老牌贵族们一直持打压的态度,瑞森更是如此,而我这个姓氏虽然和王都里那个瑞森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不想因为这个的关系以引起太多麻烦。” 这句话其实是在撒谎,西泽的真正姓氏是象征了皇室与余烬血脉的迈尔斯,但他只所以起了个瑞森的姓氏是因为自己以前住在瑞森家的时候居多,如果这么算的话他大概也能说是半个瑞森人? “你啊,这么糟蹋自己姓氏的话父母会伤心哦?”言氏嘴里叼着一根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拔来的草根。 “那么有趣的事就要发生了,”西泽露出一抹寒冷的笑意,“我没有父母,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在死前他并没有尽到任何父亲应尽的义务,而我的母亲,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好人,但我后来发现她瞒了我很多事,而我那个父亲就算死了以后也留下了一堆东西试着影响我,我仿佛是一直都被他们圈养在自己的手心里,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而我父亲所留下的事到现在都还没彻底销声匿迹,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冒出来什么东西,但我已经抱有十足的期待了。”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西泽回头,却看见言氏满脸都是无奈。 “你想什么呢?”言氏说,“哪有父母不是为了自己孩子好的?哪有父母不是处处为了孩子着想的?他们做这些让你苦恼的事肯定是为了你,仔细想想吧,把你那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丢掉就能客观很多吧?”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不满地打开他的手:“你比我大很多吗?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今年二十岁,”言氏嘿嘿笑道,“比你大了三岁,怎么说都能算是哥哥吧?” “......算了,”西泽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迈开脚步,“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我以前也这么想的哦,”言氏看着西泽的背影,轻声地说,“我以前也觉得我的父母罪不可赦,但最后我还是理解了他们的用心,虽然一切都晚了。” “你觉得我晚了吗?”西泽头也不回地问。 “还不晚,”言氏连忙跑着赶上去说,“当然还不晚,你父亲所留下的东西还在世间存在着不是吗?” 他说:“只要他们还没忘记你,那一切都不算晚。” “你真是个盲目乐观的家伙,”西泽低下头说,“但也有些道理。” 就在言氏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一道铁链栓动的声音忽然在牢狱里响了起来。 “哟?是新人?”有人哈哈大笑着趴到了铁栏上,在看清火把所照亮的人以后他甚至惊喜地吹了声口哨,“兄弟们!这次还有女人!” “真的假的?!” “有女人?” “别看了反正再怎么看也得是母猩猩级别的那种吧?” “你他妈倒是自己起来看啊!” 这样的声音回响在牢狱内,激起了无数回声,原本平静的空间顿时变得吵闹,无数只手从铁栏的缝隙里伸出来,言氏向四周看去,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眼里癫狂丑陋的**。 “喂,小哥!这女人是你的?快点放进来让我们爽爽啊?” 有人对西泽说,因为他正牵着莎尔的手,后者看着周围的牢狱,脸上满是惊惧,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孩,甚至比西泽还要小上一岁。 “是啊小哥,哎呦怎么还有个东方人?”有人瞪大了眼睛,“这东方人身边的女人好像也很顶级啊!” 言氏厌恶地看着这些人,前路上满是从铁栅缝隙里伸出的手,远远看去就像无数蠕动的幼虫,牢狱里特有的浓郁臭味甚至让言氏想要呕吐。 “哥哥......”莎尔害怕地抓住西泽的手,“他们,好吓人......” 这一幕让她回忆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她被维什压在身下,稚嫩的臀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他如野兽般匍匐,身上混杂着蜜糖的甜味和男人的汗臭,那一瞬间天与地都是黑色的,她当时就想到了死。 “喂,西泽,”言氏握了握拳,“能不能让我给这些渣滓一些教训?你看着他们这么侮辱莎尔你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西泽静静地举着火把,又走过了一间牢房,里面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露着苍白的笑容,对西泽叫道:“怎么回事啊这个朋友,难道你其实很有这种兴趣?” 言氏看着西泽依旧漠然地走了过去。 在遭遇了无视以后,这个瘦削的年轻人顿时感觉西泽似乎是个可以欺辱的对象,于是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油然而生,他跑到牢房角落里,从墙角里扣下一块碎石。 莎尔看见了这一幕,也看着他狰狞地笑着对自己丢出了那块足足有拳头大的石块。 西泽还在无声地向前走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于是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连躲避都不愿意。 “莎尔。” 就在这时有人念出了她的名字。 莎尔猛地睁开眼睛。 言氏愣在原地,弥修的瞳孔猛地缩小。 “莎尔不是你们可以侮辱的,”西泽缓缓摘下面罩,表情依旧漠然,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沉重。 此刻的监狱,已然被烈火充斥。 西泽表面看起来只是在无声地前行,实际已经把零星的火系元素凝结在了空气里,元素过于渺小,以至于哪怕是如黑夜般深沉的牢狱里都没法辨识出来,uu看书 .uukashu.om 但在此时开始察觉到的莎尔眼里,那一连串火星就像珍珠拼合而成的项链,在元素里静静地燃烧。 “啊啊啊啊啊啊!!”最先吹口哨的那个男人浑身都缠在火里,在火焰最先被引燃的时候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些许火星缭绕。 “你是,你是!?”有人看见西泽的脸,恐惧地大声叫道,“你是西泽?!” 西泽看着火把在空气里留下细碎的火星,魔力缓缓催动,就像一朵朵火焰的莲花在虚无中绽放。 那是无数的花瓣在天际下流逝坠落,原本昏暗的监狱在这一刻恍然明亮如白昼。 先是第一颗火星,而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第一个人浑身罩进火海里,第二个人的整个牢房都被火焰充斥,第三个人抱着自己燃烧的手臂大惊失色。 开始有人乞求宽恕,尤其是那些听说了西泽名字的牢犯。 他们看着身边的人不断燃烧殆尽,化作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焦炭。 恐惧不断降临,他们渐渐意识到乞求对这个男人是无效的,于是纷纷转为咒骂,甚至“你杀我们不怕犯法吗”之类的话。 “能从你们嘴里听到这种台词是我此生难得的荣幸,”西泽漠然地看着他们,“老老实实给我下地狱吧。” 于是,地狱火海浮现,携着无数的哀嚎。 第206章 请不要任性了 “哟,”西泽拉开最深处角落里的一道铁栅,对睡梦中因为受冻而瑟瑟发抖得像只刺猬的男人在心底开口说,“好久不见。” “对不起,”西泽举起火把,站在莎尔身旁对着附近的牢笼里打量了一番,脸上渐渐流露出黯淡的情绪,“我应该早点出手的,但凝结魔力太需要时间了。” “没,我其实没事......”莎尔回头,看着满地的残骸,还有一些幸存着躲在牢房角落里哆嗦,就连呼吸都不敢过于大声的犯人,“哥哥你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我会和那些人解释的,”西泽并没有展示出过多的在意,就好像刚刚烧死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干柴而已,“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等,等一下啊西泽?!”言氏呆呆地看着遍地黑灰般的尸体,回过神来以后他立刻快步走上前来对西泽叫道,“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这不就是滥杀吗?!魔法师碾压凡人的战力绝对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吧?” “滥杀?”西泽举着火把回过头,言氏看见他的眼中已然带着些许不属于人的冷漠,“你不明白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就不要说话,而且我将魔法用在了惩戒恶意和保护善人上,这有什么不对的?” 言氏被呛了一下,表情顿时愤怒起来。 “你这是诡辩,而且就算如此那你也没有必要下这种狠手啊!”他冲上前去拉住西泽的肩膀,“最多废掉几个人的胳膊” “他们让莎尔害怕了,”西泽打断他的话,垂下眼帘,视线放在地面上,而不是和言氏对视,“而且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当初古拉克和他第一次约战的时候西泽甚至能抱着“即使打不赢也有他付出点代价”这样的想法去进行准备,西泽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他会展示自己的愤怒。 “就算这样......”言氏看着西泽,怒意却在这般无奈之间不知不觉地平息了下去,他低下头,缓缓地松开手,“就算这样,也不该这样杀人......” “你不是白石城人,言氏,”西泽转过身,火把的光照亮了地面,也掀起了一阵黑色的灰土,他的视线掠过天花板,在空气里环绕了一圈,最终固定在言氏的身上,幽幽开口,“正是因为你不是白石城人,所以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 火把挪动,一缕火光指向最开始吹响口哨的男人尸体上,他是最先燃烧起来的,自然也是最先燃烧殆尽的。 “库波斯,臭名昭著的中年单身汉,我在白石的这些年来他两次因强奸少女入狱,这应该是第三次了?” 他刻意用了疑问的语调,好像是在问谁似的,但那一堆黑灰却只能静静地瘫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罗森,从我八岁起就听说的混球,强盗,窃贼,专挑老幼妇孺下手的渣滓,”西泽的火把挨个扫过监狱,“德萨,在地下赌场里背负了上万金币债务一直在逃债,某一天被赌场里的人抓到后直接跑到法庭自首,还有......” 尸体很多,大概有几十具,而西泽却如数家珍般将他们的名字与罪状细细地阐述了出来,他的脑子里似乎存储了不同分类的笔记本,每一本上都记录着不同的东西,需要用到时就会把他们翻出来。 “等一下?”言氏听着听着忽然感觉不对劲,“怎么还有赌场和酒馆这类词的?说得跟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因为我进去过,”西泽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各种各样的原因,赌场和酒馆是比较容易搞到钱的地方,而我为了背着神父修习魔法,有些东西只能用钱来买。” 言氏的目光滞了滞,终于还是感觉西泽这家伙逐渐棘手了起来:“你啊,好歹是被教堂神父收养的孩子,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出入这种地方啊?” “怎么可能明目张胆,”西泽无辜地指了指被脱在脖子下面的口罩,“我之前都用斗篷的。” “......操。” “我很久以前就想把这群人除掉了,”在说出这句话以前西泽明显迟疑了一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选择继续开口,“虽然可能你不会明白,但有很多让我受过照顾的人都遭了他们的苦,就算只是为了那些人我也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西泽迈开脚步,在这之后,直到西泽停下脚步之前,言氏都没有再和西泽说过一句话。 手上火把的焰舌缭绕着,温黄色的火光渐渐铺满了整个地面,西泽细数着每个牢门前的编号,耳畔回响起临走前纳拓老爷所说的话“你如果要去找维什的话,牢房的编号是105号,大概是在一层监狱的最深处,不过你如果真打算报复的话,我只能请你尽量不要闹出人命,当然就算闹出来的话我也能帮你盖下来,但无论如何那孩子,毕竟还是我的儿子。” ,104,......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查看四周的编号,终于在走到一处潮湿的阴暗牢门前时,西泽确认过编号无误以后,动作缓慢地俯下身,从铁栅的夹缝里他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一个肥胖的躯体,这家伙躺在地上睡觉,像一头死猪,呼吸很大声也很紧促,哪怕是在风里都响得吓人。 “真没想到再会居然来得这么快啊,”西泽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焦糖味,一时间居然有些怀念,大脑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嘴巴就已经自己动了起来,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念出了这头死猪的名字 “维什,中午好。” 后者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也在西泽的意料之内,他拿出钥匙,锁匙晃动的声音勾引起了一堆人,就连刚刚见识了那种惨状的人们都忍不住松开抱着脑袋的双手,微微直起身子,对西泽投来希冀的目光。 挂在牢门上的铁锁被打开,西泽随意将铁锁握在手心,微微用力,拉开了这扇不知道关了多久的栅栏。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栅栏和肥猪联系在了一起,就像是圈养的某种牲畜般,西泽回过头,看见言氏的脸上满是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表情,那也许是惊骇,或者是疑惑,亦或者是茫然,但西泽觉得最准确的名词大概是失望。 言氏对西泽开始产生类似失望的情绪了,似乎这趟白石之行破坏了许多他对西泽的美好印象。 “已经,几点了?”地面上死尸一般的人忽然在睡梦中发出雷一般的鼾声,而后翻了个身子,有意无意地嘟囔道,“午饭......午饭了?” 西泽迈开脚步走到他的脑袋附近,而后蹲了下去,手指在地面上压了压,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将食指放在鼻子下细细辨别,而后从记忆里勾勒出了与之相对应的东西食物,廉价的食物,炖菜。 他连忙站起身,目光在四周不断挪移,直到某一个瞬间,他伸出手,从地面上捻起了一片满是灰土的菜叶。 这是包菜,闻起来已经是三天以前出锅的饭食了。 周围的人看见西泽手指捻着菜叶的这一幕顿时扬起了兴致,他们都知道西泽和维什的过节,更知道维什曾经对那位莎尔小姐做过什么,一直以来他们也以此为理由无数次地虐待暴打维什,甚至那些因为渣滓一般的罪孽而被关进牢里的几个重犯都将维什视为低自己一等的废物。 “西,西泽大人!”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我们一直以来都在为您报复这头肥猪嗷!” “对啊!”另一个人听到他的话以后顿时也壮起了胆子,在咳嗽一声之后匆匆地直起身子趴在了牢门上,隔着空气和一堆不空间里断飘荡的黑灰对西泽大声说道,“您被他欺辱了那么久,我们可是为您出了狠狠的一口恶气啊!” “他的饭从来只能吃到一小半,我们还当着他的面把饭菜倒在地面上!您知道吗?他这头猪猡还真会跪到地上去舔啊?” “喂,别说得只是你自己的功劳一样,大家都人人有份!”第四个人笑着怒斥,邀功一样地站起身,两手用力地抓住铁杆,猥琐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笑容,“西泽大人,您看我们这做的还合您想法吗?如果您开心的话还请您帮我们多在典狱长那里说两句......” “吵死了。” 西泽轻声地开口,但每个人听到这句话以后都连忙闭上了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他将手里的铁锁放在地面上,声音很小,但此时的牢房已经安静到连铁锁着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里的地面很湿,连干草都没有铺上多少,维什身下的干草只有寥寥几根,看上去就像用柳絮代替绒毛填充的被子一样廉价。 西泽看向离这最近的一处牢房,其中的干草简直就是养了一头羊在里面的仓库。 “这不就跟没有一样......”言氏忍不住愤怒地开口,他本想对周围的牢房大声训斥些什么,但在看见西泽如僵石般停滞在原地的身子以后他还是泄气地松下了肩膀,怒意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在心底悄然平息了。 西泽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丢下了那片菜叶,向维什走了几步,维什是脸朝内的睡姿,背着光,所以西泽刚刚并没有看清维什的脸。 “哥哥,”莎尔看着西泽的动作,就连她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我们走吧。” 弥修没有说话,她以自己远超常人的视力将西泽的动作全然收进眼底,西泽在她面前就像鹰眼下的一只兔子,但这一切和她没关系,无论西泽做什么她都不会阻止他,而言氏早就一脸颓然地靠在了铁杆上。 跟个孩子似的。 一缕火焰在西泽的食指上升腾起来,照亮了维什的脸。 西泽已经差不多把这张脸忘了个干净,他在进监狱以前本以为自己还能记起一些细微的容貌,但他高估了自己,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了更戏剧性的一幕 面前这人的脸,实在太陌生了。 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块好肉,眼皮青紫,睡觉时无意开合的嘴唇能看见原本该是门牙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耳朵上脏兮兮的,嘴角也沾染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污秽,头发乱得像鸡窝,臭得像猪圈,紧紧闭着的双眼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些刚痊愈没多久的伤痕,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西泽歪过头,看见他的腰上正缠着一块骨头,骨头在地面上翻动,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听起来就像孩子的啜泣,在风里呼啸,嘤鸣如鬼,一阵一阵地,不怎么连贯,但很刺耳。 西泽能想象到在夜里,维什刚刚躺下时就被人蒙住头一顿痛打,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发出唔闷的呼救,但谁都听不到,忽然脖子松动起来,他喜出望外,连忙张大嘴,准备对着外面呼救,在下一刻,坚硬的拳头携着锋锐的拳风就打到了他的脸上,门牙被直接打落,疼痛使他近乎昏厥过去,但身边细碎的污言秽语却一直让他保持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白天吃不饱,晚上被人殴打,只能在午夜风停的时候舔舐一块自己好不容易从他们手下保住的骨头,为了不被抢走甚至还将其别在腰间,就连睡觉都不愿意放开。 这四个月西泽在王都无数次被折磨,无数次遭遇袭击,无数次死里逃生,但这四个月里维什遭遇所的苦难又比他少了些什么呢? “该吃饭了......父亲......” 维什梦呓道。uu看书 w.uukanhu “该吃饭了......今天我让......后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辣味蛤蜊浓汤......” 他的眼角有浑浊的泪水划下来,浸入了肮脏的头发里。 “为什么......您,不愿意看我一眼啊?” 西泽呆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来多看我一眼啊?” “因为父亲很忙呀小西泽,我所面对的是整个国家,还有整个世界,明白吗?拜托,请不要任性了。” 请不要任性了。 “请不要任性了。” 西泽缓缓地站起身子。 “您说什么?”有人没听清楚,连忙对西泽问道。 但他再也听不到回答了。 火焰从他的下肢开始燃烧,仅仅是眨眼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全身。 男人连第二次呼吸都没能做到就被火焰淹没了。 “请不要任性了。” 西泽转过身来,他站在走廊里最深处的牢房,面对着整个监狱,面对着所有活着的囚犯,神情肃穆神圣,黑发在呼啸的风流里彼此缠绕勾连,宛如一尊静默的轮亥神像。 第207章 言族的言 感觉自己在梦里 维什终于睁开了眼睛,不是因为吵闹,也不是因为难闻的气味。 眼角的淤青还散发着阵阵刺痛,他挣扎着,勉强坐起了身子,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他揉了揉,却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清面前的场景。 整个世界里似乎都只余下了无尽的空白,他迷惑地抬起头,眼前的世界被强烈的光芒所充斥,视野里所拥有的只是堪称阴影般模糊的光,他伸出手,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有一瞬间,光芒似乎变得暗淡下来,他睁大眼睛,砍价 纳拓老爷的目光里带着无奈,他对着周围扫视了一眼,遍地都是黑色的灰尘,,说是灰尘倒也不对,他在进来之前就从西泽嘴里听说了在牢狱里所发生的一切,那个孩子对他低下头,说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即便纳拓老爷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对他施以惩戒,可西泽的表情完全就像一个真诚的孩子,他知道自己不该做那样的事,那种事是错的,后果也会很严重。 但他还是做了。 毅然决然地做了。 “这孩子,真是让人头大,”纳拓老爷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就在这时他才发现维什的脸上早已被各式各样的伤痕所遍布,他愣了一下,思维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维什面前蹲下身,右手不顾污秽,扶在自己儿子的耳畔,认真地打量了这个男孩脸上所有的淤青,虽然西泽已经对他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但纳拓老爷还是忍不住倒下了一口冷气,他年轻时也不是没坐过牢,也参与过这种类似的欺辱,但维什的这幅模样却让他忍不住懊悔起来。 “父亲?”维什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着纳拓老爷,虽然视线依旧模糊,但父亲的温度已然通过手掌传达了过来,于是浑浊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他几乎就要哭倒在地上。 “他们确实该死,”纳拓老爷喃喃道,“那个孩子,没有做错。” 他扶着维什的脸,终于还是在充斥着余温和干燥的地面上体悟到了西泽当时的心情。 维什已经不愿去问父亲到底在说什么了,对他而言,此时只要父亲还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走吧,维什,”纳拓老爷站起身子,他看着自己右手和上身所沾染的赃物,本该为此勃然大怒的他却难得保持了平静,他抚摸着残留了些许温度的铁杆,回过头,迎着光对维什说,“我们回家。” 在二人所没有注意到的入口处,一道阴影涌动起来,紧接着扭曲了空间,肉眼所无法区别的变化悄然发生,纳拓老爷察觉到了什么,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片裙摆上的暗色轻甲。 在听着弥修把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阐述完了以后,言氏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像父子啊,之前的都是什么玩意,你说是吧?” 他侧过眼,看着一旁无声地行走在街道上的西泽:“西泽同学?” 阳光照在这足足建了有五十年历史的街道上,各式各样的人们在街道两边交头接耳,时不时有人对言氏投来好奇而善意的目光,也有人商贩希冀地盼望这东方人能来自己摊位上让自己小赚一笔,远处的轮亥大教堂门前陆续有人前来做礼拜,马车纷乱地碾压大地留下车辙,从车厢里走下的每个人都身披白袍头戴白色发巾,从双脚踏上教堂台阶的那一刻他们就合十了双手,表情变得静默而神圣,赶车的人们则静坐在车厢前边,嘴里大多叼着雪茄或其他烟草。 灰色的烟云在教堂门前散在从海上吹来的寒风里,而后在天际绕着塔楼的裔旗盘旋开来,远远看去就像灰色的流风在人群间穿过。 正在发呆的西泽忽然被点到名字,他偏过头看了眼言氏,然后就将视线投在别处,集市上空不断有鸽鸟掠过停歇在绳子表面,西泽看着偶尔会飘落下来的白羽,右手微微用力地伸了一下领口,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对言氏开口说道:“我不太明白。” 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属于成年人的茫然。 “不太明白什么呀!”言氏却大笑着搂住西泽的脖子,在莎尔紧张的视线下猛然勒紧了他,“你知道吗?我当时还以为你要给那可怜人送上西天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时候,不说别的,就结果而言你办了件大好事吧?” “哪里算好事了......”西泽奋力地挣开了言氏的胳膊,喘着气,表情却涌现出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就像是有什么陌生的情感在瞳孔深处蔓延开来,“只是,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好,他们这么做不太好,我这么做也不太好,如果是为了莎尔的话我毫无心理负担,但我第二次......” 他垂下眼帘,咬了咬牙:“很难说清楚,” 弥修看着西泽,眼神漠然。 “哦哦,我知道我家影卫在想什么,”言氏抓住西泽的肩膀,做出一个毫无挑剔的满分笑容,而笑容本身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很不正常,“她在想,【哎呀,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的】,对吧?” 他看向弥修,后者则是微微闭上眼睛,表示默认。 “我就知道。”言氏说。 “什么意思?”西泽问,“什么叫麻烦?” “你要知道一件事啊西泽,”言氏看向西泽,像是看着一个不成器的后辈,“生命是很廉价的,尤其是那种很不值得在意的人,和自己无关的生命就是廉价的生米,自己所不关心的人就是悲哀的代名词,我们东方的术士从修习术法开始,第一步是先确认自己的观念。” 他说:“自由,毫无拘束,或者说,逍遥,这个词对西方人而言可能过于陌生,但对于我们东方人而言,我们修习术法就是为了达到终极的目标,那就是逍遥。” “逍......遥?”西泽摇了摇头,“我看过很多书,但唯独对东方的理念一无所知。” “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惩罚,也不用担心有人谴责,”言氏挠挠头说,“因为没人能惩罚你,没人能谴责你,逍遥就意味着真正的自由,在天地间你就是唯一的权威,你就是世界,你的存在即印证了世界的合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道,我们常说【逍遥的人最自在】,逍遥只能是唯一的,强大的唯一,因为哪怕有第二个逍遥,另一方也会束手束脚起来。” “......逍遥,就是神?”西泽问。 “你的理解很不错,”言氏欣慰地笑道,“逍遥就是神,逍遥就是人间唯一的神,逍遥掌控人类,怎么说呢,术士中最高的境界是轮回,能够掌握自己的生死,但逍遥要比轮回高出无数倍,轮回就相当于你们口中的贤者,而逍遥就是轮亥。” “你们东方也有神吗?”西泽问。 “没有,”言氏耸了耸肩,“说实话,轮回级别的术士很多,震旦帝国国内就有五个,而整个极东联盟里大概一共有十位,而极东联盟只覆盖了大概六成的东方国土,当然,我所说的那个混账仙师也是一位轮回术士,长生不老,死而复生,所以我才会这么苦恼。”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就能问心无愧,也能不抱遗憾和负担,”西泽说。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言氏说。 西泽看着言氏,视线缓缓移开,停在了不远处的教堂门前:“但轮亥余威仍在。” “是啊,”言氏轻声地说,“但轮亥余威仍在。” 空气渐渐冷淡下来,从监狱里出来以后四人都没决定要去哪里,所以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而已。 “其实你修习魔法的时候多少也该感觉到了吧,”言氏说,“你明白我意思吗?随着境界的愈发提升,你会觉得那些凡人越来越渺小,曾经自己所憎恶的人其实就像一只蚂蚁,所以你才能宽恕,才能对他们施以仁慈,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那说明你的眼界没有丝毫提升,或者......那人做的事对你伤害太大了。” “他对我的伤害不大,”西泽低下头说,“但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他对莎尔做的事无法被宽恕。” “所以莎尔才会让你走,”言氏说,“这个姑娘已经变了,我忽然想起来之前从芙蕾米娅那听来的,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西泽问。 “【学法学多了,就丧失人性了】,”言氏笑了起来,“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名言,但这句话总是对的。” 西泽收回视线,在心底悄然琢磨起了这句话。 “你明白了?”言氏看着西泽若有所悟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不,没明白,”西泽说,“我只是在想可能这就是两种人的思想差别所在?” “东方人和西方人?”言氏微笑着问。 “东方所追求的逍遥,还有芙蕾米娅说的学法学多就无欲无求丧失人性,”西泽回过头说,“是冲突的,这也许就是魔法或者术法尽头的两个末端。” “......你说的没错,”言氏的目光越来越欣赏,“在超出人类极限的界限外只会是这两种结果,自由逍遥,还有无欲无求。” “你说逍遥就是轮亥,”西泽说,“那看来我们的世界果然是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不做人,”言氏满脸认真地说,“我们两条路的尽头都会是脱离人类的身份,成为神,但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神。” 西泽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不愿意再说下去。 灰叶当初劝诫他不要炼金术和魔法同时修习,因为这样下去会让他开始在人与神之间迷茫,一方是人类创造的,超越人类自身的炼金术,一方是由神明赐予人类的,同样超越人类的能力。 此时再加上东方的术法。 西泽缓缓合上眼睛,心想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愿意读书了。 读的越多越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妙,知道的越多则越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所脱轨的地方,以及这个世界不被人喜爱之处。 “我说啊,要不干脆去把我的事解决掉算了,”言氏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了街道中央,而西泽也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大家好像都挺无聊的?” “听你的,”西泽说,“但你的事到底是什么?” “嘿嘿,”言氏笑着挠了挠头,“我怕说出来的话吓你们一跳。” “你说就好了,”西泽扯了扯面罩,“你都告诉了我这么多东西,还帮了我这么多次,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力帮你去做这件事。” 流云自天际散开,太阳光显得冷淡了许多,街头上人来人往,王都里的雪并没有一丝一毫落在白石城里,商贩们的叫卖声于耳不绝,言氏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由彩色的丝绳凝结而成的巨网,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了过去无数年间的自己,于是一抹难以掩盖的怀旧感油然而生,他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西泽,简直就像是要说出某样秘史般那样专注。 “我的名字是言氏,”他说,“言家的言,言族的言。” 西泽没有接话,而弥修的眼里则缓缓浮起一层哀伤。 “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大概是十年前,亦或者是更早,反正我想不起来了,”他说,“总之在那个时候,我和一位我所敬重的老人来到了白石,他为了让我们能在这里活下去拼命地努力,uu看书 .ukanshu.co 而带我来到这里时所穿的那身礼服一直被他珍视地放在柜子里,我在白石城度过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也就是在那时,我在教堂见到了西泽,又在溪边玩耍时见到了木讷的莎尔,但后来在不可抗力的逼迫下,我独自离开了白石城,而那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这座城市。” 言氏回过头,哈哈地笑着:“就是这么奇妙的缘分啊,二位,我们从未说过话,甚至从未交流过,我们可能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但我们还是相遇了。” “......你难道是,”西泽的淡然终于被打破了,他先是诧异,而后是惊骇,一切虽然看起来荒诞,但连接起来以后却又显得那么自然,“那个老爷子口中的少爷?” 莎尔也愣住了,她还记得自己和西泽坐上自由女神号那天,那个老人就站在码头上,拼命地呼唤着少爷。 “原来你们知道啊,”言氏欣慰地说,“请带我去找我的管家吧。” 他躬下身,真挚地说:“我很想见他,一直以来都很想见他。” 第208章 言尤 已经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 大火滔天,男孩在梦里迎着黑油之潮倒在风里,屋檐下传来铃铛清脆的声音,火海中掺杂着人血的红,就连古铜铃铛上都沾染了斑驳的红色,门被突兀地撞开,他回过头,看见老人满身是伤。 从那一刻起男孩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最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那是久远的过去。 那是不可凝视的深渊。 是禁忌之语,是超脱现实的真理。 从那以后,世界便开始化作混乱。 这座破落小屋的屋檐不是很高,门槛附近竖着一根粗糙的手杖,不远处的地面上几根木桩被潦草地摆在一起,几只白色的雀鸟落在木桩上跳动,墙壁灰褐而破烂,窗台上用瓦盆种了一棵杂草,看起来就像随手从墙角拔起来的,在午后淡淡的阳光下这一切都显得那样腐朽而古老,而西泽能感觉到有什么气息,一股神秘而苍老的气息,这种气息盘旋在木门之前,隐约勾勒出某种诡异的幻象。 那幻象似乎是某个自己熟悉的人影。 时间已然来至午后,西泽拿出最近新买的一支怀表看了看时间,太阳被笼罩在阴云里,冷风拂面,怀表的时针稳稳指向【一】的位置,远处钟楼恰在此时刚好发出轰隆的钟鸣声,言氏的目光有些恍惚,他站在门前,眼里浮现起一抹追忆。 “打听了一路,终于找到这里了,”西泽拉下面罩,呼出一口白气对言氏说,“这里的老人姓言,和你说的一样。” 听到他的话以后言氏试探着伸出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他迟疑着思考,内心前所未有的挣扎,瞳孔深处的紫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在紧张,西泽看得出来,而那抹紫光应该是他情绪波动越大就越明显。 钟声响了很久才终于停下,当最后一声钟鸣落下时言氏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我其实感觉不要去见他比较好,”言氏忽然对西泽正色说道,“这也不是紧张什么的,说实话我很想见他,但......我现在好像还不太有这个相应的资格。” 西泽的两只胳膊环抱起来,就连莎尔都不禁为之迷惑:“为什么?你在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吗?” “当然没考虑到啦,我只是很着急,”言氏哈哈地挠了挠头,但他的笑容却掩饰不住那沉重的落寞,“也许是冷静下来了吧,现在我感觉自己真的不太配见他,因为有很多事我还没做到。” “比如?”西泽认真地问。 “你如果这么问的话就涉及到我们言族内部的**啦,”言氏笑笑,“这件事在当年虽然轰动了整个震旦帝国,但在皇帝和仙师的巧妙运营下,现在已经几乎没人记得那件事了,就算知道也不能提起。” 言氏说:“因为那些自称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皇帝抹除干净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听到这里西泽默默地捏紧了手里的怀表言氏在说的情况和他太相似了。 “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的话,那就多少给你透露一些吧,”言氏站在午后的风里,虽然话题很沉重,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轻松,“我和他当初有两个约定,是离开时约好的,第一个是我要在震旦帝国好好活下去,当时朝廷刚刚为言族平反,皇帝亲自从震旦帝国王都派人接我回去,我虽然有着皇帝的庇护,但想动我的人依然在暗处蠢蠢欲动,甚至数量不少。” 他说:“他们想让言家灭族绝后,谋划让言族消失在震旦帝国境内的人太多了,因为是言族。” 西泽愣了一下,因为这句话里所透露的信息实在让他有些诧异言族被灭族?朝廷平反?绝后? 渐渐地有什么东西清晰了起来,言氏这个名字的意义,言氏,言的姓氏,言族。 “但如你所见我还是安安全全地活下来了,”言氏对西泽伸出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颇为自豪地展示了一番才开口继续说道,“我觉得自己的本事还挺大的。” “那第二个呢?”西泽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我不太清楚,如果不愿意说的话你也可以......” “第二个约定是,我要让言族重新振兴起来,”言氏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道,脸上的笑意显得那么沉重,“虽然是很了不得的目标,但我已经有规划了,先从起步开始,当然具体内容不能透露,因为我们这里可是有外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弥修,后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反应,她默默转过身,无声地消失在了空气里,下一刻她出现在附近的几个木桩旁边,认真地打量起了面前这几只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存在的雀鸟上。 西泽的表情略微变化了几分,声音都降了下来:“我还以为弥修和你是一起的。” “当然是一起的,”言氏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从皇帝决定让我成为东方使者以后,她就是皇帝派来我身边的守护神。” “是影卫,”就在这时弥修在不远处幽幽地开口道,“请不要再念错了。” “是是是,影卫小姐,”言氏敷衍地答应道,“不过讲道理的话我还是蛮喜欢她的,如果她不是被皇帝派到我身边的眼线的话。” 这次弥修没有说话,她蹲在木桩旁边,似乎就连空气都冷了下来。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下来,言氏抬起头,刚好感觉有几滴雨水落在自己的脸上。 流风四起,携着让人发抖的寒气,西泽默默地将口罩裹了上去,在看见莎尔小口地呼出热气搓手时他摇了摇头,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了后者的脑袋上。 “要走吗?”西泽对言氏问。 后者似乎也处在相当艰难的挣扎之间。 可雨就这样下了起来,几乎只是扭个头的功夫,石砖铺就的地面上就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最高处的钟楼渐渐隐匿在了阴云里,就像被一点点吞噬。 西泽默默地带莎尔走到了屋檐下,这栋屋子很破,但避雨还是多少可以做到的。 言氏站在雨里,听见铺天盖地的雨声打在石砖和瓦片上,飞鸟早就离开,弥修缩成小小的一团,周围却有一层透明的空气将她罩在里面,所有雨水在触碰到薄膜的一刻就沿着外壁滑落。 “喂,你们几个,”就在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起两扇木门打开的声音,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内,看到他的一刹那言氏的眼里就溢出了泪水,泪混在雨水里,完全看不出任何存在过的痕迹,这位老人扶着门,对四人和蔼地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吧。” 西泽坐在火炉前,看着昏黄色的火苗在碳块上冒出微红的火花。 屋顶不断传来雨的声音,雷鸣在风里轰隆,几道电光扫过窗外,留下一闪而逝的黑影。 “谢谢你,”言氏坐在火炉旁的矮凳上,两只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一会儿放在腿上,一会儿又插在口袋里,视线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是好,最终他只能低下头,对老人道谢,“谢谢你收留我们。” “不用谢,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老人无声地笑笑,“谢谢你们让这里变得热闹了一些。” 西泽用余光打量着在灶台前不断忙活的老人,白石城里的所有人都说老人疯了,可现在西泽面前的却分明是个正常的老人。 他和莎尔都没有忘记在二人离开那天被风浪淹没的呼喊声。 可言氏并不知道这么多,此时的他只顾着满世界打量这个小屋子里的一切,这是很普通的一栋屋子,要说和其他地方唯一不怎么相似的地方就是这里很破,墙角落灰,天花板上的白漆掉成一块一块,看样子这个小屋同时兼具了卧室厨房与客厅,紧挨着墙壁的地方是一张床,床上铺着灰褐色的被子,看起来不是很保暖,但很干净,火灶是土堆的,紧靠着另一端的墙壁,火舌在其中喷吐,铁锅上浇了热油,熟油炸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和雨声默契地融为一体,厚厚的报纸堆在床边,一个玻璃杯放在床头,水壶在地面上放着,里面的水已经不知道冷了多久。 整个屋子都给人一种阴郁整洁的怪异感觉,地面也被扫得干干净净,老人身上的衣服很老旧,而且补丁很多,即使是在火灶前他也时不时地哆嗦一下,看样子冬天对他很不友好,言氏看着他,几次都张开了口,但最终都没能吐出任何声音。 “这是你的家吗?”西泽低声地问。 “不是,”言氏摇了摇头说,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哀伤,“那时候我们住的是正常屋子,最起码不会挨饿受冻。” 他看着面前这个由炭块燃起的火炉,咬了咬牙:“在我离开以后他居然住在了这种地方......” 西泽没有接话,这种时候有些话最好还是让言氏自己想清楚。 “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老人翻了翻锅,然后盛出来了一盘冒着热气的脆油鱼饼,虽说是鱼饼,但其实是用面做成鱼的形状,在其中塞进一些糖果甜食,豆沙巧克力之类的居多,然后放在锅里炸烤,“如果不想吃的话,也可以放着。” 他的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无声地笑了起来:“你们看起来是四个旅客啊,最起码衣服可名贵到本地人都买不起。” 西泽的视线幽幽地定在了言氏身上,而言氏则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道:“嗯,我们是旅客。” 言氏离开时大概十岁,时隔十年,老人认不出这个曾经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同生活了近乎一年的孩子倒也正常。 西泽心想:但你这么怂着把自己当个陌路人是不是也太奇怪了啊?! 言氏明显注意到了西泽的目光,他歪了歪嘴角,勉强做出一个毫无问题的手势。 “才不是毫无问题吧!”西泽感觉自己差点就把这句话当场喊出来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莎尔的视线一直停在老人刚刚端来的脆油鱼饼上。 老人也注意到了,于是对莎尔微笑道:“可以哦。” 莎尔和西泽对视了一眼,西泽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在这之后她才怯怯地伸出手,因为屋子里并不算暖和,所以鱼饼凉的很快,她两只手抓着一只鱼饼的两边,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就像松鼠一样。 “我也要,”弥修忽然对言氏说。 “你想要就自己拿啊?”言氏正在自我感伤,忽然被打断了自然有些不爽。 “帮我拿。”弥修伸了伸胳膊,表示就算把胳膊完全伸开鱼饼也和自己差了差不多一个拳头的距离。 “你好好好......”言氏无奈地帮她拿了一块递在手里,“记得认真吃完。” “嗯,”弥修拿着鱼饼,脸上的神情似乎柔和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言氏的错觉,他仿佛看见弥修淡漠的脸上露出了类似幸福的表情。uu看书.uukansh 西泽看着莎尔咬出鱼饼内的豆沙酱,微微笑着拿出手帕,为她擦了擦脸,老人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对他感慨道:“孩子你真是细心啊,让我想起来以前。” “以前?”言氏连忙抢在西泽之前开口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你是一直一个人住在这?” “我,叫言尤,”老人的语气很淡,淡得像是灰色天幕下的海潮,“以前我不是一个人的,有个孩子和我一起住,我对他也像这个孩子对这个姑娘一样,细心认真,生怕他出一点事。” 西泽看向言氏,后者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后来他走了,于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言尤垂下眼帘,情绪低落了许多,“他走了之后世界都显得那么空荡荡的,我一直在等他,所以每个礼拜我都会穿上我以前和他在一起时经常穿的衣裳,去码头,去看从船上走下来的每一个人,但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言氏抿了抿嘴唇,问:“那您想马上见到他吗?” “马上?不,”言尤摇摇头说,“他在那边很不容易,我只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言氏,苍老的脸上泛起笑意:“而不是像你们一样,迷糊得在这种雨天只能缩在我这种破地方躲雨。” 老人说:“我希望他能好好的,这样就足够了。” 第209章 告别 西泽心想对不起啊你所希冀的少爷现在还真就在你面前在这种地方迷糊地避雨。 言氏很明显猜到了西泽在想什么,悄悄对西泽做了个不屑的手势。 “真是年轻啊,”言尤淡淡地笑着,神色带着些许寂寞,“真希望那个孩子能和你们一样,他成长的过程太过扭曲,如果他能和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的话,估计会和你们一样吧。” 听到这里西泽又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言氏身上,这次言氏却默默将头挪开了,连反驳的念头都没有。 言氏的情绪低沉下来,西泽也没有什么说话的**,言尤也不是什么擅长聊天的老人,于是整个屋子在这样的气氛里渐渐冷淡下来,整个屋子里只有莎尔和弥修小声撕咬咀嚼炸面块的声音,与此同时,窗外的雨声却愈发的清晰,言氏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玻璃表面灰蒙蒙的,看上去就像加了一层特殊的滤镜,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细丝所编织的雨幕,回忆再度如海潮般汹涌,仿佛他逃出震旦的那个夜晚跨越了时空,再度降临在这白石堆砌的小城中。 而西泽的目光则长久地停在火炉上,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和母亲两个人住在白石城时母亲在冬天里也会生起这样的一个炉子,在其中堆上煤块或者木炭,空气算不上温暖,但已然足以让西泽度过整个寒冷的冬天,那无数个夜里正是这样的炉子救了西泽,即使他知道自己是皇族之后,即使他知道自己是伦瑟的儿子,即使他知道自己本该端坐在王座之上,但他依旧能在这样的屋子里安然入眠,梦乡里从来不缺少温暖,哪怕母亲因病而逝,他也从未对自己的生活抱有丝毫怨念。 “报应还是来了,西泽。” 那时病恹恹的女人瘫在床上,浑身都盖在厚厚的一层被子上,西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而她则将目光长久地放在窗台上,不知道是在看那朵自己亲手种下的铃铛花,还是看着午后的阳光一点点从璀璨变得黯淡,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久,如盛放后凋零的昙花般枯萎的女人躺在床上,而淡漠的少年静静坐在她的身旁,像毫不存在的阴影,他无声地缩在女人的影子里,什么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书都没有拿在手里,他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感受着时间流逝,宛如有什么特殊的预兆,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很久,直至夜晚像邪闻中的鬼魅一般降临,她才淡淡地开口说出了这一句话。 西泽没有回答,他仍然安静地看着女人,像是打量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女人则漠然地坐起身,对他歪了歪脑袋,在那一刻西泽看见她的眼里钻出强盛的光,当时的西泽并不清楚这其实是一股极为数量庞大的魔力乱流,这股乱流很快地散在了风里,而在那之后西泽的母亲就彻底倒在了床榻上。 她斜过眼看着西泽,无力地伸出手。 “报应还是来了,西泽......”她低声地说,声音小得像孩子在梦里的呓语,“轮亥......从未离去。” 西泽看着她,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所要经历怎样的生活,就像一出戏剧演到**,在万千的铺垫之后最不可理解之事就要在此时发生! 于是西泽的母亲死去了。 她倒在床榻上,身上还缠着自己最厌恶的黑柳色幔布。 从那以后西泽就失去了母亲,与母亲一同失去的还有对轮亥的信赖,也许从那一刻起西泽就再也不可能对轮亥产生信仰,哪怕他是整个白石城里对神学研究最高的孩子,哪怕他是从未出现过的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哪怕他通过了轮亥的试炼,证明轮亥的地位在他心中永远不可动摇。 但不可动摇的是什么呢? 西泽也不明白。 “轮亥从未离去。” 留下这最后的告诫以后,那个名为沐恩的女人就此消失在了西泽的世界里,与此同时她也在西泽的心里种下了对于轮亥的怀疑。 “轮亥从未离去。” 西泽心想,这句话真像是一个诅咒,无法抗拒,也无法躲避。 “言尤爷爷,”言氏的话打破了沉寂的空气,也打断了西泽的回忆,“您对东方还有什么念想吗?”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东方人,”言尤笑笑,“你的黑发还有黑色的眼睛,整张脸都不太像西方人。” “确实,”言氏也跟他一起笑了笑,“我确实是东方人,甚至是震旦帝国的人。” “震旦国人啊,”言尤的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意味,“现在震旦怎么样了?我虽然一直都坚持收集报纸,但最后所能找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西泽这才发现那一摞报纸的最上层其实用黑色的钢笔分成了小块小块的区域,和东方有关的信息全被他以独特的标记所划了起来。 “震旦帝国啊,现在已经比以前强太多了,”言氏垂下头,坐在言尤的面前细声慢语地说,“您知道吗,十年前有一个孩子回到了震旦的王都,因为是家族补偿的关系,他直接被皇帝封为伯爵,但这只是个虚衔,他没有封地,也没有奴隶,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家乡,当然这一切我都是从震旦帝国内流行的《少言传》里所听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言尤听得有些入迷,脸上忍不住露出陶醉的表情,“请您继续,多讲些这个孩子的事情吧。” 为了能听下去他甚至已经对言氏用上了敬语。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孩子会死在之后的日子里,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活下来了,他先是回到老家,用伯爵所能领取的年薪招揽了一堆家丁,就是这些人成为了他计划的开始,两年间那个孩子都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虽然明面上他还活得好好的,但暗处其实已经有无数人开始对他下手,可每次他都能奇迹地生还,这样的日子直到后来某一天他和皇帝觐见了以后才算结束,这也是在整个东方历史上留下色彩的【朝帝闻言】事件,在那次觐见里那个孩子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他的智慧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深远,”言氏说,“在那此觐见之后孩子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修习术法的许可,可他并没有选择得寸进尺地扩大自己的势力,他只是静静地读书还有学习,学习的范围很广,有从古至今的机关术,还有精妙的术法,人们本以为他所拥有的只是智慧,但实际上他对术法的天赋也丝毫不低,仅仅是半年时间他就成为了入门的术士,甚至没有任何师门的帮助。” 言尤点了点头,表情恍惚,嘴里呢喃着:“少爷的天赋从来都不低......”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学习,进阶,开始在皇帝面前展露自己不可忽略的天赋,在各种领域他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在他的帮助下,整个震旦帝国的机关术都向前迈出了五十年,他修改了术法,使其门槛更低,更多的震旦人成为了术士,在观星之岁的那一年,他在几千个同龄人中成为了第一个触碰到观星碑文的人,就连观星碑里的震旦先祖意识都对他选择了认同,他也就此获得了半个震旦的传承,最终在十六岁的那年,他对皇帝提出了一个建议,而皇帝告诉他,如果他能成功地完成这件事那么他所获得的奖励就再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物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言氏说,“他一个人离开了王都,半年以后,以震旦帝国为主,其余七个国家为盟友的极东联盟诞生了,而那个孩子就此成为了世界史上不可抹去的存在,他的名字在震旦里意味着逆转,重生,以及梦幻。” 听到这里言尤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他低下头,对言氏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太开心了......原来震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我的少爷也已经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他改变了整个震旦,但却无法动摇其根基,”言氏的眸子有些暗淡,他说,“极东联盟即使是在轮亥眼里也是一个棘手的庞然大物,您现在打算回去吗?您是那个孩子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吧?” 已经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西泽终于回过神来,即使如此他也依旧难以甩脱心底的震惊,他从没想过言氏居然是这么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明明平时看起来只是一个二货,而这个二货讲了一大堆自己的光辉事迹,如今终于又将话题恢复过来,他终于开始试探言尤的想法了,如果言尤表示同意的话,西泽毫不怀疑言氏下一刻就会曝光自己的身份。 “我?不不,”出乎西泽预料的,言尤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是我的少爷,我是他的家仆,但也仅此而已,我不会回去,回去的话会麻烦到他,而且......” 他笑着说:“现在的少爷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梦想,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人生,我又何必再回去?我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而已,没必要叨扰,也没必要成为他的负担。” 言尤看着言氏有些呆滞的表情,幸福地说:“谢谢你,能知道这些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少爷已经成长了,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的任务和人生意义也都已经结束,我终于可以有脸去见老爷和夫人,还有那些数以万计的言族人了。” 西泽看了言氏一眼,后者脸上的表情顿时苦涩起来。 他知道的,言尤应该是言氏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了,但这个老人却不愿意回到言氏身边再度成为他的负担。 而这个老人也不知道,他所朝思暮想的少爷就在自己面前,他所在意的孩子就在他的面前,却不敢和他相认。 就像西泽与厄洛丝。 西泽在祭典上也只能遥遥地望着厄洛丝,他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血脉牵连,是彼此最珍贵的人,但却要刀剑相向、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戏剧性。 你所期待的感人重逢不会发生,最亲的人却要厮杀。 “那......”言氏苦涩地开口问道,“您既然不想回去的话,那您还有什么话想让我回到震旦时告诉那个孩子吗?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和那个孩子其实是好朋友来着,等我回到王都我就告诉他我在白石遇见了你对我说的最珍惜的人。” “他居然这么评价我吗?”言尤笑了笑,“对于一个家仆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的荣誉了。” “不,其实您在他的心里已经不是家仆了,”言氏说,“您是他的家人,从很久以前开始您就是他的家人了。” “家人所需要的其实是血脉和陪伴啊,小朋友,”言尤叹了口气,“而两者我都没能做到。uu看书uuknshu ”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露出一抹追忆,他沉思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道:“如果你回到震旦并见到了我的少爷,请你告诉他,那个老人已经死了,你在白石只见到了他的墓碑,可以吗?” 西泽愣了一下。 莎尔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言氏的神情愈发黯淡,但他抬起头,竭力地笑着说:“可以啊,言尤爷爷,我会告诉他的,请您放心。” “可不要骗我,”言尤说,“我不想看到少爷回来,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在他的世界里,言尤的人生到此为止,一切都是美好的,不是吗?” “但您有没有想过,他会很伤心呢?”言氏问。 “我当然想过,”言尤叹了口气,“但人生哪里不能没有遗憾呢?放下遗憾也是一种修炼,比起我会给他带来的麻烦,这一切都要好太多了。” 说到这里他嘿嘿地笑了笑:“这十年来我每个礼拜日都要去海上的码头,等我的少爷回来,但也只是等他回来而已,我是不会回去的。” 他说:“因为我们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彼此了。” 有那么一瞬间,西泽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我们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彼此了。” 这是最冷漠,却又最珍惜,最为对方着想的话。 第210章 约定 雨渐渐小了,西泽能透过窗户看见窗外地面上浅浅的一层水潭,水花越来越小,再也没有之前那样密集繁杂,屋檐上不断有雨水滑落,他看着昏暗的天空,阴云缓缓散开,就连阳光都从云层里透了出来。 屋子里的火炉还在燃烧着,黑色的炭块被烧得火红,鱼饼已经被莎尔和弥修两个女孩解决了大半,言氏则一直在和言尤聊天,这是一场时隔了十年的对话,言氏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而老人也毫不知情,一次次地为他嘴里那个愈发精彩的东方世界而颔首喝彩。 只有西泽一直在思考,思考言氏,思考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轮亥与逍遥,言氏与自己,言族与迈尔斯家。 “要道别了,老人家,”就在西泽看着窗外的雨滴一点点从玻璃上滑落时他听到言氏开口说,“好像雨已经小了不少,姑且是可以回去的程度了。” “这样啊,”言尤会意地点了点头,“倒也是,不好意思,只有这样的条件来招待你们。” “哪有,”言氏认真地否定说,“能遇见您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你是指在白石城里遇见震旦人吗?”言尤哈哈地笑道,“我也一样,这真的是最幸运的一件事了,孩子,我叫你孩子应该不算是冒犯吧?” “哪里算是冒犯啊,”言氏笑着,“这是我的荣幸,今天的事我会如实转告给言九的,请您放心。” “能这样就太好了,”言尤眯着眼睛,垂下头说,“我一把老骨头真的不希望成为他的负担,能知道他在震旦还活得好好的,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言尤端起面前的热水,轻轻抿了一口,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右手长久地停滞在半空中,直到一阵风推开了屋门他才回过神来,对言氏连连抱歉,然后指了指自己床铺周围的衣柜,神情渐渐肃穆起来,其中似乎还混杂着说不出的解脱感:“请你把柜子里的那件衣服交给他,对不起,我太累了,只能请你代劳。” “哪里哪里,”言氏连忙站起身走到衣柜前面,在还没打开柜门时他问道,“请问要拿哪一件?” “看起来最好的那一件,”言尤低声地说,声音细微到言氏差点没听清楚,“拜托了,请把这件衣服交给那个孩子......那个言九。” 他说:“那个孩子是言家的第九个孩子,言家的家主虽然很珍惜自己的每一个儿子,但家主之位怎么也轮不到第九子来继承,于是从小到大他对言九的关爱都不是很多......但当初万人三十七路齐吞言族时,却是他给了我那套衣服,让我好好保管,以后交给言九。” 言氏已经呆在了大开的柜门前。 其中只有一套衣服,柜子里很干净,角落里还有樟脑丸用以驱虫,这套衣服是很久以前言族族长曾在舞会上穿过的礼服,那时年幼的言氏陪着母亲一齐来到舞会上,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套礼服胸前的银色家徽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件衣服很好看。 而且当时他的胸前只有一个并不好看的勋牌。 言氏看着这套穿过了时空来到自己面前的礼服,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前,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动动手指,只摸到了虚无的空气。 “族长一直都很相信言九,”言尤低声地说,“只是时间不足以让他再去等待言九长大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言族已经从灰烬里重生了,虽然只有言九一个人还活着,但只要还有一人在,言族就不曾被灭绝。” 西泽的猜测被印证了,他斜过脸看着言氏,后者的表情已然从怀念中变成了坚毅。 “谢谢,老人家,”言氏拿起那件衣服,细心地叠成了两个方块,放在自己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某种稀世珍宝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在震旦站稳阵脚,等他在震旦将言族复兴之后,他一定会回来接您回去。” “到了那时,我也算不得他的拖累了,”言尤笑着说,“那我就在这里,在漆泽,在这个小小的白石城中好好期待着吧。” “一定会做到的,”言氏抱着衣服,认真地说,“我向您保证。” 西泽站起身,走到了被风推开的门外,雨水从面前的屋檐上坠落,在地面汇成浅浅的一个小潭,他仰起头,望着银灰色的雨幕,云端藏着细微的电芒,但几缕淡淡的阳光已经刺穿了云层,来到了地面上。 炉火熄灭,炭块化作白色的灰,西泽默默地回过头,看见老人已经颓然地捧着杯子昏在了凳子上。 言氏蹲在他的身旁。 左手扶着一个老人的手,免得茶杯摔在地上。 西泽能看见言氏眼里含着热泪,莎尔在一旁愣了很久,嘴边的豆沙还没有擦拭干净,她呆呆地看着言氏和言尤两个人的动作,弥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言尤的身旁,她轻轻地伸出手,放在老人的脖子上。 就像天空忽然变得昏暗,白昼化作夜幕,只有几许星辰在漆黑的天底上燃烧。 “他死了。” 没有一丝犹豫地。 突如其来地。 西泽看见火灶里的火已经被水扑灭了,热油被倒在旁边的废油桶里,报纸上的字迹此时显得那么苍白而荒凉。 “你要知道我为什么不说话,弥修,”言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 “我知道的,大人,”弥修垂下眼帘,轻轻解开自己的围巾,裹在了老人的脖子上,神色黯淡,“我一直都知道的。” “那边也收拾好了吗?”言氏对正在走到自己面前的西泽问。 “已经收拾好了,”西泽拍了拍巴掌,呼出一口热气,“报纸都被打包起来了,厨具和其他东西则留在原地,锡纸盖住了整个房间,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能揭开锡纸躺在床上睡一觉。” 言氏看了他一眼,右手微微用力扶在膝盖上,站起身来。 “他的消息我也已经告诉其他邻里了,”西泽说,“门窗也锁好了,谁都进不来。” “谢谢,”言氏说,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意,“交上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有好好做过告别吗?”西泽扭过头,看向言氏身前一个刚刻好没多久的石碑,他也试着遵循东方的礼仪,单膝跪下,两手合十,为亡者祈祷一路顺风。 “当然有了,”言氏说着向着四周打量了一下,“弥修和莎尔呢?” “买锡纸的时候我让她们再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价格无所谓,”西泽祈祷完以后站起身说,“我把那张卡交给莎尔了。” “真好啊,”言氏迎着阳光,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这次回到白石真是把什么事都做完了,一点遗憾也不剩下。” 西泽看着言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节哀。” “不,我认真的,”言氏对他说,“我对他说的很大部分都是实话,但我也有隐藏的东西。” “嗯?”西泽挑了挑眉。 “我并没有告诉他此时的震旦皇帝完全沦为了仙师的傀儡,我也没告诉他,作为言族族长,一个已经真正做出了伯爵成就的人正打算对仙师做出讨伐,”言氏笑着说,“如果把这些告诉他的话就太糟糕了,我说不定会死在这场革命里,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能善终,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尤叔在寒冷的时光里孤独地死去。” 他说:“你知道吗?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前我听见他对我很小声地说了句加油啊少爷。” 这个老人其实早就认出了面前这个高谈阔论的男孩就是自己当初带到白石城以后心心念念的那个少爷,但他还是认真地和言氏扮演了陌生人的角色,因为他知道自己绝不可以成为言氏的负担。 “他的身体状况很差,真的很差,”西泽说,他从神父那里学到过一些医术,在接触到言尤的尸体之后他立刻就清楚了这个老人体内的状况到底有多糟糕,“也许支撑他活到如今的动力就是你了,在见到你之后他就心满意足地愿意离开了,在最后回光返照的时间里他还给我们做了一盘鱼饼。” “他应该是幸福地离开了吧,”言氏低下头问,“我应该是个让他自豪的孩子吧?” “他很幸福,”西泽拍了拍友人的肩膀,“你也很让他自豪。” 二人在碑前沉默了很久,直至寒风再起,言氏才对西泽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都可以回答的。” 言氏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让西泽产生许多疑问,再加上西泽刻意支开弥修莎尔的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西泽的意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的弥修也该在一本正经地拖延莎尔的时间。 西泽笑了一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为什么你要在我面前把弥修说成一个外人?” “她本来就是个外人,”言氏哼了一声,“我没想到你第一个关心的问题居然是这个。” “不,她才不是什么外人,”西泽说,“不然你在那天晚上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讲了那么一大通皇帝的坏话?” 言氏愣了一下:“草,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原来破绽在这里吗?” 西泽差点喷出一口水来,原来自己面前的这家伙这么健忘吗? “啊,好麻烦好麻烦,”言氏叹气道,“其实我还隐瞒了一些事,就是我刚回到震旦时......皇帝派到我身边的影卫就是她。” “你们的交情有十年?”西泽问。 “我甚至感觉远超十年,因为身处很多次危险里时我都度日如年,”言氏挠挠头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很多次她都救了我的命。” “懂,当然懂,”西泽点点头,“但这下我就更不懂了。” “你不懂就对了,”言氏叹了口气,“意思就是我迟早会帮她逃出来影卫这个身份,我俩心意互通,她懂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迟早会娶了她,非得我这么说是吧?”言氏差点气得给西泽一手刀。 西泽恍然大悟,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那老人家其实临终前还挺幸福的,能看见自己的后辈还有后辈的妻子。” “别说了别说了,”言氏赶紧摇摇头说,“尴尬死了尴尬死了,快问点其他的,我受不了了。” “伯爵迎娶影卫,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还是这种问题啊?”言氏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但他还是认真地解释起来,“说实话,现在的东方身份等阶制度要比西方更加严格,因为我们那里所秉承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蛮不讲理的原则,贵族的命金贵,平民的命一文不值,就是这种情况。” 言氏认真地说:“所以我才要去改变,改变这个世界,弥修是我的妻子,她是影卫,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人,我是弥修的丈夫,我是伯爵,是亡族最后的希望,所以我才会让她成为我的影卫,u看书.ukanshu 陪我来到这里。” “说是考察合作,其实就是一起出来玩?” “公款旅游,谁不喜欢呢?”言氏正色道。 西泽笑了起来,言氏看着他,也逐渐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 黄昏之下,就连流云都染上了苍苍的金。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西泽问,“感觉你还是个挺传奇的人生?” “千真万确,除了那些我必须隐瞒下来的东西,”言氏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地说,“而且我一直都自以为我的人生挺传奇的。” “将来,结婚以后,记得再来漆泽,”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邀请,“到那时我会以另一个身份再招待你们。” “谢谢,”言氏伸出手说,“我一定会来的。” 西泽握了上去,就此,二人的命运彻底交汇。 不远处的阴影里,弥修满脸羞红地捂着莎尔的嘴,身边是一大袋子零食。 莎尔生无可恋地瘫在她的怀里。 【将来结婚以后记得再来漆泽】 两个拥有着相同命运的孩子,各自背负着自己的愿望,即使危在旦夕,即使不知何时就会死在自己的路上。 他们依旧如此约定道。 第211章 酒馆 门无声地开了,走廊的灯光找出一个狭长的扇形,一阵脚步声响起,正端坐在神像烛火前的修女好奇地回过头,发现那是戴着口罩的一个男人,他缓步走到大厅里,身后还跟着三个同龄的少男少女,修女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夜下的教堂没有多少人,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一尊高大的神像配着满堂燃烧的烛火发亮,神像的双手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一手朝天一手向内,这位是轮亥史上有名的一个人物杜兰德,这个坚定的神明信徒相信这样的姿势能既沟通天神又能使得天神的波动与自己达到巧妙的平衡。 西泽一直觉得这人是在痴心妄想,从他郁郁而终,至死都是一个不入流的魔法师就能看出来,但杜兰德既然已经被轮亥选为了至高的历史真人之一,那西泽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价这位信徒的好坏。 而且有个愿意花费一生去追求的目标,这件事对西泽而言确实很值得敬佩。 “那个,请问您这么晚来访是为了做弥撒,还是向轮亥献上诚意?”修女缓步走到西泽面前,微笑着说。 西泽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她看上去很年轻,浑身都套在白色的修女装内,和普通修女服不同的是,为了方便行走,这件长裙的两侧都开着长至膝盖的口子,使其成为了一个从中间切割开来的圆形。 “我没见过你,”西泽伸手褪下面罩,开口道,“你是最近加入教堂的吗?” “欢迎您回来,西泽大人,”修女惊喜地躬下身,“是的,我是一个月前在诺尔斯先生的帮助下从家族脱身,加入了神圣的轮亥教团,成为这样的一名信徒。” “西泽大人就不必了,”西泽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叫我西泽就好,我记得白天你说还给我们留了房间?” “是只对您留了房间,”修女订正道,“不过客房还有很多,我会给您一一安排,请你们和我来,不要离开太远。” 对方这副熟练的样子倒是有些让西泽在意,他跟在修女的后面,疑惑地问:“神父在临走前将一切事务都托付给你了?” “是的,”修女微微颔首说,各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因为教堂实在没有其他人手,您也知道,白石城从来都不是什么信神者聚集的地方,这里的人们近海,大多以打渔为生,他们最多向神祈望一下,希望诸神能保佑他们收成可观,除此之外,他们永远都相信人活在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修女的年龄看起来只比西泽大上一些而已,修女服洁白似雪,腰缠紧紧束在其上,在迈过大厅以后她带西泽四人走在一段小路上,背后的世界传来隐约的烛火,火光映照在她的身上,被白布融做月光般的皎洁,衬得她像是黑夜里的精灵。 她的步伐很轻,白靴上没有什么装饰,脚步虽然轻盈,但却能给人一种难得的稳扎感。 莎尔无声地打量着这素未谋面的修女,后者在察觉到莎尔的视线以后回过头,做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她似乎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只是一昧地向前带路,将四个人甩在身后,渐渐西泽知道了她为什么说不要离开太远,因为她的脚步实在太快了,快到要是不带着点小跑意思的话根本就追不上的程度。 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像收到什么呼唤一样地回过头,他看见盛大的教堂在背后散发出深沉的光,那是满堂的烛火,也是神赐予人类永燃的焰火。 路上的场景愈发熟悉,西泽曾无数次从这里走过,甚至连路旁的兰花草都记得清清楚楚,终于在踏上楼梯以后,他走过两个转角,甚至不需要修女的带领,他隐约走到修女身前,先她一步,来到了楼梯尽头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之前。 “那么,这里就是西泽大......西泽你之前的房间,”修女歪了歪头,“虽然我很担心你会不喜欢这个简陋的房间,但神父他对我说绝对没问题的。” 西泽接过钥匙,神情恍惚地打开了面前的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孩子,这孩子的影子在房间里无意识地挪动,但却不像其他孩子一般吵闹,他时而在书架前打开一本厚如词典的书,时而端坐在工作台前,身体前倾,整个人都钻在灯器的光里,像是恨不得将光都塞进自己眼里一样。 另一个男孩默默地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和空气,亦或是虚无的自我意识做以斗争,嘴里嚼着野球糖,偶尔还会捧着一本笑话书看得捧腹大笑。 “你还喜欢这里吗?”修女试探着问,“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换一间更好些的房。” “不,”西泽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的笑容,他和修女对视着,那笑容里既带着怀念,又带着些许感伤,因为故人不在,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自己,“但请你给他们三个准备比较好的一些房间吧。” “我们的话也不用在意哦修女姐姐,”言氏嘿嘿笑着说,“我和弥修可是哪里都睡过的人,完全不用担心。” 他这么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歧义,直到他看见修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草,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弥修默默躲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听着他慌乱的声音,就像是在听歌手美妙的和声般享受。 “那就给二位安排一间房了,”修女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莎尔,“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莎尔小姐吧?” “是的,”莎尔偏过头,“是我。” “你在意这样的房间吗?”修女指着西泽房间里大开的门问道,“大概是和西泽大人的房间差不多的样子。” “不在意,”莎尔摇摇头说,“这样就足够了。” “什么嘛,”修女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我听说西泽和莎尔是从王都回来的高材生之后还很担心你们会不会讨厌这里。” “怎么会讨厌这里,”西泽伸出手,轻轻抚摸门把上泛着寒光的铜铁,“我的青春,是在这里度过的青春啊。” 修女闻言,露出了一副欣然的表情,默默地转过身对弥修说:“请拿好这个钥匙,自从西泽离开以后神父就不许他卧室周围的这个房间住人了,请你放心。” 她指着西泽隔壁的一间屋子,莎尔愣了愣,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住在西泽的邻间。 “那二位,就请跟我来吧,”修女对言氏二人颔首,“我带你们去更远的一个客房。” “祝你们玩的开心,”临走前言氏回过头,对西泽甩了个手势,“别闹得太过火哦!” “才不会闹啊,”西泽无奈地扶额,默默地转过身,临关上门前还不忘对莎尔说一句,“小心用火,需要我时就用魔法音讯传给我。” “嗯嗯,”莎尔连忙点点头,一下子钻进了房间里,门被关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就像匆忙地逃走一样。 西泽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笑了起来,而后扶上门把,随着门关上的声音,他也消失在了屋内。 手里抱着酒杯的守夜人靠在不远处的墙头,他仰头,又往嘴里倒了一口白酒。 “回来了啊......”他呢喃着,“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啊......好孩子。” 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就和教堂外那家酒馆里的所有醉汉一样。 但其他醉汉的眼里可不曾冒出过魔力汇聚而成的氤氲。 只有数量庞大的魔力才足以化作实体。 只有技巧娴熟的魔法师才能掌控这道实体。 —————— 时间缓缓流逝,教堂钟楼的指针很快来到了午夜。 此时的纳拓老爷还在房间里研究自己所要面对的对手,他知道自己的财力可能比不太过那个家族,但多少也要试上一试,不努力就放弃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这个男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么个昼伏夜出的性子,就像蝙蝠。 书房里灯火通明,他无声地翻过一页页笔记,还有诺尔斯神父给他留下的几本历史,后者似乎一直想让他从这几本书里悟到什么,但他这人一直都不太擅长读这种书。 而维什正久违地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浑身都被绷带包扎了个遍,而他的弟弟比尔则无声地坐在床头边的木椅上,脸色死一样的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维什本能地弹了弹手指,浑身在一阵抽搐之后就彻底瘫在了床上。 他在监狱里一直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比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从茶几上端起一杯凉透的水,冬夜里这样的水灌下肚的话不说生病也得当场爬去厕所,但比尔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漠然地放下玻璃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门外。 —————— 午夜钟声响起,教堂钟楼的钟声从来都是满城都能听见,就像纳拓家里的那口青铜大钟一样,只不过那口钟在不久之前刚被纳拓老爷拆掉,据说是因为他觉得城主已经不再需要这种东西,虽然很拽,但这位毕竟是新任城主。 而对于在教堂门前安下的酒馆来说,这钟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震耳欲聋,酒馆里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在一声声音波的震颤之下,自己的每一根血管仿佛都在震动,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而愈发亢奋,还有掩不住的,无尽的期待。 终于在第十二道钟声落下以后,人们发出如潮海般的欢呼! “来吧大家!”酒馆的老板哈哈大笑着,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瓶廉价香槟摇晃后猛地拔开塞子,将绿瓶里喷涌地酒液溅射向半空,洒在每一个顾客的脸上,没有一个人愤怒,他们欢呼雀跃,模样癫狂地饮下从额头滑落的辛辣酒液。 “狂欢时间,开始!”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午夜之后,全场的酒,只售半价!!”满脸横肉的老板在泼洒完最后一滴香槟以后对着全场咆哮道,“快!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还有你们的——” 他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而后喊出更大的声音:“钱吧!” 全场寂静,而后爆发出海潮一般铺天盖地的呼声。 “两瓶龙芬兰!” “三瓶西丽恩斯!要加冰的!” “那本来就是顶级烈酒了你还要在大冬天喝加冰的,不愧是你啊老哥!” “草,谁怕过啊!” “老板!给我俩来瓶厄斐琉斯!要你地窖里最深的那种!” “好好好,这就来!” “柠檬片呢柠檬片呢?快啊,没有柠檬片我喝什么玲珑酒?!” 侍女熟练地切好一颗柠檬在端酒的同时甩到桌面上点头道:“您的柠檬片。” “老板你家这姑娘还真是个宝贝,她是到底从哪招来的?” “都说了是人家自己面试自己面试,你问问问,问个锤子问,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被老板戳破心思的年轻人顿时羞红了脸,连连摆手。 全场顿时爆发出震耳的欢笑声。 而侍女则视若罔闻,她继续端着酒杯在密集熙攘的酒馆里徘徊,脚步轻盈稳重,就像白色的精灵在热络的人世间起舞。 在这样酒馆的角落里,一个落寞的男人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劣质凉酒,他时不时举杯,示意续杯,他买的是最劣质的凉酒,口感就像刀割,酒液灌进喉咙里简直就要燃烧起来,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无限续杯。 他轻轻捻起一撮柠檬干粉洒在嘴里,感受着酸楚和酒液的辛辣在唇齿间碰撞迸发出激烈而混沌的口感,uu看书 .uuanshu 这样的冲击简直就要把人淹没一般。 男人沉浸在这样的快感中,陶醉得眯着眼睛,就连视野都变得朦胧。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套在斗篷里的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一杯龙舌兰,加冰,要一撮烈盐,”他伸出白皙的食指对老板说道,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记得加臻。” 老板听到后半句话之后顿时对这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报以敬畏,他点了点头,一个猛子钻进了柜台后的房间里。 酒盘端了上来,龙舌兰灌在玻璃杯里,冰块起起伏伏,烈盐装在小碟子里,在拿到酒盘以后年轻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就随手甩给了旁边的男人。 男人抬起浑浊的眼,盯着这个年轻人看了一会儿。 “请你的。”年轻人说,兜帽下只露出半张脸。 男人顿时笑了起来。 第212章 苏卡不列!(5000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男人伸过手将酒杯拿到自己面前,小碟里的烈盐他只用食指沾了一点,舌尖在食指上舔过,他微笑着叼起柠檬片,举起朱褐色的酒杯向前猛地一晃,一些酒液洒在桌面上,他吐出柠檬片,将杯中的烈酒一仰而尽,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男人斗篷下的视线尚在柠檬片上时酒杯里的酒液就已经全部灌进了男人的肚子里,所留在世间的只有酒液通过喉咙时传出的咕噜声,男人猛地放下杯子,大块透明的冰在杯壁上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将碟子里剩下的所有烈盐一次性全都倒进了冰块上。 泛着寒气的水滴在杯子的外壁上滑落,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无声地盯住自己面前这莫名请了自己一杯高档烈酒的大善人。 “你在看什么?”这个善人开口道。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男人淡淡地说,顺手用脏兮兮的袖角擦了擦自己的嘴边剩下的酒液,“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明白。” 善人笑了笑,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看起来相当年轻,男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端起杯子,开始饮下冰块融化后和烈盐交融在一起的液体,这一幕映在老板眼里,这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顿时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只在自家店里最优惠的时间点最便宜的酒液的男人居然是个品酒的行家? 一般人要么会一点点把这杯龙舌兰喝完,但这样的话冰块会一点点融化,逐渐破坏龙舌兰的口感,越喝下去酒就会越难喝,而另一种喝法是知道这件事以后,人们就会选择尽快把酒液灌进肚子,但这样就算不提会被酒液灼烧喉咙,在喝完以后人们也大多已经神志不太清醒了。 柠檬片和烈盐就是为龙舌兰搭配而奉上的,饮龙舌兰酒前先含着一片柠檬有助于中和龙舌兰的冲劲,而烈盐虽然名为盐,但其实质是一种草药研磨而成的粉,在将龙舌兰一仰而尽之后,所剩下的冰块就可以选择搭配烈盐,冰块一点点融化,烈盐融在冰水里,方便人醒酒,又能让人头脑暂时亢奋而保持异常的清醒。 只是这白石城里的大多数粗人都只是会喝酒而已。 “你请我喝龙舌兰就意味着你想让我头脑保持清醒,这说明你确实有事找我,但又不愿意趁我喝酒迷糊时设坑摆陷阱,”男人淡淡地说,“现在告诉我吧,你的愿望。” 兜帽下的男人笑意更浓:“其实你想太多了,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来求你。” 他说:“我只是拿一杯酒来试试你而已。” 男人顿时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教堂的守夜人是不该知道这么多事的,”兜帽缓缓褪下大半,露出其中的大半张脸,黑色的短发和深邃的漆黑眼瞳顿时暴露在男人的视野下,后者的表情逐渐变得震惊,而后化作一股释然,“我说的对吧,大叔?” 在人群间穿梭的侍女无意地看向这边,在看见男人兜帽下的脸庞时她的心情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什么啊,”守夜人释然地晃了晃杯子,将刚刚融化下来还残留着一丝龙舌兰味道的酒水倒进嘴里,“原来你早就注意到了?” “算是吧,”西泽再度将兜帽盖在了头上,“当初还没离开时我就开始怀疑很多事了,但我毕竟只是个孩子,只需要学习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完全顾不上其他那么多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孩子了?”守夜人将酒盘向前推了推,示意侍者将其收走,与此同时他看向西泽漆黑的眸子,“是这个意思吗?” “我当然不是孩子了,”西泽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有三个月就生日了。” 守夜人因为这意料之外的答案呆住了:“啥?” “还有三个月我就成年了,”西泽说,“我怎么可能是个孩子?” “......啊?哦,哦哦哦,”守夜人放下酒杯挠了挠脑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我记得你不是才十六岁吗?怎么就变成要成年了?” 西泽皱了皱眉,他看着守夜人的表情,发觉到后者似乎不是在说谎。 “是我记错了吗?”守夜人不解地说,“但你从小可都是我看到大的,怎么可能会记错的?” “不是你记错了,大叔,”西泽说,“而是所有人都记错了。” “所有人都记错了?”守夜人耸了耸肩,“算了,与我无关,我只想继续喝酒。” “一杯厄斐琉斯,要起沫的,”西泽打了个响指,柜台后的老板连忙点点头,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敢小看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了,那个教堂的守夜人每晚都会来酒馆里点一杯无限续杯的劣酒,一直以来老板甚至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品酒的行家。 守夜人看着西泽的动作皱了皱眉:“你小子是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书里,”西泽耸了耸肩说,“还有偷偷来酒馆时亲眼看到的。” “书里?”守夜人又咽了一口融化的烈盐水,“你偷偷来酒馆我倒是知道的,但我没告诉诺尔斯,当时我还在想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机灵,完全不像平时诺尔斯面前的那个乖小孩儿。” “我是乖小孩儿,”西泽笑着说,“对这件事我还是有自觉的。” “乖小孩怎么可能会跟着大人来酒馆里鬼混,”守夜人不屑地切了一声,“算了,和我没关系。” 他接过侍者端来的厄斐琉斯,高脚杯里有近乎一半的酒液都被泡沫浸满,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厄斐琉斯是一种著名的泡沫酒,泡沫越足酒味越重,也就说明更贵,自己面前的这杯厄斐琉斯大概已经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工钱了。 “你这小孩儿,到底哪来的钱?”守夜人看着西泽拿出一枚金币递给老板,算是一齐把龙舌兰的钱也结了,“伯勒的金币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不是纳拓老爷的钱,”西泽付过钱之前扭头看向守夜人,恰在这时侍女从他身边有意无意地经过,听见他说,“都是我在王都自己赚的。” “赚的?”守夜人愣了一下,“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所有精力全放在魔法的修习上了。” “这句话也没错,我真的是全身心把自己投进魔法里了,”西泽说,“但也不妨碍我赚钱。” 守夜人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西泽小家伙,你说实话,这些钱到底是不是你从正当手段得来的?” “很正当,”西泽平静地说,“我敢向诺尔斯神父起誓,这些钱没有一分是通过盗窃而来的。” “这样啊,”守夜人的身子松懈下去,他端起泡沫酒,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在喝下第一口之后他的眼里就开始放出光来,他哈哈大笑着,对西泽说道,“喂小孩儿,你要不也来一杯?” “未成年不许饮酒,”西泽的话又一次震惊了守夜人的脑壳,“请不要说这种话。” “......哦,哦哦,”守夜人默默捂住了脑袋,“我真是搞不清楚你这小家伙,感觉你对我而言就和诺尔斯一样棘手,完全不明白你们的底线在哪里,下一步要做什么。” 听见这话以后西泽无声地笑了起来。 守夜人看着他的脸,也逐渐笑了起来:“看样子起码还有一点是永远不变的。” 西泽问:“什么?” “你在听见有人夸你和诺尔斯很像的时候就会开心,”守夜人说,“这是从以前到现在就从没变过的事实。” 西泽会意地点了点头:“我承认。” “好了好了小孩儿,快点告诉我你的想法,”守夜人拿起高脚杯,毫无优雅可言地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泡沫酒,嘴角的胡子都沾上了整整一圈白沫,像是传说故事里会在冬天给孩子们送上礼物的老人,“你大半夜不睡觉,不去陪你那个莎尔也不找那个东方人聊天,又不愿意去图书室,反而要来到酒馆里找我这么个中年废人,快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幽幽地说:“事先说好,诺尔斯年轻时有几个情人这种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怎么可能问这个啊,”西泽叹了口气,“大叔你真的不清楚吗?” “清楚什么?”守夜人愣了一下。 “......没什么,”西泽拿出一枚银币在手里把玩,银币光滑的表面倒映着来自酒馆各处的光,“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回来的。” “是啊,你回来得太早啦,”守夜人嘿嘿一笑,“如果你回来得再晚点说不定还能和诺尔斯见个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西泽摇了摇头,“我本来打算变得更强些再回来,而不是在自己只是个高阶魔法师时回来。” “只是?”守夜人晃了晃酒杯,“你在说什么,孩子?你知道高阶魔法师是多少人的梦想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努力了一辈子还卡在低阶魔法师的门槛上迈不过去吗?高阶魔法师已经足够了,足够了,小孩儿。” “但卡在低阶魔法师门槛上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我的敌人,”西泽幽幽地抬起头说,“不是吗?” 守夜人愣了一下,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放下酒杯思索了一会儿,像是在竭力接受这个现实,终于他晃了晃脑袋,颇为懊恼地说:“你真的变了,变化很大,让我都不太愿意去相信面前的这小孩儿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个西泽了。” “我还是那个西泽,”西泽说,“我本来打算等自己进阶到大魔法师时再回来,那样的话起码你也不会拦在我的面前。” 守夜人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大叔,你的境界应该是中阶大魔法师,对吧?” 守夜人没有回答,只是杯壁上附着的泡沫悄然变得更多了。 “中阶大魔法师为什么会守一个教堂的门,”西泽缓缓地说,“你守的不是教堂。” 他说:“我回来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东西,那些我记忆里很模糊很在意的东西,希望您不会挡在我的面前。” 说完这句话后西泽便默默地站起身,将兜帽向下用力拉了一下,默默地向酒馆门外走去。 “等一下,”守夜人忽然开口拦住他,男人转过身,紧紧盯着西泽的背影,“你这小孩儿,说好的根本没什么事来找我,结果两杯酒就想把我打发了?” “要几杯?”西泽问。 “这是酒的问题?”守夜人问。 “那你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西泽转过身,反问道。 守夜人的目光像倒钩一样,狠狠地挂在西泽的身上,他没想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有朝一日也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这是你有没有资格的问题。” “我觉得我已经有了,”西泽走到他的面前,将声音压低以后说,“母亲的,邻居的,纳拓的,教堂的......还有神父的,我所有遗落在白石的记忆,我都要找回来。” 守夜人看着西泽已经不再平静的视线,语气也渐渐变得没那么淡然:“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太不冷静了。” 他说:“你需要教训,高阶魔法师。” 西泽看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周身的气息渐渐凝实,有黑色的气雾缠绕在他的发丝周围,那是魔力凝结的氤氲,这才是大魔法师的证明,最起码西泽现在不能无意识地做到这种事。 “我需要教训?”西泽问,“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你太他妈欠揍了,”守夜人坦然的样子像极了在酒馆里喝酒打屁的混混,“所以这不能怪我,这得怪你欠打。” 西泽的目光渐渐变得奇怪了,他垂下眼帘,看着地上被酒液浸湿的部分地面,甚至还有一些玻璃酒瓶的碎渣。 守夜人缓步朝他走来,以普通人难以看穿的魔法姿态,而且一边逼近,一边将杯子里剩下的泡沫酒干了个净。 就在他以为西泽已经束手无策的时候,后者的脸上忽然又冒出了奇怪的笑容。 守夜人愣了一下,就在他开始思考这小孩儿到底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的时候,西泽一个猛子扑到旁边,夺走了一个男人手里的酒瓶朝着他砸了过来! 他连忙躲开,只听见了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一声颇为狂野而且极具挑衅意味的 “开始了!!!深夜男人最喜欢的环节!!!” 西泽狠狠地一跺地面,大吼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就在守夜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另一处酒瓶子碎裂的声音传来,他茫然地转过头,发现已经有两个男人扭打在了角落里。 “明日方舟天下第一!” “滚你妈的,弹珠天下第一!” “还弹珠呢你火队风队都削成什么逼样了?” “ciao!” “内海你行不行啊?!” “荣耀属于星尘十字军!!!” “苏卡不列!” “白帝圣剑!御剑跟着我!” 守夜人还没回过神来,uu看书 .uuashu 酒馆里已经乱做了一团,有几个人一边打着一边朝自己靠过来,他连忙看向西泽,却发现后者已经跑向了教堂,只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 “操!”他忍不住骂了粗口,刚准备追上去时老板却猛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子。 “客人,这次斗殴是你们二位引起的,所以请你付一下全额费用吧。” “什么啊什么啊?我他妈,”就在他准备说自己哪来那么多钱时,右手一碰,却发现不知何时一个钱袋挂在了自己腰间,他愣了一下,掂了掂,发现钱还不少。 自己一个中阶大魔法师,西泽区区一个高阶魔法师怎么可能做到趁他不注意时将钱袋挂在他的腰上? 除非 想到这里一股无力感就这么涌了上来,在这样吵闹的酒馆里,守夜人有些哀伤地将钱袋交给老板,说道:“把你们这最好的酒给我端上来。” 身后打得热火朝天,我自岿然不动。 侍女躲在柜台后,无声地盯着西泽远去的背影。 眼里逐渐浮现出希冀的光。 第213章 回家 一个令人舒爽的早晨,西泽走出门后迎着清新的空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一个男人,男人似乎也恰在这时醒来,正抱着杯子在院落里的水潭前洗漱,像是注意到了西泽的视线一样,他回过头望向二楼栏杆上的西泽,视线顿时哀怨了起来。 西泽则毫不在意,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后者不屑地吐出一口白沫,往嘴里倒了一口清水,继续哇哇地刷起牙来。 看样子昨晚上给他带来的麻烦一点也不啊,西泽笑着心想。 “喂!西泽——”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套了一件白衬衫的言氏挠着满头乱发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昨晚上的烤肉吃得根本不过瘾啊,今能再来一次吗?” 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走到西泽身边,一只手扶着挚友的肩膀,打了个大声的哈欠。 “看你们的意愿了,”西泽趴在栏杆上,用左手托着下巴,“我是怎么样都好的,但不能耽误明的拍卖会。” “拍卖会,哦哦,对了,”言氏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回事啊,我都快忘个干净了。” “真亏你能忘了啊,”西泽无奈地,“不是昨才过吗?” “没办法没办法,”言氏对着冬日清晨的冷气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那今你要做什么呢?难道要在这里看一整的书?我虽然知道这里的图书室很丰富啦......” “不,今我不会去图书室,”西泽听了言氏的话之后开口道,“不过今我也不能陪着你们。” “诶?”言氏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有其他事?很急吗?很麻烦吗?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大堆问题让西泽很难适应,后者连忙摇摇头:“不上很急,也不上麻烦。” 西泽看着院子里那个有些宽实的背影,笑了笑:“而且只能靠我自己去做,你们都帮不上,这种事从来都只有我自己能去做。” 言氏挠挠头:“虽然不太清楚,但你都这么了,我就只能看着了吧?” “这样就好,”西泽吐出一口热气,转过头对言氏,“今要拜托你照顾莎尔了,她不是个惹事的孩子,当然她也不是很好伺候,如果有什么事的话等我回来再。” “啥?”言氏诧异地,“这次你连莎尔都不带上?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紧张成这样?” “不是紧张,”西泽摇摇头,“只是别人都帮不上忙而已。” “嗯......”言氏皱了皱眉,“莎尔我会帮你照顾好的,但你最起码要告诉我你去了哪吧,这样找你也简单一些?” 出乎言氏意料的,西泽居然又果断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 “抱歉,不行,”西泽,“虽然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但最起码还是让我一个人知道那里吧。” 二人对视着,言氏紧紧地盯着西泽,眼里满是不解还有隐约的茫然,而后者的眼眸深处尽是淡然,像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一样。 “拜托了,”西泽转过身,望着澄净如洗的湛蓝色空,“只要做完这件事,我就可以彻底放手了。” 他静静地握紧了拳头:“只要能把这次的事完成,我就可以彻底在王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了。” 言氏看着西泽,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晃晃脑袋,发出勉强同意的声音:“既然你都这么了,那就去做吧。” “谢谢,”西泽。 “你现在就要走吗?”言氏问。 “嗯,马上就要走了,你看我都已经把衣服穿好了,”西泽,“大概连早饭都不能一起吃了。” “呼,这样啊,”言氏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午饭以后,”西泽回答,“保守估计大概需要六个时,午后我才能回来。” “这么久?”言氏,“你觉得莎尔能接受你这么长时间不在她身边吗?” “你在什么?”西泽耸了耸肩,“莎尔又不是离开了我就活不下去的孩子。” 言氏满脸漠然,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放弃了,你加油吧,尽早回来,我感觉莎尔没有你是会崩溃的。” “我会尽快,”西泽,“这次的事和之前不一样,抱歉,要麻烦你们了。” “快走快走,”言氏摆摆手,“趁着莎尔还没醒,我们就姑且老老实实在教堂里待到你回来吧,对了,万一到时候你没回来怎么办?” “我这次的事没有危险,如果没回来的话只有一个可能,”西泽正色道,“我睡过头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去一趟只是为了睡觉?”言氏愣了愣,“不是,你清楚点,难道你在白石城里还有个老相好?你是要去老情饶家里睡觉?” 西泽略微思索了一下:“不算。” “你思考了吧?你考虑了吧?这个可能性在你脑海里出现过了吧?!” 西泽笑了笑:“再见,午后再见。” 话音刚落,西泽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二楼的栏杆前,楼下水潭边的守夜人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他连忙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见墙头的碎石落下一块,有阴影划过际,流风四起,有什么东西贯穿在风里,世界有一瞬间化作灰色,时针悄然弹动,只有暗淡的阴翳在钟楼顶滑落,在深切体会到这股魔力的流动之后,守夜饶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 他知道这是之前那位教团使者所用过的步法,从纳拓老爷那里他也听了西泽的绝招是模仿,但他没想到西泽已经能模仿高阶大魔法师的独创魔法了。 “后浪推前浪......”守夜人喃喃地哀叹道,“这么年轻的孩子,这么强大的实力,这么灵活的脑壳,诺尔斯哦,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收养了一个怪物啊......” “请您不要担心,”二楼上,就在言氏正无所事事地趴在栏杆上掰指头时,一身白色修女服的修女默然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了上来,对言氏,“西泽大人他应该是回家了。” “家?”比起后者原来一直在偷听,言氏更在意的是她话里的这个词,“什么意思?” “西泽大人是被收养进教堂的,在他的母亲去世以后,诺尔斯神父才将他收进了教堂作为自己的学生,”修女将视线挪在幕之下,其他人不能发现,但她是看得到的,西泽所踏出的每一步都落在她的眼底,“他应该是回家了,那个孤零零的家。”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言氏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道,“不过他可真是身世混乱......” “比起这个,言氏大人,”修女看向他的身后,“请问这道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言氏茫然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个缝。 “我不知道啊,”言氏疑惑地,“话这房间里住的是谁来着,抱歉刚睡醒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记忆开始拼凑,重组,熟悉的元素互相勾连起来,他猛地想起了这房间里住的正好是西泽拜托自己照顾好的莎尔! “卧槽,”言氏连忙回过身趴在门前,对房间里喊道,“喂?喂?莎尔在里面吗?!” 没有任何回答。 “我先道歉了啊莎尔!”他猛地推开门,却发现床上没有任何人影,洁白的被子被整齐地叠在一起,窗帘也被人拉上,其余东西都老老实实地摆在原地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这里就像从来没住过任何人似的,干净又清亮。 “看来已经晚了呢,”修女跟在言氏身后踏进房间,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莎尔大人应该已经跟在西泽大人身后了。” “干,”言氏长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这样更好,但会不会显得我太没用了啊?” 修女歪了歪脑袋:“请不要这么想,言氏大人,我相信西泽大人也不会对您抱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应该莎尔大饶魔法技艺高超。” “......你还挺会安慰饶?” “不,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修女的这种态度和某个女人太像了,言氏只得揉揉脑袋,发出一声哀叹:“现在只能希望他们两个都没事吧。” —————— 大概是早餐摊子渐渐在集市上撑起来的时候,西泽走到了熟悉的街道两旁,这里和白石城中心不一样,没有高大的钟楼也没有林立的建筑,街道两旁都是荆棘穿插的篱笆,西泽能感受到空气里丝丝弥漫开来的灰土气,他拉上口罩,不是为了屏蔽呼吸,而是为了掩住自己这张脸,斗篷挂在身后,兜帽盖在头上,他伸手将兜帽边沿向下拉了拉,在冬日漫长的寒气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雾。 几棵长到弯折的老树在路口展示着自己光秃秃的枝丫,但仔细看的话还能从树皮上的缝隙间看见淡淡的绿意。 “呼,”西泽走近了几步,食指在树皮上略微摩擦,很快地就顺着疤痕找到了熟悉的一行字—— 【西泽,吃饱】 这是很久以前西泽用刀刻在树上的,这种刀留下的伤口不会随着树干自身的生长而愈合,反而会从字体的边沿开始变得越来越凸起显眼。 “难得这棵树还没死,”西泽低声地感慨道。 就像是隐约的回应一样,微风拂过,已经近乎落光的枯枝上落下了最后的一片黄叶,叶子在风中翻滚了几圈,最终落在了西泽的手心里。 干净的枯枝在地面上拉长了阴影,将西泽整个饶影子都包裹在其郑 清晨温馨的阳光被切得细碎,西泽将黄叶随手散在风里,看着它随着风落在更深远的世界。 白石城是个很没有意思的城,大概只有王都十分之一的大,到根本不能以上中下的城区来类分,这里很简单,城墙之内就是白石城,城墙之外就是白石城的郊外。 而西泽之前便是住在与郊外十分临近的城墙之内。 一栋破旧的楼。 水泥堆砌的石台,混凝土的灰色台阶,他顺着楼道走向深处,这是一个只有三层的楼,是个有点寒酸的地方,连一点得过去的装饰都没有,墙上的白漆碎成无数块,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年没经过打理了。 隔着很远西泽就听见了阿敏大婶对自己儿子的呵斥声:“你看看你这孩子,书也不好好读,活也学不过来,人家西泽从和你一起长大,那人家呢?人家怎么就能在王都混得那么好?” “妈!”孩子只能这般无奈地哀嚎。 西泽笑了一声,将兜帽压得更低。 墙顶上不断有灰尘落下,西泽能感觉到土打在头顶的响动,他向四周望了一眼,从脖子上取下了一直不曾卸下的吊坠。 吊坠上是一枚钥匙,钥匙所勾起的回忆并没有拦下他的脚步,西泽继续向前走着,直到一户无比破落的门前才停下来。 门把上被一层厚厚的灰尘铺满,出乎意料的是,门前的地板上居然有不少带着字迹的白纸,西泽蹲下身捡起了一张,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发现上面大多是“轮亥保佑”“希望能借我一些财运”“愿吾子健康”之类的祈福语。uu看书 ww.uukhu 他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在某些饶眼里已经是类似吉祥物的象征了吗? 隔壁的屋门发出一声响动,西泽偏过头,发现一只手拎着菜篮的阿敏大婶正保持着一只手推开门的样子呆呆地打量着他。 “嘘。”西泽做了个这样的手势,阿敏大婶顿时明白过来,猛地把脚收了回去,门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震耳的响声,在一番闹腾之后西泽只听见隔壁的屋子里传来一句:“今你妈偷一懒,帮你辅导辅导功课!” “妈,问题是上次有你帮忙辅导的作业一共才对了一半不到啊......” “你子懂个屁!” 听到这里,西泽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很久以前他的家里也是这番光景。 母亲用从王都里学来的特殊编织手艺编出一些布制品卖钱用以生活,家里供不起西泽上学,于是在很长的时间里西泽只能蹲在家里矮矮的餐桌前拿着母亲给自己出的一些题目来做,从早上母亲出门叫卖一直做到黄昏时母亲回来洗手给他做饭。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手感有些发涩,西泽微微用力,还是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他。 就像看到一个美丽的妇人仍然坐在窗边的矮桌前,借着光给孩子织一件过冬的毛衣。 正文无关,新恋爱小说 | | |  -> ->  那已经是不久以前的事了。 流云带来潮汐的声音,起伏的海浪在地平线上汹涌,蝴蝶在女孩掌心里安静地蜷缩,几只松鼠从杉树上落下,顺着空荡无人的马路跑进了林间,玫瑰花园门外关着一只狐狸,她在等待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孩子回来。 我在嘈杂的铃声中放下手里的书,从幻想的世界中脱离,这才意识到午餐时间已经到了。 从食堂里买来一份简单的饭食,我熟练地走上了教学楼的顶楼天台,门半掩着,稍稍用力就能推开,在光随着门隙一点点扩大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满头黑发的老人还坐在熟悉的地方,筷子放在干净的餐盒上,手边是冒着热气的普洱茶。 他看见我,摆摆手微笑。 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记忆中的幻影。 天台上其实空荡荡的,谁也不在,几只白鸽成群结队,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上,看见有人来了之后也纷纷拍打着翅膀离开。 我望着它们离开的背影,心想老师是不是也会在这群白鸽之中。 挥手合上门,我向前迈了几步,坐在了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个水塔的阴影下,这座水塔已经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学校早就用不上这样老久的东西,但它却没有被处理掉,就像是被刻意遗忘在了这里,水塔表面遍布锈迹,几乎看不清它原本绿色的表皮,白色的涂字卷曲在锈迹里,伸手轻轻一碰就能剥落下来。 我缓缓坐在水塔下的横杠上,年代久远,绿漆脱落,其中的铁杆反而愈发明亮。 我躲在阴影里,伸手理了理领口前的领带,白衬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 这样略微偏向英伦风设计的校服好处是让好看的人更好看,对比之下不好看的人也就显得更不好看。 很明显我属于后者。 突如其来地,如噩梦忽然惊醒般,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距离老师的葬礼,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已经伸出一半的筷子停在半空。 云雾在天空逝去,远处某个化工厂的烟囱不断涌出灰白的浓烟,就像色彩逐渐被时间剥夺,就像这座无人想起…的水塔,就像云层密集起来遮住了太阳。 黯淡的光照在水塔影子以外的地面上。 看了老师亲笔序言的那个晚上我终于决定继续去学校上课,第二天的早晨班长对此似乎很讶异,于是把短信里问过的内容对我又问了一遍,一个后排和我座位邻近的男生也在这时站起身来,来到了班长的身后,班里人缘很好的一个女孩忽然站了起来,因为根本算不上熟悉的原因我把她无视了。 “说话啊,钟瑜?”那个男生问。 我没有回答,看着班长和男生他们两个这副似有默契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一件全班可能只有我不知道的事。 还好班主任在那时进门给我解了围,似乎我的父母那边是用我生病的理由帮忙糊弄了过去,班长对此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她斜着眼,和那个男生一起回到了座位上。 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这种事,男女之间,同学之间,爱恨交织,金铁铮鸣。 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书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我放下几乎没有减少的餐盒,从半个月前开始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拿出来一本厚厚的笔记。 虽然看起来厚实,但实际上里面的内容只有百分之一是清晰而有意义的,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空白,留给我去填补。 这就是老师除了回忆以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棕皮封面上的“林垄泽”苍劲有力,我为了保护这张宣纸特意找了透明的封皮将这本笔记又包了一层,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拿着圆珠笔,开始试着在第一页写下一些东西。 第一页的标题是【学校】。 笔尖在空中悬了很久,尾端的塑料倒映着天际耀眼的光,最终我还是把笔收了起来,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清楚地定义这一章节究竟让我去写什么。 我还在思考老师留下的这本书意义是什么。 已经半个月了,我还只字未落,若是老师知道的话,大概会笑话我吧,我若有若无地想着。 就在这时天台顶楼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你……” 随着门发出的吱呀声,我注意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不是器具或者物品所发出的声音,如果硬要说的话,那是非常悦耳,却又透着清冷的女声,但我在此之前从没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所以有些犹豫。 “为什么在这里?” 门被完全推开,一个冰冷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端正的容姿,黑色的长发直直地垂在腰际,她的右手举起来,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左手松散地垂着,手里还握着小小的一本书,大概只有手掌大,身型高挑,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明明穿在身上的是和其他学生一样的制服,给人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打量一个人,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女孩。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轻轻拿出发卡夹在书页上,一边把那本书塞进了腰侧的口袋里,一边重新发问了一遍。 我有些倦于回答,所以干脆没有开口,一般人在见到我这副样子之后应该就会一边说着晦气一边走开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回避和他人的交流,虽然在意识里会有接触和交际的概念,但我确实觉得和人交流是没有必要的行为,因此我和往常一样选择了无视。 可这次遭遇的少女却明显和一般人不一样。 她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来到了我的近前,直至她棕色的方口皮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为止,我合上笔记抬起头,有些不解她这种在我看来相当诡异的坚持来自何处。 “你是钟瑜?”她很没有礼貌地直接开口发问,虽然我自己也清楚自己并没有吐槽这点的资格罢了。 我张了张嘴,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可就在我还没有决定要说什么时她却一下子打断了我的思路,脚步再度向前迈出,我的视线径直对着膝盖稍稍往上的百褶裙,还有透着浅皙肉色的深暗丝袜。 那双腿真好看。 在这样陌生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一瞬间我就将视线猛地移开了。 “我之前找你找了三天,终于今天才从你的同学那里打听到了,”她的两手环抱起来,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股视线是我所熟悉的厌恶,但我能看懂那里面还有几分其他的情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我只能摇头。 她猛地压过来,半个身子都倾在空中,右手一下子按在我膝盖上放着的,老师留下的那本书表面。 前所未有地,我一下子恼火起来,几乎就要立刻站起身来,因为只有这本书是不行的,只有这本书是我唯一重要 “我是林垄泽老师的孙女。” 那本是语气无比平静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冲了下来,将正准备发火的我浑身上下淋了个透彻,直至一丝火星都没有剩下。 “初次见面,我是林,”她缓缓直起纤细的腰,再度站在我的面前,“钟瑜,我终于抓到你了。” 这个少女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却又像是含着兽血的魔女在恐吓午夜未眠的孩子。 那时的云在天空聚在一起,空气阴沉,而天气预报并没有说过要下雨,我坐在废弃破旧的水塔下面,看着面前少女微笑的模样,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宛如这座陪了我两年时光的水塔再度涌出清泉,那些甘甜生冷的泉水在夏日里淹没了我,让我在窒息中陷入了黑暗。 而那便是我们并不愉快的初次邂逅。 雨,下了起来。 地面开始出现浅浅的水痕,我抬着头,表情仍处在茫然和痛苦中,她的眼神依旧冷漠,一滴雨水浸上她的黑发,她下意识地伸开手指,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摸了摸腰间的口袋,小书的封面是湛眼的蓝色,她掏出那本书拿在手里,紧接着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分不清那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但她的声音很清楚:“现在跟我走。” 我收了收膝盖,用上半身挡着怀里的笔记,生怕任何一滴雨落在上面,然后问道:“去哪里?” 没想到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也许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和其他人说话的缘故,听着自己的声音我甚至都感觉有些陌生。 她拿着书的手靠在腰上,像是有些意外,却又很快地恢复了平常的那种冷漠,开口说道:“心理咨询室。” 我愣了一下,心情忽然莫名变得有些沉重,我摇摇头说:“我没病。” “你的资料这几天我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当然知道你没病,”她将视线挪在一旁,似乎竭力压抑着什么情绪,“我给你请了假,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你都得跟着我了。” 我听完了她的话,然后认真地说:“你这是强迫。” 她的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你觉得自己很无辜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她的话我无法反驳。 我不是无辜的孩子,从他人的角度来看我甚至是个混账,是个辜负了老人栽培的白眼狼。 林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走,”她再度开口,“我不想说第三次,再二不再三是我个人的信条。” 我沉默着,收拾好了餐盒,她见状,情绪似乎也有了些许好转。 雨声清脆地在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却只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瞬间看见了渐渐密集的雨幕。 心理咨询室在教学楼五楼的角落里。 学校社团的大部分活动室都在五楼,环保社,篮球社,还有美术社,声乐社,学校一共只有这四个社团,为了方便管理,干脆就直接安排到了本就十分空闲的五楼。 而心理咨询室则相当于一个附属品,原本这只是一个提案,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认真施行。 在从六楼天台的楼梯上走下来时,我们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学生撞了照面,他愣了一下,然后粗犷地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林微微颔首,我则抱着笔记,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那是篮球社的社长,”直到那个学生消失在拐角处之后,林才缓缓开口道,“他已经帮我们学校在比赛中拿过五次的冠军了,其中还有一次是市级比赛。” 我确实听说过他,因为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对外刻意闭塞也会有风传进耳朵的。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 雨滴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按了按咨询室的门把手,却发现怎么也按不下去。 这道门锁了,也就是说心理老师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这么翘了班。 要走了吧,我这么想着。 但她打开那本小书,径直从封皮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门就这么开了。 “进来吧,”她熟练地打开墙上的开关,白炽灯亮起,照亮了简单的办公桌,黯淡的电脑屏幕,几张零散的椅子无序地摆在房间里,因为是不太被在意的地方,所以将近一半的房间都空荡荡的,其中一张椅子放在角落,椅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林的名字,看样子她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但作为一个人类来看,她怎么都不像是个有着心理疾病的病人。 我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迈进这个房间以后我就算是进入了她的地盘,到那时无论她对我进行怎样的责骂我也只能接受。 但怎么想那都是我应得的。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了进来。 正在忙着从饮水机里接水的林皱了皱眉,对我说:“随手关门,不会是吗?” 我连忙转过身关上门,门外雨声不断,在关上门之后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她拿着杯子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那张属于自己的椅子上,然后收起那本书塞在口袋里,对我示意坐下。 我无声地坐在距离她将近五米远的地方,手里还紧紧抱着老师留给我的笔记和餐盒。 她小口地抿着热水,歪了歪头,对我说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钟瑜?” 我紧绷的身子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断裂一般的声音那几乎是临终的呻吟,我扭过头,对林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我姑姑是负责这里的心理老师。” 我瞪大眼睛,联想起她之前说过的祖父是林老师,不由得感叹道:“是教育世家啊……” “不,是爷爷帮忙给她走后门进来的。”她面无表情。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种隐秘的事都可以随便说吗?这明显是说完之后就要灭口了吧? 我垂了下头,然后问道:“为什么要把这种事告诉我?” 她露出了招牌似的冷笑:“反正你也没人能分享,告诉你又能怎样?” 这其实是很伤人的话,但我觉得倒没什么。 老师很久以前也问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和其他人交流,那时的我没有说话,因为他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人类活着不就是依靠自己的身体吗,为什么偏要找其他人交流沟通? 如果说想以获得乐趣作为目标的话,我在书里获得的乐趣绝不比那些人少,说不定还会超出几倍,几十倍。 我是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流的,像我这样的人至今为止我也只见过自己一个,我也曾幻想过遇见另一个自己的场景,大概之后互相看过一眼,然后继续埋在各自的书里。 气氛有些冷,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热烈过,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抿着纸杯里的热水,一小口一小口。 最终她放下杯子,看着我说道: “我找你的这几天里,你的那些同学都在说你坏话,你知道吗?” “知道的。”我点点头说。 这几乎不需要判断,哪怕只是下意识地猜想我也该明白其他人对我的看法该有多么恶劣。 “从他们的嘴里我渐渐拼出了一个恶棍,一个变态,一个色情狂,以及一个成绩很好的自闭症患者形象,”林低头摸着自己的手指,“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内心似乎是挣扎了一下,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的意思是我的爷爷最宠爱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家伙?”她抬起头,黑框眼镜下的眼里似乎有了隐约的泪,她大声地对我说 “开什么玩笑呢!?爷爷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你这个家伙啊!” 我呆呆地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孤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愣了好久。 终于,在她渐渐平息的视线里,我低下头,怀着深沉的歉意说道:“对不起。” 我忘了我有多久没听过这种话,自开学那天起,原本还会不断有人过来问我在看什么书,我不愿意说话,他们只好说着抱歉打扰了离开,但渐渐地,我的身边再也没有这种人,甚至连愿意靠近我的人都不见了。 “不用道歉,u看书 . ”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在意的也不是你,而是爷爷他,言归正传吧钟瑜。” 她拍了拍桌子,对我说道:“你为什么不来葬礼?” 一时间,父母的理由和老师嘴里的借口似乎从脑海里涌了出来,但我咬了咬牙,还是诚实地说道:“我在……家里发呆。” 她似乎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自己又听到了什么。 “你是认真的?”她问我。 我不再说话,而是低下头,看着大理石地板里清晰的石缝。 “我……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林的表情从一瞬间的愤怒然后变得颓然,“你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我就算给你一巴掌你估计也只会挪挪脑袋。” 她垂着脑袋,无力地叹气。 时间变得很安静,我能听到密集的雨滴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门后的黑色地毯上挂着水花,我发着呆,直到她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扰乱。 “爷爷他,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林轻声地问。 我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怀里的这本笔记,有些害怕她会收走这份于我而言意义重大的礼物。 但我最终还是开了口:“这本,笔记。” 我低下头,小声地说:“就是,这本笔记。” 第214章 撒娇 | | |  -> ->  言氏还记得这里清冷的黄昏。 那时的他尚且年幼,穿着一身来自东方的短袍绒袄,在源源不断的海浪声中邮轮靠岸,他和老人站在码头上,看着浪花一朵朵碎在海岸边上,就像鸡蛋撞到磐岩一样飘忽地碎开,潮鸣深远而不绝于耳,他回过头,只看见黑色的海渊深处浮起金色的光芒,海面上倒映出清晰的夕阳倒影,他忍不住向前迈出脚步,几乎要从码头的甲板上掉下去,坠进深色的海里。 天是昏黄色的,云端满是绚烂的金,他看着天极中深埋的褐红,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然无家可归的事实,于是突如其来地,他泪如雨下,孤独的哭嚎声一次次回响在海面上,再也没能回来,老人默默站在他的身后,就连拍拍他肩膀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好久,直到夜幕降临言氏才哭累了,他孤零零地挂在码头的船板上,两条腿在风里晃荡,整个人都变得暗淡而消瘦,就像灵魂被夺走了,再也不能回来。 寒风从脖子灌进衣服的缝隙里,他猛地打了个颤,却发现老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里。 他回过头,看见老人满脸悲哀。 日落西山,月华漫天,海面渐渐变得昏暗,而后皎洁明亮,银白似覆盖了一层白雪。 言氏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站在不远处的人堆里,言氏能听见那些人在小声议论自己,大多是好奇这个东方孩子的来历或者对其冷嘲热讽之类,这些话落在言氏耳朵里以后甚至听得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而那个孩子不一样,他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对言氏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到底在哭什么?” 言氏愣了一下,那个孩子默默地摇了摇头,黑色的发丝在风里飘摇,他无声地对言氏做了个手势,虽然语言不通,但言氏还是看懂了那个动作。 他在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那些伤心的日子,那些黯淡的日子,那些无趣的日子,那些悲哀的日子,那些不值得回忆的日子,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那些被火光映照得清晰,连细枝末节都显得庞大如冰川的日子。 都过去了。 那时的言氏还不知道西泽其实是和自己一样被迫离开家乡来到白石城居住的外乡人。 他只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这黑发的孩子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 言氏心想。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啊,”言氏趴在钟楼最高处的窗台上,无声地俯瞰整个白石城,“我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哭的,不信你看,我来给你指,还有我是在哪里吃到了第一顿晚饭,尤叔给我买的熏肉培根,那时候我感觉这玩意不就是火腿吗?真的有够难吃。” 弥修静静地缩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没有接话也没有让言氏给她指一些值得回忆的地方。 言氏皱了皱眉:“喂?弥修小姐?从昨天晚上起你就不是很对劲啊?” 弥修蹲了下去,甚至还缩了缩身子:“哪有。” “你这是陈述句吧?”言氏无奈地叹了口气,钟楼顶层里的空间其实很小,除了最中央的一口青铜大钟以外就只剩下差不多能在边边角角里装下四个人的缝隙,所以这两个人哪怕是聚在一起都显得有些吃力,在弥修蹲下去以后反而显得空闲了不少。 年轻的影卫小姐从言氏背后的阴影里抬起头,打量着青铜大钟内的钟芯,冬日寒冷,钟内则更清寒,她伸出手,感觉钟内的空间几乎能将所有温度在一瞬间吞噬殆尽。 “先是奇怪地喝了一瓶酒还要和我敬杯,然后是大半夜迷糊地跑错厕所,我们还是单人间,你知道我打地铺有多辛苦吗?你踩到我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差点感觉自己是时候和这个世界告别了......”言氏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小声嘀咕地把弥修所有的罪状一一列举出来,但最后他也只能默默叹气,“算了,问题不大。” 弥修这次直接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言氏的双眼,二人就这样对话着,言氏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说:“你在看什么?” “在看我要保护的人,”弥修歪着脑袋,对言氏说,“你感觉自己现在还好吗?” “当然,还好啊?”言氏不解地说,“什么意思?” 弥修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长发在冷风里飘摇:“还好就好。” “......什么意思?” “还好就好,”弥修对他说,“都过去了。” 那些事都过去了,该创造的是属于我们的未来。 现在还好吗?还好就好。 于是言氏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弥修的脑袋:“我真是没想到你这姑娘偶尔还能说出这种台词。” 弥修在揉搓下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像晒太阳时舒服地翻身露出肚皮,发出呼噜声的猫咪。 “就在这里等到午后吧,”言氏说,“这里风景也不错,我也懒得跑太远。” 弥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风扫过钟楼,楼顶的轮亥裔旗在呼啸的风里发出战吼般撕裂空间的声音。 “也不知道现在莎尔有没有找到西泽。” 西泽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地,几乎没有一丁点防备,他揉揉鼻子,连忙抓好了怀里差点被丢出去的白色瓷杯。 “是谁在念叨我啊......”西泽嘟囔着,将瓷杯放到了茶几上。 就在这时他回过头,大开的房门外顿时有不少人的脚步声响起,西泽仅仅是通过那一瞬间的背影就能分辨出来那些人都是谁。 阿敏大婶,艾米婆婆,提伦大叔,还有隔壁阿敏的儿子,那个从小就一直被拿来和自己比较的米迪亚,以及很多邻居。 曾经的邻居。 西泽无声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这种故人相见的感觉让他很有感触,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看见这种情况还是会感觉温馨的,但可惜的是现在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和这些熟人叙旧。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迈过矮桌和简陋的凳子,桌布散在地上,满是灰尘,其他地方还好,因为在离开前都被西泽和神父两个人一起盖上了遮灰布,但墙角里灰暗的地面还是让西泽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之深。 他走到门前,听见他的脚步声以后门外的人都纷纷逃开,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就像刚刚趴在门前墙壁上好奇地向内打量的人不是他们。 西泽摸上门把向外推去,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合上时,门把却忽然沉重起来,西泽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悄然加大了一些力道,试着将这道门强行关上, 事实上,西泽本身并不是什么擅长体术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力气,从小在孩子堆里他就属于被欺负的类型,除了不会哭以外基本上和爱哭鬼也没什么区别,就算来到王都以后他的体术也没有半分长进,跑一公里都会满头大汗,两公里的话大概就会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但经过贤者秩序洗礼以后这具身体就变了,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展示,但现在西泽的力量大约已经是之前的十倍,甚至还要往上再走一些,融在血脉里的贤者之力已经被这具身体消化得一干二净,体能和以前比起来简直相当于雏鸟和鹰枭的差距。 他自信自己微微用力的程度大概连一些成年人都无法比较,但这次的情况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方和自己僵持住了,门被这两股力道夹在一起,只能发出轻微的颤抖,从二者用力点开始,门板发生了细微的倾斜,门外的这人似乎着力点在下半部分,而西泽则是握住中部的门把,所以门板的下半部分微微斜向了西泽。 对方可能是拼尽了全力,半个身子和肩膀都抵在了门上,所以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西泽想到这里更加用力起来,因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刁难自己,要攀关系的话最起码也要注意礼仪,这可是别人的家,为什么偏要破坏别人难得的惬意时光呢? 门外的人也悄然加大了力度,本来发生了些许变化的门板再度僵持在了中央,西泽有些懊恼,可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变化。 不知何时空气里已然被微小的魔力因子所充斥,他定了定目光,却发现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魔力,这股魔力不属于风雷光火的任意一种,硬要说的话,其更类似于光的对立影。 想到这里西泽愣了一下,手也忽然脱力一松,门板顿时朝着里面冲来,门外的人显然没料到这点,整个人都撞进了屋内,狠狠地砸进了西泽的怀里,西泽猛地倒在地板上,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他咬紧牙,吃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头熟悉的金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小声地叫疼,坐在西泽的胸膛上揉着自己的脑袋。 “果然,是你啊......”西泽咳嗽一声,语气愤怒,但脸上却有笑容忍不住冒了出来,“你就这么喜欢捉弄人吗?” “哪里有捉弄人,”莎尔两眼含泪地说,看样子这撞的一下对她来说也不轻,“我只是在门外看你,但不知不觉人就多起来了,我看你因为他们要关门,当然不开心了,要是只有我的话你怎么会来关门啊?” “......随手关门是好习惯啊!”西泽无奈地喊道。 原来门外那些人聚在一起是因为有莎尔做了先例,想到这里西泽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那我要走吗?”莎尔眼眶通红,已经有泪珠从眼角溢了出来,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姑娘。 西泽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脑壳,感觉一时间思维颇有些运转不过来的意思。 “在商量这件事之前,你先从我身上下来,”他说,“地上都是灰尘,明白吗?” “不要,”莎尔一反常态,嘴角露出了调皮的笑意,“除非你让我留下我才会起来。” “好好好,”西泽长叹了一口气,四肢完全瘫软在了地板上,“你可以留下可以留下,快起来吧。” 目光从莎尔的短裙上掠过,有那么一瞬间西泽仿佛看见了什么,但他立刻就闭上了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在刚来王都的那天他就见过了莎尔身上只裹着浴巾的模样。 在感觉身上的重负终于卸下了之后,他呼出一口气,对蹲在自己肩旁的莎尔说:“我没想到言氏居然看不住你。” “在你们开始聊天时我就在门后听到了,”莎尔两手托着两边的脸颊说,“我赶在言氏反应过来之前就从窗户离开,跟在你后面了。” “这可不像我那个老实腼腆的妹妹会做出来的事,”西泽笑笑,“这才是你。” “那也是我,”莎尔默默垂下眼帘,情绪似乎变得低落,“在学院时我也对你展示过现在的我。”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西泽右手撑着地板坐起身来,感觉后背全是脏兮兮的灰尘,u看书 .uuanhu.om 毕竟踏进屋内以后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印在地上的鞋印。 他站起身,感觉胸口还是有些发闷,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走到门边,把门推了上去。 “我只对你这样,哥哥,”蹲在地上的莎尔抬起头,对西泽说,“我这副样子只会让你看到。” “我的荣幸,”西泽笑了笑,感觉胸前的闷慌感已经散去了不少,余烬之血再度展现了它强大的恢复能力,“我也知道的。” 他说:“一直都知道的。” 莎尔是个只会对自己撒娇的孩子,在很久以前的记忆里他就已经和她相遇过。 她举起红色的苹果,对自己说:“要吃吗?” 说完之后还补充了一句:“是爸爸让我来问的。” 很久以前能给予她安全感的是文科威尔,而现在则是西泽。 她也许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十年前起命运就颠簸不断,但她也是个幸运的孩子,无论如何,自己总是能遇见值得信赖的人。 于是西泽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来吧。” 他说:“来看看我的过去。” 莎尔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 偶尔撒一次娇也不赖的。 西泽心想。 莎尔也是如此。 第215章 抓住命运的棱角 莎尔跟在西泽身后,悄悄地打量这个从未来过的陌生房间,门后是一段很短的玄关,一个不大的鞋柜紧挨着墙壁,进门的地方有一块白色的地毯,西泽刚刚才把遮灰布撤掉,所以地毯倒也显得干净,正对着门的尽头是一个沙发,沙发上面的遮灰布已经积下了厚厚一层,莎尔望向沙发上面,那是一道窗户,初升的阳光被窗格分割开来,透过玻璃映射在灰尘升腾的房间里,光辉里数不清的颗粒散发着微光,玻璃上能看见细碎的裂纹,只是被人用透明的胶带捆了一层又一层,金属的纯黑窗框上能看见清晰的锈迹,莎尔下意识地往窗边走了几步,阳光洒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在这样的房间里就连阳光的温暖都显得这么廉价。 一阵微风从玻璃细微的缝隙里灌进房间,莎尔向后退了退,却刚好撞在了西泽的身上,她回过头,看见西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带着歉意对她说:“抱歉,不是什么好地方,玻璃从以前开始就透风,但之前能用报纸塞住,看样子报纸应该是这段时间里被风刮落了。” 他脱下黑色的斗篷,盖在莎尔的脑袋上:“这样就不会很冷了吧。” 莎尔抓进了斗篷的两边领子之后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西泽想的那么夸张。 西泽隔着斗篷的兜帽揉了揉莎尔的脑袋,转过身子,将视线移在了其他方向。 女孩悄悄透过兜帽下方的帽檐看向四周,这是个很常见的便宜住处,一个很小的客厅,一处几乎没有的玄关,一个洗手间,一个只放了一张床的卧室,床单是深灰色的,和遮灰布同色,床罩上有一些好看的花纹,枕头有两个,衣柜放在客厅的角落里,因为卧室除了一张床以外就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站的位置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厨房,厨房里是一个简陋的火炉,但厨具还说得上齐全,全部整齐地挂在墙壁的挂钩上,橱柜上层是透明的玻璃,能看到里面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盘,莎尔跟在西泽身后,一路好奇地打量,她虽然也是孤儿,但好歹从小也是住在纳拓老爷家里,所吃所用的和西泽完全不一样,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所以也几乎感觉不到贫穷,与她相比,西泽完全就是一个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孩童,但即便如此西泽身上那副淡然的高贵感也没能被时间和环境所抹去,反而愈发耀眼,就像黄沙里的钻石。 西泽不知道此时的莎尔在想什么,他只是一昧地沿着记忆在房间里行走,手指在墙壁上划过,揭开已经存放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遮灰布,之前背后沾染的灰尘已经被他用风法清理了干净,他缓缓地迈步,熟悉的场景在眼前晃荡,脑海里也逐渐勾勒出一副孩童和母亲共同生活相依为命的温馨场景。 在之前很长的岁月里,他的母亲沐恩就这样坐在窗户下的沙发上,手里抓着彩线和毛线针,一点点地编织,而西泽则跪坐在沙发前面干净的地板上,伏在矮桌前,默默地解出母亲所给他出的所有题目,在写完之后他会立刻给母亲看自己的答案,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母亲沐恩才能短暂地休息一会儿,也许自己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潜意识里西泽会觉得只要自己写得够快,解题的速度够快,母亲能休息的时间也就会越多。 所以西泽才会越来越努力地修习,就像进食一样疯狂地寻找知识然后咽下。 可命运弄人,直到十年之后身为儿子的他才从别的地方得知自己母亲的真名,而偌大的白石城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裹紧了斗篷的莎尔走在路上,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茫然地回过头,发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漆黑的木盒。 “啊,这个,”西泽注意到她的反应之后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顺势蹲下身捡起那个木盒之后给莎尔展示了木盒正面上所写下的名字——【韦尔】,他有些怀念地开口说,“这是韦尔和我成为朋友之后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他抓着木盒的底座,然后按了一下木盒中央的按钮,顿时有什么机关运作的声音响了起来,木盒悄然打开,一个跳舞的人偶一边转动一边伸缩四肢,悦耳清脆的乐声响起,人偶的白裙晃动,湛蓝的眸子似乎是玻璃打造,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西泽的脸。 “听说这是韦尔父亲亲手给他制作的七岁生日礼物,”西泽轻轻地将木盒合上,更多回忆就这样涌了出来,“该说不愧是钟表匠人吗?工艺精湛到十年之后依然能运作。” “这个,”莎尔忽然拽了拽西泽的袖子,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可以送给我吗?” 她抿着嘴唇,似乎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但她还是揪住了西泽的袖子,默默低下头,等待西泽的回答,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西泽的表情,因为她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看见西泽不屑的眼神。 于是莎尔紧紧地闭住了眼睛。 “可以。” 莎尔愣住了,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但西泽已经将木盒放在了她的面前,他呼出一口气说:“一定要珍惜它。” 莎尔的身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她伸出手,动作很慢,似乎还带着几分试探,在又一次和西泽对视得到肯定的回复以后,莎尔才用两只手接住了这个八音盒。 她按下开关,在清澈细腻的乐声里,木盒再度打开,人偶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瞳孔悄然缩小,就连目光都变得飘忽起来。 “谢谢,”莎尔合上盒子,脸上渐渐洋溢出令人心动的幸福,“真的,很谢谢。” 西泽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莎尔为什么对这八音盒这么在意,但两个人毕竟住在一起,而且他相信莎尔会保管好它。 最重要的是,莎尔也许觉得西泽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怀旧,但西泽真正的目的远比这重要得多。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黯淡,莎尔向外望去,发现几许阴翳的流云已经悄悄遮住了太阳,她眨眨眼睛,心想难道又要下一场雨吗? 西泽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厨房,一路上将所有遮灰布都掀了个干净,他从厨房走出来,之后却又径直走向了卧室,莎尔站在门边,看见西泽的动作逐渐变得轻柔,他推开床单,将床单与枕头叠在一起推到墙边,莎尔不知道西泽到底要干什么,所以也只能在远处看着,这卧室原本应该是一个储物间,原本的房主将东西全部收拾干净之后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空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屋子,西泽小心翼翼地将墙上的白灰全部用魔力焚烧干净,之后才将被子枕头卷到一起,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松了口气,莎尔挥手扫了扫空气中的黑沫,抱着八音盒走了进来。 “来看看吧,”西泽扭过头对莎尔说,“不是以西泽,以白石城的孩子,以都灵学院学生的身份,而是以伦瑟之子,余烬血脉的传承者,西泽皇子的身份邀请你。” 他转过头,看向床单掩盖下的床板:“如果今天是言氏或者其他任何人跟来的话我都会直接把他们赶走,但你不一样,莎尔。” 视线逐渐变得炽热,西泽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莎尔说道:“你和我一样。” 莎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走到了西泽身边,看向他手下压着的床板,床板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矩形缝隙,西泽所在意的就是这个地方,他长久地凝视着这很明显藏着什么东西的机关,似乎是在思考这下面会是什么,打开的话又会改变什么。 “哥哥的母亲,是皇后对吧?”莎尔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但西泽听懂了。 所以他回答说:“是的,是皇后,不是其他人。” 莎尔问:“哥哥想找什么呢?” 西泽答:“被隐瞒的一切,我的记忆,她欺骗我的原因,伦瑟的计划。” 莎尔听不懂,于是她说:“我不太明白。” “以后我会和你细说的,”西泽伸出手,缓缓放在了这木板的匣子上,“最起码你应该知道这些事,听完之后你是选择离开我还是支持下去我都随你,说实话,我还是更期望你离开我的。” 西泽长出了一口气道:“因为我走的路,终点就是她死我亡。” 话音刚落,他就掀开了匣子的表面,莎尔凑到西泽身边,发现这是一个从床板中间挖空的位置,里面大概只有成年人的拳头大,但塞的东西却不少。 先是一张古旧的信封,封皮表面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泛黄发脆,西泽毫不犹豫地将其拿了出来,果不其然,信封上面用熟练的花体写了一句话——【觉得自己足够成熟了再打开,小西泽,不然你会自取灭亡】。 “足够成熟......”西泽笑了笑说,“现在我终于抓住你们的一丝一角了。” 以前你们留给我的总是背影,我只能跟在你们身后的阴影里,看着你们一点点离开。 西泽默默地拆开信封。 现在我终于能接触到你们了,哪怕谜团依旧存在,我也一往无前。 “厄洛丝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旧时代的遗孤,”没有丝毫铺垫,也没有丝毫开场白,就连一句问候也没有,西泽的母亲沐恩就写下了这么一段充满爆炸性的文字,“她的父亲确实是伦瑟没错,但其实是很久之前,圣战尚未发生,大不列颠仍号称日不落帝国时,作为大不列颠王都四大家族之一的伦瑟,你的父亲,他和另一个家族政治联姻的产物,在圣战发生之后,另一个家族的炼金术师和机械师们费尽心思,几乎花光了当时人类最高的智慧才使得厄洛丝陷入沉睡,直到这么多年以后,伦瑟前去发掘。” 西泽沉默着继续看下去。 “伦瑟的家族有一个代称为血鬼家族,其原因就是他们流传一种秘术,以人血换取长久的寿命和力量,但伦瑟不同,伦瑟的长寿是当时大不列颠皇室至高计划的产物,当时的大不列颠已经自诩在人类间毫无敌手,所以他们开始了疯狂的计划——人造神灵。” 冷汗浸湿了男孩的后背,他猛地回过头,这不是觉得还有其他人在这个房间里,而是人在得知一个惊骇秘史之后的本能反应。 “计划当然失败了,唯一活下来的就是你的父亲伦瑟,uu看书 .uukanhuco 但他也只是个半成品,即便如此,在圣战中他也依旧奉献了不小的战力,”相隔了遥远的时空,夜幕下的沐恩趁着西泽睡着时,自己俯在矮桌前,认真一笔一划地写着,因为她知道这份信息会穿过时间的阻碍,来到无人可知的未来,“你也许还不知道圣战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我们就是圣战的亲历者,我们都在圣战里带着秘史活了下来,但秘史本身就是一种诅咒,得知了秘史之后,轮亥会不顾忌任何代价的追杀你,除非你足够强大,强大到和你父亲一样人间无惧,在此之前不要将自己知道秘史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亲的人。” 西泽屏住呼吸,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看到的是什么。 “混沌时代因圣战而起,那场战争将整个西方世界都卷入其中,世界如荒野中摇曳的冷火般苟延残喘,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则在数十年后以救世的姿态重返人间,”从这里开始笔迹变得混乱起来,就像被莫名的力量影响到,字迹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勉强认清,“圣战的真面目,就是人类与神明的对抗。” 白纸上如此写道—— “圣战的真面目,就是人类,与轮亥的战争!” 第216章 肩负世界之重,最后1觉 “圣战的真面目,就是人类,与轮亥的战争!” 西泽如遭雷劈,彻底愣在了原地,他颤抖着手指按在这句话的第一个字上,重新将这句话读了一遍,确保每个单词组合在一起所表达的意思都准确无误,而不是自己理解出了问题。 但最终的结果仍旧没有改变。 西泽看了眼莎尔,她正在一旁低头摆弄着八音盒,丝毫没有注意到某种骇人的信息就记录在距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这是她距离世界秘史最近的一次。 在注意到西泽的视线以后她好奇地看了西泽一眼,西泽摇摇头,示意没什么,继续向下读。 “人类与轮亥奋战,最终以人类的惨败告终,我和你的父亲都参与了圣战,而我们最初的对手却是人类自己的产物......不,不该这么说,事情很复杂,我们最初面对的敌人,是个拥有着轮亥神明身份,却以人类姿态降生世间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如鲜血般刺目,每一个字都如雷霆般震慑人心,每一个字都如卡在纸上的刀片,仅仅是拿着就让人感觉刺痛。 轮亥神明,以人类的姿态降生世间? 西泽几乎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妈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大不列颠王都中一个鼎盛家族族长的私生子,从小就被家族遗弃到军中寄养,伦瑟所经历的造神计划其实是项目完善之后的第一次正式实验,而这孩子,却是计划尚在襁褓中时,作为计划雏形的第一个试验品,结果是他失败了,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品,但在机甲操纵上远超常人的天赋让他活了下来,在执行了一次大不列颠的重要任务之后这孩子获得自由,但之后的事情却愈发恐怖离奇,最终他与王都彻底决裂,在极端的愤怒中他化身为神,就此点燃了圣战的开端,令我们诧异的是,在只身一人毁灭了大不列颠王都之后,这孩子却开始被其他出现的轮亥诸神追杀,在当时的观察下,我们发现在轮亥诸神中应该也存在着等阶,由弱到强,而最低阶的轮亥神,都要比如今的贤者强上十倍。 “对这一切的内幕我们一无所知,但由于在圣战中意外沐浴了轮亥的鲜血,我也因此获得了一些长寿的力量,但付出的代价也很严重——我与轮亥心意相通了,我能察觉到轮亥的杀意,也能看到轮亥对我们阴暗的诅咒,我能看到命运中有一条虚无的线,将我和轮亥链接起来,牠们在线的那头诅咒我,牠们必须杀死知道秘史的每一个人,更要杀死玷污了轮亥神圣血脉的,如我这般的凡人。 “在那无尽的混沌时代里,我和伦瑟不断逃亡,但伦瑟也在成长,他的强大最终远超了任何人的想象,魔法师们的力量是运用魔力因子,而伦瑟则无限近似于轮亥——他的力量来源于法则,等你到了大魔法师的阶位之后大概就能粗略地理解这个名词,【法则】,在空间里自己就是主宰,没有任何人能违抗你......话题有些扯远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则是厄洛丝。” 西泽尚未能从这般震惊里缓过神来,而紧接着他看到的第一句话又让这孩子震惊到连呼吸都难以继续。 “厄洛丝是被轮亥祝福过的孩子,在伦瑟建国的那一天,轮亥降临,不仅为伦瑟献上了荆棘之冠,还给予了当时还在幼年,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厄洛丝祝福,我们不知道牠们做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厄洛丝就变了,她在魔法上的天赋突飞猛进,在继位之后所做的事更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什么人,但当时刚刚建国的我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件事,因为你出生了,”字迹从这里忽然变得柔和,透出沐恩淡淡的情绪,但钢铁般的愤怒更甚,“轮亥对人类而言绝非挚友,伦瑟和我都不清楚牠们的目标,在混沌时代之前牠们毁灭了人类,却又在之后以救世者的面目出现拯救人类,并将一切知道过去秘史的人全部毁灭,读到这里你也没有联想到什么?” 西泽眼中眸光闪动,紧接着轻声地呢喃:“圣经,【洪水灭世】,亚陀方舟。” “毁灭一个时代,然后重新建立一个时代,这就是轮亥所做的,牠们一定有什么目的,一个需要人类存在才能完成的目的,记住,西泽,永远不要信任轮亥,”远隔着无尽的时空,西泽宛如和伏在矮桌前的沐恩对话,后者看着睡梦中西泽的小脸,表情带上了几分温馨,可她写下的话却又那么让人生寒,“你也要小心轮亥的诅咒,知道这些秘史的在世界上可能只剩下了伦瑟和我,我们两个,而在伦瑟死后的今天,就只剩下我了,我不知道诅咒什么时候才会应验,但失去了伦瑟保护的我,应该是活不长久的。” “母...亲......”直至此时西泽才开始庆幸莎尔没有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她免于诅咒,如今承受代价的只有西泽一人。 “伦瑟的死和厄洛丝脱不开干系,毋庸置疑,但我不知道厄洛丝要怎么样才能击败当时正处于巅峰的伦瑟,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沐恩说,“我知道你一定会陷入某些谜团,但那些秘密都是因为对你有益才存在的,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到王都,你这孩子平时安安静静像个女孩,其实血脉里流淌的,说到底还是伦瑟那家伙的血。” 她仿佛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对自己丈夫的自豪,还是对儿子的信赖:“小心厄洛丝的底牌,在我们的心里你是整个世界的希望,在我死后,整个世界知道圣战真相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父亲当初背负的是整个人类的希望,所以他才没什么时间用来陪伴家人,而如今,这份希望落到你的肩上了。” 在这一刻,一切对伦瑟的愤怒全部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比巨大的责任感。 【沉重】,西泽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这个词,他恍然地侧身倒在床板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顾不得灰尘。 从这一刻起他就背负了整个人类的希望,只有他知道轮亥的真面目,也只有他,只有他会选择反抗轮亥。 “从你出生以后,我们就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了你的身上,也许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一次实验,那是你的父亲试图在你身上再现造神计划,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你的体内从此流淌起了奇迹的血,可实验被动了手脚,我们不知道谁是内鬼,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文科威尔,我,还有你的父亲三个人,结果是你的血脉被封印,无法动用魔力,天赋只剩下一个空壳,伦瑟和神明混合的血也无法起到任何效用,你完全变成了普通人,就连记忆都开始消散,你可能会怨恨我对你的隐瞒,但我带你来到白石城以后,真的希望你能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但命运使然,我今天看见了文科威尔为你所埋下的伏笔,从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迈尔斯家与轮亥的诅咒是从命运中联系在一起的,你是注定要成为世界之轨的人。” 沐恩回忆起白天自己所见到的那个金发姑娘,她尚且年幼,但身上依稀能看见瑞森家血统的踪迹。 “虽然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她依旧会成为你的力量,而你从和她相遇之后就不能再低下头颅,”沐恩的目光仿佛洞穿了虚无,来到西泽的面前,在读到这句话之后西泽简直能看见一只手穿过时空,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按—— “因为你肩负着世界之重。” 这便是沐恩留给西泽的最后一句话。 说到底只是一张白纸而已,能写上这么多内容就已经很让西泽惊喜,男孩浑身一软,紧绷的四肢终于松懈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在从这种状态中逃脱以后他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看向自己身边,那信上所说的文科威尔为他埋下的伏笔,毫无疑问,这伏笔指的是莎尔。 此时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伏笔小姐正靠在墙壁边,蜷缩成一团,呆呆地看着膝盖上打开的八音盒,那洁白的人偶在空气中僵硬地舞动,她一言不发,两眼失神,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东西。 西泽再度看向床板上的匣子,里面似乎还有一些东西,他将白纸折好放在信封里,又将信封塞到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中,匣子里剩下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枚戒指,还有一块黑色的铁。 戒指是透明的,类似玻璃打造的指环,西泽有一些印象,这是自己的父母,伦瑟与沐恩的订婚戒指,所以她才会这么宝贵地将其留在这里,那块黑色的铁则显得很奇怪,西泽将其翻了个身,从不同方向打量了几眼,终于在狠下心,轻微地注入一丝魔力之后,黑铁块的表面才发生了些许变化,淡淡的光华浮现在其上,形状变换,漂在半空,最终它化作一只手镯的模样,落在西泽的掌心里。 “这是什么?” 西泽循着声音看去,刚好对上了莎尔疑惑的视线。 “我不知道,”西泽对她展示了一下手镯,“我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你多多少。” 从这一刻起西泽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开始对莎尔撒谎了,哪怕是善意的谎话,但他也终究是第一次对莎尔撒了谎。 诅咒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应验了。 他会欺骗莎尔,欺骗任何人,将秘史瞒着任何人,最终踏上孤身一人的道路。 想到这里西泽忽然感到一些悲哀,他伸出手,将墙边的被单和枕头全部卷了回来,认真铺好,手镯他戴在了手上,信封他装在怀里,而那枚戒指则被他留在了匣子中,覆盖在了床板和被单的下面。 遮灰布再度盖在床单上,西泽无声地牵起莎尔的手,后者一脸茫然地拿起八音盒,跟在了西泽身后,来到客厅。 外面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房间里,将窗格的影子拉得很长,西泽身体沉重地倒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地面上蔓延开来,从这端径直蔓延到玄关门边。 明明感觉只是读了一封信而已,时间却流逝地这么快。 他缓缓坐直身子,看着自己身旁的莎尔,门外隐约有喧闹的声音,不断有人互相问候着打开家门又将其关上,正午时分,所有劳累过的人都该回到家里了,隔壁阿敏大婶家飘来炒菜的香味还有孩子低声的哀嚎,阳光温热,缝隙里却有寒风灌进来,不远处的空地上,孩子们打闹的声音揉在风里一同灌进窗户,西泽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哥哥?”莎尔担心地问,“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你从刚刚开始就很奇怪。” “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西泽摇摇头,伸手套进外侧的口袋,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莎尔手里,“甚至还不如这个有趣。” 莎尔睁大了眼睛:“这是?” 在少女手心里所捧着的是一条好看的吊坠,正午的阳光照在小块的宝石上,自棱角开始,向外透出好看的光。 “礼物,”西泽偏过头,咳嗽一声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算作你陪伴这么久以来我对你的一点点......谢意。” 莎尔低下头,温馨地笑了起来:“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做以慰藉。”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却已经把握着吊坠的手移在了胸前。 西泽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脑海里却再度回响起沐恩所告诉他的一个事实:她是文科威尔为他埋下的伏笔,u看书ww.uukash 二人的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想到这里男孩就忍不住叹气,因为这简直就和越狱犯努力了一番之后逃到外面却被告知这里还是监狱内你只是挖到了隔间而已一样。 他忽然感觉有点累了,于是伸出手,和莎尔握在一起。 流云遮住了阳光,一片枯叶从窗外飘过,留下黯淡的一块阴影。 “让我睡一觉吧,”他说,“睡完这一觉之后我才算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道别。” 莎尔点了点头,说:“我不会乱跑,我就在等你醒过来。” “那就最好,”西泽笑着,疲惫感就像潮海涌了上来,将他淹没在水下,“谢谢你。” 他知道这场梦会做的很久,久到难以回忆,久到悠远的过去。 哀伤,却又恍惚。 第217章 拍卖会的前幕 寒气融在冬日的风里,蜿蜒流转,穿过整个王都的街道,划过大理石的路面,掀开街道角落里的纸片,凋零的花瓣和枯叶坠在风里,组成细微的螺旋,墙壁上的白灰脱落变干,揉在地面的缝隙里,远远看去就像堆积的雪,湛头岸边的草坪上已经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绿意,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如沉睡般安静,用作窗户的玻璃是不透光的材质,从外朝里面看去只能看见一团浓重的黑,原木的窗格上带着好看的木纹,咖啡店前所摆的几张圆桌与木椅空空荡荡,遮阳伞挺得笔直,但伞下阴影里所笼罩的却只有几个杯子,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生冷的风穿过整个王都,在地面留下冰霜般的气息。 下水道里肮脏潮湿,但就连这里都没有任何人的声音,那些聒噪的炼金术师们在今天却像是遭了秋的蚂蚱,一只也不见踪影,偌大的石顶通道里,只有灰褐色的水流不断涌动。 碎石落在湛头里,激起淡淡的波纹和水花,微风拂过水面,湛头河水清澈却没有丝毫生气,在一圈圈荡开的波纹里,只有天空被扭曲映照的倒影。 码头上冷清得像是入冬的羊圈,远处的游轮停在海面上一动不动,海浪卷在风里,发出深远悠长的潮鸣,潮鸣在整个空洞的王都里回响,哀怨悠扬,宛如海鲸在海里所咏唱的颂歌,寒冬的死寂萦绕在白色尖塔的塔尖,就连轮亥裔旗都不再飘动,冷风吹过,只能掀起一角。 西泽站在皇宫门前,这是他无数次所梦见的地方,他知道哪里保存着黑月装甲,他知道哪里是厄洛丝所居住的卧室,他知道言氏在哪里用餐,也知道图书馆的位置,他甚至知道站在哪里能听到唱诗班最悦耳的颂歌,有一处阳台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皇宫城堡前至少要有二十个护卫守在门前,他们替班轮换,就连夜里都要站上整整十二个小时,西泽还记得自己在走出皇宫大门时回过头,总是能看到一个和蔼的男人对自己露出笑脸。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西泽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王都,就像俯瞰整个世界,又像是感受冬日的清冷,他回过头,远处的教堂塔楼上还能看见轮亥的旗帜。 此刻的王都什么都不剩下了,人类,生命,炼金术师,魔法师,轮亥教会,护卫,学院,下水道,矿坑,商会,薇娅,安蕾,灰叶,希欧牧德,神父,就连姐弟之间的恩怨,那来自血脉深处的痛恨都不见了。 西泽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处处透着虚无。 什么都不存在了。 阴翳悄然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他站在码头边看向海面,有细长的影子不断从地面蔓延过来,宛如不断撕裂扩大的深渊,但地面并没有任何震动,只有海面散发出浓重的气息,那是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是死了七天被阳光暴晒后干瘪的鱼,但却又透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如果说前者是死寂的腐朽味道,那么后者就是神圣的生机,仅仅是闻到就能联想起旷野外的花环和坟地里的细风。 当那道影子来到码头的一瞬间,世界也被一层浓重的黑色所覆盖,西泽抬起头,看见虽然太阳还在,但王都里已经恍然如夜幕降临。 “不该如此,”他低下头,细声地喃喃自语,“不该如此。” “事实如此,”有声音穿透虚无,传达至西泽耳边,“事实如此。”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扎破了无数个孔的气球,刺耳喧嚣,虽然是人声,但除了内容以外丝毫听不出任何人的成分,就像雪茄烧尽以后只剩下余灰,再也看不出任何烟草的原貌。 黑暗带来了喧嚣,还有无尽的阴影。 西泽看到细长的影子渐渐变得粗壮,那是从水底渐渐浮起的征兆,他站在码头的岸边,路的边沿还能看到精美的雕刻,细致的刀工印在粗糙马路的边缘。 如夜幕笼罩,如魔神降世。 那狰狞的恶魔自深海中冒出,口中喷吐着烈火,牙齿锋利密集,数百颗银白的利刃凑在一起,巨大的瞳孔明亮如汽灯照映的香槟,淡雾弥散,水花溅起巨大的圆,整个码头都被水花浸透,烈火点燃了附近的一处油桶,眨眼间,火海便覆盖了整条马路。 西泽抬起头,就在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刚刚那刺耳的声音其实包含了相当一部分的女性气息。 于是世界自这一刻起不再变得空荡,他转过身,耳畔终于回响起人类的哀嚎,那是油中的人类,那是火海中变成焦炭的祭品,人们恐惧,人们哀嚎,人们嘶叫,西泽再度回过身来,看见面前巨大的怪物透出几分熟悉的姿态。 “你是,利维坦。” 西泽说,在听到这个名词之后怪物巨大的金色瞳孔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我见过你,在海上。” 西泽说。 “我不会认错的。” 烈火升腾,深海的气息喷涌,远处的彼端尽头有无数道浪潮席卷而来。 “你和我之间还有一次仇要清算,”西泽没有一丝犹豫,眼里清澈如雨后在屋门前的小坑里堆起的水潭,在他的眼里利维坦甚至看不出一丝畏惧,“在海上。” 利维坦发出震怒的咆哮,可就从这一瞬间开始,牠的身体开始缩小,甚至在不断向下被牵扯,牠愤怒狰狞,竭尽全力地抵抗,可身体还是在不断地退回到深渊中。 终于在一声悲鸣之后,西泽睁开了眼睛。 —————— 他揉揉眼睛,看向马车车厢之外的街景,此刻正值黄昏,莎尔正躺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睡相很老实,只是右手始终紧握着什么不肯松开。 西泽打了个哈欠,而坐在他对面的纳拓老爷在注意到他睡醒了之后则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晚安,孩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抱歉,纳拓老爷,”西泽扭了扭脖子,听着骨头里传来清脆的声音说,“我睡着了。” “事实上不止你睡着了,”纳拓老爷指了指他身边的莎尔,笑着说,“不过没耽误今天的正事,所以请安心。” 话音刚落,纳拓老爷又开口道:“你今天看起来很困,从早上起就一直睡眠不太充足的样子,没事吧?” “没事,”西泽挠挠头,又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些失眠,可能是因为昨天中午回到家里小睡了一觉的关系,莎尔的话,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和那些认识的人道别,哭了一小会儿的原因。” “回到,家里啊......”纳拓老爷露出一副颇为感慨的表情,“原来如此,你回去了啊。” “是的,”西泽说,“难得回来一次,也该回家看看。”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厢里的气氛短暂地冷了下来。 纳拓老爷默默地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哈哈说:“你在王都过得怎么样,我对塞万的印象只有年轻时做过生意的份,那时候的塞万气氛还很好,在伦瑟先王的管理下,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又协调,而不像现在这么生冷,就像一台被设置了运作方式只会跟着齿轮的转动而不断运作的机器。” “对于后半句话我很赞同,”西泽点了点头,他并没特意指出纳拓老爷的前半句话颇有些不满厄洛丝女皇统治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种话意味着信任,纳拓老爷完全信任他,不然也不会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一个护卫也不带上,只带了自己和莎尔两个人来,“王都很没意思,但内在很有趣,很值得去看看。”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王都的风格很无趣,但其所储藏的知识量和信息量是你所喜欢的,”纳拓老爷摸了摸帽檐,“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看来你在王都过得不错,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外乡人如果去了王都的话是必然会被排挤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西泽回忆起薇娅凄惨的模样,微微合上了眼睛,“塞万是一座排斥外乡人的城市,无论是整个城市的生存风格还是其中所居住的人,哪怕是乞丐都看不起外来者。”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初至塞万时所见到的恶婆,于是他笑了起来,说:“但也因此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是那么有意思的事吗?”纳拓老爷问。 “嗯,”西泽说,“很有意思。”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厢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纳拓老爷开始忙着搜查这次拍卖会的信息,而西泽则开始朝着车厢外的街景端详起来。 昨天他在家里小睡了大概两个钟头,在睡醒之后他看到莎尔也躺在自己身边,莎尔并不知道这张沙发上曾经载着西泽的母亲死去,西泽为此而感到心情复杂,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解脱的意味。 他解脱了,从和过去做出告别的这一刻起,从知晓了世界秘史的这一刻起,他就彻底从过去解脱了出来,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自己所要走的路,已经变得清晰可见,伦瑟在他身上做实验的这件事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讨回代价,因为这位先王已经死在了过去,而他的死与自己的女儿居然占了很大的关系。 世界忽然显得那么庞大而空旷,一切都像是空壳,所以西泽在当天晚上理所应当地失眠了。 纳拓老爷将嘴里的雪茄熄灭,打开车厢的窗户,将淡淡的烟味散了出去,西泽将手放在莎尔的脑袋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宽阔到大概足以让四辆马车并肩同行,马路两侧是看起来带着点贵族意味的高楼大厦,只是显得破落年久,一股淡淡的萧瑟之意若有若无地缭绕在马路之间。 他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个小时,西泽终于开始后悔没有带上任何一本书在车上阅读,纳拓老爷为他和莎尔准备的礼服非常合身,看样子是提前拿到了体检单,照着尺寸量身修改了一番。 黄昏鲜红的光照在大地上,远处的房顶尽数被染上了这般灿烂的颜色,就像神拿起颜料,在世间留下了最为灿烂的一笔。 方向一拐,马车驶进了一条不太明亮的路,就在这时白马忽然发出嘶鸣,车夫猛地一拉缰绳,车轮在大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哀鸣,车厢经过略微的震荡之后才停了下来,纳拓老爷扶了扶帽檐,若有所悟地打开车门向外看去,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人正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地方微笑着和他招手,而在他的身边也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车厢上甚至能闻到一丝焚香的气味。 “我不喜欢这人奇怪的考究,但他是马丁德福,白石城所属领主麾下相当有名的几个富商之一,”纳拓老爷低声地说,“叫醒莎尔,我们到地方了。” “哟,伯勒!”马丁德福摸着自己保养得油滑发亮的八字胡一路小步地走了过来,和纳拓老爷打了个招呼,“我就知道你不会缺席这次拍卖。” “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朋友,”纳拓老爷哈哈大笑着走到他面前,脱下礼帽行礼说,“你的家产不允许你错过每一场拍卖。” “不不不,不是我的家产,伯勒,”马丁德福一脸认真地说,“是我的品位。” “说的没错,最起码我是相信的。” 纳拓老爷如此回应道,uu看书ww.uukashucm 于是二人便彼此心有灵犀地微笑起来。 西泽理了理领子,缓步走下车厢,马丁德福这才注意到西泽的存在,他疑惑地对纳拓老爷问道:“这是你家的孩子?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这么......优雅的孩子?难道是私生子?” “这种玩笑话就算了,”纳拓老爷摇了摇头,“他们是我的护卫,虽然很年轻,但也都很可靠。” “们?”马丁德福疑惑地问,就在这时,西泽伸出手,从车厢里探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那只手上套着一双白色礼仪手套,下一刻圣洁的少女慢慢走出了车厢,她单脚踏在地面上,脸上带着几分冰冷和不易近人的意味,在这被高楼遮住阳光的小径里,她就像一个天使。 “......你确定她是护卫?”马丁德福问。 “是的,”纳拓老爷说,“走吧,朋友,马车停在这里,我们该去干正事了。” 他笑道:“或者说,该去花钱了。” 第218章 开幕 短暂的黄昏过后,黑暗从地平线开始渐渐覆盖了大地,街道上特有的萧瑟气息融在几丝冬日的凉意里,让人感觉心头一寒,在路道尽头箭头形状的木质路标上用精致的笔法和特殊的材料写了【欢迎光临】四个大字,周围是无光的高墙,不时还有响亮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或多或少的交谈声,有人彼此挥手打了招呼,而更多人则脱下礼帽,面带微笑地看着其他人。 “看看这儿吧,西泽,”纳拓老爷似乎终于从那位自诩品位卓越的中年富商身旁脱身,扶了扶礼帽的帽檐和金边的衣领对西泽喘了口气,说道,“这里的人,还有这里的物。” 渐渐地,更多马车停在了周围,不断有熟悉的人互相击掌庆祝彼此的到来,虽然人越来越多,但秩序却没有丝毫被破坏的迹象,马车井然地停靠在路边,厚重的车门被从里推开或者拉开,男人先迈开步子来到地面,而后伸出手接出里面的小姐,在看到某个人之后纳拓老爷微微笑着,对他遥遥地亮了亮自己手里的邀请函。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男人笑着走过来,“白石城的新任城主此时不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吗?” “是啊是啊,不可开交,但众所周知,城主的一天都有四十八小时,”纳拓老爷笑着和他用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击掌,“所以我有空。” “消息可靠?”男人挑了挑眉。 “当然可靠,”纳拓老爷收回右掌,开始将目光移到四周,其他人的身上,“熟面孔可真是出现了不少啊。” “与其在意那些人,我其实更好奇你有没有一些计划,”男人脱下礼帽,弹了弹不知何时落在细腻黑色布料上的烟灰,“说直白点,我这次是冲着布林珐琅彩瓶来的,我的储藏室里只缺了这一样宝贝就能在家里开时代博物馆了。” “我对在家里开博物馆没有兴趣,说实话对我来说两百个珐琅彩瓶也没一两张轮亥那边传出来的唱片有趣,”纳拓老爷叹了口气说,“可惜教皇国将这项技术垄断了,其他人想体会到这种生活只能靠大价钱买来一些记忆水晶碎片或者......黑胶唱片。” “你还是老样子,”男人打了个哈哈,看起来有些对话题失去了兴趣,“我不太清楚你对唱片的狂热,明明舞会和演唱会这种东西随处可见,有钱的话甚至能邀请你喜欢的歌手亲自来到你的家里为你献唱。” 男人耸了耸肩:“我就这样干过。” “你这家伙根本不懂得幻象中的美感啊!”纳拓老爷感慨着说,“将美好的东西存放在这样一张薄薄的黑色圆片里,这光听起来就足够浪漫了,至于让那些歌手来我家中献唱就更无趣了,万一这番行为反而破坏了我对她的喜爱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叼着烟斗,吐出一口灰色的烟气:“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古怪又难以理解。” “你也一样,虽然我们已经近乎半年没见过面了,”纳拓老爷整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花纹繁奥美丽的围巾,“希望这次我们都能满载而归。” “祝你好运,老友,”男人露出一张笑脸,转头走向了一位造型华丽得体的夫人。 西泽站在马车边看着男人远去,对纳拓老爷说道:“他又是谁?” “不重要,是个运气好继承了自己父亲家产的败家子,四十岁了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纳拓老爷不屑地说,“真正值得你在意的人我都会拉到你面前介绍的。” “您这种说法就像我是什么值得别人知道的家伙一样。”西泽说。 “一个十七岁的高阶魔法师,是个人都不会否认你的价值,孩子,”纳拓老爷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和我进去吧。” 穿过人流和红色的地毯,西泽牵着莎尔的手,二人跟在纳拓老爷的身后,后者之前说过这里是亚林所的一处分行,但即便如此西泽也觉得这地方偏僻阴暗得有些过分,如果没有这些穿着华丽的男男女女,西泽甚至会感觉这里是类似莱茵河的某种秘密场所。 在进门之后立刻就有年轻的迎宾侍者走上前来躬下身,纳拓老爷摸出邀请函递给他,后者在仔细辨别了一番署名之后,表情愈发恭敬,他弯下腰,再度行礼道:“纳拓先生,白石城的新任城主大人,请您跟我来。” 这位年轻的侍者说完之后便迈步走在前面,燕尾服垂至小腿,手套白得几乎发光,胸前是银质的徽章,帽檐上带着丝丝灿烂的金色绳带,就连口袋边上都纹着淡淡的一层金箔。 “这次拍卖会倒显得没那么隆重,也没上次那样显眼,”纳拓老爷朝四周略微打量了一番说道,“很有意思。” “相信您也发现了,这次收到邀请的人也并不如上次那么多,而且更为贵重,无论是在身价上亦或者是社会地位上,这次的宾客们较上次都更为......难得,”使者琢磨了一下用词,说道,“这是因为这次的拍卖会更为隐秘,而隐秘则意味着,这次的拍卖品也会更加让人心动。” 纳拓老爷朝他丢了个金币过去,后者微笑着将其收入了口袋。 侍者引导着三人穿过冗长的通道,又走过弥漫着香水和发胶味的走廊,西泽甚至还能闻到一些名贵香槟的酒气,看样子有人一个没拿稳把杯子打碎在了走廊上,周围全是人,莎尔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不适应,西泽连忙更加用力地抓进了莎尔的手,男人们和女人们互相一边走路一边交谈,有些人的手里端着一杯翠色的饮品,在门外,女人们大多戴着礼帽,晚礼裙上都套了一件绒毛披肩,而在进门之后,礼帽和披肩都不知所踪,也许是被侍者拿在储存的地方,也许是交给了自己的男人,她们谈笑着,就连男人们都投来紧切的目光。 西泽从没见过这样的盛况,就算是在王都里他都不曾经历过这种光景,魔法道路所制造的温暖气息在大厅与走廊间不断徘徊,西泽忍不住松了松领口,感觉自己甚至要落下汗来。 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顶上,不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大厅的各个角落,就在进入大厅的人数达到了某个点时,在天花板上的巨大吊灯周围开始有一盏接一盏的小灯亮起,奢华之气不断从四面八方如海潮般涌来,几乎要将人全然淹没其中,西泽抬起头,看到穹顶上其实用某种高超的笔法绘作了一副轮亥神话中名为【诸神救世】的油画,光芒照亮了油画的每一毫笔触,四周布置了一层幕布和各式画像,墙壁被漆成瑰红色,透着富奢之气,大厅中央是一处陷进去的场地,场地中间如阶梯般摆放了数百个席位,而与此同时,大厅的二楼上却又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走进套房,将自己的面目彻底掩去。 “走,跟我去二楼,”纳拓老爷对二人说道,“二楼为每位城主都准备了专门的套房,就算我们财力并不如某些人但我们的身份可摆在这呢?” 西泽点了点头,莎尔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懵了,只能靠西泽牵引着走向二楼的楼梯。 在走到二楼以后他透过栏杆朝下看去,大厅中央的场地上已经座无虚席地装下了数百个人,宾客们各自落座后朝着其他人彼此寒暄,好像每个人都互相认识一样,纳拓老爷似乎猜到了西泽的疑惑,于是开口说道:“你还没明白吗,孩子?” 他说:“这是上流人物们的一次集会,金字塔的塔尖一共就那么一些人,这么些人挤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彼此不相识呢?” 侍者停下脚步,躬下身再度行礼,毕恭毕敬地说:“白石城纳拓城主的套房,请进,祝你愉快。” 纳拓老爷再度掏出一枚金币,这次则是稳稳放在了侍者胸口的口袋里,而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我知道的,”西泽感受着大厅内热烈的氛围,仿佛自己浑身也燥热起来,“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倒也正常,”纳拓老爷拉开房门说道,“跟我来吧。” “您说需要护卫,但这种时候真的需要护卫吗?”西泽带莎尔走进门后看着颇为宽敞的房间说道,“有谁能在这种地方作乱?” “谁知道呢?但有些防范总是没错的,”纳拓老爷坐在房间最中央的椅子上,房间的玻璃是不透光的单面材质,只能从里看到外面,“该不会有人不喜欢安全感吧?” 西泽无奈地笑了笑,直到这时莎尔才从一副死相里脱身出来,她喘着粗气,伸手解开了脖子后面的蝴蝶结,这是晚礼裙上的。 “好累......”莎尔低着头说,“只是这样就好累......” “辛苦你了,”西泽揉了揉莎尔的脑袋说,“接下来就可以休息了。” 纳拓老爷回头看着这一幕,微微笑着,忍不住感慨道:“把莎尔交给你真是我和诺尔斯做出的众多正确决定之一。” “我不确定,”西泽摇摇头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件事到底对不对。” 莎尔是被卷入这件事的,她只是文科威尔的女儿,也许本来她可以在白石城安宁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而现在她却跟着西泽回到了王都,再度陷入了这疯狂错杂的世界之中。 “我不是很喜欢这里,”莎尔打了个哈欠,明明在车上睡过一阵子,似乎在经受过大厅里久违的温暖之后倦意又袭了上来,“我能睡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纳拓老爷指了指墙角里的一张床,“这就是为这件事准备的。” 莎尔答应了一声,朝床走去,然后重重地倒在了上面,西泽好奇地望去,却发现床紧挨的墙壁上挂了几件情趣内衣。 他立刻收回目光,就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纳拓老爷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哼哼着道:“长大了,长大了呢......” 这话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西泽只能默默转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白衣的侍者敲了敲门,在得到纳拓老爷的允许后才推门而入,将两碟装盘精美的甜食端到了西泽和纳拓老爷座位中间的茶几上。 纳拓老爷看了眼后墙上悬挂着的摆钟,默默地说道:“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场了,好好看着接下来的表演,小西泽。” 话音刚落,楼下大厅周围的墙柱旁开始不断有侍者走出,有人敲响了清脆的铃铛,自这一刻起,宾客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是在二楼的套房里,西泽能将楼下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就连每一处细节都不会放过,他甚至能看到角落里的一位白衣侍者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似乎是在瘙痒,还有一位女宾,她正对着镜子补妆。 穹顶上的主水晶吊灯缓缓熄灭,只有数十个小水晶灯以环状挂在周围,散发出微弱的光,大厅恍然暗下了不少,这下就连体质被贤者之力洗涤过的西泽都难以看清宾客们的脸了。 “理所当然的保护措施,uu看书 .uukanshu.cm ”纳拓老爷耸了耸肩,“不用在意,接下来才是好戏。” 一股魔力悄然自大厅里蔓延开来,西泽能感受到这股魔力的强大,其精纯度完全高于一般的高阶魔法师,但还未能达到大魔法师的门槛。 西泽能看到这股魔力的属性是光。 魔力缓缓凝聚,暗色的光华悄然在场地前的舞台上流转,漆黑的幕布前充斥了这股魔力的根源,恍然间,一道不太刺眼的光在舞台上绽放,随着气息的蔓延和光华的碎裂,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台上,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有别于其他侍者,胸前别着一朵水灵的玫瑰,单片眼镜挂在左眼上,金色的表链反射出来自四面八方吊灯的光。 “各位女士先生们,欢迎诸位如约而至,亚林所莫莉达斯分所冬日末尾,象征了古老与谜语的拍卖会即将开始,希望各位能在这里得到自己所渴求的宝贵之物,这次的拍卖品,每个都是独一无二,蕴含了古老秘密与至高谜语的宝物,”拍卖师微微一笑,俊朗的脸上自然地透露出阳光近人的气质,“请诸位不要眨眼,因为我们的大幕,就此拉开!” 第219章 真相 “糊弄人倒是有一套,”纳拓老爷嘟囔道,“什么【古老与谜语】的主题,其实只是拍卖一些时间与价值难以确定的古董,有些收上来的东西亚所林自己的鉴定师团体都无法准确地判断其历史背景,也无法确定价值,所以只好丢到拍卖会上试试有没有冤大头。” 纳拓老爷摇摇头对西泽说道:“而古老的意思则是,古董,这一点倒可以有所保证,最起码这次所拍卖的都是相当罕见的古老造物,有些甚至来自比遗失时代还要遥远的以前,那被称作远古时代的断层年,但这与我们无关,小西泽。” 西泽点了点头:“我们今天的目的是那张可以存储一次魔法的卷轴,还有多梅甘尔之剑。” “说的没错,”纳拓老爷笑着打了个哈欠,“能储存一次魔法的卷轴,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卷轴被制作出来的时间至少是轮亥现世的混沌时代中,只有可能更加靠后,绝不可能向前,而多梅甘尔更不必说,众所周知,他是被轮亥洗礼的第一个人类,创造了制导术的绝世天才,这样的天才,其佩剑要么是自己打造,要么是轮亥所赐。” “还有更大的可能,”西泽开口道,漆黑的眼瞳深处掠过一抹凉意,“佩剑本身的传说就是谣言。” “......说的没错,”纳拓老爷听到这话之后默默地坐起了身子,表情变得肃穆正色,“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放任这个有可能是谣言的传说武器落入讨厌的人手里,先不说这柄剑自己的威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地步,首先第一个传言就是这柄剑可以打开多梅甘尔的宝库,宝库,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可多梅甘尔并没有这个机会,虽然动机充足,”西泽摇摇头说,“我还是建议您想清楚,多梅甘尔的黑暗历史我们都知道,他绝不可能有机会在世间留下一个宝库,还有一把打开宝库的钥匙。” 纳拓老爷看着西泽的眼睛,脸色开始变得漠然,其中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或者是长辈看着自以为是的晚辈,心怀怜惜:“你说得对。”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你觉得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件事吗?多梅甘尔的经历虽然是被封印的黑暗历史,但你觉得,场下的这些人,他,她,还有他,他们会不知道吗?” 纳拓老爷站起身来走到玻璃之前猛地转过身来,围巾垂在胸前随着动作飘动,就像寒风中汹涌澎湃的战旗,他看向西泽,伸出右手的食指:“他,林德洛夫,领主麾下有名的鉴赏官,领主家里所有的画像都经过了他的眼才能摆放在墙壁上。”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指向另一个方向,震声开口:“她,凯尔夫人,年轻时有名的交际家,如今嫁给了某位子爵,即便如此她雷霆般迅捷凶戾的手段也依旧没有退化,反而愈发进步。” 此时的纳拓老爷再也看不出平日里那副温和有趣的模样,他不再是家中成天躺在床上那般平和的男人,也不再展露自己身为长辈的宽恕,他看着西泽,声音愈发响亮,他的手指掠过场下的人头,令西泽震惊的是,明明已经步入中年的纳拓老爷,却能相当精准地以中阶魔法师的眼里辨认出场下的每一个人,就连西泽自己都得贴着窗户认真盯着一个人看好久才能从黑暗里看出那人的性别和年纪,而纳拓老爷却甚至能说出那人脖子上所挂的吊坠或者某根手指上所佩戴的戒指颜色。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世间唯一正确的那位,孩子,”直至莎尔在睡梦中揉了揉眼睛,纳拓老爷才终于有所收敛地将双手负在背后,灰白的头发有些散乱,但这反而透出他隐藏在骨子里的那股张狂,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他从嫁入纳拓家那天开始就在隐忍,直到最后熬死了老丈人,将整个家族的大权揽在了自己手里,他是商人,最狠的那种商人,从一开始决定来拍卖会之前他就对西泽说过,这次就算不能拍到那样宝贝也得让那些想要的人付出大价钱。 这男人扮演了一个温文儒雅的商人,扮演了很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纳拓老爷的背影里其实透着整个纳拓家族的血。 “你不是,也不会是世间唯一正确的那个人,”纳拓老爷将围巾整理了一下,呼出一口气道,“记住,大家没有一个人是蠢蛋,这里不是王都的圣学院,其他人也不是青涩生疏未经人世的学生,也许在那样的世界里你确实算得上一个头头,但千万别把自己的思维代入现状,懂吗?” 他走到西泽的身边,看着他沉默又显得恍然的那张脸,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这里是亚所林拍卖会,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没有一个人会被你那引以为傲的头脑所压制,就连我对你提过的那个幸运鬼,他在生意上的嗅觉都要比你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纳拓老爷摇摇头,低声开口道:“最起码他可不会把自己的钱卡丢了。” 西泽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钱卡交给奈德的事原来早就败露了。 “你不清楚吧,”纳拓老爷挑了挑眉,“给你的钱卡是特制的,当然这一切不是我的要求,而是进修者制度本身如此,因为卡的特殊性,从商会这里我可以查出你每次的取款日期,说起来有点挫败,之前你几乎根本没来拿过几次,而最近却频繁得......让人在意,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我并没有怎么在意,钱还是照样打,但我好奇的是你身为一个高阶魔法师,是怎么把卡弄丢的?” 纳拓老爷躺在躺椅上,看向站在玻璃前的西泽,表情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他端起一杯清茶哼哼地说:“别着急孩子,慢慢说,我知道这个故事可能不太好说因为很丢人......” “我送人了。” 纳拓老爷一口红茶喷出来,溅得满地都是。 “等等,等等,”纳拓老爷咳嗽几声,连忙接过西泽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一边道谢一边埋怨,“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他说道:“那是进修者的钱卡,明白吗?是给进修者的,而且里面的钱理论上是无限的因为有我在后面给你打钱,你就这么送人了?” 纳拓老爷气恼地说:“先不说其价值,就说我的牌面,我的牌面就这么不值钱的?” 西泽无语地看着这个一秒又切回平常那副模样的男人,心想刚刚那个人去哪了。 在经过一番解释之后,纳拓老爷才勉强接受了西泽的这个说法。 “哦,救命恩人是个财迷,哦,哦......”纳拓老爷拿着温热的毛巾擦了擦下巴,发出惊疑的声音,“我都不知道你在王都的经历原来有这么危险,不过说起来也正常,怎么可能会有人一点点进步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打吧。” 纳拓老爷叹气道:“不过要我给一个陌生人每个月按时打钱果然还是挺不情愿的......” “这张卡里是一万金币,”西泽说着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张黑卡说,“具体我不知道剩下多少,但九千以上还是有的,希望您能拿着,接下来的九个月里——” 西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纳拓老爷打断了,这个岁至中年却依旧保持了一副年轻模样的男人不忿地拉开了西泽递来黑卡的那只手:“你觉得我缺这点钱?” “不,”西泽还想解释什么,但纳拓老爷的表情却愈发阴沉下来,他只得沉默,继续听纳拓老爷接下来的说教。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计较的人,这么多年以来我虽然和诺尔斯水火不容,但教堂偶尔缺钱我也依然会慷慨解囊,你要知道一件事,西泽,”纳拓老爷说,“我不缺钱,而是尊重。” 他低下头,似乎被这件事勾起了一丝不好的回忆,面露苦涩:“我从当年入赘纳拓家开始就失去了尊重,你明白吗?那个老混蛋,我妻子的父亲,老纳拓,他一点也不在意我的需求,他总是会拿出一整袋金币给我,在我需要的时候。” 纳拓老爷说:“但代价是什么呢?” 西泽沉默不语,此时纳拓老爷所说的尽数都是家丑,是不该告诉西泽这样外人的秘密。 “代价就是每次拿出袋子给我时,他都是用砸的,朝着脸,朝着肩膀,朝着锁骨,朝着肚子”纳拓老爷阴暗着脸,“我只能说我还能生出来维什这个畜生还有比尔那个小王八蛋没让他纳拓家绝后纯粹是他运气好。” 他转头看着西泽,继续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卖弄惨像,因为这么多年来被我搞得更惨的不计其数,我只是告诉你,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钱,而是尊重,所以我才会培养维什,所以我才会在城主被卸任以后拼尽全力地向上攀爬得到这个位置,所以我才会在年轻时那么隐忍,那么不服输。” 这个男人说:“明白了吗?” 西泽缓缓地点了点头。 “把黑卡收回去,钱我会继续打到卡上,最起码是为了你这孩子的这条命,我会把钱一直打到那个叫奈德的孩子入土为止,”纳拓老爷咳嗽一声,拿着热毛巾叠了一下放在眼前,“现在还是让我们一起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这场拍卖会上吧,在我训斥你的时候他已经拍掉两件卖品了。” 纳拓老爷说:“分别以三十万金币和五十三万五千金币的价格。” “每次加价的最小金额是五千金币,”舞台上的男人站在木台后,一次次地挥动自己的木槌,“让我们欢迎50号牌先生以五十三万五千金币的价格拿下单口双耳炀煌弥陶罐!” 站在二楼的西泽能辨认出这位50号牌先生正是之前纳拓老爷给他指出的那位林德洛夫鉴赏官。 “切,”场下的林德洛夫满脸笑容地站起身,迎接众人的欢呼,可与此同时他却小声地对着某个人咒骂,“该死的麦克斯,本来我能四十万拿下的......” 被他所咒骂的那位麦克斯拿着37号牌挡在自己的嘴前,笑而不语,似乎是在享受林德洛夫的这番怨恨,他的声音融在人们的欢呼声里,但林德洛夫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句揉进了一丝魔力的话——“蠢货”。 林德洛夫狰狞地笑着,也对麦克斯小声地做了个口型——“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麦克斯缓缓转过头,这不是怯懦,而是为了能让林德洛夫从侧脸更加全面地欣赏他的笑脸。 “有种就来啊,”麦克斯低声地说,“杂种。” 以远超常人的视力看到这一切的西泽默默收回了视线,对纳拓老爷说:“这次拍卖会看起来可没表面上那么平静。” “啥?原来在你眼里它表面上很平静吗?”纳拓老爷耸了耸肩说,uu看书 wuuknshu.co“我还以为它表现在外的东西就已经够热烈了。” 西泽回忆起在门外那些互相打招呼的男男女女,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直至回忆时才能发现一丝丝端倪。 “......原来都是有仇家的。” “何止是仇家,”纳拓老爷放下毛巾,端起茶杯,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暗起来,“大家都是一个领主手下的,领主本人只是个套了爵位的老头,一把年纪了,到现在都没有继承人,大家当然是要彼此排除一些竞争对手啦。” 西泽愣了一下:“一把年纪了都没有继承人?” “对,那个老头子之前有个女儿,但后来消失了,更久以前他有个儿子,后来也离家出走了,”纳拓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办法,任谁听说了这种事也不可能保持冷静,“挺搞笑的。”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场地内的舞台上,从这时起他明白了,这场拍卖会远不是友好的【古老与谜语】交流拍卖会,而是真刀实剑的战场。 第220章 竞拍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件拍品了,西泽看着标榜着价格的牌子被全场举牌着一路从五十万定价飙升到三百五十万,心里渐渐也对这场拍卖会有了点底数。 “现在拍卖的就是我那天告诉你的,带有漩涡花式鎏金铜底座的瓷制香料花瓶,还记得吗?”纳拓老爷百无聊赖地拿着手里的茶杯,迎着白色的蒸汽叹道,“这群人真是愿意花血本,不过本身也有不少人冲着这个花瓶来,演变成如今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终于,第四件拍品也在一锤定音下成交,最终打出了四百万高价直接逼退其余所有竞争对手的人,他的手里拿着27号牌,西泽隔着玻璃看见那似乎是一个老人,手里还捧着一只不断摇晃尾巴的小猫,他温和得笑了笑,似乎四百万金币对他来说只是日常可见的流水而已,他坐在座位上,甚至连站起接受全场欢呼的欲望都没有,悠然自得。 纳拓老爷一直没举牌,倒是附近的两个城主套房里不停传来加价的声音,但即使是他们最终也只能败在四百万的高价之下,西泽知道纳拓老爷为什么一直没参与竞拍,因为他想要买下的东西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出现过任何踪影。 “今天的亚所林倒是很安分,”纳拓老爷若有若无地说着,“这个拍卖师是老老实实竞价下锤,而不像之前那个前任一样喜欢在敲下最后一锤之前再进行一番鼓动。” 西泽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经验,这时候的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听着纳拓老爷说教就好。 两名拍卖师助手在灯光下小心翼翼的将一件金属烛台抬到了舞台上,在看见这样东西之后西泽明显能感受到全场的气氛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宾客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呼吸,一些原本摆出一副游刃有余模样和旁人攀谈的富商也终于开始用笔直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舞台,有人悄然握紧了手里的牌子,已经开始盘算自己这下要出多少血了。 “镀金装饰的蓝色珐琅禁魔烛台,”拍卖师的声音也悄然变得深沉而富有诱惑力,他面向全场所有人,开口说道,“如各位所知,这是一件来自遗失时代的珍宝,据考究,这件烛台的历史可以追究到当时昌盛如不落之日的大不列颠帝国,是帝国皇室内部所铸造并使用的,众所周知,遗失时代的人类技艺达到历史最高极致的时代,而且正如其名,这件烛台自身的材质,可是举世罕见的禁魔石。” 他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下这件烛台:“约莫两百克。” 禁魔石这种矿物自从数十年前被某个无名矿工在矿井里挖掘到之后就一直被列为禁品,所有产出禁魔石的矿脉都被教皇国所收买,黑市上虽然也有禁魔石在流传,但一般也只有小拇指那么大罢了,就算如此,这样大小的禁魔石却依旧能卖出一克数万金币的高价。 因为这可是禁魔石,屏蔽魔法吸收魔力,大的能在自身产生一种类似领域的禁魔空间,在一定的空间内不会有任何魔力介入,而小的则能用来铸造戒指项链之类,用于一次性的保护。 “这件拍品是我们从一位年轻人手里拍下的,据说他也是九死一生才从某个恶兽据守的洞穴里取出了这一属于人类的造物,而作为拍品主人的他则迫切希望有能力保管这样拍品的人收下这样宝物,其余资料,诸位可以从我们派送的邀请函内找到,”拍卖师将目光对全场扫视了一遍,沉声说道,“起拍价,一千万金币。” 现场并没有出现一片哗然的景象,反之,不少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目光,因为只有这个价钱才配得上这件烛台自身的价值。 就连纳拓老爷都点了点头:“不错,这件拍品值得这个价钱,哪怕是将其他所有东西全都刮掉,只留下那么大一块禁魔石都足够让皇帝心动了。” 他说:“小块的禁魔石怎么说也是能从特殊途径弄来的,只有这种大块的禁魔石,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没见过一次。” “要买吗?”西泽问。 “为什么要买?”纳拓老爷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小城城主而已,为什么要买这种防范刺杀的东西,你应该在意那些人。” 他指了指最前排的几个宾客:“尤其是一号,还有七号,这两个人可对这件宝贝势在必得,这次拍卖会虽然没有什么贵宾席之类的设置,但能坐在前排就意味着他们自身就拥有着贵宾的特质,你就好好看着这些前排争抢吧。” 果不其然,在拍卖师摆放好了禁魔烛台之后就有人忍不住举牌出价:“一千一百万!” 起拍价从五十万忽然升到一千万,这倒是让西泽相当想要叹息,这里果然是其他大人物的世界,自己一个小孩虽然在同龄人间算得上腰缠万贯,但在这里,西泽深刻地明白自己连一只蝼蚁都不如。 前面的几个东西似乎只是几个餐前开胃的小菜,从这件烛台开始,侍者终于开始往餐桌上抬主菜来了。 在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只能算得上是一个连丝毫波澜都掀不起来的小孩子之后西泽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这场拍卖会其实也没有那么有趣,林德洛夫和麦克斯的冲突只能算是一次小插曲,大部分时候宾客们都是在认真竞价,而在这件烛台登场以后,竞价的圈子甚至在不断地往前排缩小,这是财力的比拼,任何歪门邪道在这种时刻都会显得非常可笑,麦克斯先生拿着手里的牌子满脸冷漠,林德洛夫则脸色铁青,因为此刻烛台的价格已然暴涨到了两千万! 西泽整个人的上下身家才十万而已,就连这个烛台的边角都赶不上。 想到这里西泽就忍不住叹气,因为这里虽然不是王都,但却是整个领主麾下所有的上层,自己之前在王都所接触的那些人,似乎完全不如现在啊。 “两千五百万。”在其他所有声音都渐渐萎缩下去之后,一号默默举牌,直接将整个价格拉高了四分之一! 就连拍卖师都愣了一下,但他仅仅是眨眼间就调整好了状态,开始拿起木槌。 “两千五百万一次!”拍卖师开始倒数。 “两千五百万两次!”他环顾了全场,似乎是在试着找到下一个愿意出价的人, “两千五百万——三次!” 拍卖师狠狠地落槌! “成交!” 一号贵宾此时默默地将牌子仍在了座位上,而他本人则慢慢地走向了场外。 宾客们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从哪里开始,一阵掌声响起,而后带动了全场所有人,这掌声并不热烈,但却是现场所有人对一号宾客的敬意。 “他要去哪?”西泽问。 “你是说一号?当然是去后台,自己好不容易拍下的宝贝当然要第一时间去看,”纳拓老爷捧着茶杯说道,“他可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你以后如果回到白石城取代我成为下任城主的话,说不定也能和他多见几面。” “他是领主?”西泽问。 “当然不是,领主成天窝在自己的房子里,不会有心情出门的,”纳拓老爷答,“而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出门。” 纳拓老爷看着西泽,似乎是在微笑:“老家伙已经马上就要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但我们都知道,下一任领主会在我们之间产生。” 西泽点了点头,但他对此没什么兴趣,于是问道:“那一号到底是谁?” “一个收藏家,”纳拓老爷挠挠头说,“这么说可能显得有点平淡,但他确实只是个古董收藏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大概能买下......我们白石城所属那位领主麾下的封地,而这片封地包括了大大小小十三个城池,白石城归属于小的那类,而这整个封地都统称为域,我们所属的域为石海域,每一位领主都是拥有爵位的,这种事你应该清楚?” 西泽点了点头。 “那就好解释了,”纳拓老爷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位收藏家的家产大概能买下半个石海域,所以每一位城主都要尽力和他交好,况且领主和他也是几十年的老友了,将来等你回来估计这位你也得认识一下。” 西泽若有所悟:“第三方?” 纳拓老爷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第三方。” 领主,想要成为领主的人,和有能力但没兴趣成为领主的人。 西泽本来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 “第八件,”场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冷淡了,因为接下来的两样拍品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并对它们毫无兴趣,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提前离场,更不用说拍下禁魔烛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的一号,拍卖师对此也无可奈何,但他知道真正想要这两样拍品的人自然会留下,于是他倒也没多么紧张,“魔法卷轴,教皇国流出。” 一名长相娇柔的侍女将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递了上来,在场的人大多都不吃年轻女孩这一套,他们在意的只有如今拿在拍卖师手里的卷轴。 “大家应该都清楚教皇国的魔法水平于我们而言,究竟高出了多少倍,”拍卖师说道,“这样卷轴也是教皇国人所打造的魔法道具,能够储存一次魔法攻击,经过测试,卷轴所能承受的最高阶位魔法是四阶,换句话说大魔法师以下,有这个卷轴在战斗中就相当于多了一套后手。” “无聊,”纳拓老爷说,“我也不太清楚亚所林那些人的想法,拍卖会主题是【古老与谜语】,本来应该是充斥着艺术品的地方,结果最后压轴的却是一个战斗用品。” 西泽看了他一眼。 “虽然这么说了,但咱们还是要买,”纳拓老爷摇摇头,“看看吧。” “卷轴使用次数不详,拍品的主人似乎对此也不了解,经过几次测试之后卷轴也有所破损,所以我们就将其当作一次性的魔法道具拍卖,”拍卖师说,“起拍价一万金币,说实话这已经完全是类似白送的价格了,请各位出价。” “三万。”很快有人举牌道。 “五万。”在经过两千五百万的洗礼之后,这种价格甚至让在场的宾客们觉得这是一种无形的侮辱。 西泽对纳拓老爷说:“我们的竞争对手在这两个人里面吗?” “不,不在,”纳拓老爷摇摇头,“我们要面对的也是一位城主。” “七万。”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传来了这样加价的声音。 纳拓老爷笑了笑:“他来了。” “七万金币一次!”拍卖师本人都觉得这个价格无聊透顶,只想着赶紧结束。 “七万金币两次!” 隔壁套房那位城主似乎觉得这卷轴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七万金币......” “十万。” 纳拓老爷开口道。 拍卖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人愿意竞拍,热情顿时恢复了不少,他有力地环顾了全场,提高音量后开口说道:“十万金币!一次!” “十二万。”那位不知名的城主说道。 “十五万。”纳拓老爷心不在焉地加价。 “二十万。”那位城主说。 “二十五万。”纳拓老爷饶有兴致。 拍卖师已经傻掉了,这卷轴原本估价顶了天也就能卖出两万左右,要是放在王都的黑市里说不定还会更低,可现在这价格却比预估的翻了十多倍?而且还在往上涨?! “三十万。”城主淡淡地说、 “三十五万。”纳拓老爷说。 “三十七万。uu看书w.uknshu”城主开口,这似乎就是他对这张卷轴所能付出的极限。 “四十万。”纳拓老爷面不改色。 似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城主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四十万金币,一次!” “四十万金币,两次!” “四十万金币,三次!” 木槌落下,预示着这件拍品归属纳拓老爷所有。 “成交!” 纳拓老爷笑了笑,对西泽说:“我们赢了。” “......但花了很多钱。” “可我们赢了,”纳拓老爷说,“只要别让他拿到自己想要的,我们就赢了。” 第221章 提古拉斯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最后一样拍品,”拍卖师看着身后两个身着灰色正装的拍卖师助手战战兢兢地将一个树状的木台端了上来,木台恍若枯树,枝桠无序地缭绕在四周,隐隐拼凑成一个底座的模样,他们将这大概有人头大小的枯树放在台上,紧接着第三个人迈步走上舞台,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棵枯树真的只是个底座,第三个助手双手捧着一个长条木盒,动作轻缓地走上台来,将其慢慢地放在枯树的枝桠间,几根枯死的枝桠悄然挪动,将其直接固定在了一处,而一旁的三人则像是解脱了一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拍卖师默默看了他们一眼,三人立即朝着台下走去,头也不回,男人将魔力裹在手上,悄无声息地将某种魔力注入底座,枯树锁紧的枝桠打开,木盒被取出,他拿着木盒向场内所有人展示了一番,漠然地说道—— “多梅甘尔的佩剑,提古拉斯!” 话音刚落,木盒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在黯淡的吊灯水晶光辉之下,一柄泛着寒芒的钢铁暴露在空气中,那一瞬间寒雾从木盒中疯狂地溢出,整个舞台都被白汽所充斥,台下的人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冰冷,那不是单纯的冷气,而是足以渗进人类骨头里的霜寒魔力。 寒铁表面光华流转,水晶吊灯倒映在其表面,随着这柄佩剑在寒气间若隐若现的摇曳,人们甚至以为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在悄无声息地摆晃,晶蓝色的锐光沿着剑锋滑动,在寒雾里散出清冷的白气。 西泽离得很远,但他还是感受到了那股无可比拟的霜气,就像一道冰川横在自己面前,铺天盖地的风雪将世界掩埋,留下的只有灰褐色的山川和枯树间的霜花。 心跳声猛地增大,西泽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拍卖师手中的这柄寒霜之剑,本能告诉他这柄剑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提古拉斯,本意为轮亥神话中执掌冰雪的神,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它,所以只能暂时起了个这样的称呼,”拍卖师呼出一口白汽,房间里的制暖器功率调到最大才暂时压制了提古拉斯的霜寒,“如诸位所见,它是一柄自带了霜雪气息的剑,我们对其进行了一番辛苦的研究,为了将这柄剑里所蕴含的秘密找出来,有一位鉴定师甚至冻伤了自己的右手,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这柄剑很难掌。” 他将提古拉斯放在木台底座上,拿出木盒向着宾客们展示木盒底部赤红色的七星魔力圆环矩阵:“如诸位所见,这木盒是铭刻了高级炼金矩阵才勉强没有被这柄剑的寒气所侵袭,我们对这柄剑的传承过程一无所知,对其锻造所用的技术也是一窍不通,但毫无疑问,这柄剑的铸造一定耗费了一整个团队的心力,可以想象,光是在烈火里打造一块坚冰就要耗费多少气力,更不用说取材,技术提供,魔力的迸发控制与本性提炼,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功劳,相信各位在来之前就从资料上了解过这柄剑的来历,我们称其为多梅甘尔的佩剑,相信大家对原因都很好奇。” 拍卖师将提古拉斯放进木盒里之后散去手上的魔力,仅仅是展示了一番剑锋,全程不过十秒钟的时间他的手就已经冻僵了,他将手背在身后,漠然地说:“其实缘由很简单,因为这是那位卖家的说法,但为了证实此事正确与否,在卖家送来这样宝物之后我们连夜将其钻研了一番,最后根据他的说法,从提古拉斯周身所萦绕的魔力中,提取出了一丝轮亥的神威。” 这句话在场内响起之后,所能听见的便只剩下了人们恍然的呼吸声。 拍卖师说:“多梅甘尔,制导术创造者,轮亥第一个亲自洗礼的人类,在这两个头衔之后人们便很难注意到他的另一个称号——锻造者,多梅甘尔擅长锻造,或者说精通,当今西方世界所保存的几样国宝全部都是出自多梅甘尔之手,有趣的是,这柄剑刚好符合传说中描述的多梅甘尔所使用的那柄白色长剑,多梅甘尔秘藏宝库的传说至今都在整个世界流传,据那位卖家所描述,这柄剑正是指引人们寻找并开启秘藏的钥匙。” 西泽的瞳孔猛地缩小,那柄剑在被放进木盒里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任何踪影,西泽咬着牙,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那柄剑,这柄提古拉斯仿佛烙印在他记忆深处,被埋在某个地方,只是暂时寻觅不到踪影,他狠狠地握紧拳头,心想自己若是没有失忆哪里会这么狼狈。 “起拍价,”拍卖师竖起食指,微笑着说出了一个震惊全场的价格,“一金币。” 原本平静的场内顿时出现了一些骚动,这是之前哪怕一号宾客拍下禁魔烛台时都不曾出现的景象。 “这是那位卖家自己的意愿,并且根据他的要求,我必须告诉各位两个事实——”拍卖师说,“第一,它虽然可以提炼神威,但神威完全无法被使用,反而会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消失,第二,毫无疑问,这柄剑是一个天大麻烦,无论是保存还是使用,我们对此都没有研究出任何办法,而在久远的传闻里,提古拉斯是从极北之海下的深渊里凿下来的一块臻冰打造,可以坦白地告诉各位,这柄剑我们亚所林穷尽了整个团队都没有找到控制的办法,源源不断的冰川能量蕴含在其体内,诸位买回家的话就可以不担心夏天了,而另一个好消息是,它的锋利毋庸置疑,最起码对于一柄水果刀来说提古拉斯是及格的。” 场内响起一阵笑声,而这正是拍卖师想要的,气氛已经悄然热烈起来,看笑话的看笑话,而真正对这柄剑有所希冀的,已经悄然做好了掏空腰包的准备。 “你怎么看?小西泽?”纳拓老爷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站在了西泽身边,他拍了拍西泽的肩膀,满脸肃穆地问道,“你对这柄剑的看法是什么?” 西泽缓缓摇了摇头:“是个麻烦,很大的麻烦。” 他说:“这柄剑没有人能控制,光是不断溢出的魔力就是一种麻烦,这股彻人的寒冷哪怕只是存在着就能让人活活变成冰雕。” “你说得对,”纳拓老爷说,“况且这柄剑的控制办法还没有被发现,如他所说,作为一柄水果刀的话它是及格的,但如果再想做以他用,就不太现实了。” 西泽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不太喜欢这柄剑。” “正常,”纳拓老爷并没有怎么在意,“这样的一把武器又有谁会喜欢呢?” 西泽本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最终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他想告诉纳拓老爷自己对这柄剑的排斥来自于自己的记忆深处,他总觉得这柄剑会带来某些不好的事,但谁会相信呢?谁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蠢话。 “能再展示一下吗?”隔壁的房间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拍卖师点了点头,黑色的魔力凝固在右手上,他再度打开木盒,握紧了剑柄,很快地将其抽出,吊灯灰暗的光彩下,寒铁表面不断散出寒雾,冻气如霜,凝结在拍卖师的肩头和发丝间,他打了个颤,连忙用魔法驱散了自己身上的寒气。 他将寒铁分为两次展示,一次正面,一次反面,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将提古拉斯再度放入铭刻了炼金矩阵的木盒,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绝佳的铸造工艺,完美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原材,神秘至极的来历,难以琢磨的运用方式,还有其自身所背负的巨大秘密,”拍卖师赞不绝口地说,这些话倒是出自真心,“卖家说自己尝试了无数方法,但始终都没能彻底掌控这柄利刃,所以最终才无奈地将其交给了亚林所,我希望诸位做好准备,迎接提古拉斯的准备,因为这是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现世人间的兵刃,为了向各位宾客致歉,由于我们实在对其做不出更多的判断,所以我们决定,将加价的额度下降到一千金币。” 西泽目不转睛。 纳拓老爷的脸色也渐渐正经起来。 场内的气氛从刚刚的稍微热烈,到如今彻底冷了下来,只是拍卖师知道,这次的冷淡不是因为毫无兴趣,反而是因为兴趣太高。 “你们既然没有任何办法处置它,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将它买下来呢?”有前排的宾客摸着下巴问道,“难道我们就有什么办法吗?况且秘藏的传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真正的秘藏主人已经埋在土里了,我们又为何要买这样一把无用的刀鞘去赌一个还没有证实存在的传说呢?” “抱歉,对于您的疑惑我们亚所林也表示无奈,但至少在用处方面我们可以保证,这样一把剑在夏天闷热的午夜放在床边,效果一定会比安排几个侍女连夜摇扇会更好些。”拍卖师笑着说道,他知道这些贵族解决夏天闷热的方法是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柄剑对得起它的价格,无论是一金币,或者是一亿金币,它对得起每一个价格,只取决于买家的目的。 “一金币。”有人懒洋洋地举牌道。 “你还真是有心情玩这种没意思的游戏啊,”另一个人笑呵呵地对他说道,“我跟,一千零一金币,” “两千零一。” “三千零一,就当我买了块不会化的冰吧,回去拿来当冻酒用也不错。” 价格渐渐上升,不断有人打着开玩笑的借口抬高价格,可人们彼此都互相清楚,即便有人是真心开着玩笑,但大部分人心里还是对这柄名为提古拉斯的佩剑有着一丝心动。 “一万零一金币。” 忽然,有人开口直接将整个价位抬高了三倍。 “你好像很着急?”前排的某个人回头说道。 “这样的一把剑,哪怕是拿回去当收藏品也好吧。”那人笑笑。 西泽认出了后者,那正是之前和纳拓老爷搭话说要开“时代博物馆”的男人。 “别老想着你的时代博物馆了,乔纳森,”十三号举牌说道,“这是很有趣的一把剑,我出价三万零一金币。” 价格又翻了三倍。 “你的决心就只值得三万?”乔纳森笑道,“加价,四万金币。” “五万。”十三号毫不犹豫。 从这一刻起场内的气氛就完全变了,那不起眼的零一直接被甩在一边,财力的交锋再度开始,西泽扭过头,看了一眼隔壁的包厢,那位最先提问的城主还没有任何声音。 “八万。”十七号举牌,“这是我能对一柄水果刀所能接受的底线。” 这只是他个人的底线而已,大家都清楚这柄剑应该更加值钱,而不是止步于此。 “十万,”十号举牌,这是一位年轻的小姐,她轻轻将号牌放在嘴前,眉眼细腻,酒红色的眸子里仿佛能倒映出每个人的内心,“好像很有趣,那我也参与一下吧。” “那就如你所愿,”十七号耸了耸肩,再也没有举牌。 “十五万。”有人毫不犹豫地跟进。 “二十万,”七号牌的人在出完价之后就开始后悔地叹气,“我干嘛要犯这个傻。” “三十万。”五号跟进,甚至没有给七号更多后悔的时间。 西泽在二楼的包厢里看着,纳拓老爷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隔壁包厢里的城主仍然一言不发,但西泽知道他才是对这柄剑欲望最深的那个人。 “五十万。”在短短的时间里一柄无法掌控的兵刃就从一金币涨到了这样的价位。 拍卖师显然对此非常满意,估价师团队那边对这柄剑的估价是二十万,因为这柄剑实在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用途,对于轮亥信徒而言它更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诅咒色彩,任何一位轮亥信徒都不会喜欢叛神者的佩剑。 “六十万。u看书 uuanshu”十号再度开口,“我觉得夏天自己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不会融化的冰块。” “那就给我好好用魔法降温啊,”乔纳森举牌,“七十万。” 十号的小姐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似乎放弃了这次竞价。 拍卖师环顾全场,心情雀跃地拿起了木槌。 “七十万,一次!” “七十万,两次!” “七十万——” 终于,那位陌生的城主开口了: “一百万。” 他终于站起身,慢步走到窗边,打量着场内的所有人。 这柄剑,他势在必得。 第222章 卫斯理的后手 “终于啊,”纳拓老爷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了,不然我还真担心乔纳森会花七十万就把那柄剑拿走了,虽然以前这种时候我多少会找个人来配合,但只有这次没有人愿意一起打掩护了啊。” 西泽四面张望了几眼,发现席位里的阴暗处已然有几人开始默默地拿出了白纸,似乎是在计算提古拉斯真正的价值,但西泽知道最重要的反而不是这些人,哪怕他们在前排更靠前的位置,可最能影响到提古拉斯归属的人只有一个——隔壁包厢里的城主。 拍卖师的心情渐渐激动起来,就算是之前的禁魔烛台被高价拍下时他都没如此兴奋过,他迎着舞台上奔腾的寒气敲动木槌,大声喊道:“一百万一次!” 他看向四周,似乎是在期待还有其他人会为其出价。 “一百万两次!” 大多数人仿佛都确信了这柄剑顶天也只值得这个价钱,甚至更少,场内没有任何人发出跟进的声音,只有钢笔墨水在白纸上轻微划拉的低语。 “一百万,三——” “一百一十万。”就在木槌即将落下时,纳拓老爷终于开口,不少人都知道这间包厢里的人就是白石城城主纳拓伯勒,这位新上任的城主一直以来都保持了相当的低调,但所有与他交好的人都由衷地赞叹他的品质与眼光,哪怕是在生活方面他也一丝不苟,对每位宾客都保持了相当珍重的态度,家里的装饰也尽数真迹,只是很少有超过百万的藏品,虽然在眼光上宾客们信任纳拓伯勒,但在财力上,纳拓老爷在金字塔的顶端总是显得那么微小而不起眼。 可如今的他却为了这柄剑大肆出手? 乔纳森悄悄地摸了摸下巴,然后趁着拍卖师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开口喊道:“跟进!一百三十万!” 一百三十万!这已经是能在郊外建起一座小别墅的价格,可乔纳森此时却对此显得不以为然,仿佛自己只是往池塘里丢了块石子而已。 “一百三十万,一次!”拍卖师紧紧地握紧了木槌,嘴角已经忍不住有弧线扬起,亚所林有个规矩,最不值钱的藏品如果拍卖出远超其自身品质的价格,那么拍卖师则可以拿走其百分之十的资金作为自己的提成。 这柄剑的估价只有两万金币,而现在价格已经炒到了一百三十万,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上递增,拍卖师的心情愈发愉悦,他本身是那种略微冷淡的性格,但今天所发生的事实在是点燃了他长久未见的热情。 “一百四十万!”十号少女举牌。 “一百五十万。”城主波澜不惊地说道。 西泽此时完全顾不上在意价格的飞涨,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拍卖师身前那柄被存放在木盒里的寒铁,虽然他看不到,但记忆里却始终有一柄剑在闪动,他眨眨眼,一瞬间,提古拉斯仿佛恍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西泽连忙伸出手试着接住剑柄,却发现寒铁化作虚影穿过了自己的双手,径直坠入了地面,再也不见踪影。 就在这段时间里,原本平息的价格拉锯战再度展开,价格如潮涨般不断上升,更多的人开始在意这柄看似毫无用处的利刃,一些隐藏的财阀也不再观望,直接加入了战局,空气里灼热的竞争气氛愈来愈浓,乔纳森往四周看了几眼,似乎都能看见人们眼里彼此碰撞摩擦间所冒出的一朵朵火花。 纳拓老爷站在玻璃前,漠然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就像站在涌动的潮海前,颠簸的海盗船上并丝毫不为之所动的老船长。 在他将价格从二百万刷新到二百三十万之后,场内的气氛就像暴涨的烈火里被加入了一把热油,更加炽烈,简直就要将人灼烧殆尽。 “二百五十万!” 有人毫不犹豫地跟进。 而在拍卖师恍惚地拍下第一锤之后,城主再度开口,爆出了一个让人惊异的价格—— “三百万。”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已经是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财富,在城主手里却像是一捧沙子般不值一提。 “他不对劲,西泽,”纳拓老爷黑着脸说,“这家伙不对劲,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按我的设想在迈过两百万这个门槛之后他的出价就要谨慎许多了,为什么?” 西泽没有说话,他知道纳拓老爷此时只是在极致的思考中偶尔出现的几句不需要回复的对话,但此时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记忆里不断冒出的淡蓝色魅影。 一道弧光,粼粼如浊月,山海都为其打开,地面露出赤红,热烈的潮海涌向天空,却在一瞬间被抑制。 黑暗中的巨兽不断咆哮,一片微小的雪花落在其额尖,它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惊骇之物般转身遁入海渊,再也不敢露出头脑。 白色的长袍。 灰色的长发。 淡蓝色的剑。 月光淡淡地洒在北海的海面上,有阴影在水底涌动,墓园里细风吹过每一块墓碑的寸土,枯枝上有老鸦无声地落下,而更多的则是一场暴乱。 噪音,源源不绝的噪音。 在这幅宁静的画面里这噪音显得如此突兀而不和谐。 “冻石乎?”有人问道。 “然也。”有人开口回答。 于是,空间被尽数的光明所填满,再也不能留下一丝浑浊的杂质。 西泽猛地睁开眼睛,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却发现原来时间仅仅过了不到十秒钟,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刚刚的十秒里他却仿佛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流逝。 可这记忆的源头却依旧混沌不明。 提古拉斯的价格已经争到了三百五十万,这个对一柄水果刀而言太过夸张的价格终于让人的理智开始回归,在场的宾客们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在参与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所付出的金钱,赌的则是提古拉斯渺茫的希望。 “三百,六十万。” 那位城主的声音忽然虚了许多,说到最后近乎失声,纳拓老爷猛地睁开眼睛,对西泽说道:“我就知道,他是在逞强!只要我们再继续加价,每一万都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伯父您带了多少钱?”西泽忍不住问道,“之前买过一张卷轴了,这次您能为这柄剑付出多少?” “嗯...我这次出门大概带了五百万,”纳拓老爷说道,“说起来有些心塞,这是我一整年攒下来的钱,没想到要用在这种地方。” “也就是说最多四百六十万吗?”西泽呼出一口气,感觉这场不知意义为何的拉锯战,似乎结局终于明朗起来。 “这是我们的极限,”纳拓老爷笑了笑,“而他的极限已经到了头。” “三百七十万,”十号少女默默地举牌,说。 “你认真的?丽莎贝?”乔纳森毫无顾忌地将少女的名字暴露在了整个场内,“这钱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大了。” “说的没错,乔纳森,”丽莎贝回过头对他说道,“而这也是我认为这柄提古拉斯所能达到最高的价值,再往上抬的话任何溢出的金钱都没有任何意义。” 乔纳森笑了笑,却没有举起手中的号牌。 所有人都知道丽莎贝说的没错,甚至还要夸张了许多,拍卖师说的没错,这柄剑对得起所有价格,而在这些价格间如果想要寻找到一个平衡点,那么三百七十万毫无疑问就是最佳的方案。 “三百七十万,一次!” 木槌再度挥动。 “三百七十万,两次!” 拍卖师的手和心脏都开始产生若有若无的麻木感,仿佛虚幻。 “五百万。” 一个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的价格悄然响起。 纳拓老爷在察觉到这个声音来自何处之后甚至连任何表情都做不出来。 这位城主说道:“五百万金币。” 全场寂静,纳拓老爷难得露出了一抹慌张,他双手扶着躺椅两侧的扶手,使劲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来。 “怎么可能?”纳拓老爷说,“他怎么可能付得起这个价钱。” “嗯......怀安特先生,”拍卖师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这位城主的真名,“可以允许我们确认一下您的资金是否充足吗?” “可以,”怀安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语气,之前的失声似乎只是他拿来糊弄所有人,或者说开的一个小玩笑,“请来。” “我们不会耽误您太久。”拍卖师脸色紧张地暂时放下了木槌。 西泽的双眼在此时仍然紧紧地盯住放着提古拉斯的木盒,记忆越来越久远,模糊得像是梦境。 “这不是伦瑟叔叔的那把剑吗?” 这样的一个声音忽然在西泽的耳畔响起,后者猛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莎尔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西泽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出来,莎尔却皱了皱眉,再度开口,用只有她和西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股气息,绝对是伦瑟叔叔的那把剑。” 她说:“连打开木盒看都没有必要,只有伦瑟叔叔的那把剑能有这种味道。” 西泽已经几乎忘了她对魔法的感知力有多敏锐,就像最开始他认出铭骨上所弥散的白色魔力。 莎尔说这柄剑有伦瑟佩剑的气息那就不会有错。 记忆的碎片悄然拼合,白袍,北海,巨兽,长剑,一切的混沌都忽然明朗起来—— 这是伦瑟提剑,一剑将北海巨兽砍成残废的场景! 西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莎尔,默默咽了咽口水:“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见过,哥哥,”莎尔对西泽说,“因为我见过。” 多梅甘尔所铸造的寒铁剑为什么会到伦瑟手上?西泽只需要略微思考了辨清了其中的一切——多梅甘尔是轮亥的叛徒,伦瑟是时时刻刻都在谋划要如何推翻轮亥统治的人。 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西泽恍然地心想。 他们不凑在一起才显得奇怪。 “要拍下来,”西泽猛地说道,“必须拍下来,这柄剑绝对不能落入其他任何人的手里。” 这是伦瑟的佩剑,在伦瑟的手里甚至能一击将北海巨妖劈个半死,如果被别人拍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哪怕他们并不会使用,光是存着就让人感觉心里发毛。 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侍者小跑靠在拍卖师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的表情渐渐变了,在侍者离开之后他对着怀安特城主包厢的方向低下头:“对不起怀安特城主大人,请原谅本拍卖行的无礼行为,从此刻起,拍卖继续!” 西泽看向纳拓老爷,纳拓老爷此时已经躺回了躺椅上,端起茶杯,哼起歌来:“反正目的达成了,要么干脆不让他拿到,要么让他大出血,在接下来的战争里无力与我抗衡,反正我们赚到了,小西泽,还有小莎尔。” “不,伯父,”西泽走到他的身前,开口说道,“我们必须拍下这柄剑,此刻的怀安特绝对是强弩之末。” “嗯......”纳拓老爷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我就暂且不论其缘由了,但就算五百万是怀安特的极限,那我们也拿不出更多钱来。” 他说:“穷吆喝只会被列入亚所林的黑名单。” 西泽本想说可以将自己的钱也拿去,但话到嘴边他才想起来,自己全部的身家上下加起来也就不过十几万金币而已, 也许在学生里这算得上一方阔佬,但在这样的地方,这点小钱只是个笑话。 他低下头,uu看书 w.uukansh 咬着牙,不甘感在心底蔓延,但更多的则是无力,还有对自己的失望。 父亲的遗物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为儿子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别人手里,就算无视这柄剑其中的价值和战力,就这件事而言,西泽已经完完全全地败了。 就在西泽已经完全陷入泥浆的困境中时,莎尔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泽回过头,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纳拓老爷的尖叫。 这声尖叫在拍卖会里显得相当突兀,整个拍卖会的气氛都安静下来,宾客们整整齐齐地看向他的包厢,纳拓老爷连忙捂住嘴。 莎尔的手里拿着一张黑卡。 黑卡的上方铭刻了十条金纹。 “这是卫斯理老爷给你的,说要我替你保管,等你实在需要钱的时候再给你,”莎尔说,“我想,现在就是这个时候吧?” 第223章 逆转 怀安特坐在包厢里的长椅上,每个包厢的装饰和家具的摆放都各自不同,白石城的包厢里是两张躺椅和一张床铺,而怀安特所管理的城池——比尔吉斯城,这个包厢里则摆放了一张长椅,包浆润滑喜人,哪怕是将脸颊贴在上面也不会感觉难受,在怀安特看来这是这张长椅唯一的优点,但从拍卖会开始之后他就离开了这里,静静地站在玻璃前,俯瞰着一楼中央凹陷的舞台上拍卖师所展示的每一样拍品。 怀安特知道纳拓城主一定会阻扰他,因为二人的关系早在之前就已势同水火无法挽回,这次拍卖会他本是不打算来的,因为他已经开始想尽力避免和纳拓城主出现在同一场所,哪怕是对上视线一秒钟他也毫不乐意。 但拍卖会所寄来的资料破坏了他所有的设想,怀安特从没想过自己家族里所传承下来的古老传说会在这样一次巧合中得以应验。 他看到了一把散发着冰霜的寒铁。 怀安特的姓氏为罗森,这是一个有点绕口的姓氏,不管是写起来还是读起来都很让人难受,所以一直以来怀安特也一直允许别人直接名字称呼自己,实际上这反而是一种掩护,人们也因此渐渐淡忘了罗森这个家族名称的来历与背景,毕竟是混沌时代之后的宁静岁月,谁又会刻意去挖清楚一个姓氏的背景与资历? 实际上罗森家族的资历远比所有人设想的都要遥远。 这是一个传承自遗失时代的流民家族,他们从遥远的时代存活到如今,熬过了艰难的混沌时代,在经历了一番短暂的辉煌与落败之后,最终才在远离着轮亥并且不是很提倡轮亥信仰的小国——漆泽安了家。 而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其实也相当复杂。 在这样的一个家族里流传着了这样一则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多梅甘尔的佩剑是打开宝库的钥匙,只有被佩剑认可的人才能进入宝库,得到其中所有的宝藏。 虽然听起来完全是个唬人的童话故事,在这个时代就连小孩子都会对这个传言打哈欠。 但罗森家族实际上却与多梅甘尔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多梅甘尔当初的挚友之一便是当时的罗森族长,在多梅甘尔的帮衬下,罗森家族在之前的时光里获得了短暂的风光与地位,此时罗森家族内所累积的财富也大多来自那时,只是这么多年下来,那时的财富已经差不多被耗了个干净,直到这一任罗森家族的族长,怀安特在竞选上击败对手,成为了比尔吉斯城的新任城主之后情况才渐渐缓和下来。 多梅甘尔的背叛毁灭了很多人,但在毁灭背后却又为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希望,那就是他的宝库。 当初轮亥虽然血洗了多梅甘尔的势力与愿意跟随他的所有人,但也有不少家族在知晓多梅甘尔的目的之后选择了立即离开。 罗森家族便是这样的其中之一,也正是托了及时与当时的那位罗森族长断绝关系的福,罗森家族就这样带着不少秘史回到了平民之间,不再起眼。 怀安特深知,自己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幸存至今的家族,但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见到这柄剑并深知秘密的人! “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怀安特这么想着,“因为这是家族再度崛起的唯一希望,只要得到多梅甘尔宝库的钥匙,得到其中的宝物就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隐忍,先试着跟进了魔法卷轴的拍价迷惑其他人,他也知道纳拓城主一定会在自己拍卖时使绊子,所以提前散播了自己这次来只带了四百万金币的消息。 所以这时候他才能语气沉稳地说出五百万这个惊人的数字。 在他出价之后全场都变得寂静,人们看着他的目光并不如之前看着一号那样充满敬佩与畏惧,而是迷惑不解,甚至是看傻子,或者说赌徒的不屑眼神。 怀安特却毫不在意,甚至想要发笑,因为他知道自己所做的完全正确,他站在玻璃前,两手放在玻璃上,眼前的大厅因为主吊灯没有打开的关系显得有些黯淡,而他却仿佛从其中看到了自己和罗森家族光明的未来! 五百万,这是付出了几乎所有家产的一次豪赌,怀安特这次是带来了自己所有可用的资金,不只是家族那边的支持,他甚至挪用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所攒下的备用金,五百万还算绰绰有余,如果还有人想要继续,怀安特依旧可以奉陪! 也许别人听到这些事以后会嘲讽怀安特是个傻子,但怀安特知道自己绝对是赌对了。 这是机会,也是男人一生一次的疯狂! 拍卖师悄然回过神来,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他连忙拿起木槌,大声说道:“还有人想要出价吗!” 这句话的末尾微微的颤音透露出其实他本人也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面对着五百万购买一把水果刀的悬殊光景,全场的宾客们都放弃了这次竞价。 怀安特的手指微微用力,扣在玻璃上,他能看见自己瞳孔里深深的欲望倒映在玻璃的表面,他沉重地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白汽占满了整个屏幕,他用食指划在玻璃表面,一点点将其抹了干净。 “五百万,一次!” 拍卖师大喊道。 “五百万,两次!” 已经有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十号小姐露出尤为失望的表情,乔纳森则朝着纳拓老爷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纳拓老爷不会希望看到怀安特志得意满的情况,但五百万往上的价格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怀安特长出了一口气,紧紧吊在半空的心脏终于垂了下去。 拍卖师激动地开口:“五百万,三——” 一个青年的声音在这时猛地响彻了整个大厅。 他大声喊道:“一千万!” 全场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大抵是没有超过二十岁,而二十岁的男性在这样的大厅里无论怎样都会显得很稚嫩,很年轻,就像一个男孩。 也许是过于着急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男孩甚至还将一丝魔力掺进了自己的声音,以至于全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 乔纳森掏了掏耳朵,有些恼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是纳拓的包厢,目光顿时变得疑惑起来,因为他想起来了,纳拓包厢里会有的男孩只有一个,人群中的林德洛夫也回过神来,瞳孔猛地缩小,因为纳拓说过,那孩子只是他的护卫。 情况开始变得有趣了。 怀安特愣了一下,这不是着急也不是怨恨,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怀安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谁的声音?纳拓房间里不应该是纳拓吗? 紧接着他才回过神来——这个男孩出了一千万金币,和自己争抢一把水果刀? 估计是纳拓带来见见世面的孩子,怀安特心想,说到底是青少年,意气用事,这和在家里打破了一件瓷器不一样,等下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句道歉就能了得,而是真真正正的赔礼,就连纳拓本人都不能一两句话敷衍了之。 怀安特缓缓地坐回了长椅上,拍卖师应该马上就要带人去纳拓包厢查看情况,以及查询资产。 一想到纳拓老爷尴尬解释的嘴脸,再联想到他平日里那副冷淡高傲的样子,怀安特忍不住端起茶杯,笑出声来。 门外已经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那是亚所林的团队前来查询纳拓的资金是否真的足以支付他所报出的那个价格。 怀安特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手腕,明明只是需要喊出声音和举牌的竞价而已,他却出了一身的汗,就像是做了几十分钟的体力运动,甚至还要更累一些。 再过两分钟,拍卖师那边就会传来纳拓尴尬解释的声音,在全场若有若无的嘘声里,提古拉斯就会被宣布归属怀安特所有,罗森家族会拿到原属于多梅甘尔的这柄佩剑,并在之后的时光里找到多梅甘尔的宝库,最终以佩剑作为钥匙打开宝库大门,获得多梅甘尔全部的财富与力量,到了那时就连轮亥都不能对此做以干涉,而罗森家族会在怀安特为族长的这一代崛起! 倒是怀安特会坐在王都皇室首席,以皇家大臣的至高身份在皇宫城堡内工作,整个罗森家族都会移居王都塞万,并在不久的以后迁居到教皇国,舍弃叛神者的不光历史会被彻底掩盖,剩下的只有光明的未来。 只要想到这幅美好的光景,怀安特就已然几乎要晕醉过去。 旁边的包厢传来关门声,应该是亚所林的人已经出了房间。 怀安特坐在长椅上端起高脚杯饮下一口红酒,此时他的状态简直称得上是从未有过的巅峰,简直就像是被冬天的皑皑白雪淹没全身之后又被丢到北海里游泳一般清爽! “那么,拍卖继续,”拍卖师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似乎是叹了口气,这下更加深了怀安特的自信,他笑着将手里的高脚杯放在茶几上,闭着眼睛,准备聆听自己的胜利如约而至—— “一千万,一次!” 拍卖师的声音瞬间高昂,就像熊熊燃烧的火海里被人又浇上一桶燃油! 怀安特则愣在了原地。 但世界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拍卖师毫不犹豫地喊出了第二声—— “一千万,两次!” “等等!”怀安特冷静的姿态终于被打乱,他转身跑出房门,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向楼下,大声喊道,“什么意思?!” “如您所见,怀安特先生,”拍卖师耸了耸肩,说,“拍卖继续,纳拓城主出价一千万,现在请您不要打断拍卖会的正常进行。” “等一下,等一下啊?!”怀安特吼道,“说什么拍卖会的正常进行?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我比任何人都要尊重这份工作,怀安特先生,”拍卖师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怀安特就像是吃鱼时被噎住了一样,他咬着牙向前弯了弯身子,右手的指甲陷进肉里,疼痛使得他清醒过来,怀安特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对拍卖师说道:“抱歉,先生,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疑惑。” 怀安特说:“你确定纳拓城主所携带的资金足够支付这一千万吗?” 这也正是全场所有人心里所深藏的疑惑,如果纳拓本人能出得起这么高的价钱,那他为什么之前不出价,反而要在最后一刻让一个声音急躁的男孩喊出来? 拍卖师扫视了一下四周,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当然不够。” “那又为什么?!”怀安特的情绪又差点失控。 “因为不是他付钱,”纳拓的声音在怀安特背后响起,他缓步走出房间,走到怀安特背后,还带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少年,一个少女,看上去都很年轻,纳拓看着怀安特,轻声说道,“说实话,我也吃了一惊。” 他侧过身,让西泽站在自己面前:“我从来都没想过,从白石城出去的一个孩子会拥有今天的这种成就。” 怀安特已经完全愣住了,嘴里喃喃:“你在说什么?纳拓?” “啊,真是完全输了,”纳拓叹气道,言语里却透着掩不住的骄傲,“这就是诺尔斯收养的孩子啊,真是恐怖的成长。” 怀安特猛地大吼道:“我问你在说什么啊?!纳拓!” 他吼道:“不要说些迷惑人的怪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纳拓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完全失态的对手,心里悄然升起一阵窃喜,但脸上却只有一番肃穆:“哪有,哪有,我只是在真心地为孩子感慨啊。” 这副样子太装了,uu看书 .uuknshu 就连乔纳森都看不下去,在台下对纳拓吆喝道:“快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啊纳拓,我也好奇啊!” 十号的小姐举牌掩住下半张脸,目光不断在西泽身上扫过,就像在看一件稀奇的宝贝似的。 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里。 纳拓老爷自知不能再装下去,于是笑了一声,拍了拍西泽的肩膀。 后者会意,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指间卡着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有十道金纹。 怀安特的表情从愤怒,转到惊愕,再转到惧怕。 在看到这张卡之后他就意识到,情况已经完全逆转了。 这场竞争,最后是纳拓赢了。 第224章 我们拿下,我们跑路! 一秒记住【】 “恭喜你们拿下那件独一无二的宝贝。” 拍卖会结束之后,在仍旧带着一抹残余震撼的稀疏人海里,乔纳森走上前来,和纳拓击了个掌。 宾客散的七七八八,大厅里凹下去的舞台座位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数字向后靠的人都自知这剩下的事和自己再无关系,于是接二连三的退出了这场拍卖会剩余的残局。 怀安特是最先离开的,那失魂落魄的背影是纳拓这一生都未曾见过的,作为南石域商界里出了名的恶霸,纳拓老爷自认摧毁过不少人的家庭以及人生,甚至梦想,他擅长正面击溃敌人,让对手猝不及防,也喜欢布下赌局,将坐在赌桌对面的人一点点蚕食,但这次的怀安特不一样,他那副暗淡阴沉的表情甚至让人有一瞬间感到陌生。 没有人知道怀安特在离开时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如果没有西泽的话提古拉斯一定是属于他的,这个擅长算计的男人从没想过自己筹划好的一切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破坏殆尽。 “只是运气好而已,”纳拓老爷对此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对乔纳森笑着说—— “要不是沾了我家......我们白石城这两个孩子的光,估计那柄剑还是得老老实实让给怀安特。” “说到白石城那两个孩子啊,”乔纳森耸了耸肩,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纳拓老爷有些别扭的改口,“真的有点吓人了,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居然能拿出来十道金纹的黑卡,要知道金纹不仅是能从国库提取金币的特权,还象征了至高的地位啊。” “不算是至高吧,”纳拓老爷笑笑说,“只是拥有金纹的人就站在了漆泽这个国家的权力金字塔上层而已。” “如果是一道金纹也就算了,最起码还能用钱去轮亥商会买来,但那孩子手里的可是十道金纹啊,十道,”乔纳森故作吃惊地说,“一道金纹是一千万,十道就是一个亿,而且你我都清楚整个漆泽能担得起十道金纹的人可只有那么一个啊。” “镇国公爵,拥有着漆泽唯一头衔的卫斯理公爵啊,”纳拓老爷挠挠头,表情里却透着难以掩饰的自傲,“这就是我最大的惊喜了,乔纳森朋友。” “不仅对你而言是惊喜,”一身红装的妩媚少女以十号牌掩住下半张脸,悄然开口道,“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惊喜,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见到镇国公的十纹黑卡,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敢奢望。” “毕竟是连建国祭典都不愿意作为宾客出席的大人物啊,”乔纳森接话说,“这次祭典我还特意去了一趟王都,结果只见到了女皇陛下。” 十号少女用罩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右手转了转号牌,再度将视线挪到了纳拓身上:“那两个孩子已经去后台了吗?” “嗯,”纳拓老爷点点头说,“我觉得应该不用我跟着去了,于是就让他们顺便帮我拿卷轴过来,还有......” 他看向周围凑过来的宾客们,笑着说:“这不是为了大家吗?” 十号少女敏锐地向着左右张望了一下,最后无奈地长出一口气道:“人的气息浓起来了,那我就长话短说,纳拓,那个孩子有婚约吗?” 纳拓老爷犹豫了一下,本来想摇头的他硬是停在了一半,对少女说:“我不清楚,但如你所见,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得很。” “这样啊,”少女点了点头,撩了一缕红发,朝着大厅的出口扬长而去,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乔纳森看着少女潇洒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得落寞,他转过身看向楼下,巨大的水晶灯在重新燃起以后照亮了大厅里的一丝一毫,他看着舞台上来来往往的几个黑色人影,喃喃道,“这场大戏,终究还是落幕啦。” —————— 枯树般的底座被拍卖师以一种巧妙的手法打开,他戴着白色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握起木盒,放在西泽面前的桌台上。 这是专门存放提古拉斯的一间房,因为和其他藏品放在一起的话实在很难保证其他藏品不会被这柄剑的寒气所侵蚀。 寒气从木盒四周的缝隙里不断溢出,看上去就像一层源源不绝的雾霾,白雾在桌面上凝合散开,最终化作几道乱流倾泄而下,渐渐充斥了整个后台,人们纷纷打了个寒颤,对这柄几乎是半个神话武器级别的巅峰炼金造物致以最大的敬畏,仅仅是用皮肤接触就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魔力之深奥,这全然不像是人类可以掌控的兵器,最起码不像是他们这些魔法师或者大魔法师可以掌控的。 西泽看着木盒表面上烙印的炼金矩阵,缓缓伸出手探向雾气的最深处,拍卖师站在他的身边,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诫道:“请您小心,说实话,我不觉得现在的您能拿起这柄剑,而炼金矩阵又需要专门的炼金术师才能启动......您的主修术法不是雷也不是光,很难保证接触之后不会受到提古拉斯的反噬。” 西泽没有在意他的话,右手穿过雾气,径直按在了木盒表面。 繁杂玄奥的炼金阵纹烫过一阵清澈的魔力将周围的雾气激荡开来,而就在拍卖师还 ^0^一秒记住【】 没有反应过来的下一刻,西泽的手已经推开了木盒。 一道深邃幽蓝的锐光沿着木盒开启的缝隙自其中流转而动,这一瞬间,后台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剧烈而狰狞,如战鼓般轰隆又如雷霆般惊骇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在跳动,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根血管连接着这颗心脏,战鼓的震鸣控制住了每个人的心跳,当雷霆骤响,人们皆如同被电芒所牵引,就连视线都变得一致。 拍卖师的身体麻痹起来,他呆呆地看着西泽面前那渐渐浮于半空的提古拉斯,那本该是一块无用的寒铁,可此时它却携着无尽的寒雾奔涌而起,半径足足有一米的漩涡自其周围剧烈动荡,云雾掀起,带着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编织成数量庞大的魔力之海。 “客,客人?!”拍卖师竭尽全力却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全身的力量都在消失,终于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恍然地倒在地上,眼里全是迷茫,他不是第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在他之后更多人开始失力地瘫倒。 “别问我,”西泽咬着牙说,坐在漩涡中心的他自然承受了最多的寒雾侵蚀,“我只是启动了木盒上面的炼金矩阵——” 此刻的西泽只能庆幸还好莎尔去了厕所,不然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会波及到那个女孩。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魔力的漩涡悄然消散,寒雾也随之化为乌有仿佛不曾出现过,提古拉斯自半空中笔直地垂下,狠狠插进了铁质的桌面上,两侧刃锋在摩擦中发出凄厉的嘶嚎,火花不断绽开,而又很快消逝在空气里。 这柄剑就这样垂直着斩进了铁桌,木盒顿时碎成两截,断开的炼金阵纹上还能隐约看出明暗的烟火。 力量渐渐回到了躯体里,拍卖师和后台的其他人开始从地面上爬起来,彼此茫然地对视了几眼,此刻后台再也没有那阵骇人的寒冷雾霾,西泽喘着粗气,满头都是汗水,提古拉斯就在他的面前,可是再也没有那股寒气,拍卖师强行扶住自己的鉴查镜,紧紧盯着提古拉斯端详打量,在确认了某个事实之后他咽了咽口水,回过身,对所有人开口道:“这柄剑变成了一把废铁。”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窒。 如果拍卖师所言非虚,那么这场拍卖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亚所林最大的笑柄。 “......不,”西泽伸出手按在剑柄上,猛地用力将其拔出,寒铁与钢铁摩擦着迸溅出无数火星,当剑尖完全离开时,一道火星的长河于空气中全然绽放,西泽缓缓挥动提古拉斯,这一幕竟然宛如古刃出鞘,透出一股荒芜的味道。 “不是废铁,”西泽随意对着空气挥了挥,在感觉到这柄剑其实没自己想象里那么重之后才转过身,对拍卖师说,“是锋利到能轻易切开钢铁的废铁。” 一千万买了一把斩钢刀,这是谁也无法承受的奢侈。 “抱,抱歉客人!”拍卖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招人过来安排事项,“我们这就去和卖家接触,卖家一开始说木盒上的炼金矩阵只是发热用,我们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西泽握着剑看了看,即使是他也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矩阵显然不只是取暖用的简陋矩阵,因为西泽一眼看不透。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男人慌乱地跑了过来,凑在拍卖师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怎么了?”西泽拿着剑在空气里划了几下,感觉还蛮趁手,只是实在不知道在这个魔法师遍地走的世界里,自己拿着一柄剑要干什么,当初多梅甘尔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造出了提古拉斯? “卖家说,他不清楚,他对炼金术也是一知半解,提古拉斯和木盒都是他意外发现的,他以为炼金矩阵只是发热用的......”拍卖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抱歉,客人,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西泽拿着提古拉斯,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恰好莎尔推门而入,于是他耸了耸肩,对她说道:“走了。” 莎尔一下子就看见了对方手上那块色泽灰暗的钢铁,好奇地问:“剑怎么不冷了?” 西泽看着原本湛蓝的剑面,叹了口气:“冰箱不制冷了,我又不能亲自上,有什么办法。” “......你试过多梅甘尔算法了吗?” “还没有,但总不能在这试吧,”西泽摇摇头,“要是把这里毁了就不好解释了。” “要回白石城试吗?” “最起码靠海吧,而且说不定言氏会有点办法。” “嗯,”莎尔点了点头,“那就没问题。” 西泽回头看了眼两截的木盒,玩心一起,脚步猛地向后一颤,身子挪转,巨大的力道让他的外套在风里飘扬起来,长剑挥斩,一道清光掠过,铁桌发出轰隆的声音,就像战马在战场上被斩首一般颓然而倒。 木盒化作四块,和整个桌子一起碎在了地板上。 “感觉怎么样,哥哥?”莎 ^0^一秒记住【】 尔问。 “还好,很趁手,也没想的那么沉,”西泽掂了掂提古拉斯,看着棱角分明的表面还有剑锋上铭刻的繁密咒文,叹气道,“但是得再找个剑鞘了,我剑术很差的,说不定还得请个剑术老师。” “小事,剑鞘回去的时候随便找一家买了就好,剑术老师的话,回王都找安蕾吧。” “说的没错。”西泽提剑走向莎尔。 “话说,刚刚我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莎尔背过手,边走边问。 “说来话长。” 二人就这么一边交谈着一边走出了房间,一路上话题甚至开始偏离提古拉斯跑向晚饭吃什么之类的家常杂谈,房间里只留下拍卖师一众人面对面,uu看书w.uukashu.c疑惑而不解地看向彼此。 “......他没有说退货对吧?”拍卖师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对其他人问道。 “没,没有......”人们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拍卖师默默扶着下巴,忍不住开始沉思自己到底遇见了怎样的一对奇葩。 “底座他们也不要了?”男人抬起头,看着勉强还算完好的枯树底座。 “我听到了,他们路上好像说直接买个剑鞘会比较方便?”有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草,”拍卖师忍不住骂了一句,一方面是自己的提成还有亚所林的名声居然保住了所带来的惊喜,另一方面则是对西泽还有莎尔这两个人的无奈,“给我密切关注这两个孩子,最近我听说王都也不平静,他们是学院的学生,肯定会有所动作,说起来有些疯狂......但我觉得没准他们的动作能,改变如今王都的风向。”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25章 结束 一秒记住【】 纳拓老爷靠在出口门前的马车上等了很久,直到两名侍者毕恭毕敬地带着西泽莎尔走出门外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对二人打了声招呼,让他们赶紧来自己这。 “要回去了,”在坐稳之后纳拓老爷拍了拍身后座位的垫子,在二人身上扫了扫,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是不想太问清楚你们在王都的经历,但这张卡......西泽或者小莎尔,你们愿意对我解释一下吗?” 莎尔转过头看了一眼西泽,这个动作立刻印证了纳拓老爷的猜测——这张卡的实际归属人果然是西泽,也就是说与卫斯理公爵认识的人其实是西泽。 “我来说吧,”西泽解下身后用布料包了厚厚一层的细长物体,很明显这就是提古拉斯,但此时的提古拉斯并没有之前那股逼人的寒气,这倒是让纳拓老爷非常好奇,但毕竟问题要一个一个问,一次性抛出太多问题不仅难以回答而且会让人不耐。 “好的,”纳拓老爷对着二人坐直了身子,“我洗耳恭听。” 西泽将那次事件解释为一次卫斯理公爵的魔力暴走,卫斯理公爵是一个苍苍老人,被困在高阶魔法师数十年未能向前踏出一步的他最终尝试了轮亥的药物,由此产生了魔力暴走,西泽的导师希欧牧德带着三个学生去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最终魔力意外再度暴走。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西泽将提古拉斯放在马车一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纳拓老爷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的特殊能力就是万法均衡,我能把庞大魔力分离出来,也就是这样我帮忙解决了卫斯理公爵的问题。” “你说的还真是轻描淡写,”纳拓老爷叹着气,整个身子都瘫在了软绵绵的座位上,“我知道的魔力暴走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敷衍过去的东西,当时情况应该危机到你们生命了吧。” “没错,”西泽倒也没有否认,“当时事件解决之后卫斯理公爵说要给我十万金币作为谢礼,我接受了,但我没想到其实他还把这张黑卡给了莎尔,让她作为保管。” “然后等到你实在需要这张卡出来帮忙的时候才告诉你,是吗?”纳拓老爷挑了挑眉毛,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我这四十年的经历还不如你们在王都待几个月......王都真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 西泽没有说话,纳拓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他和莎尔特殊的身份,才能,天赋以及数次被赌上的性命。 “话说,今晚想吃什么?”纳拓老爷问道,“到了白石城之后我就可以用魔力音讯,好让后厨去做。” 西泽摇摇头说:“不了,今晚我要和言氏去吃烧烤,已经拖了两天了。” “言氏?哦哦,”纳拓老爷花了点时间才回想起来西泽身边那个低调不起眼的黑发东方青年,“他其实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吧?” “算是吧,”西泽不想对纳拓老爷撒谎,于是说道,“总之不是普通人。” “我就知道,”纳拓老爷笑了笑,说,“那孩子虽然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又带着点俏皮,实际上你注意到没?” 纳拓老爷说:“他坐在客厅里的时候,脊骨一直都是挺直的。” 西泽愣了一下。 “那孩子骨子里是个高傲的人,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真是羡慕西泽你俩,”纳拓老爷望向窗外,街景不断变换,不同的人与建筑在玻璃的倒影里很快划过,紧接着又被新的景色充斥,“加油吧,在王都肯定不容易,但如果将来你要回来又不愿意接神父班的话,就到纳拓家来吧,假若你还有几分未凉的热血。” 这个浑身上下忽然流露出几分苍老之意的男人稍微打开了点窗户,眯起眼睛,感受入夜的微风徐徐抚过不再年轻俊逸的脸颊。 “话说?”就在西泽也不禁有所感触的时候纳拓老爷忽然弹起来,对他问道,“这把剑是提古拉斯没错吧?” 西泽歪过头,看了眼从布条下面滑出的铁青色剑柄,对纳拓老爷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临时出了一些问题,这柄提古拉斯失去了一些能力,具体想调查清楚的话可能要等到我回王都了。” “......啥?”纳拓老爷眨眨,表示并没有理解西泽的话。 “那个木盒上铭刻了奇怪的炼金矩阵,拍卖行说那只是个遏制寒气的矩阵我就将其完全启动了,”西泽缓缓解开缠在剑上的斑白布条,将这柄已经算是废铁的长剑放在膝盖上,迎着纳拓老爷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道,“但请您不要担心,我大概明白了现状,也清楚怎么恢复,只是需要时间。” “这......样啊?”纳拓老爷抹了把汗,喘着气说,“你这可真是吓人,我还以为那一千万金币就这么白花了,不过你这都不朝拍卖行追究的吗?” “因为没必要啊,”西泽低下头,看着剑面上铭刻的繁奥咒文,“而且这柄剑无论在拍卖行留多久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解决办法。” “卖家呢?” “就是卖家误导了我们才会导致提古拉斯变成这样,”西泽轻轻将手掌放在剑柄上,眼前依稀还能看见某个男 ^0^一秒记住【】 人的虚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男人,他站在天与海的尽头,一个人孤独得像是白纸上唯一的墨迹,“接下来请您加速吧。” 纳拓老爷闻言先是眼神微微一滞,之后面色便严肃起来,对车夫吩咐说加快速度,后者连忙应允,于是车厢顿时颠簸得更厉害了。 “是怀安特吗?”纳拓老爷看向窗外,几辆黑色的马车悄然跟在之后的车流里,虽然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无论拐过几个路口它们的身影都不曾消失,紧追不舍。 “不知道,”西泽将布条再度卷在剑上,“但可真是来势汹汹。” 莎尔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她还不太清楚二人在说什么。 “应该不是怀安特,那家伙虽然一直输,但也从干过逾越的事,”纳拓老爷叹气道,“是其他人吗?” 西泽没有说话,他虽然刚刚这么回答了纳拓老爷,但直觉告诉他这几辆车绝对和那颓然的怀安特脱不了干系。 “不过,居然敢对手持十纹黑卡的人不敬,”纳拓老爷扶了扶帽檐,嘴角流露出冰冷的笑意,“先不说那位镇国公爵,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领地上,光是那位领主都不会坐视不理吧。” “有......很古怪的气息,”莎尔忽然轻声地呢喃起来,“又像魔法师,又像炼金术师......” 西泽从莎尔身上收回视线,对纳拓老爷点了点头,后者的表情凝重起来,看着已经即将出城的马车,还有亮起几盏星辰的夜幕。 “怎么办?”纳拓老爷对西泽问,“小西泽你觉得我们是离开还是先在城里住下比较好?” “离开,”西泽没有犹豫地说,“言氏还在等着我呢。” 纳拓老爷听了这话之后抓抓脑袋,而后叹气道:“拿你这小子没办法,加速吧纳鲁托!” 他大声地说:“争取赶在八点之前到达白石!” 马车驶出城门,就在这一刻,不安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西泽朝周围看了几眼,在看见那几辆黑色马车依旧阴魂不散之后他忍不住说道:“不会真要发生这种拍卖会结束被抢劫的老套剧情吧?” “老不老套我不清楚,但既然能进入这场拍卖会就说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做出这种事真不怕掉价啊,”纳拓老爷嘁了一声,“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识过这场面了。” “而我和莎尔是根本没见过啊,”西泽将后半句话放在了心底——我们经历的可要比这危险得多。 “说实话,这几家马车我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标记或者特征,”纳拓老爷从窗边回过头对西泽说,“你有什么眉目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纳拓老爷要抓着一个小孩子问这种问题......西泽将提古拉斯斜放在座位边上,在仔细端详了一番散乱无序的四辆马车之后,他看向莎尔,后者看着他的眼睛,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应该是怀安特先生了,”西泽说,“如您所说,如他这般的高贵城主不该干这种掉价的事,但如果这件事本身的价值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听到这里纳拓老爷才露出宽心的笑容:“我告诉过你们吧,一定不要让某个人得到这件卖品,即使是得到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西泽点了点头:“这所谓的某个人就是怀安特先生。” “是啊,”纳拓老爷坐回座位上,低声地说,“怀安特的家族是当初多梅甘尔的追随者家族,他们知道一些关于多梅甘尔的秘闻我是一点都不会奇怪的,你应该猜到了吧。” “从他疯狂和我们竞价的时候我就有答案了,”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西泽连忙抓住提古拉斯,“这么说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狙击这位怀安特先生啊,也难怪,他是真正知道这柄剑价值的人。” “抱,抱歉!”车夫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响起,突兀地插入了二人的对话,“请,请纳拓大人快看!” 纳拓老爷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几辆马车已经停在了路前方的不远处,每匹马都是漆黑的,连带着车夫都是黑色的人影,四辆马车在月光的照映下仿佛只是几道虚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哇哦,”纳拓老爷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魔法。” 是魔法,车厢里的三人在刚刚都感受到了那股魔力的波动,只是具体是什么魔力才能在一瞬间将四辆马车移动近千米,这就不得而知了。 “要要要直接,直接过去吗?!”车夫大声尖叫道,“纳拓大人!” “不,”纳拓老爷对他说,“停下来,我们下车。” 车夫松了口气,连忙用力握紧缰绳,停下狂奔的野马,车厢在地面略微被甩出了几米,在城外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纳拓老爷慢慢走到车外,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捂着脑袋,看上去这次急停让他相当不好受。 西泽走下车,牵下莎尔,提古拉斯依然缠着几层斑白的老旧布料,他握住提古拉斯的中间部分,默默地看向四周。 四辆马车平静 ^0^一秒记住【】 如死。 “请问阁下是什么意思?”纳拓老爷站在马车前,盯着四道黑影,沉声发问。 没有回答,但它们静静地存在着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威慑,车夫刚刚只是看着他们就不敢再向前一步,这是对未知的恐惧,没有人知道如果逾越了他们的围牢会怎样,而车夫丝毫不怀疑他们杀伐的果断。 “是怀安特吧,”纳拓老爷继续说道,“你想怎么办?” 空气清冷了几分,这里虽然是郊外,但像如今这样凄清到方圆不见一人的光景却仍是少见。 “放下提古拉斯。” 沉默了许久,终于一道车厢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想抢劫?”纳拓老爷笑了笑。 “是平等交易,”男人说,“放下提古拉斯,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带着一千万金币到白石城拜访纳拓城主。” 纳拓老爷没有说话,只是轻笑。 对方居然觉得能掏出十纹黑卡的人缺钱? “我不愿意骗你,毕竟这么是多年的老对手,”男人大概也料到了三人的心思,语气也渐渐变得凶戾起来,“这四辆马车是罗森家族从几十年前保存至今的宝物,速度惊人,也不需要车夫驾驶,就连马匹都是魔力拼凑的虚影,战斗力不弱,大魔法师以下没人伤得了它,毁灭其中一辆之后就会立刻修复,硬要说的话也能算上镇国神器级别,和你手上那把提古拉斯一样,只是要比那把无法掌控的神器好上不知道多少。” 这已经是相当明显的威胁了,于是西泽皱了皱眉,问:“你就这么想要这柄剑?” “我很敬佩你,名叫西泽的后辈,”说话的男人终于缓步踏出车厢,不出所料,果然是怀安特城主,和之前在包厢里时不一样,此时的怀安特面如死灰,虽然仍旧站在地面上,但看上去已经是具尸体,“所以我不想动用这四辆马车的力量,请你们同意这场交易,这对我们双方都好,算我请求你们,把提古拉斯交给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西泽看了眼纳拓老爷。 后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西泽拍了拍莎尔的肩膀,附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说道:“向后望,不要看前面。” 女孩先是诧异,但心底还是有一股暖意散开。 怀安特看见这一幕,眼底逐渐冒起光彩,他以为这是纳拓在同意交易。 就在他希冀的目光里,西泽缓缓剥下了包裹着提古拉斯的白布,怀安特在看见这柄剑如今的姿态之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大声质问:“你们这群混蛋!对这柄剑做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了,”西泽缓缓叹气,“因为无关,这只是在试试你,看你对这柄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u看书 uuansu 果然,你也是半桶水。” 怀安特顿时更加愤怒起来,他再度张开口,想对着这四个人咆哮,对他们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喉咙随着意识颤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忽然一片血色,他茫然地看向周围,却发现混沌深邃的幽黑已经罩在了眼前。 西泽站在断成两截的尸体前,怀安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杀的。 周围的四辆马车也全部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崩塌破碎,余下黑色的魔力。 纳拓老爷的瞳孔猛地缩小,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颠覆了对魔法的认知,世界之灵狂躁涌动,空气中的魔力因子被惊得四散,马车上不断散出漆黑的魔力,随风消逝。 “结束了,”西泽回过头说,“继续启程吧。” 马车远去,只在荒野留下一片被魔力暴动之后留下的残骸焦土。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26章 烧烤 一秒记住【】 “所以这就是提古拉斯?”言氏挠挠头,一边看着火上的烤鱼一边腾出手摸了摸剑面上凹下去的咒纹,“看着挺普通的啊,怎么就跟一个因为意外触发了炼金矩阵而被封印了全部力量结果最后变成这么一根废铁的兵器似的?” “我都要怀疑你这人是不是全程都在偷窥我们了,”西泽拿出手帕擦了擦汗,面前的篝火虽然算不上大,但言氏因为怕冷所以往火底塞了个道术矩阵,以至于哪怕冬日里寒风不断西泽也依旧热得想脱下外套,“如你所说,保存提古拉斯的木盒上有一个奇怪的矩阵,据说卖家触发之后感觉到了霜气被隔阂开,所以就认为那是一个单纯的制热矩阵。” “据说?”言氏抓着竹签将烤鱼翻了个面,又从旁边拿起几串串好的肉串放在了铁网上,“也就是说卖家没有和你们接触?” “没有,”西泽盯着篝火里不断升腾的火舌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见。” “为什么?”言氏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西泽会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回答,“一般都是去见一见会比较好吧,万一卖家其实是个内行人物呢。” “不,”西泽笑了笑,“他如果是内行人物的话就根本不会把这柄剑卖出来。” “什么意思?” “这就无可奉告了。” “诶?还能这样的吗?我们之间的感情居然这么脆弱——” “不如说有过感情吗?”西泽叹气道,“这件事涉及到漆泽国本身比较深的秘密了,让你知道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涉及到漆泽国本身?”言氏撕下一块鱼肉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然后说道,“该不会这柄剑曾经是你们漆泽国的镇国神器吧?” “漆泽国从来就没有过这种东西,即使有的话镇国神器也应该在当代女皇陛下手里,”西泽松了口气,浑身都松懈下来,自从离开白石城以后他都一直保持着精神紧绷的状态,即使是回来也没能闲下来,对怀安特动手的时候他为了保证同时摧毁四辆马车,勉强试着沟通了世界之灵,这种属于大魔法师阶位的能力,最后他精疲力竭,累得在车上躺了整整两个小时,像此时这种放松的机会真是屈指可数。 想到这里西泽终于还是忍不住彻底躺在了沙滩上,就连言氏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吐槽说:“你是小孩吗?”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西泽回击道。 他侧过脸,看向不远处倒映着皎月的明亮海面上,两个静静凑在一起玩堆沙的女孩。 明明那两个人更像小孩吧,他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调查过了吗?”言氏走过来,将一根烤得焦熟发脆的烤鱼插在他面前的沙地上,自己则坐在了西泽附近,吹着海风,满脸陶醉。 “怀安特的罗森家族,在回去之后我就从纳拓老爷那里要来了所有资料,”西泽坐起身子,拍了拍背后的沙粒,拿起表面焦黄的烤鱼坐在了言氏身边,“不出所料,罗森家族和当初的多梅甘尔有很大的关系,罗森家族当初的族长是多梅甘尔的追随者,后来多梅甘尔成为叛神者,那位族长却仍然执意追随他......” “于是就被整个家族抛弃了,对吧?”言氏回过头,看着西泽。 西泽从没见过言氏这副表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他只是单纯地咀嚼着,没有任何情绪地投来视线。 “是,所以罗森家族知道一些关于多梅甘尔的秘闻,这倒也正常,”西泽咬了一口鱼肉,鲜香的味道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虽然有股称赞的欲望,但毕竟烤鱼这种料理无论谁做都是差不多的味道,“这些东西隐藏得都很深,毕竟罗森家族是花了几十年飘荡才在漆泽国隐姓埋名安家落户,据说以前他们的姓氏是森兰罗,问题是多梅甘尔的秘史都被销毁了,到底姓氏是什么就再也没有可以追溯的资料。” “原来如此,”言氏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海面上袭来的浪卷还有无数次碎开又重圆的白色轮月,“也就是说这柄剑的传闻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多梅甘尔的宝库,无论读几次都感觉不太真实,但怀安特居然这么拼命地来抢,”西泽低下头说,“感觉是真的。” 几声海鸥鸣叫,月影斑斓,远处传来人的呼喊声,荡在海面上,一次又一次,直至揉碎在风里。 “你,”经过一番沉默以后,言氏忽然开口说,“是不是被莎尔看见了?” 西泽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告诫了她要向后看的。” “难怪你情绪这么低落,”言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喜欢的女孩看见自己杀人的场面总归是不太好意思的,对吧?” 这是个让人很想反驳的问题,也是个非常简单就能反驳的问题。 无论是恶婆还是海森,二者都是被西泽莎尔联手击杀的,每次莎尔都是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败倒,但这次不一样。 西泽知道自己的反驳毫无意义,因为这次他杀死的是一介凡人。 既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将西泽或者莎尔当做仇敌要追杀到死 ^0^一秒记住【】 。 西泽有些厌倦,厌倦了怀安特这样纠缠不休的模样,将其斩杀也只是因为不想给纳拓老爷带来更多的麻烦,当时的情况如果不交出提古拉斯的话毫无疑问他们不可能离得开,交出提古拉斯则是完全不可能的选项,对方既然已经口出威胁,即使是只破除掉那四辆黑色马车,估计后续的麻烦也会不断。 于是他直接杀了怀安特。 “那个男人不太坏,即使是在搜集的资料里他的履历也挺清白的,清白到有点显眼了,”西泽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是抱着毁灭王都的心态来到塞万的。” “嚯,那可真是一个宏大的目标。”言氏说。 “但在过程里我发现,其实这个目标,”西泽垂下头,只是叹息,“做不到。”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做得到吧?”言氏笑嘻嘻地说,“说真的。” “只是造成暴乱然后促就一次毁灭的话很简单,我只需要再花两年就够了,”西泽说,“但我越做下去越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些人的生命在我眼里本该只是一些数字,但我越是接触却越感觉到这些数字的鲜活。” “你说的也有道理......”言氏抓抓脑袋,似乎是在犹豫自己该说什么。 “我说啊,西泽,”他说,“你觉得我杀过多少人?” 西泽抬起头,带着猜测说:“几十个......吧?” “还真是被当成善良的家伙了,”言氏笑着拍了拍巴掌,将吃得干净的竹签塞进了火堆里,“答案是五千三百人。” 看着西泽有些发滞的视线,言氏只是站起身,翻了翻铁网上的烤串。 “想不到吧?”言氏低着头,拿起刷子刷了些香料,“说实话,有时候我自己回忆起这个数字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也许这个记忆其实来自别处,只是莫名进入了我的脑海里?答案是不,这就是真实的记忆,血也好,火也好,这些数字都是真实的。” 他朝着远处招了招手,喊道:“两位大小姐!烤肉已经可以吃了啊!” 就在西泽还在发愣时,言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我曾经带着一队骑兵歼灭了某个小国的整个军部基地,睡梦里的人,巡逻的人,山林里的人,呼救的人,逃命的人,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我那时候将匕首插进一个人的心脏里,因为技术不太好,让他没立刻断气,你知道他最后看着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西泽摇摇头。 “他对着我,眼里没有怨恨,只是怅然,他对我说这下是不是就没有战争了,我对他说是啊,这下你们国家就归我们了,他似乎有些愤怒想往我脸上吐口水,但最终他还是死了,嘴角流出混着血的口水,”言氏说,“他的帽子里垫着一幅画,那是全家福,他,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女儿都在画上。” 言氏对西泽问:“谁对了?谁错了?谁都不对,谁都不错。” 远处莎尔和弥修的身影越来越近,在月下宛如接引凡人进入神国的天使。 “他死了,除他以外的五千二百九十九人也死了,我第一个杀的人是刺客,他想要我和弥修的命,所以被我杀了,”言氏说,“重点并不是你杀的人是谁,而是他的位置,他在你的对立面那就死不足惜,当然这个因人而异。” 西泽举起手上的烤鱼,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热气的鱼肉,呢喃地说:“我以前还很幼稚的时候还会妄想只杀那些人就够了,用他们的命来颠覆整个王都。” “现在你明白了?”言氏问。 “早就明白了,”西泽说,“需要杀的人很多很多,想杀的,不想杀的,不管你想不想他们就在那里。” 言氏笑了起来:“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路,只是依旧会在意。” “不想在意也没有办法,”西泽狠狠咬了一口冷掉的鱼肉,对言氏微笑道,“毕竟莎尔在旁边看着啊。” “我说,你应该是真的喜欢莎尔吧?” “不,我把她当妹妹。” “又来了又来了——” “哥哥,你拿着的这串连烟都不冒了啊。” “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 在两个女孩绕在火边时,言氏拽着西泽的袖子小声说道:“你看,这不是完全没事吗?” 西泽挠了挠头,默默推开了言氏的手:“我去帮莎尔刷下油。” “发生了什么?”在西泽走开之后,石头的阴影里缓缓冒出了一个人形。 “叼着肉串就不要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啊,快来几句谢谢言氏大人亲手做的烧烤!” 弥修装作没听见地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明亮的海面。 言氏坐在她身后的影子里,感受着恍若无尽的海风。 世界仿佛都变得平静,礁石上时不时有海蟹爬过,远处教堂的钟楼时不时传来恍惚的响声,西泽和莎尔两个人站在篝火边,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讲。 教堂门前的酒馆里再度响起炽烈的吆喝声 ^0^一秒记住【】 ,有些人脸上缠着绷带,一边怒拍酒桌一边怀念前几天那个闹事的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前天根本没打得痛快,教堂门内,穿着修女服的窈窕少女跪坐在神像之前,数十道烛火在她周围环绕,隐约组成一个诡异的图形,她祈祷着,偌大的神厅里只能听见她若隐若现的低语。 纳拓家里。 自诩夜行类动物的纳拓老爷在书房里站着,一遍又一遍地翻过手里的书页,他并不是想找任何有用的资料,只是想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无论怎么努力,西泽呼唤出世界之灵,空间扭曲,怀安特与马车一同破碎的场景却总是一遍遍地在他眼前回放。 这不是恐惧,而是惊喜以及惊喜所带来的后怕。 当时西泽示意他要不要解决了怀安特,他虽然并不清楚西泽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还是点下了头。 这是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信任,这股信任让他坚信西泽有创造奇迹的能力。 “十七岁的......大魔法师......”他迎着烛火,uu看书ww.ukanshu 剧烈地喘息,“怎么会有这种天才,就算天才都难以形容这种人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望向窗外,对着千里之外的诺尔斯神父低声自语:“歧节,你到底收养了一个怎样的孩子?” 门外,一个孩童的身影悄然浮现,而后再度融在阴影中。 孩童行走在走廊里,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出了一副算不上太过肥胖的身体。 从几个月前比尔就开始节食了,饭量大不如前,成天只顾着读书,不和任何人交流,就像换了个人。 此时的他微微低下头,咬住食指,表情渐渐变得癫狂:“西泽吗......我记住了......” 他就像念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27章 告别 当你抬起眼帘,你就会发现世界并没有你想象里的那么完美。 诺尔斯神父一直都是这么教育西泽的,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这孩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欢被教育,虽然他总是能巧妙地扮演出一副老实受教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若有若无的飘忽总是能将他出卖。 “为什么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呢?”神父曾经这么问西泽。 男孩在发愣中理解了现状,之后又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才开口对神父说:“我不是不喜欢听您说话,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自己不喜欢的话。” 神父皱了皱眉,对他摇头叹气说:“这样很不好。”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记忆里的男孩低下头,但语气却显得那么倔强,“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海浪激荡在船边,诺尔斯神父悠然地睁开了眼睛。 梦里男孩那副倔强的语气似乎还在耳畔萦绕,他从床头抓起眼睛,想叹气,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这孩子也有这种不听管教的时候。” 虽然在之后的时光里西泽确实是在一点点改变,但这一段记忆始终都无法抹去,所以在离开白石城之前神父才会对那孩子讲了贫穷妇人与男孩那样的故事,故事的寓意很简单,男孩本能强忍着自己接受如今这般贫瘠的生活,但在经历过那样一场宴会之后妇人却误以为儿子其实是在喜欢着这样的日子,所以在狂喜中给男孩准备了更多的贫瘠。 男孩终于无法继续忍耐下去,更无法接纳这样一个不理解自己的母亲,逃走了。 神父将自己比作那个不懂男孩的妇人,西泽则很明确地告诉他,他不是那个妇人,西泽自己也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男孩。 如今看来西泽的确是做到了,他确确实实地没有忘记白石城,在成为那样光彩夺目的角色之后仍然会主动带着莎尔回来。 不知道纳拓看见他们这么大的变化会做出什么反应。 神父去往王都的目的其实有很多,首先是探望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如今已经是位男爵的罗德,除了罗德之外,神父还见了很多老朋友,他们中有的居住在下水道里掌控着整个地底王国的命脉,有的在皇家学院里当老师,有的在中城区和上城区的边沿地带里开了间旅馆,还有的......唤醒了当年那条蛇。 “我让这条蛇保护西泽,但因为这次西泽跑的地方需要经过北海,我害怕牠感受到她的气息仔节外生枝,所以这次就先把她留下来了,”那个曾经在夜里拿着皇帝的笔记,对他流下忠诚之泪的男人现在看起来比以前俏皮多了,言语间也透露出更多属于他自己的打算,而不再像以前一样,三句不离【这是皇帝的意思】【为了皇帝】之类,“我觉得我这下做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诺尔斯很开心,在皇帝的计划里西泽只是一枚棋子,皇帝的计划写到哪里西泽就得走到哪里,整个计划不是以西泽的行动为中心,而是计划进行到哪一步,西泽就得变成计划里的样子。 现在西泽终于被解放了,也许这孩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被数万人在背后关注着,黑袍看起来比当初更稳重了一些。 “你以为这是我愿意啊?”黑袍举着啤酒杯对他感叹道,“这小子每次都能脱离计划你知道不?从遭遇恶婆开始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他就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 黑袍狠狠地把杯底往桌子上一砸:“但这小子他妈的把皇帝陛下亲笔的炼金制导撕了啊!” 他哭嚎道:“撕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父笑了笑,心想这一点也不让他意外。 西泽从小就是个痛恨父亲的性格,让他按着伦瑟的计划走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皇帝陛下英明一世,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自己儿子其实是那个最狠他的人。 只能说造化弄人。 罗德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更加成熟,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留下一张说“我要去王都看看”就一去不回的毛头小子。 如果他的父亲知道他是如今这幅样子,估计也会为之骄傲吧。 想到这里神父忍不住有些头痛,他原本以为送走一个罗德以后自己对那老家伙的心理负担就会小些,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在前段时间,罗德的妹妹却也逃到了白石城,和当初罗德来到白石城的桥段如出一辙。 那老家伙一共就两个孩子,现在全都逃到自己这了,大儿子甚至都在王都封爵立旗了,结果老家伙这边还在贴寻人启事。 这次回来神父问了罗德,问他要不要回去看一趟父亲,结果遭到了相当的抵触,唯有在这种事情上他的态度和反应一点没变。 “那老王八蛋,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那老王八蛋真他妈的恶心,”罗德揉着头发说,“妹妹也逃出来了对吧,算算也是,她也到那个年纪了,肯定要逃,不过她也逃到神父您这我是没想到的......” “要把她送到你这吗?”神父临走前问。 “看她的想法吧,说实话,最近王都的风向很奇怪,请您多加小心,”罗德对他行礼说,“不过如果她要来,我就会全力保护好她。” 她也到这个年纪了,让孩子感到恶心的父亲,到年纪就出逃的孩子。 神父虽然知道很多事,但别人的家事他还是暂且保持了与我无关的态度,所以一无所知,也不打算知道。 和那些老友不一样,他是轮亥信徒,虽然信的程度很浅,但好歹也是通过了轮亥教会审核的神父。 神父从床上坐起来,从茶壶里倒了一杯凉透的隔夜茶。 西泽,西泽。 他回忆着前几天看到的王都现状,和十年前对比起来确实变化很大,连多处地标都有变动,但神父总觉得那些地标很矛盾,又像是有什么秘密隐藏在里面,许多猜测都被他记在了本子上,交给了西泽的院长,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西泽的师兄师姐虽然看上去一个不是很靠谱,一个不是很好相处,但神父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能成为英雄的人物,而那位院长虽然处处都透着慈爱,但熊熊燃烧的心却依然澎湃着,不曾灭却。 真是越来越期待西泽的未来了。 一个不沦为任何人手中棋子的天才,一个身负着巨大秘密的少年,一个体内流淌着怪异之血的少女,伦瑟之子,文科威尔之女,这样一对组合,恐怕确确实实能把王都掀个底朝天吧。 “真是的,”神父每每联想起这二人的身份都想发笑,“你们这两个孩子,难道是复仇之子组合吗?” —————— 西泽打了个喷嚏,感觉是不是有谁在想他。 “怀安特家族对我们传来信息,”纳拓老爷挠挠头说,眼皮子底下深深的一层黑眼圈告诉客厅里的大家这人昨晚又一夜没睡,“说是要我们去参加怀安特的葬礼。” “哪来的葬礼,”西泽问,“怀安特的尸体不是和那四辆马车一起变成黑烟了吗?就算说死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吧。” “据说是罗森家族内部有什么用来查看族长寿命的永燃灯,族长死了,火就灭了。”纳拓老爷说。 一旁的言氏听到这话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天哈哈哈......看寿命的永燃灯,这种道具也太老了吧,怎么会有这么老套的道具啊哈哈哈哈......” 弥修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西泽和纳拓老爷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无视了这个偶尔就会暴露出奇怪笑点的东方使者。 莎尔咬了一口绿豆糕,在听到言氏的笑声之后被吓得差点没拿住。 “您拒绝了?”西泽问。 “我拒绝了,”纳拓老爷举起大拇指做了个标准的微笑。 “不会破坏社交之类的吗?”西泽对这些东西并不清楚,所以问得也很模糊。 “我在南石域的圈子里哪里还需要社交呀,”纳拓老爷把手上那张黑色的函纸撕碎,随手丢进了壁炉里,“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和我作对还活着的也就只有诺尔斯那老家伙。”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这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话说,你们今天要走对吧?”纳拓老爷看了眼一边默默地拿起了第三个点心的莎尔,还有瘫在沙发上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宅气的东方使者言氏。 “嗯,我本身也只是借着他来见一位老人的机会回来见见大家,”西泽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伯父您知道韦尔去了哪吗?” “韦尔?”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以后纳拓老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从斑驳的记忆里掏出来了一个钟表匠的儿子,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但因为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彬彬有礼所以在孩子堆里显得特别突出的剪影,“啊,他啊。” 纳拓老爷一拍巴掌说:“大概是你离开了半个月以后,他的父亲把他带走出去做生意了,但他们也没从这方面咨询过我,所以我也挺奇怪的,他父亲明明是个钟表匠,为什么忽然转行要去做生意之类这样的问题......但既然他要带孩子走,我也没什么理由拦着,现在应该是在内地某个城市里吧,没有搬家,以后可能还会回来。” “还会回来啊,”西泽思考了一会儿说,“谢谢伯父了,等以后他回来时请您帮我留住他,然后给我发信来。” “哪里,这些都是小事,最需要感谢的人是我,”纳拓老爷不以为然地答应了,然后视线悄悄落在了言氏身上,“那个,这位知道你......” 他用眼神示意言氏,西泽明白过来,于是笑了笑说:“他是知道的,我们都知道,而且他要比我更强些。” 莎尔小口地喝下热茶,也点了点头。 “我的天啊......”纳拓老爷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无力,“太恐怖了,真的太恐怖了,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夸张啊......” 言氏笑而不语。 “还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吗?”西泽问,“我们是晚上的船。” “说实话,没什么了,”纳拓老爷说,“也许你是在担心罗森家族那边,但其实说到南石域的话,这里的问题我完全能处理过来。” 这位中年男子在说到自己所熟悉的东西之后顿时有了底气:“你就放心离开吧,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留下来等两天,可能诺尔斯就回来了,而且信在你来的那天就已经送出去了,诺尔斯也有可能现在正在朝我们这里赶吧。” “也有可能是反过来啊,”西泽放下茶杯说,“神父他是那种肃穆的人,除非事情办完,为我而提前回来这种事就算了,不可能的。” “说的也是。”纳拓老爷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西泽站起身,拉着莎尔的手对纳拓老爷一起行饯别礼,uu看书 .uuanshu.m“我们以后还会回来,所以就算这次出了某些差错而没和神父见上面的话,以后也有机会的。” “说的也是,”纳拓老爷想起了什么,对西泽说,“维什那小子最近睡了两三天,挺奇怪的,自从回来以后也没吃也没喝,就倒在床上睡,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太累了吗?”言氏问。 “我姑且觉得不是的。” “什么啊,”言氏咂咂嘴说,“怎么可能成天睡觉啊,上次我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一个孩子站在二楼的窗户前边直勾勾地盯着我,脸色惨白,看得我吓一跳。” “孩子?脸色惨白?”纳拓老爷恍然说,“那是比尔,我的次子。” “比尔吗?”西泽想了想,说,“就是那个带人绑我的?” “我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始终不愿意露面,”纳拓老爷哭笑不得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脸色惨白吗......”西泽有些疑惑,“他的变化这么大?” “我也很奇怪,但是自从你离开之后他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怎么形容呢,没什么食欲,成天都在房间里窝着”纳拓老爷叹了口气,“可能还是受到你的刺激了吧。” 西泽没有怎么在意,带着莎尔对纳拓老爷告别一声,朝着门外走去。 第228章 暴乱 守门人站在庭院里的朝阳下,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就在这时穿着修女服的少女从教堂门边走出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守门人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抓抓脑袋,少女却对他微笑着问了声好,他下意识地答应着摆了摆手,当女孩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希露小姐,你真不准备回去了?” “当然,哥哥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被点出真名的修女回头对他反问道,“还有你不许说我的名字,被人听到怎么办。” 守门人有些无奈,看着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忍不住感慨道:“真不愧是一家人,眼睛都这么像,我当初看见少爷在夜里逃到这就感觉不妙,没想到现在你也来了。” “哼,”修女挺了挺胸脯,“这有什么办法,那样的家庭谁会想要继续待下去啊。” “但这样下去老爷可就要自己一个人度过余生了,少爷的现状只有神父知道,他不愿意回去,你也逃出来了,外面现在因为领主的位置吵得不可开交,昨天还死了一个大城主,你们再不给个说法的话领主之位真要给外人了。” “和我没关系——”修女一改平日里的温和贤淑,一本正经地对守门人说,“不许提起这件事,我要在这里待着,然后去隔壁城市里的轮亥教会接受考核,最后成为和神父一样的高阶神职者。” “唉,”守门人叹了口气,“你和你哥一个样,从小就是一个样,现在也是。” “那你呢?”修女问,“南石域最大的财阀,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狡黠地笑了笑:“昨天午夜是谁带着一盏银色烛台悄悄从外面赶回来了呢?没记错的话昨天亚所林应该在诺提勒斯城举行了一场拍卖会吧,拍卖的花册里可有一张相片和那盏烛台很像?” 守门人立刻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当然和你们两个离家出走的任性孩子不一样,我是有欠于诺尔斯才来在这干活还钱。” “南石域第一财阀都还不起的账我希露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修女再度哼了一声,“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我不会去问,我的事你也别管,和神父一样信任我把我当普通修女一样使唤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将两手背在身后,大踏步地走向了教堂门外。 守门人看着她的背影,实在难以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修女。 “对了,”走到一半时修女停下脚步,对守门人问,“那个西泽,现在到底是什么阶位?” “你不相信资料里写的高阶魔法师吗?”守门人耐人寻味地问道。 “当然不相信,”修女转过头对他说,“我能感受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在他身上......那是大魔法师才有的味道。” “不愧是领主家的千金,”守门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有被震惊到吗?” “如果你在肯定的话,那我确实有被震惊到,”修女转过身去,“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担得起领主这个位置吧。” 守门人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修女再度迈开脚步,“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所以不如多点乐子。 她心想。 “那个孩子还太年轻,最起码要等他长成,”守门人对着她说,“熟透的果子才好吃。” 修女背对着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分寸。 再等一年或者两年,也许所有南石域的人民都会见证有史以来最年轻领主的诞生,新任领主不再是斯坦克家族的传承人,从这一代起斯坦克家族对南石域的掌控将彻底结束。 “十七岁的大魔法师......假如再给他两年时间,”修女扶着门,一步步走下台阶,“南石域里封存的恶魔也一定会......”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同一瞬间,纳拓家中,比尔的卧室里,一个干瘦的男孩坐在床上露出狰狞的笑。 —————— “感觉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来了之后经历的也全是一些有趣的故事,怎么离开就偏偏显得这么突然呢?”言氏托着下巴坐在海岸边,看着不断袭来的海浪对身边的西泽问,“我们来的时候真可以说是轰轰烈烈对吧,对吧?” “说的是,”西泽把手里买来的一杯饮料递给他,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来了之后我见了尤叔,你是认识了教堂的小姑娘又跟着伯父去了一趟拍卖会,看得我羡慕死了,”言氏叹气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咂咂嘴,吐槽说,“这虽然表面上酸酸甜甜的但实际上喝起来怎么感觉味道这么丰富?” “里面放了野球糖,”西泽笑笑,“似乎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喝法,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但好歹回来一趟。” “你这种想法就是典型恋家,”言氏撇撇嘴,“就跟那些时隔多年回到家乡非要喝一口老家里的井水一样,我就不是那种人,不好的东西再怎么有意义我也不会拿着。” 他这么说着,眼前却晃过一副火海滔天的画面。 男孩将勋牌丢到火里,巨龙在天空盘旋,人声浩大,视线边缘只剩下那盏风里摇晃的六角铃铛。 西泽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喜欢这个地方。 他拿起杯子,喝下一口放了野球糖的饮料:“虽然还有很多事感觉没做完,但下次还有机会的吧。” “对你来说,机会不断,”言氏强忍着一口气把整杯饮料全部咽了下去,最后干呕一声,打了个饱嗝,“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西泽问。 “说实话,我被选成这个东方使者是带着点流放的意思,这背后应该是有仙师的授意,所以皇帝才会直接指名让我来担当这个看上去油水很多的肥差,但实际上给我的权限却比一般人要少了将近四成,也就是说我最多只能做到选择一家贸易合作对象,之后就只能变成一个天天吃喝玩乐的废物,”言氏笑笑说,“但我可不是这种只想着吃喝玩乐的废物,我可是要和弥修结婚的男人。” 西泽看着言氏一点点爬起身子,迎着海风说:“我要回去,不能让仙师就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西泽:“所以我也许只能再陪你一小段时间啦,之后我就得回到震旦去,去当一个伯爵,一个光杆司令,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任何族人的族长,我本来还有个职位是参谋,但这次也被皇帝借着出访的名号压下去了,一切又得重新开始。 “但那又怎么样呢?”言氏问,“我还是那个言氏,我还是言家最后的牌面,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爬起来,为了我,为了弥修,为了震旦。” “我也是,”西泽会心地说,“等我拿回属于我的王位,我就去帮你。” 他说:“我有预感,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言氏哈哈一笑:“你已经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是啊,”西泽缓缓地站起身,看着昏黄的天空与海面,“我就是伦瑟的孩子,我就是那个被杀死的皇子,那个被夺走皇位的皇子,现在弑君者正堂而皇之地坐在王座上,也许她是对的,也许她所引进的魔法,所推广的教育确实让漆泽前进了一个时代,但她犯下的错,她杀死的那些人,失去了九成人口的瑞森家,无家可归的炼金术师,还有站在雨里,遥遥看着我的那一晚上。” “我倒是没想到漆泽这边也是这么复杂的状况,”言氏抓抓脑袋说,“我感觉她当时的意思可能是让你别再回来,好留你一条命。” “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西泽说着,眼神逐渐锐利,“这个国家不属于她。” “可能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西泽转过身说,“以前我只想杀了她,杀了那些仇人,利用那些满腔愤慨的炼金术师,还有一些效忠漆泽的老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我要成为皇帝。” 言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难得正经地说:“加油,你做得到,因为你是我,你是震旦帝国第十三位伯爵,东方使者,极东盟约缔造者,言族族长,言氏看中的人。” 西泽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认可。” 远处游轮声已然响起,携着巨浪。 莎尔和弥修带着一袋子的食物走了过来,言氏背起行李,西泽好奇地问:“怎么只剩下这么个小包了?” “全都留给尤叔了,”言氏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还有他的邻居们,尤叔也真是,到老了身边的邻居还全是大妈。” 他笑着说:“那些大妈看见我都好奇说原来尤叔还有儿子啊,还责怪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西泽沉默着看向远处,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都会好起来的。” —————— 黑影掠过地面,洒下一道灰色的粉末,有人被阴影遮过好奇地抬起头,却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小巷深处传来一阵震颤大地般的脚步声,他眯起眼睛朝着里面看去,发现那只是一个步履沉重的女人,她穿着一身廉价的衣物,浑身上下摇摇晃晃地前进,男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低声地咒骂道:“瘾君子吗?还是女人?疯了吧!” 看衣服这似乎还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女人,怎么回事?想做梦想过头了吧! “总之先避开......”他这么说着,却感觉一抹冰冷透彻地穿过了胸膛,他低下头,看见从胸前露出一小节银色的尖角,血液从其上不断地冒出来,他愣了一下,身体不断变得温热,之后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黑影站在屋顶上,看着女人伏在男人的尸体上大肆啃咬起来,脸色愈发难看:“驱魔粉居然限制不住吗?” 他原本以为被撒上驱魔粉以后那怪物就不会袭击男人,看样子情况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了。 “下水道里的那些人真是疯了,”女人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浮现出来,满脸厌恶,语气更加愤怒起来,“那些炼金术师到底在干什么?!” “不清楚,”黑影缓缓站起来,抚起腰间的一把长刀,挚友在早晨才坐上归去的游轮,结果晚上就爆发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也很生气,但更多的是疑惑,这种类似的丧尸他之前和老板见过,那是在他们追杀西泽的时候,那时驱魔粉还是有用的,但现在为什么失效了?难道是暴走?他原本还以为这种战力能用来掀翻厄洛丝,uu看书 .uunshu.cm 但如今无论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吧。 “等下带我去一趟炼金术师的老巢,”女人咬着牙,对黑袍说,“莱茵河在炼金术师里的内应也已经没有消息了,炼金术师内部肯定有鬼。” “有鬼是当然有鬼啦,但现在我们要考虑怎么处理下边的这家伙吧,”黑袍抽出长刀,说,“况且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有几只这种怪物,赶紧让莱茵河集合,从下城区开始排查,如果被上城区的那些大人物发现,下城区就要被大清洗了,到时候谁也跑不掉。” 他一跃而下,刃锋从怪物肩上划过,白光流转,在莱茵河这么久他也学会了莱茵河的战斗方法——用剑,而不是魔法,莱茵河更喜欢用魔法探秘或者善后。 怪物感到痛楚,仰起头,似乎准备发出嚎叫,可女人的剑刃已经从天而降,直直地捅进咽喉。 黑袍回身,白刃横扫出一阵剑光从怪物身上破出,无数腥红色的肉块爆开,怪物甩着脑袋,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缓缓化作一滩发烫的肉泥。 “真他妈吓人,”黑袍骂道,“这根本就不是人了。” 捅穿男人心脏的不是别的,正是怪物变异的指甲,那指甲如刀般锋利细长,在肉泥里也没有融化,而是愈发显眼。 “炼金术师......”女人从肉泥里拔出自己的剑,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第229章 谨慎 “话说,很久以前我从尤叔那听说一个消息,”言氏忽然说,“因为言家研究最深的就是瞳术,所以我们能看见一些常人看到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们看到的是魔力的运转轨迹,比如空气里泛起来的魔力因子,还有数不清的一些其他东西,比如我还能看到每个人魔力在空气里形成的独特屏障,当然这些都是东方人才懂的了。” “所以?”西泽问。 “以前我们刚到白石城的时候,我们踏上岸边,尤叔忽然告诉我说要小心这里,其实在北海上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类似的话,”言氏回忆着说,“这里有一道领域,被某种气息笼罩的领域,用东方的话来说就是这里有一股巨大的气场包含了整个南石域,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他对我指了指天空,说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当时我不太明白,但现在回来之后我大概懂了。” 他从沙滩上坐起来,说:“非常有趣的地方是你能看见这里的生命依旧鲜活,即便我们生活在那巨大的领域之下。” “你的意思是有非常强的人居住在南石域里?不,”西泽想了想还是否定说,“你是在说利维坦?”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有趣的是并非如此,”言氏说,“我以为一切都是利维坦从中作鬼,以为那么强大的威压和血统除它以外应该再无他人了,但这次重归白石城我却发现我错了,我有幸在王都感受过女皇在当年舰征远古海龙时保留下来的,仅仅只是一丁点的利维坦气息,说实话,只是看到一点点威压就会感觉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快得难以形容,我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要死了,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的眼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那里全是古神,来自古代的神明,和利维坦比起来南石域这点气息真的算是小菜,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股气息还是强的要命,最起码大魔法师以下是绝对感受不到的,就算是大魔法师往上最多也就是有点难受,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那东西的阶位到底有多高了。” “你的意思是?”西泽问。 “我刚刚在纳拓家里还不太敢确认,”言氏回过头,看向海岸远处灯火通明的白石城中,“但现在我们麻烦大了。” 莎尔和弥修共同站在一边,迷茫两个字几乎已经写在了莎尔脸上,而弥修的表情则愈发警惕,直至到达了某处阈值,她直接丢掉手里的东西站在言氏身前,浑身上下的兵器一同涌动而出。 “不用紧张,”言氏说,目光悠长而寒冷,“它还在城里。” —————— 修女跪坐在教堂中心的神像之前,低下头闭着眼睛祈祷,门窗紧闭,灯器全都熄灭了,大厅内部光线昏暗,只有神像手里捧着的一盏永燃灯不断散发出光明。 就在这时,推门声忽然响起,修女皱了皱眉,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是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重的脚步声。 “到底是谁?”修女有些恼怒地睁开眼睛,一次祈祷仪式要花十分钟,而现在偏偏在最后三分钟的时候被奇怪的男人打断了,她转过头,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神色相当憔悴,但与之相反的,那双眼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你是?” 修女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了这张脸自己在哪里见到过:“你是纳拓家的次子?” 在第一天逃到教堂的时候,纳拓老爷带着那个叫比尔的孩子来这里做了一次祷告,神父带着她守在身旁,算是让她熟悉修女的工作内容,但明明才不久没见,为什么对方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比尔晃了晃脑袋,笑容难看而黯淡,他伸出手,摸向修女的脸颊,却被对方一巴掌打开,修女猛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大声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忘了你哥哥的下场?” 男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整个人的动作也停在了一半,他咬了咬牙,模样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字:“哥......西泽......不......” 修女的目光渐渐凝重了,她看得出来这个名叫比尔的男孩情况很不对劲,大半夜的他是怎么出来的?纳拓老爷不是一向对孩子管教严格的吗?夜间的门禁呢? “西泽,西泽西泽西泽,”比尔的瞳孔不断颤抖,浑身都发出骨节断裂般的声音,做出夸张的动作,手腕更是直接翻转了一圈,直到最后整个人都看起来像是稻草扎起来的人偶矗立在原地,他目光渐渐涣散开来,瞳色渐渐从淡棕化作深邃的幽黑,“西泽......啊......” “大叔!”修女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她虽然性格强势,但面对着这样恐怖的景象任何人都会害怕。 守门人却没有和平常一样答应。 修女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守门人一向不会偷懒,除非有人想进来,他才会装作偷懒的样子跑去门前街对面的酒馆,他曾经和自己说过,当初那个叫韦尔的孩子要来找西泽,所以他才提前溜掉的。 “你这家伙干了什么?!”修女做出一副战斗的姿态,晶蓝色的魔力悄然萦绕在周身,她对比尔震声地说,“大叔被你怎么样了?” “咳,咳咳咳,”比尔咳嗽起来,右手却忍不住按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狠狠地锤了三下,当他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了修女面前。 漆黑的竖瞳,像水晶一样掺着流丝赤金,宛如岩浆流动的黑夜。 修女的呼吸顿时紧促而粗重起来,这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正是为了逃离这双眼睛才逃出了领主家,才从一位千金小姐变成了如今边远小城教堂里的修女:“你是被封存的恶魔......为什么?” 她的声音透着颤抖,还有几乎溺死的痛苦:“是这样啊?” 她歇斯底里地说:“父亲那个王八蛋还是偷偷把你埋到我的身上了啊!!” “斯坦克家,”套着比尔皮囊的恶魔歪了歪脑袋,全身的骨节渐渐回归原位,“谢谢你们让我在万年的寿命里再度见识了一遍人性,虽然我真的很讨厌你们,但这次我笑得很开心。” 牠说:“尤其是你的父亲预料到你要拒绝的时候,趁着深夜进入你房间,把自己的血肉一块块塞进你的嘴里——” “够了!”修女捂住耳朵,痛苦地喊道,“我不想听,不要再说下去!” “离开了斯坦克家的封印,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牠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黑暗时代的气息,比起把我封存在身体里,让我只能窝在斯坦克家里看世界,解放我,这不才是最美妙的事吗?” “你做了什么?”修女颤抖着说。 “我告诉这个孩子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以一个愿望作为交换,他犹豫了好久才答应我,”恶魔又锤了三下后脑,“而这个愿望就是杀了那个叫西泽的小孩,别担心,我对斯坦克家没有恶意,毕竟你们的先祖实在让我敬佩,居然能想出骗我寄宿他们的身体又把自己关进矩阵,以此封印我的这个办法。” 这就是南石域领主,斯坦克家的真相,数十年前斯坦克家的家主发现并以自身为代价封印了一名恶魔,运用恶魔的知识渐渐成为了南石域的霸主,从那以后每任斯坦克家的家主到了一定年龄都要接受魔种的传承,接受了寄宿的人从那以后再也不能出家门半步,并且要忍耐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这比任何酷刑都要恐怖。 “所以你......” “所以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恐怕你的父亲现在已经疯了吧,因为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在第二天就悄悄跑掉了,”恶魔摆了摆手,“那么再见,谢谢你们让我重回自由。” “等,等等!”修女下意识地说,“你只是为了骗取比尔的身体而拖延吧,为什么非要履行——” “我是恶魔,小姑娘,”恶魔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修女一眼,“最擅长履行契约的就是我们,最会反悔和欺骗的则是那群自诩为神的家伙。” “什么意思......”希露呢喃道。 “你不需要知道,”恶魔说,“你只需要知道轮亥没有一个好东西就行。” “我赞同。” 西泽缓步踏进教堂大门,身边还跟着满脸兴奋的言氏,后者在西泽话音落下以后对着比尔打量了几眼,然后一拍巴掌哈哈大笑说:“我没想到你还是个挺和善的家伙。” “东方人,”恶魔弯下腰,彬彬有礼地说,“你好,在纳拓家里我们见过。” “说得对,当时你可把我吓坏,哎呀,我可不知道在那么吓人的表情下面是个这么好说话的恶魔呀,”言氏挠挠头说,“我说,咱就不能稍微违个约吗?” “违约?”比尔微笑着摇了摇手指,“不行,活了这么久我可就这么点乐趣了。” “恶魔的乐趣不应该是掀翻诸神的统治,真正解放自己吗?”西泽笑着问,“怎么变成了对凡人恪守承诺?” “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希望等下你死去的时候也在微笑,”比尔托着下巴说,“我虽然很想做到,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明白吗?等等,你刚刚说......” “轮亥没有一个好东西,”西泽说,“这句话发自真心。”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黑金色的眸子透露出了浓浓的兴致,“异教徒?” “贪欲之玛门,”迎着恶魔眸子凛然的变化,西泽再度吐出了另一个名字,“秘法之拜蒙。” “......你真的是人类?”恶魔阴沉着脸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字的?” “我击败了牠们的一缕神识,救下了一名被神识侵蚀的友人,”西泽说,“就是这样。” 恶魔的表情缓了过来:“看来你什么都不懂,那可不是侵蚀,而是神赐予人的机会,你的友人应该是被选中成为神仆,不过你所谓的击败......” 西泽愣住,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糅合在一起而后轰然炸开——父亲指着北海里的两只巨妖对他说牠们也是神,拜蒙和玛门的嚎叫,养鸽人,母亲留下的信,薇娅的记忆,神仆...... “是确确实实的击败,”言氏看出西泽表情的变化,走上前替他说,“没有耍任何小聪明。” “这可真是......”比尔抓抓脑袋,看了一眼完全听不懂对话,已经呆滞的希露,“看样子我还不能杀你,因为我大概猜到你的父亲是谁了。” 他说:“你有去过塞万下面吗?” 西泽回过神来,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更加茫然:“你说什么?” “看样子是没去过啊,”比尔叹气道,“去找吧,找到你父亲的那些研究,那些东西不仅对你至关重要,也对我至关重要。” 他说:“毕竟那是那位大人和他一起作出的研究。” 言氏看着场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平和下来,探了探脑袋,问:“那前辈您看看,您要不跟着我们走?” “走?去哪?塞万?开什么玩笑,”比尔说,“我和拜蒙玛门不一样,我被人类封印了几十年,身体还没恢复到能开启尼伯龙根藏在里面的程度,而且恶魔之间也分两派,uu看书 .uuansh 信任那位大人的,还有拜蒙玛门这种纯粹的......他们能藏在王都里,但我不能,我去了就会被轮亥发现,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出现在轮亥的感应里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逃亡,等实力恢复了我会再去塞万找你,那时你也应该已经到了塞万下面。” 西泽的意识还在恍然中,他连忙问道:“塞万下面是什么?我要怎么去?父亲的笔记又是什么?您说玛门拜蒙藏在王都里是什么意思?神仆是什么?尼伯龙根又是什么?!” “问题太多了,烦,”比尔不屑地说,“自己去找吧,我只是个被封印的倒霉蛋,具体情况我一无所知,只能告诉你这个计划是以百年为期限的,我所复述的都是百年前我所知道的,剩下的你自己研究去。” 他转过身,挥手捏在希露脑袋上,后者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记忆也消除了,这下万无一失,”比尔转过头对西泽说,“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了,我只知道他们一定会记下笔记,在听说伦瑟已死的时候我也绝望过,但他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没有后手,笔记和下面一定已经打开了,只是需要你去找。” 他挥挥手,一道黑影从比尔的身体里流窜而出,整个空间里只留下了恶魔的声音:“看到你以后我又感觉到了希望,但不要太过乐观,神明中和我一样愿意自称恶魔的人太少,谨慎,谨慎。” 沉重而悠扬:“吾等,皆是诸神。” 第230章 这都什么事啊 “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实验而已,”希恩面色平静地看着一路闯到门口的女人,还有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黑袍,“实验体加起来一共五名,都是我们从不同地方找来一心求死的人,或者甘愿成为实验品的对象,在他们体内放置了驱时矩阵,在诞生之后五个小时他们就会自动化作一阵白烟消散,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这次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女人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分毫,面色渐渐变得更加凝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目的才能让你们制造出这样的一批怪物在下城区里胡作非为?” “嗯,”希恩的视线在黑袍身上晃了晃,在发现后者没有任何声援的意思之后他叹了口气,说,“当然是为了测试塞万的自卫系统,如你所见。” “什么叫如我所见?”女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希恩?” “当然知道,”希恩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请你们离开,这次实验多亏了莱茵河的介入以失败告终,希望下次实验开始时莱茵河不要再插手了,否则我们真的无法得出塞万真实战斗力的结果。” “你们是在盘算一场灾难,”女人紧紧地看着希恩的双眼,没有从其中看出任何一点动摇,“莱茵河知道炼金术师们的目的是掀翻王权,但如今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底线。” “没有底线,”希恩说,“没有任何底线,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怀着毁灭王都的计划而进行的。” “你胡说,”女人拔剑斩在门边,“让我见你的父亲。” “见不到,”希恩关上门,转过身,留下一句淡淡的—— “他已经死了。” 黑袍的瞳孔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一瞬,他看向走向洞窟深处的希恩,开口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第一句话:“他是怎么死的?” “病逝,”希恩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黑暗里,只能听到恍惚的声音从深远的走廊里传来,“请离开吧。” 女人看了眼黑袍,缓缓地拔下白剑,右手蓄力地握住,准备斩开这道铁门。 “不,”黑袍却制止了她,说,“回去,去找莱茵之主。” 女人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问题大发了,偏偏在这种时候,”黑袍轻声地说,“西泽回来了。” —————— 西泽站在码头边,看着午后仍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呼吸了一口满是海风的空气。 “感觉就跟没离开过一样,”言氏叹气,“不是我说,塞万和白石城真是没什么区别。” “毕竟只是隔了半个北海而已,”西泽笑了笑,“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话音落下,他牵起了莎尔的手,言氏也伸了个懒腰,对他摆了摆手说:“走吧,我也该回皇室那边了,不知道离开这四天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是啊,”西泽说,“如果没什么大事就好了。”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石板路上,车夫回过头打量了两眼身穿校服的客人,语气有些恭敬:“两位是皇家学院的学生吗?” 西泽点了点头,莎尔则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车夫有些兴奋地咽了咽口水说,“我听说最近学院里的某栋建筑一夜之间塌方了,是真的吗?” “塌方?”西泽回想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自然是学生会大楼,于是他说,“有这回事,是学生会办公大楼。” 车夫长出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以为和报纸上说的一样是谣传。” 学院方面出力试着把这件事压下去吗,不过学院那天的动静那么大,恐怕有些难吧......想到这里西泽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第一次来到这码头时他和莎尔万分小心,甚至还遭遇了恶婆,现在想想一切都是那么虚幻而不真实,他坐在马车上,身边是莎尔,车夫对二人毕恭毕敬,连问个信息都要小心翼翼。 在经过湛头长桥的时候西泽的视线无意间向外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一头紫发的女人站在岸边,浑身罩在斗篷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辆蒸汽机车带着浓郁的白汽从窗外闯过去,当白雾散去,女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西泽只能坐回了座位上,期望那是另一个人,仔细想想厄洛丝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看一条河而专程出门一趟吧。 “哥哥,”莎尔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拉着他指向窗外,“师兄。” 西泽怔了怔,发现站在人群长队里的还真是灰叶。 “客人要下车吗?”车夫回过头问。 “嗯,”西泽回答道,“不好意思。” 在付过钱以后,西泽牵着莎尔的手走向人群里一脸不耐烦的灰叶。 这是一家甜品店,门前排着一条长龙,队伍里能看见不少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男女,灰叶扎在里面也完全不显得刺眼,这男人满脸枯燥的表情就是在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来替人买东西的,我现在很不耐烦。 事实也确实如此。 莱斯那家伙最近要出院了,不知道一向谨慎的他究竟是从哪里受了重伤,也多亏是这场重伤他才得以转移到医院里而避免了一场崩塌,虽然很想说他是个幸运鬼,但实际上整个学生会的成员都在大楼崩塌时刚好不在楼内,要么是出外办公要么是训练要么是探亲,最离谱的是一个女孩——薇娅是被掳走了,这就显得很魔幻。 灰叶叹气,心想要不是莱斯那家伙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焦糖杏仁甜甜圈他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排这看上去起码还有二十分钟的长队。 师弟和师妹也像是度蜜月一样跟那个东方使者跑回家了,整个历史学院里又只剩下了他,蒂娜,还有老师三个人,每次到了用餐时间灰叶都想逃走,但每次都是被蒂娜抓回来,每每想到这里灰叶就忍不住有些懊恼——蒂娜你明知道自己擅长的是武力之道,为什么还要往新娘方面努力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莎尔刺激到的关系,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最近的三天每顿饭都要亲自下厨,在用餐佐料这方面蒂娜完全没有保持骑士一贯以来的传统性格,反而和一个喜欢挑战新奇的炼金术师一样,黑椒鱼鱼籽这种东西已经吃过至少三次,每次都让人尝得喉咙冒火,更不用说石甲虫汁液这种......光是想起来灰叶就想逃走,但希欧牧德表示完全没问题,每次都非常心安地咽下了蒂娜的作品,对此灰叶只想说老师你宠溺学生没问题但在这种方面宠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啊! “师兄?” 可恶,这姑娘,今天回去的时候带点正常佐料回去吧,最起码今天的自己绝对不想吃到黑椒鱼,无论是鱼皮还是鱼籽! “喂?师兄?” 啊,已经产生幻觉了?这声音,一听就是莎尔吧,那个能将炒饭做得鲜香诱人的姑娘,看看她,再看看蒂娜,灰叶已经不想再羡慕西泽了。 一只手拍在灰叶肩上:“师兄你没事吧?” 灰叶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西泽疑惑地问:“怎么叫你都不答应,怎么了?身体出问题了?” 灰叶先是愣了愣,然后朝着一边挪开视线,果然看见了和西泽形影不离的莎尔。 “啊......”他张了张嘴。 “啊?”西泽不解地问。 “啊!!!” 灰叶一把搂住西泽和莎尔两人,几乎是以痛哭流涕的姿态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西泽和莎尔在灰叶的肩头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队伍里其他的学院学生在听到动静之后也朝灰叶的方向看去,结果也忍不住惊呼:“是西泽!” “啊?渣男西泽?”有女学生顿时燃起了八卦之心。 西泽愣了一下,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渣男。 “我说你们不要把萨德斯那本虚构的故事情节和现实的西泽串联到一起啊!”戴着眼镜头发散乱的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但周围的人群已然沸腾起来,哪里还有人顾得上他。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火热,灰叶只得拽着二人从队伍里跑掉,带着对莱斯忏悔的心——抱歉了,老朋友! 在一路逃到某处小巷里以后灰叶才松了口气,对着跟在自己身后不断喘气的二人说:“你们怎么弱成这样了。” “因为在船上没吃什么东西,早饭还好,吃了些培根面包,但中午刚好赶上下船......”西泽直起身子,吐出一口热气,“所以没力气跑步啊。” 莎尔撩起长发,悄悄藏在了西泽后面。 灰叶挠挠头,伸出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哈哈地说:“欢迎回来。” 西泽也会心一笑:“我回来了。” “话说啊,”灰叶说,“虽然你们才离开了四天,但其实你回来得刚好,而且四天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什么?”西泽好奇地问。 “首先是你的监护人,就是那位神父来看你了,”灰叶挠挠头说,“其实也蛮凑巧的,他昨天早上才离开王都,我在码头送他走的,仔细算算应该是今天早上他刚好回到白石城。” “刚好错过啊.......”西泽听到这里顿时也多了些忧郁,但他晃晃脑袋,还是说,“没事,反正以后机会还多,不差这一次,其他事呢?” “哦,就是你的考核提前了,你应该知道吧,你的期末考核成绩和这次学院任务绑定了,”灰叶说,“本来说是要等一个月后,现在筹备时间提前了大半,一周之后你就得跟学院队伍离开了,到艾泽兰斯,古拉克也在这次的队伍里,你要小心,而且很难保证其他人不对你有敌意。” “一周啊,”西泽挠挠头说,“没事,其他人也没什么问题。” 他可是大魔法师,那些自诩天才的学生对他而言也只是挥手就能驱散的蝼蚁,说是蝼蚁可能有些夸张,但事实上魔法师每跨越一个大阶段都是一次质的突破,世界之灵的支援是那些高阶魔法师所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如今看来就算古拉克再动用一次传承戒指对他也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我知道你这小子晋升了高阶魔法师有些自傲,但这样下去可不行,”灰叶叹气,“总之到时候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学院那边传来一些资料,等下回到学院我拿给你看,对了,那位神父来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你也注意收拾。” 西泽点了点头,然后再度问道:“其他事呢?” “其他事的话,”灰叶的表情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说着可能还有点尴尬,但萨德斯那本书在学院里彻底火了。” “这个我离开前就知道了,”西泽顿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uu看书 wwuukanshu 就连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现在又怎么了?” “那些狂热粉丝,组织起来到新学生会总部里找薇娅问,”灰叶说到这里,西泽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前者看出西泽表情的变化连忙否定道,“你别误会,这次和薇娅没什么大关系,他们去找薇娅这个女主人公问真实情况,薇娅也很为难,但是这时候巴赫来了一句话——” 【滚啊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故事里写的都是假的,真实情况要更浪漫!行了吗?!】 那个狂傲的男人站在楼梯上大声地呵斥说。 西泽缓缓地捂脸。 “总之我们可以理解嘛,毕竟巴赫看见自己新家里忽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心情估计也挺糟糕的,那句话也明显是喊人走,但被那些狂热的粉丝们听见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灰叶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反正现在在学院里你的风评越来越高了,而且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是你就该在莎尔和薇娅里挑一个走,不然你就是渣男,另一派是你作为千年一遇的天才,收两个妻子也是应该的,前者里甚至还细分出西薇派,还有西莎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悄悄看了看莎尔的表情。 “这都什么事啊!” 薇娅只是朋友,莎尔也只是妹妹,最终西泽只能抱着这样无辜的想法,和灰叶一起回到了学院。 第231章 德赛尔揭幕 莱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兄弟妹三人,满脸冷漠:“滚出去。” “什么叫滚出去啊?”灰叶挑了挑眉,“你对看望你的人就这态度?” 莱斯挪开视线,将其集中在了西泽身上:“我是指他。” 西泽愣了一下,而莎尔的脸上则立刻充满了敌意。 莱斯看见莎尔的表情顿时更加不满:“总之出去出去,慰问品也带走,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他挥舞着被白色绷带捆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语气高昂:“等等,灰叶你留下。” 灰叶双手在胸前环抱住,有些茫然地和西泽对视了一眼,后者果断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啊,”看到自家师弟还是往常那般不会让人为难,灰叶有些欣慰,与此同时也坚定了信念,心想今天要是不把莱斯的真实心思问出来自己下次就带芥末甜甜圈来探望他。 在西泽和莎尔一起走出病房以后,莱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捂住额头上被绷带绑住的地方说:“看见这小子我就头疼,不知道为什么,说真的我现在甚至只要脑子里想起西泽这个名字脑门就一阵发昏。” “你这理由也太玄乎了,”灰叶熟门熟路地坐到病床边,拿起果篮里的一颗苹果自己咬了起来,“就因为这非要把他赶出去?” 莱斯沉默了一下,笑笑说:“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反而我会感觉好受些,起码只是某种唯心或者只和我自己有关的原因。” “什么意思?”灰叶问。 “在学生会副主席这个身份之前,我首先是安蕾的堂兄。” “我觉得你也不用刻意把你尊贵的学生会副主席身份再提一次。” “哈哈哈,”莱斯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看起来就和平常那位令人尊敬憧憬的学长一样,“但是我在堂兄之前还有另一个很难启齿的身份,家族里的那些人一直不提起这件事,但我一直记在心里。” “你是安蕾的婚约者,未婚夫,这件事我知道,”灰叶说,“但后来不是退婚了吗?” “当然,当然退婚了,”莱斯点点头说,“我没想到安蕾会变成家族的利用工具,那时家族对我说要把安蕾嫁给古拉克,为了家族,我同意了,后来那位东方使者来了,而且从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那位东方使者都和西泽脱不了干系,他会选择家族作为贸易对象也一定是和西泽有关。” 灰叶赞同地说:“说的没错。” “我很感谢西泽,因为他让家族有了复兴的希望,也让安蕾得以从一桩婚约中脱身,但问题就他妈出在这,”莱斯忍不住骂道,“我堂妹是个死板的痴心女,她喜欢上了这个西泽啊!” 灰叶再度赞同地说:“是啊是啊。” “是你个头,”莱斯差点一个绷带打过去,“那要是你妹妹喜欢的对象是个和八方女人有染的男人,你能不恼?” 灰叶赞同地......挠了挠头? “反正我很不爽,真的很不爽,”莱斯用勉强能动的左手示意灰叶给他再拿个苹果,“我真的希望这小子能收敛点,或者最起码,让我妹妹别再喜欢这混球了。” 他咬了一口苹果,眼神深邃:“陪在那小子身边所经历的只会是不详。” 莱斯还是那个莱斯。 但又不是那个莱斯。 灰叶啃着苹果,大方地表示明白:“我会尽我所能。” “你有个锤子用,”莱斯叹气道,“我也只是找个人说说话罢了,这些东西仔细想想也只能对你和巴赫说了。” 灰叶的表情滞了一下。 “说实话,灰叶你也尽......”莱斯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完,“没事,下次尽量给我带思德莱家的甜品来啊。” “说到这啊,”灰叶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在那的长队里等了半个小时,然后西泽和莎尔来了,这俩人......主要是西泽,之后的情况你想想也该懂了吧?” “骚乱啊,”莱斯忧郁地说,“你看,安蕾要是跟了西泽哪来的好果子吃。” 灰叶本来想反驳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总之,谢谢你们,”莱斯转过头,看向大开的窗外,“谢谢你,有空来看我。” “其实当时西泽跟你住在同一个医院,”灰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来看你了,但你当时昏迷不醒。” “小事,小事,都过去了,”莱斯举了举右手说,“等这条胳膊好了我就能回到学院,期待着吧。” “到那时圣学院的学生们就又要明白到底谁才是人气之王了,”灰叶笑笑,把果核丢进垃圾桶里,“加油,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们就得升入四年级了。” “是啊,”莱斯看着些许流云在天际飘荡,似乎有些感触,“真没想到时间会过这么快,西泽那孩子入学的事好像还在昨天。”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带甜甜圈的,”灰叶站起身说,“期待着吧。” “我倒是希望你能把这点功夫花在教育你家师弟身上,”莱斯笑笑,“保重。” 在后者离开病房关上房门以后,某个男子的轮廓从窗帘的阴影里浮现出来,那是一位有着雪色瞳孔的老人,面色平静,但隐约之间却透着些许神圣感。 老人偏过头,看了莱斯一眼:“时间不剩下多少了。” 莱斯看着他,问:“还有多久?” “两个月,”老人转过身,身体渐渐化作无数鸽羽散去,“轮亥将至,带着水炮与祸星。” 莱斯看着他消失在风里,最终只能低声地呢喃:“该道别了......” 大幕将起,黑暗永至。 —————— 当西泽三人走过偌大的树林时,他的视线略微偏移,因为树林深处的一道隔墙外传来一阵少女的声音,那个女孩就像是回家以后推开门,对着亲昵的姐姐抱怨今天又经历了一堆烂事一样,只是声音太低实在听不清楚内容。 “怎么了?”灰叶发现西泽的异样以后问道。 “我听到学院隔壁的那道墙外有人说话,”西泽说,“那里面住的到底是谁?” “啊?”灰叶不解地问,“我怎么没听到。” 莎尔也跟着灰叶一.asxs.了点头,表示自己根本没听到西泽口中的说话声。 “错觉吗?”西泽皱了皱眉,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蓝发少女的模样,“也许吧。” “至于那里面住的到底是谁其实我也不清楚,”灰叶边走边说,“在我入学之前这道墙就在了,后来我问了老师,老师说那栋建筑在很多年前就建好了,是皇室的授意,你应该知道的吧,那个学院传说。” 灰叶晃晃手,比划了一个方形:“都灵塔。” 西泽愣了一下:“我一直以为都灵塔是座塔。” “这倒也不一定,”灰叶笑笑说,“学院里不是一直都有这样的传说吗?都灵塔里锁着一个恶魔,但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东西,老师说学院里唯一的恶魔就是那位养鸽人。” “恶魔......”西泽联想起昨晚在教堂中消散的恶魔,忍不住再度问道,“师兄你知道一些关于恶魔的传说吗?不是轮亥那种官方历史,更是类似于都市传说,或者每个国家流传的传说这种。” “啊?”灰叶听到西泽的这个问题之后先是思考了一下,“都市传说,嗯......有吧。” 灰叶停下脚步,站在盛开着蔷薇花的白墙前,开口说:“据说塞万底下是一个巨大的监狱,监狱里关着一个恶魔,那是很久以前伦瑟陛下未能斩杀时被迫留下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就真的是在薄冰上生活了,哪怕走错一步都会面临毁灭。” “塞万,底下?”西泽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莎尔目光也渐渐紧张起来,“师兄你知道要怎么去塞万底下吗?” “啥?”灰叶不解地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在讲一个传说,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确定,你是不是发烧了,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这种事?” “因为兴趣吧,”西泽搪塞说,“回了一趟白石城以后我发现了很多和传说相关的秘密,就忍不住想在其他地方探索一下。” “嗯......这样吗,”灰叶想了想,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对西泽说,“那你可以去找找安蕾。” 他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安蕾·德赛尔,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那女孩所属的德赛尔家族,它的家主在伦瑟先王时代是最受皇室最信任的一位,当时皇室很多工程也是由他设计的,如果你真要找王都底下设计图的话那估计只能从她那入手。” 西泽点了点头,满心感激地说:“谢谢师兄。” “谢倒不至于,”灰叶叹了口气说,“怎么说呢,西泽你真是越来越陌生了,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你与其说是学生,更不如说是带着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名堂,最后只能笑着说:“算了,反正世界也不会变的。” 西泽也附和道:“说的是,反正缺少了某个人,世界还是一样在运转。” 就在这时被掩盖在盛开的蔷薇花中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金发的冷厉少女从其中走了出来,眼神凛然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你们,在门口说了好久。” “蒂娜?”灰叶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门前的。” “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听到了而已,”少女捂着额头说,丝毫没有在意灰叶愈发难看的脸色,“进来了也可以继续说吧。” “你不会又拿我的炼金工坊研究......”灰叶扶着墙问。 “是,”蒂娜面无表情地说,“而且失败了,现在你的工坊里全是黑烟。” “草!”灰叶再也没有一句废话,飞一样地朝着小楼跑了过去。 在他离开以后,蒂娜回过头,看了西泽和莎尔几眼,继续开口说:“他说的话其实不太准确。” 西泽点点头说:“愿闻其详。” “德赛尔家其实比你想的要更宏大,御堂家只是很久以前迁移过来的,所以有很多事他不清楚,”蒂娜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据说当时的那任家主还和伦瑟先王合作过,但具体到底合作了什么就无人可知了,之后的结果也随着先王的病逝而不知所踪,但我相信先王并不是那种马虎的人,结果一定被他送到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某个男人的声音从树林的彼端尽头传过来,打断了蒂娜的话,那就像是某个人撕心裂肺地大喊着:“西——泽——” 脚步声急骤而猛烈,几乎要让人以为大地在震颤一般,终于在几个呼吸过后,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是言氏。 他不断地喘着气,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立刻就要累倒在地一样,但他还是坚持着走了几步,直到趴在西泽身上才卸下了力气。 “怎么了?”西泽有点懵然地问。 言氏像条死狗一样趴在他的肩上,uu看书w.uukanshu.m剧烈地喘气,而后小声说道:“德赛尔家里......以前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我说我是被冤枉的对吧,那件事具体是有个人偷了一堆东西在逃跑时撞到了我身上......” 他咳嗽一声,说:“那时候我问了,我问那个叫安蕾的姑娘,他们说,被偷走的东西是......” 蒂娜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站在这里,于是回过身,走进了学院,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飘在风里:“别害了灰叶。” 西泽迟疑地点了点头,而言氏则拼着命,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被偷的,是伦瑟交给他们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言氏就顺着西泽的身子滑了下去,莎尔连忙过来扶住,弥修也从阴影里浮现出来,小声地对言氏抱怨说让自己来就好,后者却仍然兴奋地说着一些类似这种事就该我来做之类的话。 德赛尔,伦瑟,恶魔口中的研究笔记,伦瑟交给德赛尔家的东西,被偷了。 西泽转过身,用力地拍了拍言氏的肩膀:“谢了,兄弟。” “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言氏被弥修扶着肩膀架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我能进你学院喝点茶不?” “随时欢迎,”西泽重复说,“随时欢迎。” 只是眼中酝酿的情绪愈发浓稠。 第232章 初恋的少女 炼金术师们要进入塞万之底 “那话都说到这了你咋还不去问啊,”言氏坐在窗边张着大嘴吹着风,“时间不等人,要我说你就先直接去骑士学院找安蕾那姑娘,然后火速带她结婚......不是,让她带你回家,当面坦白身份,直接让她把研究笔记给你拿过来,虽然是被偷了但剩下的应该也不少。” 塞得满满的书柜,白色的方形床单,衣柜上刻着简洁的花纹,言氏搬着一个凳子坐在被常春藤爬满的窗台上,心想这好像比自己在皇室城堡里的房间还要有趣得多。 西泽无声地站在书柜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犹豫什么呢?”言氏问,“硬要说的话唯一需要担心的其实就是那个偷笔记的,很明显这个小偷也知道笔记有问题......” “不是,”西泽低下头,扶额道,“我不敢对安蕾坦白身份。” “......啥?” “以前她的父亲跟我缔结了婚约,但之后我死了婚约就算失效了,所以她才会又和她的堂兄缔结婚约,之后又改成古拉克......” 言氏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情吐槽:“那她也真是够惨的。” “我一直感觉自己很对不起她,,”西泽叹气道,“一直以来我有很多次机会对她坦白但我从来没做过,说实话,可能是害怕吧,如果被她发现了真相那我会不会被她记恨?” 言氏摸了摸下巴,说:“意思就是你对她感觉很惭愧,这种事不打算再把她牵扯进来呗。” “嗯,”西泽说,“她已经够悲惨了,而且德赛尔家族刚刚才有了些起来的苗头,我不想再把她拉进这种麻烦事里。” “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懂,西泽,”言氏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感觉你一直都在理一团毛线,沿着一根线,而理到最后会是什么?” 他问:“这团毛线的真相是什么,顺藤摸瓜,一切发展到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 西泽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算了,这一切反正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言氏挠挠头说,“抱歉让你为难了,你不说应该也是为我好,毕竟是你们的国事,而我会对你保持如今的态度,能帮则帮,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他仰起头,靠在窗台上:“毕竟从我们两个来到王都开始,咱们的命运就好像串联到一起了。” 谁会想到第一次在德赛尔家地牢里的巧遇会变成这么久以后的线索?谁又会想到当初在地牢里面对面吃巧克力的两个人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门外的楼下,灰叶正满脸苦涩地对蒂娜嘱咐说以后不要在他的工坊里进行食材试验,莎尔从火炉上掂起茶壶倒了杯茶,蒂娜无视了灰叶,视线直直地放在面前的女孩脸上,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瘦弱的东方女孩其实应该强得吓人,弥修则从莎尔手里接过茶杯,看着在透明的杯底里浮沉的茶叶,缓缓露出真切的笑意。 已经多久没喝过这种茶了? 言氏看着天空,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块被锡纸包裹得变形的巧克力,丢给了西泽,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在看清是什么之后也会心一笑。 “命运,真是个好东西,”言氏语气有些怅然,“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自己了,我知道如果你对安蕾坦白身份的话,可能你们从此就会翻脸了,那个姑娘很要强,说不定也会把和东方的贸易推掉,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对西泽说:“一切都在你的手里,兄弟。” 西泽看着手里奇形怪状的锡纸巧克力,轻声地说:“我知道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切背后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直面的是统治了整个世界的巨大组织,他肩负的是世界,事实上他大可以放弃这份责任,这样也算是对父亲最大的报复,伦瑟所有的计划,全部的心力,交易,甚至对西泽自身进行的炼金实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西泽拥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当初的实验里伦瑟到底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封印魔法回路?他到底在想什么?一边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接走自己的重担,一边将儿子的能力一点点削去?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实验所做的应该是更加深刻,更加不可告人的东西,甚至在母亲的信里都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而封印自己魔法血脉的那个人又是谁?是轮亥吗?还是厄洛丝?什么时候? “真不是什么好兆头,”西泽放弃了漫无边际的思考,长叹了一口气说,“感觉回到白石城一趟反而真的像是度假,回来以后全都是大事。” 言氏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 “谢谢了,”西泽走到窗边,站在言氏身旁,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决定吧......虽然还是很矛盾,但我觉得安蕾并不是那么任性的姑娘。” “说的是,”言氏附和着说,“毕竟是能为了家族奉献自己未来的女孩,怎么说都不会是太自私的。” 西泽点了点头,眼前却浮现出当初在上城区里逃窜时,从墙洞里钻出时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幕——女孩满脸苦涩地坐在女人面前,无声地接受来自女人所有的吩咐。 那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机械,毫无生气。 安蕾真的是这么想吗?为了家族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西泽看着天空,却发现自己仿佛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安蕾这个姑娘。 一阵敲门声响起,西泽答应了一声,莎尔带着弥修推开了门,对二人说:“可以吃饭了,老师还在学院里处理公务,所以就先让我们吃了。” “那我们可算是客人,”言氏拍拍胸脯说,“让我看看负有盛名的都灵圣学院分院伙食如何。” “你可千万别抱太大希望,”莎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要享受的话请务必去骑士学院尝试。”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言氏站起身,挠着后脑勺打了个哈哈,对西泽做了个手势说,“走吧。” —————— 少女端坐在大厅中央餐桌的尽头,餐桌两侧坐满了人,洁白的桌布上能看到清晰的花纹,客人们形态各异,有几位是和她一样年轻的少女,也有气质雍奥尊贵的夫人,男人们大多岁至中年,无声地打量着这场宴会的主人。 直到侍者们开始向餐桌上端来鲜香的菜品之后少女才站起身,在将餐桌众人环顾了一圈之后才开口说道:“欢迎大家。” 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来说少女的这幅姿态都是充满新鲜感的,缀着水钻的长裙,胸前是一朵圣洁的白色玫瑰,素色的裙底上穿插着一道蓝色的纱巾,层次丰富,配合着主人淡漠傲然的俏脸,还有那充满魅力的金发蓝眼,不少男人都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个自己见过的姑娘,而女人们则纷纷露出不同的表情,但总体而言她们的感想还是不约而同的——只要认真打扮,每一个女孩都是美人。 是啊,认真打扮,而不是平日里那种冷水洗脸,穿着一身骑士轻甲上学的倔强女孩。 安蕾举起杯子,继续说道:“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件事,近些天来的那些传闻,以及若有若无的消息,说德赛尔家已经得到了东方使者的授意,被选为了极东联盟在漆泽国的贸易合作者,说德赛尔家一直在筹备,动用自己全部遗留下来的关系和人脉,似乎是准备复兴之类。” 她毫无迟疑地说:“这是真的。” 餐桌周围传来一片声音低微的哗然。 “在此之前我们未把消息告知给任何人,而在座的诸位就是受到德赛尔家真诚信任的人,”安蕾说,“和极东联盟贸易合作,虽然漆泽分部只是很小的一通流水,但漆泽特有的蒸汽制造技术本身就是一种无可复制的商机,这意味着我们在贸易中可以获得极高的分成,以及选择对象的权力。” 这当然是假的,这次宴会里八成的人宾客都是早就已经敲定的合作者,而剩下的两成就是被骗来顺着气势也加入这次合作的。 “我希望大家能认真考虑,这是仅有的机会,等到之后组织愈发庞大起来,就算想加入也会变得困难,”安蕾面无表情,因为字字属实,“以上。” —————— 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以后,安蕾站在午后的风里,打了个哈欠。 “很累吧,”老人端着一杯热茶缓步走到女孩身边,后者接过杯子,轻轻对着杯沿抿了一口,老人见状,面色变得柔和起来,“辛苦你了,家主。” “没有,塞伦,”安蕾低下头,看着杯中水面上倒映的自己,“我只是在想以后这种事会不会还有很多。” “当然,当然会有很多,”老人站在她的身旁低下头,看上去忠诚而朴实,“你可是家主,现在更是整个塞万贸易风头浪尖上的领导者,就算想罢手估计也做不到了。” 安蕾的表情第一次露出类似颓然的废人感,她叹了口气,迎着塞伦诧异的视线说:“我只是个学生而已。” “是的,”塞伦说,“所以之后的事会由我们来处理,您只需要在学院里当一个好好学生,学到足够的知识,毕业之后再回到家里从底层干起,之后渐渐从家族手里接过这责任就好,毕竟您才是家主,而且我们都知道那位东方使者挑选我们为合作对象和您脱不开关系。” 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塞伦的脸上难得展露出了笑意:“真的得感谢您,给了德赛尔家这个机会。” 安蕾的表情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浮现出羞意或者打趣的兴致,她只是身体愈发沉重:“塞伦,我现在做的真是正确的吗?” “您可千万别想什么傻事,”塞伦愣了一下,语气一下子变得关切起来,“我们做的当然是对的,我们可是在复兴德赛尔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蕾握着杯子,垂下眼帘,金色的刘海散乱,“我,作为自己,作为安蕾,我做的是对的吗?” 她仰起头说:“我做的真的是正确吗?我做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眼前的画面不断闪烁,从幼时和那位白发的皇子相见开始,一切都变了。 先是和皇子缔结婚约,在那之后王都变天,被皇子牵扯着德赛尔家也坠入深渊,第一份婚约就这样因为一方的死去而告终。 之后是德赛尔家为了留住天才堂兄,让他不要转身全然投入巴赫的家族而将她作为筹码。 这是第二份婚约。 第三份婚约则是古拉克,这个游玩王都的少爷在某一天看上了冷漠的安蕾,家族仿佛再度看到了希望,在莱斯不知情的情况下解除了婚约,并再度与古拉克缔结了第三份。u看书 .ukanshu 莱斯虽然不在意自己的婚约,但这种被家族背叛的感觉使得他直接搬出了德赛尔家。 第三份婚约毁于安蕾自己之手。 她亲自到丁莱家族退婚,把古拉克气得扬言要在新生测试上杀了西泽。 西泽。 这个名字。 想到这个名字的主人以后安蕾的心跳就忍不住加速。 是他在人生灰暗的时候拯救了安蕾,是他给了德赛尔家复兴的机会,在家族为了巨大的利益而将她再度推出去,她也做好第四次献身的准备时,是他将她推开,并告诉她不需要这样。 西泽对她说一切都属于她。 她的人生就该属于自己。 从那一刻开始安蕾的世界仿佛恍然明亮起来,她可以看到幼时白发的皇子,可以看到青年时展露天赋的莱斯,以及桀骜狂躁的丁莱少爷古拉克,他们环绕着消逝,化作尘埃。 西泽和他们三个人完全不同,在西泽面前安蕾再也不是被随意挪用的棋子,而是真正的人,是他告诉安蕾她有自己的人生。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想到这里安蕾顿时清爽了几分,她示意塞伦离开,自己则一个人靠在门框边上,独自站在午后的阳光与风里。 就像初恋的少女一样微笑。 第233章 神迹 “能力还是不稳定......” “都怪笔记不完全......” “什么......能打开吗......” 女人浑身被冷汗浸透了。 阴影之中仿佛还能听见清晰的声音,那是水声,水滴从头顶的石板上滴落,打在地板上,坠入一旁的水道里,就算汗水流进眼里散发出火辣辣的痛意她也不敢伸出手擦哪怕一下。 因为那个男人就在不远处。 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坑,从女人这个角度看不到底,只能看到这个坑从浅浅的一层开始就被黑暗占满,这不自然,这明明逆反了自然之理,光照进坑里就好像被吞噬了一样。 “能力还是不稳定......”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管青色试剂交给身边的一个浑身罩在灰色斗篷里的人,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这是......原来如此......” 他伸出手将旁人口袋里的某样东西掏出来,女人看到那仿佛是几页白纸,只是被浸湿之后看起来泛着一股子潮意。 “我的朋友啊,”男人叹气道,“难道靠着这份不完全的笔记做到这里就是我们的极限了吗?”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低垂着脑袋,看样子没有任何活气。 “我觉得不好,”男人转过身将另一瓶试剂打开,倒在黑色的坑洞里,在试剂和坑洞表面的空气接触的那一瞬间,女人看见试剂中的液体直接消失不见了,“唉。” 他的模样有些颓然:“我的身上好歹是传承了炼金术师这么多年的智慧,难道连还原一份笔记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语气也变得愤怒起来:“混蛋!冲动!魔鬼!贱种!” 他狂躁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久久都没能散去,最终男人还是平息下来,他坐到坑边,手里拿着白纸,不断地翻来翻去。 女人忍不住张开了颤抖的嘴唇,看到这里她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不妙的事正在发生。 她来到这里的契机只是因为自己的男友太长时间没有再度出现,所以她便靠着一些魔法偷偷潜入了下水道,并按着男友留给自己的信息一路走到了炼金术师组织深处,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和炼金术师有任何接触,甚至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但一路上的光景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从下水道到炼金术师组织洞窟的深处,没有一个炼金术师,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整个组织都空荡荡的,看起来像是一片墓地,如果不是边边角角里可以寻见的新鲜痕迹,女人甚至要觉得炼金术师们已经全部死去了。 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她只身一人,越走越深,原本走到半途她就萌生了逃离的想法,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凄冷阴森,刚开始时还没有任何感觉,走到后半程的时候她仿佛能感觉到黑暗里隐藏了无数双眼睛正悄悄地盯着她。 这个魔法是隐匿并尽量消除气息,虽然不算是隐身,而且缺点也很明显,只需要感知魔力就能找到她的位置,但对于炼金术师来说他们应该是不会使用魔力探查的,而另一个办法就是找到嗅觉足够灵敏的野兽,这个魔法只是尽量消除气息而不是完全消除气息,那些炼金术师也不会在下水道里养狗,她是依仗着这些想法才来到了炼金术师们的老巢里。 但现在情况却显得有些诡异了,她虽然想要离开,可大脑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呼唤她,那个声音来自思维深处,引导着她不断深入洞窟,并来到了这个地方,直至现在她已经离不开了,黑暗里无数的视线缠绕在她身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野兽将自己撕裂啃咬的景象,而在这洞窟的尽头,居然是这么一个男人和坑洞? “啊,这样不好吧,”男人忽然说道,旁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进行对话,“我感觉这样不好,说真的,而且就算再去一次估计也找不到了,而且我一开始就是从父亲那里知道的,那个老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居然说这不重要,我觉得他果然是老糊涂了。” 他歪了歪脑袋:“什么?” 语气渐渐变得惊异起来:“你说真的?西泽回来了?” 女人看着这幅景象,内心的恐惧愈发蔓延,她捂着嘴,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后冲出这鬼地方。 “西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让安蕾开口,只要他能拿到剩下的资料,我们就能从他手里取到我们需要的,”男人转了个身,看向女人离开的地方,面色淡漠,“你说他的利用价值?拜托,从一开始他就是棋子而已,我们只是因为他有用才会养他到现在,可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嘴角不断上扬,直至整个眸子里的温暖都化作癫狂,他狰狞地笑着:“我们有很多朋友啊。” 女人拼命地朝前跑着,可忽然一只黑色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女人猛地摔倒在地,面色惊恐,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里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男友在以前也悄悄带自己来过这里,可如今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再也没有那些欢笑的孩童,再也没有那些面色肃穆死板的老人,更没有那个总是对她说没关系的男人。 她的右手聚拢出一丝魔力切断了那只手,血腥气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她的眼角猛地绽出泪花,身子脆弱地颤抖起来,她从地面上爬起来,再度迈开脚步,可身后的黑暗气息越来越浓郁,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可地面不断冒出阴影,血气四溢,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跑起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跑什么呢,我的朋友?” 女人瞳孔猛地一缩,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再度跌倒在地。 她痛苦地看去,却发现那是一个惨白的头骨。 “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男人的身影渐渐从阴影里探出一角,他笑容开朗却难看得狰狞,仿佛下一刻那张嘴里就会伸出无数触角,“来吧,朋友,和我们在一起,得到真正的快乐。” 他满脸陶醉,语气真挚:“作为凡人的你根本不会理解神的乐趣,而现在你有机会了。” 女人在地面上退了几下,后背却很快就抵到了墙边。 几只黑色的手掌从墙里蔓延出来,无声地锁住了她的肩膀,捂住她的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看着男人不断靠近,从怀里掏出青色的试剂管。 “不用挣扎,马上你就会感受到生命的乐趣,”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来吧,我的朋友。” 女人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她合上眼睛,清澈的泪从其中滑出。 她呢喃着一个名字:“泽罗斯......” 那是她已经凶多吉少的男友,也许她马上就要去地狱和他相会了。 “下辈子我们再去看蒲公英吧......” 她低声地哭泣。 “我爱你。” 一只黑手忽然抓在男人手上,男人愣了一下,试剂管被那只手在地上打碎,黑手在空气里挣扎扭曲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消化一样变成了灰尘散去。 “这......”男人看着地面上青色的液体,表情渐渐变得玩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男人回过头,脸色愈发有趣:“我的朋友......” “卓莉亚,”这道身影缓步走到女人面前,伸出自己并不存在的右手,女人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虽然那张黑脸上看不到五官和任何属于人的特征,但她却仿佛看见是泽罗斯在微笑,“走,我们去看蒲公英。” 女人先是愣住,而后流着泪,温馨地笑了起来:“走吧,我们一起。” 她伸出手,握住了一片虚无。 黑影缓缓破碎,就像石膏一样掉落在地上化作细细的尘埃,卓莉亚合上眼睛,消逝而去。 “这,真是有趣,”男人捂住脑袋,而后用力地抓挠起来,眼眶凸出,瞳孔不断颤动,几乎就要分裂一般,“这是,这是——” 他朝天大吼:“神迹!希望!” 他喊着:“这才是神迹!我看到了打开大门的希望!” 他狠狠地一踹地面,兴奋而癫狂:“门!是门!” 整个洞窟里回荡着男人发疯的声音。 久久不息。 —————— “找到当时的窃贼了吗?”安蕾坐在桌前的木椅上,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塞伦问,“那不是很重要的,来自伦瑟先王的东西吗?” “虽说是伦瑟先王留下的东西,但其实德赛尔家的所有人看都没看过一眼,”塞伦说着把手里的几张白纸交给安蕾,“家主你因为刚刚得到信赖所以不知道,实际上伦瑟先王把那样东西交给我们没多久就病逝了。” “也就是说?”安蕾感觉有点头痛,她不适合做这种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塞伦微微颔首,低声地说:“伦瑟先王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并在此之前将自己珍贵的东西交给我们保管。” 安蕾迟疑了一下:“他怎么会猜到的?” “这就不能明说了,”塞伦摇摇头说,“家主您猜不到也是好事。” 他有些忧郁地说:“当初我们德赛尔家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然后呢?”安蕾拿着白纸翻看起来,问,“还有什么吗?” “伦瑟先王的原话是,不许任何人打开这份文件,在适当的时机,将那份文件交给那位皇子,”塞伦耐心地说,“但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皇子已死,并且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原因您也是不知道的好,所以我们只能死守着这份笔记。” 安蕾放下写满了字迹的白纸,转过头看向塞伦:“为什么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塞伦的脸色有些为难,“这和先王的死一样,您还是不清楚得好。” “先王连自己的死都能预测到,那又怎么会给德赛尔家留下没用的任务?”安蕾看着塞伦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他知道皇子没死,当初那个皇子......那个xythe一定还活着,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论是谁让他死,他都绝对不会死。” “怎么可能,”塞伦睁大了眼睛,“皇子一定死了,这是绝对的,因为下手的......总之他一定死了。” 老人斩钉截铁地说:“他绝不可能还活着。” 安蕾斜靠在椅背上,俏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那就算他死了吧,这种事不需要争论......反正他就算还活着也和我扯不上关系,不如说我是最不想看到他活过来的那个人。” 她掀开一页白纸,问:“这就是几个月以来德赛尔家收集到的线索?” “是的,”塞伦说,“说实话我们所有人都不清楚那笔记里到底记载了什么,而且不可能有人知道伦瑟先王曾托付给我们这个任务,uu看书ww.uukanshu除非伦瑟先王自己告诉了别人,但这样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这些东西都写在资料里,”安蕾再次翻过一页,说,“这一切和破案毫无干系。” “是的。”塞伦只能承认。 “与其和这些纸上写的一样,不如直接假设,”安蕾放下白纸,对塞伦说,“有人知道伦瑟先王将笔记和任务交给我们,伦瑟先王则不知情,在伦瑟先王死后,德赛尔家不复以前的如今,那人才终于下手了。” “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塞伦想了想说,“那个窃贼只是冒昧地闯进了我们的藏物地,拿走了我们守护最森严的东西。” 安蕾看着塞伦,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仿佛是在问塞伦: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不可能的,就算他只是冒昧地闯了进来,那又为什么只拿笔记,”安蕾说,“情况要比你我想的复杂得多,以前我以为王都很简单,自己只需要不断地服从就够了,但我现在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她说:“先王死于暗手,第一继任者死于非命,我们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保持了自己手的干净?” 塞伦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安蕾什么都不懂,可现在看来什么都不懂的反而是自己。 “德赛尔家终将崛起,”安蕾说,“在这个时代。” 她说:“因为我们选对了要跟随一生的人。” 第234章 复杂 西泽回到学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院,速度要比灰叶想的要快上许多,午餐时间结束还没多久就已经有几个零星的学生等在学院门前的树林里,灰叶站在楼上一眼就看出那是学院新闻部的部员,其中甚至还有萨德斯找的代笔,学院里所有关于西泽的绯闻都是经由新闻部的吹嘘和夸大才得以如此深入人心,印象里萨德斯和那个代笔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显然他们也一起走上了相同的路——在营销方面。 萨德斯一直以来都是商学院的骄傲,据说就连院长都光临过他在学院里开的小店,而那位代笔也从进入新闻部开始就一路向上进阶,直到今年副部长毕业,她才终于得以坐上副部长的位置。 一副黑框眼镜,梳在两侧的长马尾,不过膝的方格短裙,总是带着几分和善意味的微笑,简单干净而又让人自然而然地有股信赖亲近之感。 但此时的灰叶却一边对西泽指着那个坐在木桩前的女孩,一边语气紧张地说:“等下你别送言氏,让那位东方使者自己走,对了,记得让言氏尽量挡着脸,千万别被他们发现言氏的真实身份。” 西泽虽然不太懂但还是满脸毅然地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他。” “本来你和薇娅的新闻就已经闹得够大了,要是再被其他人挖掘出来东方使者和你关系这么亲密,”灰叶的额头忍不住冒出冷汗,“学院那边我们给你申请的理由是回家探亲,但新闻部那边怎么都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西泽连忙点点头,一路上经历过不少薇娅相关麻烦的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新闻的影响力。 “让莎尔别去开门,记住,”灰叶几乎已经是在咬牙切齿,“怎么都别开!” —————— “那么我们这就离开了,”言氏挠挠头,拿着西泽给的斗篷,“虽然不是很清楚什么意思,但我照做就行。” “不需要,”弥修看着莎尔递来的斗篷,漠然地说,“浪费。” “我虽然知道你隐术很厉害,但学院里可是有沉默矩阵的,”西泽说,“为了言氏也好,拜托了。” 弥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女孩的身影在一阵浮动后消失在了西泽眼前,而后在他身旁的阴影里显露出来。 西泽看着这一幕,满是惊异,坐在沙发上的蒂娜猛地坐起身来,对弥修问道:“你有东方的这种技术?” 迎着西泽疑惑的视线,她难得展露出了自己作为师姐的一面,认真地解释说:“我曾经听说过东方有一种技术,可以通过光线的变化和视角错觉构造一种人消失后再度出现的效果。” “如你所说是一种身法,”弥修对她说,“你所说的技术本身就是发源于震旦影卫,在震旦这个古老帝国里,影卫是最早的皇族侍卫,也是渊源最深的侍卫。” “能教我吗?”蒂娜一本正经地说。 西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言氏也抓抓脑袋,心想这下可能难以收场了,但弥修却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能。” 她说:“除非你也来到震旦做一名侍卫,从最低阶的侍卫做起,晋升到最高阶层的时候就能申请学习影卫的身法。” “我不能晋升成影卫吗?”蒂娜问。 “影卫都是从小培养的孩子,”弥修垂下眼帘,“不是外人能介入的群体。” “都这么麻烦了为什么不穿上斗篷呢?”莎尔好奇地对弥修问。 弥修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斗篷太难看了。” “那,”言氏披上斗篷以后一把搂过弥修,打了个哈哈说,“我们就走啦。” “能跑多快跑多快,”灰叶从楼梯上走下来,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愤慨,“那些新闻部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 “好的好的,”言氏示意弥修跟在自己身后,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西泽一眼,对屋子里的所有人道别,说,“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看见大家的老师。” “一定能见到的,”西泽笑笑说,“机会还有很多。” “等你期末考核回来我会再来一趟,”言氏套上兜帽,走出门外,“希望到时候王都还是那个王都。” 门被关上,不知为何西泽有一股凄冷的错觉。 —————— “现在王都里面很乱,”丁莱老爷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孩子,挥了挥手,露出手腕上的旧表,“但和你没关系,你只要注意几天之后的学院任务就好。” 一直低着头的古拉克只有在这时才敢稍微抬.asxs.视线,声音低如蝇蚊:“那,咱们的传承戒指怎么办......” 丁莱老爷皱了皱眉,对自家儿子这幅没骨气的样子很不满意,但在略微思考之后又放弃了训斥,他拿出一张白纸,写上了几个字放到桌上,古拉克的面前。 古拉克看了眼,愣了一下,拿起白纸,忍不住读了出来:“暗中下手?” “是啊,”丁莱老师双手环抱起来,认真地看着古拉克,“传承戒指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我们把它当做宝贝藏在地下室里,结果硬是被你这个崽子偷出来拿去作弊,还输了。” 说到这里古拉克的表情愈发难堪。 “但你以为要是没有我的授意,你真能安然地把戒指带出来?” 古拉克的表情滞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显得十分陌生的父亲。 “传承戒指固然重要,但丁莱家族已经很久没有过能够触动戒指封印的人了,崽子,”丁莱老爷看着古拉克的眼睛,从这双眼里古拉克看见的是期许,还有一丝自豪,“你是几十年来,甚至从混沌时代里开始以来,唯一一个能从传承戒指里借到力量的丁莱家人。” 古拉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一时间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可就算想喝水也找不到任何**,他伸出手,在颤抖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在感觉到明显的疼痛之后他才再度抬起头说:“父亲,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但我只是要告诉你,”丁莱老爷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丁莱家族这么多年以来的希望,是天赋最高的传人,你的体内流淌着丁莱先祖的血,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现在是整个丁莱家族里天赋最为出众,也是唯一一个能被传承戒指认可的孩子。” 他说:“如今你不必消沉,但之前对你而言也是必要的消沉,不能让你一昧沉浸在可有可无的骄傲里,你必须学会被击败,然后成长,告诉你这些东西的目的不是对你说你是丁莱家天赋最高的孩子所以你不必再难过下去,而是要告诉你,你作为丁莱家天赋最高的孩子依旧是败在了那个西泽手下,这是你自诞生以来最大的失败,但你的对手也同样不是什么凡人,也许你已经忘了,但王都里的不少人可都记得,那个叫西泽的孩子在半年前刚入学时还是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废物。” 古拉克愣了一下:“那这......” “那个戒指是你的,所以你就给我亲手拿回来,”丁莱老爷说,“这次学院任务将是你最为难得的一次机会,我们丁莱家在艾泽兰斯也有线人,通过他我们已经得到了不少关于这次学院任务的信息,这些东西都放在这个信封里,这几天你好好看着,到时你就能高出起跑线一大截。” 说完这话,丁莱老爷从怀里摸出了一份白色的信封,信封塞得很满。 “这次学院任务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实则不然,”丁莱老爷说,“这次学院任务产生的原因是某处魔力暴动,魔力暴动本身就已经显得足够异常,更不用说那片暴动的地方是一片坟墓,在暴动里大地迸裂,最终出现了一道门,在进入之后空间会变得很奇怪,但空间里有着一种特殊的物质,学院需要那种东西来做研究,甚至整个塞万都需要,炼金男爵们也对此垂涎欲滴,皇室的队伍也已经集结完毕,这就是学院让你们去的原因。” 他说:“到时候你们会遇见不少和你们同行的人,剩下的东西我都派人写在了这里面,你回去认真看看,到时争取暗中除掉西泽这个害虫,他是丁莱家族所不能容纳的东西,我们会一步步称霸王都,成为皇室之下的最强家族,西泽是阻碍,所以需要铲除,而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了。” 古拉克的表情愈发激动起来,他慌张地拿起信封,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其实是关心自己的,那些无数在枕边落泪的深夜,那些自暴自弃,用残害他人来获得乐趣的日子,在此刻看来是如此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父亲,”他猛地站起来,捂住胸膛对父亲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会亲手把属于我们家族的传承戒指抢过来,与此同时,我还会让西泽葬身在异国他乡,再也回不来漆泽塞万!” “好孩子,”丁莱老爷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就该如此,我们丁莱家的人,就该如此。” 古拉克拍着胸膛,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西泽惨烈的死相,他低声地呢喃着:“西泽,等你死了以后,我会把薇娅,还有莎尔,全部都变成玩物,她们都别想下去陪你......” 他看向窗外,时间已经来到黄昏,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只有狠毒才是真切,古拉克对着记忆里带着笑意的西泽,诅咒道:“我要你在地狱里,也一样孤独!” —————— 门发出一声轻响,附在书桌前的西泽回过头,看见穿着睡裙的莎尔走了进来。 “抱歉,没有敲门,”莎尔看见西泽的视线之后连忙慌张地道歉说,“我我我可以再来一次......” “没事,”西泽连忙叫住她,哭笑不得地说,“还有再来一次算什么啊,你以为这是戏剧排练吗?” 莎尔红着脸反手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坐在西泽床上,四处观望了几眼,又伸手把睡裙向外掀了掀,并拢白皙的双腿,低下头,这已经几乎是写在脸上的紧张了。 西泽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纸笔,将视线从艾泽兰斯帝国的资料上移开,站起身子,坐到她的身旁,躺到床上,看着少女光洁的长发和肩膀,问:“怎么了?” “不......”莎尔抿了抿嘴,说,“没什么事......” 西泽挠了挠头,可下一刻莎尔却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张大了嘴:“不如说,不如说正是因为没什么,所以我才——” 她的表情变得羞怯,脸颊泛起绯红,视线从西泽的脸上移开,不知道到底该安放在什么地方。 “哥哥最近一直很忙,”她垂下头,u看书 .ukanshu 长发披肩,在柔和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晶莹明亮,“我,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但哥哥好像一直都在忙,这不怪我啊,都怪哥哥一直......”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微,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抱歉,我太奇怪了,”莎尔抹了抹眼角,说,“我这就走......”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拉住了,回过头,她看到西泽的脸上也透着温和。 “该道歉的是我,”西泽坐起身,对莎尔认真地说,“抱歉,最近我一直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完全没照顾到你的感受。” 后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身子猛地一颤,她向着四周挪开视线,可无论怎么努力最后视线都会回到西泽的脸上,眼角的泪努力了这么久,此刻却止不住地流下。 西泽仿佛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可莎尔却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两手抱紧他的腰,二人一起倒在床上,西泽四肢摊开,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胸前的衣服好像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那个,莎尔小姐?” “不要说话,”莎尔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地说,“这样就好。” 她说:“这样我就能补充你的能量了。” “能量......啊,”西泽抬起头,只能在心里感叹女孩子真是复杂。 第235章 时代 “师弟,你都三天没下过楼了,”灰叶坐在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对着西泽的背影劝说道,“虽然你家师兄那天说了一句不要自傲不要膨胀,但你也不用这么小心啊,资料这种东西研究一两天就够了,你这趁着学院给你休假连续三天不下楼也太过了吧?” “我知道师兄什么意思,”西泽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回过身对灰叶幽幽地开口说,“但这次任务没那么简单吧。” “虽然没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太难啊,”灰叶叹气道,“我实话告诉你,这次任务确实有很多地方我们还没搞明白,但老师他已经在和学院方面沟通了,再没多久就清楚了,你没必要自己这么拼命啊,这两天老师都不止一次来你屋里了,对了,我之前给你的那本笔记你看了没?” 西泽伸出手随意从书架上一翻,食指一动挑出来一本书,随手就扔到了灰叶手里。 “看完了,艾泽兰斯的地貌和生态环境,”西泽点点头说,“但这些还不够,我还需要更多,更多更准确的资料,比如这次任务的目的地,那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发生,又是什么人发现了异变。” “这,”灰叶当然明白西泽的意思,学院在三天前西泽回到历史学院里时发来了任务相关的一部分信息,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艾泽兰斯帝国境内比较偏远的地方,是俗语里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附近连一处小镇都没有,只有一片墓地,而造成这次任务的原因,异变所发生的地方,正巧是这片墓地,没有人知道是谁发现了墓地里的异动,只是这个消息在传开之后愈来愈多的人去墓地查看,这才算是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情况肯定比你我想的要复杂得多,”西泽又打了个哈欠,看样子已经有两天没好好睡过觉了,“学院那边对这方面给出的消息也很模糊。” “那你也得多少学着信任学院啊,”灰叶叹了口气,“如果连学院都没法信任了还能信任谁啊。” 西泽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是啊,如果连学院都没法信任了,身为一个学生的我还能信任谁呢。” 他从书架上再度拿下一本灰黄色的笔记,那是神父在几天前来到学院留给灰叶,让他交给西泽的,灰叶虽然平时显得吊儿郎当,但人格好歹经得住考验,所以西泽相信他没有打开过这本笔记。 笔记里所写的东西本身也足够西泽消化好久了。 一开始西泽以为里面会是一些关于轮亥的经验之谈,可直到打开时看到第一页上面写的“日记”二字,西泽才察觉到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眼看着西泽的表情又渐渐变得呆滞起来,很明显是进入了思考状态,灰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一本资料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房间,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 “新历40年,7月14日,天气潮湿,伴着暴雨。 我不是很喜欢暴雨的那种人,因为每次都得把自己洗好的衣服从外面收回来,白石城的教堂虽然人手不是特别多,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衣服就是要自己洗才对,不能将所有事都托给其他人,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 事实证明就算自己救赎再多次,再多时间,最终该有的报应还是会有,比如在今天,那个在雨夜里奔驰而来的马车,黑色的马匹在月下扬起前蹄狰狞如魔,不知道已经狂奔了多久,一对母子从车厢里走出来,那位母亲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真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面容也依旧没变。 伦瑟的妻子,漆泽之后,月皇沐恩,很久以前她对我说过自己和伦瑟陛下的秘密,但当时的我不屑一顾,心想世上哪里会有这种事,面容不改?怎么可能,他们以为自己是轮亥诸神? 但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我错在误解了命运,也误解了当时对我诚恳至深的伦瑟夫妇,倘若我那时相信了他们的话,那想必之后我也不会酿下那种大错。 每每思及此处,吾自神伤。” “新历40年,7月16日,天气阴,海风不停。 沐恩的孩子生病了,那是我们的皇子,那是整个漆泽的皇子,如今却性命垂危,据沐恩所说,似乎是逃出王都时有人隔着雨幕对这孩子做了些手脚,我虽然没有直接问出下手那人的名字,但很多矛盾至此都迎刃而解——伦瑟先王之死,在立皇子为王的前夕皇子也宣布了死讯,最终接任者是所有人都没想过的厄洛丝,她就像一道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这道缝隙之间,并再也不会离开。 整个白石城的医生都对这孩子的病束手无策,最终我还是走出教堂,时隔多年,再度面见了那位皇后,并得知了以上的这些消息,说实话,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我的心中始终保持着人类对于美好的向往,可如今厄洛丝所做的事却代表了极致的恶意,为了皇位,弑杀父王,逼走母后,甚至在这幼小的孩子离开王都前还要以魔法立下诅咒,我很心寒,但也不懂她为何要做到如此之绝。 这种诅咒像是高烧,其实已经危及了神经,我在和沐恩探讨了许久以后,最终还是选择冒险救治。 结果是好的,这孩子活了过来,也许是该庆幸厄洛丝并没有动用全力,不然以那姑娘的力量,我相信整个漆泽国都没有几个人能顶住她的诅咒。 补充:后半夜,西泽醒了过来,我和沐恩都以为他已经安然无恙,可直到他开口以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还是晚了一步,高烧破坏了这孩子的大脑,将近一年的记忆都被永远夺走,再也回不来了。 我问沐恩这下要怎么办,我能看出她眼中的矛盾和一些难以被人理解的决绝,最终她开口,对我说,就这样作罢。 她说:【让西泽就这样活下去。】” “新历44年,6月10日,天气晴。 沐恩死去了,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震惊不已,因为怎么可能?她和伦瑟先王都是面容不改之人,又为何......在联想起五年之前报纸上所谓的伦瑟先王病逝,我顿时平静了许多,先王既死,那皇后随他而去倒也不算太过惊骇,只是心绪久久未能平静,我站在人群里,陪着那个孩子葬下了他的母亲,他看上去和他的父亲很像,就像很久以前皇后对我说过的,这孩子就是伦瑟的希望,更是伦瑟的化身,后者听上去带着点魔幻的韵味,但我实在摸不透,也不明白那对惊世骇俗的夫妻,到底谋划了些什么,我只能履行一个星期之前,那位伟大的母亲来到教堂和我立下的约定。 我会收养西泽,并对他隐瞒自己的身世以及真正的年龄,让他作为我的接任者活下去,说起来真是有些嘲讽,伦瑟先王拼尽一生,都在抵制轮亥,但他的孩子,一位厄洛丝,不仅信奉轮亥,为了让漆泽为轮亥腾出位置,她甚至开始全面消除炼金术和蒸汽技术的存在,曾几何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蒸汽机车,现在已经是时代的眼泪,是一种奢侈品,我无从得知她做的这一切是对是错,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好,而他的次子西泽,我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遗忘了多少东西,但沐恩曾告诉我西泽还拥有着一些细碎的记忆,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也毫无头绪,但我还是会拼尽全力,将他作为未来的神父培养。 伦瑟,沐恩,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我逃避的还不够远吗?我逃得还不够久吗?为什么命运还是能追上我?” “新历48年,9月30日,天气阴。 西泽的体内没有任何魔力。 这使得我足足震惊了一整天,一般人类就算再怎么贫瘠,身体里也总该是有些魔力的,就算评测的分数是0,那也只是储存的魔力达不到1分的标准而已,但西泽的含量却是真真切切的零,干干净净。 零,虚无,空洞,他是整个世界最特殊的存在,没有之一,但我却只能装作平静,告诉他这种情况很正常,并让他放弃了成为一名魔法师的梦想,我希望他能作为一位凡人神父,接替我的位置,将一生都荒废在这白石城里,也许会很无趣,但这是最安全的活法,不会被厄洛丝发现,不会被轮亥盯上,一年,两年,十年过去,直到一个时代过去,没有人会知道这位神父其实是上个时代的皇子,他会作为一名最好的神父,活在最安全的地方。” 日记的最后一页,在细不可见的缝隙里,写着一行小字——【来自前任轮亥圣徒,现任的漆泽国子民】。 —————— 神父是真正在为西泽考虑的人,他希望西泽能活到最后,也确实希望西泽能接替他的工作,成为白石城教堂的新任神父。 但西泽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是伦瑟的孩子,他身怀着注定称王的血脉,所以他不甘平静,所以他才会在得知进修者制度之后拼命地学习,所以他才会回到王都,再度成为棋盘上的棋子,因为他该在这里。 而不是在王国的边境小城里安静老去,等待自己的死亡降临。 这本日记也解开了一部分谜团,关于西泽记忆的谜团,他从没想过自己记忆的缺失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坐在桌前,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样。 只觉得人生空虚如一座孤寂的坟茔。 —————— 厄洛丝打了个喷嚏。 “这是好征兆,”芙蕾米娅在一旁笑了一声,对她说,“说明有人在想你。” “这座城市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而更多的人是巴不得盼望明天早上一起来打开报纸就看见我的死讯,”厄洛丝笑了笑说,“不过他们不会如愿。” “他们终究只能看着您一步步踏上顶峰,”芙蕾米娅低下头,沉声地说,“您终将成为贤者,达到连您父亲都未曾触及的领域。” “我的父亲?伦瑟?”厄洛丝摇了摇头,“你们都以为他没达到贤者境界?” 芙蕾米娅的神色滞了一下,而后语气开始变得心虚起来,她连忙单膝跪下:“陛下请恕罪,臣不知。” “而我也不知道,”厄洛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白皙修长的食指从她的肩膀上划下来,直到握住她的双手才终于停下,芙蕾米娅抬起头,恰好看见厄洛丝那双深邃动人的紫色眸子,人们说紫色是恶魔的颜色,紫瞳是恶魔的象征,如今看来倒也并非没有来由,仅仅是看着这双眼睛芙蕾米娅感觉自己就要沉沦在其中再也无法自拔,“起来吧。” 她拉着芙蕾米娅的手,二人一起站在皇室城堡的阳台上,俯瞰夜幕之下的塞万城。 “我也不知道我那位父亲到底有没有达到贤者阶位,芙蕾米娅你......”她握了握女孩的手,说,“原来已经到大魔法师中阶了?” “是的,前段时间......” “那你也该感受到了吧?”厄洛丝问。 “您是指什么?”芙蕾米娅不解地问。 “那种桎梏感,那种被封锁的感觉,”厄洛丝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uu看书 ww.uukanshu“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封住了自己的血脉,但还不明显,你如果没有感受到的话,等到高阶的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说贤者是人类的极限。” “为什么?”芙蕾米娅下意识地垂下头颅。 “轮亥在教授人类魔法的时候,在魔法里设置了极限,人类最高能达到的只是大魔法师高阶而已,如果要成为贤者,那就需要轮亥的认可,”厄洛丝看着星空,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我的那位父亲,知道魔法再普及下去只会愈发让人类依赖轮亥,所以他选择了抵制,但那又有什么用?何必为了美玉上的一块瑕疵就放弃整块美玉?” 芙蕾米娅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后被震惊得不敢接话,只能沉默。 “我和他不一样,我会接纳魔法,然后在轮亥的眼皮子底下,晋升贤者之位,”厄洛丝微笑着说,“这就是我要做的,而我已经为了这件事铺垫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 她看着芙蕾米娅,对着女孩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后者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抗,在分开之后,无力地瘫在厄洛丝的怀里。 “为了你,为了你的自由,只是为了你的话......”厄洛丝低声地呢喃,“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芙蕾米娅绯红着脸,轻轻闭上了眼睛。 在那双眼合上的一瞬间,有一丝莹绿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第236章 隐藏地下的建造者 距离考核开始的时间还剩下三天。 西泽伸了个懒腰,所有谜团在他心里大概被理清了一半,但这还不够,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正事。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间差不多来到了黄昏时分,此时的学院是一天里最慵懒的时候,学生们勾肩搭背着离开教学楼商量等下的晚饭,教师们收拾资料准备各自下班,盘算着第二天要怎么开始新的一天。 图书馆则在这时候最为冷清。 西泽打开门,走到洗漱间里洗了个脸,就在他返回房间的时候,莎尔刚好站在他的房间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他打了个招呼,莎尔听见他的声音之后连忙转过身来对他说了一句晚饭做好了,而后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 西泽走到房间里,从衣架上拿下校服,穿好衣服,从书架上随意抽出来一本资料书,营造出一种自己真是要去图书馆学习的样子,他对着镜子拉起嘴角,试着笑了笑,可这副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虚伪,还有浓浓的疲惫。 “已经有这么累了吗......”西泽将手掌放在镜子表面上,触及之处冰凉清冷,他紧紧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做到的,一定会。” 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窗台外的树枝上,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小女孩正静静地抱着膝盖静坐在上面,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 西泽走出门,她的身影缓缓从树荫下的影子里浮现出来,变得实体可见了。 这不是因为监视结束了,而是因为黑袍在呼唤她,一直以来对西泽的监视只停止过两次,一次是西泽回到白石城,为了避免在北海上掠过时利维坦发现她的气息,监视被迫终止了一次,所以在白石城西泽到底做了些什么对黑袍和她而言是完全未知的一片空白,而第二次就是现在。 “那个蠢蛋,”她低声骂了一句,算是悄悄表达对黑袍的不满,但最终还是缓缓地缩了缩身子,化作一片空虚,离开了历史学院,“要不是看在血统的份上。” 越是这么想下去她就越是感到害怕,因为她的身份可是和利维坦齐名的两只北海巨妖之一,血统是邪神级别,只上不下的,而黑袍所背负的血统却让她从本能深处感到惧怕。 “那个男人的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他真的是人类吗?”她带着这样的疑惑,逐渐消逝在了风里。 —————— 希欧牧德看着西泽机械地一勺勺将奶油浓汤灌进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前餐盘里切好的面包片分毫未动,他将茶杯放下来,忍不住叹气道:“你不要太过紧张了,小西泽,整整四天你都闭门不出,这样对身体不好。” 西泽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抓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对老人说:“放心老师,我明白的,大概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成了,您今天早上交给我的学院资料我也已经通读了五遍,所以接下来的三天我会尽量让自己恢复正常。” “这样最好......”希欧牧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拿到那些资料的时候大致看了几眼,虽然将任务条理写得很清晰,但触及更深一层的东西都显得非常模糊,细细研读下去就会发现里面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说,比如目的地里的那种元素到底有什么用,那种元素的产生原因,学院提供的资料上只描述了目的地附近的一个村庄,那里的人们会帮助接下来的来访者们进行探索。 希欧牧德看着灌进汤汁咽下面包之后拿起餐巾的西泽,心底隐约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这似乎是西泽无意间散发出来的,而以前老人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那个一向听话乐观的西泽好像变了,现在留在世上的是一个带着些许冷漠的人,希欧牧德不知道在白石城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西泽变成这样,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对西泽选择放任。 灰叶其实也有了这种感觉,但这位师兄一贯以来的性格让他对这件事保持了乐观的态度,灰叶心想师弟这样只是因为要期末考核而紧张罢了,毕竟是第一次出漆泽国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换作谁都会紧张,以前的西泽迟早还会回来。 “说起来,最近蒂娜感觉怎么样?好像学院里传言很多啊,我从萨德斯那听来的,”灰叶拿着手里的银汤匙对蒂娜问,“我听说最近你带的那支队伍出了一点小事?” “是,但不是什么大问题,”蒂娜冷冷地将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端起茶杯,看着面前缕缕的白烟说道,“只是一些学生在胡搞罢了。” “但那群学生可不是什么普通学生啊,”灰叶的表情变得关切起来,他认真地看着蒂娜,问,“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吗?” “......”蒂娜向旁边挪了挪视线,咳嗽一声,小声地说,“没什么......只是之前讨伐巨龙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事,一位导师和几个学生死在了雪原上,现在骑士学院那边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似乎对当时带队的导师无动于衷而感到气愤,他们觉得那些死者原本是可以救回来的。” 蒂娜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而最有趣的是我在这群被煽动的学生后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是当时那支队伍里的副手,同时也是被卷入那次雪原里的受害者之一,但现在他却站在了煽动舆论的那一帮人里,而且自以为藏得很深。” 西泽默默地挺直了腰板。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无论有什么想法我都能应对,”蒂娜笑着拍了拍灰叶的脸颊说,“所以请你安心,我的未婚夫,你老婆不会有事。” 灰叶连忙抚开她的双掌,咳嗽一声,挪开视线,和刚刚的蒂娜如出一辙,他假装没怎么在意,哈哈道:“没事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处理好的,没事,没事,那我就先上楼去了,我去工坊整理一下炼金资料。” 莎尔坐在西泽身边,悄悄地伸出脑袋,看着把餐盘放在水池里刷洗干净之后就狼狈地跑上楼去的灰叶,忍不住小声地对西泽笑了笑:“师兄真逊啊。” 西泽笑笑,摸了摸莎尔的脑袋,对方猛地躲开,而西泽也恰在此时端起了餐盘。 “你要出门吗?”希欧牧德好奇地对着西泽问。 “嗯,我要出门去一趟图书馆,”西泽一边拿起海绵一边说,“请放心,我不会回来太晚的,只是去查阅一些资料而已。” “只是查阅一些资料而已啊......”希欧牧德点了点头,说,“路上小心。” 西泽拿着干毛巾擦了擦手,转过身来:“一定会的。” —————— 上次到图书馆里他拿走了一份伦瑟的笔记,还有一种相当诡异,能够模拟对方魔法的术法。 西泽拿着资料,走到图书馆门前,路边已经能看到青翠的草叶,让人不禁感慨,原来冬天真的要过去了,半年时光转瞬而逝,如今回首的话入学的日子仿佛就是昨天,被希欧牧德选中进入历史学院,之后发生的种种一切,与灰叶的初识,和安蕾的相遇,之后的许多许多。 尤其是那个蓝裙的女孩。 当自己被龙化的古拉克压在身下时,有一瞬间,他仿佛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女孩。 他这么想着,推开了门。 熟悉的老人满脸困倦地坐在门边,在看见西泽之后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从木椅上坐直了身子,说:“居然是你?” “你好,前辈,是我,”西泽躬下身问候说。 “你都几个月没来过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格拿铂勒哼哼了几句,“怎么忽然想起来到图书馆逛逛了?” “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很多......” “事多事多,每个人都是这样,就连我自己也是成天忙的要死,”格拿铂勒抓了抓桌上的钢笔,对西泽说,“你看,我正忙着数自己到底有多少根笔,尽管无论数了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一。” “您应该听说过,”西泽深深地看了格拿铂勒一眼,“我所说的忙碌并不是借口。” “是啊,听说过,先是在新生测试那天和古拉克打了一架把古拉克打成心理自闭,之后又去了白色尖塔,似乎又造成了不小的骚乱,最后和背叛学院的恶魔教师打了一架,救回自己心爱的姑娘,之后躺在医院里被抢救了一天一夜,孩子,”格拿铂勒哈哈了一声,说,“你看看你自己,你走到哪里就将灾难带到哪里,这么说的话你会有一点罪恶感吗?” “不会,”西泽说,“我会感觉很奇怪,因为那些事明明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说得好,”格拿铂勒狠狠地一拍桌子,表情渐渐松懈下来,“那么,我们的学院风云人物,今日为何大驾光临图书馆呢?” “力量,”西泽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更多力量,还有真相。” “真相?”格拿铂勒笑笑,“要找猫猫狗狗的话你应该去问侦探。” “当时是您带我到的地下,那时候您把我领到门前,对我说您相信我的血统也相信我的能力,”西泽幽幽地说,“请问您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血统,绝对不会是零分,以及你学习的能力,”格拿铂勒饶有趣味地说,“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西泽盯着这个老人看了一会儿,而后收回视线,说:“抱歉,是我误会了。” 但紧接着,他开口道:“可如果到了万分惊险的时候,请您站在我这边。” “听不懂,”格拿铂勒说,“我马上就要死啦,最长两年,最短可能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所以请你别对这么个老人说没用的话。” “两年内,”西泽说,“我要说的正是两年内。” “......我们还是来谈谈力量吧,”格拿铂勒哑然地说,“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要去地下,对吧?” “是的,”西泽说,“我觉得自己还要再下去一次,最起码在学院考核开始前。” “真是讽刺,上次明明还是我为主你是客,你是求着我带你进去的,”格拿铂勒叹了口气,“结果今天变成你主动让我带你进去了?” “我可以求你。” “重点在这吗?”格拿铂勒想了想说,“已经不行了,现在的你就算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提升,那里的东西已经对你没用了。” 老人打断了想要说话的西泽:“你不需要说话,因为我是守卫了地下这么多年的人,我是最了解里面的,uu看书 .uuu.om 那里的东西只对魔法师有用。” 他迎着西泽诧异的视线说:“对大魔法师无效。” 西泽想了想,而后继续开口说,“那地下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您和我还有其他人进去过吗?” “想听真话?”格拿铂勒玩味地说。 “当然。”西泽直截了当地说。 “好的,”格拿铂勒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似乎是名字的东西,倒过来,给西泽看了一眼。 “米...米迦......”西泽皱了皱眉,因为老人写出来的字几乎就是不规则的一些线条,这些线条最歪的都已经歪到了纸歪,能认出一半已经是极限,后面的字母完全是根本不想让人看懂才写出来的。 “好了,到此为止,”格拿铂勒没等西泽辨认出来后面的字母就将这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身旁的垃圾桶,“这位就是地下的建造者,必须要说的是就连学院本身都不知道地下还有这样的存在,当初的建筑队也不知道,自己按着建造的图纸其实有无数细节都被更改了,而你知道命令在这里建造图书馆的人是谁吗?” 西泽摇了摇头。 格拿铂勒的表情愈发玩味起来,他的声音渐渐低微,仿佛只有呼吸般微弱,他以这样的力度,对着西泽说道:“是先王。” 他缓缓地,吐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伦,瑟,陛,下。” 第237章 但他写字还是很难看 西泽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正当他打算再开口问些什么时。 “先等一下,”格拿铂勒按了墙上的某个按钮,整个图书馆里顿时回荡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在一小会儿后,零星的学生们不断从四面八方走出来,有些人还带着书。 “等我帮他们登记,”格拿铂勒对西泽低声说,“学生们走完以后我们再继续。” 在这些零星的学生里甚至还有人认出了西泽,对他打了声招呼,西泽不认识对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他好像是当初在全校的仪式上对西泽表示质疑的那个学长。 终于,图书馆变得彻底死寂下来。 “你想问什么?”格拿铂勒松了口气,对站在桌对面的西泽问。 “......您的意思是这位米迦和伦瑟先王是一伙的?” “这不显而易见吗?”格拿铂勒嘶哑着嗓子说,脸上再也看不出半分笑意,满是怯懦和谨慎,“所以你不需要进去了,如果需要查阅艾泽兰斯资料的话,请去第二层【帝国的版块】区,我知道你这小子要去参加学院任务。” “那如果我不去呢?”西泽忽然这么问道。 格拿铂勒愣了愣,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微微坐直了腰板,对西泽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临时有什么事呢?比如要晋升大魔法师,”西泽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格拿铂勒从这丝毫的情绪分辨出什么,他只能皱着眉头,继续听这孩子疯下去,“如果我拒绝参加这次学院任务会怎么样?” “嗯,”格拿铂勒还不太明白西泽的意思,所以只是提供了正正经经的回答,“你会被学院注意到,之后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你,你的学院被把你视为笑柄,而在学院内部你西泽的大名会愈发响亮,但你如果使用了你所说的那个理由......” 格拿铂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他开口说道:“那么你就会成为皇室眼中的一块肥肉,更何况,此时厄洛丝陛下想必已经注意到你了,你若是偏要如此,那只能自食其果,说到底,这次学院任务对你有益无害,虽然提前被皇室注意到也是一种登云梯一路飞升的策略,但你完全可以等到这次任务结束之后,鱼和熊掌兼得的感觉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我也想鱼和熊掌兼得,”西泽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需要一些资料。” 直到这里二人的对话已经显得完全没头没尾起来,西泽说,格拿铂勒答,二者对话间完全没有一丝衔接感,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两个疯子的妄语,但格拿铂勒知道,西泽的话里处处都若有若无地藏着一些东西,这些细节需要他暂时记住,等到西泽离开之后再慢慢回味,就像解密一样逐步解开。 “研究笔记,”西泽说,“我需要伦瑟先王的研究笔记。” “上次你来的时候已经把那本笔记拿走了,现在我敢说整个漆泽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伦瑟先王,”格拿铂勒摇了摇脑袋,书页上的字迹都显得有些模糊,“请你离开吧。” “那本笔记是假的,”西泽看着格拿铂勒,慢慢地,笑了起来,那笑里像是藏着魔鬼,黑色的眸子里透出淡金色的光华,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格拿铂勒,瞳孔里泛着恍若岩浆般沉沦的炽热,“你在骗人。” 格拿铂勒睁大了眼睛,四肢骤然变得冰冷起来,汗水逐渐从眉宇间滑落至下巴,而后浸入衣领,绒毛都彼此贴合在一起,变成深色。 “你,”老人定了定神,对面前这年轻的男孩强笑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他紧接着说:“就算你知道那本笔记是假的,那你又要怎么证明呢?况且世上除了笔记的作者伦瑟先王本人,又有谁会发现笔记是否出于自己之手呢?”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西泽说完这句话之后伸出手,将手上一直抱着的暗色资料平放在了格拿铂勒眼前,就在后者将视线完全放在这本名称为《古奥神话》的寓言集上时,西泽如雷霆般掀起桌子,格拿铂勒惊骇地伸手捂住脑袋,可下一刻桌子就回复了原样,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双手都忘了放下,而西泽的手里正拿着他藏在一堆书籍底下的练笔纸。 格拿铂勒的瞳孔猛地颤抖,下意识地将手抓向西泽,但已经晚了。 在看见男孩拿到这份白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西泽将白纸翻了几页,而后轻笑着将一张写满了庄严肃穆,仅仅是字里行间就透出一股傲然与孤寂之感的白纸,放在了格拿铂勒面前。 “刚刚那是什么,”格拿铂勒颓然地问,“你并没有真的把桌子掀开?” “谁知道呢?”西泽将其他白纸挨个翻了一遍,顺手塞进了自己带来的寓言集里,“这种事谁也不清楚。” “你来根本不是为了问那些东西,也不是为了进入地下,”格拿铂勒说到这里神情开始变得恼怒,因为这场对话从一开始,西泽所抛出来的所有细节,他记下来的任何若有若无的要点,全部都是为了这一刻,那些细节到底有没有任何实际意义都难说,因为西泽抛出这些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在二人的对话间男孩不断打量老人桌子上的全部东西,直到刚刚,直到刚刚西泽将那本书压在格拿铂勒面前,这一举动只意味着一件事—— 西泽已经将自己想做的做完了。 这个举动是一个讯号,也是一份判决书。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西泽再度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盯着白纸,眸子里恍若滔天的火海,赤金流淌在其中,绽放出淡淡的光辉,格拿铂勒看到他这双眼睛,渐渐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他格拿铂勒,历史上唯一一位从都灵议会逃出来的长老,被永世禁锢在图书馆中不许出外一步的看守者,uu看书 .uukanshu 在肢体失去活动能力之后他唯一能用的只有头脑,可现在,自己这么多年习惯的思考模式反而被人利用,换言之他在头脑上输给了面前这不过十七岁的孩子! “模仿他的笔记很难吧,”西泽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支笔,写在了白纸的边角上,“毕竟他的字那么难看,不是练了很久的人可模仿不出来。” 他不是开玩笑,伦瑟的字确实很难看,这个男人在整个混沌时代里就从来没有动过笔,足足五十年过去,他一直都在这末世里逃亡和猎杀,这磨砺出了他内敛而锋锐的气质,在建国之后这个男人才得以再度拿起笔来,所以他字写得特别难看,偏偏他又尤其喜欢某种花体,据说那是流传自旧国大不列颠的一种式样,而他本人的气质在下笔上又完全掩盖不住,这些种种要素拼凑在一起,最终造就了一个看起来很锋利但又特别难看的字体。 特别难看。 西泽从小就觉得他的字特别难看。 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是伦瑟先王。 是被诸神授予荆棘王冠,是在乱世中矗立于天地之间,一剑可退杀巨妖邪神之人,是千千万万年以来人间的唯一一位救世君王,身负无数秘闻,被命运的枷锁缠绕,无惧诸神,直视诸神的密谋,并在混沌中带着妻子杀出了一条皇路。 但他写字还是很难看。 第238章 又1位老人的落幕 “你......”格拿铂勒看到那个字之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即使这样他眼中的骇然还是掩盖不住,“你居然。” 西泽在边角上补了一个字,这个字是【君】。 “我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但所有字里他写得最好的就是这个,”西泽说,“我在白石城负责抄写报纸,因为那个边境小城里没有普及印刷,我的字写得很好,连神父都夸我说我写的字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最好的,但我的君写得特别难看。” 他看着格拿铂勒:“辛苦你了,模仿了他这么久。”. “你这,你这!”格拿铂勒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这是极端的愤怒,因为西泽此时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在羞辱他,羞辱他这个模仿伦瑟字体模仿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却仍然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的老人。 “你仿写的那本笔记,名字是《塞万之底》,”西泽看着他,说,“你以为那本笔记随着伦瑟的死亡也丢失了,但他把这本笔记给了其他人,并一直保留至今。” 听到这里格拿铂勒终于气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模样癫狂:“所有人都想去塞万之底!没有人不想去塞万下面看看,但直到今天都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只有伦瑟,从头到尾只有伦瑟进过这个地方!” 他哈哈地喊道:“真亏你没有相信啊,真亏你没有相信啊!” 西泽看着这个已经完全疯掉的老人,叹了口气:“看样子真的是我命大。” 格拿铂勒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慌张地看向西泽:“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甚至恨他,所以会把他亲手写的炼金之卷烧了干净,所以在一开始我虽然好奇塞万之底这个名字,但我并没有打开这本笔记,直到最近我回了一趟白石,”西泽想到这里,语气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真是被诸运加身,要不是遇见了那个恶魔,要不是言氏在那天路过刚好被窃贼撞到,要不是他对安蕾问了一句,恐怕我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哈......哈哈,”格拿铂勒在听到恶魔这个词之后整个人的表情都瘫痪了下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如果我没有拿出那本笔记的话,你这次就会允许我进去了吧,”西泽问,“一次又一次,直到我拿出那本笔记为止。” “安蕾,安蕾,是那个德赛尔......原来如此!”格拿铂勒的眼睛猛地一亮,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彻彻底底的暗淡与绝望,他瘫倒在座椅上,满头花白的头发渐渐变得苍白,“你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我了。” “没错。”西泽说。 格拿铂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达利瓦尔果然是一伙的,我真是想杀了你们这群叛逆者。” 达利瓦尔,在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之后西泽先是迟疑,而后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格拿铂勒愣了一下,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他携着狂怒嚎叫,图书馆的大门紧闭着,无论怎样都传不到外面,图书馆里也已经被格拿铂勒自己清空了。 “没有达利瓦尔的扶持,你居然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格拿铂勒愤怒地拍打桌面,衰弱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住他这般的狂暴,他捶打桌面,最先断掉的却是他的胳膊,“命运为什么如此偏袒迈尔斯家的人,诸神为什么将天赋给了你们,给了你们迈尔斯家的混球们!先是伦瑟,然后是厄洛丝,最后是你!” 西泽看着他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怜悯,这老人不知道到底被下了怎样的诅咒,身体内部早就腐坏不堪,算计了一生,最终却输给了他自己。 “呵呵......呵呵呵......”格拿铂勒抬起头,看着自己完全错位的两只胳膊,他能听到骨头在自己身体内部发出的哀嚎,还有令人绝望的脆响,他的身体宛如一具干柴,一折就断,“话也说够了,现在我是不是该死了?” “您知道就好,”西泽说,“只是为了让您死个明白。”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你死?”格拿铂勒问。 “学院里藏着邪神,”西泽说,“而你是他们的神仆。” “说得好,没想到我骗过了所有人却没有骗过你,”格拿铂勒笑笑,“就连达利瓦尔都没有发现。” “这么多年真是难熬啊,”西泽说,“说到底你是为什么逃出议会的?” “议会里有鬼,”格拿铂勒幽幽地对西泽说,“鬼对我们撒谎,我知道牠在撒谎,所以我逃走了。” 西泽点了点头。 格拿铂勒看到这里终于还是笑出声来:“不愧是西泽,伦瑟之子,大人钦点的阻碍世界之轨继续前进的错误,和你父亲一样,棘手得要命。” “我最不喜欢被人和他一起提及,”西泽说,虽然他内心已经完全被格拿铂勒所说的这句话震撼得无以复加,但还是强忍着情绪,做出了一副冷静淡然的姿态。 “之后我会死,被魔法杀死,沉默矩阵只能限制魔法师,大魔法师能凭借着世界之灵强行突破矩阵,使用魔法,”格拿铂勒说,“而你,西泽,作为学院里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才,十七岁的高阶魔法师,自然会被剔除出嫌疑人范围,你来过图书馆,却因为临时管理者的命令而被清了出去,刚刚的所有学生都是你的铁证。” 西泽沉默了一下,而后也对他笑了笑:“不愧是神仆。” 格拿铂勒叹了口气,露出了最后的欣慰表情:“哪里哪里,uu看书 .只是区区一介老旧的躯体而已,我会死,可大人又不会放过你。” 他说:“你是世界的错误,哪怕轮亥最终也会发现你的错误之处。” “那就是轮亥的事了,”西泽说,“这些事还是拜托轮亥来裁决吧。” 他拿起塞了老人练笔纸的寓言集,走向门外。 “之前,还是谢谢你了,”男孩站在门前停顿了一下,说,“要不是你的特训,我也许会在新生测试时就被古拉克打到残废了。” “那是希欧牧德的人情,虽说我已经不是人类,但这种人情还是要分得清楚,希欧牧德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而且我不也让你拿了那本笔记吗?”格拿铂勒缓缓地合上了眼,“安心地走吧。”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西泽说。 “你是我第一个杀死的神仆,”西泽说,“以后会有更多神仆去陪你。” 格拿铂勒温和地笑了:“不胜荣幸。”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只余下一具被幽火燃尽的白骨。 在都灵修习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历史上唯一一个逃出议会的长老,给予西泽重要帮助与无数信息的老人,不知名邪神的仆人,希欧牧德的挚友,格拿铂勒。 他的人生就此落下序幕。 或许也是解脱。 第239章 告白 天幕变得暗淡,直至几颗星辰垂在帷幕边沿,灼日坠入西天地底,渲染了万丈炽热的云霞,几只飞鸟自窗台边摇晃着羽翼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某些气氛的异常,灰叶伸着懒腰走到门外,从湖边捞起一把凉水,湖水已经不再如往常那般冰寒彻骨,他站在湖边有些感慨——原来冬天真的已经过去了。 霜雪不再,屋檐下也见不到修长的冰棱锥,他之前还会特意将某些炼金原料在窗外放一晚上,以期待会发生某些奇特的反应,但每次都会被希欧牧德制止并教训一顿,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冒失的孩子,他了解了炼金术的不可控性还有其中所蕴含的充足危险,炼金术本就是一枚炸弹,而人类的好奇心就是点燃引线的火花。 他站起身来,直着腰板打了个哈欠,脖颈后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灰叶一边伸手锤了锤,一边心想以后不能再长时间地趴在桌上了,多少也该像现在这样从工坊里出来呼吸一下湖边的空气。 那具甲胄自从给西泽看了之后就没再动过,虽然灰叶还会时不时帮忙擦拭干净,但总觉得有些可惜。 它自从被造出来以后一直就没有遇见过合适的主人,蒂娜觉得过于繁琐,隐藏在机械关节中的各种机关暗器在她看来都显得太过麻烦......这些都是借口,灰叶知道蒂娜真正拒绝了这具甲胄的原因是她玩不来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是个机械白痴,但这不意味着她蠢,上天给予了她一小部分愚昧,而这部分愚昧仅仅限于机械。 只能说真不愧是龙血家族的后裔。 就在灰叶思考这具甲胄既然已经归属西泽了那要不要直接搬到他屋子里也省得自己再忙活时,小院的门墙被推开了,拿着出去时那本寓言集的西泽走了进来,在看见灰叶之后他打了个招呼,灰叶则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而西泽则表示理解理解,在关上门之后就直接走到了湖畔。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灰叶直接盘腿坐在草地上,对西泽问,“不是刚出门吗?这还没半个小时呢。” “图书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管理员直接把我们赶出来了,”西泽耸了耸肩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跟在人群里就被挤到门外了。” “没办法,毕竟管理员是那个格拿铂勒嘛,”灰叶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抚,“那个老家伙一直都以脾气古怪闻名整个学院的,你多去几趟图书馆就知道了,这种情况很常见的,没准哪天他心情不好就直接赶人了,但大家不敢对他有意见,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只知道好像和议会有什么关系。” “嗯,”西泽一只手拿着寓言集,另一只手撑在草地上,也直接坐在了灰叶旁边,“我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吧,也算是知道一些内情。” “诶?真的假的?”灰叶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对西泽问道,“什么内情?和议会有关吗?” “是啊,”西泽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格拿铂勒好像和议会达成了什么契约,议会负责给他提供住地并让他活下去,而代价是他一辈子都不许出图书馆半步。” “啊?”灰叶眨了眨眼,问,“那不就是囚犯吗?” “我不知道,”西泽回答说,可与此同时脑海里却悄然浮现出那天教堂大厅里恶魔所描述的场景——被人为强制封印在体内的恶魔,这辈子都无法踏出领主家半步,领主家的地下铺满了抑制恶魔的魔法矩阵,这么想来格拿铂勒反而和那个恶魔有些相像,于是他垂下脑袋,看上去有些失落,“但好像就是囚犯。” “呃......”灰叶挠了挠头,心想自己是不是戳中了西泽某些难过的地方,于是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引开了话题,“话说师弟你还记得师兄送你的那个礼物不?” “那套炼金装甲?”西泽愣了一下,“记得啊,怎么了?” “你家师兄已经说过送你了对吧?”灰叶的模样看起来相当苦口婆心,他舔了舔嘴唇,对西泽说,“既然已经送你了那你就拿走用吧?” “可我用不到啊,”西泽有些为难地说,“虽然我也挺遗憾的但现在确实没啥地方用得到师兄你的那套装甲啊。” “过两天呢?”灰叶说,“过两天的学院任务,很难对吧,你总得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时候多一具装甲是不是就显得安心多了?比如你要伸手采集某些能腐蚀皮肤,甚至能将钢铁消磨干净的东西......” 西泽的表情愈发古怪起来:“师兄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是巴着自己那套装甲坏啊?” “哪有哪有,”灰叶连忙咳嗽两声,对西泽劝说道,“你家师兄只是觉得那套装甲一直在家里放着也不是个事,道具造出来就是让人使用的,你不使用不就显得它很没意义吗,但你家师兄又不会显得拿着这套心血到地下赌场里去给那些打手一人一拳,你看,这时候就显得它很没用,对吧?” “大概吧......”西泽下意识地点点头说,“那师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拿着在学院任务时用?” “可不嘛,”灰叶一拍巴掌,“你看,别人家的学院,商学院,戴着眼镜,随时手上都拿着半瓶以上的墨水,神学院,一身白袍,再看看骑士学院,这个就不用我说了,骑士重甲一套气势自然就有了,咱们历史学院也该有些味道对不对?” “胡说八道什么呢,”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灰叶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西泽回过头,发现是围了一圈白围裙的蒂娜,后者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掌锅的汤勺,“别对后辈传输奇怪的东西,而且这次的学院任务很简单,你就安心让你那套炼金装甲落灰吧。” “啊啊?但是......”灰叶仿佛还像再挣扎几句,但蒂娜已经揪着他的后领把他拽了起来,一路拽向林中白楼。 “不要但是了,”蒂娜冷冷地说,“过来试吃。” 灰叶脸上的表情苦涩得像是吃了块过期的粘糕。 西泽看着二人的背影,笑了笑,此时星辰渐起,皎洁的月光照在湖边,他心想这感觉也不错,于是打开了手上的寓言集。 十数张硬白纸叠在一起,看上去厚得差不多有小指宽。 那净是些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笔迹,有的稚嫩如孩童,笔触间都能透出写字时的不耐和不喜,有的则老练如刻刀,每一个笔画都完美得如同印刷一般,每一处落笔都能看到锋锐的收尾,他借着月光,饶有兴致地翻看下去,可接下来的一页白纸上却透出了一些东西,男孩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他在湖畔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直至月垂在云际,男孩背后的影子渐渐被拉得细长。 “哥哥?”莎尔的声音忽然响起,惊醒了沉浸在白纸内容里的西泽。 “你没事吧?”她关切地走过来弯下腰,看着西泽的眼睛说,“我看你很久都没回来,都快在外面坐半个小时了。” “我肯定没事啊,”西泽笑着将书页合上,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别太在意,现在屋子里怎么样?” “不怎么样,”莎尔叹气道,“蒂娜师姐做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正一点点喂给师兄吃,老师一看她走进厨房就连忙回到卧室了,师姐也不让我尝,只给师兄一个人品。” 她忍不住左手轻轻握拳状放在嘴边,小声地笑了笑:“看样子师姐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太好,只愿意拿来欺负师兄啊。” 西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月光倒映着,湖水上时不时泛起泡沫和游鱼,草末在其上游离着消失,西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莎尔见状,也悄悄地坐在了西泽身边,此时夜风忽起,微微撩过二人的发丝,莎尔连忙伸手挡在面前,她转过头,看见自己金色的发丝正和西泽黑色的发丝飘荡在一起,就像是被金色和漆黑填满的世界。 她轻轻地合上了眼,感觉世上的美好都无法形容这一刻。 “莎尔,”西泽在风中开口说,他看着湖面,眼底流淌着彼此颠覆的赤金色潮海,仿佛思绪变化了几分,“接下来这几天我可能每晚都要消失一会儿。” “诶?”莎尔睁开眼睛,看着西泽的侧脸问,“一会儿是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或者更少一点,总之是在大家都睡下之后,”他转过头来,对莎尔说,“所以以后如果你在半夜到我房间里来的时候可能见不到我。” “你在说什么啊?!”莎尔听到这话之后脸颊猛地发烫起来,她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可西泽的语气却愈发认真。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这边,”西泽对着莎尔垂下头颅,将左手盖在莎尔的右手上,他认真地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世界怎样变化,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 莎尔的右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小指渐渐和西泽的手指搭在一起,她慢慢地转过头,闭上眼睛,笑着问:“这算是什么?告白?” “是。”男孩说着,右手握紧了那本寓言。 黑发在风中缭乱 西泽如此直白的回答反而一时间让莎尔不知道该怎么做为好,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但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这股冲动,她轻轻地低下头,和西泽抵在一起。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莎尔明明已经尽力闭着眼睛,可泪水还是从眼角不断地溢出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呜咽,“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啊?” “不要怀疑我,”西泽低声地说,“我一直都在全心全意地信任你,无论我做了什么也请你,一定要信任我。”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明白了啊,”莎尔怯怯地动了动手指,缓缓地盖在西泽的手上,“你知道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西泽说,“等到很久以后。” 莎尔忽然笑了一下,对西泽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神仆们的战争还在继续,从十年前开始,他们就从没有停息过,”西泽说,“从瑞森家,从整个塞万城开始,他们蚕食这个世界,就好像笼罩在整个世界上空的一片阴翳,只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片阴翳的存在。” “那你想怎么做?”莎尔轻声地问,“你现在还是太弱了,我见识过真正的神仆,他们让大地震颤,从裂开的缝隙里召唤出紫色的液浆和巨大的触手,那根本不是人能抗衡的力量。” “你说得对,那根本不是人能抗衡的力量,”西泽抬起头,莎尔渐渐睁开眼睛,看着西泽,“但是神可以。u看书ww.uuanshu” “我是在做梦吗?”莎尔擦了擦眼泪说,“你居然在说神,你是想成为神吗?” “比你想的要更麻烦一些,”西泽说,“但以我体内流动的血脉起誓,我会做到的。” 他低声地说:“我一定会做到的。” —————— “啥?”灰叶先是一愣,然后狂喜的情绪溢于言表,他抓着面前西泽的两肩剧烈摇晃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把那具炼金装甲搬到我的房间吗?”西泽连忙抓住灰叶的手,不然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要被晃多久,“还请师兄你一定要同意。” “哪需要这么客气啊,本来就是送你的,”灰叶连忙说道,那模样焦急得简直就跟老人嫁大女儿一样热切,“等会师兄亲自来帮你搬过来,以后这具装甲的保养可都靠你了啊,我估计送到你那可能也没什么活动的机会,就多帮你准备一些润滑油,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上,不然咱们这可浪费了啊......”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灰叶已经跑向了自己的工坊。 西泽看着灰叶的背影。 师兄并不知道,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具装甲就不再需要上油了。 西泽会让它动起来。 让这具与黑暗共舞的龙骨展现出真正属于它的凶戾。 情人节特殊更新,世界1角 “从今天起,我们的婚约正式解除,帝国和我都不需要废物,尤其是我。” “诺德,为什么偏偏你是这样的结果……” “噩运,犬子,你是整个家族的噩运!” 在最后一声不知道来自多久之前的当头棒喝下,诺德缓缓睁开了眼睛。 冬雪覆盖了大地,夜幕下冷风携着白雪在街头席卷,人影稀少,这种天气没有行人敢在外面逗留。 诺德偏过头,看着窗外时不时走过的马车,冷冷地呼出一口白气,玻璃碎开的口子到现在都没机会补上,屋顶也有个大洞,冷风呼啸着卷进屋内,他裹了裹破旧的衣服,脏兮兮的棉絮从衣服表面的烂布里钻出来,火炉已经熄灭很久了,没有柴火也没有煤块,他无声地收回视线,和身后的女孩贴得更紧了些。 “喂……诺,诺德……”有一个男孩一边发出擦鼻涕的声音一边说,诺德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被称作鼻涕鬼的曼维尔,他的意识看样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右手在半空中挥舞,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我们,我们把床板,烧了吧……” 诺德瞳孔猛地一缩,他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女孩点点头,他长出了一口气,脱下那件从闹市区垃圾堆里捡来的破棉袄,盖在了女孩头上。 “诺德,怎,怎么样,”曼维尔的右手猛地握住一把空气,他嘿嘿笑着,对诺德展示了一下说,“你看,斧子也有了,我们把床板砍完烧了吧,不然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啊……” 诺德拉住脖子上的围巾,用力紧了紧,左手摸在曼维尔的额头上,表情渐渐从僵硬变得脆弱起来,他收回左手,垂下眼帘,向着房间里环顾了一圈,看着其他三个孩子慌张的神色说:“很烫。” “怎么办啊?”一个男孩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倚着墙壁蜷缩起来,语气惶恐,“会传染的吧?要不我们,我们把他扔……” “把他?”另一个女孩狠狠揪住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你想把曼维尔,把鼻涕鬼怎么样?” “那要怎么办?!”男孩满眼是泪地说,“要是被大玛克发现了怎么办,这种天气我们又要去哪找钱啊?” 女孩听到这句话之后神情一滞,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现实是她什么都狡辩不了,只能用力抓了抓束在耳后,乱糟糟的米色长发。 缩在床头角落里的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诺德的棉袄抓得更紧了些。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诺德呼出一口白气,看着门外灯火通明的街道,下定决心说道,“我去拿些钱,给曼维尔买药剂。” “拿些钱?”男孩畏畏缩缩地问,“你在说什么啊诺德,我们这周讨来的钱已经全给大玛克了,哪里还有剩的,而且外面还在下雪……” “所以说要再拿些过来,在此之前鲁道夫你帮我照顾好他们,”诺德转过身,迎着女孩不愿的眼神,将自己的那件棉袄拿走,包在了曼维尔身上,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摆了摆手,对剩下还有理智的三个人说,“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他呼出一口白气,走向门外。 “诺德!”名叫伊莎的强势女孩对着背影喊道,“一定要回来!” 角落里的女孩没有说话,无声地看着诺德一步步踏进了风雪里。 冬夜很长。 诺德走在雪里,积雪灌进他的靴子,他抓着围巾,勉强挡在了嘴边。 酒馆的门紧闭着,他敲了很多下也没人答应,雪越下越大,他其实也很害怕,这种天气是最容易死人的,贫民区的小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直接去求医生是不行的,那个男人只有看见钱才会说话,酒馆没有开门,和别人下棋打赌拿钱也不可能,”他走在风雪里,沿着墙壁小步小步地走向闹市区,“这样的话,只能找个人下手了……” 求助大玛克的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大玛克是他们这群乞丐的管理人,给他们破屋子住,平时心情好的话就不会对他们拳打脚踢,也会把自己大吃大喝完剩下来的一些残渣送给诺德一行人。 代价则是诺德五人每周必须上交大玛克二十以上的铜子,没有做到的人就会受到一顿狠毒的痛打,到现在为止诺德已经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孩子死在大玛克手上,而这他们所上交的铜子全都变成了大玛克手里终日不断的烟酒肥肉。 贫民区的乞讨并没有人们想的那么简单,数不清的利益团伙和黑帮兄弟会鱼龙混杂,他们聚在一起将整个城市都划分出了区域,每个乞丐只有加入了某个帮派才能在特定区域里乞讨,如果普通乞丐没有找到归属人就出现在贫民区的话,那他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诺德打了个喷嚏,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对于他们这种孩子来说,得病就意味着绝望,因为他们没钱治病买药,大玛克的处理更是简单粗暴,上一个得病的孩子叫查尔,大玛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兴高采烈,他当着诺德几个人的面抓起查尔,直接丢到了城门外的白河里,一开始查尔还能在水里挣扎着呼救,可很快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从人血里牟取利益的黑帮从来都不需要任何底线和原则,杀人对他们而言只是入门。 这就是地狱,而诺德只能和那些孩子在地狱里苟且偷生。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不远处有几名腰佩长剑的骑士从场馆的门里走出来,其中有一个骑士嬉笑着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挂在了腰间。 诺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对骑士出手的风险实在太高,他不相信这世上还能有骑士保持了至高的精神与道德,如果被发现了,他们腰间那柄剑可能就不知道要用在哪了。 可是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这样恶劣的天气,一路上除了这几名骑士他再也没见过任何行人。 想到其他四人以后,诺德紧紧地握住拳头,还是沿着墙缝走了过去。 骑士们互相谈论着今天遭遇的事,其中一位骑士不苟言笑地站着,但其他人聊天时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朝他身上瞥过去。 “这位新来的城主大人真狠啊,说起来,”有人感慨道,“居然真敢对兄弟会和独手帮的那群人动手,我都听见消息了,说什么要整顿风气。” “整就整呗,反正就是需要塞多少钱的问题,”一个骑士扶了扶腰间的佩剑,示意说,“这玩意吃不上饭的,只有玩政治的大人物才能口袋饱饱。” “嘻嘻,咱们待遇也不差啊,”腰间束着钱袋的男人笑着说,“为了整顿兄弟会,这位城主可是给咱的钱都多了几倍。” “给就给了,等抽空咱们再去和兄弟会的那群土老鼠吩咐几句,他们的钱咱们也照样拿!哈哈哈哈哈……”男人在察觉到没人和他一起发笑的时候,自己也悄悄把声音降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忽然撞到了其中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尖叫着把他的脸从自己身上拉开,果不其然,自己这身刚拿到的新制服上面被沾上了贫民的臭气,他揪着衣服,愤怒地看向倒在雪地里的男孩。 “你是谁?”他大声地问。 男孩怯懦地抬起头,在看到男人的脸以后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只穿了薄薄两层布衣的身子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呢喃:“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大人……” “你这,贫民区的贱种!”男人咬着牙,几乎就要发怒,但他看了一眼在雪里无声站立的那位,最终还是骂了句,“赶紧给我滚!贱种,过几天别让我在贫民区看到你!” 男孩连忙道谢着爬起身子,就在他跑起来的时候,一只腿挡在他的面前,将这男孩绊倒在雪地里,腿的主人缓缓将男孩提起来,对那个被撞到的骑士笑了笑:“喂,巴莱尼,看看你的钱袋。” “什么?”巴莱尼愣了一下,连忙朝着自己钱袋开始扒拉,然后大声说道,“操,少了一枚银币!” 他跑过来,迎着男孩惊恐的视线,飞起就是一脚! 男孩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墙壁上,一枚银币从他的手里悠悠转下,顺着墙面滚了几圈后停在雪地里,硬照着馆内刺眼的光。 “你这贱种,原来是这样啊?”巴莱尼冷笑一声,“要不是维什发现得早,恐怕现在你都跑远了吧?” 诺德剧烈地咳嗽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见自己吐出来的不再是白气,而是腥红的血。 “哪里,”维什笑了笑,“无他,唯手熟尔。” “发生了什么?”其他几个骑士也应声走了过来,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这还没年满十岁的孩子。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敢下手,真是有种啊你这贱货,”巴莱尼捡起银币,万分小心地塞回了钱袋,“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诺德捂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伪装出来的那副懦弱模样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他的目光变得黯淡,心里却忍不住充斥了对这个世界的讥讽。 巴莱尼先出手了,他抓起诺德胸前原本就破破烂烂的领子,怒骂着给了他两个耳光,然后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这下再厚的积雪也护不住他,骨头清脆地和地面发出接触的响声,巴莱尼紧接着一脚踹在诺德背上,男孩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再也看不出任何生气。 “你这,贱种……混球……粪虫,可憎的孤儿!”巴莱尼走过去抓住诺德的脑袋将他提起来,一边骂着一边挥拳,最后他看着诺德嘴角淌出的血迹,畅快一笑,像丢抹布一样将他丢在了地上。 就在维什晃了晃手腕有些心动准备也来几下的时候,那位在雪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开口了:“停手。” 维什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参与过这场单方面的虐打。 巴莱尼愣了愣,来不及怨恨维什前后的变化之大,他慌张地对男人解释说:“大人,你也知道这下是这孩子先不对的,我只是给他一些小惩罚,是吧?”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走了过来,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积雪,在他动起来的同时就散在了空气里,流落在军袍之间。 他看着地面上死狗一样的男孩,蹲下身,轻声地问:“为什么只偷了一枚?” 男孩黯淡的眼球朝他挪了挪,泛紫的嘴唇微动:“因为……我只需要……一枚。” “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你的朋友生病了吗?”他问。 诺德轻轻地点头。 “老大,有什么必要和这种死小孩废话,”巴莱尼不忿地说,“反正他们迟早都得死。” 这个人说得对。 诺德深知这一点。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将他从雪里拽了起来,掏出一枚金币和一枚银币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对他问:“要哪个?” 诺德几乎连思考都没有,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向那枚银币。 男人肃穆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巴莱尼和维什一行人看见男人的这个表情时纷纷张大了嘴。 “拿走这枚银币,”男人将那枚银币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再也别回来。” 风雪不止。 曼维尔躺在床上满眼昏暗地摇着脑袋,伊莎一直盯着破旧的屋门,等待着它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鲁道夫从屋子的边角里再度翻出来了一小堆薪柴,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火石,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孩保持着诺德离开前的原样,两眼微微闭着,看上去好像已经睡了好久。 忽然,门被推开,一个踉跄的人影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伊莎连忙爬起身子,鲁道夫睁大了眼。 “我回来了,”诺德尽力关上屋门,勉强做出一个笑容,然后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药剂和补窗户的胶带,还有一些煤,我买来了,记得用的时候捣成小碎块,这样好解释成捡来的。” 伊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了诺德冰凉的身子,即使冷如刀割也不愿意放开,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我好害怕你就这么不回来,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该怎么办啊,我要怕死了,诺德……” 诺德无奈地揉了揉伊莎的脑袋,鲁道夫走过来从他的手里接过袋子,点了点头,拿出火石和干草给火炉点上了火。 女孩悄悄睁开了眼睛,又慢慢合上。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曼维尔正躺在床上,呢喃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昏话。 深夜。 雪好像停了,u看书 ww.uukanshu风也显得很轻。 其他人都睡着了,曼维尔吃过药甚至还在打鼾,火炉静静地燃烧,融化了地板上的雪水。 诺德躺在女孩的怀里,浑身上下都透着发烫一样的剧痛,他没有从医生那里买药酒,因为没必要浪费钱在自己身上。 “诺德,”女孩毫无征兆地开口,她的两手按在诺德的脸上,似乎是在确认自己面前的诺德还是一个活人,“我们能活下来吧。” “一定能,”诺德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低声回答说,“以古奥姓氏的名义,我向你保证,叶祈。” 女孩像是受到了触动一样,她将罩在头上的衣服一件件拿下来盖到诺德身上,渐渐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一阵细微的香气散发出来,漆黑的眸子柔和瑰丽,破烂的衬衣中半遮半掩地露出白皙的胸部,一道月牙咒纹烙印在她胸前。 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她的黑发和黑瞳在黑夜里非但不显得隐秘,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仿佛比夜色都要更加深邃。 此时诺德再也抵抗不住困意,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女孩看着他,悄无声息间,莹绿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上浮现出来,渐渐融进了诺德的身体。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也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躺在诺德的胸膛上,安然睡去。 地狱里的又一日,终于结束了。 第240章 不逞多让 男人站在水道边沿,动作小心而谨慎,目光在扫在周围墙壁上的苔藓时几乎无法掩盖地流露出了一股厌恶之感,他紧了紧兜帽的领子,站得更靠近了水道一些,但与此同时他又将斗篷收回了一些,生怕这件衣服沾上一丝下水道里的液体。 他紧紧是呆在这里就感觉要窒息了,处处都是贫贱之民的气息,如若不是莱茵河的组织定居在此,恐怕像他这种级别的贵族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来这里一次。 “还要多久?”男人焦急地问,他每吸入一口这里的空气心底就会多出几分被猫爪抓挠般的刺痒感,虽然这里的空气并不烘臭,但毕竟还是下水道里,男人咬着牙,勉强把立刻逃离这里的**压了下去,对着站在巨大石门边两个模样散漫的男人问,“你们只是通报一次而已,需要这么久吗?” “抱歉,”其中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对他道了个歉,但脸上的敷衍几乎已经能满到溢出来,“请您稍等。” “稍等稍等又是稍等,”男人撩开右手手腕上的袖子露出其上套着的一只亮色腕表,语气渐渐变得激动起来,“你们半个钟头前也是这么说的!” “请您冷静,”另一个男人抓了抓耳朵,看着指缝里的污垢,开始用牙签认真地剔了起来,“我们只是看门的,对我们发火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对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善,对不对?” 男人想说我气恼的不是时间而是你们的态度,以他的身份哪怕要面见女皇也会在北客厅里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想要37年的劳伦特红酒就会有红酒,想要北国进口的碎水虾就会有熟到发红的虾肉送上来,侍者们对他满心畏惧,生怕一个细节处理不好就被他弹劾出去,更何况就算面见女皇也只需要等个一刻钟左右,而现在自己站在莱茵河门前足足等了将近一个钟头。 自己只是来买一个人的情报而已,凭什么要等这么久? 男人咬了咬牙,还是没再多说些什么,靴尖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湿气,他挥挥手,想把面前这阵来自心底深处的臭味驱散。 就在这时,石门发出一阵沉重的声音,一只手从缝隙里缓缓伸了出来,门前的二人顿时神情一变,严肃而庄重,他们对那只手行礼,说道:“恭迎执事大人。” 男人看着从门缝里探出的那只手渐渐把整个石门推开,一个面目和善而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对着男人扫了一眼,说:“你就是这次的顾客?” 莱茵河售卖秘密,所有来购买秘密的人自然都是顾客。 “是,”男人咽了咽口水,连忙对他说,“快点把东西交给我,多少个万也无所谓,我买得起!” 他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了,现在他只想赶紧拿着买来的信息跑出下水道,然后再也不会来第二次。 一般人也许会想让其他侍从来帮忙买不就好了,但莱茵河售卖的可是秘密,购买秘密这种事怎么能被自己以外的人发现,所以大多数莱茵河的顾客都是独身前来,并带着斗篷这种掩饰身份的东西,更是要学习变声的手法,这个男人也不例外。 “嗯......”年轻的执事摸了摸下巴,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男人他想要的信息,而是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啧啧感叹道,“原来如此,是丁莱家的古拉克少爷啊?” 男人愣了一下,语气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可随后而至的却是一种含蓄的恼怒:“你是什么意思?对客人就是这种态度吗?” “不,没什么,只是忽然明白了您为什么要购买那位的信息,”执事笑着对他说,“好了,请回吧,恕不远送。” 已经暴露身份的古拉克表情先是不解,紧接着是无法压抑的狂躁,他猛地拉下兜帽:“你在说什么?!” 他大声地问:“信息呢?东西呢?我说了多少钱都可以,丁莱家族愿意为这笔生意买单,莱茵河若是抗拒那你们就会失去丁莱家的信赖与支持!” “很可惜,并不是抗拒,”执事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呆子,“那个孩子的信息是非卖品。” “非卖品?”古拉克掰了掰手指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轮亥传说里的黑色天使吗?”执事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很不着边际的问题,他对古拉克说,“黑色天使是诸神中的叛逆者,牠们因狂妄而堕落,化身诸神邪恶的一面,而诸神在将所有黑色天使消灭殆尽之后,将关于牠们所有的消息都封锁起来,就连知情的人类也被毫不留情地抹杀,就此,黑色天使成为了轮亥中至高的机密。” 古拉克阴沉着脸,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莱茵河里,最高级别的秘密就是黑色天使,用漆黑的印纸细心封存着,放在莱茵河内部最深的机关里,就算有人闯进去,如果不懂如何解除黑色天使的机制,下一刻他就会被矩阵烧成飞灰,”执事看着自己的手背,细心地抚摸着,对古拉克说道,“对话到此结束,请您离开吧小少爷,在下水道里待这么久很难受吧。” 他说:“您都把难受两个字写脸上了。” 古拉克先是懵了一会儿,因为此时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黑色天使?就他?凭什么?自己在这里等了一个钟头,最后得来的答复竟然是请回吧? 他对着执事恼怒地喊道:“别开玩笑了!” 执事平静地看着他:“并不是玩笑。” “这都不算玩笑的话那什么才算啊,”古拉克的瞳孔不断颤抖,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震颤,“黑色天使级别?就他?就那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怎么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这才是魔法师应当秉持的一贯原则,”执事回答说,“您作为魔法师难道就没有一点关于现实的觉悟吗?” “什么觉悟啊,我是来买信息的!”古拉克的神情看上去已经带了些许混乱,“西泽,西泽·瑞安,我是来买那小子的信息的!” “是的是的,西泽·瑞安,”执事已经有些厌倦了,“我得事先告诫你一下,小少爷。” 他说:“对引荐你来的背后人,我要说的是请少给我们制造麻烦,对你说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知道为什么吗?” 古拉克咬着牙,摇了摇脑袋。 “因为别人来问黑天使级别的信息我们都会直接把他轰走,”执事打了个哈欠,“所以请你快离开吧,对你说这么多已经是我的自作主张了,这种事别的老顾客自然是懂的,但看你这幅模样,我还是可怜你这小毛孩,多给你解释几句。” “小毛孩?”古拉克被这句话气笑了,甚至顾不上理解对方解释的东西,“敢问你多大了?” 执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轻轻地抓了抓耳畔的一丝金发,说:“再见。” “等等,”古拉克连忙冲上去想抓住他的袖子,“我还没问完......” 话音刚落,他恍然地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王都塞万日暮的街头,行人们来来往往,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这个站在下水道井盖旁边表情飘忽的男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古拉克茫然地自言自语着,“这是什么力量?这是什么级别的力量?还是我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他连忙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靴尖上还覆盖着一层尚未散去的水汽。 是真的。 他抬起头,看到天际渐渐浮现出朵朵阴暗的乌云,电芒在其中闪烁,世界仿佛即将被黑暗吞噬一般。 “要下雨了啊......” 他说着。 古拉克站在人群的中心,忽然感觉世界这么陌生。 —————— 下雨了。 这对西泽来说是个好消息。 算上今晚,距离学院任务开始还有两天时间。 他估摸了一下,感觉时间应该足够。 桌上的钟表将时针指向十的位置,刚刚在吃晚饭时希欧牧德恍惚的神情还在眼前不断回放,那种茫然,那种失去挚友的痛苦,灰叶和蒂娜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整个晚饭时间大家都吃得很安静,没有人怀疑到西泽身上,也没有人会怀疑到西泽身上。 “我已经很老啦,”在吃完晚饭之后希欧牧德仿佛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勉强笑着对众人说道,“活了这么久,朋友本来就没有几个,从学院在王都建起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教书,但那时候我很笨,连书都教不好,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和我交朋友,但格拿铂勒,勉强算是一个。” 他说:“我已经很老啦,西泽,灰叶,蒂娜,莎尔,我活了大概六十年,你们面前的这个老家伙朋友本来就很少,现在又有一个提前一步走了。” 像是在孤独地讲着一个没人能笑出来的笑话。 西泽缺少了一年的记忆,所以他很清楚老人的这种空虚感,那种近乎使人发狂的寂寞。 他放下书,看向书桌旁边摆放的巨大机械架,还有其上附着的炼金骨甲。 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可周身却忍不住翻涌出嗜血的气息,就像渴望战斗的末代魔王。 西泽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柄白剑,剑鞘是铁制的,随处可见,因为这本就是在白石城路边铁匠铺里随便买来的,本来纳拓老爷还问西泽为什么就要这么一柄简陋的剑鞘,西泽对他说因为普通就很好。 普通的白剑搭配一柄普通的剑鞘,这当然很好。 “龙骨,”西泽走到骨甲面前,轻轻地呼唤出了后者的名字,他伸出手,按在骨甲狰狞的面罩上,像是在呼唤自己的一个老友,“今晚我们可有事干了。” 他说:“和提古拉斯一起。” —————— 雨夜,下城区。 天与地被淹没在如幕布般密集的雨丝里,雷声不止,电芒在云端闪烁,不时照亮漆黑的大地。 一道漆黑的影子缓步走在下城区的道路上,有人从窗户里看到了这道黑影,连忙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祈祷今晚别再发生什么大事。 污浊的烟尘在不远处弥漫开来,有个男人呆坐在雨街上的角落里,身边是不断燃烧的一处垃圾处理地, 他看着黑色的烟尘朝着天空流逝,就像时间在指间滑过,地面上雨水潺潺地从他身下淌过,男人手里拿着已经熄灭的烟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大概将近两米高,浑身都罩在斗篷里的影子站在了他的身前。 男人愣了一下,还是谨慎地对他主动问道:“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影子没有动静,直到雨幕将身旁垃圾堆里的焰火浇灭之后他才开口,发出中年男人特有的沉闷声音:“是莱尔斯先生吗?” “您好,是我,”男人的脸上立马流露出几分谄媚,“您一定是听说了我的名声想来委托我帮您做些事,对吧,毕竟【下城区万事通】这种称呼可只有我一人戴着呐!” “差不多,”从兜帽下传来难听的声音,“这种事我只委托你一次,这辈子只会有一次。” “好嘞先生,好嘞大人,”莱尔斯哈哈笑着说,“您放心,无论是大到整个塞万的势力分布还是小到隔壁二婆家的猫丢到了什么地方,我莱尔斯绝对一清二楚,而且全不保留!” 他悄悄将拇指和食指搓在一起,假装毫不在意地做了个手势:“只是,您看嘛,这个......” “放心,这个是绝对够的,”影子说着,从背后拿出了一道白铁剑鞘,“在此之前请你先帮我鉴定一下这个,即使你鉴定不了,我也相信你能推荐我几家有能力鉴定出来的。” “我懂的,我懂的,考验嘛,”莱尔斯拍拍胸脯,潮湿的黑发贴在头皮上,显得特别滑稽,“在做完这个之后您就会告诉我委托了对吧?” 影子的动作很慢,uu看书.ukanshuco 也很僵硬,莱尔斯下意识地伸长了脑袋,恰在这时,一道雷霆撕裂了天空,炸出轰然的声响,电光映照在白铁剑鞘上,照得莱尔斯忍不住闭上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影子迅猛地将白剑拔出剑鞘,莱尔斯的眼睛刚刚睁开,却看到自己正翻飞在半空,下面是一具无头的身体。 “我委托你,去死。” 影子将染了腥红的白剑朝着地面上甩了甩,雨水冲刷着,将所有赤红都洗了个干净。 头颅翻飞着,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影子久久未动,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哈哈,哈哈哈,”一道奇怪的笑声响了起来,头颅猛地再度飞了起来携着不断流逝的鲜血,对着影子狰狞大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还是暴露了?” “莉贝尔整个人只剩下了脑袋和残废的两只手,她这样都能活下来,那么小小的斩首又算什么?”影子问。 莱尔斯笑着,再度和自己的身子贴在一起,双手扭了扭,伤口顿时愈合在了一起:“莉贝尔啊,我记得她,丑陋的妖婆。” “是啊,丑陋的妖婆。” 影子兜帽下的那双瞳孔里透出赤金色的光,仿佛熔浆在不断流淌。 “而你也不逞多让。” 第241章 真恶心 天地之间一片昏沉,茫茫的雨水在下城区的地面上流淌如无尽的渊海,雷声响动,电芒炸裂着闪烁,将二人身后牵扯出修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远处的石板路尽头。 莱尔斯摸了摸脖子上刚刚愈合的地方,食指触碰到一抹鲜血之后他将食指移到自己面前,轻轻舔舐了一口,嘴里顿时被一股生铁的味道所充斥,他用手拍了拍脑袋,哈哈地笑了笑,说:“好剑,真的是一把好剑。” 影子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但除了是把好剑以外还有什么能说的呢?”莱尔斯弯下腰,转着身子,像是在活动筋骨一样,完全没有把自己面前的男人放在眼里,在转完腰以后他直起身板,开始掰挨个自己的十根手指,“好剑只有锋利,可锋利的剑对我们有什么用?” 他问:“你真的是杀了莉贝尔的那个人?” 影子没有说话,而是将白剑收入剑鞘,而后再度将其缓缓拔出一寸,雷霆骤起,这一瞬间刀身折映出彻骨冰冷的光,莱尔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在电芒消逝之后他发现那把剑依旧是那把锋利的好剑。 “是谁派你来的?”莱尔斯悄然松了口气,开始淡然地对影子问候起来,“让我猜猜,是轮亥?” 他问:“轮亥派你来做敢死队?” 但这句话出口之后他又连忙否定道:“不不不,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轮亥的话那就不可能派敢死队之类的先锋。” 风雷声震耳,石板路上被一层浅浅的雨水全然淹没,水面如一窝沸腾的热水般不安的起伏,下城区的所有门窗皆被紧紧锁住,有些孩子原本还在窗边悄悄窥探,但很快就被家人扯着脖子拉了回去,很快地,周围就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小孩哭声,为这诡异的夜晚平添了几分骇然。 莱尔斯的身子微微弓了下来,眼里多出了几分安逸:“他们会直接派最强的主力来,无论是真是假,只要能剿灭我们,轮亥当然愿意付出这份力气,这么一算,故事就变得有趣了。” 影子兜帽下的眼睛发出暗淡的光芒。 “你到底是谁呢?”莱尔斯问道。 影子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将白剑彻底拔出了剑鞘。 剑锋再度暴露在了浑浊的空气下。 “你的行事很像虎鲸,”莱尔斯说,“但你可没有他那么强。” 黑色的风骤然在二人周围炸起,莱尔斯狠狠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顿时出现了蜘蛛网般复杂的裂痕,大地被践踏得错杂,边角锋锐如锥,碎石被掀起在半空,而在这一瞬间,莱尔斯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影子猛地转身,将手中剑鞘挡在空气里,下一瞬间巨大的力道从鞘上传来,莱尔斯浮现在空气里,正狠狠踹在剑鞘上,影子顺着他的力势牵引着向左侧丢开剑鞘,白色的剑锋轰然增长开来,直至蔓延了整个视野,在看到白光忽闪之后莱尔斯猛地侧身跃起,将手里的血气洒向影子的兜帽下方,影子见状迅速向后退步,就在这时,长剑彻底被抽离出来,白光转瞬而逝,将漆黑的夜晚劈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一道光明。 莱尔斯踏在屋檐上接力再度跃起,在半空中他看向地面,心想自己可以在此时做出一些应对,可就在下一刻,他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个男人竟然在他的视野里不断变大。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起码十米高的半空啊! 莱尔斯急忙摸向腰间,可白光已然在他视线里绽放,锐利如鬼魅般不可捉摸的刀刃斜着斩了过来。 惊雷不停,响彻了整个王都。 莱尔斯狼狈地单脚落在地面上,抱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 一道黑影,影子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地周围散发出一阵波动,他缓缓地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把白剑,赤红在雪白的刃锋上被雨水冲刷着,隐隐泛出黑色的死寂,影子并没有给莱尔斯喘息的机会,他弯下身子,惊人的速度终于爆发出来,莱尔斯的呼吸尚未完全,剑光已经再度蔓延至了他的胸前,莱尔斯见状却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长剑仿佛贯穿了他的胸膛,但影子却猛地将剑刃抽离朝着附近跳闪开来,一道微小的爆炸顿时在原地泛出一阵震颤声,地面变得焦黑,烟尘淹没了整个大地,而在烟尘里,一道身影携着杀意席卷了整个雨幕。 “不错,不错,不错不错!”莱尔斯在烟尘里躲开了一道道剑击,可就在下一刻表情和语气骤然一变,他大声地喊道,“骗你的!” 在夜的尽头,他挥手朝着地面狠狠地洒下一阵碎粒。 细密的轰炸声再度响起,影子急忙躲闪着后退,莱尔斯停在雨里,看着被烟尘塞满的巷道,微微伸出了右手:“废物,你的剑技里处处都是破绽,就这种人还想挑战神的仆人?” 他将右手指缝间细密的碎粒再度洒下,开口说道:“我开始怀疑你其实是个没脑子的笨蛋罢了。” 男人的身影在昏沉的烟气间浮现出来,莱尔斯虽然没指望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但在看到对方连斗篷都没有任何损伤之后终于还是略微认真了起来。 影子看着莱尔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他渐渐发出低声的吼叫,长剑在雨里被冷水全然浸湿,他跑动起来,震得浑身雨水飞溅,身后的披风在雨幕中飞扬起来,莱尔斯一拍巴掌,地面刚刚被他洒下的碎粒忽然散发出无数诡异的光,组成了缺损一半的矩阵,而影子则正站在矩阵中央,光芒骤然扬起无数条长鞭,将影子牢牢地锁在其中,再也迈不出一步。 就在莱尔斯准备说些什么时,影子拿起白剑,朝着长鞭斩了过去,莱尔斯本以为他是在做无用的妄想,但是在看到魔力编织而成的长鞭溃散开来的时候他还是瞪大了眼睛。 影子的刀剑猛地在雨幕里扭转开来,一阵雾气却猛然从四周满溢出来,在看到这阵怪异的雾气之后莱尔斯顿时意识到了这是名为【风铭】的炼金矩阵。 兴致起来,他挥手释放出【狂雨】,眨眼间雾气全部都被驱散,他转过身,躲开三道斜上的剑击,右手按在地面上,一道巨大的长鞭从碎粒间拼凑而起,卷住影子,将他束缚在了半空。 “那个女人死得那么突然,我们也不是没试过找到杀她的那个人,但现场实在太干净了,除了魔法造成的破坏之后一无所有,”莱尔斯说,“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大魔法师,或者......有特殊的移动能力。” 他说:“看样子你其实只是个冒名顶替来的废物,等你死之后我会亲自搜查你的灵魂,把你背后的那个人拽出来,好让你死得也不那么孤单。” 直至此时,一切都在莱尔斯的掌控之中,无论是一开始的故作破绽还是之后的替身勾引,对他而言影子只是个随手就能除掉的对手,这让他不禁好奇影子到底为什么敢这样前来对他挑衅。 还有那双眼睛,虽然对方的实力弱得可笑,但那双眼睛却让他不得不在意,那宛如流淌着熔浆的赤金色,还有无可比拟的,地狱般深邃的气息。 似乎是绝望使然,影子对着他,狠狠丢出了自己手中的剑。 一声沉重的闷响,莱尔斯侧过头,看见那把剑正插在石板路上,整个剑身都没入进去——这柄剑居然锋利到能轻易贯穿石板。 “来吧,来吧,”莱尔斯毫不在意地低语着,“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他按下食指,微微后退了一步。 地面开始变得通红,而后是剧烈的爆炸! 足以波及整个下城区让无数人从美梦里惊醒的颤动爆发开来,巨响,火光在雨幕里灼灼如烈日,无尽的光从其中冒出,漆黑色的大地发出裂开的声音,就连空间仿佛都被撕裂,莱尔斯心想这下足够那人死上十次了,于是迈进烟尘里,缓步朝着中心走了过去。 可不好的预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他皱了皱眉,看向脚下。 地面不知何时从红色变为了深沉的赤金,爆炸之后的地面也并没有任何坑洞,反而和之前并无两样。 “这......”莱尔斯愣住了,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炼金矩阵啊,”这样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居然是这样。” 莱尔斯察觉到了某些不妙,可下一刻,一只大手从他背后伸出,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被灌注神力的人会成为大魔法师,在一瞬间完成与世界之灵的沟通,”影子站在他的背后,用长剑捅穿了他的胸膛,紧接着用力扭转剑柄,莱尔斯顿时发出一阵钻心的哀嚎,“莱尔斯·伯伦,之前是整个王都里最有名的炼金术师之一,后来被女皇亲自流放,如今的你就算是成为了大魔法师级别的神仆也依旧是摒弃了魔法师的力量,转而使用炼金术战斗。” 莱尔斯捂住心口,对着影子的腰奋力一踹,整个人的身子一下落在了地上。 “你是在逼我,”莱尔斯咳出一口血,翻过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你是在逼我!”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伸出手,对着空气凶戾地握爪。 没有任何反应。 他愣了一下,而后连忙试着沟通体内的魔力,可那些魔力也都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对他的呼唤做出任何回应。 看到这里莱尔斯终于猜到了什么,他勉强地翻了个身看向泛着金色的地面,对影子问道:“这是炼金矩阵?” “这是炼金矩阵,”影子说,“和都灵的沉默魔法矩阵不同,是能锁住大魔法师的炼金矩阵。” “你锁的不是人,而是整个空间里的魔法因子,所以刚刚的连锁爆炸其实只发生了一小部分,”莱尔斯艰难地说,“这种级别的炼金矩阵我从未见过一次......” 他对影子问:“是你独创的?” 影子说:“多亏都灵学院的沉默矩阵给了我灵感。” “从一开始我就站在矩阵里面?” “为了给整个街道施法我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安放炼金道具。” “和我战斗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矩阵开始施法?”莱尔斯问,“如果刚刚矩阵晚生效一秒,你就会变成一堆破烂的血肉,你知道吗?” “知道,”影子说,“所以我才多砍了你那一刀。” 莱尔斯哑然,而后对影子笑着问道:“这个矩阵有名字吗?” “【泯然众人】,”影子说,“因为在这样的矩阵里就算是神也得老老实实拿起刀剑,和所有凡人一样,以血搏杀。” “连神都?”莱尔斯撇了撇嘴,“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狂妄带不来任何好的结果。” 他一边说话一边试着唤醒体内死寂的魔力因子,可就连邪神寄宿在他体内的意识都没有对他的呼唤发出任何回应。uu看书ww.uukanhu.co “这算什么?”莱尔斯在尝试无效之后语气苦涩地说,“专门为神仆准备的?” 影子似乎愣了愣,没有对莱尔斯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回应。 “专门用来弑杀神仆的矩阵,真有你的,”在又一次唤醒失败之后莱尔斯终于还是接受了结局,他对影子问,“你到底是谁?” 影子沉默着,而后出剑,先是刺入莱尔斯的心脏,后者发出痛苦的哀嚎倒在地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被锋刃剥开,腥热的血液泼洒在金色的地面上,显得那么刺眼。 邪神给予他的复苏因子在此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他的身体再也不是之前的不死之身,此刻的他与贫弱的一般中年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莱尔斯看着视野里的白剑愈发扩大,刃锋的尽头是自己和世界清晰的倒影,于是他笑着,最终只能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呢喃—— “这就是世界的未来吗?” 鲜血在雨水中蔓延开来,缓缓随着脏水一同流入下水道里。 影子将白剑拔出,看着其上混入掺半的红白色液体,雨水不断洗刷在大地上,他的肩膀上,屋檐上,剑锋上。 只是这次怎么也冲不干净。 “真恶心。” 他站在金色的世界里说。 “真的,很恶心。” 第242章 噩梦 清晨的阳光很淡,西泽打了个哈欠,从睡梦里睁开眼睛,窗户大开着,只有窗帘略微拉上了几分,地面上还遍布着潮湿的气息,衣服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大概是湿气的作用,他坐起身来,穿上拖鞋,从桌底下找来抹布擦了擦地板,右手微动,一缕淡淡的火苗从指尖上浮现而后浸入地板,很快地,房间里的湿气散去了许多,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暴雨在半夜就停了,不然这下不知道要烦恼多久。 西泽看着浑身潮湿的炼金骨甲【龙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毛巾盖在了龙骨的面罩上。 昨晚他把斗篷都拧干了晒在房间另一边的墙壁上,此时的龙骨看上去疲惫万分,原本的锋锐之气也淡下了许多,世界之灵是活的,那么驱动炼金装甲的魔力因子想必也该是活的,龙骨右手的指缝里残余着一抹腥红,西泽拿下毛巾,用力地擦拭起来,可越是用力那抹腥红却反而越来越浓郁且鲜艳,西泽咬着牙更加用力地捏住毛巾的一块,可眼中的红色却轰然蔓延开来,就像剧场里铺天盖地的幕布,又像是末日里滔天的海浪,将他刹那间淹没其中。 西泽猛地睁开眼睛,自己的右手还在捏着那块毛巾,而指缝上的红色也早已被擦了个干净。 提古拉斯静静地摆在书桌边沿,寒气隐隐散发出来,剑锋上还残留着一丝纯白,时光仿佛停在剑锋深入男人头颅的那一刻,西泽呆呆地蹲在地上,手里的动作都滞在了这一刻。 喉咙里忽然泛起一阵呕意,西泽猛地站起身,一团液体从体内深处直接满溢出来,瞳孔倏地一缩,他捂着嘴跑出门外,猛地推开洗漱间的门,将头俯在水池边上,大声呕吐起来。 水龙头打开,一团清水灌在他的发丝间,将混乱的思绪冲淡了几分,西泽揉了揉眼眶,将头发向后捋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镜子,想看看此时自己的表情,但在看清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凝固了。 莎尔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正站在他的背后。 他强装平静地关上水龙头,拧了拧头发,在感觉头发稍微干了些之后他才回过头,勉强将双手放在身前,大脑尚且没恢复运转,他仍在犹豫自己到底该打什么招呼,就在这时,女孩走了上来,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西泽下意识地接过拿在手里,这是一条粉色的毛巾,上面尚还存留着一分少女的气味,西泽想说其实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可莎尔却在这时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胸前,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怎么了,”西泽竭力歪了歪嘴角,试着笑出来,但怎么也成功不了,淡淡的痛感从身体各处不断散发出来,让他想要把自己的骨头整个扭到一边,“做噩梦了吗?还是昨天晚上打雷又吓到你了?” 他本想开个玩笑,却感觉胸前逐渐被浸湿了,女孩伏在他的胸前,发出低微的啜泣声。 西泽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毛巾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双手也慢慢搂住了莎尔,后者在察觉到他的举动之后哭声顿时变得更大了,西泽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地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莎尔的脸从他胸前抬起,西泽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从自己头上取下毛巾,细心地擦了擦女孩脸上的泪痕。 “我好害怕,”莎尔有些难堪地将西泽的手推开,自己抓着毛巾将脸埋在上面,“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开始哥哥你就总是一个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西泽无奈地耸肩道,转过身继续伏在水池边上,打开水龙头双手抓了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他咳嗽一声,对莎尔说,“一直以来都太辛苦你了。” 他抬起头,感觉腰间传来隐约的一阵刺痛,大概是昨晚龙骨活动过度所带来的损伤,打斗时他做出的那些动作都太反人类了,切断魔力长鞭的那一幕看上去轻松写意,其实当时他明显听到了骨节内部传来的一声脆响,西泽还以为自己要脱臼了,还好这具身体远没有以前那么脆弱,贤者之力已经完全融入了这具身体的各处血脉之中,如果单说力气的话现在他甚至有信心和蒂娜师姐掰掰手腕。 “可这次是为了我吧?”莎尔对他问道。 西泽从一边的毛巾架上拿下自己的黑色毛巾,再度咳嗽一声,回答说:“不是,只是为了解除一些很久以前埋下来的伏笔。” “胡说八道,”莎尔满脸诧异地说,“哥哥你从白石城回来以后就好奇怪,以前你最多只是坚持不告诉我,可现在你在说谎。” 西泽的表情滞了一下,他连忙转过身,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女孩的眼角蓄满了泪,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哥哥你现在就像个骗子,”莎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认真地看着西泽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能相信现在的哥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西泽僵硬地站在水池边,看着自己手上握住的黑色毛巾,仿佛再度回到了昨晚风雨交加之夜,他拿着提古拉斯,一剑砍下了男人的头颅。 “真是噩梦啊,”西泽低声地对自己说,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世界的未来?世界之轨行进的阻碍?肩负人类最后的希望?” 眼神颤抖起来,他愤恨地朝着地面丢下毛巾,狠狠地对着墙壁打出一拳。 墙壁发出一阵震耳的响声,楼下顿时响起了灰叶的哀嚎声,这个二货师兄一边大喊着是不是地震了是不是地震了一边跑上楼梯,在看到西泽之后开始茫然地对着他发呆。 “我怎么配得上啊,”西泽缓缓地蹲了下去,水池里的凉水漫出了边沿,浇在西泽的头上,他看着灰叶仿佛对自己喊了一句什么,而后径直冲了过来,最终在意识陷入模糊前他只能听到自己仿佛溺死般的呢喃—— “真是一场噩梦。” —————— 老板欣慰地看着夕兰拿着扫把,动作和表情都无比认真地在客厅里清扫着,客人们看着这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出口对她逗了逗,对于这些逗弄的话夕兰也是同样认真地回应,有个常来喝酒的邻居老人对她尤其喜欢,每次来都会带些糖果,这次他则是带了些巧克力糖,看着夕兰欣喜又矜持地拆开了袋子,拿起一块黑色的糖块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这个老人真是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他忍不住对老板喊道:“老板,你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次次都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陪在你身边啊?” “这个,这个这个,”老板抓抓脑袋,哈哈了一句说,“我也不清楚啊,可能这就是命呗。” 老人撇了撇嘴,转而乐呵呵地对夕兰调侃起来。 老板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于是拿起一杯威士忌兑了点水,朝着嘴里灌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对夕兰殷切地问道:“小夕兰是从哪来的啊?你家亲戚是做什么的?” 老板的表情顿了一下,酒液呛在喉咙里,顿时辣得他伸长了舌头,只能对着空气干嚎。 人们哈哈大笑,都说老板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犯这种失误。 老板连忙从一边的水桶里挤出一杯凉水灌下肚,他连连朝着空气里呼出热气,大口地呼吸起来,与此同时夕兰在慢慢地咀嚼完嘴里的巧克力以后,细声细气地回答说:“我是从敦刻尔克域的博马郡来的,家里的爸爸是经商的,最近好像要忙,所以没什么时间照顾我,就把我送到亲戚这来了。” “哎呀,懂得真多啊,”有人忍不住夸道,而一旁的老板也渐渐安下心来。 炼金术师们的女孩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一边继续往嘴里灌水一边心想。 但也正是这种不一样的地方才让他深刻地明白,夕兰和萝尔是不一样的,夕兰是从小在黑暗中长大的孩子,萝尔在她的这个年纪别说编谎话,光是撒谎这种事就能让她红半天脸。 想到这里,老板从抽屉里摸出一盒饼干丢给夕兰,迎着后者疑惑的视线,老板笑了笑,说:“多吃点,把以前没吃过的全都补上来。” 夕兰的表情先是呆滞,而后是由衷的幸福,笑容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周围的单身汉们看了这幅表情顿时又开始捶胸顿足,大声地抱怨自己为什么不结婚生个这么好看的女儿。 老板笑着,看向人群深处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 不知何时他出现在了这里,和以前不一样,以前这个男人虽然喜欢翻窗或者从楼上直接进来,但好歹还会让老板知道他进来了,而这次他是直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兜帽悄然拉开了一道缝隙,老板看到了其下若隐若现的眼神,于是咳嗽一声,拍了拍巴掌对人们说:“好了好了,请大家离开吧,现在多塔旅馆打烊咯。” “打烊?”老人忍不住问道,“才八点?” “我困了,所以要打烊,”老板满脸一本正经地说,“请大家离开啦,快些快些。” “你老是这样,也不知道你这旅店到底靠什么赚的钱......” “对啊,这么多年了,老板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人们彼此吐槽着,但倒也按着老板的话照做了,因为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老人念念不舍地对夕兰道了别,女孩乖巧地鞠躬,向每一个人道别。 在最后一个人走出门去之后,老板模样疲惫地放下杯子,走到门口,将门窗都严密地合上,之后他拍了拍夕兰的肩膀,后者嘴里正塞着一块甜饼干,满眼茫然,直到随着老板指的方向看去,她才瞪大了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倚在柜台边上才停下来。 “好久不见,”黑袍缓缓地站起身说,“大概隔了多久?” “一个星期吧,”老板疲惫地说,顺手倒了杯酒,回过头对黑袍问,“你要喝什么?” “冰水,”黑袍翘起二郎腿,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沙发上,“原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啊......” “你这副语气怎么回事?”老板将一杯放了几颗冰块的玻璃杯放在黑袍面前,拿起水壶往里面倒了一杯凉水,“怎么好像你根本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似的。” “很难对你解释,只能说倒霉透了,”黑袍叹气道,“炼金术师也一样糟透了。” 夕兰闻言,微微垂下了脑袋。 “怎么回事?”老板坐在桌子对面,认真地问。 “你也知道现在我也是莱茵河的一员,我是执行组那边的,所以知道的事要比你多一些,”黑袍端起杯子说,“大概是前天晚上,我们去了一趟炼金术师的营地,之后死里逃生。” “死里逃生?”老板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以你的本事。uu看书 .uuanshu.cm ” “这就是我要说的,”黑袍低声说道,“炼金术师们的巢穴已经变成一个活物了。” “活物......”老板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他们的房子活了,”黑袍举着杯子对周围指了指,“整个巢穴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动物,而且是个表面全是坑洞隧道的动物,真是恶心。” 他呕呕了两声,毫不顾忌女孩的表情。 “炼金术师们能做到这种事?”老板疑惑地说。 “当然不能,”黑袍理所当然地说,“所以背后是谁在支持他们呢?” “......我还是不太能相信这件事。”老板直接地说。 “你不需要相信,”黑袍说着,指了指站在老板身后的夕兰,“你只需要问问这个姑娘,说实话,事到如今我也已经很难相信有哪个炼金术师是无辜的。” 老板看向夕兰,后者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些许冷汗,他对这个姑娘,一本正经地问:“夕兰,一直以来我们也没有勉强过你,这次也是一样。” 他说:“你可以告诉我们,在你离开下水道的那个晚上,炼金术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夕兰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着,时间过了很久,她才吐出了一句话:“一场......噩梦。” 第243章 堂妹? 一切的异变都是从那一开始的,从希恩接过一叠白纸,从希恩踏入莉贝尔的洞窟,从希恩亲手杀死邻一个炼金术师同胞开始,对夕兰而言,世界骤然之间就变了,变得那么陌生,希恩看上去就像被替换了灵魂一般,从前那个谨慎而谦卑的希恩不见了,留下的是一具狂妄且甘愿做出一些惊骇之事的刽子手,他会亲手杀死一些违抗自己的同胞,拿着刀子,从这端捅穿直至那头,鲜血淋漓地从他指间流下,而在希恩的眼里夕兰看不到任何情感的变化。 他悄悄地杀戮,并在自己异变的消息扩大之前将一些试图逃离的同胞挨个清除,他以前从没展露过如此狂暴的一面,那泽罗斯背着所有人悄悄溜出了下水道,夕兰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她当然知道泽罗斯想做什么,因为他们两个是朋友,夕兰曾经见过泽罗斯悄悄将一个女人领进了下水道,在被她发现之后泽罗斯无奈地对她恳求保密,并对夕兰承认了二饶关系,他自己想要逃走,和卓莉雅一起离开王都,到很远的一处镇,那个镇上花田簇拥,每隔几步就会看见弥散着花瓣和花香的田圃,那里的人们最喜欢蒲公英花,夕兰从都在下水道里长大,对于泽罗斯嘴里所的一切都只在书上看到过。 她很想看一眼蒲公英。 泽罗斯笑笑,很抱歉地对她现在她不能逃走,因为她不能冒险也不能背叛组织,更不用承担背叛组织的代价。 夕兰是知道背叛组织的代价的,所有炼金术师的孩子从都被教授了关于这个方面的知识,所有人都知道炼金术师的组织不容许背叛与玷污,所有侮辱组织的人都会被追杀至涯海角,化作灰烬,就连孩童也不例外。 “那你为什么还要逃走呢?”那时的夕兰问。 “你当然不懂这种事,”泽罗斯笑了起来,那是夕兰从到大见过最纯真不掺加任何阴翳的笑容,他揉着夕兰的脑袋,模糊不清地,“等你长大之后你就明白了,到了那时你就会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会恨不得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他,你会为他疯狂,为他哭泣,为他奉献一切,只要有他在,任何危险的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世上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夕兰还是不懂,泽罗斯哈哈笑着拍了拍姑娘的肩膀。 在那之后事情就变得愈发恐怖起来,世界不再像以前一样被泽罗斯甜蜜的恋情所沾染而显得清新,因为希恩开始行动了,这个被誉为炼金术师们未来领袖的男人,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狂暴的一面,开始在下城区里进行堪称疯狂的试验,那时候他的身边尚且有激进派作为支撑,激进派们觉得炼金术师就该凭借自己的技术毁灭如今的塞万,而他们所制造的炼金傀儡简直就是病毒,感染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新的傀儡,就是凭着这样的技术,夕兰终于开始相信炼金术师们是完全有能力毁灭塞万,乃至整个漆泽的,炼金术师们之间各自秉持着自己的态度,有人恐惧有人欣喜,更多人则是沉默,那时候老人还是炼金术师们的头领,是他一直以来抑制着激进派们更加激进的措施,直到某一莉贝尔死在了西泽的手里,炼金术师有了新的巢穴,也正是从这时起,炼金术师们开始时不时失去几个活人。 而最先消失的就是那位老人。 悄无声息地,越来越多的人消失了,恐惧的情绪在众人之间悄然蔓延,夕兰和泽罗斯也不例外,终于在某一,泽罗斯对夕兰道别了。 他要和卓莉雅一起离开,离开王都,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离开所有斗争,安心地在满是花田的镇里生活下去。 夕兰那时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大道理,她不知道金盆洗手总归是有代价的,也不知道逐梦之人追逐的只会是梦里若隐若现的琉璃灯盏。 她只是对泽罗斯道别,然后:“祝你们幸福。” 泽罗斯走了之后,希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夕兰问她有没有见到泽罗斯? 夕兰当然是没有,而希恩则摸了摸下巴,甩开灰袍之下的袖子,径直走向了下水道的出口。 他要做什么?希恩要做什么?难道他是去找泽罗斯了? 怀着这样不安的想法,夕兰也终于还是跟在希恩后面爬出了下水道,一路跟在他的身后,直至一处阴暗无饶巷里才停下来。 在那里希恩杀死了泽罗斯,并用一种极其特殊的手法将尸体直接转换成了之前对炼金术师们展示过的傀儡。 难道那些傀儡其实是希恩所杀死的那些同胞?难道一直以来所缺少的同胞其实都变成了那样? 夕兰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多深想一寸,她只是捂着头,屏住呼吸缩在角落,生怕被希恩发现自己的踪影。 泽罗斯死了,就这么死了。 死得那么透彻,就连尸体都重新站了起来,站在夕兰面前。 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希恩的想法,希恩的做法,炼金术师的未来,炼金术师的领袖,炼金术师的理想......重塑炼金之国。 那些都是骗饶吗?如果同胞就这样一个个死去,那就算重塑了炼金之国又如何?给那群死人居住吗? 夕兰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场景,希恩将灰袍套在泽罗斯的尸体身上,就在前一刻他还活着,朝着泽罗斯丢出硬币,而现在他已经是一具浑身漆黑的傀儡。 在回到下水道里之后夕兰看着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人们的脸,父母的表情,淡漠的人际关系,可有可无的招呼,若隐若现的哭嚎声,她终于明白了,这里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是地狱。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泽罗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相信泽罗斯只把自己要逃走的打算告诉了自己,而自己绝不可能告诉过希恩,希恩就是炼金术师之间的神,他全知全能,手段冷彻,没有一丝怜悯,癫狂,仅仅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让人感觉自己是在面临深渊,其中尽是象征着未知的黑暗。 尽管如此,尽管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夕兰也还是在悄悄准备着,无论逃到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下水道,哪怕是去找那位西泽,亦或者是维尔逊,她相信西泽绝对能救下自己,于是一副地图在心底悄然勾勒出来,她甚至不敢留下具体的字迹,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心底花上十数个时用于默记,直至后者如火钳留下的烙印般彻底存在了本能里。 在这样的煎熬中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某一晚上,混乱发生了。 大地震颤,炼金术师们从睡梦里醒来,夕兰懵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地板在逐渐变软,整个巢穴都在变化,远处有人传来哀嚎,夕兰顺着声音看去,却发现那人已经全然被淹没在墙里,从软粘的灰土里伸出的那只手也已然化作全黑,就连指甲都变成了煤炭一样的黑色。 人们惊慌失措,但夕兰不一样,夕兰见过这一幕,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正如同泽罗斯的死亡一般,希恩终于展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笼络那些激进派只是需要他们的傀儡技术,而在如今技术终于成熟的现在,他也做出了一样从没有人想过的事。 希恩要将所有炼金术师全部化作他的傀儡。 夕兰的脑海里仅仅是闪过这个想法神经仿佛就变得刺痛,她再也来不及任何事,只是一昧地冲向巢穴之外,父母的呼唤在身后都显得那么无力,炼金术师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就算是那对男女,从也没有对夕兰有过一丝一毫的关爱,他们只是在机械地交配,孕育,而后培养。 炼金术师们没有亲情,因为他们只是一堆需要人口的机器。 记忆里最快捷迅速的途径在眼前熠熠生辉,她狂奔着,就在即将逃出巢穴时,散发着无尽光明的洞窟却忽然合上了,不只是这里,所有地方,门窗,洞口,所有通往外面的东西都合上了,夕兰的身后传来一阵难听的声音,那就像是咀嚼,但听起来又像是消化。 地面发生偏移,地板倾斜,所有东西都在向后滑落,就像漏斗边沿的豆子,夕兰急忙抓住一根柱子,好让自己不要滑进去这怪物的大嘴里,可柱子也在慢慢变软,整个巢穴都仿佛一个活物,夕兰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也许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没有恨不得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的那个人。 没有为某个人疯狂,没有为某个人哭泣,没有甘愿为某个人献上自己的所樱 夕兰仰起头,看着渐渐彻底闭合的缝隙,还有手上不断融化的石柱,心想自己的结局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手托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茫然地回过头,却发现那是两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父亲,母亲, 这个平日里连一句话都不的男人,此时居然微笑起来,而那睡觉时间总是多于活动时间,从来不多看家人一眼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却主动走到了前面,用双手在石壁上,拼尽全力地为夕兰撕开了一个口子。 黑色的身体里不断涌出赤色的汁液,女人发出一声哀嚎,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回头,男人托着夕兰的身体,朝着缝隙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在缝隙闭合上之前夕兰只来得及看到女人化作碎屑的身体消失在无尽的黑色深渊里,和男人一起坠入虚空,不复存在。 她狠狠地摔在石板上,在艰难地爬起来之后夕兰哭着迈开脚步,一路逃出了下水道。 跌跌撞撞地,终于,她站在了澄澈的星空之下。 夜晚外面的空气原来这么新鲜。 她这么想着,再度走了几步,之后彻底力疲地倒在霖面上。 ——————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灰叶摇了摇头,对着面前的少女,“距离学院任务开始就剩下一时间了,你还要约他出去玩?” “不只是玩啦,”少女低下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对着灰叶,“我知道他的一些问题,魔法,剑技什么的,作为前辈,我来教他一些总归是比不教好的。” “虽然话是这么......”灰叶抓抓头发,叹气道,“我可真是没想到这子能通宵练剑啊,怎么不对我们呢?” 西泽在一旁安静地窝着,浑身都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被,整个人裹得就像是饭卷一样。 “你看他现在还跟没睡醒一样,在这一内你既要让他有充足的休息又要让他陪你出去,与此同时还要教会他一点东西,”灰叶,“你这么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少女哼哼道,“你看他这幅疲惫的样子,肯定不只是累了,而是需要更多的修养,比如出去逛街。” 西泽微微抬了抬眼:“不...我真的只是练剑连累了而已,你们没必要......” 少女挥手堵住他的嘴,笑着对灰叶:“今就把他借给我一怎么样?” “那你总得先明一下身份啊,uu看书.ukansu”灰叶叹气道,“事先告诉你,我家师弟可是有家室的,虽然俩人现在又好像闹了什么矛盾,但也不是你个外人能插足的。” “外人?”少女收回右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对西泽问,“我是外人?” 西泽皱了皱眉:“你当然是外人。” 少女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回答,气得咬了咬牙,低声伏在西泽耳畔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把你那私自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这件事抖出来!” “虽然老师肯定会没什么啦.....”西泽无奈地紧了紧被子,对少女,“所以你到底是谁?什么人?身份?是学院学生吗?” “真是的,这么久没见面就摆出来这么多问题啊,”少女站起身,转了个圈,蓝色的短裙在风里绽放,她躬下身,对楼下仅有的俩师兄弟行礼,“在下只是诺尔斯家的一个女孩,请不要多加在意,目前在都灵学院里做客卿。” “客卿?迈尔斯家?”灰叶愣了一下。 而西泽的表情也顿时发现了些许变化,他双眼直直地看着这个少女,既然她姓迈尔斯,而且是这个年纪,之前她也过父亲带她满世界治病,换句话她应该是自己的堂妹之类?可伦瑟哪来的兄弟姐妹。 “这是客卿证,”少女将一份封纸递过来,笑着问道,“现在对我有信心了吗?” 第244章 来自轮亥的婚约 “师兄说他在都灵待了整整三年都没听说过这个学院还有所谓的客卿制度,”西泽坐在湛头边上的草地里,身边是抱着膝盖安然在风里哼小曲的年轻客卿女孩,“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当然不知道啦,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女孩伸了个懒腰,将怀里的封纸再度拿出来递给西泽,而后自己瘫倒在草地上,看上去惬意得很,“因为毕竟是议会的事,议会里面的事怎么可能会让你们这些外人知道。” “看吧,你现在自己语气里都开始把我划为外人了,”西泽夸张地张大了口,对女孩说,“真亏你刚刚还想拿那件事威胁我啊?” “废话真多啊你,”女孩有些羞恼地坐起来伸手拍了一下西泽的后脑勺,“客卿证还我,不给你看了!” “真吵啊,”西泽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无奈地将手里那张封纸递了回去,右下角所盖上的印章毫无疑问就是都灵学院总部,不可能有人敢造这种假,“那么,这位年轻的客卿长老找我一介历史学院学生做什么呢?” “当然是帮你度过难关啦?”女孩嘻嘻笑着说,“我不久之前从学院得到消息,说你已经登上高阶魔法师了?” “对,是,”西泽有气无力地点头说,“在我去白石城之前才去的白色尖塔登记认证。” “你这家伙怎么看上去没一点自知之明的,”女孩看见他这副模样似乎有些生气,直接一巴掌又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而且精神这么差,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 “因为熬夜了,”西泽打了个哈欠,女孩下手看似很重其实打在身上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他就把这种事当做普通的小玩笑了,“师兄不是对你说了吗?” “熬夜归熬夜,没有精神看起来让我很生气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女孩拍了拍手对西泽说,“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在一起时摆出像你这样弱虚虚的,看上去就没什么兴致和精神的表情,你知道吗,和女孩子在一起时用这幅表情对人会让人以为你是讨厌和她在一起的。” 西泽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女孩却忽然俯下身,整个人都压在西泽的肩膀上,发丝间香气满溢,西泽一时间甚至不敢动弹,只能慢慢地转过头,看见她正玩味地打量着自己。 “怎...怎么了?”西泽问。 “没什么,”女孩微微将身子和他贴的更紧了一些,鼻尖微动,看上去就像是嗅到了什么心爱味道的小兽,“只是想试试你的反应。” “这种反应还是少试吧。” 西泽轻轻将她的下巴推开,一个人朝前走了几步,捧起一捧湛头的冷水泼在脸上,忽然间记忆的画面闪动,女孩在画面的正中央哭诉,他愣了一下,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心点,”女孩对他指了指几步之前的水面,“你差点摔下去。” “......抱歉,”西泽拿出手帕将脸上的水擦干净之后长出了一口气,湛头上的空气清新而沁人心脾,和白石城里的海风不同,湛头上的风是带着花香和人间烟火气息的,这道风仿佛在告诉西泽这是座复杂的城市,塞万欢迎你的回来,只是太多不该。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女孩忽然问,“上次见面都是很久之前了,我一直在想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把我的名字忘掉了而不好意思再开口去问?” “这种事我还是不可能忘的,”西泽笑了笑,“因为我可是说过要教你轮亥教团教义的,妮娜。” “啊呀呀,真是讨厌的羁绊,这句话我原本以为一辈子只能听到一次了,”妮娜捂着脸说,“那么......” 她移开小指,将视线从细微的指缝里露出了一点:“之前你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吧?” “你是指轮亥教义?” “才——不——是——”妮娜顿时气恼起来,放下两手拉着长音对西泽说道,但气来得快却也消得很快,她看着西泽认真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说,“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还以为你会变化很大呢?” “毕竟那时我只是个学不会魔法的废人,”西泽表示理解,“而现在已经是高阶魔法师了。” “在看见你还是这么认真之后其实我就已经很放心了,因为你不和其他人一样,”女孩沿着湛头边的石板地走了起来,“这世上学习魔法的一共只有那么几种人,有的是将目标定在普通人就能达到的阶位,在到达之后就心满意足,有的是将目标从一开始就定的很高,在到达之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不断地延伸自己在魔法师上的道路,这两种人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西泽看着妮娜的背影,这个问题看上去简单,但其实其中似乎藏着一些不太明显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都不是。” “为什么呢?”妮娜没有回头。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目标,因为我不配,”西泽说到这里表情也似乎有些暗淡,但更多的则是隐隐的火苗,就像往精神的火海里添进了一堆油料,“而现在我只需要走下去就好了,不论走到什么地步,阶位也好境界也罢,我只是在不断地走下去。” “因为你不配......啊,”妮娜回过头,有些惋惜地说,“原来之前你的思想已经深刻到这种程度了啊?” “我已经抱着这个想法活过了很多年,”西泽的表情开始变得淡漠而感伤,“我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贬低自己,但与此同时我却又经不起任何人的贬低,任何加在我身上的侮辱,我都会还回去。” “纳拓家大少爷,维什的加害事件嫌疑犯,关于你的档案我可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妮娜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鼻子,笑着说道,“这下不就是确认犯人了吗?” “你不会特意去白石城告诉微纳德法官大人吧?”西泽问。 “当然不会,”妮娜答,“我喜欢留着把柄等以后用。” “那刚刚我也不算承认了,”西泽微微挺直了身板,“就算用上映像水晶复刻也无法作为证据。” “我如果要让你入狱根本不需要用任何证据,”妮娜吐舌说道,“不过现在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她贴近西泽,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心脏位置。 “我问你一个问题。”妮娜说。 “请说。”西泽答。 年轻的客卿少女将下巴靠在西泽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问道:“你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西泽愣了一下,他实在是没想到女孩居然会问这种问题,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才继续开口回答道:“算......是吧。” “严重到什么地步呢?”少女继续问。 “大概得又有好几天不搭理我,”西泽坦诚地说,“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在约战那次。” “你觉得错在你吗?” 西泽越听越感觉这问题不对劲,但他一时间根本分辨不清这位客卿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大概是在的。” “大概?”妮娜将身子抬起来,好奇地问,“意思是你在犹豫?” “原因很复杂啦,”西泽扭过头,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这可不只是一个问题了。” “那,那就真的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妮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她盯着西泽的眼睛,语气甚至都从轻挑变得庄重起来—— “你,想成为轮亥圣女的丈夫吗?” “......啥?” “就是在问你想不想娶了教皇国那边的圣女大人,”妮娜收回身子,抱着双臂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等等,等等等等?!” 一直以来所保持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宣布溃堤,西泽后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娶轮亥圣女?你在说什么胡话?” “并不是胡话,”妮娜不仅没有表示这只是个玩笑,反而开始安抚一样地对西泽开导说,“其实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你今年十六岁,马上就十七岁,再过一年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不对?” “不,不是,等等,”西泽感觉自己的思绪被这突然的一句话搞得有点混乱,他一只手捂着脑袋,认真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十七岁的高阶魔法师,”妮娜说,“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价值是......”西泽迟疑地说,“皇室那边已经注意到我了吗?” “简单点说,在成年之前成为高阶魔法师的,从新纪元诞生起,一共不过寥寥几人,”妮娜说,“更不用说你的身份,对你而言十七岁的魔法师这个头衔反而显得有些廉价,也许我该说另一个——” 她微微吸了口气,对西泽庄重地说:“【只修习了半年魔法就达到了高阶魔法师的天才】。” 西泽愣住了。 自己的成长速度确实太过迅猛,而且显得那么不寻常。 “对自己多些自知之明啊,天才同学,”妮娜笑笑,“在二十岁之前你一定能成长到大魔法师,甚至在十八岁成年之前,你这样的天才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很多地方已经看上了你的才能还有未来,你以为只有皇室在暗中注意到了你吗?不,将你的眼光放大些!” 她敞开怀抱,双足前后搭立,整个人宛如一具坚决的十字架般:“是国家,是诸神,此时此刻你的履历有可能已经放在了艾泽兰斯帝国国君的用餐席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睡前听务里,甚至是轮亥诸神的面前。” 西泽悄然打了个冷战。 “你也许就是继轮亥四贤者之后唯一一个教皇国国籍之外的下一个贤者,”妮娜说,“你也知道,我的姓氏是迈尔斯,所以我已经从皇室那边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西泽,你大概率会成为漆泽与轮亥联姻的首选。” 妮娜说:“你,西泽,也许要走上光芒万丈的道路,成为轮亥圣女的夫婿,之后在轮亥诸神的培养下一路成为贤者级别的,达到人类极致的魔法师!” 西泽的脑海里被洗刷得一片空白,满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可能会成为联姻道具的这一件事。 “兴奋了吗?”妮娜满眼都是期待地问,“听说那位圣女是位大美人哦,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大,现在也在教皇国国都里的国立学院上学。” “不......”西泽再度后退了一步,“我感觉有些......” “感觉话题进展得太快了对吧?”妮娜满脸写着我懂我懂,“不过我也只是来给你一些期待罢了,到时候如果轮不上你或者轮亥和漆泽谈崩的话,你就当自己做了场梦。” 她说:“毕竟漆泽处处都有天才。” 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uu看书ww.uukanhu.co 西泽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西泽你并不是不可代替的,皇室可以为你献上这次机会,如果你不珍惜,皇室也可以将你抹杀在摇篮里。 “就是这样,”妮娜拍了拍手,笑着说,“我只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来告诉你一下,好让你有些准备,当然啦,你可不能一夫多妻呢,先不说轮亥那边愿不愿意,光是你的那位女朋友仿佛就不会愿意呢?” “......确实。” 西泽感觉自己好像站都站不稳了,身子在风里摇摇晃晃,还好被妮娜及时扶住才没有坠进湛头的河里。 “小心点啊,”妮娜对他说,“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抱歉,抱歉,”西泽连连道歉,可此时的他却感觉自己除了这句话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抱歉......” “不用抱歉,”妮娜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清醒了点吗?” 西泽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你别想太多,这次机会真的是不一定轮到你,而且你真的可以拒绝,”妮娜笑了笑,“既然你现在清醒了点,那今天的重头戏终于要开始啦?” “重头戏?”西泽想说这消息难道还不够重头? “来吧,妮娜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说,“我们去逛街!” 第245章 放逐 深夜,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西泽在一阵雷声中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进去。 白天里妮娜所说的那些话依旧还在耳边回荡——成为轮亥圣女的夫婿,成为轮亥诸神麾下的魔法师,成为万众瞩目的新星,直至踏上教皇之位俯瞰天地,海森曾经对他说过,贤者这个阶位除非轮亥诸神同意,否则没有一个能跨过最后的壁障,换言之只要和轮亥圣女缔结了这次婚约,他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在魔法之路上毫无阻碍的魔法师。 他是不可能同意的,一生都不可能同意,但这背后所隐藏的信息却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头痛——厄洛丝要和轮亥结盟了,也许是在半年之内契约就会缔结,那时自己会是什么阶位?最多也不过是大魔法师中阶罢了,仅仅是这样的自己要怎么对抗厄洛丝?在厄洛丝和轮亥结盟之后反抗就显得更不可能,因为厄洛丝已经是大魔法师的巅峰,她选择和轮亥联姻只有可能是一个目的——她要得到轮亥的允许,飞升成为贤者。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 西泽揉着头发,懊恼痛恨。 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一切都要功亏一篑了。 厄洛丝,厄洛丝厄洛丝......厄洛丝!!! 他几乎就要咆哮出来。 光是反抗她就已经足以耗费大多数人的心血了,西泽一直以来就是为了能打败她而成长至今,现在好不容易棋子凑齐了,只差一点点时间,这位女皇却选择了和轮亥联姻。 当联姻完成,将再也无人能反抗厄洛丝。 她会得到轮亥的承认,成为贤者,成为天地间再也没人能反抗的人类,甚至......第二个伦瑟。 到底要怎么办? 这种绝望的时候到底要怎么办? 鼻子忽然有些酸涩,西泽揉揉眼睛,发现上面是潮湿的泪。 他愣了很久。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西泽轻轻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在黑暗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时不时闪动的电芒和轰隆的雷声,书桌上钟表的时针稳稳地指向四的位置。 凌晨四点,真是个有趣的时间。 西泽这么想着。 当初从白石城离开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时间。 他站起来,看见龙骨肩膀上有些松滑的螺丝,从抽屉里摸出了一个螺丝刀紧了紧,在做完这件事之后西泽再度坐回了床上,他迎着暗淡的光芒看向夜幕,电芒在云端闪烁,资料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房间的钥匙挂在床头,雨水滴答地打在窗户上又滑落下去,西泽不知道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发了多久的呆,最后他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一件黑色的外套,自从来到王都以后他就只穿过校服,他的衣柜里整整有五套校服用以轮换,因为他破掉的校服实在太多,罗德干脆帮自家师弟多申请了几套,这件黑色外套是他从白石城带来的,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了。 从床头的挂饰上拿下钥匙,带走一把雨伞,穿上外套和修身长裤,西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着水池,用梳子将头发一点点梳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杂乱的样子,在不久之前的那场战斗里他晋升了大魔法师,头发上的染料全然散去,露出了本身的白色,对此西泽也没有什么解释,因为其他人自会帮他圆上这个场子,自己再怎么瞎编乱造也不如听听别人的想法。 希欧牧德说这是在战斗中竭尽全力所负担的后遗症,这个解释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西泽也表示大概也许可能应该确实如此。 在那之后为了让大家看得适应,西泽还是把黑发染了回来。 西泽走出门的时候,屋檐的边角下还不停地有水柱倾泻而下,屋外的凉风瑟瑟的,虽说冬天差不多该过去了,但春天说到底还是很远。 雨不大,和昨天的暴风雨比起来,只能算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西泽看着潮湿松软的地面,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上锁的卧室,还有毫无动静,看起来安静闲适里却又透着点寂寞的白楼。 火炉里的火早就熄灭了,但西泽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暖。 他长出了一口气,关上屋门,打开黑伞,迈步走到了雨里,整个人看上去都阴郁得像是一只离群的小黑山羊。 走出院墙,和蔷薇花道别,他看着雨中的梧桐林,地面的落叶已经腐烂,边边角角里还生着小巧白嫩的蘑菇,大概也是托最近连绵不断的大雨的福,这些蘑菇看起来都透着勃勃的生机。 一路沿着骑士学院走过,餐厅里还亮着光,因为总会有学生或者学习钻研或者玩到大半夜才过来吃夜宵。 西泽路过餐厅的时候刚好赶上有人打着饱嗝拍拍肚子走出餐厅,他仔细地看去,发现那居然是古德学长。 古德一边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只烤鸭的香味,一边剔着牙,心想得赶快回宿舍去继续和那几个王八蛋切磋牌技,可就在他抓了抓痒的功夫,他扭过头,却发现一个黑衣的男孩撑着伞站在雨里,他愣了一下,擦擦眼睛,却发现前者已经消失了。 “操,见鬼了?”古德打了个寒颤,“怎么感觉那人长得这么像西泽?” 他甩甩脑袋,发出嘟噜噜的声音,拍拍脑袋,再朝着那个地方看去,果然没有任何人影。 古德摸着下巴,叹了口气:“难道是我太在意他了?说的也是,明明一开始我在他面前可还能抬得起头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悲哀,可悲哀立马就转为了斗志,他丢下牙签,连忙跑向宿舍:“今天不打牌了,我一定要把那本剑技钻研干净!” 在古德跑远之后西泽才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餐厅门前,他低下头,看着夹在石板缝隙里的木牙签,眼神微微闪动,一阵魔力悄然而起,将木牙签送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整个都灵圣学院里,如果要比对沉默矩阵的熟悉程度,历史学院的人称第二的话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连学生都能自由掌控学院内矩阵的开关,也正是多亏如此,西泽才能将沉默矩阵琢磨了透彻,并用类似的原理制作出了昨晚的【泯然众人】炼金矩阵。 而现在身为大魔法师的他,学院的矩阵已经完全是触手可破的东西了,只需要控制好力度,连学院方面都不会察觉到。 “钻研剑技是好事,uu看书wuukanshu.co ”西泽打着伞,转过身喃喃自语,“但随手乱丢垃圾可不行啊......” 雨不止,风飘忽着打在路沿边,不知不觉间西泽又走到了机械学院的宿舍前,机械学院是难得一见的男女混住,女生们住在一楼,而男生们全员都住在二楼往上的房间里。 他看着灯光依旧明亮的一楼房间,贤者之身和大魔法师所带来的听觉加成,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风里若有若无的低骂声。 “混球,你以为我搞不定你吗......” “可恶,这个地方到底是要用什么程度的蒸汽作者倒是写清楚啊!” “润滑油润滑油......等等,十字镐?为什么机械制造会需要十字镐这种东西?!” “我的天......该死的期末考试!” 与之而来的则是不断的机械扭动声,扳手扭动螺丝,细密而沸腾的蒸汽从管道里喷吐出来,,声音不是很大,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咬牙切齿,也是在尽力向下压声音了。 原来萝尔私下是这样的姑娘。 西泽忍不住笑了笑,虽然平日里萝尔看上去就透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淡定,在人际关系上完全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但没想到对待机械的时候会这么上心。 再待下去也显得很没意思,于是他转过身,再度消失在了雨幕里。 第246章 安蕾,好的 校门外还是和以前一样。 空荡荡的街道,石板路的两边安置着特用的水道,雨水沿着水道流淌,他沿着路边走去,看见一处错乱的胡同,里面用些木板封住了一个洞口,其中堆满了杂物和垃圾,西泽笑了笑,因为他想起来这里可能就是当初言氏被恶婆抓进去的地方,用对方的说法,当初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现在西方已经这么危险了,路边随便冒出来一个乞丐都能把他阴一手,实在是大意。 西泽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而是撑着伞走向更远的地方。 湛头,河岸,长桥,上城区的路很快就被他走遍了,下水道他懒得再进去闲逛,因为里面还有一条蛇,那条蛇虽然对自己的态度很诡异,但毕竟是怪物,西泽不愿意去冒险用自己的生命去探查对方的心理。 他朝着中城区走去,一路上处处都透着回忆的古冷。 这里是和莎尔一起走过的地方,这里是和老师师兄一起逛祭典的地方,这里是和萝尔相遇的地方,这里是和...... 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伞下的世界阴暗而安全,他躲在伞下,雨再大也对他没有任何伤害。 这里是遭遇怪物的地方,这里是被怪物追赶的地方,这里是莎尔消失的地方,这里是...... 西泽低着头,却看到一棵树正茂盛地生长在自己面前。 他哑然,发现这是自己那天逃进德赛尔家的地方。 “咦?”就在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传过来,西泽转过头,发现门边多了一把撑起来的伞。 “你是?”伞被微微举起来,出现了一张老人的脸,他的表情带着些惊喜,还有些难以置信,“西泽吗?” “......您是?”西泽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实在记不起自己和这个老人有什么瓜葛。 “我是谁不重要,”老人笑了笑,“我只是一介老朽,刚好从家主身边听说了你的一些消息而已。” “家主是指安蕾?”西泽问。 “当然,”老人满脸欣然,“在下是塞伦·德赛尔,德赛尔家的管家老仆,也是两代家主的助手。” “啊,明白了,”西泽恍然大悟,“你是从安蕾那听说和看到了我的一些信息?” “是的,”塞伦躬下身行礼说,“我要再度为您表达自己的感谢,若是没有您给予的机会还有面子,我们德赛尔家绝无可能撑到今天。” “没什么,”西泽淡淡地说,“而且这些也只是得归功于东方使者和卫斯理公爵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请您务必来进入府邸一趟,”塞伦笑着说,“我相信您会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西泽皱了皱眉,但好奇心还是上来了,况且难道他指的是研究笔记? 在同意之后,西泽收起伞,跟在塞伦身后踏进了德赛尔家的正门,这是他自从回到王都以来,第一次从正门受邀进入德赛尔家。 雨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塞伦推开门,这本该是一处无人的客厅,可此时,客厅一旁的沙发上却躺着一个女孩,她身上裹着毛毯,壁炉里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女孩的金发如瀑布般从沙发边沿淌下,她枕着手臂,看上去就像画像里古美而富有韵味的少女。 “让您见笑了,我家的家主大人,”塞伦有些欣慰地说,“您应该是知道我家家主的那些事吧?” “什么?”西泽转过头问。 “我家家主第一次缔结婚约的对象,是那位漆泽皇子,”塞伦低声地说着,而西泽则听得心头一紧,“最后这份婚约以那位皇子的去世而宣告结束,德赛尔家反而因为站错了队而被女皇打压......第二次缔结婚约的对象,则是她的堂兄,也就是那位学院中声名赫赫的莱斯。” 西泽点了点头,表面虽然看不出来,但心底他其实已经慌张得像个说谎被发现的孩子。 “大家都觉得莱斯会成为巴赫会长家的人,生怕他会和拖后腿的德赛尔家断绝关系,所以用家主留住了他,”塞伦说,“但请您不要想太多,莱斯先生什么都没有做,他曾经说过自己也不会离开家族,所以这份婚约更多的则是形式上的,而最后,这份婚约则是以我们的毁约而告终,因为那位丁莱家的少爷,古拉克对我们家主发来了邀请,在莱斯和古拉克之间,我们选择了古拉克,所以之后莱斯才会愤而出走,再也不和家族来往。” 塞伦苦涩地笑着:“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家家主褪去铠甲之后明明也只是个孩子,却非要用自己唯一的身体作为代价,去偿还家族所带来的复杂命运。” 西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怪自己。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塞伦面前更加抬不起头。 “我家家主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塞伦说,“所以在第三次婚约被你破坏的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 他低下头,看着西泽:“我感激你的出现,是你让家主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不再和以前一样像个机械的怪物,机械地吃饭,机械地睡觉,机械地锻炼,一切都是为了考入学院,都是为了家族的壮大,她从小就被灌输着一个概念,那就是家族重于自己,所以她才会一次次失去自己的所有,并对此感到麻木。” 西泽说:“我知道的。” 这个男孩轻声地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你让家主暗淡的生活里有了光,”塞伦拍了拍西泽的肩膀,对他说,“家主的命非常不好,但就在所有的不好里,最好的地方就是她遇见了你。” 西泽沉默了。 “她因为你学会了笑,学会了化妆学会了穿衣打扮,”塞伦笑着说,“她甚至还在学着做饭。” “做饭?”西泽问。 塞伦带着他走进客厅,西泽坐在沙发对面,刚好正对着昏睡的安蕾,那张睡脸上满是天真可爱,而不像平时一样充斥着冷漠和戒备。 “遇见了我吗......”西泽心想,“如果能让世界重来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和我相遇,在皇室,在漆泽,在塞万。” “来看看这个吧,”老人端着一盘子黑漆漆的东西从内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将盘子放在了西泽面前。 “这是什么?”西泽在看到盘子里的东西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着塞伦问。 “这是......野球糖,”塞伦说出这句话好像也费了挺大的勇气,“就是白石城的特产。” “嗯?”西泽凑近闻了闻,发现这东西虽然上面满是一股焦炭味,但大概的感觉还是对的,糖浆加上面粉加上海盐之后组成的奇怪甜品,确实是野球糖的味道。 “你明天就要出发了不是吗?”塞伦说,“这姑娘没有被骑士学院选上,帮不到你什么,所以她就对我说,要不给你做一份野球糖送过去,这样也算是能帮得到你。” 西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因为里面在刚刚的这一瞬间微微颤了一下。 他再度抬起头,看向对面躺在沙发上,毫无防备的安蕾,那张俏脸上看不出任何冷淡,她在梦里似乎也梦到了不错的东西,表情放松。 “您也不用真的吃,因为这一看就知道肯定不太行,虽然已经是第五次了,家主她从昨晚开始一直都在努力,但最后结果您也看到了,”塞伦毕竟还是塞伦,知道自家家主的水平有限,于是对西泽劝说道,“我还是把这份......” 西泽伸出手指,捏起一块硬面,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这股炭味儿呛得他差点吐出一口烟来,喉咙里好像是被人当柴火烧了一遍,他咳嗽一声,竟然真的看见有一缕黑烟从自己面前升腾起来。 塞伦连忙对他说道:“不用这样的恩人,接下来的请交给我吧,您吃过一个就够了,家主大人一定......” “不行,”西泽打断了他的话,再度捏起了一颗焦炭似的面食,放进嘴里,“这些是她的心意。” 也亏得这个姑娘从晚上熬到现在做了五次居然都没成功。 白石城的野球糖一直以来就讲究三个点:甜,软,酥。 外表酥脆,里边温软,做法类似于把小麻团放在火上烤熟,尝起来很香,只是经不住吃,经常吃几个就腻了。 安蕾应该是知道这些步骤,只是火候太大了,别人是小心翼翼地烤,放在她这就显得像是在烧柴火。 西泽一边吃着,一边想象着安蕾做野球糖时畏手畏脚的动作,从选材到实践,最后到出锅,她一定是处处小心,但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出现了错误。 他再度咬下一颗,眼里却忍不住冒出泪水。uu看书ww.uukanhu 站在旁边的塞伦都看呆了:恩人这到底是难吃哭了还是感慨哭了啊? 西泽咬下去之后就会捂着嘴,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他越吃越快,到最后直接抓起一把丸子塞进了嘴里。 塞伦连忙递来一杯茶水,西泽喝下去之后看着杯沿上发黑的唇印,眼泪都还没流干,这一刻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看着睡在对面,睡相安稳的女孩,站起身,在塞伦的引路下到洗漱间洗了洗手。 镜子里的自己嘴边都是黑炭,显得那么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不称职的男人。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在外嚣张狂妄如真神的男人,在回到漆泽的家中以后,也会对着自己和母亲扮鬼脸做笑。 “我的孩子,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迈尔斯家……遗传自远古的血脉天赋!” “你是修正世界的齿轮。” “你将加冕,踏上荆棘丛生的道路!” 那个不真实的幻影对他这么说着,一次又一次,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总是这道幻影站在自己面前。 心中一直以来的抵触终于达到了和解。 西泽闭上眼睛回忆着记忆中的种种所有,对幻影轻声地说:“好的,父亲。” 第247章 要么 “要走了吗?”塞伦看着西泽走到门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把黑伞,印象里安蕾描述的西泽本该是一个乖乖学生,但今天看来无论是穿着装束还是行为习惯都让塞伦对德赛尔家的恩人有了新的认识。 “是,”西泽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似乎是想从怀里拿出一支怀表之类的东西,但手却卡在了半空,而后缓缓地收了回去,“现在时间应该挺晚了。” “还好,”塞伦看向东方天际的地平线,说道,“鱼肚白还没泛起来。” “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西泽看着门外潮湿的地面说道,石砖缝里满是溢出来的雨水,整个世界都浸在浑噩的色彩里,仿佛一个巨大的鱼缸将他们装在里面,“如果早点停就好了。” “您不愿意等家主大人醒过来吗?”塞伦有些遗憾地说,“如果家主大人睡醒之后看见你在她面前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嗯......”西泽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在五分钟之前这掌心里还满是碳色的黑灰,“我不太擅长和人道别,到现在为止每次离别都是分开的。” “原来如此,”塞伦惋惜地看了沙发上的家主大人一眼,心想安蕾这下你得错过多好的场景啊。 “那个,”西泽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没能凭着内心里的一股冲动把那句话说出来。 “什么?”塞伦好奇地问。 “没什么,请帮我转告她,”西泽打开伞,撑起来朝着雨里迈了几步,直到伞纸上开始传来雨水滴打的声音之后他才转过头对塞伦说,“她做的很好吃,但下次可要记得注意一下火候。” 塞伦看着西泽愣了一会儿,而后欣然地笑笑,躬下身,行礼道别。 西泽再度迈开步子走进了雨中,黑色的伞纸在夜幕下就像融入背景的墨字。 “对了,”塞伦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对着西泽喊道,“请问您还会再来吗?” 男孩的身影已经找不见了,塞伦感觉有些可惜,忍不住叹气,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雨里传来,西泽对他遥遥地说:“等我完成学院任务之后回来,我还会再来的。” 话音落下,站在家门边上的西泽撑着黑伞,消失在了细密的雨幕里。 他没有问关于伦瑟笔记的事。 一句都没有。 —————— “总归是不该如此的,”都灵圣学院总学院长,塞尔林先生站在阳台上,看着天地间由雨丝编织而成的大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真是那么戏剧性。” —————— 深海之下,混沌的黑影行走在浩荡的海浪间,不时有游鱼从他身边经过,但被罩在兜帽下的他并没有对任何生物多看一眼,他只是不断地前行,就像没有生命的机械。 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看见一道光射入海底,世界缓缓变得通透而明亮,鱼群和海水的激荡在此时都有了形状,他默默地握拳,低声叹息。 因为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 “唉,一想到师弟刚回来没七天就又要走了,”灰叶坐在桌边,对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哭丧着脸,“师兄就好悲伤啊。” “哪有那么严重,”西泽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对灰叶笑着说道,“只是离开半个月而已,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你说的倒是简单,半个月啊,出国啊,异地他乡啊,而且身边几乎没认识的人,当然古拉克还有他家的那个表妹除外......”灰叶狠狠一拍桌子,“师弟你就记住千万不要信任丁莱家的任何人,那些家伙一定会在考核里对你耍脏的,你就不要搭理他们,把他们当白菜,有什么事先打一顿再报告导师,反正这边师兄和师姐给你顶着,实在不行我俩再去血洗一次神学院——” 蒂娜对着这蠢男人的后脑瓜轻轻敲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放在灰叶面前,而后看向西泽:“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西泽毫不在意地拿起叉子在餐盘里对着剩下的肉末划拉起来,“就算有什么事导师也会在旁边的。” “还是得小心,”希欧牧德沉沉地开口说,“历史学院在整个学院中的地位都很低,况且这次学院任务几乎没挑选机械学院和骑士学院的人,几乎七成队伍成员都是神学院的学生。” “我知道的,”西泽说,“所以我一定会万分小心。” 希欧牧德看着西泽这幅样子,只是叹气:“算了,还是相信你吧。” 他将某样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隔着桌子递给西泽,后者连忙直起身子接住。 “这是炼金道具,”希欧牧德语重心长地说,“和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加速道具不一样,这次是制造一处矩阵,在矩阵里别人会变得迟缓,而你则是原样不变的。” 西泽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很珍贵吧?” 毕竟是涉及到时间和空间属性的道具,不说其使用的效果,就算只说其中的技术含量都足够整个王都的炼金男爵里研究半个辈子了。 “当然很珍贵,”灰叶抢着回答说,“当初制造这东西的原料可是我和老师一起去采集到的,从构思到实践再到最后的炼制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啊!” 一年时间...... 西泽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个小东西,后者是魔方状的,但只有项链吊坠一般大小,浑身漆黑,怎么看都很不显眼。 “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希欧牧德认真地看着西泽的眼睛,“我们无法得知你的情况,也帮不到你,这次学院任务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最起码这次任务的地点......” 他犹豫了一下,换了个很奇怪的词:“诡异。” “诡异?”西泽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次任务的地点是埋葬多梅甘尔还有他曾经那些亲友的地方,就在不久之前那里还传出过一些很不好的消息,亡灵复生什么的,虽然你我都清楚这并不可能,”希欧牧德说,“但还是小心为好。” 亡灵复生当然不可能,第一是从物理层面上分析的不可能,这世上的亡灵从来只有上次在卫斯理老爷家遇见的那种幽灵,而其次则是从身份层面上分析的不可能,那里所埋葬的是多梅甘尔还有他的亲友,轮亥怎么可能允许这些人再度出现在世上。 西泽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但身边的座位上空空荡荡。 灰叶也发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于是小声地问道:“你和莎尔到底闹了什么别扭?” “没事,”西泽强笑着拉开椅子,对三人说,“谢谢老师,师兄师姐,我先上去看看准备的行李怎么样了。” 希欧牧德表示理解。 西泽走到楼梯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慢慢地向上走去。 行李当然早就准备好了,万无一失,里面装了三套校服还有一些吃的,以及几本书,书的类型大多是魔法教材。 对他而言这些东西就已经足够一个人度过很久的时间。 所以他径直走到了莎尔房间前,顿了顿,还是伸出手,敲了下门。 “我是西泽。”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那个,”西泽抿着嘴唇,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我要走了,去参加学院任务,去艾泽兰斯泽地国,要离开半个月左右。”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我其实很不擅长道别,所以等下我也会一个人带着行李离开,”他低着头,仿佛莎尔就在自己面前,“但我想对你道别,所以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带些特产的,艾泽兰斯国不是生产小动物嘛,到时候我会带一只回来,所以——” 他轻轻地将额头抵在门上。 “请不要再生气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最终还是无奈地走回了卧室。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莎尔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后背悄悄地抵在门边。 听着西泽脚步的远去,她垂下头。 失落得就像一只丢了萝卜的兔子。 —————— “西泽今天就要走了,”黑袍坐在洞窟里,对着一身灰衣的小女孩问,“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跟去艾泽兰斯?” “不能,”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我会水土不服。” “草,你可是神,神啊,北海巨妖,屈屈身子就差不多能有半个王都那么大,结果你来一句你水土不服?” 女孩白了他一眼:“人类无论体型大小,该晕船的也还是会晕船。” “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我还是不想相信你会水土不服,”黑袍扶着额头叹气,“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小女孩拿起餐桌上的一只鸡腿,一下子整根塞进嘴里,满嘴咀嚼着说,“浪西这偶二挤挤李连不也停号的码(让西泽偶尔自己历练不也挺好的吗)......” “你还是不懂啊,”黑袍叹气,“那可是多梅甘尔的葬身地,但多梅甘尔已经复活了,现在就在咱们脚底下的海里呢。” “啊,我记得他,”女孩舔了舔手指,对黑袍说,“是那个红发的男人吗?多梅甘尔,我记得他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对对,就是他,满头红发,也对,他当初是和先王一起的,你俩见过很正常,”黑袍环抱着胳膊说,“但问题现在就在于西泽如果在泽地国出事,那就怨不了学院也怨不了多梅甘尔,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啊。” “为什么怨不了学院?”女孩又从盘子里抓起一只鸡腿,一边大咬一口一边说道,“我在他身边监视了那么久,学院里面可是有不少人都巴不得他死的。” “学院里的那群废物最多也就是个高阶魔法师,”黑袍拍拍女孩的脑袋说,“但咱们的西泽可是大魔法师。” “不懂,”女孩咀嚼着说,“反正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差别。” “对你这种生物来说当然没有什么差别,反正随便就能捏死,”黑袍哭笑不得地说,“你这种从血脉上就天生达到大魔法师巅峰阶位的生物怎么可能会懂人类的无奈啊。” “人类的无奈?”女孩对着黑袍冷笑道,“你也配说人类的无奈?” “那我当然配,”黑袍厚着脸皮一本正经,“我就是人类。” “胡说八道,”女孩吐出一根骨头,略略了一声,“不过多梅甘尔倒是和那个伦瑟一样麻烦。” “那可不麻烦嘛,”黑袍嘿嘿一笑,“你知道吗?当初先王拿来砍你的那把剑就是多梅甘尔铸造的。” “啊?”女孩愣住了,紧接着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她打了个寒颤,带着哭腔对黑袍抱怨说,“可以不要冷不防地说这件事吗?” “抱歉,抱歉抱歉!”黑袍连忙拿起自己的斗篷盖在女孩身上,“抱歉小灰,是我没注意!” 女孩哭丧着脸,u看书 ww.ukansucm 感觉浑身上下都传来一阵幻痛,痛得她一时间都不太敢动指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对黑袍丧丧地说:“我没事了,可以继续话题了。” “那把剑西泽已经拿到了,”黑袍挠挠头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流传到拍卖会上的,但既然他已经拿到了那就能省下我们很多事,多梅甘尔的衣钵就在他的墓地里,而开启墓地最深处传承的钥匙就是他的那把剑。” 女孩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伦瑟没死的话,他的剑也不会丢,如果那柄剑没有丢......”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黑袍幽幽地说,“只有拿着剑的人才能进入墓地最深处,取得多梅甘尔的传承,所以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西泽要怎么才能安全地到达墓地深处。” “听你这个语气......”女孩问,“难道那片葬身地已经变成了尼伯龙根?” “一直都是尼伯龙根,小灰,”黑袍说,“一直都是,那是表面安宁祥和,实则充满危险,就连大魔法师都招架不住的危险地方,我真怕一头血龙虚影对西泽吐一口龙息他人就没了。” “那你的意思是?” “要么你跟过去。” “那另一个要么呢?” “......把莎尔送过去。” 第248章 达里瓦尔 这是学院里距离骑士学院院墙不远的一处大厅,类似于之前新生测试时用过的【安定区】,据说这地方的历史能追究到伦瑟先王建国时期甚至比之前还早,十年前厄洛丝女皇继位之后塞尔林院长琢磨了一下,对学院里喝令,将整个学院大大小小的地方重新装修了一次,这里也不例外,原本破落的高墙上重新上了一层白漆,墙壁上也用特殊的手法雕刻了细微的花纹,几根白色石柱顶在穹顶上,地面上新铺了一层大理石地板,还在门前多建了一处小喷泉,喷泉的水池中央是一个翼人雕塑,手里拿着长剑朝天上指着,那柄剑好像还带着点锋利,以至于能倒映出来自天极的光。 西泽坐在建筑前的台阶上,台阶细数起来大概得有二三十层,中间还有一处平台用于停顿,西泽坐在最上面背对着大门,抬起头就是十米高的屋檐,两旁的扶手上放着鲜艳的蔷薇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灰叶卖给学院的,更不用说花盆边上还能看见隐约的书本徽记,自家那个师兄也真是会想,连和学院的生意都做上了。 刚来到这的时候西泽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这地方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开舞会的好地方,虽然门里他还没进去看,但只看外面的装潢他就能想象出这大厅外灯火生明,门缝里传来悦耳的乐声,大厅里男男女女走在一起,牵着手在红毯上起舞,侍者们在人群里走来走去,手上端着放满了半杯气泡水的餐盘,银色的领带在灯光下闪耀,最起码看着还挺顺眼。 想到这他才忍不住一拍大腿,叹气道:我他妈来过这啊!” 难怪画面里的那个侍者看着那么顺眼,原来印象里自己还真被伦瑟带着参与过在这里举行的一次舞会。 “啥?”身旁的男子听到西泽突然来了一句这,被吓得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西泽伸手扶额,叹气道,“抱歉,情绪有些失控。” “看出来了,”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和女朋友吵架了?” 他不等西泽回答,眼里冒出光彩,继续对他说道:“那要不你们分手吧,让我和她多认识认识?” 西泽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是在厌恶了,但后者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对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视线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拉阔尔,相当讨厌的一个人。 就在西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的时候就是他隔着喷泉遥遥地和西泽打了个招呼,在连忙跑过来之后西泽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这次任务里的一员。 “神学院真是眼瞎了,”西泽幽幽地看着拉阔尔说,“我虽然知道神学院名额多,但没想到其中一个也能浪费在你身上。” 二人附近还有不少学生,大大小小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个左右,其中一个在二人旁边欣赏蔷薇花的女孩听到西泽这句话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能这么说呢西泽同学,你这话也太伤人了,”拉阔尔笑着,像是并没有多么在意他的态度和语气,“我们这次可是同伴哦,同伴,作为同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齐心协力吧,最起码在这次任务里。” 他友好地伸出左手,对西泽示意。 西泽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视线在那只手上停留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好的,同伴。” 他伸出手,和拉阔尔握在一起。 二人脸对着脸,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西泽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那是一个趾高气昂,从语气里就能听出娇生惯养这四个字的声音,西泽松开和拉阔尔握在一起的手,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穿着校服短裙,一头红发的女孩正从台阶下朝他走过来,一边看他一边朝着四周打量,视线在落在拉阔尔身上的时候明显露出了一抹清楚的嫌恶感,在发现四周实在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以后,女孩挠了挠头,毫无风范地靠在了周围的栏杆上,这幅架势看起来就差往手里叼一根雪茄了,她对着西泽喂了一声,继续问道,“历史学院就占了一个名额?” “是的,”西泽耸了耸肩,“如你所见。” “嘁,”女孩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失落,“为什么不是莎尔?” “我也不知道,”西泽没有多加在意,因为对方看样子还有可能是莎尔的朋友,“毕竟这种事不是我们学院能决定的。” “行吧,”女孩从怀里拿出两根西瓜味的棒棒糖,一根熟练地塞进嘴里,另一根则顺手丢给了西泽。 西泽疑惑地问:“这是做什么?” “还你师兄的,”女孩哼哼唧唧地说,“那天在新生测试结束之后你师兄给我的西瓜糖。” “原来如此,”西泽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莎尔的朋友吗?” “诶?”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寒风从远处吹来,嘴里的舌头也停下了动作,最终她咳嗽一声,拍拍胸脯颇为自豪地说,“当然是!” 当然是的话怎么可能需要犹豫这么久啊? 西泽笑了笑,为莎尔感到庆幸。 原来她的身边不只有自己和历史学院的大家,这么一想的话就算自己离开...... “哟,少年,”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西泽背后炸响,西泽回过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其中露出半张豪放的脸,这人对着西泽笑了笑,伸手将门完全拉开,西泽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骑士学院的院长,雷蒙大人,“大家都来得挺早嘛。” “院长好!” “雷蒙院长好!” “雷蒙大人早上好!”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雷蒙院长则打着哈哈,表示不用这么麻烦,在问候结束以后,众人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了一起,虽然并不是什么规则的方队。 西泽掂了掂身边的行李箱,跟着也嘟囔了一句院长好。 和拉阔尔他还有心情装一装,还能期待一下这拉阔尔到底有什么把戏,但对着这曾经把自己当间谍的几个院长之一的雷蒙,他连装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那么现在请大家报数!” 清点结束之后雷蒙皱了皱眉,因为现场一共有二十九个人,最后漏下的那个学生则是丁莱教授的小辈,那位神学院里负面新闻不断,乱事缠身的丁莱少爷古拉克。 “古拉克呢?”雷蒙问,“有没有神学院的人知道?” “啊,他马上就到,”西泽讶异地看着那个刚刚和自己说话的女孩举起手对雷蒙院长说道,“请放心。” “这样啊...”雷蒙院长放下心来,开始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吩咐一些可有可无的事项。 “你是?”西泽和女孩站在一起,小声地对她问。 “真是看不出来学院里鼎鼎大名的好学生西泽居然还会在这种时候说悄悄话啊,”拉阔尔环抱着双臂站在西泽身后,“要我说你真该主动......” 女孩伸手把他推开,拉阔尔带着行李在人群里转了几圈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我是古拉克的堂妹,”女孩对着西泽比了个剪刀手的手势,笑了笑问,“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西泽一本正经地问,“你堂兄在那天回去之后没什么事吧?” “没事,不仅没事,反而有点被你打击到干脆拼命学习的感觉,”女孩看上去很活泼,“对了,我的名字是米娅,这次任务就请多指教咯?” “我哪有机会指教你,”西泽笑笑,“不过能帮到的地方一定会尽力的。” 米娅盯着西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耸了耸肩说:“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惹人嫌的角色呢。” “惹人嫌?” 米娅指了指人群外的拉阔尔,吐出舌头,翻起白眼,做了个要吐的表情:“既然不是那种人的话就不要和他凑在一起呀,西,泽,同,学!” “不......我不太清楚,”说出这番话之后西泽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常在学院里混迹的,所以不太懂别人的事。” “可不嘛,大家私下都说你看上去就不好相处,你又一直那么高冷,惹事又那么多,之前还听说你为了安蕾把骑士学院的前辈打了一顿,”米娅叹了口气,“我说啊西泽同学,花心的人一般没有好下场哦?” “那你们对我的误会可太多了......” “总之,那个拉阔尔在学院里的风评一直很差,因为是个伪君子嘛,经常在背后使坏还不承认,和他交往的几个朋友也都挺讨人嫌的,你小心点,”米娅说,“可千万别被分作他们那一类里面。” “哦,哦哦,”西泽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这时古拉克也从远处的小道上缓缓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专门拎着行李箱的仆人,满脸阴郁,在对雷蒙院长道过谦之后自动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目光在扫过人群的时候明显在西泽身上多顿了一秒,而后面朝前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你说的被打击到?”西泽摸着下巴问。 “才,不,是!”米娅看上去也有些苦恼,“我之前看他的时候明明他还很刻苦的,哪有现在这么阴沉,跟全世界都欠了他钱似的,让人看了就想给一巴掌。” 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大厅的门边悄然浮现出来,那是学院里无人不知和雷蒙院长关系暧昧的凯特小姐,雷蒙院长也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她轻轻凑在雷蒙院长耳畔,踮起脚尖拉着他的肩膀,低语了一些事,这个动作将她身上完美的曲线彻底勾勒出来,衣服紧贴着身子,仿佛隔着衣物都能看见下方姣好的身体。 有男生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米娅听见这声音之后有些懊恼地伸出手,突然用力地掐了一下西泽的胳膊。 后者痛得差点弹起来,对着米娅压低声音又惊又怒地问:“你忽然干什么啊?” “不爽,”米娅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反正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我打谁也都算一样了。” “哈?”来不及吐槽米娅这奇怪的逻辑,西泽正揉着胳膊,又从雷蒙院长嘴里听到另一件震撼自己的事—— “虽然有点突然啊,”雷蒙的声音听不出一点难堪和突兀感,他拍了拍巴掌,对着众人说道,“因为某些事的原因,现在我们队伍里要多出一个成员。” “谁啊?”有人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学院任务的队伍队员是固定的吗?” “这个,”雷蒙说到这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迎着众人的眼神,哈哈了一声,说道,“是历史学院的莎尔。” —————— “真有你的,啊,真有你的!” 时间倒退到一个小时之前,西泽还在用早餐时,校长室里就已经炸开了锅。 塞尔林院长狠狠地在桌上一锤,桌面上的咖啡杯都被敲得飞了起来,一些褐色的液体溅在桌面摊开的一封信纸上,他剧烈地咳嗽一声,愤而走到窗前,将窗户拉上了。 “达里瓦尔,真有你的,”塞尔林院长扶着额头,自顾自地叹气道,“即使不在学院你也要对学院动手动脚吗?” “什么意思?”丘蒂尔问,“我还以为你将我和莫斯叫过来有什么大事,如果是让我来看您发疯的话就算了。” “别这么说,丘蒂尔,”莫斯教务长一听到达里瓦尔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地紧张,手里的权杖挥个不断,“听完再说。” “如你们所知,今年新生的考核试题就是达里瓦尔出的,”塞尔林院长沉声地说,“这种要求一般情况学院是不能满足的,但今年是神学院拿到了出卷权,所以我们的莫斯教务长就悄悄把试题换了过去。” 说到这里莫斯就忍不住低下头,他对外都趾高气扬,只有对达里瓦尔一心不敢反抗。 “这说明那个家伙离开了学院这么久却还对学院留着一些心思,否则怎么可能会专门挑到神学院出卷的这一年,”丘蒂尔说,“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他还对学院很上心,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可以利用当然是好事,”塞尔林说,“但如果他不听使唤呢?” 他阴沉着脸问:“篡改试题,最后的受益人是谁?” “受益人?”丘蒂尔思索了一下,最后回答道,“西泽?” “之前我们只是怀疑,但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塞尔林将信封倒过去,莫斯和丘蒂尔一同投来视线,发现那上面居然写的是让历史学院多派出一人加入这次的学院任务,“达里瓦尔对历史学院还有些牵挂。” “这......”莫斯犹豫地说,“之前我们也没见院长他和希欧牧德关系有多好啊......” “往小了看,他第一次篡改试题是为了让西泽能作为新星,通过考试,往大了看,这第二次强行添加一个名额,就是在帮助整个历史学院,”塞尔林说,“我在他篡改试题之后就在怀疑他已经回来了,只是藏在王都里的某个角落玩弄人心,看样子我想错了,他其实还在很远你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晚才发来消息。” 他指了指脑袋,说:“消息要传达到他那里看样子得花费不少时间,uu看书 uukanshu 名额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了,这么推算的话......难道他在神圣罗马帝国那里?” “先别管那些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莫斯问,“要按他说的做吗?” “我正是为此才喊来了丘蒂尔。”塞尔林说。 丘蒂尔摸着下巴,仿佛是在思考,最终他迎着塞尔林和莫斯的视线抬起头来,说:“是的,要按他说的做。” “理由呢?”塞尔林问。 “先做出一副妥协的样子再调查,”丘蒂尔说,“我觉得目前这样最好。” “为了保证公平,我们只能挑选一年级的学生,毫无疑问他的目标就是莎尔,”丘蒂尔难得迟疑了一下,说,“很明显,他要扶持历史学院的所有一年级学生。” “换个方向,先把那个西泽和莎尔的身份重新调查一次,再调查希欧牧德和达里瓦尔的来往,”塞尔林沉声地说,“那家伙别以为自己还是整个学院的功臣,更别以为整个学院还要对他言听计从。” 塞尔林狠狠地一锤桌子:“议会绝不同意!” 丘蒂尔悄悄摸了摸后背,一抹深红炽热的印记悄然褪去。 他松了口气,这才继续附和着塞尔林说道:“好的,院长大人。” 莫斯也垂着脑袋,表示同意。 第249章 将至 西方大陆板块上紧靠着诺亚板块,地处亚热带正中央,和漆泽隔海相望,盛产热带水果和作物,隔开几米就能遇见一片丛林,在冬天人们也只需要穿一条围裙就能出门的火山国度,艾泽兰斯泽地国,简称为泽地国。 这是距离王国首都相当偏远的一处山脉。 茂盛的绿色棕榈树林沿着山坡和平地一路向着远方蜿蜒,附近是一处显眼的盆地,盆地中央有一处不大却清澈的湖泊,从上往下看的时候湖泊宛如一大片绿色幕布上的蓝宝石般晃眼。 巨龙挥动着翅膀停在空旷的山脉边沿,即便已经相当小心,人们却依然还是听见了无数树木被压折所发出的呻吟。 因为之前就打过招呼的关系,这条巨龙的降落并没有引起多么大的惶恐,正相反的,不少早就到达这里的人反而对这条巨龙致以端详,仔细地看着上面一个个孩子跳下,跟在导师的身后,从山坡上沿着导游给过的路线走下。 他们的身影混在密林里,看上去就像黑暗中闪动的光影,又像是阳光透过树荫,照下无数好看的光斑。 是生命的气息。 “都灵圣学院的人也终于来了,”男人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光着脚丫,嘴里叼着切成条状的瓜果,咬下一口之后转过身,对身后的人们吩咐说,“时刻注意他们的行踪,尤其是一个名叫西泽·瑞安的孩子,如果发现一丁点状况就立即对我报告。” “他真的有那么值得注意?”在一圈跪坐的男人之间,一个男孩盘着腿,满脸不忿地对男人说,“教团那边到底怎么想的?” “承认吧,约瑟夫,”男人咬下一口鲜嫩的白色果瓤,哈哈大笑着对他说,“你就是在嫉妒而已。” “才没有嫉妒!”约瑟夫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红晕,他嘁了一声,愤怒地站起来说,“我是不会让圣女嫁给一个外人的!” 他看着男人毫不在意的表情,愤怒顿时变得更甚,于是径直转过身走向门边,大声地说:“尤其还是一个肮脏的漆泽人!” “嘴上随便你怎么说都好,”男人再度翘起二郎腿,袖子捋了半截,下边的裤脚也被卷了几圈,他把手往果盘里伸了伸,在发现里面已经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几块方冰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暗淡下来,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就像个瘪掉的气球,“但请一定不要胡作非为哦?” “普通的切磋怎么可能算得上胡作非为,”约瑟夫将一缕银色的头发撩到耳后,对男人说道,“你就好好看着吧,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既然是轮亥圣女就该好好地嫁给轮亥的人!” —————— 西泽在丛林间的阴影里抬起头,看着巨龙从山巅上离去,对着队伍最前面的瓦尼尔教授问:“教授,它去了哪里?”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泽地国的王都,小伙子,”瓦尼尔推了推眼镜说,“这种地方可没有东西养活那个只愿意吃肉的大块头。” 雷蒙院长只是负责充当一次牌面,在送学生们登上巨龙之后就将一切全交给了瓦尼尔先生,这位在神学院就任已久的老教授,据说原本集合也该由莫斯教务长负责,只是后者临时被叫走了,这才有了雷蒙院长的戏份。 时至今日,巨龙已经是种相当稀缺的生物,整个世上大概只存在十数头,如果剔去极地霜龙和熔浆火龙之外,像这次被人驯服之后当做交通工具的巨龙,也就只有漆泽国和其他三个帝国拥有了。 巨龙的速度被誉为世界最速,这从西泽众人早上离开王都,下午就到达了泽地国的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所言非虚,这还算上了途中经过国境线停下和泽地国协调的时间,如果没有这条龙而是转坐游轮的话,现在他们应该还在海上晃荡。 学院挑选的大多数人都足够优秀,一个两个都是能在自己专业里独当一面的学生,一路上坐在邻座的西泽和米娅也聊了不少,通过交谈西泽得知原来米娅和古拉克是同一个专业,都是换型科的,据说丁莱家族之前就是去泽地国进修过,才有了这么一套兽化之法流传下来,而坐在龙身尾部的拉阔尔虽然惹人讨厌,但成绩在整个神学院一年级里也是能排进前十的,那些狐朋狗友大多也是因此才缠上他。 当然,即便大多数人都擅长处理各种情况,但其中还是有些人是还有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比如面色晦暗的古拉克,一路上人们时不时都能听见他的嚎叫,干呕,以及要死了似的呻吟。 西泽回过头,看见古拉克正翻着白眼被米娅搀扶着走在石板下山小路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乌拉乌拉我的主啊”之类的胡话。 “你在看什么?” 女孩的声音忽然传来。 西泽身子猛地一颤,僵硬地转过身来,又连忙提了提自己手上的两个小行李箱,赶紧说道:“没,没看什么!” 女孩跟在他的后面,目光里满是失望:“你又在撒谎了。” “啊,”西泽连忙一咬舌头,对莎尔说道,“抱歉,我在看古拉克和米娅。” “米娅?”女孩转过头,看了一眼脸上虽然满是不愿却也没有开口抱怨的短裙姑娘,“是她的名字吗?” “人家可自称是你的朋友哦,”西泽无奈地说,“好歹把别人名字好好记住。” “朋......友......”莎尔愣了一下,“她是这么说的?” “当然啦,对了,这边的口袋,你快,快摸一下,”西泽一边走一边侧着身子对莎尔说,“摸到没?” “什么啊,你这个语气,”莎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因为已经有不少人的视线放在了二人身上,“这个?”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西瓜味红色棒棒糖。 “是她给我们的,”西泽松了口气说,“因为上次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师兄有请她吃过糖吧?” “......嗯,”莎尔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棒棒糖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谢谢。” “不继续生气真是太好了。” “还不是都怪你?” 西泽笑了笑,倒也没继续跟她玩闹下去:“你为什么忽然就被叫过来了?” “我知道的可不比西泽你多多少,”听到这西泽愣了一下,因为忽然意识到女孩嘴里对自己的称呼已经悄然变了,莎尔则无视了西泽诧异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是你离开之后老师敲我房间,告诉我学院那边好像是为了补偿历史学院,又擅自添加了一个名额。” 周围没怎么说话都在全神贯注偷听的学生们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发出一阵躁嚷,搞得瓦尼尔教授连连回头指挥。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一支为了执行学院任务而组成的精锐队伍,反而像是一堆出来春游的小学生。 处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周围是茂盛遮天的树海,空气清新,甚至还能闻到一些瓜果的香甜,在这样的气氛里西泽都忍不住放下戒心,对莎尔说道:“以后要是我们能常来就好了。” 谁知道莎尔还没来得及回答,瓦尼尔教授就抢先伸出教鞭指着西泽的喉咙说道:“小心点,你这种敷衍轻蔑的态度有可能会害了你的命,天才新星。” “不,教授,我......” 西泽还没把这句话说完,山路的尽头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就在瓦尼尔准备喊话的时候,一句更响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西泽·瑞安在吗?!” 莎尔愣了一下,拉阔尔愣了一下,队伍后方正强撑着身子竭力想摆脱米娅搀扶的古拉克听到这句话也好奇地仰起了头,所有人都为之诧异了一瞬,因为除了他们之位的人居然在外面喊西泽? 站在光明尽头的这人听声音只是个和西泽众人同龄的少年,莎尔茫然地看了西泽一眼,后者环视了一圈,迎着众人的视线慌张地摇了摇头。 “你就是西泽·瑞安?”那个银发的少年见一时间没有回应就直接撩开棕榈树的厚叶走了进来,看着众人视线凝聚的中心,那个一头黑发的少年。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撩开棕榈叶钻进阴影里的时候不少女生看见他的脸,一时间竟然直接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无法用简单的俊逸和帅气来形容的脸,非要形容的话那就仿佛是一块被上帝亲手雕刻过的石像,细长的睫毛坚挺的鼻梁,他的脸上处处都透着光的意味,宛若圣人降世,给予凡人救赎。 就连米娅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古拉克皱了皱眉,嘴里再度发出干呕的声音。 “我就是西泽·瑞安没错......” 少年扫视一圈,对自己魅力所造成的破坏十分满意,他伸出手指,对西泽示意:“快,出来,和我去旅馆。” 众人再度哗然,只有莎尔还能保持冷静,只是有些不解地对西泽说道:“你的交友有这么广泛吗?” “怎么可能有这么广泛,”西泽擦汗说道,“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可是人家都让你去他的旅馆了?” “真不认识!我哪知道怎么回事?!” 少年似乎还没太明白状况,一时间也有点着急,对西泽的语气也渐渐焦躁起来:“快点,把东西都放下,跟我去我的旅馆!” 人群里热度越来越高,甚至还有其他人被这番乱糟糟的状况吸引过来,对话题中心的二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女学生里已经有不少炽热的视线照在西泽背上,看着莎尔的视线愈发怀疑不安起来,西泽咬了咬牙,对少年喊道:“你先走,快走快走,等下我就去!” “真的?”原本看情况有些嘈杂还想伸手直接把西泽拉走的少年环抱起双臂,故作矜持地问,“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西泽已经对这不会读空气的少年绝望了,连忙答应道,“你先走我把东西整理完就去找你!” “哦,这样也行,”少年想了想说,“那我就先走了,我会一直等你到晚饭后的。” “好好好,”西泽擦着汗,感觉自己可能还没来得及踏进学院任务的地点遭人暗算就直接被现在周围炽热的视线烤熟了。 “约好了哦?” 少年这么说着,一蹦一跳看起来心情特别愉快地走开了。 西泽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建筑的拐角,茫然了半天,最后才对莎尔问道:“他是不是根本没告诉我他是哪里的?宾馆又到底是在哪?” 莎尔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地说道:“你们这不是果然有一腿吗?” “所以说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 —————— “这什么?”不远处的山崖上,u看书 ww.uknhu几个年轻的男子围着一个壮硕的男人,后者以手掌挡着阳光,看着山崖下面的闹剧,忍不住呵呵说道,“这就是教皇国轮亥圣女的那个青梅竹马,还有漆泽国那个十七岁的高阶魔法师?” 男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也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情报上把这俩人写得一个比一个恐怖,尤其是前者,据说从小和轮亥圣女一起长大,多少也沾了点诸神的教育,所以如果要给圣女挑选丈夫的话他就是言下的第一人选。 “什么玩意啊?”男人放下手rua了一声,满脸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就他俩?草,别人不说我都要以为其实联姻的对象是这俩人了,你们看他俩憨憨的样子,憨都能憨到一块去。” 男人边说边笑,可语气和表情却渐渐阴沉下来:“他们就凭这本事也想从这地方分一杯羹出去?” 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漆泽国,教皇国,如果他们在这种时候犯傻的话,”男人笑了笑,“他们要失去的可就是自己国家的未来了。” 他看着山崖上空渐渐变幻的流云,眼瞳倒映着云端的色彩,深处却像是一片巨大的虚无。 “走了,”男人对他们说,“今天的身体锻炼结束咯,回去吃点东西,准备后天进入墓地!” 第250章 共眠 西泽静静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正中央的那盏水晶吊灯,而莎尔则坐在一边的茶几旁,嘴里叼着一根西瓜味的棒棒糖,手上拿着一本书在阅读着,乍一看这两个人的角色仿佛彻底反了过来,在经过看似漫长但实则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之后,西泽有些煎熬地抬起头,对莎尔说道:“怎么样?看完了吗?” “大概,”莎尔合上书页,将这本《泽地国》递还给了西泽,“你选中的部分就是这个地方,对吧?” “诺提勒坦郡,泽地国边境线上最不起眼的小地方,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人烟也算不上繁华,”西泽接过书之后坐起身来,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看着夜幕之下,不远处的地面上几朵不停燃烧的营火,说道,“这里旅店本就不多,也真亏学院能从一堆帝国手里抢到居住的位置。” 莎尔没有搭话,而是站起身,走到西泽身旁,看着窗外灰暗的世界,斑斓的营火在夜幕下燃烧,仿佛墨色的水面上几朵引人注目的火色睡莲。 西泽本想和以前一样自然地摸摸她的脑袋,但手在下意识伸出之后却被他按在了半空。 现在到底算不算和好呢? 他这么想着,将两只手都揣进了校服两侧的口袋里。 “我说啊,西泽。” 男孩听到女孩的这句话之后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问道:“我在,怎么了?” 莎尔看着窗外,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感受到了吗?” “什么?”西泽问。 “这座森林的气息,”莎尔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远处的密林,“这里很潮湿,瓜果的甜香味也很浓,但我能闻见一点淡淡的奇怪味道。” 她抽了下鼻尖,对西泽说:“就像之前在墓园里闻见的味道。” 西泽听到这话之后意识到了莎尔话里的含义——死人的气味。 他的表情微微一变,闭上眼睛将周围的魔法驱散,一缕淡青色的流丝从指间探出,紧接着朝着窗外飘忽离去,在下一刻他就睁开了眼睛,流丝在窗外飘荡,这次却多出了一丝血色。 “看样子不止这次的目的地是死人窝,”西泽低声喃喃,“就连居住的地方附近都已经开始出现尸体了。” 这次的任务目的地是一片巨大的坟墓,西泽看着目的地总觉得有些古怪,与此同时也对任务上没点明白的一些东西有了点概念,这片坟墓是属于谁的?他猜不出来,但能知道这次异变大抵和坟墓的主人脱不开干系。 莎尔眨眨眼睛,瞳孔深处腥红与漆黑掺杂的颜色悄然掀起细微的浪潮,而后在某一刻达到了惊人的平衡,就像东方所流传的双鱼图,她皱了皱眉,对西泽说:“今天白天的那个人你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西泽摇了摇头,“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他对我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我推测的话大概是别国的学生,他身上那套很明显是校服,但我分辨不出校徽。” “这么说来,别国的学生都已经听说你的大名啦?”莎尔斜着眼睛看向西泽,“真不愧是你呢,我,的,哥,哥?” 西泽打了个寒颤,连忙认错道:“对不起,请您不要这样说话,我会害怕的。” “明明对着恶魔和恶婆都没有怕过的?”莎尔问。 “但害怕就是害怕啊,”西泽诉苦道。 “哼,”莎尔坐到床边甩了甩双腿,对西泽拍了拍床单,说道,“躺下来。” “......啥?” “我说,躺下来,”莎尔先是拍了拍床单,又拍了拍自己被睡裙盖了薄薄一层衣物的大腿,这下就算是西泽都能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快点。” 虽然有点难堪,但既然是莎尔的要求西泽也找不到什么忤逆的理由,只是在老实地躺上去之后他才感觉到了不对。 少女身上体香和特有的温度一阵阵起伏,他抓着床单想坐起来,却被莎尔用手肘平着压住了额头。 “我说啊?”莎尔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西泽的眼睛,鼻尖只差了一点距离就能碰到一起,温热的鼻息在二人的视线间弥散,她张了张嘴,说,“西泽你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把我忘了?” “你在胡说什......” “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西泽刚想反驳却被莎尔猛地打断了—— “在学院的时候是只顾着自己修习魔法,之后又和别的女孩闹出那么多关系,我知道你和安蕾的关系从以前就不一般,但你该不会要在这种时候再续前缘吧?嗯?” 她问:“薇娅也是,我知道西泽你是个善良的人,但那么拼命地去救另一个女孩,你知道吗?” 莎尔的声音颤抖起来,她合上眼睛,有些疲惫地开口:“你曾经救了我两次。” “一次在街头,一次在下水道。”西泽说。 “是啊,”莎尔说,“我一开始回到王都只是想找到瑞森家回去,回到自己的家里,但我为什么要和你来到学院呢?” 她问:“为什么呢?” 西泽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道:“因为你也想学习?” “我学个屁,”莎尔睁开眼睛,看着西泽的眼睛说,“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么说懂了吗?” 西泽恍然瞪大了眼睛。 “我本来活下来就是为了让瑞森家再度崛起,帮助维尔逊完成足以和贤者对抗的武器,但我最后却因为你救了我一次开始产生变化,在第二次之后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只有你了,最后在图书馆里知道你的身份时,我心想这真是一段孽缘,”莎尔叹着气说,“我本来是坚定不移的,但在看见安蕾和薇娅之后,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男人,从一开始我以为的你只会对我这么好,变成了后来那几乎泛滥得让人想吐的温柔。” 莎尔说:“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对我告白的?” 她问:“你又要这样的我,怎么相信这样的你?” 西泽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安蕾的事对他而言是一种自我的救赎,曾经的伤害如今的补偿,而对于薇娅,他在最初是怜悯,后来对方在古拉克面前选择了保护他,让西泽又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在意,之后因为这份人情又发生了一串堪称诡异的连锁事件,哪怕其中走错一步都不会在最终演变成这副样子。 微纳德,神仆,拜蒙,玛门,这些名字放在一起看得简直就让人头疼,莎尔当然知道微纳德是神仆,所以她才会在所有搜救的人员里跑在最前面,第一个发现西泽标记的人也是她,她是最担心西泽安危的人,但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两个银发,并肩躺在一起的男女。 “对不起,西泽,”她回忆着那副画面,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能答应你。” “嗯。”西泽黯淡地说。 “虽然我也喜欢你,但这份喜欢到底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莎尔的左手微微按住心脏的位置,其中传来一阵清晰而有规则的跳动声,仔细听去却又感觉其有规则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就像时钟里不停运转的齿轮,“等以后我会告诉你我的选择。” 最后一句声音小得就像孩童梦中的呢喃。 西泽无言地放下了手。 既然选择了一人承担这样的责任,承担这样的代价,选择了去欺骗所有人,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对自己下了赌,那就该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但此时他却失落得像是丢了灵魂。 最终的结局不免是少年抛弃一切孤军奋战,独自一人站在世界的尽头对着诸神燃烧怒意举起刀剑,要么是化作一片尘埃,要么让天地只余下无尽的混沌。 他明明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 现在却因为莎尔的一句话阴郁得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了。 此刻的西泽哪里像是那个弑杀神仆,狂妄如深渊之鬼般的大魔法师。 “睡觉吧。”莎尔说。 “嗯。”他回应道。 但就在他准备勉强坐起身的时候,莎尔却没有一点松开胳膊的意思。 “你要做什么?”西泽问。 “我想起来我们两个从白石城离开的时候,我们在游轮的房间里睡一张床,那时候我还害怕你会不会对我做什么,但你睡得比谁都快,沉得像石头,”莎尔顺了顺他的头发,表情透出几分怀念,“那时候的我可不知道自己跟上了这么一条贼船。” “是贼船真是对不起啦,”西泽唉声叹气地说,“以后会向你证明的。” “今天和我一起睡。” “......啥?” “就像以前一样,”莎尔伸手拎着西泽的领子将他拽到床上,打了个响指,灯器的开关应声而降,灯光渐渐熄灭,整个房间里只余下二人安静的呼吸,莎尔抱着西泽的胳膊,就像很久以前二人在船上,她慌张地看着少年躺下,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却只听到一阵微弱的鼾声,她好奇地抬起身子,凑近少年的脸庞,一阵月华从窗外照进来,她轻轻地抚摸少年的脸,看见月光照在他细长的睫毛上。 仿佛计数时间。 她沉沉地睡去,已经不知道多久自己没再睡得这般安心。 西泽躺在床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是心里悄悄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宣布已经原谅自己了? —————— 早晨,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女孩的声音:“喂?西泽,莎尔?你们醒着吗?喂?” 西泽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感觉右手的骨头里传来一阵酥麻感,他顿时咬紧了牙,勉强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投到地面上化作一个完整的方形,他打了个哈欠,在意识到是有人在呼唤自己只好连忙抓起一片空气似的抬起手,大声地答应说:“在的,在的!” 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的危机所养成的本能,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清醒,紧接着就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此时莎尔仍然睡着,双手搂着他的胳膊,松垮的睡裙里露出白皙的皮肤。 西泽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轻轻地将胳膊从女孩怀里抽出来,后者似乎有一瞬间还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西泽将被子盖在女孩身上,踏起鞋子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缕红色的发丝从外面透进来,他愣了一下,米娅正站在门外双手环抱着,对西泽说:“你在干什么啊?” “刚睡醒而已,”西泽叹了口气,作势要关上门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床上继续......” “怎么可能没事啊,”米娅对他说道,“吃早饭了,如果你们想饿着的话就算了。” 西泽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睡醒的莎尔,uu看书 ww.uknsu 笑了笑说:“看样子应该可以饿着。” “哈?”米娅皱了皱眉,“等等,你就不能让莎尔——” 这句话断到一半,门就被彻底关上了,米娅站在门外,气恼地跺了跺脚,手里拿着的一大包零食都撞在墙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可恶,可恶,可恶,”米娅失落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男女可以住一间房,兄妹又怎么样,我和古拉克也是兄妹,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住在一起,莎尔啊......” 在她离开以后西泽悄悄打开门缝朝外面看了几眼,这才终于关上门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的床铺一点都没铺开的迹象,而莎尔的床铺则乱得要死,后者也在床上睡得正香,如果被人看见这一幕西泽的风评大概就在学院里彻底毁了,灰叶大概会拍着手夸自家师弟果然真男人,而蒂娜恐怕得拿菜刀对着他的脑瓜。 西泽呼出一口气,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本资料,一边翻找一边轻声地呢喃自语:“你们可千万别出错啊,这次的任务......” 房间角落,缩在白铁剑鞘里的提古拉斯静静地待在阴影里,周身却散发出一阵隐约的寒冷。 就像血浸染衣物时散发出的生铁味道。 又像一阵凉风漂浮在空气里。 第251章 改变命运 “哟,醒了?” 瓦尼尔教授看着西泽一人从楼梯上缓步走下,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准备好面对任务了吗?” “嗯,”西泽走到一边的公用桌子前,从桌面叠起来的玻璃杯里随手拿起一个走到水管前接了杯水,水很清澈,也没什么异味,和正处冬春交接之际的漆泽不同,这里的水永远是常温的,仅仅是隔着杯壁触摸都会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欣然,他仰起头,将其灌下肚子,书上写的果然没错,泽地国的环境完全处于尚未被人类的炼金术和机械技术污染的时代,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数百年前人类还在使用刀剑的程度......但实际上在西方世界里,数百年前人类的炼金术和蒸汽技术正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 他这么想着,拿着杯子坐在桌子边上,这才发现楼下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在柜台后边贼眉鼠眼摸着算盘微笑的老人之外就只剩下了瓦尼尔教授一人。 “教授,其他学生人呢?”这家店所用的木椅椅背上有个地方刚好顶住脊骨的部分,西泽感觉有些难受,于是稍稍换了个姿势。 “都出去啦,你以为呢?”瓦尼尔教授放下手里的报纸说,“大家都去目的地查看情况了,谁会跟某些懒虫一样日上三竿了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推了下眼镜,对西泽沉沉地开口说:“虽然这种事是无人可证明的,但你小子如果在十八岁前就做这种烂事,等到二年级的时候我教的这门必修课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及格。” 西泽连忙摇头说:“没有,请您相信我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瓦尼尔缩回身子,表情也再度变得和蔼起来,“我修习的魔法能看穿一个人的精神,你的精神里明显没有那种迹象。” “精神?”西泽愣了一下,而后指了指自己问,“在您眼里我的精神是什么样的?” “很饱满,很充足,硬要说的话就是解开了枷锁的囚犯,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什么,而且更多东西是不可言说的,只有我能理解这些细节画面之中昭然的含义,”瓦尼尔教授说着,“你也要出去吗?” “不,我等莎尔,”西泽说,“她还没醒。” “让人羡慕的青春,”瓦尼尔教授将报纸放在一边端起温热的杯子,就在这时,旅店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弓着身子的白眉老人从一片刺眼的晨光中走进来,看见瓦尼尔之后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精彩的笑意,而瓦尼尔也从桌边站起身来,对着老人大笑着喊道,“布朗姆!” “瓦尼尔!”老人也哈哈大笑着快步走了过来,和瓦尼尔教授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好久不见!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头发可还没变得这么白呐!” “有那么久吗?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老多少啊,”瓦尼尔笑着松开胳膊,就在这时满脸精明的旅店老板悄悄地从柜台后面挪起步子,而后一步步地走出了店门,临走前还不忘把木门完全关上,只留下一条被光芒穿透的缝隙,光里激荡着灰尘,而在一身闷响之后,整个一楼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西泽看出了形势的不妙,于是默默地拿起杯子站起身,可就在这时,瓦尼尔对着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坐下,我们的新星同学。” 白发老人则摆了摆手,对他笑着说道没有必要对孩子如此高高在上。 老人对西泽说道:“没事的孩子,我们要说的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而且和你们这次的任务有关,我希望接下来的这些东西对你也会有些用处,所以就请拜托你留下来吧,瓦尼尔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对吧?” 瓦尼尔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否定。 “和......任务有关吗?”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对白发老人和瓦尼尔教授低下头说,“那就请拜托了,我对这些东西也很需要,请允许我旁听。” “算你还懂点礼节,”瓦尼尔教授脸上的阴沉减去了一些,紧接着他看向布朗姆,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那就请你开始吧,布朗姆,虽然是许久未见,但漆泽还是能信任你,没错吧?” “一切都是为了都灵议会,”布朗姆笑着,但听到这句话之后西泽的心脏顿时发出一阵刺痛,浑身的温度都悄然降下了许多,布朗姆的这句话相当于将自己的身份全然告知了西泽,但他不知道西泽是从格拿铂勒那里得到了议会内部秘密的人,此刻他脸上那些忠诚以及刚刚的温和顿时都化作泡影,西泽悄然将身子贴在了椅背上,他静静地看着布朗姆,心想自己会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呢? “首先,和学院内部推测的一样,这次异变的中心正是处于多梅甘尔的坟墓,”布朗姆第一句话就让西泽产生了晴天霹雳但却又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西泽需要的只是多梅甘尔坟墓的确切位置,而现在布朗姆已经将信息放在了他的面前,“大概是五个月前,我们观测到了这里的变动,首先是魔力隐约的暴走,还有地面偶尔会产生的颤动,我曾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地震,但有一天,世界之灵发出的怒吼改变了我的想法。” 布朗姆的每句话无不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他能观测到世界之灵的暴动本身就意味着他已然是位娴熟的大魔法师。 “很凑巧的是,那天夜里刚好下了大雨,整个村庄都没什么人外出,所以看到异变的人并不多,虽然泽地国人均修习中的魔法师,但要让他们察觉到这一丝一毫的异动还是有些困难的,”布朗姆从怀里拿出一枚映像水晶,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西泽敏锐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下窗帘,将整个巨大的落地窗全然遮住,房间里顿时变得有些昏暗下来,布朗姆见此看向西泽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欣赏,最起码这孩子的反应和眼色对得起他三阶神职者的头衔,紧接着他伸出手按在水晶表面,一股淡淡的魔力印记开始在空气中挥散,在达到某个位置之后就不再朝外蔓延,渐渐地,魔力因子们构筑起了一个大概只有半个桌面大的蓝色透明模型,模型大概囊括了整个盆地,盆地中央就是村庄围绕着建成的湖泊,而在盆地北方的外侧,距离村庄大概四公里远的地方,那是一处显得有些稀疏的土地,在天上的时候西泽就注意到了这个地方诡异的密林,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什么机会查看,而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在密林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土地缓缓地松动,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很难向你们形容那天我所见到的,所以干脆直接让你们看看好了。” 布朗姆这么说着,悄然将自己坐着的椅子向后挪动了一段距离。 西泽见状,迟疑了一下,也是稍稍离这片魔力映像远了一些。 首先是上空浮现出的浓厚乌云,点点雷芒缀于其中,狂风呼啸着吹过地面,石块与落叶被卷入空中,地面的树木招摇着松动,风撕扯着树干,还有空气,紧接着是雨滴,数不清的雨水滴落在屋檐上,密林间,整个世界骤然被卷入一场混乱的水渊中,棕榈树林的叶子被雨水压着,在风里完全抬不起分毫。 映像水晶是没有声音的,但这幅堪称恐怖的景象已然让西泽开始有些身临其境的感觉,他看着雨坠落在整个世界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周围已然被冷水和狂风充斥,就在这时一道惊雷从画面中央骤然亮起,西泽猛地往后一压,而没有做出任何妥协的瓦尼尔教授则被刺得捂住眼睛,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嚎。 就在他打算对着老人埋怨时,布朗姆却示意他仔细看着画面的正中央。 土地松动,漆黑的夜幕里渐渐有光从土里渗透出来,那是一团团魔力的光芒,它们渐渐从土壤里升腾起来,直到地面被雷霆浸透,变得焦黑而不断冒出烟尘,瓦尼尔看着这一幕,顿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西泽看着这数以千计的魔力光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都是大魔法师级别的光,”布朗姆对二人开口解释道,“这些魔力甚至要比一般的大魔法师还要浓郁上不少,我们不知道这些光的来历,但很快地,这些光团就消失了。” 他的话音落下,先是一朵光从炽热变得暗淡,直至消逝,而后是第二朵,第三朵......渐渐地,所有从土壤里升起的魔法全都化为乌有,只余下一片松动的土壤,还有密林最深处,一座被锁链缠绕的雕像。 布朗姆继续对二人说道:“这是......多梅甘尔的雕像。” “是用于镇压多梅甘尔灵魂的吗?”西泽喃喃地问, 听到这话以后布朗姆和瓦尼尔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诧异,但在思考之后西泽知道这种黑暗历史又显得那么自然——人家毕竟是三阶神职者,是个从小在教堂和神父身边长大的神学天才。 瓦尼尔想到这不禁扼腕叹息,如果当时莫斯没有自作主张的话,现在神学院应该已经又多出来两大王牌新生了。 “其实并不是,”布朗姆说,“皇室和学院方一直都知道多梅甘尔的坟墓,我们将其称之为埋骨地,而埋骨地每过几十年就需要换人来监视,教皇国的人是最多的,其中已经有不少人和我一样融入了村庄里,所以这次异变发生的消息是漆泽和教皇国知道的最快,但消息走漏得也很迅速,这次任务表面上是一次简单的搜索,但实际上,这里的复杂程度要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恐怖。” “多梅甘尔的埋骨地,”瓦尼尔阴沉地说,“你的意思是,这里仍然留存着多梅甘尔的传承?” “我们都知道多梅甘尔是叛神者,他既然敢于背叛轮亥诸神,那他也一定早就做好了各样的准备,”布朗姆说,“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昭示着机会到来的迹象,而现在这种迹象已经发生了。” 布朗姆垂下眼帘:“魔力异变,雨夜绽放的诸神之光,所有光芒都是大魔法师级别,和当初埋葬在埋骨地里的多梅甘尔亲信一模一样,我们推测这些光芒就是当年那些活埋在埋骨地里的多梅甘尔亲信,多梅甘尔用了某些方法让他们死后仍然守护在自己周围,而如今时间到了,那些光芒全都消逝,换言之它们已然解脱了,多梅甘尔所设下的枷锁已经过了时效,因此我们认为,等待了数十年的机会终于到了。” 老人躬下身子,uu看书ukshu在昏暗的房间里低声说道:“叛神者多梅甘尔,他的衣钵此刻再也没有任何人守护,是时候进入埋骨地,找寻机会了。” 瓦尼尔抬起头,看着神色已然有些恍惚的西泽,问:“这些事记住了吗?千万不许乱说,但你如果想对莎尔说的话倒也无妨。” 他耸了耸肩:“达里瓦尔院长给的特权,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话还没说完,”布朗姆看了眼瓦尼尔,继续说道,“根据推测,埋骨地里应该不只有多梅甘尔的传承,你明白吗?当初和多梅甘尔一起下葬的可是近千个亲信,他们无一不是实力强劲到足以担任一国之将的角色。” “你的意思是?”瓦尼尔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玩味了,语气里也透出了淡淡的羡慕,“这些大魔法师的传承,难道这些孩子们有机会得到吗?” “当然,”布朗姆说,“近千个大魔法师的传承,能保留下来就算十里存一也是相当骇人的数量了。” “那些中阶的孩子要是得到一份,恐怕得当场登天吧,”瓦尼尔笑笑,“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就从没遇见过这种好事。” 他看向西泽,轻声地说:“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西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机会,”布朗姆说,“一个改变漆泽国,还有自身命运的机会。” 第252章 尼伯龙根与吵闹的人 布朗姆看着目瞪口呆的西泽,嘴角微微扬起,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总之,正是如此,所以请你们相当重视这次机会,学院方面并不清楚,但将目标放在中阶魔法师及以上总是没错的,你们是最适合接受传承的,也是最适合一步登天的,三年级和四年级的那些高阶魔法师们,让他们来承受显然有点浪费了。” 说到这里布朗姆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没有人情味,于是咳嗽了两声,拉过椅子,往着桌子的方向靠了靠,继续说道:“有什么感想呢?受此殊荣的西泽同学,你知道吗,在我们这里你可是个大红人。” “大红人?”西泽愣了一下,问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谁不知道你西泽的名字,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布朗姆微微一笑,“就连教皇国都没有你这样的天才。” “教皇国……”西泽时至今日都难以相信三阶神职者的难度居然能难道教皇国,“您说的是真的?” “我刚刚说过了吧,我和其他一些来自教皇国的人待在这里纯粹是为了监管多梅甘尔的墓地,生怕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布朗姆笑着说,“这种人选是一种责任,更会给人带来一种极大的压力,因为是几十年一换的,而我是第一任,这三十年来,我从一介初来乍到的【旅客】,一路当上深受大家信赖的村长,连我知底的那几个教皇国人都得听我指挥,你以为我靠的是什么,嘴皮子吗?” 布朗姆拍了拍胸膛,轻声而真挚地说道:“是真诚。” “您说您,在这里待了三十年都没有离开?”西泽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瞳孔微微一缩,桌子上的玻璃杯壁上倒映出一张年轻而充满怀疑的脸,“是真的吗?一次都没有离开过?” “你这小屁孩......”瓦尼尔似乎对他的这个问法感到相当不耐,直接就要站起来对西泽进行一番呵斥,但在站到一半时就被布朗姆拉住,温和地劝说了下来。 “是真的,也许多亏了我孤家寡人的原因,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哪怕一天,”布朗姆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点歉意,“甚至就连伦瑟先王的葬礼我都没能参与,之后女皇陛下继位,这才对我发来继续任务的指令。” 他叹了口气,对西泽说:“我也希望自己能早点完成任务,庆幸的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您在这次学院任务完成之后就能回到漆泽了吗?”西泽问。 他心想既然布朗姆三十年都没有回过塞万,那议会的异变也许并没有影响到这个老人。 “当然,但我不想回到王都,最多也只是回去接受一下嘉奖,”布朗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继续说道,“我要回到我的家乡,承宫郡,虽然我并没有什么亲人,但故乡的味道时至今日我都有些怀念。” “真亏你敢在这种地方这么说,”瓦尼尔教授无奈地笑笑,“要是那些村民得知你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还当上村长,结果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另一个地方,这不就让人失望透顶了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布朗姆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淡淡的失落,以及期盼,“离别总归是要来到的,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现在这个村庄里没有人不听我的,只要学生们不主动惹是生非,我们就能安稳地度过这半个月。” “难怪,”西泽恍然大悟,“难怪学院来得这么晚还能订到旅店房间。” 布朗姆笑了笑,没有搭话。 “秘密话题到此为止,新星同学,”瓦尼尔教授轻轻拍了拍桌面,“你也知道得够多了,面前这些事,学院的队伍里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他随手指了指楼梯间的角落里,说:“当然,如果算上从刚刚开始就在那边躲起来的小姑娘,现在是三个人。” 西泽顺着瓦尼尔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金发的女孩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莎尔?” 后者在听到西泽的这一声之后顿时嘟着嘴将视线转向别处,像是生了闷气的小孩子。 “你们小孩子之间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耽误明天任务的执行,要知道那些灵体虽然只是灵体,但毕竟生前也是大魔法师,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和心理防范,接下来我们就等晚上集结的时候对其他孩子解释了,”瓦尼尔关掉映像水晶将其递给布朗姆,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好了,自己玩去吧,我要出门和布朗姆两个人叙叙旧。” “好的教授。” “再见教授。” 莎尔和西泽异口同声地说,二人更是同时躬下的身子,莎尔诧异地朝着西泽望了过去,但在后者投来视线之后还是转过了头。 这是哪里来的小学生啊......西泽这么想着,将椅子推进了桌下,走到莎尔旁边准备带她回到房间里将刚刚布朗姆所将的事详细地解说一番。 “对了,”西泽连忙扭过头,对即将并肩踏出门的两个老人问道,“瓦尼尔教授,布朗姆先生!” “什么?”二人一同扭过头问。 “您刚刚展示的映像里面,多梅甘尔的墓地并没有那么大啊,”西泽问,“请问装满了整个村庄旅店和野外的这几百个人要怎么进去?” “啊,这点倒是我的失职,”布朗姆一拍巴掌,有些懊恼地说,“抱歉,抱歉抱歉,可能还是人老了,这次得知消息之后,漆泽皇室那边是事先派出了一些人到了坟墓那边探查的,探查到的结果是坟墓周围形成了一片怪异的空间,也许是这些死去的人们力量太过强大,埋葬在一起之后引起了某种效果,也许是他们早就对此有所防范,原本只有一层墓室的多梅甘尔坟墓变成了大概四层的迷宫,这莫名多出来的三层空间,每一层几乎都有半片极地荒原那么大,我们也不清楚这片空间的形成原因,但是皇帝陛下给了我们一个名字。” 布朗姆说:“她说,这就是尼伯龙根。” —————— “尼伯龙根啊......”西泽坐在床头,满脸颓然地倒在床头的柜子上,“没听说过的名字。” “我倒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莎尔转过头对西泽说,“事情就是这些吗?” “你这幅语气听起来完全不怎么在意啊,”西泽猛地坐起来,看着坐在自己身前自顾自拿着一本书来看的莎尔说,“那可是一千个大魔法师的传承,而且全部都是高阶以上的大魔法师,这一千人完全可以组成碾压任何国家的大军,就连教皇国都会为之恐惧的。” “没有兴趣,”莎尔淡淡地看了西泽一眼就继续对着自己的书读了起来,“我更好奇的是尼伯龙根这个名字,你应该也听过的,那时候我们在瑞森家的院子里,父亲他们天天凑在一起说这些事,很多晦涩的名词都从他们嘴里吐出来,听得我头大。” “我也听过吗?”西泽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说,“我没印象,应该是在失去的那些记忆里。” “那还蛮可惜的,”莎尔说,“父亲他们尤其看重尼伯龙根这个名字。” “尤其看重吗......”西泽说,“和现状结合一下的话我们可以把尼伯龙根粗略地理解成一片自我创造出来的空间吧?” “我不知道,”莎尔面无表情地举起自己带来的笑话书挡在自己下半张脸前,“这些动脑子的事要全交给你——” 西泽看着对方这幅有些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我到底谁才是文科威尔的女儿啊?” “没有办法,”莎尔转过身,再度翻开一页,“这种事,真的没办法。” “先列出来所有可能性吧,我有一种感觉,”西泽迟疑着说,“我感觉尼伯龙根这个名字和《塞万之底》脱不开关系,而且之前那个恶魔也对我说,要我去塞万下面,再加上图书馆下面被伦瑟修建起来的地下库,把这一切连接起来,我感觉自己就要找到什么东西了。” 莎尔没有搭话,因为西泽已经自顾自地走到桌子旁拿起纸笔模样疯狂地写了起来,首先是恶魔的话,其次是格拿铂勒练笔纸上的那些信息,他能找到莱尔斯就是因为那些练笔纸上也许是备忘录临时一笔,老人写了一句提醒下城区的同胞莱尔斯当心。 紧接着是对于尼伯龙根的几种猜想,第一种猜想是天然形成的一片空间,第二种猜想是受到魔法师里的魔力扭曲而创造出来的一片空间,第三种猜想是被人为开拓出来的,但很明显这次事件并不能提供第三种猜想的证明,所以暂且划去,最后是塞万之底,那本伦瑟撰写的素未谋面的研究资料,他摇动笔尖,在纸面的末尾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到塞万下面去。” 他轻轻地将其读了一遍。 “到塞万下面去。” 塞万的下面也有尼伯龙根吗? 厄洛丝又是怎么知道尼伯龙根这个说法的? 难道德赛尔家已经把研究笔记交给了厄洛丝? 想到这里西泽顿时开始不安起来,他联想到言氏之前对他说的德赛尔家失窃,但是厄洛丝应该不屑于用这样的办法偷走那些东西。 换言之,窃贼是一个同样知道德赛尔家和伦瑟秘密的人。 炼金术师,厄洛丝,以卫斯理为首的潜藏派,这三股势力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他感觉有些头痛。 “喂莎尔,”西泽回过头说,“等我们这次回去漆泽,我们先去一趟德赛尔家吧。” “为什么?”莎尔挑了挑眉。 “因为我要对安蕾坦白了,”西泽拿着钢笔小小地在指间转了一圈,“我要告诉她我就是一切罪孽的起源与开端,我就是让她不幸至今的皇子,而现在这个皇子要求看到伦瑟先王存放在他们家中的笔记。” 他问:“怎么样?” 莎尔听到这里耳朵不为人知地向上翘了翘,但她还是佯装毫不在意地说:“自己偷偷去不就好了?”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西泽说,“以我未婚妻的身份。”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就连说出这种话的西泽一时间都不敢回头去看莎尔的反应。 时间悄然流逝,房间里除了西泽紧张的心跳声以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西泽终于忍不住朝着后面看去,发现莎尔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过去很久了。 他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有这么困吗?” 还是不想答应自己呢? 他走到床边,从莎尔怀里将笑话书拿开,整理了一下床铺,为她盖上了被子。 “多睡一会儿吧,”他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漆泽都灵皇家圣学院历史学院的西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大喊声,西泽皱着眉,连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对着楼下这大喊大叫的男孩比了个嘘的手势,后者看着他这幅样子愣了一下,然后比了个手势,问难道有人在睡觉? 西泽也同样以手势回答道:“当然有啊。” 少年赶忙连连鞠躬道歉,而后猛地摘下帽子往地上一摔——“不对!!!!” 西泽关上门走下楼,刚好看见少年正拍着帽子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桌子旁,贼眉鼠眼的老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u看书 ww.om正拿着算盘无声地躲在柜台之后。 “你为什么没来?” 少年冲着他走过来,开门见山地说。 “你为什么没来!” 他两眼泛起泪花,右手狠狠地拽住西泽的领子说道:“你知道我等你多了多久吗?!” “诶......”西泽的视线微微向着一旁偏移了一下,“这不能怪我啊,你昨天离开前不也没说到哪里见你啊,对不对......” 他心虚了。 “你没认出来?!”少年用力地戳了戳自己胸前的校徽,大声问道,“你居然没认出来?!” “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西泽吐槽道,“我和你又不一样,对你没有提前研究过。” “你居然,你居然没有提前研究过我?”他露出脆弱不堪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明明你最大的对手就是我......” “......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回吧,”西泽挠挠头说,“我还有很多资料需要整理,关于明天的事。” “别不把人家当回事啊!”少年指着校徽说,“看清楚,三足灰鹰,教皇国国立贵族多伦星克学院!” 他看着目光渐渐改变的西泽,终于笑了起来:“这下明白了吧。” 西泽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这种学生也能进世界一流的教皇国国立学院啊。” “我很明显不是要你这个反应的吧?!” 第253章 合作 一秒记住【】 “废话少说,你如果想用这种岔开话题的办法寻求一条生路的话,那你可就找错人了,”少年满脸自信地对着西泽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说,“走,跟我出来打一架,我要让你知道自己......” “哈?”到这里为止西泽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如果说对方真的仅仅是教皇国国立学院的学生,那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况且这人的脑子很明显不太好使吧? “别在这装蒜了,”少年一边拉起椅子走向门边一边碎碎念着,“我一定要让圣女知道,到底谁才是最适合......” “等——等!”西泽一个猛子钻过去动作娴熟迅速地扣住了少年的嘴巴,后者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耳畔,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向后扭转,看见西泽正满脸杀气地望着自己,毫无疑问,自己刚刚哪怕再说下去一句话就会被他杀掉,绝对会被他杀掉! 他咽了咽口水,强打起精神,右手颤抖着伸出来将西泽扣在自己嘴上的手按了下去,勉强地哼了一声说道:“怎么?终于还是怕了吗?” “有事出去说,”西泽对柜台后面的老板看了一眼,老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没有看见,于是西泽几乎是强行抓着教皇国少年的脖子,在对方的哀嚎里一路将他拖走到了门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在被拖到一处阴暗的胡同里以后少年才捂着喉咙大声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感觉自己的鼻腔酸涩起来,感觉眼角都要流下泪来,“你怎么,怎么这么......” “一开始就冲着别人性命来的别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啊,”西泽无奈地看着他,胡同外人来人往,西泽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昨晚没有注意,今天他才发现原来泽地国的介绍是真的,他看着长了一对猫耳的娇柔少女和身后生着老虎尾巴腹肌几乎硬到像石头的壮硕男人从面前晃过,而后是肩头生着白色羽翼的人,有些人的脸上长着明显的鳞片,有些人的胳膊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长羽,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们就像一种人兽掺半的怪物,他们的身子有一部分属于野兽,而大体上则以人类的形态呈现,这就是艾泽兰斯泽地国,因为长久以来丰饶适宜的地貌和环境,自古野兽繁多,因此艾泽兰斯的人们几乎是被命运选择一般地催生出了一种术法——换形,简单来说就是化身成为更强大的种族,并以魔力辅佐而战斗,古拉克所使用的龙化就有泽地国的韵味,很明显丁莱家族的先祖应该也和泽地国有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泽地国人为了熟练这种全民风行的魔法体系,几乎是人人从小就开始练习换形,长久以来这个国家内部就开始盛行这种习惯,人们不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而是稍微换形,使得外表带上一些自己本命化身的迹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加熟练地掌握魔法,况且泽地国人本性偏狂野好战,也善战,所以在西方泽地国是一股绝对无法无视的力量,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国家见识过泽地国的军团,但据说艾泽兰斯的国君手下拥有整整上千个能够做到龙化的魔法师。 真是可怕的传言,也是无人敢去尝试印证的传言。 这些奇形怪状的人在西泽面前不断经过,西泽的表情渐渐从压抑而变得兴奋起来,他看着泽地国的人们来来往往,一时间作为学者的本性从他内心暴露出来,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并准备伸出手叫住一位路人以求得研究他们头上的耳朵到底有没有实感。 就在他准备探出手时,窝在一边的少年就像看着怪人一样地看着他,抽了抽眼皮,说:“你原来是这种人啊?” 西泽回过神来,连忙把手缩回来咳嗽两声,掩着脸说:“你应该知道我抓你来是干什么的。” “你如果想用这种岔开话题的办法寻求一点点生路的话,那你可就找错......” 西泽默默地伸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看着对方吃痛泛泪的表情叹气到:“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哈?”少年疑惑地问。 “圣女联姻的事,像你一样知道的人很多吗,”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能知道这种事?” “如果你以为是个学生都知道这件事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少年哼哼说道,本来吃瘪的脸上顿时再度浮现出一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头,“我可是从小和圣女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懂吗?” “能和轮亥圣女一起长大,看样子你的家室也不一般,”西泽摸着下巴顿有所悟地说。 “别老是关注我的家室啊!”少年似乎有些懊恼地说,“虽然家族确实给我帮了不少忙,但成长到今天我可是全靠的自己!” “成长到今天?”西泽不屑地笑笑,“你是什么阶位?看你身高,大概也就十五六岁吧,中阶魔法师吗?” “第一,我并不是十五六岁,而是和你一样的十七岁,”少年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大概高了一个头的西泽,这句话虽然没有说服力,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肝与自卑的感觉,“第二,你不要总是小看人,西泽·瑞安。” 少年慢慢地伸出手,将食指指 ^0^一秒记住【】 向西泽的额头,就在这时,空气涌动,白色的气雾从周围爆发开来汇聚成浓稠的云海,西泽诧异地下意识向后躲开,与此同时,一声无比熟悉的咆哮从耳畔传来,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竖起利刃般的尖锐云气,它们就像战场上的兵马,在震耳的咆哮声中缓步而坚定的前行,坚定到让人以为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们的进攻,就算是黑曜石的城池在他们的攻势下也会溃灭,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上一秒西泽还在盯着少年的眼睛,下一秒他就被云海推开,身处万千兵戈推进的中央,血液就要透过皮肤浸透云海的腥红。 少年站在云雾的阴影里,而在他周围,状若古神狰狞骇然的世界之灵正咆哮着,吹响进攻的号角。 “世界之灵......”西泽轻声地呢喃说,“四阶,云杀。” 下一刻,云海将其践踏在万千烟尘里,战马与将士们发出兴奋的怒吼,兵戈整齐地向下推进,云雾中很快就溅出了红色,少年无声地笑着,宛若看了一场好戏而为其精彩欣然鼓掌,只欣赏其美的台下观众。 “这才是天才,西泽·瑞安,”少年看着云海正中央被无数兵戈所斩杀的血色,慢而优雅地拍了三个巴掌,“能死在我芬恩的手上,也是你的荣幸。” 他向前踏出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云层在他的四周散开,狭隘的胡同两旁被倚着墙壁笔直而立的云雾骑士填满仿佛皇帝从高河的天上行走,向平民致以怜悯,而在外人眼里这片巷子里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里面少了两个孩子。 “教皇国国立学院,一年级新生,雪狼家族传承人,芬恩·芬里尔,”他缓步走到云雾中心,看着从地面上渗出的血色,如吟诵诗歌般庄严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大魔法师,低阶。” 他合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的?”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 这样的声音忽然在四周响起,芬恩骤然睁开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地面上那片血色的流云,从某一瞬间开始,白色的云雾开始缓缓化作嫣红,云雾化作的士兵们眨眼间拔出刀剑,战马再度发出嘶鸣,车轮碾压大地的声音响起,云雾中心悄然化作一团漩涡,悄然散开,其中站立着一个男人,他的右臂流出腥红的血液,沿着云雾向外蔓延而出,一路流淌到小巷的尽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的?” 男人抬起头,眼底的瞳孔爆发出惊人的赤金色光芒,炙烈的熔浆在其中奔腾,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开口说道:“那当然是复制和伪造了。” 战车碾压大地,大地发出刺耳的哀嚎,士兵们举起刀剑,万年错杂的兵戈一同指向天际,灰褐色的魔力因子从空气里崩散开来,芬恩慌乱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咬着牙对西泽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是啊,我怎么可能,”西泽站在云雾之间微笑,血色的气息从他身边的空隙里萦绕,隐隐化作一片干净的领域,在他周围,就连血色都变得澄澈,那双炙热的眸子紧盯着芬恩,他大声地喊道,“但此处,既是现世!!!” 芬恩连忙想要召起世界之灵,但已经晚了,第一柄红色的剑刃已经刺向他的眼睛,四面八方尽是血气,带着杀伐的果断,战车从远处疾驶而来,带着碾压万物之力,断戟,枪尖,碎刀,矛头,战马,刺棍,无数的血气蔓延而来,将他彻底淹没在黑暗之间。 —————— 芬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满身大汗模样虚脱地靠在墙角里,即使被灰尘沾染也无所顾忌,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高雅礼节,他只是对着面前的男人难以置信地质疑:“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大魔法师......” “一切尽有可能,”西泽淡淡地说,右边肩膀上大概有一根钢笔长短的伤口已经愈合,“以后别太自大了,芬恩同学。” 芬恩听到这句话之后咬紧牙齿,拼命地直起上身,对西泽喊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问:“我可是冲着杀你来的!为了圣女,为了让漆泽失去筹码......” 西泽默不作声。 “为什么你不杀了我?”芬恩咳嗽着问,但还是强撑着扬起嘴角,“这样你在这次任务里也失去了一个对手不是?” “我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杀了你,”西泽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右臂,白皙的皮肤上那处结好的红痂显得相当刺眼,“但你的黑眼圈很重。” “嗯?”芬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沉重的眼袋。 “你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熬夜的人,国立学院也不会允许你有熬夜的习惯,”西泽说,“所以你昨晚为什么没有老老实实按着作息睡觉?” “那还不是因为要等你?!”芬恩说到这就颇有些头痛,“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才不会大半夜点着灯器看书.....” “这就是原因了,”西泽耸了耸肩,说,“你是个守时的好孩子,所以没必要杀你。” “......哈,哈哈,”芬恩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 ^0^一秒记住【】 扯动身上的伤,在笑了几声之后他又再度低下头捂住了伤口,低声叫疼。 “你说的都是真话?”芬恩低着头,看不起表情。 “当然,”西泽没有任何波动地说,“况且你对我的敌意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芬恩愣了一下,抬起头问。 “我对成为联姻的工具或者交换某样东西的筹码没有任何兴趣,更不用说是为了皇室付出自己的一生,”西泽说,“我讨厌贵族,更讨厌被外人插手安排好自己人生的感觉。” 芬恩的表情渐渐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成为圣女的未婚夫,”西泽说,“所以最起码,在这种事上我们不该敌对。” 芬恩思考了一下,对西泽说:“你说得对,但说到底平民是无法抗拒皇帝的,还是只有你的死才能解决问题。” “我会做到的,”西泽对芬恩说,“所以请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对我出手了。” “小事?”芬恩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可涉及到轮亥圣女的婚姻,背后巨大的利益不可试探,你居然——” “只需要证明自己并不优秀就好了,”西泽说,“皇室那边对我的信息记录为高阶魔法师,还不是不可逆转的状况。” 芬恩茫然地说:“你的意思是?” “这次任务,u看书 .uknshu.co 我们两个合作吧,”西泽对他伸出手,说,“只要让你足够优秀,将我衬托得一文不值就好。” “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联手,最后所有收获都归我?”芬恩问。 “是,”西泽很喜欢和聪明人讲话,“所以要来吗?” 芬恩拖着拉伤的肌腱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西泽,痛楚的脸上透露出一抹坚毅:“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吧?” 西泽微笑:“当然。” 一个傻子就这么上当了。 他微笑着心想。 看我怎么把你的价值榨干,直到一点不剩吧。 抱着这般黑暗的想法,他的手和芬恩握在了一起。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54章 谢谢 一秒记住【】 和冲着自己性命来的敌人化干戈为玉帛,那是圣人该做的事,但西泽身为一个将击杀目标先后放在自家女皇和世界统治者身上的角色,硬要说是圣人不太容易,恰好他还在思考墓地里的四层空间最深处是什么,同学院的人包括米娅他都不能完全信任,至于莎尔,西泽是不愿将其置身于险境之中的,在这种时候在他面前冒出来的芬恩就成为了一个命中注定的倒霉蛋。 怀安特城主以及罗森族的异动证明了多梅甘尔隐藏着宝库的传说应该属实,至于宝库的所在地。 虽然不能确定正确与否,但总之墓地的机会就放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东西自己送上门来,那么总该是值得一试的。 西泽坐在旅店门前屋檐下的阴影里,屁股下边垫着一个木头小板凳,面前造型各异的泽地人来来往往,不少明显来自其他地方的人也着重将视线放在村民们的身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上别着的一个手环,这是芬恩临走前交给他的发绳,鬼知道芬恩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发绳,但这样的东西对芬恩而言仿佛还带着几分珍贵的意思,在将它戴在西泽手腕上时他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出几分不舍,或者难堪。 而西泽也赠予了芬恩一份礼物——植入在血管里,随着血液的流动会逐渐经过心脏的一缕魔力,在西泽说要植入这缕魔力时芬恩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倒也老老实实接受了,但在听说这玩意只要感受到强迫驱散的压力就会爆发出来之后芬恩明显还是生气了,就算西泽解释成这只是自己想要保存秘密的手段也没什么用。 况且就算你不乐意又怎么样呢?一个用语言当作契约的盟友总归是不如将一把刀架在其脖子上的。 西泽惬意地享受着上午温和的阳光,泽地国特有的湿润气息散在淡淡的风里,难得平静,芬恩已经对他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教皇国这次派遣的一群学生里高阶魔法师的数量,芬恩自己也在隐藏大魔法师的身份,但这是学院要求的,因为十七岁的大魔法师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势必会引起整个西方世界的注意力和焦点,在这种环境下芬恩如果再想要安然成长恐怕就很难了。 与之相比,西泽就显得成熟许多,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归功于少年时期的经历,以及在教堂中那段长久时光的沉淀,否则他还真不清楚如今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人。 “哟,西泽?”米娅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在走到西泽跟前之后四下望了望,问道,“你怎么就在这里?” “欣赏风景,”西泽向前倾着身子,将胳膊撑在大腿上,对米娅说,“不觉得这里很好看吗?” “好看?如果你要看树林的话塞万郊外有一处枫林山,每到秋天的时候整座山会变得看起来就跟着火一样红,”米娅将手里的一片芭蕉叶放在地面上,自己也毫不顾忌形象地就这么坐在了地上,“这里除了泽地人就是泽地人。” “听起来你不怎么喜欢泽地人?”西泽笑了笑说。 “我对猫毛过敏,小时候还被狗咬过,”米娅吐了吐舌头说,“反正我是不可能对动物提起好感的。” “你的堂兄呢?”出乎米娅意料地,西泽居然主动问起了古拉克的动向,“也去了墓地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不,堂兄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出房间......”米娅挠了挠头,“早饭他也没来,因为是一个人住,其他学生也进不去房间,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他也是个懒狗?”西泽好奇地问。 “不不不之前可能是,但现在的话——”米娅仔细想了想来时坐在龙背上沉默不语的堂兄,最终还是没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我不知道,可能他已经变回去了吧。” 西泽笑了笑,并没有怎么在意,而是托着下巴继续坐在风里,看着远处山林间跃动的雀鸟和松鼠,隐约能听见猛兽的咆哮声从深远的地方传来,但村民们听见之后却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而是习以为常地各司其职。 “那你呢?”米娅对西泽问,“你可不像是条懒狗的样子。” “再勤勉的人偶尔也需要休息,只有上了发条的机械才能一直源源不断地运转下去,”西泽说着直起身子,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而且莎尔还没醒。” “真是羡慕啊,西泽同学。” 一个惹人嫌弃的声音传来,米娅皱着眉头循着声音看去,果然是拉阔尔。 “唉,”这个男人毫不见外地走到西泽面前,故作帅气地双臂环抱在一起靠到墙壁上说,“我也好想和莎尔同学住在一个房间里呢?” 西泽将这句话在阴阳怪气和性骚扰之间徘徊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于是轻笑了一声,对拉阔尔回应道:“还是尽早别做白日梦了,否则会越长越笨的,拉阔尔同学。” 如果他觉得这句话属于后者的话现在西泽就会说出之类的话,在此之前他从来没骂过什么人也不会出口成脏,这同样得归功于神父对他培育起来的教养,以及白石城那段时光的沉淀。 但如果涉及到莎尔相关的话这两样东 ^0^一秒记住【】 西可以暂时抛掉。 拉阔尔哼了一声说道:“如果西泽同学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会反驳,只是在最后一天的准备时间里都不去勘探行动场地而在旅店外面浪费大好时光,也不知道谁才会越长越笨。” “我也希望我只是在这里发呆,那样起码还会得到放松。”西泽对拉阔尔抬起头,看着那双淡色的眼睛说。 “什么意思?”拉阔尔皱了皱眉,西泽的这句话倒是勾动了他原本的猜想,因为西泽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用来发呆,“你到底在观察什么?” “不,我就是在发呆,”西泽站起身,对米娅伸出手说,“站起来,莎尔现在应该醒了,我带你去见她。” “诶?带我去见......”米娅的俏脸上隐约泛起一点羞意,在握住西泽的手慢慢站起来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别对莎尔这么说。” “西泽同学我也想见莎尔。”拉阔尔笑嘻嘻地凑过来说道,“能让我也跟过去吗?” “抱歉,不可以的,”西泽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说,“我们不欢迎脏兮兮的人。” 拉阔尔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身后,棕色的神学院校服上沾染了一层白色的墙灰,看起来相当邋遢。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靠上的外墙,印着白漆的表面被蹭出了整整半个人影,拉阔尔的表情逐渐变化,这才大声地嚎叫起来:“这墙为什么掉灰啊!” —————— 莎尔看着端正地坐在桌对面,脸上却始终带着宛如情侣见家长似的紧张笑容的米娅,对站在窗边的西泽问道:“所以?” “所以我得警告一下米娅,”西泽收起魔力,转过身来对莎尔说,“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这种事我可从来......”莎尔看着米娅脸上表情的变化,声音也逐渐变小,“从来......没承认过......” “抱歉,”西泽走过来揉了揉莎尔的头,对米娅说,“她比较见外,要她去打人的话还好说,但要是让她跟人聊天,恐怕她就得缩到别人身后了。”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米娅连连答应说,“请你放心,关于莎尔的所有事我都很清楚,所以不用担心我被伤到!” “......你这是狂热粉丝的作为啊,”西泽笑笑,说,“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正题了。” “正题?”米娅愣了一下,怯怯地说,“原来您让我进房间,不是为了让我见一眼莎尔呀?” 西泽感觉自己的疑惑足够让自己脑袋上面冒出来三个问号了,而且因为这种小事米娅居然都对西泽用上敬语了? “当然不是,”在尝试让自己思绪回归正道而不是被这姑娘带着走以后西泽一本正经地说,“昨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和莎尔有些发现,但还没告诉其他人。”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吗?”米娅指着自己问。 “当然是,”西泽说,“因为你是莎尔的朋友。” “西——泽——”莎尔咬牙切齿地念道。 “抱歉,”西泽轻咳一声,对米娅说,“这次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涉及到很多组织的利益,况且这种聚集了各自国家的天才的状况实在很适合驱除一些隐患以及削弱国家实力,你应该能理解。” 西泽摊开手说:“除掉那么一两个未来的高阶大魔法师,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简直是和损失了整个军团等价的悲剧。” “什么意思?”米娅的表情渐渐从少女般的欢欣而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在趁着这种混乱的时候杀人?” “如你所说。”西泽回答。 “证据呢?”米娅问,“没有证据的话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你的话,因为在这种时候动手脚无异于掀起一场战争。” 她说:“但我还是会小心。” “证据我也是在门口盯了好久才找到的,”西泽长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是借助了世界之灵的力量,但这种事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也许是这种天然的地方很适合抛尸和消除痕迹,只要说是溺水或者被野兽袭击就好,所以我将主要的疑点放在密林和湖泊里,但问题在于可能凶手本身也不太专业,所以你能从二楼看到。” 西泽打开窗户,让米娅走过来。 少女顺着西泽的指使看去,瞳孔猛地一震。 “看到了?” 西泽问。 “看到了。” 米娅答,声音能听出轻微的颤抖。 “不是什么太好的景象,”西泽轻声地说,“希望你没事。” “我也还没那么脆弱,”米娅叹了口气,只是小拇指止不住地发冷,她轻声地问,“那就是?” “这就是我说的问题所在了,凶手没有对泽地国做多少研究,而是简单地将动物和人理解成了其他地方的关系,如果是泽地人的话就绝不会这么做,”西泽说,“将尸体抛在林间,也亏得是昨天晚上下的手,今天才没有被人发现。” “你不去把这件事告诉瓦尼尔教授吗?”米娅 ^0^一秒记住【】 问。 “最先指出这件事的学院会受到最高的关注,这些关注里热点集中最高的则是指出这件事的学生,”西泽说,“我不想惹祸上身。” “就因为这种事?!”米娅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恼怒,“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原因,你就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瓦尼尔教授?” “是的,”西泽耸了耸肩,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害怕麻烦?”米娅强压着某种情绪对西泽问,“你早点说出来的话大家就会早点警惕。” “我就这么害怕麻烦,”西泽对米娅说,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莎尔能安全就好,其他人和我无关。” “我们可是一个学院的啊?”米娅说,“你就这么说?” “如果这些同学院的家伙没在私下准备做些肮脏的事我也会多少替他们着想,”西泽说,“拜某些人所赐,我对整个神学院都没什么好感。” “某些人指的是我那位堂兄吗?”米娅问。 “包括你的那位堂兄。”西泽答。 “......你很不喜欢我的堂兄,对吧?” “当然,”西泽说,“当然不喜欢。” “可你把这种事告诉我了,”米娅幽幽地说,“你这样岂不就是在间接帮我的堂兄吗?” “这种事随你喜欢,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西泽说,“因为你是莎尔的朋友。” “莎尔的朋友,uu看书 ww.uukas啊......”米娅颓然地坐倒在地面上,两腿岔开,看上去疲惫极了,“谢谢你。” “小事而已,”西泽说,“反正早晚会暴露。” 米娅笑了笑,对西泽说:“怎么感觉还是这么陌生呢?” 在西泽回答之前她就摆了摆手:“我会告诉堂兄的,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他。” 米娅脸色暗淡:“他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在你和之间我必须优于家族。” “希望他能活下来。”西泽说。 “嗯,”米娅说,“谢谢。”. 她站起身走向门外,就在即将走出门时回过身,对西泽再度说道:“我希望我们还能一起吹风。” “随时都可以。”西泽笑了笑,“只要别带上你那堂兄。”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55章 被俘 一秒记住【】 要下雨了。 西泽透过窗户看向昏暗的天幕,莎尔在一旁慢慢地打了个哈欠,这姑娘明明花了几乎一天时间躺在床上睡觉休息结果在这时候还像是没睡醒一样。 “这个天气不是什么好兆头,”西泽坐在桌前对着一堆整齐叠放的白纸耐心整理着说,“明天去坟墓的时候你跟好我。” “会跟好的,”莎尔翻过一纸书页说,“但我害怕到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因为父亲他们每次提起尼伯龙根这个名字时都会变得十分......紧张,而且特别重视。” “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有事,”西泽停下笔,对莎尔说,“坟墓的开启时间是明天,瓦尼尔教授对我解释了,坟墓大门需要大量驯化后的魔力才能辅佐打开,而只有我们体内的魔力才算是被驯化的,学院那边也在努力,瓦尼尔教授今晚回来的样子看起来就跟被榨干似的。” “如果让西泽你用贤者之力的话岂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莎尔笑笑,这只是个笑话,但西泽却没有笑出来。 男孩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我已经有很久没动用过贤者之石的力量了,以后也不会,我知道如果再强行将贤者之石的力量借给我你一定会出事但......具体会怎么样?” 他回忆起那时的光景,海森抛起利刃时少女毫不犹豫地迎着荆棘般的刀锋拥他入怀,任凭鲜血淋漓也不松开,直至二人的鲜血在虚无中融合,迸发出骇然的力量。 莎尔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雨声悄然稀疏地响起,窗台上很快就被一层雨水铺满,西泽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直等待她的回答。 “大概会,变得很累。”莎尔说。 “变得很累是什么意思?”西泽问。 “我也不清楚,”莎尔看着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臂,轻轻地按压,感觉其中传来一阵清晰而规整的律动,如运转的齿轮机械般,“这些都是父亲送我离开王都时对我说的,他死了之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使用贤者之石的代价真是巨大啊,”西泽苦笑了一声,看向窗户上不断滑落的水滴,“你和贤者之石,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但是......你到底是怎样操纵贤者之石的?” “我也不知道,”莎尔说着,将视线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感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很简单地就做出来了,也不需要什么思考,尤其是你在身边的时候,脑海里仿佛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想做随时就能做到。” 西泽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开口询问说:“类似本能吗?” “大概,”莎尔说,“第一次和你在下水道里的时候只是想试试有没有可能做到,但在尝试之后才发现也许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头衔也太沉重了,”西泽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你能想象一下吗?”莎尔幽幽地说,“假如我这种力量并不属于你,而是属于其他人。” 西泽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这份力量只属于你,”莎尔说,“我偶尔还会想自己是不是为你而生的。” 莎尔说到这里西泽顿时想起了母亲写给自己的信上那句话——“但命运使然,我今天看见了文科威尔为你所埋下的伏笔,从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迈尔斯家与轮亥的诅咒是从命运中联系在一起的,你是注定要成为世界之轨的人。” 文科威尔的伏笔,莎尔。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一声,迎着莎尔关切的目光抬起头,他故作勉强地说:“没事,只是想起来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莎尔皱了皱眉,问道。 “关于我的情况,你知道的,我是伦瑟的儿子,所以魔法天赋怎么可能都不会太低,更不可能是零分,”西泽竭力将自己的思绪从莎尔身上扯开,眼前却始终是女孩虚幻的身影,它们隐约地拼凑在一起,宛如一个巨大的恶魔,“我之前对此也不太清楚,但我从之前白石城里的那封信上找到了原因。” 。 “什么原因?”莎尔站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魔法血脉被封印了,所以才会这样,”西泽敲了敲脑袋,对莎尔说,“你的贤者之石可能是帮我突破了那道封印,而且当时在下水道里我不是短暂地死——” 他原本想说下去,但莎尔的手却悄悄地伸了上来,盖住他的嘴巴。 “不要说这种事,”莎尔拿着杯子,站在西泽面前,“我不想你离开我第四次,下水道,矿井,还有卫斯理家,有这三次就够了。” “......那就我短暂地失去了生命体征,”莎尔松开手之后西泽想了想说,“可能也恰好是在那时候,封印因为这件事而放松了一些,而贤者之石的力量就这么涌了上来。” 他比了个手势,两根指头撞在一起,其中一方不断后退溃败,最终随 ^0^一秒记住【】 着西泽发出“piu”的一声,败方终于完全蜷缩回了掌心里。 莎尔看着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啊?” “吵死了,这不是让你能更清楚一点吗?”西泽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对莎尔说,“总之,一切都多亏了你。” 莎尔哼了一声,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是女人的声音,那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人不得不开始在意,西泽警觉地站起身握住莎尔的手,后者似乎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羞怯地想挣脱,但就在下一刻门就被撞开了,与此同时窗外传来清晰的玻璃破碎声,撞开二人大门的是米娅,她捂着流血的右臂,狠狠地咬着牙对西泽说:“出事了,西泽——” 她发出一声呻吟,痛楚再度淹没了思绪,西泽犹豫着朝她走了几步,可就在下一刻,一股轰然的伟力爆发出来,西泽被巨大的推力推开,眨眼间就撞倒在窗台上。 “漆泽的孩子,”此时,一个黑影从走廊里显形,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玻璃碎粒,在看到莎尔之后兜帽下的阴影里迸发出红色的光芒,那是一个中性的古怪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但又透着年轻人的活力,“你,难道是......” 下一瞬间魔力的锋芒从四面八方骤然亮起,整个房间都化为了光芒的海洋,黑影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男孩缓缓地扶着腰直起身子,走到了莎尔身旁,他看着斗篷下的黑影,忍不住低声地骂道:“真是哪里都有混蛋让人心烦。” “嘿嘿,有趣,”黑影的目光顿时变得更炽热起来,“你比其他所有学生都有价值,新星同学。” 可黑影却俯下身,将米娅抗在了肩膀上,对西泽笑了笑:“但今天我的目标只有她,再加上一个中阶魔法师就够了。” 白色的火焰从角落里燃起,迅速烧遍了整个房间,此刻的房间里就是被火焰包裹的地狱,西泽皱了皱眉,对黑影说:“你以为你还能走?” “我可不止能走,”黑影伸出手,直接从虚无中掏出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腥红的双眼透露出对鲜血的渴望,他对西泽说,“我还要在你的面前走!” 话音刚落,黑影携着长刀化作一道流影只在一瞬间就来到了西泽面前,漆黑的刀刃距离他的额头只有一寸距离,黑影笑着,可在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长刀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哪怕分毫。 “这是什么?!”他连忙后退,可接下来一阵缭绕的云雾已然从白色的炽火中升腾起来,组织出无数兵戈,西泽身后凝实出一辆高昂愤然的战车,身披盔甲的战马在周围嘶吼,黑影又惊又怒地看向四周,再度发出诧异的怒吼,“云杀?!” 这本该是教皇国的不传之秘,况且这可是四阶,高阶魔法师怎么可能施展出这种只有大魔法师才能动用的魔法? “失策了,”他这么想着,挥剑斩向天花板,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只有上层才是一条生路,可西泽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 “云杀,光浊,”西泽说着,于是万千光芒汇聚起来携着白焰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魔力洪流轰然地涌向黑影,可黑影却猛地将米娅对向魔力,西泽连忙控制着魔力朝着一旁翻转,旅店的石墙顿时被整个砸穿开来,隔壁的学生正昏倒在地,看样子黑影也对他下了手。 “让人厌烦的孩子!”黑影这么说着,数不清的荆棘骤然从地面蔓延攀升,而后爆发出一阵浓烈的气雾,西泽将烈火灼起,收起云杀,这种下毒烟的小伎俩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西泽犹豫着看向莎尔。 “你要去吗?”莎尔问他。 “我不想去,”西泽说,“如果他还有同伙的话你会出事的,很明显瓦尼尔教授今晚状态不佳被钻了空子,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如果连他都死了,那其他学生更靠不住。” “为了其他学生的安全你也该留下,”莎尔低着头说,“但我们这样就把米娅放弃了吗?” 西泽的瞳孔略微缩小,但很快地他敲定了想法,对莎尔说:“不,我们去把米娅救回来。” “可其他学生怎么办?”莎尔问,虽然是这么问着,但她的眼里很明显能看出略微的欣喜。 “他说了今天他的目标只有米娅,”西泽略微泼洒出一阵魔力并控制着墨水在地面上写出一行字迹,“要保护其他人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危险消灭掉。” “真敢说啊,”莎尔轻声地叹气,“不过我同意。” ——————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西泽带着莎尔一路在山林里奔袭,世界之灵不断回应着西泽的呼唤,将黑影的位置暴露给他,莎尔虽然只是高阶魔法师阶位,但血脉里蕴含的恶魔之力却让她在速度上丝毫不落西泽。 “出门度假都能遇见这么多事,”西泽一边盯着远处一边说,“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瘟神了。” “瘟神是东方的说法,”莎尔身后的气息聚拢起来,在魔力和血脉的辅佐下她在林间奔跑的速度根本不输西泽,“而且现在不适合闲聊。” ^0^一秒记住【】 西泽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巨量的魔力因子从地面沿着某条线路骤然扩散开来,逐渐蔓延了整片森林,紫光掠过地表,盆地里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去向是坟墓?”西泽愣了一下,在发觉自己的能力只波及到某个方位就不再前进之后他顿时带着莎尔冲向坟墓的位置,“快!他要强行打开坟墓大门!” “大门?”莎尔愣了一下。 “我对你说过吧,u看书.om坟墓需要被驯养的魔力才能辅佐打开,”西泽回过身抓住莎尔的手,再度奋力加速,周身的风划过耳畔,他说道,“那个人说了只差一个中阶魔法师,他要提前打开大门。” 可就在下一刻某种诡异的力量被施加在了他的身上,西泽一个失神,整个人踩在泥水里,朝着后面猛地倒了下去。 “追得这么远?”一道黑影从密林里走出,虽然同样被罩在斗篷里,但他很明显不是刚刚的那个人,“真像是爬虫一样,让人恶心。” 西泽竭力地想从地面上站起来,可四肢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他拼命地向后看去,莎尔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道枷锁拴在树上,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幻,如此巨大的差距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他从追杀者变成了被杀者,就连莎尔都变成了俘虏。 “哟,老大,这小子居然还是个大魔法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渐渐地,周围冒出了越来越多的黑色斗篷,西泽竭力抬起头,却只能看见无数个重叠的影子。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56章 如果我死了 “这小子也是真敢跟过来,我是真没想到计划这么简单就成功了,劳尔,”一个男人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难看的脸,左边脸颊上一道从下颚贯穿到脖颈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得宛如恶鬼,他看着西泽吃力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这就是漆泽国的第一天才?这种本事有多少条命也不够送的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黑影缓步走来,肩上还扛着已经昏厥过去的米娅,看起来他就是男人口中的劳尔,在看见西泽的脸之后顿时一个乐呵,随手将白皙的女孩丢到路旁的一滩泥泞里,快步走到西泽面前绕起了圈子,一边欣赏西泽动弹不得的模样一边欢快地说,“塞万王城里拥有击杀恶婆嫌疑的人,在卫斯理府邸的魔力暴乱中存活下来,从神力祸乱的矿井里逃生,现在最后一条,修习魔法不过半年就达到了高阶魔法师阶位得更新成大魔法师阶位啦。” 黑影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居然直接奋起一脚,狠狠地踹到西泽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树枝间的雨水被这一声震落,全然浇灌在西泽的脑袋上。 首先是刺目的洁白,骨节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痛楚和冰冷的雨水,有那么一瞬间西泽以为自己的脖子已经断开,自己已经来到了天国,但事实是在恍然的一片洁白之后世界再度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他恍惚地抬起头,满嘴血腥味,看着男人收回自己的皮靴,这才意识到原来只是过了一瞬间而已。 “天赋,可憎的天赋,”黑影携着笑意对他说道,“我们大家可是花了多少代价才达到了如今的地位,你这小杂种居然只花了半年?” 莫名的控制感紧紧地压迫着西泽的身体,如果不是这种控制,刚刚黑影的那一脚已经足够西泽倒飞出去滚上几圈了。 但他的思维却牢牢地抓住了最后一句话——“我们大家花了多少代价。” 我们,大家? 在场大概有二十几个黑影,这些黑影全部都是大魔法师阶位? 这不是一个队伍,这根本就是一个军团,一个移动的堡垒,无懈可击也无可摧毁,这二十个大魔法师走在一起足以将一座城池覆灭! “毕竟是第一天才,学院私下里给的资源应该也不少,”疤脸的男人走过来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西泽的脸,微笑着说道,“你说是不是啊,小天才?” 西泽还来不及反应,一击猛拳就直接打了过来,这是毫不花哨的一拳,简单粗暴,拳法也没有什么章序,完全就是街头混混常用的胡乱拳法,先是额头,眼角,嘴唇,鼻梁被打中的时候西泽能闻见来自腔内浓重的血味,男人将他提起来,最后一记上勾拳横着打在男孩的小腹上,西泽吐出一口血气,身体像虾米一样颤抖着弓起来,最终颓软地瘫痪下去。 大意了。 真的大意了。 连蜷缩起来这种事都办不到,呼唤世界之灵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体里的魔力供应直接被某种力量切断,内脏也像是换了位置,全身各处都散发出火辣辣的感觉,他瘫倒在地上,心想记忆里的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惨状?大概是在白石城里,几个小孩在放学路上把他围住,为首的男孩骂了一句杂种私生子,扬起粗壮的手臂,对着他的脸就是毫不犹豫的一拳重击,但那时和现在不一样,那时的西泽在从地上站起来以后默默地捡起了一块石子冲过去,一遍又一遍地被打倒又一遍又一遍地爬起来,每次他被打倒的时候总是能抢在之前给男孩一击,直到那个男孩头破血流地哭着跑回家孩子们才散了,第二天他就被学校宣布退学,因为校长不接受这样的危险份子。 是了,西泽想起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定的家伙,教堂里的岁月并没有抹去他的一切,只是让他学会伪装得像是个正常人。 他是灾难,是一颗无与伦比的灾星,从塞万到白石城,他将祸乱不断地转移,一切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异变,他只会不断地波及到周围的人,将灾祸一路带到自己所及的任何地方。 西泽倒在雨里,大口地喘息着,记忆也开始出现白色撕裂般的电芒,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海底只留出一串气泡向上漂浮,眼前泛出无数错乱的画面闪动着消却,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看见漆黑的世界里横跨天际的树枝化作尘埃溃散,又看见云端的创世诸神将手中的种子泼洒在大地上,天鹅绒般的夜幕下巨妖在深渊里睁开赤金色的巨瞳,某个金发的孩子被捆在十字架上,浑身是血,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他能认出那是莎尔,但却又与莎尔大不相同,那个女孩的脸上尽是不忿和强势,在看到西泽之后她懊恼地伸出手牵住他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下次来快点。 西泽问她我们要去哪里?莎尔像是看笨蛋一样地看着他,伸出食指指向远处的一处墓园,自然而然地说我们要去那里啦。 带着泥土的污水灌进他的喉咙,西泽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疤脸的男人正把他按在泥水坑里嬉笑:“哟,醒啦?这样就好,太快死的话也不好玩。” “这张脸真是看得我恶心,”劳尔的脸上依旧满是笑意,“一张受过教育的脸,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狂妄还有自大,不过打起来确实痛快,也不亏得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为他专门准备这个束缚矩阵。” 有几个黑影点了点头,他们围成一圈站在西泽的周围,兜帽下的眼睛透露出黑暗和玩味,就像猎人看着陷阱里的猎物,在心底筹划要怎么将他玩弄致死。 “对了,那边那个树上的女孩和他是什么关系?”疤脸的男人忽然问道,西泽的瞳孔顿时一颤,呼吸仿佛都停滞在这一刻,他艰难地回过头,看到女孩正被数道铁链捆在树干上,脸色难看地昏迷着,原因应该是突如其来的窒息,但隐约的魔力气息还是从她的周围显露出来,本能地保护主人。 “手上的资料说是他的妹妹,那个传承了恶魔血脉的小姑娘,”劳尔回答道,“不过入学信息里没这么写,我是指妹妹。”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呵呵地笑了起来,但并没有人懂得他奇怪的笑点,于是满世界除了雨水声便只剩下了他的笑。 “妹妹?”疤脸的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西泽的脸说,“那这还挺有意思的啊?买一送一?” 他站起身,一边走向莎尔一边说道:“本来只是想把你引过来,没想到这下还多了个小姑娘?” 西泽拼尽全力地扭了一下身子,看到男人正用右手轻抚着莎尔的长发,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是处啊,大伙,我们都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棒的小姑娘了。” 一个黑影连忙走上前去,摘下兜帽仔细地对着莎尔的脸颊端详起来,最终一拍巴掌感叹道:“这可比资料里的相片好看多啦,要是卖出去的话怎么说也得值个千八百万金币吧!” “那要是有所破损呢?”男人玩味地说。 西泽的手指微微一弯,有那么一瞬间他愤怒狰狞得像头狮子,拼命地撑起身体浑身的血管都爆裂开来将他染成血人,他朝着男人跑去,却很快就被劳尔一巴掌打倒在地上。 “吓到我咯,哈哈,”疤脸的男人嬉笑着蹲下身,拍了拍西泽满头被泥泞和血水染红的黑发,“乖狗狗就得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不许咬人哦。”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像是感觉有些无趣一样再度给了脆弱的西泽一巴掌,唉声叹气地直起腰来,对一旁的黑影们说:“累死了,还是太久没打过人,上次像这么打人还是在多少年前的费城街头收高利贷的时候,我对你们说过吗?就那种欠钱不还的,我们直接带着铁棒上门,把那人的脑花都给敲出来,然后把他的全家包括妻子孩子都拉去抵债。” 男人歪了歪脖子,听着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说道:“得亏是今天没带棒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觉有些惋惜,于是再度忍不住伸出脚踩在西泽头上:“等下把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挑断了之后再带他去坟地那边,用他的血给咱们开门,多梅甘尔的东西决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好的,”劳尔走过来低下头连连应允说,“这小子刚刚突然露了一手害我差点出糗,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 “那就让你来,”男人环视了一周说,“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人回答,黑影们全体默认。 “那么,”男人微笑着抬起脚,看着如死狗一样动弹不得的西泽,“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妹妹有多棒吧。” 就在他满眼都是不断高涨的**,伸手摸向莎尔白皙的脖颈时,一阵轻微的笑声却响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却看见这阵笑声正是来自地上的西泽。 “笑什么?小鬼,”疤脸的男人问道,他蹲下去,缓缓地提起西泽的领子,“你难道觉得自己今天还能活着离开?” “我只是在笑,在笑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明白真正的自己,”西泽笑着,雨水打湿了被血液沾染的睫毛,他看向疤脸的男人,说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能回头的人,我从一开始踏上的就是一条不允许我停下拐弯或者回去的路。” “你这疯小子在说什么鬼话......”男人摇了摇头。 “我不该,也不能,产生自己也许还能和其他人做朋友的想法,因为我面对的是皇帝,是漆泽塞万,最后是整个世界,”西泽说着,裂开的嘴角流淌出鲜红色的血,“人啊,一开始就不能太天真。” 他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个能和其他人交朋友的家伙,所以我才会那么犹豫不决,甚至还决定将一切都隐瞒下去就这么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但实际上这里早就被那种想法装满了。” 疤脸男人皱着眉看向西泽竭尽全力地挪动左手食指,扣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里,全是,”西泽轻声地说,“我压抑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暴怒啊。” 失去记忆的茫然,对姐姐冷漠态度的不解,母亲去世的惶恐,得知父亲死去的颤抖,对维什的怨怼,对炼金术师们的憎恨,对午夜莎尔躺在身边的心动,对恶婆虐杀的愤怒,对莫斯教务长偏执的愤慨,差点将整个考场大闹一次的冲动,对德赛尔守卫不听解释的幽怨,被古拉克羞辱却不能还手的悲哀,对周围所有魔法师魔法天赋的嫉妒,孤身一人在下水道里前行的后怕,对微纳德的厌恶,对卫斯理公爵这么久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仇视,玛门,拜蒙,白色尖塔,骑士学院的挑衅,神仆,手刃格拿铂勒的痛苦,虐杀莱尔斯时隐隐约约的爽快,让人嫌恶的所有,被隐瞒了全部真相的愤然,至今都在寻求谜团真相的不愿,对其他学生的轻蔑,对自己大魔法师身份的自傲,对厄洛丝的绝望,对轮亥的憎恨,乃至被世界欺骗的不甘—— 甚至,对莎尔若有若无的怒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非但不接受反而还要来怀疑我,明明只需要像以前一样跟在我的后面叫哥哥,一切听我的就好了啊! 所有被遏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如洪流般爆发出来,这其中有他为了自保主动的压抑,有被神父教养出宽容的同化,有遗忘,有深刻,有无数岁月里积淀下来的哀然,还有被社会所吸纳,所吞噬下去的癫狂。 他压抑,他伪装,失去记忆时他对母亲说我没事的,我不在意,被孩子们骂作杂种孤儿时他沉默不语,因为神父告诉他应该宽容,孤身一人走在下水道里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恶婆时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莎尔活下来,被古拉克当面泼水羞辱时他放下手,说自己这样的废物只能隐忍。 这么多年以来,被压抑的全部,所有,无数。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原本就是打开的,可此时却又好像再度睁开了,睁开了一双燃烧着幽蓝色冷火的眼睛。 你只需要渐渐接受自己就好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被人生,被环境,被任何所压抑下去的本性。 那些是糟粕,那些不该接受,那些是应该被永远封印在体内深处的。 那些是人类本性中的七宗大罪。 那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 是绝不能接纳的人性。 但西泽说:“我要你们全部偿还。” 雨水的声音渐渐被某种奇异的声音所替代了,疤脸的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拎在手里的男孩,uu看书 ww.uukansh.om 此刻这少年的发丝缓缓扬起,周围无风这些黑色的发丝却飘荡起来,逐渐从根部褪去漆黑,留下圣洁的纯白。 他连忙松开手将西泽丢开,周围猛地激荡起汹涌的魔力朝西泽奔袭而来,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西泽伸出手,将所有魔力都抵抗在某种透明的屏障之外。 “这是什么?”疤脸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这是领域?!贤者才能拥有的领域?!” 西泽缓缓推开空白,紧接着他挥手,一道稀然的薄气自半空中落下,男人的脖子眨眼间爆出一阵血色,只留下一个头颅停在半空,劳尔发出一声惊叫地向后逃亡,可紧接着就连他也被魔力切成两半。 男孩解开女孩身上的铁链,将倒在路旁的米娅用魔力如茧般包裹住,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走到女孩身前,此时后者幽幽醒来,却看见面前的男孩脸上满是伤痕,血液,悲哀,愤怒,还有难以言说的疯狂。 光芒突然暗淡了一瞬,西泽身子一个瘫软倒在了女孩身上,他轻声地说:“快跑,莎尔。” 他说:“去坟墓。” 女孩在第一句话落下之后就开始了行动,也许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绝对会永远信任西泽。 “真是悲哀啊,”西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风里对女孩说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堆坟墓中间吧。” 第257章 过去是不散的幽灵 仿佛在海底游离,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整个世界,抬起头向上也只能看见一片灰暗的混沌。 西泽躺在一处柔软的平面上,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海水浸染了上万年的海沙,柔和温软,仿佛只要躺上去就能印出一个和自己等大的模子,他睁着眼睛,面前一片昏暗,分不清自己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但总归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忽然间,头颅深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痛感转瞬即逝,西泽吃力地坐起身子,再度看向周围时却发现一切悄然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这里好像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 高高的白漆院墙,角落里随着微风摇摆的蒲公英,饱满得看起来只需要轻轻一吹就会散开,巨大的石磨机静静地搁置在不远处梧桐古树的阴影下,像是孤独地等待在时光里,一步都没有离去。 身后是方角的屋檐,屋檐下是一处木质的台阶,门内仿佛有什么声音传出来,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踏了上去,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是相当古旧了,西泽推开门走到房间里,几个男人正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西泽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悲伤,有一个男人哭得尤为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连手帕都包不住他的悲伤,这股真切的情绪感染到了西泽,他忍不住走过去,本能地想安慰一下男人,可当他将右手放在男人肩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却一下子从男人的身上穿了过去,西泽愣在当场,紧接着男人将手帕放下,男孩的表情顿时一怔,因为这居然是他认识的一位熟人。 维尔逊。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房间尽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头也不回地对他们说,“哎呀,人有祸福,天有阴晴,这种事全看天命,哭得这么吵闹反而让人觉得走都走不舒坦啊维尔逊。” “但是,但是家主大人......”维尔逊剧烈地咳嗽着说,“那可是,那可是......” “好啦好啦,别哭了,吵死人了,”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几根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随即脱落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看了许久,最后脆弱地笑了笑,“原来我的头发这么白啊?” “家主大人,”另一个男人抿着嘴唇,勉强说道,“请节哀。” “节哀,节个锤子哀,”老人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我是个让人倒霉的黑星,之前娶妻的时候皇帝陛下还特意过来给我算了一下,虽然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我俩之间都明白,天煞孤星嘛,懂的懂的,听说我的父亲,也就是皇帝陛下的朋友,也是这个命数,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的母亲一起去世了,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 老人的身子重重地向下一垂:“她走了,有时候真觉得最该走的是不是自己,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们两个得有多幸福。” “家主大人!”维尔逊痛哭流涕地说,“请您振作起来!” “在振作了在振作了,你文科威尔哥哥骗过你吗?”瑞森家的家主,从来都只有那一位被世人称作机械狂徒的文科威尔,这位备受憧憬的老人哀叹道,“走吧,小姑娘,到了那边,你可千万要记得找你的妈妈多等我一会儿,我已经有预感了。” 这位老人站起身,弯下腰,在女孩的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我马上也要去找你们了。” 时间悄然停滞于此,西泽看着周围,蒲公英的种子停在风里即将散去的那一刻,一片落叶悠悠地朝着石磨落下却滞留在半空再也不会下落分毫,维尔逊悲伤地低下头,眼泪凝固在他的下巴边上,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内心升起一片彻入骨髓的寒冷。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桌子,椅子,茶几,水壶,木门骤然关上,他奋力地扯开,像撕纸片一样将两扇门页撕成碎片,珠宝装饰的门帘垂下,他像发疯的野兽一样癫狂地咬开价值连城的宝石,他踏过周围人的空隙,一不小心碰到男人的头颅,男人应声轰然地朝着一旁倒下,再也没有任何生气,场景越来越熟悉,某种刺痛感贯穿了他的全身,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记忆浮现出来,就像深渊里上浮的一串气泡,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新芽。 终于他大步地走到文科威尔身后,就在他准备拉开这位老人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你真的要看吗?” 文科威尔静静地转过身来,毫无生气的一张脸上满是沧桑的斑白,无神黯淡的眼球转动,停在西泽身上,这一切诡异得让人继续要窒息过去,但西泽强撑着站在老人的面前,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的额发和鬓角,而老人则继续说道:“你真的要看吗?” “要,”西泽再度向前一步,艰难地伸出手,抓在老人的衣袍上,“让我,再看她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意这四周诡异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再字,身体不受控制,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剧场,他只是一个被操纵的木偶,说着早已写好的台词。 “迈尔斯家的人啊,”老人机械地笑笑,笑容里却透出万分的悲凉,“真是,真是......” 带着尚未说完的话他在风里散去,西泽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尚未化开的叹息。 终于,男孩再度向前迈出一步,面色恍然,他看到床上是一个幼小的女孩,面色苍白而死寂,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他脚步蹒跚,颤颤巍巍地走到床前,忽然一个无力,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右手撑着床沿,他再度站起,看向那灰暗的孩子,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应该只有四五岁左右,她的眼角偏上,看起来是个活泼精神的孩子。 “真是可惜啊,”男孩这么呢喃着,“本来我们应该同岁的。” 突如其来地,一阵剧痛贯穿了西泽的胸膛,那是雷霆,却又像是重重的战锤击打在他的胸口,他用力地捂住双耳,可数不尽的声音和画面还是从破碎的空间里源源不断地朝他涌来,那是万千的纸屑,每一片边角上都铭刻着深入心底的文字,他说不要,他说请停下来。 但没有人回答,窗户忽然大开,夏天清凉的风卷进屋子,他孤身一人地站在风里,周围尽是数不清的阴翳。 他忽然不敢再看下去,转而奋力地朝着门外逃跑,风席卷在他的周围,被刮到的一切都缓缓化作虚无,空气,墙壁,男人,地板,石磨,蒲公英,他奋力地朝着门外跑去,可原本只有几步的路程现在却变得远到让人发昏,他跑着,越过一道道门槛,掀开一个个门帘,他不愿意再想关于这里的任何事,他不想再看到关于这里的任何东西,他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他要离开这里,他要逃开这自己早已抛却的一切,他要找到莎尔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谎,他要找到灰叶说师兄对不起以后我会专心练习炼金术和你一起打水漂,他要找到希欧牧德说老师你在我的心里和神父一样重要,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直跑着,从未停下,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透明的玻璃,外面就是光明的院落,那里有草地,有池塘,可是他找不到门把手,只能喘息着停在这里。 “已经逃不掉了。”那面无感情的老人无声地站在西泽身旁。 “逃得掉的。”西泽垂着头说。 “晚了,孩子,”文科威尔发出一声凄凉的悲叹,“全都晚了。” 西泽猛地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斑驳的虚无,在虚无的正中央一片苍白正朝着他不断涌来,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任何东西。 他忽然开始担心床上的那个女孩。 她应该只是睡着了吧?等她睡醒以后看到周围变成了这幅样子,自己的父亲走了,房间也变得杂乱,甚至连门帘都被人扯坏了,她一定会害怕的吧? 他这么想着,缓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在迈进无尽的苍白时他忽然打了个寒噤。 就像被恶魔冰冷的手指拂过脸颊。 有人说过去是不散的幽灵。 现在它终于追上西泽了。 —————— “你说什么?!”瓦尼尔发出一声惊呼,扯动了自己身上裂开的伤口,一阵血色再度从绷带上钻了出来,他吃痛却拼命地咬着牙,再度朝着面前的男人确认道,“你说西泽和莎尔全都不见了?!” “是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实际上几天之前我们的学生中也有失踪者,我们怀疑这其中的犯人是同一批。” “批?”瓦尼尔教授跳了跳眼皮,“有几个?” “从手法上来看,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么流畅地离开,隐匿,销尸,毁迹,”男人看上去也是刚刚才从床上急匆匆地爬起来,脚下踏着一双拖鞋,嘴角上还挂着几粒香果的籽,“现在也不是继续作对的时候,我们还是坦白身份吧,布朗姆村长。” 布朗姆表情肃穆地倚门槛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幽幽地对男人说:“漆泽国,都灵圣学院议会,黑袍长老,【追雨男爵】,布朗姆·勒布斯。” 在听说对方的男爵身份以后,男人认真地弯下腰对他行了一礼才说道:“教皇国,轮亥教会总团,白色通天塔一千零一十个执事之【白执事】,斯莫德尔·莱昂纳。” 房间里的学生在听到这些对话之后眼里全是星星,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有了回去吹嘘的资本。 “交换一下情报吧,”布朗姆毫不犹豫地开口,“首先经过你们的清点,失踪的只有西泽和莎尔?” “不,还有一位米娅·丁莱,”男人拿出一份写满了三十个学生名字的白纸说道,“而且据你们的学生所说,貌似有人看见了在一阵魔力爆发中,西泽和莎尔二人冲了出去。” “这是一次经过预谋的袭击,”瓦尼尔说,“他们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就想好了要对我们下手。” “搜索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了吗?”布朗姆问。 “我们这边派出了几位大魔法师级别的导师,已经在对周围的密林开始地毯式搜索了,”斯莫德尔说,“毕竟以后说不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人情还是要占的。” 瓦尼尔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周围的学生之间已然产生了一片喧哗——一家人?意思就是要举行联姻,或者漆泽会选择归顺教皇国? 就在斯莫德尔准备再说些什么时,门外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紧接着是阻挠的声音,可随后却是两声闷响,一个男孩喘着粗气推门而入,对斯莫德尔投来深沉的视线:“我......找到了。” “你一个小孩子能找到什么?”瓦尼尔不屑地说道。 “请你对我们国立学院有史以来天赋第二高的新生芬恩保持一些尊重,”斯莫德尔说,“他今年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然是一位初晋的大魔法师。” “什——”瓦尼尔当场愣住,其他学生们也纷纷睁大了眼。 “我在,盆地密林的这个方位找到了一个白色发光的茧,”芬恩没有时间和他们废话,直接用魔力凝出一把刀刃,扎在墙上挂着的地图表面,“周围是几具尸体,都是大魔法师级别的,之后是一路的血,朝着坟墓方向。” “大魔法师级别?!”瓦尼尔惊呼。 “坟墓?”布朗姆迟疑了一下,反应迅速地说道,“是逃亡?” “是的,一定是西泽,一定是他,”芬恩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泪水在红色的眼眶里打转,“一边的树上还有锁链,我对导师留下了这份信息就跑回来了,等他们把那白色的茧带回来,也许一切就清楚了。” “西泽同学从来都是个创造奇迹的人,”学生里有人开口道,瓦尼尔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拉阔尔,“我相信他,他一定还活着。” “这不是你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芬恩凶戾地看向他,大声说道,“而是一定是他!” 场面发生了短暂的寂静,人们先是纷纷猜测这位天才和西泽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为西泽居然斩杀了几个大魔法师而震惊,难道这就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 “向女皇传达指令,”布朗姆对瓦尼尔说,“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袭杀,幕后黑手不能就这么逍遥法外,从尸体开始入手,寻找他们背后的人。u看书ww.uuknshu.o ” “我会亲自带人下坟墓寻找西泽同学,”斯莫德尔说,“不用对我的热诚产生丝毫怀疑,毕竟你们也知道的。” 布朗姆和瓦尼尔教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芬恩红着眼睛说,“我也要下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是你一个初阶大魔法师能嚣张的程度,”斯莫德尔笑笑,“在这里待着,如果你出了事圣女和皇室那边我都担待不起。” “我说,我要去,”芬恩紧紧地盯着斯莫德尔的眼睛,“我要去救他。”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斯莫德尔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那天在房间里说要给西泽点颜色看看的人到底去哪了。” 他挥手说道:“走吧,我的小天才,让我们去救另一位天才!” 拉阔尔在后面补充说:“千万记得还有天才的妹妹!” 第258章 剑来 光照在大地上,一片荒芜的废墟,不知道这几十年里究竟发生了才会在这里诞生出这样一片诡异的空间,这里有温度有空气,只是找不到水源,整个空间就是一片巨大的空城,城市里的所有建筑都随着时光老去,破损,最终只留下一片由石砖瓦片搭建起来的古旧废墟,太阳显得那么刺眼,灰尘在空气里飞扬,放眼望去,视野之内尽是死寂,就连唯一一棵老树都不知道枯死了多久,但值得注意的是,大地上游荡着数不清的光明,每一团光芒都蕴含着一个大魔法师的传承,还有不知道流失了几成的魔力。 假如能得到一朵并将其消化干净,恐怕就算是低阶魔法师都能做到当场沟通世界之灵,成为大魔法师。 可惜的是这种光团只能存在于这片尼伯龙根之内,作为早该死去之物的它们只要去到外面就会很快地消失。 莎尔背着西泽,一步步走在石块堆砌的废墟里,这附近没有一丁点水源,更没有任何活人,那些人在西泽倒下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急匆匆就地朝她追了过来,还好她的速度要比那些人想的还要夸张,否则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况,话虽如此,但是她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她的脚步摇晃起来,身子蹒跚地朝着地面倒去,但还是被她勉强支撑住,于她而言就算是只为了背后的西泽也不能就这么倒下。 “休息一会儿吧,”莎尔这么想着,找到一片残破石墙废墟的阴影里放下了西泽,这里的阳光不知为何比外面高了一些,光是站在下面一刻钟就感觉浑身都已经被热汗浸透了,她松懈地倚在石墙上,发出一声难得的呻吟,“啊,累死了。” 她扭过头,看向一旁浑身是血的西泽,那些血水已然干涩,凝固在西泽的身上却显得那么难看。 西泽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这么难看过。 莎尔伸出手,轻轻地扣掉一块站在西泽脸上的血痂,鼻子一酸,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支撑了这么久的防线有时候就会溃败在这样的小事上,她伏在西泽的大腿上,眼睛酸涩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求求你了,轮亥诸神,”她哭着祈祷,“让他醒过来......” 男孩的两条胳膊耸拉着垂在身体两侧,就连头颅也显得沉重,莎尔缓缓地捂住心口,指针跳动的声音愈发清脆,齿轮扭转,将不复存在的事物构结于此世。 “贤者之石这时候反而是添乱吧,”莎尔无声地捂住心脏的位置,只是默默地倒在西泽身上,“求求你了,快点醒过来,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人类的气息从远处游离开来,莎尔急忙施出一阵魔力将二人罩在周围,魔力构筑成一道模糊的障壁,而后隐去,此时在外人眼里这片阴影里就是一无所有的空气。 两个身着灰袍的黑影从莎尔正上方飞过,他们不停地观测着地面,生怕遗漏了哪怕一点线索,这次任务千万不能失败,那边的人要求西泽的脑袋,那他们无论是死是活也得给他带过去,老大死了无所谓,最重要的反而是这次的客户。 他才是这次任务里最大的阴影,如果失败了老大反而更显得幸运。 因为不用遭受任何刑罚。 莎尔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天空才松了口气,对此时的她而言,那两个大魔法师依旧是无法抗衡的存在,毕竟她根本没怎么好好学过魔法,和学生战斗也只是靠着血统的强度来碾压,在面对海森的时候她直接就倒在地上,连挣扎都做不到。 这就是大魔法师对魔法师的压制力,就算是巅峰阶位的魔法师也不能和最低阶的大魔法师抗衡分毫。 因为后者是得到世界之灵承认的天命。 在又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之后莎尔才再度背起西泽,缓步地走向远处。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是不能继续呆在原地,西泽身上的伤势很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莎尔甚至会想西泽是不是已经留在了冥河彼岸的世界里不愿意回来,毕竟这个世界里全是一些让他痛苦的东西。 当西泽倒在她面前的时候莎尔愣住了,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西泽,他癫狂,他狰狞,他愤怒,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难以掩盖的悲伤,几乎浓稠到要把她也卷入进去。 那时的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淡然,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是像个魔鬼,一个无路可退的囚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朝着世界大喊你们都是他娘的傻逼的末路狂徒,一个......悲伤的孤狼。 “醒过来吧,西泽,”她一边孤独地行走在废墟里,一边抹着眼泪,对背上的西泽说,“你要是不醒过来的话我也会和你一起死的,毕竟我们两个都这样了,离开谁另一方都不可能独活,我失去你就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啊......” 她自语着,希望能靠着这些若有若无的话把西泽叫醒。 “快醒醒吧哥哥,我都叫你哥哥了,这个称呼都感觉有点陌生了,”她流着泪,“求求你了,我其实没什么朋友的,那个米娅只是见过几面,其他的人我也根本不认识,我真的不该认识米娅,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她孤独地说:“拜托了,白石城的那些人我也一直很讨厌他们,只是没说出来,我很害怕让你知道这些,万一你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孩子怎么办啊......” 几团魔法的光芒从街道两旁的角落里冒出来,仿佛是在打量这个奇怪的姑娘。 “我也很喜欢你,真的,从很久以前就在喜欢了,”莎尔绊住一块石子差点摔倒,整个人的身子踉踉跄跄,她的第一反应是连忙抓紧西泽的腿,让他别掉下去,可是越这么做她却越感觉心酸,“快醒过来吧,其实我真心对待的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啊。” 她悲伤地说:“我已经只有你了......” 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在一起,跟在莎尔身后,莎尔警惕地回过头,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座空城化作的废墟,不知道时间在这里留下了多少痕迹,莎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但她绝不能停下脚步。 就是这么荒诞的世界,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只有莎尔始终在毫无目的地前行,就连活着也是为了另一个人。 她从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悲伤的。 破旧的钟楼上,生锈的时针在死寂中悄然向下挥动! 一片雷霆在不远处炸响,她恍然地回过头,却发现半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三个身着黑袍的男人。 “操,可算给我逮到你了,”其中一个黑影尖啸道,“抓住她!” 莎尔顿时迈动脚步,朝着空城的拐角跑去,黑影们却不吃这套,他们直接释放出巨量的魔力汇聚成网,朝着那一整片区域网罗,这片空城大概有整个塞万那么大,他们在这空间里游荡这么长时间玩了这么久的捉迷藏,充其量也只是在下城区跑了一圈而已。 网罗整个废墟是不可能的,但罩住一整片街区倒是轻而易举。 一个黑影感受到一阵魔力,顿时大喜过望,握紧右手朝上猛地一拉! 网兜里只是一团白色的光芒。 就像一条受惊鼓胀起来的河豚。 “人呢?!”光芒对于已经是大魔法师阶位的人来说毫无益处,所以黑影看它们就像看垃圾一样不愿意多看一眼。 “等一下,还在找,”另一个黑影闭着眼睛,魔力化作源泉从半空中倾泻到地面上,迅速地蔓延了整个街道,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一个,两个,三个......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崩溃地大叫一声:“怎么这些光团都聚集到一起了!” “废物,”为首的黑影怒骂了一句,而后径直俯冲下去两道虚影从他身侧分离出来,迸射出金色的锋芒,仅仅是一瞬,女孩躲入的街区就被他斩却大半,残破的石墙完全崩塌,留下数不尽的灰尘,男人在灰尘里穿梭,却始终见不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从尘雾里冒出,忍不住嚎叫道:“到底去哪了?!” 魔力化作数十米的长鞭被他握在手里,不断地鞭挞地面,每一击都能震颤大地,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印痕,他像是疯了一样,其他两人见状也不敢贸然阻止。 莎尔缩在一片不起眼的石墙之后,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西泽。 “停一下停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劝阻道,“你这样下去反而会把地面搞得更乱吧?” “谁说的?”男人收起魔力长鞭,在尘雾散去之后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意,“你仔细看看。” 二人茫然地看去,却发现街道并非变得一团糟,虽然所有屋檐都被拔根掀起夷为平地,但整个街区此刻看起来反而比起之前更加秩序井然起来,就像搭建起来的积木被一脚踩翻,此时的地面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张白纸,所有东西都清晰地映在眼里,一览无遗。 莎尔看着周围被扫清的墙壁,再看看只有自己身后依旧挡在太阳下的这块石墙,心已经凉得透彻。 “那就最后一击,送你这小姑娘去地狱和这小子团聚!”男人大声地说,他是故意要告诉莎尔,此时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任何花样,平日里的组织在处理猎物时不是活剥就是玩追逐战甚至让猎物自相残杀,什么有趣玩什么,但现在他们已经彻底紧张起来,这次任务要是完不成的话要被玩的猎物可就换成他们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恼怒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鬼,如果不是他突然暴起,他们一伙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而现在他们的紧张也是因为如果那个小鬼再度爆发,恐怕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死吧!” 他吼道。 如洪流般的魔力凝聚在上空万里澄澈的天幕中,他不再留手,这一击一定要彻底毁灭那个小鬼和那个女孩! 当魔力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紫色的浪潮携着火花奔涌而起,如侵袭世界的虚空般澎湃,浪花席卷着朝着四周蔓延,这一刻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余下的只有荒芜余音,还有世界之灵触及人心的咆哮。 男人看着余焰自中心缓缓散开,松了口气,对周围两个人吩咐说:“走吧,下去看看尸体,西泽的脑袋还得拿来给那位大人看的。” 就在他开始缓缓下落的时候,余焰中心却忽然出现了一片阴翳。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最后的想法是这样的死法真是便宜了那个小姑娘。 “你们,想把谁的脑袋给谁看啊?”人影站在焰海的中心,矗立在原地,轻轻地甩了甩手腕,“又是,想送谁和谁团聚啊?” 两个人影顿时感觉一阵窒息,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二人一齐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朝着远处逃离,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上当了,那个男孩根本就没事! 此时旅馆中,西泽和莎尔的房间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一柄剑骤然挣脱剑鞘,u看书ww.ukanshu 将一切散作废铁,朝着窗外划开万千冷风呼啸而去,一骑绝尘,瓦尼尔听到声音急匆匆地推开门,却只看到一地废铁块。 天帷巨幕中央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柄锋锐的寒芒从天际映照荒芜古日而来,黑影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色和腥红的血液掺杂在一起,还有半张熟悉的脸。 那是自己的脸。 寒铁剑自天际而来,携着鲜血,静静地漂浮在少年面前。 “好久不见了,提古拉斯,”西泽这么说着,看向身旁的女孩,莎尔看着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其中看见了一股淡淡的缅怀......还有感伤。 “好久不见了,莎尔,”他打开怀抱,用力地将女孩抱在怀里,女孩还来不及流泪,男孩的啜泣声却已经响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真的,好久不见了。” 这一刻世界显得那么空旷。 却又那么让人幸福。 第259章 拭目以待 北海彼端,漆泽国,塞万王城,湛头之下,地下河无声无息地涌动,宛如一片有生命的海洋。 下城区,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妇女从石阶上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穿了一袭黑袍的男人。 “出现了一些小事,”男人这么说着,自然而然地挥手扫了扫门前台阶上的尘埃,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表情看起来颇为感慨,“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算漏,明明我把一切东西都算了进去,但和之前那个男人说的一样,我太擅长算计,但总是忘了人心,你懂吗?纳则。” 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淡淡斑驳的杀意悄然弥散在了空气里,而男人却依旧没有丝毫防备地坐在她身旁,侃侃而谈,抑扬顿挫。 “人心才是最复杂的,但我总是忘掉,至今为止我只吃过两次人心的苦,一次是那个小屁孩,西泽,你也知道他吧,从各种地方,无论是记忆里还是一些新闻报纸有的没的,”男人唉声叹气地抓了抓脑袋,“烦死了,那时候我可没料到那小子会直接把他爹留下来的东西给撕了,而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他的脸色黯淡下去,女人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她看见黑袍影子里正不断升腾燃烧的某种魔力,直觉告诉她那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恐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已经伸到男人脊背上沿的利爪,刚刚只需要一下,男人的头颅就会整齐地切开落地,就像熟透的西瓜,而她放弃了。 男人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察觉,他只是在不断地自说自话而已。 “倒霉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无力地捂住脑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子?” 女人没有说话,瞳孔深处的血红色悄然褪去,她沉默不语地坐在男人身旁,只是空气少了那么几分充斥着杀意的阴冷。 就在这时,木门悄然打开,一个看起来相当困倦的男孩揉了揉眼睛,对二人投来好奇的视线,而后问道:“这位叔叔,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站起身走到男孩身边,轻轻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脸上居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意,她对男孩比出了三根手指,男孩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拿着什么东西走到男人身边,弯下腰对他说道:“叔叔,我妈妈其实不会说话,有什么被困扰的地方,还是请您对我说吧。” “......原来如此,”男人缓缓站起身,对着男孩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我只是以前和你的妈妈认识,但现在她好像把我忘了哦?” “不,”男孩摇了摇头,满脸认真地对男人说道,“应该没有的,妈妈她如果是被不认识的人搭话,会直接发狂把那个人赶走的,叔叔你却能和她说这么久的话......” 男孩带着困意笑了笑:“妈妈她一定记得你,只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罢了。” “......唉,”男人默默地抬起身子,对女人说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啊,我的老友。” 他低下头,忽然一本正经地对男孩开口说:“小朋友,你很有礼节,也很会说话,但你有一个地方说的不对,希望你以后改善一下。” 男孩好奇地问:“这个地方,是什么啊?” “我可不是什么叔叔,”男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被发绳简单扎起来的灰色长发映照着皎洁的月光,男孩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间甚至有些看呆了,男人扶了扶领子,一本正经地对男孩说道—— “下次记得叫我哥哥。” —————— “干什么去了?”女人看着黑袍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地从洞窟里走出来,忍不住问道,“这么开心?” “大姐你这就不懂了,”一个男人嘿嘿一笑,“能让男人这么开心的,除了那种事还能是啥嘛?” 带起一阵男人之间的哄笑。 女人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那种事到底是什么事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把剑鞘掷了过去,正中男人的后脑勺。 “不许开黄腔。”她哼了一声。 “草,我们可是黑暗地下组织,放小说里都是大反派的那种,连开个黄腔都不行?!” “就算是黑帮也得纪律严明,”女人伸出手,剑鞘顺着魔力的牵引缓缓回到她的掌心里,紧接着她望向黑袍,问,“所以?” “所以个什么所以,”黑袍笑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纯情小女孩一样?” 女人默默地将白刃拔出三寸。 “我去见了个老友,叙了一堆旧,最后她家儿子也特别懂事,我让他喊我哥哥,他还真喊了,”黑袍乐呵呵地说道,“多开心啊。” “就这?”女人叹了口气,将刀收了回去,“咱们两个到底谁是纯情少女啊?” “当然,还有一件事,”黑袍冷不丁地说,“我要退出莱茵河了。” 女人愣了一下,远处的其他几个人也愣了一下。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其实黑袍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亲密了,更不用说他们的头,女人虽然长得年轻漂亮追的人也不少,但就是因为对所有人都是那么一副冷淡样才一直单身到了今天,可只有对黑袍,她才难得显露出了一点带着少女的人情味儿,就算只是为了自家老大好也不能把黑袍就这么放走了啊? “等等,等等等等,”女人抓住黑袍的肩膀连忙说道,“你知道退出莱茵河的代价是什么吧?” “当然,当然知道,”黑袍挥了挥手说,“小问题。” “才不是小问题吧!”女人拍拍黑袍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理由呢?而且进莱茵河容易,退出可就难了,你的案底会跟你度过一生,不能进入任何机关工作,就连轮亥教会都不会接纳你,你想忏悔但是神父得知你的身份之后就会直接让你滚蛋,是这种程度的案底,懂吗?” “至于这个,我刚好认识一个神父朋友......” “别岔开话题!”女人认真地看着黑袍兜帽下的灰色眼睛,“告诉我答案。” “要什么答案,”黑袍垂下眼帘拍开她的两只手,转身走向下水道的深处,“我要去找头了,别打扰我。” 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隧道的暗处,女人看着自己的双手,黑袍身上传来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却已经显得那么虚幻缥缈。 “嘁!”有男人忍不住叫道,“什么意思,他是什么人想退就退?头领是他说见就见?而且我们算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我们只是一些陌生——” “住口,”女人背对着他们,打断了男人的话,“让他去吧。” 一直自称少女的她在这时也终于显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苍老,她颓然地坐在身边的木椅上,对众人隔着很远说道:“毕竟他就是他啊。” —————— 老人伏在一大堆资料前,两手不停地进行资料的更迭签名以及喝茶的动作,对面前的男人头也不抬:“你来做什么?” “我来申请退出莱茵河,”黑袍说,“还好你没让门口那两个蠢蛋说什么类似见我们头要预约之类的话。” “那当然是因为我对他们说了,只要是你,随时都可以进来见我,”老人将目光在黑袍身上存留了一瞬,之后就继续投身于庞大的工作量当中,“好的,写一份手续,我来盖一下章,你就这辈子都跟莱茵河没关系了,案底我也不会留,虽然你这家伙也不可能有用到案底的时候。”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黑袍走到工作桌前拿起一份退职书,看着上面黑色的大字说道。 “我当然不会吃惊,”老人呵呵笑道,“我为什么要吃惊,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黑袍拿起退职书问。 “我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事实如此,也请你听了之后不要发飙,”老人抬起眼,轻轻地推了推金边的老花镜,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黑袍忍不住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愤怒还是真心觉得好笑,“你又在装傻,你装傻装了几十年,却就没有几次装成功过。” “准确地说是一次都没成功过,”老人咧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在装傻。” “学院那边传来消息了,”黑袍低下头拿起钢笔在退职书上认真地一笔一划书写起来,“危机消息,他们在任务地点被袭击了,袭击他们的是一群大魔法师,名叫米娅的学生昏迷不醒,而最重要的是——”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西泽和莎尔失踪了,初步预测他们应该是死里逃生,跑进了坟墓,那足足有四层空间的尼伯龙根里面。” “消息挺灵通的,”老人说,“只比我慢了一个时辰。” “这条消息我是怎么都快不过你的,”黑袍收起钢笔,将写好的退职书塞到了老人面前,眼里闪过一抹寒芒,“因为你对他们设下的动手时间就是一个时辰之前。” 老人刚刚拿起印章黑袍就召起一阵焰火在大厅里燃烧起来,后者挥手,毫不犹豫地掐向老人的脖子,可一道光芒闪过,老人消失在他面前,手持白刃的女人站到黑袍身后,悄然将锋芒横在了他的脖子之前,她紧紧搂着黑袍的身体在他耳边低语:“想活命就别动。” “虽然我想过这一对东西得有多软,但实际上的感受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啊,”黑袍笑着说,女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白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冰冰的,几乎就要渗出血来。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消失的老人悄然出现在火灯下方,对黑袍咂咂嘴说,“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被儿女情长这种事束缚住,要是以前的话你已经把她的心脏都给捅穿了吧?”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现在是在学着从头当人,”黑袍对他笑道,“我这人当得还不错吧?” “曾经是人的东西现在想要重新当人,这可真是我从出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事了,”老人走过来,重新坐到工作桌前的椅子上,对女人挥了挥手说,“松开他。” 女人有些犹豫,老人却依旧坚持。 “你别把这种事点出来啊,搞得人多不好意思,”重回自由的黑袍晃了晃脖子,不舒服地说,“好像我作为人的那部分喜欢她一样。” “你可没有身为人的部分,”老人说。 “有的,”黑袍答。 “在哪儿呢?”老人问。 “在这里。”黑袍指着心脏,答。 沉默。 死寂。 只有火灯不断地燃烧,女人将剑刃收回鞘中,发出悠长的声音。 “有趣,”老人笑笑,打破了寂静,“我觉得我们不该为敌,你有我可以利用的地方,我也有你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你干了不该干的事,”黑袍掰了掰手指问,“为什么要找人对西泽下手?” “你是在装傻吗?”老人问,“还是说你已经真的变傻了。” “我只是需要一个原因,”黑袍说,“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会撇去人的部分。” “邪神降临的代价,可不是莱茵河所能承受的,”老人笑笑,这句话是在反讽黑袍觉得自己一人就能撼动整个莱茵河。 “是两个邪神,”黑袍看着老人,灰衣的女孩悄然浮现在空气里,周身猛地扩散出凶戾的血统压制,老人的眼神终于凝重起来,女人呆呆地站在一旁,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她感觉自己手中的白剑居然那么无力,黑袍再度发问,“原因。” “......厄洛丝要借他和教皇国联姻这种事你应该是清楚的,”老人幽幽开口,“如果联姻成功,她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五位贤者。” “所以你就派了一大堆魔法师去追杀西泽?!”黑袍愤怒地挥手,将桌案彻底掀翻在一旁。 “这是必然要做的,作为莱茵河的我们必须将整个世界的势力都统筹如一,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那样我们才有饭吃,”老人面无表情地说,“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是个怯懦而毫无野望的废人,而艾泽兰斯泽地国,梵蒂诺克联邦这些人又根本不能出手,这种事就只好让我们来做了。”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自治领?中立国?” “我们扮演这种角色扮演了几十年。” “他是我们反抗厄洛丝的希望。” “开什么玩笑,”老人嗤之以鼻,“如果真想掀翻厄洛丝的话你大可以带着你身边的这个姑娘直入皇宫,直接将那恶女的尸体钉在十字架上。” “你根本不懂邪神,”黑袍摇了摇头,“况且你难道以为只有我的身边会待着一位邪神吗?” “......但是如果让厄洛丝顺利成为贤者,那才是真正地不存一丝希望。” “相信西泽,”黑袍沉声地说,“那小子值得你信任。” “......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老人捂着额头说,看起来已经有些抓狂了,“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开始对你感觉陌生了,我以为你只是在假装一个人类那般没心没肺,uu看书.ukashu但现在的你让我有些害怕。” “我一生中只败了两次,而两次都是败给了人心,”黑袍说,“我不希望再败第三次,所以这次我放弃了算计,我直接将希望押在西泽身上。” 老人沉默许久,最后开口说道:“你疯了。” “我只是学会了信任。” “你这个疯子,”老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西泽没死。” “他不可能会死,”黑袍知道这次辩论自己赢了,所以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把莎尔送到他的身边?” “用一个怪物去激发你的宝贝,真有你的,”老人冷笑道,但眉目间全是败颓,“你要如何保证他一枚棋子能成功反抗本国皇帝的安排?” “他会证明给你看的,”黑袍说。 “那我就......只好拭目以待了。” 第260章 轮亥 一秒记住【】 “降临了。” 阴翳之中有人抬起头说,不知道是向着谁。 “成长了,不……是变虚弱了。” 这次开口的是一名老者,他撩开一缕黑暗,丝丝缕缕的光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又很快消逝在须弥之间,恍若薄纱。 “距离上次感应到她是多久之前?” 男人轻声地问,似乎生怕惊扰了某些不该存在于此世的鬼魅。 “三个月前,”有人回答说,“恰好是神仆暴乱之际。” “也就是说,邪神们寄居在塞万城里这件事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老人叹息道,“教会的人却没能发现这一点。” “人类说到底还是人类,”男人笑笑,“再怎么努力也超脱不了人类的限制。” “但贤者可以,”有女人挑了挑眉,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对男人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那个把你打趴下的男人了?” “都说了那次是我状态——” “好了好了,不要吵闹,”老人似乎也有些懊恼,连忙对这两个家伙制止说,“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们这样,轮亥还剩下多少?如果我们和人类那般争吵内乱不休,那我们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本来就不远了,”男人冷哼一声,“和她这样的家伙共处一片空间这种事本身就让我感觉恶心,更不必说她只是上个世界挑选出来的候补。” “啊呀呀,这句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呢,”女人收起了玩闹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拉斐尔,难道你的意思是主神就要比主神候补更高一等?”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是从整个世界里挑选出来的,唯一具有资格的人,而你这种天生就是主神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这样我们才会失去加百列,”老人叹息道,“那个姑娘此刻仍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复生,只要我们能找到她的遗骸,那我们就能迎接曾经第二战天使的再临。” “路西法,加百列,米迦勒,”男人冷笑道,“我们失去的难道还少?” “路西法已经被我们灭杀了,”有人开口说道,“还请您对死去的神祇保留一丝尊重。” “那么米迦勒呢?”拉斐尔震声发问,“上神的背叛难道也是因为吾等的混乱?” “然也。”老人开口。 “不该如此,”有人说,“神明如此,实在太过丑陋。” “时代在变化,诸神不停地复活并且死去,世界也重复着这般过程,由死到生,由悲到喜,”老人说,“这是自然之理。” 他分离出一抹黑暗指向拉斐尔。 “我们应当如此,”他沉声地说,“我们也只能如此。” 话音落下,拉斐尔发声的地方只余下一片虚无。 女人无声地看向老人,丝丝缕缕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缓缓将这片黑暗照亮,这是一处类似圆桌议会的地方,可众人的面貌却依旧笼罩在一层深厚的阴影里不可窥探分毫。 “拉斐尔的思想已经出现了问题,”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感情的起伏,他伸出手,将凝聚在手心上的光芒握住,仅仅是一瞬时间,光芒沿着缝隙的丝线掠过,当老人再度松开手掌,诸神得以见到一块璀璨如光的晶石,女人看着这块晶石,神情仿佛变得恍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恍若动摇,“所以他必须去游历,去感悟,等他长成一枚成熟的果实,我们再将他摘回来。” 他丢下这块石头,晶石坠入黑暗地面,有一瞬间恍然发出不忿的光芒,但已经晚了,它很快地渗进黑暗,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唉,”老人叹气,“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看你们不是视为玩笑,而是仅仅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他问:“那我们的通天塔何时才能修理完毕?” 他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将加百列找回来?” 没有人回答,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触及这位老人的霉头,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是个极为狂暴的暴君。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下怀念米迦勒。 虽然那位备受崇敬的老人已然是背叛诸神和人类混做一派的叛徒,而且至今都找不到任何总计。 那是当然,猎杀邪神的人最明白要怎么成为能在诸神刀刃下躲藏存活的邪神。 每每想到此处诸神就会感觉有些丧气。 他们孤独,他们寂寞,他们团结,他们杀戮。 他们是牠们。 “人间,人间,”老人哀叹着说,“待至候补降临,那时便又是一个人间!” 声音轰隆震耳,让人久久都喘不过气来。 —————— 西泽感觉周围有些烫了,于是缩了缩身子,木筐本就不打,现在被他这么一动弹搞得莎尔更加难受了。 “别乱动,西泽,”莎尔说,“我的恶魔血脉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很小。” “抱歉,”西泽无奈地说,“我会注意的,但怎么这么烫……” ^0^一秒记住【】 “当然会烫,”莎尔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来到烧烤架上啦。” 西泽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远处全是隐约发红的地面,要从上面踏过去的话说是烧烤架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迟疑了一下,略微控制着提古拉斯浮空,将万千寒气泼洒在地面上,很快地,地面变得更加干澈,这是这次偏冷。 莎尔安心地从上面垮了过去,开始走向城市的更深处。 西泽苏醒已经是半个钟头前的事了,这次死里逃生的代价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快地他的四肢瘫痪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莎尔从一旁的屋子里找来一个木筐,把西泽装到里面背在背上,提古拉斯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是在讥讽西泽可怜的现状。 虽然西泽很想给这把剑一巴掌,但事实是它讥讽得不错。 一直以来都是西泽自作孽,那缺失的一年根本不是因病被烧坏了脑子,而是他主动想要忘记,想将此封印在脑海深处,所以才借着一场大病将其彻底忘记。 而当他选择接受自己所抛弃的一切时,那些记忆自然也随着各种沸腾的情绪倾泻而来。 “降临了。” 阴翳之中有人抬起头说,不知道是向着谁。 “成长了,不……是变虚弱了。” 这次开口的是一名老者,他撩开一缕黑暗,丝丝缕缕的光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又很快消逝在须弥之间,恍若薄纱。 “距离上次感应到她是多久之前?” 男人轻声地问,似乎生怕惊扰了某些不该存在于此世的鬼魅。 “三个月前,”有人回答说,“恰好是神仆暴乱之际。” “也就是说,邪神们寄居在塞万城里这件事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老人叹息道,“教会的人却没能发现这一点。” “人类说到底还是人类,”男人笑笑,“再怎么努力也超脱不了人类的限制。” “但贤者可以,”有女人挑了挑眉,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对男人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那个把你打趴下的男人了?” “都说了那次是我状态——” “好了好了,不要吵闹,”老人似乎也有些懊恼,连忙对这两个家伙制止说,“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们这样,轮亥还剩下多少?如果我们和人类那般争吵内乱不休,那我们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本来就不远了,”男人冷哼一声,“和她这样的家伙共处一片空间这种事本身就让我感觉恶心,更不必说她只是上个世界挑选出来的候补。” “啊呀呀,这句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呢,”女人收起了玩闹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拉斐尔,难道你的意思是主神就要比主神候补更高一等?”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是从整个世界里挑选出来的,唯一具有资格的人,而你这种天生就是主神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这样我们才会失去加百列,”老人叹息道,“那个姑娘此刻仍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复生,只要我们能找到她的遗骸,那我们就能迎接曾经第二战天使的再临。” “路西法,加百列,米迦勒,”男人冷笑道,“我们失去的难道还少?” “路西法已经被我们灭杀了,”有人开口说道,“还请您对死去的神祇保留一丝尊重。” “那么米迦勒呢?”拉斐尔震声发问,“上神的背叛难道也是因为吾等的混乱?” “然也。”老人开口。 “不该如此,”有人说,“神明如此,实在太过丑陋。” “时代在变化,诸神不停地复活并且死去,世界也重复着这般过程,由死到生,由悲到喜,”老人说,“这是自然之理。” 他分离出一抹黑暗指向拉斐尔。 “我们应当如此,”他沉声地说,“我们也只能如此。” 话音落下,拉斐尔发声的地方只余下一片虚无。 女人无声地看向老人,丝丝缕缕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缓缓将这片黑暗照亮,这是一处类似圆桌议会的地方,可众人的面貌却依旧笼罩在一层深厚的阴影里不可窥探分毫。 “拉斐尔的思想已经出现了问题,”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感情的起伏,他伸出手,将凝聚在手心上的光芒握住,仅仅是一瞬时间,光芒沿着缝隙的丝线掠过,当老人再度松开手掌,诸神得以见到一块璀璨如光的晶石,女人看着这块晶石,神情仿佛变得恍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恍若动摇,“所以他必须去游历,去感悟,等他长成一枚成熟的果实,我们再将他摘回来。” 他丢下这块石头,晶石坠入黑暗地面,有一瞬间恍然发出不忿的光芒,但已经晚了,它很快地渗进黑暗,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唉,”老人叹气,“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看你们不是视为玩笑,而是仅仅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他问:“那我们的通天塔何时才能修理完毕?” 他问:“那我们什么 ^0^一秒记住【】 时候能将加百列找回来?” 没有人回答,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触及这位老人的霉头,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是个极为狂暴的暴君。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下怀念米迦勒。 虽然那位备受崇敬的老人已然是背叛诸神和人类混做一派的叛徒,而且至今都找不到任何总计。 那是当然,猎杀邪神的人最明白要怎么成为能在诸神刀刃下躲藏存活的邪神。 每每想到此处诸神就会感觉有些丧气。 他们孤独,他们寂寞,他们团结,他们杀戮。 他们是牠们。 “人间,人间,”老人哀叹着说,“待至候补降临,那时便又是一个人间!” 声音轰隆震耳,让人久久都喘不过气来。 —————— 西泽感觉周围有些烫了,于是缩了缩身子,木筐本就不打,现在被他这么一动弹搞得莎尔更加难受了。 “别乱动,西泽,”莎尔说,“我的恶魔血脉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很小。” “抱歉,”西泽无奈地说,“我会注意的,但怎么这么烫……” “当然会烫,”莎尔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来到烧烤架上啦。” 西泽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远处全是隐约发红的地面,要从上面踏过去的话说是烧烤架也没什么不对的。uu看书 .uukanshu.cm 他迟疑了一下,略微控制着提古拉斯浮空,将万千寒气泼洒在地面上,很快地,地面变得更加干澈,这是这次偏冷。 莎尔安心地从上面垮了过去,开始走向城市的更深处。 西泽苏醒已经是半个钟头前的事了,这次死里逃生的代价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快地他的四肢瘫痪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莎尔从一旁的屋子里找来一个木筐,把西泽装到里面背在背上,提古拉斯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是在讥讽西泽可怜的现状。 虽然西泽很想给这把剑一巴掌,但事实是它讥讽得不错。 一直以来都是西泽自作孽,那缺失的一年根本不是因病被烧坏了脑子,而是他主动想要忘记,想将此封印在脑海深处,所以才借着一场大病将其彻底忘记。 而当他选择接受自己所抛弃的一切时,那些记忆自然也随着各种沸腾的情绪倾泻而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抱歉断更1天,明天双更补上 @@ 因为最近这两天太忙了,昨天甚至晕头转向地把同一章节的内容搞错了也没有发现,发上去之后就直接昏昏沉沉地躺床上睡着了。 我是没有存稿的那种人,因为一天最多写四千五千来字,多写的话质量就会开始偏差,所以每次更新都是写完之后大体修改一遍直接发的,而且最近已经不少人反应前期和寂静王冠太像了,我个人其实也这么感觉所以要开始着手修改,这本来也是计划里早晚要做的。 总之很抱歉今天要休息一天,如果你们有我微信的话那应该可以发现我微信步数已经将近四万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明天两更回报,大家晚安。 @@ 正在手打中,客官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261章 第2层 一秒记住【】 “是这里吗?” 莎尔扭过头,对着背上的西泽说。 “我也不太清楚,学院方面给的地图也不太清晰,”西泽犹豫了一下,“但这里确实对魔法的感应最为强烈。” 他这么说着示意莎尔将他放下来。 提古拉斯探出剑身,一丝微弱的魔力萦绕其上,渐渐掀起一阵微弱的风,周围全部是封闭的空间,而这阵风的来源自然是魔力被吸引而来的微弱波动,这是废墟的正中央,如果以塞万城形容的话这里就是上城区的皇宫,当然,仅仅是方位。 周围一片漆黑,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莎尔才终于在西泽的引导下来到这里,先是复杂而扭曲的隧道,从入口处进入之后这里就像是一片迷宫,原本矗立在这里的建筑高大而宏达,即使是在溃败之后所化为的废墟以后也是相当巨大,西泽能感受到这里不寻常的气息,资料里说这里一共有四层,记忆里伦瑟似乎也提及过,多梅甘尔对四这个数字有种近似疯狂的执念,他坚信四是一个有趣的数字,并会将所有事都总结在四个步骤以内。 听起来真是癫狂。 那些魔力的光团不知何时已经从二人周围消失,也许是实在跟不上二人所以离开了,莎尔看着巨大的废墟隧道尽头隐隐约约的光亮,仿佛还有些期待它们能跨过拐角再度来到自己的面前。 “莎尔,”西泽忽然说道,他扭过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姑娘,“你为什么不去吸收一团魔法光芒?” “哈?”莎尔愣了一下。 “你不是高阶魔法师吗?”西泽转过头问道,继续将剑上的魔力朝着四周扩散,隐隐约约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勾勒出一处透明的图形,“这里的光团会对你有用的,而且这种时候我们多一分战斗力都是极大的提升。” 他说:“我们和那些人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不知道如果要去往下一层的话应该要去什么地方,否则他们会早就堵在隧道外面,我们根本没机会进来。” 莎尔沉默不语。 “如果是你另有打算的话我也不会追问,”西泽说着,看着愈来愈多的魔力凝聚在不远处化作细微的焚风迎面带着细微的热气灼烧而来,“但为了自保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也收取一团。” “还是先算了,反正也不是时候,”莎尔走到西泽身后,对着在木筐里蜷缩着,显得就像是小小一团的西泽说,“先不说晋升需要花费的时间,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晋升的话他们也会感应到吧。” “......说的也是,”西泽说,而后不着边际地看了后方一眼,“门开了。” 莎尔满眼惊奇地看向西泽指尖魔力所扩散开来的细微光景,漆黑和金黄交杂在一起,缓缓于地面上汇做一个简陋的方形。 方形的正中央是一道奇异的徽记。 那是一只三足鹰,却被一只大手掐断了头颅。 “这就是多梅甘尔吗?”西泽呢喃着说,脸上却逐渐出现了笑意,“真是有意思的人。” 就算是死也要掐断轮亥的咽喉。 西泽越来越怀疑多梅甘尔其实并没有死了,这种空间和颇为细节的地方如果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自然形成的话那他只能对那人说:要么我疯了,要么你疯了。 “我说啊莎尔,”西泽抬起头,对少女说,“如果我要告诉你,其实多梅甘尔还活着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莎尔皱了皱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可能会说那轮亥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吧。” “说得对,”西泽笑了笑,“轮亥也没有那么恐怖,他们连处死一个凡人都做不到,这才是掀翻诸神统治最大的一个支点所在。” 神并非万能,最起码他们连彻底抹杀背叛自己的一介凡人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升起一阵青紫色的雾气,莎尔警惕地将魔力散发出来竭力想将其隔绝,但西泽却对她说:“放松点,莎尔。” 他说:“这是第四元素。” 莎尔还没能反应过来西泽在说些什么,紧接着眼前光景骤然轮换,仅仅是眨了眨眼的时间,周围就再也不是刚刚的荒原废墟。 雨水不停地从墙缝里渗透进来。 这里是一处很奇特的地方,两边是石板砌成的墙土,看起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中央是一处水道,墙壁两侧也不断有凉水从各种地方流下,如果用极致的干燥来形容第一层,那么第二层这里就是湿润。 西泽犹豫了一下,示意莎尔背起自己,莎尔一边背起木筐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这里就是第二层吗?” “是第二层没错,但是很奇怪,”西泽呢喃着说,“这里很眼熟,你不觉得吗?”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来过的样子,”莎尔听着西泽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来,“你不会是在吓唬我吧,我们之前可只是在王都和白石城里往返,哪里有机会来到这种地方......” 二人不断地朝前走着,虽然好像有些奇怪但一直停留在原地也不是什么解决的办法。 ^0^一秒记住【】 “有的,”西泽想了想说,“这里不就是下水道吗?” 莎尔的脚步顿时一停。 “怎么了?”西泽好奇地问。 “我说啊,西泽,”莎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略微的颤抖,她说,“下水道里的话,有这种东西吗?” 西泽好奇地伸出脑袋,瞳孔猛地一缩。 在不远处,漆黑隧道的尽头,一只巨大的竖瞳静静地看着二人,如汽灯般明亮,仅仅只是微微聚焦就已经让二人挪不动任何步子。 无形的压力压迫在二人身上,他们动弹不得,就像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呵,呵呵......”西泽干笑着说,“我的天啊......” 巨蛇,上次去下水道时见过的巨蛇! 多梅甘尔你是怎么回事啊!!! 等等,西泽忽然回过神来。 多梅甘尔是伦瑟的友人,多梅甘尔将足以弑神的神兵提古拉斯给了伦瑟,而伦瑟当初拿着提古拉斯砍的正是一条蛇。 也就是说? 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难怪上次去的时候那条蛇态度很奇怪,要是自己面对着当初对自己砍了一刀的仇人的儿子,自己的心情肯定要比它还复杂得多啊! “尼伯龙根难道是相通的?”西泽咽了咽口水,“但这种情况的前提是下水道下面也有尼伯龙根啊......” 不行,这次回去一定要去德赛尔家把那本笔记拿过来研究个清清楚楚,否则自己真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西泽......”莎尔颤抖着说,“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跑!”西泽毫不犹豫地喊道,“快跑啊莎尔!” 少女发出一声极具青春感的嚎叫,uu看书 ww.uukanshu背着西泽也顾不得颠簸,朝着反方向就是一路狂奔,沿路甚至见到了几具白骨,所有的所有看起来都要比在漆泽时看过的还要真实得多。 身后的隧道不断溃烂,那条巨蛇疯狂地挪动身躯,地面被巨力所洞穿,砖块散落,那条巨蛇靠着被鳞甲遍布的身体居然挤破了石门钻入隧道之中,蛇信不断喷吐,赤金色的竖瞳如两只教堂楼顶的大钟一般恍人眼目。 西泽缩在木筐里,思维疯狂运转。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所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这里到底是跨过着北海的泽地,还是说西泽从一开始就是在做一场大梦,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漆泽分毫?如果尼伯龙根真的是相通的,那么自己要以超越常理的思维去处理这件事吗,一切都那么难以琢磨,这周围的光景,这指间的潮意,这从整个世界深处游荡而来的莫名恐怖! 大脑发出一阵他忍不住痛苦地喊道:“多梅甘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有不断的回音从各处激荡而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62章 你以为我在第2层,其实我是第3层 一秒记住【】 不知道跑了多久二人才停下,莎尔喘着粗气将西泽放下来,西泽被一路颠簸着久违地感觉到了晕船的滋味,他咳嗽一声,差点将昨晚的饭都给吐出来。 身后的轰隆声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到分毫,就此消失不见,西泽面色苍白地看向身后,目光可及之处尽是黑暗,前后左右都是一团漆黑,他向后仰着身子靠在木筐边上,水流声不断,周围的水道里似乎蕴含了某种魔力,提古拉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他看向水面,其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游离而稀疏的影子。 这下基本就可以确定了,这里并不是塞万。 想到这里西泽就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身边模样虚脱的莎尔,对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么多,她只是被那条蛇吓了一跳,完全没明白自己如果其实身处的正是漆泽国下水道那这个世界得有多恐怖。 墙缝里不断溢出哗哗的水流,西泽向上抬起头,看着裂开的缝隙间所蔓延而出的冷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出一口热气对莎尔说道:“这里是泽地国,不是漆泽。” 莎尔点了点头说:“漆泽国的下水道里没有鱼。” 西泽笑了一声,似乎是想驱散二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但效果反而适得其反了。 时间悄悄地过去,西泽看着半空中静静发出温和光亮的提古拉斯,对莎尔说:“我们继续走吧。” “还要继续走去哪呢?”莎尔叹了口气,“这里虽然不是漆泽国的下水道,但和刚刚的第一层也不一样。” 她背起木筐,对西泽说:“第一层可没有活物。” “我知道,”西泽点了点头,看向远处渐渐被黑暗所吞没的世界,“我大概知道一些东西了,只是需要证明。” 莎尔好奇地回过头问:“什么东西?” “多梅甘尔应该去过塞万,所以才能在死后塑造出这样一个世界。” “死后?塑造?”莎尔一向不会怀疑西泽的话,她略微思考了一番,开口说,“你的意思是多梅甘尔在墓里其实还没有死?” “当然还没有死,”西泽回答说,“这片空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我塑造而成的,除非世界之灵都在帮他,或者多梅甘尔自身就化作了世界之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我大概对尼伯龙根这种东西有了一点判断,世界之灵并不是空间诞生所依附的本源,而是从空间本身上催生出来的,带有模糊意识的灵体,尼伯龙根作为一片空间,你明白吗,我们在尼伯龙根里面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这意味着尼伯龙根里面存在着世界之灵,而你自己也说了,恶魔血脉在这片空间里对身体的增幅似乎比在外界要小了很多,这片空间可能是在排斥你,或者说,这里不存在恶魔血脉这个概念,所以恶魔血脉只剩下了对你身体固有的强化,其他由于血脉流通才发挥作用的增幅就这么消失了。” 莎尔感觉自己听得晕头转向,她实在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于是连连喊停。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莎尔懊恼地说,“不要解释那么多,直接告诉我结果啊。” “我这不是害怕你听不懂嘛,”西泽无奈地说,“总而言之,尼伯龙根就相当于另一个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存在概念或者没有过先例用以识别的东西就是不存在。” “...我好像懂了一点,”莎尔边走边说,“西泽你的意思是,那一千个大魔法师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个世界?”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充满了这个世界,”西泽纠正道,“比如这里葬有一位大魔法师,他生前修习的是风雷系魔法,那么这个世界就对风雷系魔法有了认知,再有别的风雷系魔法师进来,尼伯龙根就判断出他修习的是风雷系,于是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使用魔法,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这个概念,或者说法则。” “我明白了,”莎尔一拍巴掌,“那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超出一千个大魔法师的经历还有多梅甘尔的魔法,我实在不觉得我们有这种东西,”西泽犹豫了一下,说,“提古拉斯应该也进入过这片地方。” 提古拉斯的表面微微一亮,仿佛还有些自豪。 “它曾在坟墓里待过,在不久之前才跑了出来,”西泽摇了摇头说,“这就是我能圆上的全部了,尼伯龙根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死去的概念所充斥着的世界,那些概念充当了世界的先例,为世界奠定了法则和基础,最终化作了这么一片地方。” “那要怎么解释刚刚的那条蛇呢?”莎尔问,“难道它也进来过这片坟墓?” “这就很好解释了,”西泽控制着提古拉斯猛地钻进一旁的水道里,很快地,一片冰域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而在冰块底部,那些刚刚二人所见的游鱼全部透明无比,提古拉斯从冰中切入鱼骨,却只释放出了一小片魔力。 “这是多梅甘尔模拟出来的世界,”西泽说,“那条蛇当然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所以多梅甘尔直接仿造了它,还有这些鱼,它们都是魔力的仿造品,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放心了。” ^0^一秒记住【】 提古拉斯一跃而起,再度漂浮在半空中。 莎尔问:“为什么?” “因为被多梅甘尔亲手塑造的这些怪物,有些可能比本体要弱,但大多数都是要比本体更强的,”西泽说,“因为是多梅甘尔以自己的魔力塑造出来的,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或者那一千个大魔法师死的时候没有带上一些野兽的血脉,只要有一滴血脉,在这个多梅甘尔曾经主宰的世界里,他完全能做出一头猛兽。” 话音落下,莎尔没有回答,水声哗哗,整个世界都显得有些凄清,冰块渐渐解冻,水底的游鱼再度鲜活起来,就像从未被冰封过似的,而在现实里这些鱼则已经是被冻死的尸体了。 “真可怕啊,”过了长久的时间之后莎尔才悄然开口说道,“这里真的好可怕啊。” “可怕的不是世界,”西泽回答说,“而是多梅甘尔,我不知道创造这一片世界是他的本意还是阴差阳错,但如果是本意的话,他就是刻意坑害了愿意跟随自己的所有亲信,并且欺骗了神明,这个计划不知道谋策了多久,总之——”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们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就在莎尔再度迈开步子时他抬起头,叫住莎尔:“我们走上面。” “上面是什么意思?”莎尔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用死者的概念所创造的国度,所有死去的人都化作了这个世界的基底,”西泽说,“所以我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塞万。” 话音落下,莎尔周身迸射出明亮而灼热的火花,它们闪耀着拼凑在一起朝着上空掠去,石墙流水潺潺,在一声炸响之后,上方轰然落下了一大块碎石。 紧接着一大片足以称得上江海的水流涌了进来,西泽连忙控制着提古拉斯涌上前去,寒气纵横,白光在虚无里闪烁,眨眼间,洪流化作坚冰,但提古拉斯并没有停下,它径直地冲上前去,将一切都化作坚冰,莎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一跃而起,周围浮现出汹涌的魔力将坚冰大片击破,白沫飞溅落入水道之中不见踪影,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人踏入的区域。 莎尔站在坚冰边沿,对身后的西泽问道:“你还好吗?” “我感觉我把自己一生晕船的份都花在这鬼地方了......” 西泽这么说着,uu看书 .uuknshu.c却仍然让提古拉斯原路返回,在附近的一处坚冰里钻了出来。 莎尔会意,沿着提古拉斯留下的痕迹,一路轰炸着走了上去,当二人看见外面的时候,一切都让他们目瞪口呆。 “我们看样子来到第三层了,”西泽喃喃地说,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滞留在这片世界里。 “多梅甘尔到底是怎样的天才啊......”莎尔忍不住说,“我们以为自己是在第二层,可其实我们是在第三层?” “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只相隔了一道墙,一片海,”西泽打了个哆嗦,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发丝间,慢慢地融化,“只有去过塞万下水道的人才能发现端倪,只有敢于冒险的人才会试着打开。” 西泽看着面前这片冰川大海,天空昏暗,璀璨绚烂的极光缀在天幕之下,仿佛身处无昼的极北之地。 雪还在下。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263章 简单 当诸神从古旧传说中露出獠牙,将不再有人能抵抗世界灭亡的再临。 —————— 莎尔将魔力散开铺就了一层寒冰的台阶,在走到海面上之后她环视了一圈,最终艰难地吐出一句:“真冷。” 从荒原到下水道再到这么一片极北之地,温度的反差也太大了。 西泽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片片晶莹的飘雪自半空中滑落至自己的面前。 “尼伯龙根不是一场梦境,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西泽忽然这么说道,“所以那些光团才能帮助人成为大魔法师,而我们也确实是从荒原废墟到了塞万下水道又到了这里,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极北之地,漆泽北部边境线之外的雪川域都比不上这里。” 莎尔蹲下身,抓起一把雪花握在手里捏成一个小球,看着自己通红的小手还有圆滚滚的雪球,她忽然感觉特别有趣,于是笑了出来。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去往第四层的办法就好了,”西泽对莎尔说,“每个尼伯龙根都有着自己运行的一套法则,并且会模拟着现实存在,就像第一层里的魔力汇聚之地。” 西泽微微动了动右手,终于,右手恢复了一点点知觉,他勉强能挥挥手,打掉自己睫毛上的雪花。 “我不太明白,所以这些事都要辛苦西泽你了,”莎尔这么说着将西泽放在了地面上,仰头看向明朗夜空下的璀璨极光,颇为感慨地说,“我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我也是,”西泽疲惫地说,一路走来消耗最大的其实并不是莎尔,而是这个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男孩,先不说那些忽然冒出来的记忆要不断整理,光是要从复杂的现状中找到一丝突破口就已经足够难为他了,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常有的颠簸,西泽自诩脑子好使身体强健,但现在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对这两样都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他低下头,微微地哈出一口热气,融化了自己面前的几片雪花,“而且我现在,好累。” 之前击败那个疤脸男人所用的领域是他之前在矿井里觉醒时就有所领悟的,那时他站在石海的底端,仅仅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就将所有灾害阻隔在外,领域这种东西固然只有贤者才能使用,而西泽作为一介新晋的大魔法师,对领域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强行以魔力为根源不断燃烧,支撑领域庞大的消耗,他接纳了被自己所抛弃的情感,并以此再度激发了领域的存在,作为拥有着贤者经验的西泽能自由操纵领域也算是情理之中。 西泽没被领域彻底榨干而亡仅仅是回光返照结束后肢体瘫痪,本身就已经是极其幸运的状况了,而现在他能隐约感觉到,中阶大魔法师的门槛正在不断松动,只需要一段时间他也许就能再度靠近那个位置。 那个厄洛丝曾经站到过的位置。 中阶大魔法师。 提古拉斯悠悠地在他身侧旋转,这柄剑自从再度苏醒过来之后就显得异常活跃,而且也没有一开始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寒气,看样子当初在拍卖会上展露出的模样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这是一把有灵性的剑,虽然这么说会很奇怪,但提古拉斯确确实实地宛如生命。 也许这就是多梅甘尔的神奇之处。 也是西泽对这柄剑的期待所在。 “好啦好啦不要晃荡啦,”西泽叹了口气说,“快带我们去你主人的宝库,你是钥匙,没错吧?” 提古拉斯在半空中再度转了一转,就在西泽还没能理解它的意思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不愧是西泽,备受期望的新星,如此轻松地就一路来到了第三层,”西泽的目光锐利起来,莎尔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来时的大坑,里面正有一个男人悄悄浮现出来,他浑身都被一身泛红的黑色长袍笼罩着,散发出一阵不详的气息,猩红色的眼睛从兜帽下的黑暗里透出来,紧紧地盯住了木筐里的男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那么嚣张的家伙现在居然缩在这么小的一个木筐里,不觉得挺搞笑吗?” 这个男人和之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西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阵凝重,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似乎连一阵大气都不敢出,周围的风雪里混进淡淡的魔力因子,他再度向前踏出一步,终于从洞窟的台阶里走出来,彻底站在了冰海之上。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忍不住感慨:“这里果然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听到这句话之后西泽愣了一下,男人这句话里所透露出的意思难道是他以前就曾经来过这里? 难道这并不是坟墓第一次暴动? 男人看出了西泽的疑惑,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你很聪明,但对于这种复杂的情况来说,没有情报就是没有情报。” 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斑白的发丝上沾染了血色,男人挥手,将袖间尚未凝固的鲜血甩在地面上,血滴很快就冻结,化作冰原之上一抹红色的斑点。 莎尔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实在难以将面前的这个角色和之前那兢兢业业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还好赶上了,”布朗姆笑着说,“不然我可怎么跟我那些老长辈交待啊。” “你其实不是漆泽国人,”西泽沉默了一下,说,“你是谁?” “我如今确实是漆泽国人,请这位新星同学不要随意剥夺别人的国籍身份,”布朗姆咂咂嘴说,“只不过我的前身是教皇国国民。” 西泽默默地看着纷乱的雪花落在自己额头前的发丝间,大脑已经几近放空,面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就连他都难以接受如今的现状。 “我的那些老前辈啊,都葬在这个地方了,”布朗姆感慨地说道,“你们所见到的那些光团里,大约有一成就是我的那些前辈。” “你是多梅甘尔追随者家族的后代,”西泽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 “对其他人而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十年甚至数十年,简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煎熬,但对我不一样,这是一次磨砺心境的试炼,也是一次必定会有所收获的等待,”布朗姆说,“我的那些长辈走的时候那么悲壮,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必然是死亡,所以有些人流传下了一条消息,那就是在多梅甘尔的墓地,他们将在死后供奉出一位足以成为神明的人。” “那你想要做什么?”西泽问。 “显而易见的,新星同学,”布朗姆低下头看着自己血染成红的黑底长袍,“这些血都是外面那些窃贼的,他们不配进入这里,这里只有血统足够高贵的人才能立足。” “你设下的规则?”西泽玩味地问。 “当然是我设下的规则,”布朗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请你们二位也上路吧,说实话,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小爆发,我趁乱进来,一路闯到了第三层,也就是这里,但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去往第四层的路。” 他说:“第四层安葬着多梅甘尔,存放着以一千个大魔法师和多梅甘尔本身作为祭品所供奉的一次机会。” “成神的机会......吗?”西泽喃喃。 “所有知情的人都被我杀了,”布朗姆说,“我以为自己找不到第四层的原因是我不够强大,如今看来我其实是缺少了那样东西。” 他看着提古拉斯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多梅甘尔的佩剑。” “见鬼,”西泽忍不住吐槽道,“怎么你们这些部族每个人都流传着关于这柄破剑的传说啊。” “多梅甘尔宝库的钥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布朗姆笑笑,只是再怎么和蔼的笑意也掩不住眼里浓郁的欲望,“把这柄剑交给我,你们还可以安然回去,西泽,莎尔,你们还有未来,不是吗?” 莎尔看向西泽,那眼里的情绪很明显,她不信任布朗姆。 倒也是,一个潜伏了三十年以上手染无数鲜血的老怪物能有什么被信任的价值呢? “这是公平的交易,”布朗姆认真地说,“我放你们离开,并且为你们铲除了一切威胁,现在你们只要乖乖回到第一层然后告诉那些来找你们的人,说自己只是一直躲着躲到了现在,那结局就是美好的。” “代价就是把所谓的成神机会让给你?”西泽问。 “自然如此。”布朗姆满脸欣然。 如果拒绝的话,恐怕结局就是另一场战斗的发生,从布朗姆的阐述里来看,对方起码是一位高阶的大魔法师,如果西泽还能使用领域.....哪怕只是四肢恢复知觉也好,以提古拉斯击杀那几个大魔法师完全是出其不意的效果,西泽会和他们胡扯八扯吸引注意力然后用提古拉斯一击毙命,这种有点赖皮的打法很像是街头混混之间拉架打拳,先是问声好吸引注意力然后一记上勾拳把人打得眼冒金星。 但布朗姆很明显已经知道了这柄剑的特殊之处,空气里四散的魔法因子就是最好的防备。 到底要怎么做?是放弃这一步回到王都继续安然地成长,还是殊死一搏,为了更早地成为能直面诸神的人。 “同意吗?”布朗姆问,“我已经等了三十年,再等一会儿倒也无妨,但是你们的性命能不能保证就是另一回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莎尔悄悄后退,站到了西泽身边,握住了西泽能动的右手。 那股意思很明显了。 “贤者之石吗......”西泽轻声地呢喃着,心底却始终感觉难以接受。 记忆里死去的莎尔脸色惨白,皮肤冰凉得宛如冬日的湖面。 无数画面迸然回转开来,他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往昔,耳畔逐渐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要再看一次吗?” 他回过身,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黑暗的边沿,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要再让莎尔离开一次吗?” 那个男孩问。 雪花飘零,在记忆里堆砌成一座风雪漫天的城堡。 “如果那样的话也太可悲了,”西泽对他说,“我活了这么久,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话,那也太可悲了。” 他说:“不该如此。” 于是风雪缥缈。 西泽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布朗姆,开口说道:“剑不会交给你。” 布朗姆皱了皱眉,西泽紧接着继续说道:“成神的机会也不会让给你。” “明明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布朗姆摇着头叹气,“你只是个来自白石城的小贱民,为何要与流淌着高贵之血的我作对呢?” “血脉并不是一个人骄傲的资本,”西泽说,“我深知如此。” 最精纯的余烬之血。 来自远古的恶魔之血。 在布朗姆面前的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如今世上最为高贵的血统传承者。 “说服不了你这孩子真是可惜,”布朗姆叹气道,“那么,将你的性命交给我吧。” 他轰然一震,周围的魔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于半空中组成盛大的海洋,巨量的魔力在天幕下升腾,就连极光都显得暗淡。 “你对炼金道具有过研究吗?”西泽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布朗姆愣了一下,瞳孔里渐渐涌出明显的恐惧。 “我也没有,”西泽笑了笑说,“但我老师有。” 地面涌出无数复杂错乱的炼金圆环,圆环携着弧线拼凑在一起,化作数十道不断溢出冰河气息的矩阵。 “也不知道老师的这个道具有没有用,”西泽叹气,将口袋里的某样道具注入魔力之后丢了出去,u看书 wwuukanhu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散在风里,紧接着世界之灵很明显地扭曲起来,数以万计的颗粒在空间逐渐凸显出来,而后拉长,直至整个区域里的雪花都变得迟缓而僵硬,西泽伸出右手,甚至能像摘果子一样抓下一把飘雪。 “最后的一样底牌用在你的身上也太可惜啦,”西泽叹气道,“我本来还想把这东西留给某位神仆呢。” 布朗姆张大了嘴,却再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西泽从半空中拿下提古拉斯,动作勉强,甚至笨拙地像划船一样,一路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推着木筐在冰面上移动。 最终来到布朗姆面前的时候他也累得够呛,和莎尔的恶魔血脉一样,看样子这个世界也并不存在贤者之力的加成。 他拿起剑,轻轻地戳进了布朗姆的胸膛。 失去魔力的提古拉斯不只是一把好剑。 更是一把好水果刀。 ——是世上最锋利的水果刀。 “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之后反而会感觉这种情况实在是轻松多了,”西泽呼出一口大气,对布朗姆做了最后的道别。 “再见啦,想要成神的布朗姆先生。” 他用力地伸出手,缓慢,却又精准地扭动剑柄。 就像某位附身在工作台上一丝不苟挪动齿轮的机械大师。 第264章 雪原 时间再次流动。 血液喷溅,魔力散去,布朗姆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伸出手握住心口,可手指在触碰到提古拉斯剑锋的一刹那就平滑地切割开来,断指携着鲜血朝着地面落去,在冰面上一瞬间就被冻住伤口,再也看不到一丝嫣红,雪花不停地飘落,布朗姆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将视线挪到西泽身上,而后嘴角微微地颤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剩余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任何话来。 他的嘴唇微微动弹,可下一刻风雪吹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直直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提古拉斯和冰面摩擦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西泽低下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布朗姆,轻轻地呼出了一口热气道:“这就是你的结局了,布朗姆先生。” 在最后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甘吗?愤怒吗?悲哀吗?幽怨吗? 自己谋划了三十年的计划最终毁在了一个男孩手里,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戏剧性的死法了吧。 “你的那些前辈好像并不站在你那边,”西泽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白雾在自己面前散开,“真是有趣的结局。” 提古拉斯发出一阵光亮,缓缓地从布朗姆胸前抽身,莎尔在西泽后面愣了好久,最终才心情复杂地走上前来,看着西泽洁白的发丝,雪花和白发交杂在一起,看不清究竟谁是真正的纯白。 “辛苦你了,”莎尔说,“我什么都没能帮上。” “不,你给予了我勇气,”西泽轻声地说,“如果不是你握紧了我的手,那我可能还不会做出这场豪赌。” “这算是安慰吗?”莎尔笑笑,问道。 西泽低下头,疲惫地说:“已经怎么样都好了,我要累死了。” “要怎么处理他的尸体?”莎尔问。 “塞到雪里,或者砸一个坑,塞进冰海下面吧,”西泽瘫倒在木筐里,看着皑皑白雪从天际不断淹没而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莎尔附和着,将布朗姆的身体塞进了冰海里,她低下头,看着男人僵硬的尸体不断在水底下沉,在深蓝色的海里他就像一个悲哀的倒影,不断地缩小,缩小,直至完全地融入深处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丝毫踪影。 “我顺便把血也处理好了,”莎尔用魔力将冰面铲起来倒入冰海,“这样就算是万无一失了?” “辛苦你了,”西泽这么说着,却忽然发现这句话好像刚刚莎尔才说过,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莎尔背起木筐,对西泽问道。 “我在笑我们真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了,”西泽说,“这么自然又这么亲近。” “别说奇怪的话啊,”莎尔的耳垂微微泛红,她抚开面前的雪花,“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吧。” “走吧,”西泽缓缓地合上眼睛,“我要休息一会儿,就让提古拉斯给你带路吧。” 冰刃在雪花间愈发明亮起来,它在半空中跃动起来。 看起来就像一个回到了故乡的孩子。 —————— “找不到西泽莎尔,就连布朗姆都失去联系了,”斯莫德尔对芬恩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还挺尊重那位老人的,能在这种鬼地方驻守三十年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坚持,更重要的是一种甘愿,单纯的坚持支撑不了任何人,只有心甘情愿才可以。” 芬恩扫了他一眼,说:“不要说无用的话,他还不一定死的,对吧?” “在这种地方失去联系就已经是肯定咯,”斯莫德尔吹了口气,烈日灼灼,“说起来也挺有趣的,这次学院任务本来是为了让那些魔法师学生进来的,结果现在他们全都堵在外面,一个都进不来。” 他嘻嘻一笑:“看样子只有等我们把那些混蛋处理完之后,才能再让他们进来咯。” “没意思,”芬恩行走在荒原废墟之上,擦了擦汗,“那些废物干脆去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活着。” “你这语气可是不太好哦,”斯莫德尔说,“不要把十七岁之前达不到大魔法师阶位的人们全都当作废物,那样的话世上就没有几位不是废物的人啦。” “西泽就不是废物,”芬恩说,“西泽就不是。” “......原来如此,”斯莫德尔倒也没有多么惊讶,“这倒也不会是什么秘密,等我们找到他们或者只需要简单的推论就该清楚了,魔法师怎么可能击杀大魔法师并在他们的包围之下逃脱呢?” 说到这里斯莫德尔就开始有些理解芬恩的想法:“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会对那个西泽态度异常的,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虽然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想笑,但像你们这样的绝世天才,彼此之间还是应该互相珍惜的吧?” “不,你在说胡话,”芬恩摇了摇头,“我对他并不是这种态度,我只是逐渐感觉......大概圣女大人,他是配得上的。” “哈哈,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斯莫德尔笑了一声,“你这脸变得也太好玩了吧?” “吵死了,”芬恩捂着脸,竭力不想让斯莫德尔看见自己羞愤的样子,“总之客观一点的话,可能连我都没法在击杀三个大魔法师的同时保护自己的两个同学,然后全身而退吧。” “说的没错,”斯莫德尔颇为感慨地说,“我一开始以为厄洛丝陛下就是整个漆泽的极限,更是整个人类的极限了,但后来我看到了圣女大人,我开始将圣女大人作为人类的顶点看待,但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在她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西泽。” 他扭过头,看着芬恩:“说实话,虽然我们现在表面上是联姻,但是如果漆泽有这么个家伙在我们也挺麻烦的,虽说有轮亥作为庇护,但说到底轮亥是不参与人世的,我们怀疑就算教皇国要灭国了牠们也不会站出来。” “你说得对,”芬恩回答说,“当初在教团里接受教育的时候我也发现了,轮亥从不暴露真面目,也不愿意和人类对话。” “所以嘛,”斯莫德尔说,“要是那小子真的成为贤者,那算上交易的受益方,厄洛丝女皇,漆泽可就要有两个贤者了。” 他幽幽地说:“到了那时还有谁能拦住他们?” 芬恩愣了一下:“不是有婚约吗?难道他们还能反攻教皇国?” “你想得太简单啦,小芬恩,”斯莫德尔笑笑,“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们越要和谈就越要打仗呢?” 他说:“在利益面前这些算得了什么,坐拥两位贤者的漆泽到了那时在西方世界里一定是呼风唤雨,虽然碍于表面他们不会对教皇国下手,但实际上可以动的手段多了去了,比如率先攻下我们的友邦神圣罗马,再把我们最大的出口国泽地切断,梵蒂冈,以特立,这些国家更不必说,到了那时你能想象出怎样的一番光景吗?” 芬恩沉默了一下,说:“四面楚歌。” “说得对,芬恩同学,”斯莫德尔笑着叼起了一根烟却被芬恩直接掐断了,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也许就是我们日后所要面对的状况,而对此你有什么见解呢?” “他们不敢动教团。”芬恩说。 “但是他们可以逼着教皇国投降,进而统治整个西方世界,”斯莫德尔边走边说,“到了那时,浩浩荡荡的军队直入东方,从极东山脉进入震旦古国,以军团为交流信号的外交就这么开始了,紧接着,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这些根本不用我多说,你会懂的。” “可你忘了一个问题,”芬恩说着,停下了脚步,“一国不容两位贤者。” “......这倒也是,”斯莫德尔笑了笑,“两个贤者共存于世,这个状况真是怎么看怎么蠢。” “好了,走吧,”芬恩叹了口气,“我们无力改变现状,大人物都在上面,我们怎么可能对他们指手画脚。” “你的变化很大,”斯莫德尔想了想说,“如果是之前的你,语气会更自傲一点。” “如果你也经历过生死关头的话你也会忽然成长点的,”芬恩说,“更不用说是差点死在自己的傲慢上。” “原来如此,”斯莫德尔忽然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说你对他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原来最重要的地方是在这儿?” 芬恩已经不想搭理这满脸轻浮的大叔了。 “不过,能让你成长这么多,我们也许反而还要谢谢他,”斯莫德尔说着,面色却忽然一变。 芬恩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现视野边缘正染着一滩明晃晃的血。 他赶忙跑过去,却发现地面上满是魔力纵横破坏过的痕迹,看样子还发生过一场大爆炸,而就在这覆盖了废墟的灰土之上,几具破碎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上面。 “这里是怎么回事?”芬恩呢喃着问。 “真是一场大战,”斯莫德尔蹲下身看着被烧黑的土壤和瓦块,“如果是人的话,已经在这种魔力的冲击下毁灭殆尽了吧。” “死相真是惨烈,”芬恩看着被沿着中间直接劈开的灰色长袍,“内脏都流出来了。” “看样子是个好消息,我们的两个英雄不仅没死,而且看上去还很能打?”斯莫德尔笑笑,“真是恐怖的战力,就连你都做不到吧?” “哼。”芬恩没有说话,脸上却流露出了几分欣喜。 “好,那我们就继续启程吧,”斯莫德尔仰起头,看着遥远的荒原彼岸,“哪怕只是为了我的芬恩同学。” —————— 已经不知道在风雪里踏足了多久。 莎尔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要被冰雪滞留在原地,就连意识都要变得模糊,但炽热的魔力一遍遍地灌入四肢百骸,让她在清醒的同时也不断地遭受折磨。 提古拉斯漂浮在前方,引领着莎尔迈向风雪的更深处。 这里不是刚刚那种平静的地方,天空黑暗,只有淡淡的光撒下来,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四面八方都看不清任何出路,身后的西泽发出轻微的鼾声,风声混着雪花,浇灌在整个世界里。 “你领的路真是对的吗?”莎尔忍不住对提古拉斯问道,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真是太可怕了,因为她真的在和一把剑对话,而且是她主动的。 提古拉斯再度闪烁出微微的光芒,似乎是在告诉莎尔跟着它就对了。 “说得轻巧,你是寒铁,我和西泽可都是**凡胎,”她垂下眼帘,感觉视线被雪花搞得沉重起来,“还要多久?” 提古拉斯微微闪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一昧地朝前走去。 “可恶,你这把破剑。”莎尔有些气恼地说,但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一步步地朝前迈去,就像刚刚,也许她只能就这么走下去,直至意识变得模糊,就连魔力都不能让她恢复神志,u看书 .kanshu 就像飞蛾扑火,追寻着一个流离的幻象。 “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莎尔低声地呢喃着,“要是能和以前一样该多好。” 她说:“就像以前一样,我和父亲坐在院子里的楼墙下面,石磨,梧桐树,蒲公英,池塘......” “父亲,现在去了哪呢?” 她问。 “父亲,现在应该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吧?” 她迈出僵硬的步伐。 “我的坚强,我的一切,您应该都看在眼里吧?” 雪花粘在睫毛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回来了,好像和以前一样这么对你说话啊......” 她垂下眼帘,感觉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昏沉,仿佛有一只漆黑的恶魔之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西泽,西泽......” 她呢喃着,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消失。 胸前渐渐发出亮堂的光来,她感觉到体内的热量渐渐凝聚在一起,齿轮声悄然响了起来,她笑着,却又像是哭着。 “真是悲哀啊。” 她这么说着,齿轮声渐渐增大,直至充斥了整个世界,在到达了某个阈值之后她发出一声闷哼。 倒在了雪原里。 第265章 空棺材 他自海潮的深渊下抬起头,游鱼在他身边萦绕组成一个复杂的图腾,他伸出手,将缕缕魔力自水间吸纳出来,世界之灵缓缓睁开了虚无的双眼,男人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没有任何血肉的头骨,原本是眸子的地方此刻被两朵幽幽的鬼火所替代,鬼火静静地燃烧,仿佛男人所身处的并不是北海之底,他看着身边成群的游鱼,忽然笑了一声:“世界的变化真大。” 鱼群悄然散开,男人将魔力束缚在自己周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他在海底加速奔跑起来,一切本来都像是古怪滑稽的慢动作,他的身体带着黑色的破布滑动,可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开始,他的速度愈发高昂起来,直至在海底奔跑扬起一阵泥沙的沉雾,只在背后留下连串的气泡。 “伦瑟死了,但提古拉斯还在,”他呢喃着说,“现在坟墓已经被人打开了,提古拉斯也在里面,世界的变化,伦瑟,你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曾名为多梅甘尔的骷髅迎着气泡说道:“也许这么多年以来的恩怨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黑影划过深海,在夜幕底的海面留下虚妄的幻觉。 —————— 当西泽在风雪里睁开眼睛时,一道大门正屹立在他的面前。 他微微挪动四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能力,最起码他可以从木筐里走出来了,直起身子,虽然周围确实冷得要死,但光与火的魔力流过血脉的那一刹那,就像火炉被浇上了一层油料,他打了个喷嚏,顺手捡起插在地面上的提古拉斯。 明明这里应该有许多危险,远古兽魂,魔力虚影之类,但直到现在最危险的居然是刚刚那位布朗姆先生的出现。 真是讽刺。 西泽四下望了几眼,却没有找到莎尔。 “来吧。” 忽然,这个声音自不知何处传来。 缥缈虚无,在幽暗的空间里掀起阵阵回音,西泽分辨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他张开口,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这里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多梅甘尔的宝库,就在此地。” 青金铸造的大门悄然拉开了一丝缝隙,但无比盛大刺眼的光明从其中汹涌地透了出来,就像河流,西泽掩着眼睛,却能看到其中堆满了金山和珠宝。 “财富,权力,力量,这里能满足你的一切,孩子,”大门再度细微地拉开了一些,这次西泽从里面看到了一座金色的雕塑,还有几个放置在雕塑面前的漆黑卷轴,“想拥有足以背叛神明的力量吗?想成为主宰这个世界的真神吗?” 那个声音极具诱惑力地说道:“来吧,进来,等你拿起财富与权力,你就是诸神以下最强的存在,人间唯一的帝王!” “......”在察觉到那股力量松开了自己的咽喉之后,西泽微微地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再度望了几眼,顺手把提古拉斯身上的雪拍掉了一些,他问,“莎尔在哪?” “......什么?”那个声音仿佛也忽然陷入了困惑。 “莎尔,和我一起来的女孩,”西泽好像也有点不耐烦了,他将提古拉斯挥舞了几番,朝着空气斩下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体力,就连飘雪都被其斩断了来由,化作纷飞的白沫,“你有见过吗?” “没有,”那个声音相当诚实,“但你只要进来......” “没有那就给我滚开!”西泽忽然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暴怒,他嘶吼,他咆哮,他奔跑着拿起刀剑将举世无双的锋芒扬起,携着无可匹敌的伟力,在半空中划出惨白色的光弧,重重地击砍在门边上,缝隙骤然关闭,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消逝,暗红色的护罩弹开了西泽的重剑,那个声音惊恐无比地大吼—— “你在做什么?!” “我已经很累了,你知道在雪里走这么久要费多大力气吗?”他沉重地挥剑,动作缓慢,这是提古拉斯自从出鞘以来第一次遇见砍不断的东西,刚刚那一击已经相当于把他全部的力气都已经花了出去,就像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只能靠着自来水充饥的颓废男人。 但西泽并不是这样的颓废男人。 他从来都不是。 “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西泽勉强地挥动冰刃,寒铁游离着撕开风雪,重重地劈在魔力凝聚的护罩上面,片片魔力的裂痕凸显出来,露出其中灰暗的魔力因子,蛛网般的细丝转瞬即逝,他奋力地由左下斜着提起剑锋,一道清光自他面前的空气里迸溅开来,他咆哮,他震怒,纯白的发丝在冰天雪地里散乱着狂舞,他就像个疯子,将剑柄挪移,朝着大门中央痛斩而去,“为了你这种废物,至今为止都死了多少人!?” 锋刃终于破开了魔力,万千碎末在半空中散开,寒铁刺进青金的门框一路斩下,西泽耳畔充斥了刺耳的摩擦声响,无比夸张的火花雨迎着燥热的魔力燃烧,在虚无间碰撞明灭! 那个声音沉默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反省还是恐惧,亦或者是因为觉得面前的这个西泽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一个疯子。 “真累啊,”西泽叹着气说,“真累啊......但是莎尔更累啊。” 他挥起刀剑,这次刀刃直直地砍向了大门,从上方直接斜划而下,刀剑之光迸溅,他大概知道这是一场类似入门测试的考验,但他已经很累了,他不愿意再动脑子去解决这些没用的问题,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个喜欢动脑大于动手的孩子,可是现在他觉得说教净是扯淡。 能动手我还跟你咋咋呼呼什么? 利刃划破空气抽出巨量的魔力,西泽向后退了几步,感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般拼命的消耗,于是轻声地笑了笑:“原来我也能干出这种事。” 抹杀,消灭,暴虐,统治。 这就是厄洛丝在做的。 西泽不喜欢这样。 但他知道有时候必须这样。 此时大门已经被切掉了一块碎片,里面所透出的也不再是金山与光芒,而是深沉恐怖充满了未知的黑暗。 “操了你妈,”西泽轻声地骂道,“愿神父宽恕我的暴行。” 他不信神。 所以只祈求神父的宽恕。 他机械地伸手,挥剑,耳畔一时间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刀锋划过空气留下的隐约咆哮。 魔力的光芒闪灭,大门被彻底斩断,十字形的破洞上满是刀痕,渐渐地,周围被某种奇特的光线充斥,西泽将剑柄收起,看着周围升腾起温暖的光华,黑暗退却,他向前走了一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绊在前面,他低下头,却发现那是莎尔,她闭着眼睛,在雪堆里睡得正香。 提古拉斯的剑身上也忽然涌出了细密的光芒,它似乎也很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 “唉,”西泽叹了口气,“该走了。” 第四层原来不是在风雪里。 而是在梦中。 在梦中把那声音砍得粉碎,现实就会出现通往第四层的大门。 他看着远处风雪尽头涌现出来的一点光芒,背起莎尔,朝着它一路走去。 那是一道镶嵌在岩壁上的大门,材质不是青金而是暗淡的灰铁,摸上去就感觉要把血肉冻掉了一样,在西泽凑近以后那些光就缓缓消散了,西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看到的光芒居然是那些大魔法师遗留下来的光团,它们不知道在这里守候了多久,但看样子现在它们终于解脱了,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门把手,西泽盯着空荡荡的门板沉思了一下,控制着提古拉斯就是一击重斩。 门应声而破。 提古拉斯是宝库的钥匙这个说法没错。 西泽心想。 确实没错。 门前黑暗,但和之前那种深邃的幽暗不同,那是里面明显有什么鬼东西,而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没开灯。 西泽将光火魔力凝聚在周身,缓缓地照亮了周围,墙壁上刻满了晦涩的文字,他停下脚步试着阅读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他能读懂的东西,于是草草地放弃,走向了更深处。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金山银山,也没有什么雕塑卷轴,他迎着光芒打量四周,却只能看见干枯发白的墙壁,三十年过去了,就算真有什么金山银山在这里摆着估计也得变成废铁,西泽这么想着,继续向前迈步。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道长廊,他走了很久,迈过了几个台阶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安稳落脚的地方,魔力照亮了一切,这里根本就是下水道的翻版,冗长的隧道,不知尽头的直路,他渐渐地感觉疲惫,背上的莎尔在睡梦里轻轻地吐息,西泽迈开脚步的动作也平缓下来,忽然他感觉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走下去就是了,反正总会有尽头。 再漫长的寿命也会有重点,宿命也总是会被斩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莎尔在背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嘤咛,西泽察觉到了远处一些细微的魔力,他缓步走去,却看见地面上写满了繁杂玄奥的字迹。 “神,轮亥,死......”他看了几眼就感觉脑子要热到爆炸,连忙移开了视线,这明显并不是他这个阶位,或者人类能阅读的东西,就像之前卫斯理告诉过他的,小孩子会喜欢小孩子写的东西,大人喜欢大人喜欢写的东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喜好和理解能力也是其中区分人群偏大的一环。 恰在此时,莎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一头白色的发丝,她好奇地朝着地面看去,却发觉这些东西自己似乎早就看到过。 “这些......”在听到莎尔的声音之后西泽先是一阵欣喜,可紧接着莎尔的话却让他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我,好像,看过?” “你,看着不会头痛吗?”西泽犹豫着问。 “不会,”莎尔说,“这些话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以前父亲对我说过,这种字只是主人毫无意义地发疯,也许普通的魔法师能从乱中感受到一点特殊的魔力和感悟,但那样的几率太小了,比见到利维坦之后感悟到吞噬魔法的几率还小。” “那就太无趣了,”西泽咽了咽口水,勉强说道,“你怎么睡过去了?” “嗯......我在梦里梦见了第四层,”莎尔说,“它让我过去,说过去以后就可以成神了。” “你信了?”西泽笑了笑问。 “我没信,因为你不在我身边,”莎尔轻轻地伸出手搂住西泽的脖子,“我说那我的西泽呢?它说等以后成神了西泽想有多少有多少,我就没再回答了。” “不也挺好的?”西泽忽然在这种时候涌上了一点小孩子脾气,uu看书.ukanshu.co 自从接受了自己的阴暗面之后他感觉自己形象的变化好像越来越大了,“等你成了神,像我这样没用的魔法废物岂不是想抛就抛?” “嘿嘿,”莎尔笑着,静静地趴在了西泽背上,“我就那么坐在雪里,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拿它没办法的,我才高阶魔法师嘛毕竟,所以就干脆等到现在了。” “你在雪里等到现在才醒?”西泽问。 “嗯,”莎尔嘻嘻一笑,“最后好像是对方憋不住了,它消失之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西泽。” 她开心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可真是荣幸,”西泽感觉空气里的魔力越来越浓了,他侧过头,看向墙壁两侧的字迹,忽然他看到了某种奇异的光景,一片漆黑里掺杂着细密的鳞片,一条巨蛇从虚无中扬起头来,一柄剑静静地横在它的身旁,男人站在苍穹之下,手握权柄,眼里仿佛藏着一团汹涌的火海。 他回过神来,却看见自己走到了一处拐角,而在拐角之后不过几米的地方,一个棺材静静地呆在那里。 但棺材却打开着。 “看样子我们找到多梅甘尔的棺材了,”西泽呢喃着说,“但是他去哪了?” 莎尔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回答。 第266章 多梅甘尔 “你觉得我们会这么简单就拿到布朗姆先生所说的成神机会吗?”西泽对背上的莎尔问。 “不可能,”莎尔非常直截了当地说,“多梅甘尔在父亲的印象里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没有足够的把握就绝对不会动手,我说过的吧,他会在做事之前把事情的步骤划分为四部分。” “......说的也是,”西泽犹豫了一下,对她说,“那我们先别过去好了,看看别的地方,说实话,这一路上都经历这么多了忽然来这么一步总觉得太不真实。” 莎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低微细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深夜的洞窟里无数蝙蝠吊在洞顶上窃窃私语,又像是身处地狱之间,无数小鬼在西泽的耳畔低语呢喃,说些听不懂,类似于某种纯粹发音的话。 “什么声音?”西泽警惕地说,莎尔连忙摇头,可就在这时,风声忽然响了起来,西泽朝着身后的洞穴看去,里面的黑暗深邃而黯淡,但却又仿佛充满了无数的生机,他默默地背着莎尔朝棺材走了几步,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我们走过去啊?” “我不清楚,”莎尔说着握了握拳头,看看刚苏醒的自己还能用出多少力气,“但总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言氏常说他们东方的和尚三叩九百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还需要一哆嗦,”西泽忽然想起来言氏那副好笑的语气,于是忍不住吐槽道,“现在不会就是我们最后的一哆嗦吧?” “好像还真有可能,”莎尔将体内血脉的威压散发出来,细密的声音顿时散去许多,可很快地,它们就再度蔓延上来,就像潮起潮落,可总归是不会消却。 西泽微微合上眼睛,魔力从地面开始朝着四处涌动,淡淡的白色朝着棺材流去,西泽睁开眼睛,对莎尔说:“棺材里好像确实什么都没有。” “多梅甘尔会有空给自己做一副棺材吗?”莎尔忽然问。 “如果他没死的话,这大概就是最大的玩笑了,”西泽说着缓步朝棺材走去,“我一开始是觉得他必死无疑的,但现在我却开始怀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一个人在幕后不断地修缮填补,最后才形成了这么一个世界。” “尼伯龙根真是神秘至极啊,”莎尔低语道。 “我也这么觉得,”西泽缓步退到棺材边沿,他低下头,却发现里面并不是一无所有,一些文字被刻画在棺材内部的边沿,魔力只能模拟出形状,但却发现不了这种本身就刻在棺材上的文字,他轻声地对莎尔说,“你先下去,去棺材里面,我感觉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莎尔点了点头,随后小步小步地退到棺材内部,说实话这个棺材很大,大得不像是为一个普通魔法师而造,而是为一个足足有三米高大的巨人,所以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看向棺材边沿,却发现这上面居然是能看懂的文字,上面用着老式的西方通用语,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文字,其中还有不少被简化过了,但顺畅阅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她连忙呼叫了西泽,后者闻言开始缓步地后退,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却发现这是一个根源来自周围墙壁的奇怪物体? 莎尔也愣住了,因为在刚刚她还没看到这样东西。 西泽犹豫了一下,试图绕过这古铜色的方块,但就在这时,嘈杂的低语声却骤然增大,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看见身后的黑暗里,顿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型黑影。 此刻的他来不及反应连忙控制着提古拉斯在空气里散发出阵阵寒气,在寒气流淌时黑影们停下了步伐,可是很快它们就再度冲来,西泽挪动提古拉斯翻转着切割,将整个空间都看出一丝扭曲,他划开透明的屏障向后退步,可是很快地,更大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看到自己往来的墙壁上,那些看不懂的文字,那些诡异的图形,那些奇怪的线条,它们凝聚着散开,线条缓缓脱落,图形在墙灰下散开,三十年来覆盖的一切,所有已死的生灵,在这一刻全然复苏开来,西泽愣住了,他想起自己一开始对着尼伯龙根的推测,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多梅甘尔有所打算,只需要一点点生物的血样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创造出一模一样的生物。 “操了,”他喃喃地说,“我可是这辈子都只在书上见过这种东西啊。” 巨大的头骨散发出裂开的脆响,从其中逐渐蔓延出新生的肉芽,粉红色的血浆和灰暗的墙土交杂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化开的冰淇淋,那是数万条细长的触手,它们原本几千根几千根地叠在一起,弯曲着缩在墙的线条里,紧接着漆黑的眼瞳里闪烁出幽冷的瞳孔,它伸展开自己的肢体,像是睡醒之后伸了个懒腰的人类,身体下方却鲜血淋漓,这是北海里的怪物第一次出现在陆地上,赤红色的血液泛出流离的光华在破败的骨骼上流淌,它那双如教堂古钟一般巨大的眸子缓缓地聚焦,像是刚刚苏醒的孩子,整个坑洞都随之破碎,原来这一切本就是以这怪物躯体所化作的牢笼。 初生的北海巨妖,利维坦。 他扑向莎尔,抓起少女就朝着更深处跑去,可周围的墙壁不断炸响将他逼了回去,提古拉斯凶狠地斩在触手上,迸溅出粉红色的血液,可除了让利维坦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更多的触手从远处涌来,利维坦本就是个半鱼半软体的怪物,可没有人想到它隐藏在海面下的触手居然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莎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线条,父亲写下的线条,意味着生命!”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这对我们现状没有一点帮助吧!”西泽咆哮着躲闪,可身旁的墙壁再度炸裂。 灰尘充斥了整个巷道,他仰起头,却看见无数的触手已经从不远处游荡着掀起,这是古神的苏醒,自然要以进食为先。 西泽咬了咬牙,莎尔用力抓了抓西泽的袖子,指向刚刚的棺材,西泽会意,但尚且有些犹豫,如果现在冲出去的话还能有些希望,要是缩进那具棺材里而找不到突破的方法,二人可能这辈子就要缩在这鬼地方了,先不说那些人能不能来到第四层,就算来到了,大魔法师面对古神级别的对手也只会白白送死。 这是一个抉择,是拼尽全力试着能不能冲出去,还是缩进棺材,赌一赌多梅甘尔留下的东西。 他犹豫着,可就在这时一道虚影划过,他勉强躲开,可肩上已经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血痕,划破衣服刺穿皮肤,鲜红色的血液涌出,西泽终于下定决心带着莎尔后撤,利维坦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古神的尖啸,数以万计的触手朝着他袭来,他跑动着躲闪,直到最后一个瞬间,棺材和莎尔被他一齐抓住! 一片漫长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才渐渐消却。 西泽长出了一口气,唤出一点火花在掌心里绽放,棺材不是很大,他的身下压着莎尔,后者红着脸,而西泽好像并没有什么自觉。 “你的血......”莎尔勉强动了一下,对西泽说,“没事吧?” “小问题,”西泽说道,“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早就变了。” 贤者之血加觉醒后的余烬之血,那种夸张的恢复能力再度展露出来,距离躲进来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狭长的伤口已经凝结了血痂。 西泽拿起火光朝着四周照去,莎尔微微挪动脑袋,目光却始终离不开西泽的胸膛,后者看着棺材边沿,这里也不是被文字遍布的程度,只是,直到看见某段文字—— “敬来者。”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就是多梅甘尔所留下的开头,他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莎尔则被压得更深,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却始终停在西泽露开的衣服上,那一小节皮肤白皙而结实,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吾名为多梅甘尔,后世称我为叛神者,然,只有你能知道我的深意,”读到这里以后西泽愣了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多梅甘尔知道来的人会是自己,还是说他知道能来到这里的人肯定就知道轮亥的黑暗历史? “如你所见,这里就是吾的世界,第一层为荒原,是漆泽国塞万城建立之前的模样,”多梅甘尔似乎也有些慨然,“而原本的塞万城,则是吾的家乡。” 西泽愣住。 塞万城建立之前的那片土地,是多梅甘尔的家乡? “荒原,无尽的荒原,吾和吾的族人生活在这样充斥着废墟的荒原里,不知道在混沌时代之前这里的人做错了什么,吾只知道当吾和吾的部族跨过北海来到这片土地时,那些废墟里还有上个时代残存的痕迹,白骨骷髅,干涸的水井,干裂的河床,一切都是有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但这里就是毁灭了,”多梅甘尔写着,“吾和吾的部族就这样生存着,那是混沌时代,能有一片土地苟活已经是万幸,但吾没想到即使是如此,吾和吾的部族也有毁灭的一天——” 他沉重地写道:“利维坦!” “利维坦毁灭了吾的部族,只有吾侥幸活了下来,从那时起吾就在渴望力量,所以当轮亥神降临之时,吾最先信任了他们,紧接着,吾成为了被受洗者,”多梅甘尔写道,“吾其实在魔法这条道路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天赋,只是在那次洗礼之后,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那些东西,于是吾明白了,轮亥只是需要吾来成为一个榜样,让更多的人类信任,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吾与轮亥互相利用,吾一度以为这样下去就是吾的一生,直到吾遇见了那个人,伦瑟·迈尔斯。” 西泽心想自家亲爹怎么哪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一开始只是一次偶遇,但日后吾才明白,那是一次早有预谋的邂逅,文科威尔和伦瑟,还有米......这里被什么东西抹去了,看不清楚,”西泽皱了皱眉,继续读道,“他们是洞悉了真相的人,自那以后,吾就明白了一切,并暗中修习伦瑟授予吾的炼金之术。” 原来多梅甘尔的背叛是亲爹策反的啊! 西泽沉沉地叹气心想自家亲爹怎么这么神仙,莎尔则连忙督促道:“继续读下去啊,我还要听。” “在修习炼金之术的过程中吾也逐渐发现了魔法的缺点,魔法虽然简单易学,但说到底,魔法是有尽头的,四阶属于大魔法师,五阶属于中阶大魔法师,六阶这种以禁咒代称的魔法,则只有贤者能释放出来,而在贤者之后呢?吾为贤者,但贤者之力仅仅是对魔力的掌控达到了极致,贤者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更重要的却是这种魔力如血液般自由的掌控力,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谁生谁死,皆如你所愿,但是魔法到此为止,u看书 ww.uuanhu这就是尽头,”多梅甘尔这么写着,好像在他的思维里完全就没有其他人的一生最多也就达到高阶魔法师的概念,“贤者会死,会被杀死,会老死,就连轮亥也帮不了他们,但炼金术和机械没有极限,炼金术充斥了人类的可能性,因为人类是在不断向前推进的,而魔法是早已被轮亥定好的,所以轮亥恐惧炼金术,教团大举推广魔法,就是为了消除炼金术和机械的可能性,黑月装甲和人造神计划都是足以弑杀神明的存在,这是魔法永远做不到的,因为在魔法的概念中就没有强大到足以对抗诸神的概念,但是,诸神是会死的,诸神死后,便会化作贤者之石。” 莎尔听到这里,表情渐渐凝固了,似乎想起了某些东西。 “而吾多梅甘尔,乃炼金之术的巅峰,不死不灭的存在!” 多梅甘尔写道。 “在炼金术的尽头,吾即为不死者,吾友伦瑟拿走了提古拉斯,并与吾立下了三十年的约定,在三十年后,他会做足一切准备,直至吾等可以掀翻教团,掀翻轮亥,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你,入棺者。” 他写道:“你是炼金时代最后的人体实验者,你的身上蕴含着吾等智慧的结晶,提古拉斯伴与你的身侧,贤者之石也为你所用,如今你差的只是一股力量!” 西泽换了姿势,看向这段话的最后一句—— “吾的一切,就此转交给你!” 第267章 真是怪物啊 芬恩和斯莫德尔二人走在路上,其余教皇国的导师都在附近游离着勘察,芬恩实在不觉得这些庸人能找出什么来,就像刚刚发现了那摊血迹和断壁残垣的还是他们两个。 这片荒原处处都透露出一股不祥感,斯莫德尔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但芬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黑暗里,就像狩猎的野兽,屏住呼吸,只等待最后一击的时刻来临。 “你的担心确实是对的,我的芬恩同学,”斯莫德尔在听芬恩说完他的担忧之后打了个哈哈,“不过事情可能比你我想的还要复杂一些,我对你说过吧,这里其实危险程度要比很多人想的还要严重。” 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芬恩,芬恩发现那是一颗包着锡纸的巧克力糖。 “这里?我知道资料里写这里会有些远古游魂什么的,但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一只都没有见到吧?”芬恩轻蔑地笑笑,顺便揭开锡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不,第一层说实话,如你所见,更多的则是光团,这种光团我们教团内部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资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斯莫德尔说,“这意味着就连轮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原理形成的,如果他们知道而不说,就说明这些东西涉及到了一些本源的秘密,换言之......” 他轻轻地附到芬恩耳边:“我们自从进来的那一刻起,轮亥就已经把我们记在名单上了。” “......口说无凭,”芬恩摇了摇头,“而且光凭你的这番话我就已经可以申请取消你的职位了,黑袍长老大人。” “这就很扫兴了,”斯莫德尔叹气道,“看样子只能等下找到西泽和他分享我的这番理论了。” “你还想祸害其他学生?”芬恩越过一道石坎,回过头对斯莫德尔说道,“他可是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对轮亥的忠诚可以说是日月可鉴。” “谁知道呢?”斯莫德尔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神职者的三阶测评考试有问题,而且我们的话题偏了。” 他舔舔嘴唇说:“第一层应该只有这些光团,而第二层,应该是在危险的同时还包裹着机会。” “西泽他们应该已经到第二层了,”芬恩说,“整个荒原我都找不到他的气息。” “他们应该是且战且退,西泽的伤肯定还没有好全,而我们需要的就是到第二层的路线,”斯莫德尔想了想说,“西泽有什么能力可以找到第二层呢?” “......世界之灵吗?”芬恩犹豫了一下,说道,“但世界之灵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回应我们。” “谁知道呢?”斯莫德尔说,“我信任轮亥,就像信任我的亲生父母。” “虽然听起来很感人但教团内部可都知道你从小就是孤儿,斯莫德尔先生,”芬恩说着,脑海里却忽然掠过了一丝线索。 他赶忙低下头,朝着废墟中央看去,一路上仿佛有着无形的线条将他的视野与正中央的破败大殿牵扯在一起。 “如果你是多梅甘尔的话,斯莫德尔先生,”芬恩说,“作为一个破旧王城的国王,你会把逃生路线设置在哪里?” “当然是自己的大殿里,”斯莫德尔说着,然后愣了一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说,“倒也有可能。” “何止是有可能,”芬恩抓起地面的一把灰土,以某种魔力注入其中,很快地,一条淡淡的丝线暴露出来,他看向斯莫德尔,说,“看样子今天你是对的。” “你是指我对轮亥的思考?” “当然是世界之灵的回应。” 芬恩快步朝着废墟中央跑去,顺手将手里的魔力朝着天空挥洒,发出一声清脆的炸裂,将荒原上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 他一边奔跑一边对身旁轻松赶上的斯莫德尔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先是容纳了现世所不可能存在的光团,现在却又能像现世一样对世界之灵做出回应,斯莫德尔先生,这里是一个奇迹的国度。” “这样啊,”看着对方愈发兴奋的脸斯莫德尔的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轮亥对这里其实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什么?”芬恩扭过头问道。 “尼伯龙根,”斯莫德尔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虽然是个很奇怪的名字,但轮亥既然知道就说明这种事不该被我们所怀疑。” “尼伯龙根啊,”芬恩冲到废墟面前将周围的魔力眨眼间凝聚成数十柄光质的刀刃,将整片废墟横扫而空,他看着大殿中央明晃晃的记号,一处晃眼的炼金矩阵还有灰土上明显散乱的脚印,说,“是个好名字。” 就在他伸出手准备触发上面的机制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风声,芬恩恍然地回过头,却发现整个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太阳渐渐变得黑暗,刺目的阳光变得暗淡,空气里开始掺杂出若有若无的寒冷,整片昏黄色的天空从某处开始染上丝丝的血红,而后如同滴入清水里的墨迹一般大块地蔓延,又像是野火烧尽草原,热烈而癫狂的魔力在空无一物的天幕下闪烁,之后迸发出极其强大的风暴。 芬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斯莫德尔,而后者也是目瞪口呆,像是完全没能理解现状似的。 “喂,斯莫德尔先生,这里......”芬恩刚想说些什么,可紧接着寒潮从远处地平线的尽头袭来,让他浑身都打了个寒颤,魔力很快地从体内流通开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却看见一阵白色的气雾在自己面前弥散。 “哎呀哎呀,看起来我们今天是摊上事了,”斯莫德尔无声地笑笑,对芬恩说,“喂芬恩同学,等下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答应我,直接跑,不要回头也不要管其他东西,哪怕是我在你面前死了也不要在意。” “什么意思?你这说遗言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芬恩皱了皱眉,风声骤起,他甚至需要大喊才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斯莫德尔先生,快和我去找大家!这里情况不对!” “哪里还有什么情况对不对啊,”斯莫德尔叹了口气,将芬恩拉到自己身边,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魔力护罩,“我们这下也终于是羊入狼口啦,芬恩同学!” “什么意思?”芬恩紧张地问道。 “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斯莫德尔抓进了芬恩的肩膀,开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果然,就连轮亥都有不知道的东西。” “你可真是个强烈的悲观主义者,”芬恩说道。 “在神的手下当长老,换你你也悲观,我都快抑郁了,”斯莫德尔说道,“但和现在没关系。” 就在这时,地面上数以千计的魔法光团骤然开始异变,原本温和的白色逐渐化作深红,危险的气息从其中不断地迸发出来,有一个身穿轮亥教袍的男人刚好站在一个光团附近,来不及反应,光团猛地增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将他吞噬进了体内,很快地,球体表面渗出一阵比本体更加嫣红的血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芬恩愣住了,“我们,是我们的错吗?” “和我们没关系,小天才,”斯莫德尔说道,“我们只是普普通通地上了普普通通的当,说实话,探索多梅甘尔的坟墓,这句话我都不知道上边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每个时代都会有一批蠢材站在金字塔的尖端,但我没想到就连轮亥圣教都避免不了这个固有的轮回。”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多梅甘尔的计划?”芬恩在风里大声问道。 “可能不只是多梅甘尔的计划,”斯莫德尔无奈地说,却又像是在对着整个世界肆意嘲笑他们的愚蠢,“这可能是多梅甘尔和这一千个魔法师的计划。” 一束光柱从地面升腾而起,其中透露出无尽的狰狞与怨恨。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直至整个荒原上数以千计的光团都朝着天空释放出自己无穷的恨意,一道巨大的虚影渐渐从天幕彼端显现出来。 天空仿佛只是一道玻璃,千束光柱打在上面却产生了细微透明的倒影。 那巨大的影子在天幕上游离,直到全部光团的魔力都融入天幕之中,这一刻,巨大的虚影自天幕彼端袭来,天空应声破碎留下一道漆黑的坑洞,鳞甲遍布的兽爪从其中缓缓探出,紧接着是赤红色的竖瞳,荒原上的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们恐惧着逃窜,想要回到来时的地方,可飓风袭来,带着风雪与冰河,无数道细密的触手从河底探出,将每个靠近的人都彻底捅穿,芬恩瞪大了眼睛。 “我的轮亥啊,”斯莫德尔低声地呢喃,“这下您还能保佑我们吗?” “快走,”芬恩抓着斯莫德尔说,“去第二层!” “我的小天才,你是疯了吗?”斯莫德尔笑笑,“去更未知的第二层等死?还是拼命一搏看看能不能跑出这里,你居然选择了前者。” 芬恩迟疑了一下。 “尼伯龙根内部的东西不能蔓延到外界,走吧我的天才,”斯莫德尔说道,“是时候拼死一搏了。” 话音刚落,他搂紧了芬恩的腰,在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猛然加速迎着冰河跑去,在表面覆盖了钢铁般鳞甲的触手即将撕烂他的躯体时,魔力在周身迸发开来,他猛地朝着天际跃去,空气中布满了细碎透明的纹路,隐约组成一双翅膀的形状。 “你,”芬恩的表情难得惊慌失措起来,“你会这种魔法?” “是啊是啊,当然会,”斯莫德尔在半空中再度加速,绕过一道道光柱朝着来时的路滑翔而去,“只不过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技巧而已,我本来可只是想平静安稳地度过自己没用的一生啊。” “你,你如果早说自己有这种魔法,”芬恩咬了咬牙,还是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说了又能怎样?能违抗轮亥吗?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吗?都不行,”斯莫德尔再度振翅,“那这就是没用的!”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周身泛起凝结的冰霜,冰里掺杂着淡淡的风雷,周围的空间溅射出扭曲的涟漪,冰霜朝着面前的一道鳞甲触手挡去,却在巨力下节节败退,芬恩朝下看去,这才发现附近已经有数十根触手悄然立起,以包夹之势朝着二人袭来。 “看吧小天才,我就说了,”斯莫德尔轻声地笑笑,“没用的。” “我真是太讨厌你这种人了,斯莫德尔先生,”芬恩呢喃着说,“明明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却又偏偏是正确的。” “正是因为正确才会悲观啊,我的芬恩同学,”斯莫德尔叹气,此刻透明的护罩已经在无数猛击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深刻地知晓一切,所以才会悲观,所以才会失望。” 他伸出手,默默地盖住芬恩的眼睛。 “准备好降落吧,”斯莫德尔说着,忽然震声咆哮起来—— “给我,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他奋力将芬恩朝着来时的出口丢去,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朝着地面摔去,脸上遍布茫然。 可是很快地,斯莫德尔看到出口处已经被冰河遍布,uu看书 .uukanshu 细密的触手在冰河间澎湃招摇,就像无数朵浪花般耀眼。 “最后还是失败啦,我的天才,”斯莫德尔轻声地自语,护罩轰然破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真是......倒霉透顶。” 可忽然某种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替代了风声,斯莫德尔睁开眼睛,却看见周围的触手已然全部断成两截,截断的地方还不断流着紫色的血液。 一道黑色的影子自远处浮现出来,它的速度很快,斯莫德尔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虚影闪过,地面的冰河就骤然被紫色布满,他愣着,却看见芬恩在半空中被接住,直沉沉地落到地面上,划出一阵白色的气雾。 芬恩闭着眼睛,可周围忽然从寒冷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是被某个人抱在怀里,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头白发的男孩静静地站在风雪里,眺望天际。 “请问是来找莎尔和西泽的吗?”斯莫德尔忽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他扭过头,却看见金发的女孩正滞留在他的身侧,对他问道,“是吗?” “是.....是的!”斯莫德尔连忙说道,“黑袍长老斯莫德尔,归属于教皇麾下!” “真是噩梦啊,”白发的少年对怀里的芬恩笑了笑说,“你没事吧?” “你......”芬恩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真是怪物啊。” 第268章 死亡 尼伯龙根之外已经是相当晴朗的白天,地面布满大大小小的雨坑,泥土湿滑,空气里弥散着雨后淡淡的清新,树枝与草叶间沾染着清澈的雨水,一切都看起来安宁祥和,直到一阵飓风从不远处掀起,紧接着一道黑影重重地从天而降,震出一片灰褐色的泥泞。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在一路冲出尼伯龙根之后西泽才将芬恩放下,回过头,看着莎尔和斯莫德尔随后一同从耀眼的法阵中钻出,他看向满头大汗的斯莫德尔,认真地问道。 “以敏锐和智慧扬名半个教皇国的你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推测了吧?”斯莫德尔抬起眼笑笑,呼吸却愈发紧促而沉重起来,“我,我得休息一下,让我的小天才告诉你吧......” “是魔力光团的暴走?”西泽扭头看向芬恩,后者愣了一下,随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西泽对莎尔说,“我在看到这些魔力光柱数量的时候就感觉很熟悉,原来真是这样。” 莎尔默默地看向身后,此刻的坟墓平静无比,完全看不出其中早已混乱得宛如一具龙巢。 “不,等等,等等啊,”看到西泽从自己身上移开视线之后,芬恩忽然莫名有些慌乱地抓住他的袖角问道,“你是怎么回事?你的头发,还有刚刚的力量?” “东方有句谚语叫破而后立,”西泽笑了笑说,“至于这头发,可能是我之前拼命的时候把生命都耗干了吧。” “拼命......”芬恩张了张口,却感觉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整个队伍进入尼伯龙根就是为了找到以及救出西泽,现在西泽自己就跑了出来,而那数十个导师却死在这场混乱里。 斯莫德尔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扶住芬恩的肩膀对西泽笑笑:“好事,你活下来了就好。” “轮亥太自信了,”西泽朝着后方看去,细密的矩阵上泛起点点魔力的涟漪,“牠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杀死了多梅甘尔。” 芬恩听到这幅有点熟悉的语气先是愣了一下,而斯莫德尔则缓缓伸出手,搭在了西泽的肩上,露出会心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样子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同道中人。” “作为黑袍长老还是请您多对轮亥保持一些信心,”西泽也对他笑了笑,“从刚刚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对轮亥抱有某种想法的人。” “是啊,不可告人的想法,”斯莫德尔忽然捂住嘴轻咳一声,这次轻咳仿佛牵动了体内的某种暗伤,他忍不住颤抖着身子蜷缩下去,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掌心里多出了几点斑驳的鲜血,西泽皱了皱眉,斯莫德尔却摇着头说,“不用在意,小问题罢了。” “你们调查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我曾经有很大的可能成为一名漆泽边境小城里的医生?”西泽蹲下身问,“我不只是一个学生或者魔法师。” “真可惜啊,这么珍贵的人才居然是个和我一样的蠢蛋,”斯莫德尔任由西泽牵出他的手掌,只是忍不住感慨,“身为三阶神职者的你也多少要对轮亥保持一些忠诚啊。” “会的,”西泽笑笑,说,“以后一定会的。” “真的吗?”斯莫德尔摇了摇头,低声地问道,“得到了多梅甘尔传承的你,真的会和他做出相反的事吗?” 西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触碰他的手腕,对方的心跳紊乱得要死,看样子不仅是魔力消耗过度,这简直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 芬恩伸出手唤出一道魔力,在白昼中绽放出璀璨的焰火,从众人进入尼伯龙根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和刚刚一样这意味着召集,让树林中其他待命的轮亥教徒安下心来。 “好了,该走了,小天才,”斯莫德尔收回手掌,看着西泽复杂的目光,意味深沉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得回去啦,告诉上边的那些大人这三十年根本就是白白浪费掉了,那片空间里的东西根本不该被人发掘出来,真是的,多梅甘尔就算死了以后也不让人省心......” 他这么说着走向芬恩,脸色却再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几乎是同一时间,西泽抓住莎尔的手,牵着她朝后猛退一步,一阵湿润的尘雾自半空中掀起,寂静的森林中渐渐多出了某种奇异的声音,西泽默默地看向自己原先站住的地方,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莎尔。 那是一颗头颅,表面沾染了血腥,脏乱而丑陋,大开的双眼仿佛还在告诉众人他临死前到底有多么惊恐又有多么不甘。 “华尔纳先生......”芬恩捂着嘴,几乎惊得失语。 紧接着,风声缓缓地响起,西泽目光深沉地看向坟墓中央再度闪耀起来的矩阵,先是一根黑色的鳞甲探出,可却很快地化作飞灰,斯莫德尔睁大了眼睛:“它们在干什么?” “它们想出来,”西泽垂下眼帘,看向怀里渐渐目露恐惧的莎尔,“尼伯龙根应该影响不到现世的,对吧?” “你推测的?”斯莫德尔问。 “是的。”西泽答。 “看样子漆泽那边也知道这个称呼啊?”斯莫德尔好奇地说。 “来自女皇。”西泽简短地回答。 “而我们则是来自轮亥诸神,真是有趣,原来我们两家的主子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斯莫德尔笑笑。 “大概吧,”西泽这么说着,但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伦瑟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里,那一晚上恶魔对他所说的话愈发清晰起来,牠说去塞万下面,原本西泽只是推测,但现在看来,塞万下面大抵是真的有一个尼伯龙根存在着。 他缺少的只是去到那里的方法,或者说,伦瑟的研究笔记。 “真是吓人啊,”芬恩这么低声地呢喃着,“不过还好它们无法越界,否则那样的怪物在这样的盆地里,得多恐怖啊......” 芬恩这么说着,声音却缓缓降了下去。 一根触手消散了,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数万根细密麻木的鳞甲节肢如聚集在一起的墨条一般疯狂地朝着地面涌动起来,周围密林里闻讯赶来的众人本打算先对芬恩和斯莫德尔问声好,可在看见这一幕之后他们纷纷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那是地狱一般的光景,密密麻麻的怪物从细微的缝隙里朝着外面蠕动,渐渐化作将整个坟墓淹没殆尽的黑色潮海,消逝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那些触手蔓延的速度,它们真的是疯了,有人在看见这一幕之后当场昏厥,而更多的人则脸色苍白,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接受的光景,一个男人甚至忍不住开始祈祷:“伟大的轮亥神啊,请您消却这般丑陋的罪恶,让一切光明与美好重返人间......” 就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兽爪从地面的缝隙里凶戾地探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就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在看到信号之后匆忙赶来的学院众人望见这一幕也都惊呆了。 西泽回过头,望见了人群中跑得最快的米娅,她看见巨爪拍击地面,无数触手在这一击重杀下破碎成小段,这能让所有女孩发出一声尖叫而后昏厥,可她却抿着嘴,毫不犹豫地朝着西泽跑来,落下了身后的所有人,她孤身跑向西泽,二人视线在一瞬间交汇,她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一片阴翳忽然压了下来,西泽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万千本该挥散的触手在空气里悄然凝结,逐渐化作另一只巨大的兽爪。 兽爪缓缓地坠落,在坠落的阴影中心只有一人。 米娅睁大了眼睛,西泽连忙咆哮着朝她冲去,可已经晚了,没有人能猜到这场从一开始就铺垫好的悲剧。 女孩看着朝着自己面目狰狞的男孩,却忽然笑了起来。 “照顾好莎尔,”她用最后的口型这么说着,“我a......” 地面塌陷,世界之灵扭曲着哀嚎,西泽呆呆地看着从边角里溢出的血腥,一股反胃感忽然涌了上来,无数次地,他半跪在地上,低下头拼命地张开了嘴,一时间仿佛像是要干呕出来什么东西,可更多的却是无声的呻吟。 那像是感情的倾泻,却又像是一次悲剧的重演。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消逝,看到薇娅在自己面前化为神仆,看到莎尔被恶婆抓走锁在孤高的十字架上,身上贴满了魂魄蛞蝓。 那是不散的悲剧。 于是他终于咆哮起来。 地面传出更大的震颤,两只巨大的兽爪自虚无中编织出来,紧接着尼伯龙根的入口骤然崩塌,数以万计的黑暗从其中奔涌而出,化作无边的潮海,瓦尼尔已然呆滞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一切宛如世界末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古拉克宛如疯子一般喊叫道,“米娅呢!米娅呢?!”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天幕下编织而成的巨兽,而他所问的那个姑娘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泊。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西泽,无惧兽爪,他拼尽全力地跑向西泽,揪着对方的领子大声问道:“米娅呢!?” 西泽被他硬生生提了起来,满脸都是恍惚,古拉克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提起右拳,可就在这时,一片阴影朝着二人侵袭而来,古拉克抬起头,连忙尖叫着松开手跑向远处,西泽抬起眼,却只看见一头浮在半空中的鱼。 北海巨妖——利维坦。 兽爪上拼凑着锋锐的鳞甲,利维坦静静地探出触手,兽爪从地面崩溃的矩阵中涌出,紧接着是巨大的身子,那像是一条巨龙的形状,可仔细看去又比来时都灵学院乘坐的那条龙恐怖狰狞了不少。 如果说都灵学院的那条龙是驯养的白马,那么这条巨兽,就是战场中身上插遍血箭也不会后退一步的黑色鬼影。 利维坦静静地坠入这头巨兽之中,缓缓被血肉吞噬,再也看不见分毫踪影,紧接着巨兽表面涌出无数锋锐透亮的鳞甲,万千条触手从体内携着淋漓的鲜血骤然涌出! 它发出痛苦的嚎叫,那完全与人类不同也不似野兽,不是凄厉也不是愤怒,贯穿了人类双耳的只是无尽的悲苦,随着嚎叫,鳞甲收拢后张开,炽热的白色气雾从鳞甲下喷涌出来,黏在表面上的血迹也迅速干涸,它踏出步伐,背上生出明显的凸起,扩张膨胀的血管如植物的根须般缠遍它的全身,宛如被某样东西寄生一般,它向前,巨大的金色竖瞳首先映入的就是轮亥教会的诸人。 “快跑!”斯莫德尔大声吼道,“芬恩!快跑!” 芬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西泽,uu看书 w.uuansh莎尔看向斯莫德尔,后者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无奈,她会意,于是迅速地朝着西泽跑去。 “人生苦短哦......”斯莫德尔微微一笑,“诸位,我们也快跑吧!” 就像被这句话震醒了一般,身穿教袍的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刺耳的喊叫,平静的山林化作人间地狱,盆地彼端都能看见这头天帷之下的巨兽,人们惊慌失措地朝着远方逃窜,而在地狱中央,斯莫德尔却面色平静地坐了下去。 他看着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贯穿了自己胸膛的一抹漆黑,也许是在刚刚,也许是在很早的时候。 这个男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回忆起的不是自己的一生,而是在许多年前,漆泽王都塞万的矿井里,那些有趣的日子。 虽然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小心点啊各位,”他的意识已然开始变得模糊,眼前一阵昏沉黑暗,嘴角开始变得湿润,他勉强用右手食指抹开,却只能闻到一股血腥—— 他已经看不见了。 “这就是邪神......”斯莫德尔轻声地呢喃着,“这就是邪神......” 他缓缓地倒下。 “就像当年在矿井里一样。” 于是,地狱降临。 就连天幕,都显得如此黯淡。 第269章 学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呆滞地看着地面。 明明他刚刚才和莎尔一起得到了多梅甘尔的传承从第四层尼伯龙根里冲出来,他才刚刚学会了对炼金血脉的掌控,所以才能爆发出最开始那种可怕的速度,可那种速度再恐怖也救不了被死亡阴翳覆盖的米娅。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现在应该是他的主场吧?明明他现在该去做好所有计划去糊弄瓦尼尔教授,还有学院,甚至女皇,可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西泽!”芬恩忍着失去斯莫德尔的痛苦抓住他的肩膀,赶在莎尔之前将西泽带离了原地,莎尔呆呆地看着西泽被芬恩抓着离开,她恍惚地朝着四周看去,第一反应是先回到村庄。 “西泽!醒醒!”芬恩大声地说,“听得到吗?” “......听得到,”西泽缓缓地闭上眼睛,周围风如雷霆般灌入双耳,他却只想捂住耳朵,掩盖这一切,“我好累啊......” 芬恩咬着嘴唇,他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出现第二个斯莫德尔,他抓着西泽的肩膀,托着对方一路跑向村庄:“那是邪神!没有办法的,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邪神......?”西泽恍惚地抬起头,双目茫然地看向芬恩,他的原意是芬恩这种级别的学生居然也能得知邪神的存在?但在后者的眼里,这就是单纯的不知所措。 “邪神,那是从远古开始就和轮亥一起并存至今的怪物,和轮亥诸神对立,轮亥救世,邪神则是灭世的使者,”芬恩边跑边说,“传说当七位邪神齐聚,世界就会灭亡,所以从远古开始轮亥就一直在追捕和猎杀邪神,只要有一点邪神的踪迹牠们就会倾尽全力,所以你不要担心,现在轮亥那边已经感应到邪神的存在了,只要等诸神开启世界隧道.....” 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一根黑色的触手从背后袭来,他回过头,惊得失语,而西泽则在此时一涌而起,提古拉斯不知从何处钻出,径直冲来将触手从正中央劈成两半,紫色的血液朝着两旁绽放开来,就像烟紫色的罗兰花。 芬恩愣了一下,而西泽则默默地抓住剑柄,不出所料,剑身已经将紫色的血液吞噬得一干二净。 “怪剑,”他低声地说,紧接着看向身边的芬恩,“说下去,现在莎尔应该也在往村庄的方向赶,快,必须要快!” 芬恩咽了咽口水,这下变成了他跟在西泽后面,以大魔法师的身体素质来说西泽的速度简直快到了极致,硬要形容的话芬恩感觉他已经远离了人类的身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继续说道:“邪神从很远之前就出现在了轮亥的教义里,据说那场毁灭上个时代的世界战争就是邪神引发的,邪神和轮亥是对立的存在,但邪神们不甘寂寞,不像轮亥一样可以蛰伏数万年,直到邪神终于忍不住出手灭世才出现。” 他在风里一边说着一边奔跑,忍不住开始喘息起来,一直跑在前方的西泽不由得放缓了速度,最终后者实在忍不住,一把将芬恩抱了起来,芬恩在被抱起来的第一时间还有些慌张,可在看到西泽的脸色之后他却也没有了任何闹腾的想法——冷肃而淡漠,此刻的西泽只想赶快赶到村庄,及时对那些村民进行疏散,虽然这边的异动就连盆地彼端都看得见,但村庄毕竟人口众多,想短时间内转移肯定需要魔法师的帮助。 “也就是说,轮亥在世界各地建立教会,一是可以传播信仰和魔法,二就是可以更好的监视世界,哪里有一丁点邪神气息牠们就会马上派出战力?”西泽看向背后,那只巨兽仍然滞留在原地,似乎这种血肉的蜕变让它痛苦得一时间无法挪移,可那毕竟是邪神。 “是的,”芬恩忍不住搂着西泽脖子,生怕自己被颠簸得掉下去,“邪神就是你所看见的这种怪物,它们大多没有具体目的,活着就是为了破坏,但少数邪神是拥有智力的——” “那七个邪神聚在一起就可以毁灭世界是什么意思?!”西泽大声问道,“世界上其实根本不止七个邪神?!” “邪神有很多,多到轮亥数不清,而且邪神还在世上源源不断地诞生,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个,但邪神之间是彼此排斥的,这个意识从它们诞生起就根植在它们的大脑深处,”芬恩回答道,“它们互相不会认同,所以邪神汇聚在一起的情况少之又少!” “什么?”西泽愣神,“你是说他们既想毁灭世界,也知道七个同胞聚在一起就可以毁灭世界,但因为彼此之间的不认同就各自为战直到现在?!” “邪神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我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们称作生物,”芬恩回过头,看向巨首耸入云端的怪物,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但邪神降世就意味着毁灭,不要犹豫,西泽,我们快跑就好!” 西泽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差点把芬恩甩出去,后者连忙抓住西泽的脖颈,吓得闭上眼睛。 “我应该知道它现在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了,”西泽微微咧嘴笑笑,“死亡的君主归返战场,身边怎么可能不带一兵一卒呢?” 芬恩闻言,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从邪神周围开始,一圈圈澎湃的焰潮正如海面上的涟漪朝着远处散开,而在每一处焰潮扫过的地方都有数万个漆黑的战士从灰烬中站起,芬恩瞪大眼睛,因为那些战士全都是一具具浑身污浊的骷髅! “死者之国里的皇帝,带着一堆死去战士拼成的军团,”西泽笑了笑,“还挺有趣的不是吗?” “你......”芬恩视线呆滞地看向西泽,“真是和斯莫德尔越来越像了。” “要再跑起来了,”西泽没有理会他的话,再度开口道,“这次我们得跑更快点。” 他低声地说:“要比莎尔还快。” —————— 当莎尔来到村庄的时候她看到所有人都茫然地看向那盆地尽头的怪物,作为村庄的布朗姆已死,另一个声望颇高的领导者斯莫德尔也死了,现在他们只能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当学院的学生们看到莎尔时,他们顿时欣喜又慌张地跑过来问道:“那是什么?瓦尼尔教授他们呢?古拉克呢?” 其中最为滑稽的就是拉阔尔,他看见莎尔之后眼睛一亮,故作帅气地凑到她的身边,轻笑着问:“欢迎回来,我就知道你们会没事的。” 莎尔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他们的脸上恐惧都盖过了看见自己的兴奋,更多的则是茫然和不知所措,这些公子大小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怎么做,而拉阔尔是一个例外,这种人可能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快跑,魔法师们帮助居民,有没有人能联系到泽地国王都,尽快把巨龙唤来,不然......” 莎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等不及打断道:“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学生,身上穿的是神学院的袍子,他分开人群走上前来,表情轻蔑:“而且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听历史学院的,你也不是新生测试第一名啊?那个西泽也没回来,难道一切都是你们的自导自演,想独吞整个坟墓里面的资源?” 周围一片哗然,学生们眼里一时间也开始被疑云所覆盖,甚至连恐惧都消失了,渐渐地,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向莎尔的表情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信欣喜,反而充满了怀疑。 莎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其中浓郁的冷漠和杀意吓得他后退了一步,但是在想到那位前辈对自己的承诺和吩咐之后,他又强撑着冷笑起来:“看什么?难道你心虚了?还是我猜到了真相,所以你要拿我灭口?” 他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来啊,我一介中阶魔法师确实是在你这个高阶魔法师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可以死,但你和西泽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到王都之后的呈堂证供!” 拉阔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情况有点不对,连忙对他说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莎尔同学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她可以不是,但那个西泽呢?”男人冷哼一声,“谁不知道那个西泽修习魔法的进度快得惊人,没准就是靠着这点小秘密......” “住口。”莎尔说。 “啥?”男人哈哈一笑,“你在说什么?你让我住口我就住口?终于被我说到真相了?我就知道西泽那小子肯定有什么秘密,你给我等着,等瓦尼尔教授回来我就先举报你们......” “我叫你住口!”莎尔的眼里骤然迸发出一股腥红的深色,她凶戾地向前迈出一步,毫不犹豫地伸拳,狠狠打在男人的脸上,后者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发出一阵音爆径直朝着远方飞去,撞翻了两道院墙,直到坠入猪圈的泥潭里才停下来。 众人呆住了,看向莎尔的视线顿时多出了几分骇然还有不信任。 “你们根本不知道西泽到底做了什么,他有多少次差点死掉,他有多少次为了其他人,为了你们......”莎尔咬着牙,看向面前这群学生,还有渐渐躲远的村民,“想活命的就快跑,坟墓是多梅甘尔的陷阱,所有人都上当了,现在多梅甘尔的底牌就是那头怪兽,等它动起来所有人都跑不了了!” “我们可以信任你吗?”有人皱了皱眉,“你刚刚说我们不知道西泽到底做了什么,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们西泽到底为什么进修速度那么快吗?要知道在一开始他可是被判定为不能修习魔法的废物。” 渐渐的,更多这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啊,西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他变强的办法告诉我们,我们就听你的!” “快说!不说我们就把你绑起来!” 拉阔尔看着逐渐变得怪异的同窗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绊倒丢到了一旁。 学生们渐渐朝着莎尔逼近,只要莎尔后退几步就抵到了墙壁,这是街头混混们常用的手段,先把人挤起来不动手,等把人怼到墙上的角落里再开始,到了那时就算对方想反抗也无力反抗,这些贵族子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肮脏手段,uu看书 uukanshu.co其中不少人眼里已经露出了淫邪的表情,莎尔从很久以前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漂亮的美人,所有的高阶魔法师都被瓦尼尔教授带去迎接西泽了,所以这一堆学生都是中阶魔法师,尽管如此,他们觉得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总能压制一个高阶魔法师吧,对方可只有一个啊! “给我,给我上!”被一拳打到猪圈里的男人忍不住这股屈辱感,捂着不断流血变形的脸,拼命大吼一声,“把这婊子给我压住!”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被人提了起来,又是一阵音爆,他朝着包围学生们的方向飞去,一阵哀嚎声响起,画面仿佛有一瞬间化作灰暗,怀表的指针停在这一刻,紧接着巨大的风潮从远处袭来,晦涩的时光老却,当画面恢复色彩之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莎尔面前。 “神学院的人也真是好意思啊?”西泽漠然地看着面前东倒西歪的学生们,有人还试着挣扎,可当芬恩缓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顿时闭上了嘴。 教皇国的人静静地围上来,芬恩冷漠地说:“全都死了,斯莫德尔先生,华尔纳导师......所有人都死了,没死的人应该在向外跑,向教皇发送密令,使用第三密令,迅速准备撤离。” 众人点头,开始有序地组织离开,把一旁倒在地上的圣学院的学生们看呆了。 “准备一下吧,”西泽冷漠地看着他们,“希望回到王都之后院长会对你们做出宽恕。” 第270章 全部都是错的 “快!赶快!”芬恩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对人们大吼,“快!第三劫难的眷属就要到了,快啊!” 拉阔尔背着一个残疾的老大娘,一边跑一边喘气:“哎呦别喊了别喊了,大佬你嗓子都哑了!我们在快了啊!” 但更多的人并没有和他一样的闲情逸致,神学院的其他学生一边帮忙遣散村民一边目光阴沉地看向远处山崖上的西泽莎尔二人,他们朝着远处眺望,仿佛已经将刚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给我等着吧......”满脸都是伤痕,杵着一根拐杖艰难行走的男人在心里阴狠地说道,“等回到学院,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法挽回!” “快点!”旁边教皇国的学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看什么呢,快点!” 他连忙点了点头,满脸嬉笑着加快速度融进人流:“好好,好的,大人......” 教皇国的众人目光掠过这个无能的学生,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对同胞耀武扬威甚至威胁,对外人满脸嬉笑恨不得跪下当奴才。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家伙。 村民们组成一条人群的河流,不断朝着远方淌去,越快地赶到盆地的另一侧,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学院的学生们刚刚向泽地国王都发送了求救讯息,巨龙此刻应该已经在待命状态,只要来到就能把所有人都接走,与此同时,轮亥那边已经得知了邪神的存在,只要邪神出现在世上他们就会有感应,在世界隧道构筑完成之前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拖延,及时疏散,拖延时间,只要等到诸神降临,这位被多梅甘尔和万千大魔法师怨念所化作的龙形邪神和它的百万亡灵眷属就会像纸片一样不堪一击。 前提是能拖住,能等到。 想到这里,所有教皇国教徒的心里就不时涌起一股逃离的冲动,但是坚定的信仰使得他们矗立在村庄边沿,对轮亥的绝对信任是他们无与伦比的后盾,轮亥将为他们做到一切,所以他们即使赴死也心甘情愿! 西泽在风里静静地看向人流两旁忙碌的教皇国众人,幽幽地说道:“真悲哀啊。” “怎么悲哀了?”莎尔淡淡地问,“能有一个坚实的信仰,还有为之践行一切的勇气,即使是献身也毫不犹豫的觉悟,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 “这句悲哀,指的是我自己,”西泽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要对抗的并不只是轮亥,更是这个世界,也是这些坚定的信徒,信徒令人羡慕,可惜我永远都成不了像他们一样的家伙,所以......真悲哀啊。” “但你是希望,”莎尔抬起头,看着逐渐站起身子的西泽,后者站在风里,黑色的袍子在身后飘离,远处密林中央的涟漪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死亡眷属从土壤里翻涌着钻出,带着无可比拟的邪意,还有巨大到近乎让人流泪的怨恨,莎尔说,“你是多梅甘尔的希望,他早就知道你会来。” “你先走吧,”西泽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里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一道印痕,那是一只断首的三足灰鹰,原本它实质到宛如崭新的墨,如今却已经近乎看不到了,“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你就去学院,会有人帮你解释,但如果我们死了,莎尔。” 他轻轻地伸出手,按住少女的脑袋:“你就回到白石城吧,神父会接纳你,并让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度过余下普通的一生。” “你觉得你能说动我吗?”莎尔问。 “我不敢保证,”西泽表情哀伤而无力,“我只是告诉你两个可能罢了,虽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他低垂着眼帘:“别和米娅一样。” 就在莎尔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芬恩缓步从后面走了过来,对西泽问道:“怎么样了?” “涟漪已经覆盖了整个森林的大部分区域,现在趋势已经渐渐变慢,甚至已经停下来了,也许是眷属已经够用,或者初生邪神的力量只够召唤这么多,眷属们已经开始朝着我们的方向赶过来,速度很慢,大概还有一分钟时间它们就会来到村庄这里,”西泽说,“这些眷属都是骷髅或者已经腐烂的尸体......我还在里面看到了穿着教皇国衣服的人。” 芬恩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瓦尼尔他们都没回来,看来涟漪已经波及到他们了。” 一个人没回来还好说,可以理解成逃跑。 但那数十个人,在逃离坟墓的时候四散而开,那么多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回到村庄。 芬恩的目光里顿时多出了几分悲凉,他看向村庄深处不断朝着盆地彼端迁移的人流,学生们已经在用魔法尽力帮助那些村民离开,可速度依旧不够。 “你才十七岁吧,”西泽笑了笑说,“快跟着他们离开,带上莎尔,剩下的由我来办。” “西泽·瑞安,你是什么意思?”芬恩皱了皱眉,“就算邪神本人还没有任何动静,但那些眷属......他们里面甚至还有些尸体充斥着大魔法师的气息,这是一支由死亡组成的军队。” “我又跨过了一个阶位,”西泽面无表情地说道,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芬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迅速被骇然遍布,他几乎惊得失语—— “大魔法师......中阶?” 西泽无声地点了点头。 到了大魔法师阶位,每个小阶的突破都是一次堪称质变的奇迹,初阶的大魔法师可以沟通世界之灵借用魔力以施展更为强大的魔法,而中阶的大魔法师,他们对魔力的运用更加娴熟,虽然不能像贤者那般随心自如且强大,但到了这个阶位,魔力对他们而言就像流淌在血脉里一样自然。 “你是怎么做到的?”芬恩睁大了眼睛,“多梅甘尔的传承果然是被你拿到了?” “现在传承还重要吗?”西泽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一定可以活下来的,”芬恩连连点头说道,“轮亥那边已经得到了讯息,世界隧道的搭建需要诸神亲自动手,大概再有五分钟,轮亥的神圣军团就会到了。” “神圣军团?”西泽问,“是一个专门处理邪神事件的部门?” “是一个专门毁灭邪神的部门,”芬恩意味深长地说,而后将目光直直地放在远处死寂的邪神身上,“他们马上就要到了,邪神的末日将至,无论生死与否,我们都将留名青史。” “背得还挺顺,”西泽无力地点了点头,摆摆手说,“好了,现在就由我来给你们争取这五分钟吧,快走快走......” “来自漆泽的大人?” 一个声音响起。 西泽愣了一下,而后转过身,却看见一个老妇正颤抖着站在他们面前。 “你为什么不走?”芬恩皱了皱眉,说,“即使是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该离开了,好吗?” 听到这句话,老妇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芬恩开口说道:“大人,我没有家人,我的丈夫在十年前就死了,就埋葬在多梅甘尔的坟墓边上,我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患病,死在三个月不到的人生。”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芬恩问,“是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牵挂,所以想来为我们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吗?” “不是的,大人,”老妇缓缓地走上前来,而后表情骤然变得阴沉狰狞,芬恩顿时感觉不妙,老妇暴起,孱弱消瘦的身子几乎在风里一折就断,可她还是捏紧了什么东西,朝着芬恩凶狠地砸来! 芬恩实在来不及闪躲,只好本能地使用魔法试着将老妇弹开,可就在这时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魔力居然失效了,无论怎么呼唤那些魔力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魔法,他只好捂住脸,就在下一刻,一声闷响传来。 却不是来自芬恩的脑袋。 芬恩悄悄睁开眼睛,却发现披着一身破烂黑袍的西泽正站在自己身前,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老妇。 半块灰黄色的板砖砸在西泽的额头上,渐渐地留下一丝鲜血。 芬恩顿时愣住了。 “抱歉,芬恩,”西泽轻声地说,“是我把你聚集起来的魔力驱散了。” 芬恩先是恍然,而后一阵惊骇——什么时候中阶魔法师居然可以掌控他人的魔力,更不用说是来自体内的魔力了?! “你们,这些,混蛋!”老妇狰狞地说,“都是你们,一切都怪你们,我的丈夫是在十年前为了探索那该死的坟墓,那一晚上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就因为村子里传说去过坟墓的小孩子会沾染怨气,所以被那些人活活闷死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 她扬起手,再度狠狠地落下:“都是因为你们啊!!!” 一道黑影掠过,板砖一分为二,只剩下一堆碎屑磕在西泽额头上。 莎尔静静地看着老妇,手里的魔力一闪而逝。 可老妇却依旧机械地扬起手将魔法缠绕在手指上用力地落下,她的生命之火已然黯淡,每一次攻击所消耗的都是她余下的寿命,板砖没了就用指甲,指甲断了就用手指,手指折了就用血肉,血肉泛开就用白骨,她狰狞地看着西泽,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右手,直至鲜血滴在西泽的脸上,发丝间,睫毛上,眼睛里,作为凡人她也实在太过孱弱,魔力淡得就像是拂过野草的微风,对已经通过多梅甘尔的传承得到炼金血脉与余烬血脉调和的西泽而言,她攻击所造成的伤害甚至没有西泽治愈得快。 风吹过大地。 她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眼神却仍然死死地盯着西泽。 “都怪......魔法......”她断断续续地说,“都怪......轮亥......” 渐渐地,生命体征消失了。 她在临死之前仍然朝着西泽拼命地伸出手,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整个世界。 “都怪......”她呢喃着,“这个世界......” 话音落下。 她露出身后的狼尾和生满灰色毛发的耳朵,彻底没有了呼吸。 右手五指血肉模糊。 西泽默默地看向一旁。 她从一开始只是拿着半块板砖。 衰弱的身体就连拿起一整块石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也知道西泽是拯救村庄所有人的关键,所以直到死去她都没有对着西泽的眼睛,鼻子,咽喉,发起任何攻击。 她只是一昧地击打着西泽的额头,那是她对男孩所能触及的,最高的地方。 即使村庄害死了她的丈夫。 即使村庄害死了她的孩子。 但她还是希望那些人能活下来。 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做出一个了断。 和世界的了断。 【都怪魔法】 【都怪轮亥】 【都怪这个世界】 都怪这个无法让她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u看书 wwuukansh 至死她都未曾对任何人抱以怨怼。 她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世界。 于是,如此悲伤。 莎尔默默地走上前来,看着西泽满脸的鲜血,其中大部分都不是来自他本身,而是来自面前这已经倒下的女人。 “是布朗姆害死了她的丈夫,”西泽忽然说道,“是布朗姆为了掩盖十年前的异动杀了所有知情者......为了让所有人远离坟墓他才造出了接近坟墓就会被感染的传言。” 芬恩呆呆地看着西泽,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轮亥是错的,布朗姆是错的,漆泽是错的,魔法是错的,炼金是错的,什么都是错的,就连这个世界都是错的。” 西泽对着二人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都是错的。” 他仰起头,看着远处已经撤离干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到曾经有一个老妇拼上自己的全部,献出自己的人生,只是为了告诉这个世界它错了。 这个世界错的一塌糊涂。 西泽低下眼帘:“这个世界......” 是错的。 相信大家看得出来已经接近完结了,那么,给大家看看准备… 十五岁那年莫里斯第一次离开神圣骑士团的保护,一个人踏进了充满着未知和恐怖的魔界大门,临走前那一晚,养育他成长至今的教皇语重心长地劝诫他,一定要万分心魔界里的那些怪物,他们尤为狡猾,有些甚至还能变成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勾引你上前,然后等你准备开冲的时候一口把你咬......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年仅十五岁的莫里斯确确实实是感觉下体明显一痛。 这是莫里斯第一次进行历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只要他能完成这次的历练目标,作为教皇的亚历克斯就可以当场宣布退任,并将自己所肩负的轮亥教皇之位正式传给莫里斯,直接进入皇室魔法师协会担任客卿,从此过上吃喝不愁潇洒无比的退役生活,而等到这位拥有着绝世魔法赋的年轻教皇长成,整个轮亥圣教的地位就会再度被巩固,执掌着权杖级力量的他将傲世下,王都内部那些逐渐张狂的异教徒也会如过街老鼠一般被驱逐,而作为发掘并培养了这位才少年的教皇亚历克斯,自然就会名声大噪,直至将自己的名字都写在史书上传唱千年。 而在历练结束之后。 莫里斯当着整个迎接教皇回归大队的面,从魔界大门里,带回了一个白发的人族女孩。 —————— “你,你要辞去教皇的位置?”白皙消瘦的女子端起奶茶,细细咀嚼了一番口中的椰果,在意识到对方强硬的态度并不像是玩笑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女子面前的少年端着酒杯满脸苦涩,就跟遭受了继母的慢慢虐待终于找到了亲妈一样源源不断地诉起苦来,“那个圣女啊,那个圣女啊!” “声点,”女子伸出手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再度叹了口气,“距离你成为教皇都过去三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不成熟的样子,而且那个圣女,她不是被你亲手捡回来的吗?” 这里是新海城中心广场附近生意最为红火的黑牛酒馆,在某家黑帮的庇护下,没有任何人敢在这家酒馆里闹事,其他酒馆里最容易发生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这里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酒品繁多装潢精美,复古的欧式风格透出柔和的气息,颇有情调的原木桌椅也常常吸引来许多老爷姐,酒馆老板特意聘请了几位吟游诗人在店里低吟浅唱,因此不少人也喜欢到这里点一杯口味清淡的柠檬金酒听着曲,一坐就坐到傍晚。 “这……这虽然是我亲手捡回来的,但是……但是啊,”少年面色懊恼,在仔细组织了一番语言之后他朝着四下打量了几眼,这才低下头,声地,“她是个变态!” 空气仿佛凝固了,嘴里的椰果开始变得没什么味道,女子默默地放下杯子,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是教皇,话可是要负责的。” “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半夜溜进你的房间悄悄钻到你的被窝里是感觉冷?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修习魔法的时候主动贴上来巴不得让你手把着手腿贴着腿地教她火球术?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你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拿起你的内裤就跑,还是什么因为感激所以才要帮你洗衣服?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叼着面包边走过来让你和她嘴对着嘴啃啊?”少年的声音委屈无比,到动情之处他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果味气泡酒一仰而尽,在放下杯子之后他打了个嗝,继续道,“我不行了,之前还好,她还算个听话可爱的姑娘,把她当妹妹看也挺有趣,但是自从一年前,她被选上了圣女之后,我就觉得情况不对劲了。” 少年几乎是在哭诉:“我警告她也没用,她是女孩子我也不能把这种事状告下,再加上这一层圣女的身份,我就怕在下令赶走她之前我先被底下那群唯恐下不乱的长老弹劾了!” “注意眼泪,”女子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少年,侧脸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为她平添了几分较弱的美感,“真是看不出教皇的生活原来这么多姿多彩啊。” “太痛苦了,”少年擦着眼泪道,“我一定要跑,今晚就跑!” “今晚就跑么......”女子拿着吸管,搅了搅高脚杯里余下的青色酒液,,“实话,我不太希望莫里斯你这样,但刚好我这里也有点门路。” “什么门路?”莫里斯赶忙问道,“依耶塔姐姐求你快吧好歹我们两个从一起在对门长大的,你该不会愿意看着被你养大的弟弟继续被这么欺负下去吧?” 依耶塔无奈地看着莫里斯这副狼狈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原来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还是一点没变。” “啥?”莫里斯没听清楚。 “没事,”依耶塔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没用的自言自语,不要在意。” “那姐姐,你想怎么把我送走?”到这种话题之后莫里斯顿时跃跃欲试起来,“我跟你我超勇的,把我塞进渗水的渔船底下连夜划走也行,把我装到货箱里马车一路颠簸着运出冬临城也行,反正怎么样我都承受得来,要不我去更衣室窝着,等你叫出来几个摔跤的猛汉我——” “停停停,”依耶塔将酒杯朝着里面推了推,久违地感觉头疼起来,“你这家伙,真的当上教皇了吗?怎么感觉你对轮亥圣教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作为教皇背叛自己所信仰的教团难道就没有压力吗?” “那些老家伙都自己长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教皇。”莫里斯的语气居然还透着相当程度的自豪。 “等一下吧,我先结账,”依耶塔着,将侍者招呼过来,对莫里斯问道,“今晚你不在教会里过夜吗?” “今晚我都要跑了还管教会干什么,再过两就是我把她捡回来三周年纪念日了,我就害怕她在这种日子变本加厉,所以跑得越快越好,”莫里斯一拍巴掌道,“放心吧您呐,我啥都能干,就算把我一个丢到边境的城里我也能靠着手艺吃饭,实在不行我到酒馆里卖唱都行,我唱诗这一门成绩特别棒,亚历克斯都夸我简直是之声!” 在清点完钱包把账付了之后,依耶塔抓起年轻教皇的手走向门外,迎着清冷的晚风走向王城阴暗巷的尽头。 —————— “名字?” “莫......莫里斯。” “年龄?” “十七......” “嗯?”面前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皱了皱眉,问,“未成年就来做这种事?” “我马上就十八了,就差半个月!”莫里斯连忙解释,伊莎告诉他只要在这里留下来过一晚上就能彻底摆脱教皇的身份,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留在这。 “半个月也不行啊......”男人好像颇为苦恼地,但很快释然,“算了,年轻也算是一种优势,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读书?”莫里斯思考了一下回答,“读轮亥圣约算吗?” “哦?还是个信教徒,”男人忽然哈哈一笑,拿着笔的手在纸上飞速地哗哗写了几下,继续问道,“会唱诗吗?” “这个当然会,”莫里斯自信地,“我唱诗的本事连亚历克斯都赞叹过。” “还挺会侃,看来舌功不错,还挺会聊,”男饶表情顿时更加兴奋起来,白纸上又多添了两行黑字,“十七岁,信教徒,舌功也好,脸皮厚,最主要的是长得还好看。” 他伸出手,掰了掰就坐在桌子对面的莫里斯的脸颊,一阵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但倒也不算太难闻,反而有股薰衣草的清香。 “谢,谢谢?”在对方收回手以后莫里斯不知所措地抓抓脑袋,他明明是来住宿的,为什么对方要跟查户口一样还把他一顿猛夸? “谢什么,该我们谢谢你,”男人欣慰地收起纸笔,将一串钥匙交给他,“去吧,享受快活的夜晚,孩子,今晚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大人。” “啥?”莫里斯接过钥匙以后忽然感觉危险了起来,这种警觉在很久以前亚历克斯对他魔界人会咬他的oo时才有过。 “你是处男吗?”男人忽然问。 “......是。”莫里斯勉强地开口,明明不是值得羞耻的事,但在此刻他却有种被处刑的感觉。 男人顿时目露感慨,就像职场上的前辈看着后辈一样:“好了,走吧孩子,晚安。” 莫里斯一路嘟囔着,心想这地方是真的诡异,作为旅店来这方位也太偏僻了,虽然进来之后别有一番地,uu看书.uukanshu 柜员也好奇怪,不收钱反而问了一大堆问题。 他按着号牌找到房门,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男女清楚的喘息声,男方还发出若有若无类似“轻一点”“不要啊”的呻吟,激起莫里斯一身恶寒,他赶忙打开房门钻进去坐到床沿上,房内的装潢居然意外得精细好看,古典又优雅,床也是十分柔软,角落里甚至还有一身白色的轮亥信徒长袍,只是被剪去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使其坦胸露背,下体的地方则用红笔画了个圈,整体看起来还挺色的......等等? 莫里斯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就在他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一阵巨力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握着钥匙喘着粗气,用力将长发撩到耳后,脸上的浓妆被汗液浸透,在看到莫里斯的脸之后她顿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轮亥主上啊!能活到今真是太幸福了!” 莫里斯愣了一下:“这位太太请问您姓乔叫碧萝吗?” 可女人没有话,话音刚落她就关上门,大力撕开自己身上最大号的潮牌裙子,朝着莫里斯一个猛子扑了过来。 直到被一阵浓烈刺鼻的酒气呛得他意识恍惚,被沉沉地压倒在床上以后莫里斯才明白过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终于,回过神来的他愤怒地对着不知道在某处偷笑的女人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 “依!!!耶!!!塔!!!!!!” 第271章 圣域里的厮杀 北海之上,淡淡的海风中悄然混进去了一丝血腥的味道,有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缓缓的展开身子,浑身都发出骨节互相摩擦碰撞的响声,既清脆又嘹亮,从深沉的骨髓中直入脑海,他伸出手,看着眼前的魔力化作混沌的火焰在与地的尽头燃烧,一条与命运牵引在一起的光锁自虚无中侵蚀着一切,他看向锁链的末端,那是一个白发的孩子。 他忽然笑出声了。 一头金发在海水里荡漾开来。 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翅膀在身后如破裂血肉般伸展。 “就快了。” 他自言自语着呢喃。 “命阅尽头,就要到了。” —————— 村民和大多数学生已经撤离到了盆地彼端,还在不断地朝着远处迁徙,接下来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到巨龙或者轮亥诸神其中随意一位降临就好。 “神圣轮亥,愿您保佑我等,”芬恩看着面前如浪潮般从密林深处涌来的亡灵眷属们,“我于此真挚地祈祷,愿您降下恩泽,为了诸神的希望,为了王侯的延续。” “王侯?”西泽在风里听到他的这句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这时候反而愿意把自己的身份表明出来了?” “只是没用的血脉而已,明明血管里流淌的到底也只是普通的血,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人类,王侯们也只是幸运一点,成为了金字塔顶赌权柄掌控者而已,”芬恩摇了摇头,“血脉只是血脉,我们不该以血脉为炫耀的资本,因为到底要做到最后靠的还是我们自己。” “......受教了,”西泽咧咧嘴,歪着脖子,听到骨节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会尽力让你们活下来的。” “这种事哪里需要你来保证,”芬恩无声地笑笑。 莎尔也默默地站在西泽身边点零头。 整个村子里面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还有几个零星负责收尾的教皇国学生,而他们三个就是阻挡一切的希望。 “莎尔,”西泽忽然俯下身,对莎尔做了个手势道,“过来,我给你一件事。” 后者没有一丝怀疑地就侧着耳朵凑了过去,就在她靠过来的下一个瞬间,西泽将周围的魔力尽数摧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莎尔动用魔法,就在后者发愣的时候,西泽伸出手,稍微捏了捏莎尔的脸。 迎着女孩茫然的脸色,他笑了起来:“我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抱歉,莎尔。” 他垂下眼帘:“可能我又要食言了。” 也许我不能陪你去德赛尔家了,也许我不能给你带兔子回去了,也许我不能和你一起成为真正的夫妻了,也许颠覆轮亥这件事要压在你的身上了,也许这下我们真的要分开了。 开心点吧,起码这样你就能活下来啦! 西泽伸出手,轻轻地点在女孩额头上,后者的瞳孔一直失神,而后很快地暗淡下去,整个饶身子都随之一软,倒在了西泽怀里。 “你在做什么?”芬恩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想?” “这不是为了你们,也不是为了这个世界,实话,我以前还稍微抱有过靠着自己颠覆这个世界的幼稚想法,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太难了,”他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失落,“能保护好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已经很难了,又哪来的余力去拯救或者毁灭整个世界呢?” 脑海里关于莎尔身份的猜想愈来愈真实,他的视线长久地停在少女胸前,一阵清晰的声音从血脉深处传来,他仰起头,嘴角微微扬起——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普通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贤者之石的消耗,就算是魔法师也不可能如此轻松,恶婆窥探了莎尔记忆之后的疯癫模样,海森看见莎尔时不可思议的表情,文科威尔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带着贤者之石离开而是将其托付给幼年的莎尔,作为孩童降生的诸神,神死后会化作贤者之石,无数次,无数个谜团在此刻终于得以汇聚,最后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轻轻地抚摸莎尔手腕上的青筋,里面传来规律得让人忍不住为之诧异的跳动。 就像一整具机械在这个少女的体内不断运转一样。 “这么久以来真是辛苦你了,”他用力地抱住莎尔,“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去白石城度过接下来的一生,没有人能找得到你,就算是神也一样。” 芬恩在一边呆呆地看了好久。 “请教皇国的人帮忙带走她,”西泽松开莎尔,对芬恩道,“我不相信学院的人。” “你们都灵圣学院内部看起来也挺麻烦的啊,”芬恩无奈地笑笑。 “是的,”西泽长久地叹气,“麻烦得简直是要死了。” 芬恩招呼来远处正准备离开的几个人,重之又重地将莎尔交给了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请您放心,大师兄,”一个男子满脸严肃地,“不论王侯之位,哪怕只是为了您的信任,我们拼上性命也会照顾好这个女孩。” “轮亥教徒的精神不灭,”芬恩,“就像骑士。” “你不走吗?”在他们离开之后,西泽看向身边的芬恩,“王储少去一位的话那位教皇国的国王也不会好受吧?” “你怎么一副我们来就是送死的样子,”芬恩无奈地,“这样多没意思。” “我已经渐渐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就像之前如果我没有那么自大,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根本就不会中那种计谋,”西泽低下头,看着靴尖上淡淡的一层尘土,“和那位斯莫德尔先生一样。” “斯莫德尔先生和你有过类似的经历,”芬恩看向远处纷乱的焰火之潮,在风里叹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我们只是暂时的盟友而已,”西泽走到他的身边,“不要总是把我们的关系想得那么坚不可摧,现在我也用不到你,没准等下就把你丢到眷属堆里吸引仇恨了。” “我相信你。”芬恩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意味。 “......你这么一我反而感觉自己有点辜负你的信任了。”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的话,”芬恩想了想,“请你照顾好圣女。” “......啥?”西泽愣了一下。 “我已经想好了,你是整个世上最配得上她的男人,”芬恩,“所以就算只是为了她我也不能就这么让你送死。”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你这不就是在感情里一无所获还要帮人谋划幸福的可怜人吗?而且你明明也看到了我对莎尔的态度吧。 但这些话西泽都没有出口。 在这种时候些丧气话实在有点让人扫兴,而且身为当事人,芬恩一定比他懂的更多。 一阵火光忽然从身侧袭来。 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地,一同将魔力迸溅在一起化作巨大的排斥力将燃烧的尸骸在两股不同魔力的剧烈摩擦中碾作灰尘。 火光在周围炸响,点燃了周围,村庄顿时化作了一片燃烧的焰海。 西泽默默地伸出手,一股寒意不知从何处袭涌上来,芬恩不禁打了个寒颤,焰海中央,一把寒铁的白刃从不知何处冒出,被西泽紧紧地握在手里,剑身映照着火潮,折映出的光冷到刺骨,西泽斜拿着剑柄,长剑从虚无中挥斩,一只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的眷属在哀嚎中再度死去。 他们本就是死人。 死饶血液和精华渗入提古拉斯的剑身表面,其上再度泛出一股黑色的死寂,紧接着流光从刃锋尽头划开,仿佛刺穿了世界之灵般,西泽跑动着挥斩,如绝世的舞者般在眷属间盘旋散乱地糅合出绚烂的光,每一道光里都藏着黑色的血,每一声斩击都意味着一个眷属的倒下,芬恩看着如狂狼般桀骜的西泽,提古拉斯的光华朝着际蔓延开来,将世界的魔力化作一盘散乱的泥沙,芬恩张开双手,巨大的伟力从虚无中摄入地表,他用力地朝着地面踩踏,顿时,焰潮停止了扩大的趋势,地面缓缓变成紫罗兰般的淡紫色,仅仅是踏在上面就感觉自己在水晶花上游走,西泽诧异地看着地面,却发现自己的身姿好像比以往更加轻盈起来,流风从耳畔贯彻,每一缕火花都显得那么耀眼,所有饶动作都缓慢下来,在他眼里一切就像是慢放的映像水晶,他弯下腰,朝着周围的所有死亡眷属挥出清冷的弧光,应声齐数拦腰截断,寒铁剑渗透了每个眷属的体内,黑色的血液在大地上消散开来,在某一瞬间,提古拉斯终于再度闪耀起来。 数十个死亡眷属从外围卷动着朝他扑杀过来,西泽收拢剑柄,紧接着脑海深处沉睡了十一年的记忆被他唤醒,就像是本能,他斜着提剑,朝着左上方斩去,在世界之灵中央划出一个短短的弧线。 冰川骤起! 从地面的某个点开始,白色的丝线缠绕着空气,编织成细密的雨幕。 巨大的冰霜月弧自地表疯狂地生长起来,在一瞬间将扑杀上来的怪物们全都封存其中,紧接着西泽再度挥剑,冰川骤然崩溃成无数碎末,携着所有眷属一起,化作数不尽的冰色碎粒。 就像一场无边浩大的雨。 “还不是全部,”西泽呢喃,“还不够,还需要更强。” 他朝着焰潮之外奔袭而去,迎着芬恩诧异的喊叫,他奔袭在冰块的雨中,巨大的烈日从后方升起,那是芬恩的魔法,他朝着远处丢去,庞大魔力之海骤然迸发,一股覆盖了一切的烟尘在爆炸之处的正中央升起,西泽震声地咆哮,冰霜之气化作片片凝实的花瓣从四周升腾起来,飓风凝成,万千由冰霜汇聚起来的荆棘自地平线尽头汹涌而来。 他踏步,震得脚边的荆棘冰花飞溅,在冰雨中他的黑袍飞扬起来,他挥剑,清光震出万千漆黑的鲜血,荆棘之花侵蚀了他们的身体,钻进他们的心脏,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黑血凄厉,泼溅到白色的冰霜之上宛如浸染了黑色的斑斓碎纸,显眼夺目。 此刻西泽是一个绝世的战士,更是无与伦比的画家,他以提古拉斯为笔,以世界为纸,以冰霜与眷属为墨,画出一幅凄厉幽怨却又毅然寒冷的杀伐之景。 可偏偏就在这时,邪神缓缓地睁开了金色的竖瞳,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朝着周围压迫而去,它身后那双巨大的骨翼慢慢地张开,森然惊恐,那是白骨破出血肉,带起一阵浓稠而腥红的鲜血。 其中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眷属们纷纷停止了前进,在这一刻,成千上万的怪物们跪倒在地,朝着邪神沉重地跪下,就连大地都因他们整齐的动作为之一颤。 西泽和芬恩透过云层,看向那双金色的竖瞳。 尊严而冷漠。 就像君主驾临人间。 “真他妈的可怕啊......”芬恩呢喃着。 二人深知。 从这一刻起,战况发生了彻彻底底的改变。 细微的魔力从空气中散发出来,很快地融进了死亡眷属们的身体,这些怪物的身体顿时膨胀起来,周围也泛起了若有若无的魔力之火。 “强化么?”西泽在心底自言自语却很快就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不......是进化!” 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高亢而沉雄的乐曲,西泽茫然地循着音源看去,却看到,幕正被撕开着,一股巨力撕扯着世界,空间扭曲而怪异。uu看书 .ukashu.co 芬恩大喜道:“来了,轮亥来了!” 他对着远处的西泽大喊道:“快回来!世界隧道要开启了,诸神降临,是我们赢了!” 不知为何,本应放下心的西泽,此刻却泛起一阵不好的预福 —————— 老人坐在龙首之上,静静地看着海平线尽头忽然升起的一股光芒。 众人诧异,可只有他平静地像是熟视无睹。 在海艇军团与漆泽的巨龙凑近了光柱之后,有人放下艇,划到光柱边上,摸上去只能感觉到一阵冰凉的实福 “不用白费力气了,各位。”老人开口道,众人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看向这个身着黑色教袍的老人。 原因无他,这个,正是轮亥的长老之一,实力排在前三,处于大魔法师巅峰的达尔斯莫。 “圣域......”老人踏着空气走出,好像脚下是无形的阶梯,他走到光柱边上,抚摸着光明的障壁,深深地垂下了头,“这是......轮亥隔绝的讯号。”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下面谦卑地问道。 “这是一个讯号,”老人,“圣域之内,由轮亥亲自处理一牵” 他:“看样子我们可以撤退了。” 只是为了我们好。 第272章 圣域法则 天幕渐渐变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轻浮了许多,西泽缓步走到芬恩身边,邪神和牠的眷属们都无声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的某一部分开始扭曲,在暗淡中显得恍然明亮起来,厚重的云层被剥开,西泽仿佛听见了淡淡的圣歌,他以为这阵歌声来自芬恩,但他忽然意识到确确实实有一首歌在被演奏着,带着神圣悠然的旋律,管风琴与提琴彼此悠扬地作响,可芬恩哪来的乐器? 刺眼的曙光从云层中央降下,光芒组成段段阶梯,从天极直至地坠入人间,火焰依旧在燃烧,西泽看向周围幽深的火海与永不融化的臻冰,血肉斑驳而迷离,邪神安静,眷属们也停止了所有动作,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整个世界只有那光芒的隧道还在运转,有人拨动长弦,于是一阵乐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本是传颂诸神历史的圣歌,在此刻却显得那么凄冷,像是圣徒在挽留已然逝去的亡魂。 “轮亥的神圣军团来了!”芬恩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一把将西泽的脖子搂下,脸上的兴奋难以言说,“是牠们,就是牠们!” 西泽默默地看向光芒中央的道道人影,邪神大概有上万只眷属,而这些人影正缓缓地从天幕下降落,他们踏着阶梯,身上散发出无尽且闪耀的光,他们身上的盔甲绝美而华丽,倒映出清澈的天极,世界安宁祥和,在这一刻就连世界之灵都压抑着臣服,魔力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再桀骜,它们温和协调得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两列吹奏者圣乐的人影出现在了阶梯两旁。 明明距离远到让人眼花,但西泽却确确实实地看见了,他们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即将目睹一场好戏的观众。 当那云层化作巨大的隧道,当那澈眼的光洒在大地上,当那孩童得到救赎,就连盆地彼端的那些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教皇国的学生们忍不住兴奋地嚎叫,其他学生都为之动容,原本对这次迁徙略有意见的村民们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纷纷跪倒在地,他们祈祷,他们传颂,在教皇国学生背上的莎尔在此时悄然睁开了眼睛,某种奇特的力量让她不得不从昏迷中苏醒,她茫然地朝着四下望去,却发觉情况已经出乎了自己的全部预料。 圣歌再起,光芒洒下,无与伦比的威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终于,人们热泪盈眶,芬恩紧紧地握住西泽的手,所有人心中对轮亥的敬意骤然升至极点,可西泽心底却依旧保留着一丝芥蒂,不好的预感就像阴云笼罩下的塞万城,他任由芬恩发疯,却悄悄地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邪神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影,终于沉重地发出一声咆哮! 于是光芒四散开来,眷属们再度朝着众人奔袭,只是这次的目标转向了天空中的那群光芒。 为首的人影默默伸出手,从空气里凝聚出了一把由光华拼凑而成的长枪,枪尖上泛着圣洁的气息。 他微微弯下身子,整个人的动作都那么缓慢,却又透着无可抵抗的伟力,他是那么神圣,就连枪身上都带着浓稠如渊海般的净化之意。 这是一场仪式。 空气中的魔力渐渐凝聚在男人身旁,树影斑驳而混乱,无数叶子都在飓风中被刮起在半空中飞溅。 长枪脱手而出。 光芒朝着邪神的金瞳涌去,它周围萦绕着光芒的碎屑,其上覆盖的魔力却看起来很苍凉,就像微风席卷过山岗只在石头上留下细微到无可琢磨的痕迹。 巨龙张开口震声地咆哮,西泽的精神一阵恍惚,这声咆哮里带着足以将任何人精神摧毁的混沌,离邪神如此之近的二人首先被波及,他感觉头脑仿佛就要被撕裂,某种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从坟墓里钻出来,用锋锐的爪子,那种东西要撕开天际,要毁灭人间,要将这世界吞噬殆尽,那是,邪神的执念! 这种魔力本源级别的咆哮本该足以将一切凝聚起来的魔力击碎,长枪周围的空间扭曲,仿佛下一刻它就要化作无数碎屑消散在空中。 可是并没有。 光芒骤然刺穿了空间,泛着魔力的碎屑,直直地捅进了邪神的金瞳,鳞甲破碎,魔力震颤,邪神的咆哮化作哀嚎,西泽恍惚地看去,却看到巨龙正仰天嘶吼,不知是不甘还是痛苦,但是撕心裂肺,让人不由得为之一哀。 赤红色的血流如潮海般顺着鳞甲的缝隙灌入地面。 远处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能让人欢呼的级别了,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只会深深地震惊,再也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男人微微地甩了甩手掌,金色的鲜血从衣间溢出,在阶梯上潺潺地流下。 轮亥......终于降临! —————— 黑袍站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老人从他背后阁楼的梯子上爬上来,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无声地看着后者,而后者也对他还以默然。 深远的潮鸣携着海风袭来,他微微地闭上眼睛。 “终于......还是来了。” —————— 厄洛丝在午睡的梦中惊醒,可随后又是一阵叹息,她看向和自己睡在一起的芙蕾米娅,女孩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背对着她,厄洛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白色的被单,看向少女的背后。 青绿色的纹路正从脊椎的中央朝着四周生长蔓延,其上流淌着细密的水流,那就像是某种有生命的怪物,只是此刻它显得无比混乱与紧张,厄洛丝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的背,低声安慰道:“不用害怕,不用害怕,牠们抓不到你的,我会保护你,就算牠们亲自来到塞万,我也会为你站出来。” 她垂下眼帘,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吻在她的脖间。 “晚安,我的恋人。” —————— “你说什么?”希恩呆呆地说,“要我停下研究?怎么可能做到!这可是我颠覆王朝的大好机会,只要能到那个地方,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塞万主人,厄洛丝在我面前也只是蝼蚁,现在研究已经快要完成了,你却让我停下?!” 空旷的下水道里除了希恩自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他却在不断地对话,这一幕让人感到骇然,骇然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到底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还是真的有某位看不见的存在正与他对话。 “什么......轮亥降临了?那又怎么样,那是在遥远的北海彼岸,泽地国,我们可是漆泽啊!什么,不仅要停下,还可能要停下半年?就为了一次小小的降临?!” 他模样疯狂,两手不断地挥舞,看起来愤怒无比,可双眼通红,看起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求求你了,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通过这半部笔记将真相还原,到了那时我,我们,你,我,就可以进入塞万的下面,塞万之底,好吗?” “......我知道我很奇怪,别的神仆都将你们视为最高点,在成为神仆之后直接抛弃了自己的一切,我也一样,我也将你们视为最高等的存在,但我绝对不能放弃,不能放弃炼金之国的重塑,厄洛丝是窃贼,是匪徒!我一定要从她手里取回皇帝的权柄,因为我,我才是那个应该登顶称王的人!” 他大吼道,可下一刻,脆弱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了这张脸上。 “你说,西泽比我更适合?开什么玩笑,那种小鬼——”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希恩倒飞出去,直至撞在墙壁上才停下。 “再不停下就把我杀了?”希恩瑟瑟地说,“你们,你们才是疯子!就因为一次小小的降临,炼金之国的未来近在咫尺,只需要去到塞万之底我就能得到伦瑟所有的传承,还有关于漆泽国的一切秘密,可你们却让我停下。” “你们的寿命是无限的,所以可以等下去,但我,我只有半年了,而且厄洛丝,厄洛丝马上就要和教皇国联姻了,到那时她就会成为贤者,轮亥也会得到一个完美的胚子,”希恩咳嗽一声,看到一颗牙从嘴里脱落出来,牙根漆黑,他啐了一口,看到口水混杂着黑色的血液,在地面上散发出腐蚀的白汽而后很快地挥发干净,他的语气发出轻颤,“看到了吗?这就是炼金,就连你们都治不好的我,我的寿命连半年都可能不到。” “......是啊,这只是我太弱了,伦瑟先王的炼金之术远超了我几个时代,炼金时代末的人体试验就是他所做的......什么?你说多梅甘尔也......” 他沉默下去。 “我同意停止研究,但不会太久。” 一阵微风吹过。 他还活着。 “......真的吗?” 没有任何回答。 “为了让轮亥不得到西泽需要尽快毁灭王都......好的。” 他说:“我会尽快,在联姻完成之前找到通往塞万之底的方法,翻出来伦瑟关于炼金术全部的记录,将这个巢穴的力量化为更强的存在!” 这里是吞噬了数千个活人的炼金术师巢穴。 也是一场噩梦 —————— 这是诸神的战场。 炽热的火流覆盖了战场,那是无数眷属尸体所化作的岩浆,它们熊熊燃烧,光影之间的狭隘空气却愈发混乱起来。 巨大阴影覆盖了整个盆地,那是邪神在半空中飞舞,原本威力巨大的躯体在此刻却化作了牠最大的破绽,无数人影自他周身围杀过来,携着光明的武器,牠咆哮着挥动双翼,虚无的魔力在半空中溃散,每次爆发都会带走数十个人影的生命,但是军团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源源不断的人影从世界隧道里扑杀而来,两侧的光明台阶上站满了人,他们吹奏,他们拉弦,他们弹乐,盛大的乐曲被奏响,那是挽歌,也是战争的序曲。 眷属们不断在人影周围倒下,可每次死去的人影都会在焰浪之潮的涟漪内化作新的眷属,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唯有邪神的死亡可以终止。 西泽携着长剑在人间挥砍,世界暗淡,唯一的光华都聚集在世界隧道的边沿,他在黑暗里厮杀,被邪神强制进化后的眷属比之前强了数十倍,体表生出尖锐厚实的鳞甲,能防御五阶以上的魔法,甚至能将魔法反射过去,芬恩在尝试过之后已经放弃了,只能负责在后方开路,二人一边朝着盆地彼端撤退一边阻隔眷属们的袭击。 寒铁剑一次又一次地划破空气,剑锋与鳞甲碰撞着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将后者齐根斩开,黑暗中每一朵火花的绽放都意味着一次斩杀,霜冻与火焰的痕迹在大地上扩散,就算是西泽渐渐也感觉到了体力不支,直到最后芬恩甚至要拖着他的身子前行。 星光如坠毁的陨石在天空中飞舞,一次次地破碎,每个眷属死后身体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流火,在密林中沸腾着燃烧。 天空灰暗,无数魔力凝聚起来的冲击波在穹顶激荡,世界之灵消寂,邪神不断地受伤,鳞甲下溢出的鲜血将整个湖水都染成腥红,血气弥散在整个盆地中,西泽竭力地迈步,朝后方看去,看见冰霜与烈火融合在一起。 这是诸神的灾难,这种级别的战力放在任何一处人类的土地上都足以将整个国家夷为平地。 他悲哀地抬起头,却仿佛看见无数清澈的光正从世界隧道中央扩散出来。 最初的人影从石阶上走下,手里拿着金色的利刃,uu看书.uuknsh.om 金色的发丝从头盔后方飘荡开来,剧烈的风与火覆盖在一起,他挥手,西泽看见所有人影都朝着周围退去。 邪神咆哮着,看上去却已经奄奄一息,残余的那只赤金色瞳孔变得黯淡,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强大的愈合能力不断地将牠治愈,但诸神的魔力犹如一张大网。 人影看着牠,动了动嘴唇,仿佛说了些什么。 金色的利刃被举起,在他挥刀的一瞬间刀身暴涨成数百米长的白刃,神圣的魔力流离其上,邪神看着巨刃斩来,拼着最后的性命震荡空间,可下一刻,巨大而狰狞的头颅便坠到了地面上。 斩首。 众人看着这一幕,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西泽看着周围扑杀而来的眷属在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而后缓缓地化作了灰土。 “结束了......”芬恩无比庆幸地说。 尘埃落尽,巨龙彻底没有了生机。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 最初的人影却将目光投了过来。 西泽心想可能是趁机布教,可就在这时,那人却对着众人缓缓地举起了剑。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圣域之内。” 人影的声音大如洪钟。 “不可有任何活物。” 第273章 就像1场长梦 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海在崩塌,巨龙的尸体如一道绵延的山脉络绎不绝,从这端一直垂到山巅的尽头,巨大的骨翼鲜血淋漓,狰狞斑驳又伤痕累累的龙首静静地歪在大地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高傲与生气,密林正中央数万道火流如岩浆般在地面上蔓延,整个盆地犹如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开来一般,从正中央的湖泊开始化为两半,一端黑暗寂然,大地被血与火覆盖,另一端光明聒噪,琉璃般璀璨的日光罩在大地上,数不尽的人影从天幕的阶梯中降下,手里拿着光华的刀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有逃亡,芬恩被他抓着双手朝着远处逃跑,他的表情灰暗而毫无生气,原本如星辰般明亮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神伤与黯然,心中的信仰塌陷,他不断地呢喃着什么,西泽挥剑一次次地劈开山石与古树,抓着少年的双手,他说能听到芬恩在说着许多混乱的话,他说“为什么会这样”“轮亥不该保护人类吗”“邪神是罪恶,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又是什么? 西泽咆哮着朝盆地彼端冲去,他已经完全不想顾及这些东西,此时的他已经不想动自己那颗已经运转过度的头脑,他只想看见莎尔,他只想看见莎尔平安无事,他明明说过直接走就好的,可为什么偏偏—— 忽然,怀里有什么东西愈发炽热起来,他实在无暇搭理,只能忍着滚烫的热流从山巅一跃而下。 “提古拉斯!!!”他大声喊道。 寒铁剑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极寒的气息,瞬间将面前的一片大地铺作冻土,西泽踏在碎冰之间,靴底与冰石碰撞着摩擦出一阵白色的霜花。 他松开抓着芬恩的手,后者此时的情况仍然没有任何好转,西泽明白的,毕竟是十七年以来的信仰彻底崩塌,他自然是可以理解芬恩此时的心情,但事实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来不及让他继续崩溃下去,西泽咬着牙,抓住芬恩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喂!芬恩!清醒一点!” “是啊,是这样啊,诸神和人是不一样的......” “喂!芬恩!” “斯莫德尔先生是对的,西泽也是对的,只有我,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所有人是错的吗......” 西泽一个发狠,想对芬恩甩个耳光,但手挥出一半以后却在空中缓缓地收了回去,他只能深深地叹息。 “挺好了芬恩,对我而言莎尔是最重要的,所以接下来你如果再让我这么费劲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西泽抓着芬恩的手,再度奔跑起来,“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原来是第一次遭遇邪神,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都是轮亥的错!” 他大声地说:“都是轮亥在杀人!牠们从一开始,就是世界的毁灭者!” 母亲留下的信在眼前闪乱,西泽咬紧牙关,抓进芬恩的手朝着盆地彼端跑去:“牠们说圣域,这么久了没有任何援军赶过来,学院的巨龙也没有任何声音,牠们一定在进来的时候就把整片海域封住了!” “听我的,芬恩,”西泽震声怒吼,“今天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和我一起弑神!!!” 弑神......么? 芬恩的世界寂静无比,他抬起低垂的眼帘,眼前的光景黑暗又混乱。 什么?西泽刚刚,说了什么? 他看着熟悉的背影,男孩身上的黑色校服已经破开了大半,白色的衬衣被魔力撕开了领子,浑身上下看上去都脏兮兮的,没有一处好看的地方。 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现在在哪里? 对了,我在泽地国。 我在泽地国做什么? 来......来阻止那个叫西泽的家伙和【】联姻。 然后呢? 阻止成功了吗? 不,失败了,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配得上【】了。 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吗?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芬恩看着眼前的光景,一切都仿佛慢放了数倍,他能清晰地看见西泽每一缕苍白色的碎发在半空中飘扬,他能看到远处喷吐的火舌缭乱而纷扰,冰屑凝结在空气里,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在雀跃,因为它们遇见了自己的主人。 仿佛一片不断上涨的潮海。 好吵......好乱......但是,又好安静。 诸神啊,你们听到了吗? 他忽然流下泪来。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教徒心碎的声响。 第三密令—— 圣域结界。 原来是我亲自杀死了自己,杀死了所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轮亥诸神不该给予人类救赎吗? 不是诸神创造了人类吗? 诛杀邪神不也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延续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张大了嘴,感觉有数不清的东西想吐出来,却又卡在喉咙里。 骤然间,一阵魔力从远处袭来,他侧过头,看见一道人影做出指挥的姿势,一次又一次,机械地号令其他神明朝着他们二人袭杀过来。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发觉原来是因为牠们根本没把这两个孩子放在眼里。 “来了吗?芬恩!” 他听到西泽的怒吼,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做不出任何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 他松开西泽的手,后者一个脱力,差点绊倒在地。 西泽愤怒地看去,却看见芬恩满眼含着热泪,顺着下巴滴落在被火流烘干的地面上。 “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他问。 剧烈的魔力波动从远处传来,那是愈来愈炽热的气息,宛如地狱火海。 这样死了好像也好。 不用反抗神明,不用背负自己的罪责,圣域法则持续了这么久,轮亥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是将这些人说成邪神的眷属,还是说在牠们赶到之前,邪神就已经把这个地区横扫到不剩下任何一个活物了? 怎么样都好了。 反正人们总是会信的。 他迎着炽热的地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父亲,皇位果然还是由我那位皇兄来继承比较好吧,他虽然目光总是过于短浅,但心系国民。 再见了,导师,我可能要成为您最不愿意面对的那种东西了。 再见了,【】,我不知道西泽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联姻应该也会失败的吧。 斯莫德尔先生...... 他说: “我来见你了。” “说这种梦话还太早了吧?” 芬恩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掀起混乱的魔力漩涡,寒铁锋芒自虚无中拼杀而来,不可捉摸,他向后踏步,破烂的衣袍在风里化作数不尽的碎片,这是魔力在牵引,有某种巨大的东西在苏醒,那种力量古奥如神,繁杂如魔! 西泽提剑,挥剑,一道清澈白练的弧光在半空中绽开,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化作庞大的冲击波,世界之灵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这是无与伦比的折磨。 那金色的人影愣住,紧接着一道身影闪烁着奔杀过来,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当白色的锋芒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金色的血液从半空中挥洒而下,五具失去了光芒的尸体坠落地面。 西泽剧烈地咳嗽一声,看着自己手上的魔力逐渐黯淡下去,斑驳的鲜血浸染了地面,他不由得笑道:“这就是神的军团么?” 这就是神的军团么? 他跌跌撞撞地握住剑柄,朝着其中一具尸体走去,寒铁剑映照着渐渐黯淡下去的金色,他看向尸体的头盔,这一幕让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在矩阵中刺杀莱尔斯的那一晚。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他沉重地将剑柄压了下去,几乎没有任何阻隔地,剑锋割开了尸体的喉管和铁甲,他斜着用剑,刀锋如切割豆腐一般划开了头盔。 铁片被他踢开。 他愣住了。 因为里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慌张起来,刀刃斜着划开了盔甲,露出下面金色的血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头颅的身体?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瞳孔猛地一滞,因为他忽然想到了某种相当类似的东西。 眷属。 在剥开外表以后这些尸体表面圣洁的气息顿时散去大半,被盔甲封存的死气从其中弥散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泽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芬恩疯了。 他也要疯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轮亥诸神为什么使用了和邪神一样的手段? 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他哀嚎着放下提古拉斯,感觉脑子几乎就要炸开。 邪神,轮亥诸神,灭世,救世。 七个邪神聚集在一起便可以毁灭世界。 去塞万下面。 米...... 你的父亲—— 你真的要看吗? 他猛地抬起头,却看见世界一片荒芜。 一切仿佛再度回到了过去。 他站在床边。 他站在门外。 他站在院内。 他站在世界的正中央。 “儿子啊,你将来可一定要记得回来......” 那个男人在古神的梦中低语。 “因为啊,你才是世界之轨。” 他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后背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过来,他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那是芬恩。 男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短暂的清明,他对着西泽灿烂一笑,低声地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在下一瞬间,他被一抹纯粹的魔力烧作了灰烬。 西泽呆呆地看着他从最初开始接触的地方燃烧,左手,衣服,袖子,所有的所有在触碰到那一抹纯粹的魔力之后都化作了灰烬,没有任何抵抗的,那张好看的脸缓缓地被黑色侵蚀,而后干瘪下去,沿着火红色的边沿化作碎片。 消散在了风里。 芬恩死了。 西泽愣在原地,看着飞灰漫漫,散尽数不清的风里。 虽然刚刚他说过类似你如果再不振作起来我就会不再管你随便你想死想活。 虽然他从一开始的接触就是为了利用这个青年,好拿到尼伯龙根里属于多梅甘尔的传承,甚至想过杀人灭口。 虽然芬恩是满怀杀意而来,在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就下了狠手。 虽然他是个麻烦鬼,在西泽刚来的时候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但你怎么就死了啊? 我们还要活下去呢。 我们还要去见莎尔,我还要告诉你我这辈子的挚爱只有她一人,圣女什么的和我无关啦。 可你怎么就死了呢? 瞳孔剧烈地颤抖着,他跪倒在地面上,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芬恩的一切。 可灰烬透过他的指间,径直飞向了远处。 结束了。 都结束了。 这个男孩的一生。 西泽呆呆地看着灰烬融进风里飘向远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空的人影消失不见了,他们冲向远处,仿佛是要先将弱者歼灭干净再动西泽这块硬骨头。 世界在动摇。 西泽迈开步子,提起刀剑,他缓步地走着,而后小跑,最终如疾风般奔袭起来。 金色的鲜血渗入寒铁表面,他冲向远处,挥下一剑。 冰川暴起,如龙骨般绵延不绝! 无数光明在这一暴击下彻底溃灭! 他咆哮,uu看书.uukanshu.om他狂怒,他痛饮金色的鲜血,冰川碎裂,他踏在冰块上跃起。 终于在某一瞬间,他看到了莎尔,她正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逃跑,不断地朝着四周看去,她也在寻找西泽。 哪怕只有莎尔,哪怕只有莎尔能活下来。 他咬着牙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发出凄厉地战吼:“莎尔!!!” 莎尔应声抬头,脸上顿时涌出一阵狂喜,她朝着西泽跑来,西泽催动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再度运转,可最终人类的身体还是走到了尽头。 他朝着地面摔去,就在下一瞬间,一阵疾风携着透明的光芒扑闪而来,从世界的正中央横切而去。 女孩的身体从腰间开始缓缓地分离。 西泽睁大了眼睛。 最为盛大的光明降临了人间,那光明的身后生着八道白色的羽翼,从石阶上一步步踏来,乐声终于奏至最高潮,他手持着无光的剑柄,对盆地再度划出轻微的一道弧线。 莎尔的鲜血喷吐出来,她满眼惊骇。 西泽看着天幕从最中央化作两半。 就像他自己一样。 “结束了......” 他低声地呢喃。 “就像一场长梦。” 第274章 他死后的世界 希欧牧德看着从学院高层寄来的一封信,坐在窗沿之前借着光一次又一次地从头读到尾,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灰叶瘫在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吊灯上镶嵌着透明的水晶,他原本打算等西泽莎尔回来之后就给他们看看自己精心准备的一些礼物,比如会自己给自己浇水的墙外或者坚韧到足以抓着从墙边爬上屋顶的爬山虎,还有两样刚做好不久的炼金道具。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打水漂的吗?咱们还没一起去看莱斯呢。 屋门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头应声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着骑士轻甲的少女。 “安蕾......”灰叶念出了来人的名字。 “德赛尔家的小姑娘,”希欧牧德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她,“你好。” 安蕾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头盔脱了下来,动作轻缓地放在了茶几上,仿佛是害怕惊扰了某个人。 坐在楼梯上看书的蒂娜闻声看来。 “那个,”安蕾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但句尾还是带上了淡淡的颤音,“西泽,他真的......” “还,还不确定嘛,哈哈,”灰叶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他看见安蕾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坚强的女孩流泪,可能也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孩哭泣,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就算是他也不再忍心开口说任何事,“就......就这样了......” “莎尔呢?”安蕾抿着嘴唇问,“莎尔她回来了吗?” 沉默。 蒂娜默默地收起了手上的书,而灰叶则闭上了嘴,将视线再度挪到了天花板上。 那盏吊灯现在看着真难看,明明刚做好的时候那么满意,怎么现在就感觉这么难看呢? “也就是说,是真的啊。” 安蕾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子忽然一软,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灰叶连忙跑过去试着扶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身子居然热到发烫,他慌张地对希欧牧德说:“老师,拿退烧药来,这孩子好像是强撑着身子来这的——” “拿什么药也没用,”希欧牧德垂下眼帘,右手苍老的手指一次次地抚过纸上清晰的墨痕,“哀莫大于心死,灰叶,这是心病。” 他终于放下了那张信纸,转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安蕾,脸上的表情缓缓变得悲哀。 “这是只有西泽能治好的病。” 门外,一头白发的少女倚在墙上,悄悄地搂紧了自己的身体。 “你比她还要幸运一些,薇娅同学,”在她身边,巴赫会长默默地点起了一根烟斗,白色的袍摆垂在身后,他摇了摇头,似乎也对西泽的离去有些惋惜,“她一无所有,连一点能摆出去拿来纪念的东西都没有,她拥有的只有西泽带给她的德赛尔家的未来,而你不一样。” 他敲了敲烟斗,说:“你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西泽带给你最大的礼物。”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薇娅再也忍不住,她的身子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去,呜咽声轻轻地响起。 巴赫有些无奈,心想自己毕业之后学生会就要由这个姑娘接手了啊。 作为神仆他很乐意看见西泽的死,但作为莱斯的友人,作为灰叶的朋友,作为西泽的前辈,这些属于人的部分在他身体里虽然渺小到不可窥探,但始终还是无法被全部消灭。 “我也不好受,”他低下头,看着灰色的烟圈从自己的面前升腾而起,“怎么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呢?那个孩子的人生,或者说......那些孩子的人生。” 新纪五十一年四月十七日,这是西方所有君主都铭记于心的一个日子。 叛神者多梅甘尔贼心不死,哪怕是在死后也要报复整个世界,以自己的坟墓为诱饵,每个国家的无数天才都死在了这一场混乱的风暴里,这些孩子携着成为世界未来的资格满怀信心而去,但是最终迎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死亡。 拉阔尔·斯摩,古拉克·丁莱,米娅·丁莱,莎尔·瑞森,西泽·瑞森......甚至就连教皇国的国储,芬恩·亚历山大都死在了这次试炼中。 这一天是无数对父母的伤心日,更是无数家族失去希望,走向覆灭的开端。 “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失去了传承戒指,”丁莱老爷面色灰暗地看着丁莱教授,“我本想去找某些人发疯拼命,比如那个叫西泽的小子,他之前居然敢那么对待我的孩子......但我想起来就连他都和我的孩子一起死去了,他们死在了同一个地方,我很想他。” 丁莱教授默默地坐在了自己兄长旁边,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不绝于耳的哭泣声,那是一个悲伤的母亲,平日里如果对方露出如此姿态的话丁莱老爷自己估计已经给了她两巴掌,但现在就连这个以冷漠著称的男人自己都想要大哭一场。 “好伤心啊,伊莱克斯......”丁莱老爷垂下头颅,在暗淡无光的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弟弟呢喃,“好伤心啊.......” 他说:“你有恨过我们吗?” 丁莱教授摇了摇头。 “当初你妻子还有孩子的事情,家族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丁莱老爷无力地说,“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的,哥哥,”伊莱克斯·丁莱教授低下头,重复着说,“我知道的,哥哥。” “维尔逊,”老人身披着长袍在午后从一辆马车上缓步踏下,迎着门后孩童的视线踏入院门走廊,径直走到工坊前,敲响了这间早已没有任何活气的门,“我知道你在的。” “已经不在了,公爵大人,”门后传来这样的声音,“那个维尔逊已经死了,他是为了完成文科威尔家主的设计而苟活到如今,可现在家主最需要的一部分零件彻底遗失了,就连家主的女儿都回不来了。” 他悲哀地说:“我还以为这一次我能保护好她,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姑娘,可命运就是喜欢这么捉弄人,第一次我们没能保护好她,第二次也......您走吧,我帮不了您任何事,那个怀表的设计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构思,我已经将零件送还了,我们已经彻底失败了,而且不是败在厄洛丝手下,我们是败给了命运。” “这一切和你无关,”卫斯理沉声开口,“你也说了,这一切都是命运弄人,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自甘堕落?” “我的梦想,我的一切,全都结束了,我的家主在冥界看到我的时候也许还会对我招手,说现在他终于和他的小姑娘团聚了,”维尔逊痛苦地埋下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 “确实是像那个家伙做得出的事,”卫斯理看着松动的门,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西泽已经死了。” “你有什么理由呢?”维尔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又很快地消逝,“或者有什么凭依?” “只是不相信而已,”卫斯理说,“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那孩子可是伦瑟的儿子。” “一介皇子而已,就算是伦瑟又怎么样?伦瑟在世时都没办法和轮亥神抗衡,难道他死后就能从多梅甘尔的手里保住自己的孩子?别开玩笑了,”维尔逊说,“这是最蠢的事,我不相信。” “......唉,”卫斯理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过身去,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这个老人对着门后的维尔逊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已经很老了,维尔逊,老人嘛,这一生就是要遭遇无数生离死别,我遭遇最悲惨的一次命运捉弄就是自己的死亡,但我活了下来,因为西泽,因为那个孩子。” 他低下头,回忆起那枚怀表说:“所以我相信他。” “我也愿意相信他,”维尔逊在门后说,“前提是他还活着,而且公爵大人你今天应该不是来安慰我的。” 他的声音嘶哑又干涩:“你是来安慰自己的,你想让自己相信这件事。” “......如你所说。”好不容易保持起来的信心在这一刻轰然溃散,卫斯理的身子一下子松了下来,“我从早上听到这样的消息开始就感觉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看向自己拿出来的一只怀表:“这只表,其实不是该给我用的?” “......原来如此,”维尔逊摇了摇头,“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是命运在作祟,就算这只怀表给他用了又如何?他能在多梅甘尔的手底活下来?怀着那般怨念死去的人,在能抓住机会的时候一定会拼上自己的全部去破坏。” 维尔逊说:“都结束了,我的人生,西泽的人生,莎尔的人生,我原以为她能安然地度过余下的人生,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卫斯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刚刚就开始说莎尔那个小姑娘,什么这一次,原以为的?” “您不知道吗?”这下迷惑的反而换做维尔逊了,“伦瑟先王,还是文科威尔家主,他们没来得及告诉您?” “伦瑟走得很突然,至于文科威尔则是在最后的时光里尽量不和我进行任何接触,否则我恐怕也会被放在厄洛丝的清理名单里,”卫斯理问,“到底是什么?你从刚刚就在说的。” “......忘了吧,”维尔逊说,“这不是凡人该知道的事,我在某一天也会为知晓这件事付出代价,整个瑞森家都付出了代价。” 卫斯理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继续问下去,他走向来时的路,在马车启程之后他回过头,远望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心里满是遗憾,因为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见维尔逊了。 —————— “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那我只能告诉你,绝妙哉,”莱茵之主大笑,恨不得开心到将面前的办公桌都给掀翻,看着满天的纸花洋洋洒下,“这下莱茵河简直是大赚特赚,原本只需要找好顾客挨个将信息量控制对等限制发挥,但现在所有人都倒退了三十年!” 他哈哈大笑着:“联姻也失败了,各国的实力也都削弱了,现在还看不出端倪,但是十年之后,二十年后?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孩子全都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次品,扎根在这样世界里的我们才是最大的胜利者!” “你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某种中立国或者自治领的国主了,”黑袍站在一旁对他幽幽地说,“这次是邪神没错,但轮亥也有参与,最后抹杀那些孩子的就是轮亥。” “毕竟圣域都展开了,”老人摇摇头,“圣域之内就是神需要清理干净的地方,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留下一个活物呢?” “害怕有人成为神仆害怕到这种地步,轮亥真是让人恶心,”黑袍躺到在椅子上,看着室内漆黑的穹顶,“无差别的杀戮永远最让人作呕。” “那我们的黑袍大人又有什么见解呢?”老人咳嗽一声,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怀疑您一开始的自信满满真是抱歉,我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没想到多梅甘尔死后还能唤起这样的灾难,作为一个凡人他能二度让轮亥为他出手,就算是在地狱里也该知足了,uu看书ww.uukashu.m ”黑袍说,迎着老人得意的脸,“但他还活着。” “什——”老人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知道黑袍绝不可能说谎。 “坟墓只是他用来脱壳的地方,现在的他就在我们脚下,”黑袍踏了踏脚,“两千米下的海底。” “......是活的吗?” “是活的,也是死的,”黑袍叹了口气,“说实话西泽这件事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本将莎尔送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让他有自保的能力,结果他反而为了保护对方......” 他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所以我不喜欢计算人心,如果西泽老老实实......算了。” 黑袍再度长叹一口气。 “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女人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似乎也是在安慰他。 “接下来就只需要看看厄洛丝要作何反应了,失去了用来联姻的人,她还有什么资本可以拿来交换成为贤者的许可呢?” “轮亥不会补偿吗?毕竟这次表面上是他们来晚了,”女人问,“送出来一两个成为贤者的机会之类......” “.......你太蠢了,”黑袍和莱茵之主一齐发出一声冷笑,“所谓轮亥,就是从来不把人类当人类的东西啊。” 第275章 圣女 主要内容:团长 末尾回忆他爆发 最后加上一段白石城里,一个金发的女孩走进了教堂 那是某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风拂过大地,漆泽国塞万王都里有一个孩子,他站在院墙的下面,看着高高的苹果树,上面并没有几颗苹果,但他却紧紧地盯着,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墙角里一朵盛放的蒲公英散开,石磨在他周围显得那么冰冷,池塘的水面上倒映着清澈的天空,一个女孩从远处怯怯地看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整个篮子的苹果。 时间悄然流逝。 风里混着野花的清香和深海的潮鸣,金色的丝线从地面朝着天空蔓延,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混乱而斑驳的人影,这个人的脸上满是灰褐色的泥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在泥潭里打了个滚,也许是刚从地底出来。 时间还很充足。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孩,女孩在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连忙缩了缩身子,将整个人都躲在房子后的阴影里,好像这样别人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一样。 场景缓缓地崩塌了。 院墙化作飞灰,池塘干涸,石磨上不再干净地铺满花瓣,角落里的蒲公英干枯得像是野草,女孩消失在了风里,金色的长发也融进了时间的碎屑之间。 “你真的要看吗?”老人对着他问,“这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东西?” 他站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白色的女孩,面色苍白而死寂,双眼合上,看不到一点点表情,他慢慢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女孩的额头。 冰凉。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东西,西泽,”文科威尔摇了摇头,“走吧,去时间的尽头,一切都不会太晚。” 他说:“因为诸神就在这里。” 西泽抬起头,对他问:“如果真的都晚了呢?莎尔死了,我也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连你也不例外,在这样的世界里我还能信任谁?” “人从来都不是能独立生存的生物,因为如果做到了那他就不再能被称之为人,”文科威尔叹了口气,伸出虚化的右手,满脸欣然地摸了摸西泽的脑袋,虽然是直接穿了过去,但他的表情似乎更高兴了,“如果觉得没有人能够信任,那就不要信任,或者创造一支足够让你信任的军队,一个关系网,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十字架,记住,小西泽。” 他说:“去塞万底下,我们一直都与你同在。” 话音落下,老人的面目狰狞着扭曲,最后也被卷入了混乱的漩涡里。 西泽看向身后,那冰凉的女孩在此时却默默地睁开了眼,直直地看着他,问:“你也想让我死去吗?” 那是一双看不出曾经羞怯与可爱的眼睛。 虽然是好看的晶蓝色,但它淡漠得像是冰块和雪混合在一起的流水。 “不,我不想让你死,”西泽伸出手,和女孩的手搭在了一起,他说—— “我会让你能安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此之前我要将整个世界全部清除干净,轮亥,军队,战力,暴力,欲望,战争,宗教,霸主,恶魔,神灵,信仰,魔法,皇帝,君主,什么都不需要。” 他紧紧地握住女孩的手:“如果世界和诸神都不想要你活下去的话,那我就毁灭他们好了。” 女孩似乎笑了。 那双淡漠死寂的眉眼里透露出一点点情感,那似乎是感激,又像是在看着西泽说【那怎么可能啊】。 但她没有开口。 她只是盯着西泽。 被梳理好的金发整齐地铺在床单上。 她终于合上眼睛,说:“那,我就安心等着吧。” 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西泽垂下眼帘,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余烬的血脉已然在其中燃烧起来,将瞳孔深处化作深邃的幽蓝。 就像一朵蔷薇花。 —————— “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在这种时候发生什么奇怪的异变,但作为一个素材而言,你有点太恐怖了,我害怕我忍不住杀了你,所以最好收敛点,可以吗?”女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在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过以后,女孩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再度开口说道,“按理说你应该已经恢复清醒了,听得到我说话吗?【圣域里的黑色恶鬼】同学?”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点点光明。紧接着是一整条刺眼的缝隙,光明的潮海携着怪异的声音涌来,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先是自己的双手,而后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右手的五指轻轻地放在上面,倒映出淡淡的粉红色影子。 紧接着,额头前渐渐出现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他茫然地看过去,却感觉光芒强烈到让人头晕想吐。 “什么啊,这不是清醒了吗?”女孩的语气听上去还挺开心,但西泽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前晃荡,那是万千阴暗的影子,一阵剧痛从脑海深处涌来,他顿时捂住了脑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血脉里攀爬,他想要发出哀嚎,却又感觉有着某种限制使得自己无法发声。 “啊呀,这难道是,诶?”女孩的语气愈发好奇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了。” 血脉中的魔力犹如烈火织成一道焰浪之海,一遍遍地冲刷他的血脉,魔法如奔腾的马群般在他的体内携着暴怒流转开来,他睁大眼睛,像是铺天盖地的潮海一齐朝他淹没最终被灌注进他那遗自黑暗时代的血脉之中,身上的痛苦愈发沉重,可一股轻松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数量庞大到近乎骇人的冰川能量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随着魔力的引导迅速触及了全身,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明明是睁开着,此时却让人感觉他再度睁开了另一双眼睛。 幽蓝色的火焰静静地在瞳孔内燃烧起来,无论他经受了多么大的痛楚,这两朵幽火都依旧是平静地呆在他的眼底,细微的魔力洪流从空气里开始灌注进这具无力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萦绕在自己的指间,这一刹那仿佛有无尽的寒霜在他的体内被血脉冻结又再度被血流冲解融化,他抬起头,仿佛自己已经触及了云端。 世界之灵发出低沉的呓语,巨量的魔力灌澈了他的骨骼,将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与血肉都清洗得干净透澈,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杂质,他的全身都发出骨头断裂般的声响,可那并非死亡的寂灭,那是恶魔的重生。 灰色的眸子缓缓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宛如魔力坟茔上静静燃起的灵火。 体内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向四周,感官在这一刻敏锐得像是灰鹰,这里的构造类似一处教堂,但自己周围的这一层方形的透明玻璃实在让他生不出什么熟悉的好感,他试着将其推开坐起,却发现这一层玻璃似乎是凝实的,而不是什么盒子,他看着自己身下的一层灰色布料,只感觉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戴着金丝眼镜的白发女孩捧着一本书走到了他的身边。 “换你呆在一个透明的棺材里你也不会开心,”西泽说,“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死后还要被泥土堆起来敬仰。” “你真有趣,”女孩轻声地笑笑,端着书本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样子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恢复?”西泽敲了敲玻璃,说,“能先打开这个东西再说话吗?” “不行,”女孩摇了摇头,说,“我害怕你,所以只能先把你关进去。” “......害怕?”西泽无奈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你可是刚刚晋升了高阶大魔法师诶,”女孩吐了吐舌头,“虽然我一年前就是了,但还是好可怕哦。” 西泽愣了一下,原来刚刚那种感觉是晋升吗?等等,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居然在一年前就已经达到这个阶位了吗?! “你,”西泽说,“这里难道就是轮亥圣教内部?” “当然是啦,”女孩笑笑,“不愧是你,一下子就猜到了。” “......说的是啊,”西泽挥手,魔力凶狠地激荡在玻璃表面,虽然其中确实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不断地将魔力分解并朝着四周分均开来,但这下攻击还是到达了玻璃可承受的阈值之外,玻璃轰然破碎,西泽默默地从这具透明的棺材里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上一套白色的教徒衣袍,对着女孩说,“不愧是我,你的婚约者。” “我不喜欢听到这个说法,”女孩摇了摇头,“不过神说是,那就是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泽感觉脑袋一阵昏沉,好像有什么阴影覆盖了自己的记忆,“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对啊,你已经死了,【圣域里的黑色恶鬼】,别的凡人都是老老实实被挨一刀砍死,只有你站出来给了军团两刀,记录里说你......不,你杀了整整五名神圣战士,”女孩翻着手上的书说,“对此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我,活下来了?”西泽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死了,”女孩欣然地说出了这么一个事实,“但恭喜你,轮亥诸神觉得你是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把你复活了。” “......死而复生?” “是的哦,”女孩说,“没想到吧,你本来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轮亥偏偏就要把你从地狱里拉回来。” “其他人呢?”西泽环视一周,表情忽然变得恐怖起来,“其他人呢?莎尔,芬恩,米娅......他们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呀,【黑色恶鬼】,”女孩将书轻轻地挡在自己的嘴唇前面,眼里变得淡漠下来,“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我其实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挺蠢的,”西泽无声地笑了笑,“结果只有我活下来了吗?” “我知道你可能还需要一阵时间去消化这件事,但是抱歉,”女孩看向门边,“有人急着要见你呢。” 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身披圣洁教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光里,对西泽说:“请跟我来一趟吧,西泽教徒。”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西泽忽然对圣女问道。 “呀,看不出来您还是个挺心急的人?”圣女微微一笑,“放心,我早晚都会是你的,毕竟这是轮亥的旨意。” “不是心急,”西泽也同样对着她笑了笑,“我如果说我是在思考要怎么把你绑走当人质威胁轮亥把那些学生也复活的话,你觉得成功率会高吗?” “轮亥不会听你的,因为你再怎么有价值也只是个人类,而且我在轮亥眼里也同样是一文不值的可怜人类,你我只是在垃圾堆里一些还能看得过去的垃圾而已,uu看书 .ukanshu”圣女安然地说,“你表面上装作根本不懂轮亥是什么样的存在,其实你在心里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牠们。” 她说:“我说的应该对吧,西泽同学?” “真不想说对啊,”西泽摇了摇头,踏着白色的长靴走向门外,就在他走到男人身边即将离开时,他背着身子对圣女问道,“请问,您记得芬恩吗?教皇国的那位王储。” “是个挺可爱的家伙,”圣女一动不动地拿着书说,“可惜赶上了不太好的时间,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地点。” “您觉得他怎么样?”西泽问,“是个好人吗?” “是个好人,”圣女说,“但成天在别人身边绕着,很烦。” “原来是这样啊,”西泽笑着摇了摇头,跟在男人身后踏入了冗长而光明的走廊,“您可能不知道,芬恩他啊......” 他说:“直到最后被杀的时候,都在关心你的事,对我说些照顾好她之类没用的话。” 圣女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说的没错,”西泽看向自己胸前,一个标志着三阶神职者的徽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大门被关上,那白发圣洁的女孩消失在了门缝里,西泽看向走廊,忽然感觉世界空旷而宏大,而自己的身边,其实早已空无一人。 第276章 天幕审判长 “这里是哪里?”西泽跟在男人身边,后者身上的一袭圣袍高洁而令人心旷神怡,只是看一眼仿佛就连心灵都受到了洗涤,不由自主地对其生出敬仰之感。 “这里是轮亥圣教内部,我的教徒,”男人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希望你能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天,西泽同学,对了,喜欢我给你订制的教袍吗?” “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问这种浅显的问题,”西泽捏了捏宽阔的袖子,感觉这件袍子的材质似乎尤为特殊,既柔顺冰凉又能感受到丝丝的暖意,他伸出手试着凝聚一丝魔力,就在这时,教袍四处都有淡淡的热量传导而来,他看着巨量的魔力以超出原本近乎一倍的速度凝聚在了一起,在叹出一口气后,他将魔力再度遣散在了体内,“喜欢。” “那就好,”男人温和地笑着,边走边说,“我还挺担心你会不会不适应的,毕竟这里是教皇国。” “我并没有水土不服的习惯,这点还请您放心,”西泽打量着走廊,这里和一般有钱人家的走廊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白色大理石的石柱上雕刻着繁杂的花型,墙上均匀有序地挂着传说人物的画像以及金红掺杂的帘布,画像框的四角镶嵌着好看的晶石,穹顶光洁明亮,大概和地面相差了十几米高,也不知道设计成这样是为什么,难道教会内部还有这样的巨人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很多问题,但请您先留着这些,因为我也只是一介教徒罢了,”男人和蔼地说,这张面容略微大众的脸的确很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要见你的那个人,他才是轮亥的直属人员。” “是教皇?”西泽好奇地问。 “不,”男人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他将声音尽量压低,轻轻地说,“是圣殿团长。” 西泽沉默下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毫无疑问,他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在盆地中第一个走出世界隧道并朝着邪神投掷了光矛直接将其一只眼睛刺瞎,随后又展开六只白色的翅膀,悠然地挥剑,将一切都化作两半的那个男人。 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依旧能记起莎尔在自己面前被斩成两截的模样。 怒意悄然升腾起来。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开始思索此时达到高阶大魔法师境界的自己能不能和他同归于尽。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太多心思的好,西泽同学,”男人背对着他,却一下子就将其心思看穿得一清二楚,“你在轮亥眼中是有价值的存在,这已经是所有世人都无法获得的殊荣,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可以吗?” 他扭过头,双眼淡漠而深邃:“光是这件事就足以你献上自己的一切了,因为作为凡人,你得到了神的宠幸。” 听到这里西泽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男人愕然怀疑的眼神,顿时笑得更大声了,整个空旷宏大的走廊里都回荡起了他刺耳的笑声,直到某一刻他笑累了,喉咙干涩,他咳嗽几声,面色黯淡消沉下来。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请继续跟我走吧,西泽同学。” “好的,好的,”西泽用宽袖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说道,“请您继续带路吧。” 什么邪神,什么轮亥,邪神在使得某个人成为神仆之后会直接利用伟大意志主导对方的思想,使其在脑海里固定下来邪神至高的概念,而轮亥呢? 轮亥是靠信仰。 所以他才会笑得这么大声。 原来说到底,轮亥与邪神究竟还是殊途同归。 “我不清楚你在笑些什么,我的教徒,”男人背着他说,“这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地,轮亥教团在教皇国最深处的内部,埋藏了无数秘密的地方,相当于传说中的阿瓦隆,我希望你能在这里保持敬仰与尊重的态度,可以吗?” “当然可以,先生,”西泽抹了抹眼泪,笑着说,“这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调整好状态。” “现在外界的三阶神职者已经如此不堪了吗?”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看样子漆泽仍旧需要教团的直接管理。” 西泽摇摇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无声地再度步行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这里的走廊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样式,西泽分辨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甚至感觉自己有可能是在原地踏步,每过一扇大概有十几米的大门他就会计数一次,结果数到最后他甚至感觉思维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压抑了他的思维,使其无法运转,他只能甩了甩头。 刚好就在这时,男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身侧一道铜铁打造的巨门,对西泽说道:“进去吧,孩子。” 他看着西泽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地说:“希望轮亥给予你救赎。” “也许需要救赎的不只是我,”西泽说,“而是整个世界。” “如你所言,”男人微微一笑,“期盼我们的再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出聪明事。” “再见,斯芬克斯长老,”西泽点了点头。 男人的表情顿时一滞:“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下次在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记得先和圣女沟通好说辞,”他回忆起自己路过圣女时刻意从她的那本树上瞥见的一抹内容,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记得将西泽移交给斯芬克斯长老,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古典书籍,而是一本备忘录,看样子圣女的记性应该很差,不然不至于写得这么简洁又有强调力,“不然会惹人笑话。” “受教了,”斯芬克斯长老点了点头,“那么再见,聪明的小滑头。” 他转身,逐渐走到走廊尽头的光明里才彻底消失,而西泽在看着他离去之后,仰望着大门顶上一只灰鹰的雕塑,最终还是伸出手按在门上,只是轻轻用力,他居然就将这两扇看起来足足有几吨重的大门推开了。 “你终于来了,”在门打开之后,房间内侧亮起淡淡的烛光,一个男人坐在桌台后面对着西泽发出一声活泼的轻笑,他翻过桌子直接朝着西泽跃了过来,在门外光明的照耀下,那张年轻又相当有朝气的脸看起来格外令人信服—— “我亲爱的朋友。” “你好,”西泽这么说道,“你就是六只翅膀的那个家伙吗?” “虽然被你以家伙这种毫无尊敬感的称呼形容了,不过那个确实是我,”男人笑了笑,对西泽朝着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后者离开门边之后甚至帮忙伸手关上了门,“你可终于醒啦,我在这里等了你差不多有三天了吧,以外界的时间来说。” “为什么?”西泽垂下眼帘,他本以为自己能忍住这股暴怒,可他此刻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只被理性限制的小黑山羊,他是解开了七宗罪束缚的怪物。 “没有为什么,”在这鬼地方西泽一共遇见了三个人,而这位男子是难得一个不愿意对他装傻的,“杀了便是杀了,圣域之内不能有任何活物,而没有价值的人又根本没有被复活的资格。” “神是这么淡漠的家伙啊,”西泽笑了笑,淡淡的魔力开始在周身的空气里升腾,“作为一名血统纯正的轮亥教徒我可真是对诸神失望透顶。” “西泽·迈尔斯,”可接下来男子的一句话却顿时让西泽神情一滞,思维开始变得混沌,他关上门走过来,拉出一个简陋的木椅让西泽坐在上面,整个房间都很高,又高又大,其中却只摆放了几个简单的家具,就连灯器都只是办公桌台上一个小小的烛台,显得异常空旷,“诸神对你知根知底,小教徒,父亲为当初震惊整个世界的漆泽建国皇帝,伦瑟·迈尔斯,母亲为和他一齐从黑暗时代走来的沐恩·布莱克,有一位姐姐叫作厄洛丝,姐姐是真正崇尚轮亥的信教徒,此时也正是这位姐姐当朝执政,小西泽,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们知道多少?”西泽咬了咬牙,“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些就是秘密咯,呼呼,”男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欣喜,看上去他对西泽做出的反应相当满意,“在十二年前伦瑟病逝,尚且年幼的你在厄洛丝的逼迫下只能被母亲带走,二人一齐度过北海来到边境的白石城居住,你的母亲在几年后也因病去世,最终你由教堂神父培养长大,最终通过厄洛丝亲自设下的进修制度再度回到王都,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小西泽。” 他浑身轻松地坐在了工作台后的转椅上,悠悠地转了一个圈最后翘起腿放在了桌沿上:“你为什么,或者说你凭什么有这种回到王都的想法?” “进修制度是厄洛丝为了搜寻出来我才设下的制度,”西泽无声地笑了笑,“没想到教团已经对漆泽皇室内部的家事了解到了这种地步。” “这倒也并非我们所欲,”男子笑了笑,说,“但现在我却更加好奇了,西泽,你很聪明,也知道这个进修制度就是厄洛丝准备从万千个进修者中挑选出来一个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呢?” “您是人吗?”西泽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曾经是,我的小朋友,”男子点了点头,“曾经是。” “那您应该了解人类的怨恨,在七宗罪里这是最恐怖的一个,人一旦产生了怨恨,这种情绪和其他东西不一样,他难以驱散,就算是驱散了也会在心底留下不灭的烙印。” “你在怨恨厄洛丝,”男子恍然大悟。 “我在怨恨这个国家,”西泽说,“我不喜欢她统治的这个国度。” “很好的表情,”男子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西泽的眼神,“首先你没有在进来之后就莽撞地选择和我拼命以及同归于尽,我可以说是相当欣慰了。” “把我叫来应该不只是告诉我这些的吧?”西泽说,“轮亥觉得我很有价值是什么意思?在天赋上我无法与圣女抗衡,在战力上来说我又只是个无能的高阶大魔法师,对你这位贤者而言,我应该只是随手都能捏死的小虫罢了。” 轮亥一共有四位贤者,这句传言不知道到底属不属实,但今天西泽明白,最起码他们是有一位的。 “别这么看低自己嘛,在凡人之间你已经可以说是绝世的天才了,毕竟你的血脉里居然还有炼金的血,”男子咂咂嘴,“你的父亲为了你真的花费了很多心思,炼金之血与多梅甘尔的传承彼此呼应契合,在血脉的通导下你一路晋升到大魔法师巅峰应该都是没有什么压力的,至于为什么叫你来吧......” 男子的脸色忽然一变:“西泽·迈尔斯,你可知罪?” 西泽愣住了。 “你所犯下的罪过只有一条,那就是抵抗圣域执法,”男子耸了耸肩,“这条罪名本就是莫须有的,因为圣域里的人不可能会活下来接受审判,但你活下来了,而且明确地抵抗了执法。” “你的意思是那种情况下我就应该老老实实等死吗?”西泽笑了起来。 “当然,”男子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当然应该如此。” “那我领罪,”西泽说,“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你所说,”男子沉声说道,“西泽·迈尔斯,你是个有趣的孩子,凭借着你三阶神职者的高洁身份,以及在圣域里那超凡的战斗姿态,现在我们正式邀请你加入轮亥圣教内部,成为惩戒者。” 他递出一张纸:“因为这个世上以及没有凡人比你更懂神仆了吧?” 西泽看着纸上熟悉的三张脸——微纳德,格拿铂勒,以及莱尔斯。 “邪神可以同化人类,使其化作神仆,虽然我们知道这件事,但你也知道,我们的手段大多比较显眼,”说到这里就连男子自己都忍不住一笑,“圣域之类的,而且塞万内部出现邪神踪迹的时候我们甚至在暗中封锁并清洗了整座城市,即便你可能并没有注意到。” 他将一个剑匣摸出来放到桌面上:“履历上显示,你曾经抹杀过两位神仆,并将被两股邪神之力侵蚀的少女从临界点拉了回来,很明显,我们不该为敌,提古拉斯是叛神者的剑柄,如今我们却觉得它应该被握在真信者的手里,这是已知神仆的名单,由于我们的手段实在太过于显眼,所以我们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西泽,每个神仆的头颅都可以成为一份功勋,一份爵位,一个希望,甚至一个机会,一个成为贤者的机会。” 他说:“决定吧孩子,拿走提古拉斯成为诸神的惩戒者,还是选择抛弃一切,就此销声匿迹再也不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西泽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笑:“好像不用考虑。” 他走过去抓起剑匣,将寒铁剑从其中拔出。 “首先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将躲在塞万城里的那些神仆的脑袋都剁下来,u看书 .unshu ”男子说,“能完成吗?” “太简单了,”西泽对他笑道,“实在太简单了。” “你能这么配合真是太好了,”男子长出了一口气,“我真怕自己必须杀了你。” “我的那些朋友真的都回不来了吗?”西泽问。 “忘了他们吧,孩子,”男子说,“你将作为轮亥手下至高的惩戒者——【天幕审判长】回到漆泽,而不再是曾经的学生。” 他说:“和过往告别吧,西泽教徒,你将不再拥有任何软肋,因为他们都死去了。” 从今往后,自有正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海彼端,边境小城的码头边上。 一袭白色圣袍的老人看着岸边的海水潮涨潮落。 在他的身边是一个金发的小姑娘。 “今天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神父?”小姑娘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后,看起来仿佛缺失了某些东西,像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偶一般。 “什么故事吗,”神父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昏暗的天空与海潮,低声地呓语,“今天我来给你讲,《黯淡天幕》吧......那是一个少年从荒芜里苏醒到崛起的故事。” 第三卷——【黯淡天幕】,完。 第277章 新任教皇 新纪五十一年四月二十五日,距离那场震惊世界的惨案已经过去了一周,悲伤依旧笼罩在各国之间徘徊不去,贵族门庭之前凄清凉冷,以前的欢笑有多高昂此刻痛苦就有多么深刻。 灰叶已经在白楼里待了整整一周,御堂老爷和夫人来看过自己的儿子,在希欧牧德印象里这两位应该都是相当严格的那种父母,但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是对自己的儿子保持了尊重,在带来了一些礼物之后就离开了炼金工坊,并对蒂娜和希欧牧德做出了郑重的感谢,他们深知如果不是这两位的话以自家儿子的那种性格恐怕此时应该已经崩溃了,他从小就是那种会以物喜以己悲的感性主义者。 短短的几天内,已经有将近五十个人来访过历史学院,其中大多数都是西泽曾经帮助过接触过的人,甚至就连白色尖塔中的经史官都为之前来,所有院长都悄悄来过,就连导师们都从外地赶来,罗德导师看起来最为失落,在放下花束之后就直接离开了院子,东方使者和他的女孩在不久之前回到了震旦,不知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向乐观的他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所有人中,希欧牧德注意到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对姐弟,那个女孩满脸都是紧张,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还是新买的,紧张到连标签都忘了拆掉,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则浑身都透着一股朴实的味道,在对着周围东张西望了一番之后,作为姐姐的女孩才终于走到了希欧牧德面前,满脸悲切地将一张灰卡递给了老人。 “这是什么?”希欧牧德轻轻捻起这张卡,好奇地问。 “是,是那位那位西泽·瑞安的,”女孩抿着嘴唇,“很久之前他来矿坑,让我给他带路,之后就” “明白了,”希欧牧德会意,欣然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将这张卡再度塞进了她的手里,迎着她诧异的目光说,“请好好保管并使用它,这是我对你的请求。” 老人微微颔首,对这满脸惊慌失措的女孩说道“因为这是西泽交给你的。” 塞伦从没想过那天黎明前夜的离去竟然成为了永别,他默默地坐在白楼里,安蕾的身旁,这位年轻的家主脸上此时满是悲苦,面色黯淡,塞伦轻轻地端来一杯茶水,后者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在塞伦收起茶杯的时候他听到女孩低声地呢喃,“为什么他就这么离开了?” 塞伦面露凄苦。 “他吃了我做的野球糖,对吧?”女孩垂下头,低微的呜咽声再度响起,“为什么啊?在白石城的谚语里野球糖不是意味着团聚吗?” 蒂娜漠然地坐在楼梯上方,目光略过沙发上的女孩径直看向窗外坐在高树之下的老人,老人的脚边已经堆满了客人来探望的礼物。 “我没想到我和那个孩子会以这种方式离别,”一个枯槁瘦削的老人从门外走来,看向希欧牧德,“您好,我是萝尔的父亲,是一家旅店的老板,多塔旅店,也是当初西泽和莎尔刚来到塞万时住下的地方。” “你好,”希欧牧德僵硬地说,“我听他说过你,从恶婆那里逃出去以后他也是先到了你的店里停留,之后才回到了学院。” “是的,”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堆放在老人脚边大大小小的盒子,最后默默地将手上提着的一袋饼干递了过来,“这倒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他苦笑了一声“但这是我为了发掘他魔法天赋时交给他吃的那一袋子饼干。” “原来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在为他在意,”希欧牧德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伸出宽袖揉了揉之后连忙握住老板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曾经为那个孩子做出的努力。” “萝尔那姑娘也是相当伤心啊我家这个孩子,虽然平时嘴总是很厉害,表情看上去又老是冷淡淡的,实际上她的心里相当柔软,”老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从小都是跟我在王都里长大,身边都是一些大人,没什么小孩子愿意和她一起玩,所以她的朋友除了安蕾以外,大概就只有西泽了。” 他语气凄凉地说“她很伤心,回到旅店以后很久都没有打开门。” 希欧牧德沉默着低下头,老板再度道谢之后也朝着门外离去。 最近一周以来学院将沉默矩阵关闭了,因为前几天卫斯理公爵甚至亲临历史学院,对西泽表达了惋惜,他的夫人,凡尔纳尤为悲哀,在看到安蕾此时的状态之后则更为担忧,只是无能为力。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当蒂娜推开炼金工坊之门的时候,她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还有灰叶痛苦的低语,她连忙跑过去,看见灰叶正静坐在一套装甲之前,捂着脑袋,“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到底还要失去多少东西你们才能原谅我诸神!” —————— 神学院里,一个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欣赏一张灰白色的画像,在感觉有些不够之后他又拿出一支笔,在画像中央的男孩脸上多添了几笔,终于他觉得完美,哈哈大笑了两声却又连忙止住,他捂着嘴,找了枚图钉将这幅灰色的画像挂在了墙上。 画像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西泽·瑞安,莎尔·瑞森。 “杰作,”他忍不住一拍巴掌,“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动过笔了,我的画技依旧没有任何退步!” 一想到灰叶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刻的他究竟得有多痛苦啊? 男子狠狠地拍了个巴掌,双手酥麻,他却没有任何痛感,此刻他眼中只有堪称疯狂的快意。 克莱得。 神学院中成绩天赋都名列前茅的天才学生之一,和灰叶蒂娜一同入学,三人之间曾经有过相当深厚的矛盾,矛盾甚至无法化解到三人只需要见面灰叶就能爆发出深刻的杀意,甚至因为神学院接受了克莱得入学的原因,灰叶直接放弃了神学院,可其他学院并没有对他抛出橄榄枝,最终只能被希欧牧德收入了历史学院,蒂娜随后也拒绝了其他学院的邀约,直接跟在灰叶后面成为了希欧牧德的第二个学生。 其他人不知道,但克莱得自己心底可是一清二楚。 那是大概距今五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他十七岁,作为弗莱多尔家族的继承人,他从小都是作为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长大,并且深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弗莱多尔家族的血脉是最为贴近余烬之血的,是相当适合成为魔法师的血脉,所以克莱得从小都看不起在自己家族对面和自己平起平坐一起长大的灰叶·御堂,在他心里御堂家只是个从东方搬来的杂碎家族,凭什么在社会地位上能和他这个传承了魔法之血的弗莱多尔家族等高?尤其是在十六岁知晓了许多事之后,克莱得愈发讨厌起了这个家伙,但又没有讨厌到需要将其杀死的地步,于是,克莱得开始在各种小事上与灰叶作对,灰叶从小就是个极其感性的孩子,他乐于宽恕他人也愿意接受他人的指责,只是克莱得一次又一次明显的针对就连他都感觉有些过分了。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听说了自己一直都很在意的蒂娜·贝奥武夫沦为了对方未婚妻的消息。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克莱得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在他心里御堂家那种杂碎血脉到底要如何才能配得上贝奥武夫家族神圣的战士之血?明明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 但从自己父母那里一次次地确认之后,克莱得近乎发狂,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成了碎末,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还有两天才举行订婚宴会的消息。 一个计划在他心底成型,于是在两天之后的宴会上,克莱得自从和灰叶相识以来第一次展露出了自己作为贵族的修养,敬酒致辞,礼节到位,没有一点失误与含糊的地方,灰叶终于觉得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理解了自己,于是欣然地喝下了他的每一杯酒,而蒂娜在灰叶和善的劝说下,也是同样顺应了克莱得的敬酒。 而在当天晚上,订婚仪式结束之后众人散去,克莱得邀请二人一起到自家后院里闲逛,灰叶当然同意,蒂娜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跟了过去。 在到了弗莱多尔家的后花园里之后,灰叶和蒂娜闻到了某种奇特的熏香,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二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如果不是莱斯好奇自己的友人去了哪里在询问之后也来到了弗莱多尔家,后果估计会严重到直接掀起三大家族在王都内的战争。 没有人会将这种事说出去,灰叶不会因为对蒂娜的名声有害,蒂娜也不会,莱斯也不会,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克莱得更不会在贵族圈子里将自己的名声搞烂掉。 只是从那天起,御堂家族和贝奥武夫家族彻底和弗莱多尔划清了界限。 “真是无趣,”克莱得回忆着当时自己差点扒开蒂娜衣服时灰叶狰狞的脸,咂咂嘴,继续欣赏起了西泽与莎尔灰白色的相片,“最痛苦的永远只能是你,我的灰叶,像我这种家伙,才能快活地过完一生。” 再联想起自己对学院同去的几个人私下的吩咐,他们应该也确确实实迫害到了历史学院的那两个人,而现在他们全部死去,就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他不禁开心地想要起舞,而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问道“是谁?” “走了克莱得,导师有临时吩咐,说是要我们去迎接新任教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克莱得不禁愣了一下,因为轮亥的信任教皇为什么要来到漆泽?而且还需要学生们去迎接?门外的男子似乎也十分好奇,再嘟囔了两句让克莱得赶快之类的话就直接跑走了。 克莱得收拾好东西打开门,看到走廊里尽是朝着远处走去的学生,他混入人流,很快地就来到了用于迎接宾客与演说的高大建筑,安定区内。 周围的学生里有不少熟人,他们的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点散不开的迷惑,而就在不远处,他也看见了满脸黯淡的历史学院队伍,灰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血色,而蒂娜面无表情,希欧牧德的身子依旧如干柴般,只是此时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今日的历史学院依旧是那么寒酸,寥寥的三个人,就像曾经。 就在克莱得感觉好笑,忍不住准备过去对灰叶和蒂娜打声招呼时,学生会长巴赫带着他的副手薇娅朝着历史学院走了过去,巴赫掏出自己的手帕,似乎是询问灰叶有没有事,后者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 克莱得皱了皱眉。 骑士学院忽然又分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杜纳学长,他擎着背刀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到历史学院的队伍里,无声地站在他们后面,仿佛一道碑石。 一身轻甲的安蕾从门外缓步走来,她没有选择进入骑士学院的队伍,而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向了历史学院。 神学院也开始出现了动静,有人忍不住分开人群走到了历史学院的队伍里,他对着灰叶低下头,认真地道谢,灰叶认出了对方,这是新生测试那天被古拉克拿来泄气一拳打飞的新生。 机械学院发生骚动,面色憔悴的萝尔无声地和安蕾站在了一起,而机械学院的众人在互相对视之后,纷纷发出了“萝尔公主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的叫声,让人哭笑不得。 “这得多不好意思啊”商学院因为一本恋爱小说一炮而红的知名老生,萨德斯慢慢地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也融进了历史学院的队伍里,“算了,反正多我一个不多。” 卫斯理老爷的夫人凡尔纳小姐,男爵导师罗德,学生会的众人,骑士学院的古德学长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原本的队伍,走进了历史学院之间,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发现,原本毫不起眼的历史学院,在短短的半年间原来已经积累了如此巨大的脉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名叫西泽的新生。 克莱得握了握拳,感觉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都无济于事。 “请安静吧,诸位,”远处高台之上,圣学院总院长静静地站在上面,沉声开口道,uu看书wwuuknshu “关于那位教皇的消息我也是今天才从轮亥教团内部收到,我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但还是请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话音刚落,一阵乐声从门外响起,厅内的所有人都好奇地回头看去,圣洁的光芒在尽头被点燃,门外的世界化作一片炽白,而就在这道炽白中,一个灰暗的人影手执权杖,缓步地踏上了大厅中央红色的地毯。 他身着圣袍,头戴冕冠,象征着教皇的神圣羽衣披在他的肩头,金色的权杖耀眼无比,一头白发在风中携着乐声飘扬。 安蕾睁大了眼睛,萝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灰叶的身子一个哆嗦,就连蒂娜都难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希欧牧德颤抖着嘴唇,简直就要落下泪来。 而更多的人则是与克莱得一样,彻底呆在了原地。 高台上,总院长塞尔林的表情最为精彩,他的脸上先是阴晴不定,而后某种巨大的情绪从心底直接涌了上来,他喷出一口鲜血,眼里却依旧是不散的惊恐。 年轻的教皇踏在红毯上,一路缓步走来,直至走到高台上,塞尔林的身边才停下脚步。 “你你是!?”塞尔林发出一声惊呼。 “注意你的言辞,塞尔林院长,”男孩冷漠地说,“对轮亥的新任教皇,记得充满敬意。” —————— 第四卷——动荡之骨,启。 第278章 审判 “新任教皇?”灰叶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错乱,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胸腔中这股情绪到底是狂喜激动还是暴怒,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高台上的西泽,那男孩头上的冠冕是如此华丽,一时间甚至让他产生了相当的疏远之感。 巴赫和薇娅在一旁愣了一会儿,会长巴赫已经完全呆住,因为他察觉到了西泽这个孩子身上巨大的潜力,这股潜力甚至比起之前还要危险,可是已经晚了,他从圣域里回归并且晋升成为教皇,这背后的一切只意味着一件事—— 轮亥收容了他。 这个世界疯了,轮亥为什么会收容这个孩子?难道他身上的价值甚至已经足以惊动轮亥?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因为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某种圣洁的气息下所掩盖的魔法味道,他迎着视线看去,却发现这股味道的来源正是这位年轻的新任教皇,他的身体里散发出这种淡淡的气息,虽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但是巴赫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疯了。 高阶,大魔法师。 十七岁。 他咽了咽口水,随后开始疯狂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动手,现在那两个老鬼在他面前都会显得不堪一击,更不用说地牢里的那个小屁孩了! 西泽的视线从巴赫身上扫过,巴赫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他忽然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如今已经不是西泽在他的面前如同蝼蚁了,现在他才是西泽面前的蝼蚁!无论从实力上还是权势上来看此时的他和西泽面前都是一道无与伦比的沟壑,他不能保证西泽此去有没有得知什么,但一旦他得知了某些东西......对他来说此时的西泽正如同自己的天敌一般,在他的面前巴赫只是随手都可以捏死的虫子,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当场审判作为神仆的他,甚至连正当的理由都不需要,只需要将他打成异教徒就可以吊上十字架了因为他是教皇! 他只需要一个动力,一个驱动他这么做的动机。 这个动机应该来自轮亥的奖赏,或者......对养鸽人之前袭击自己的报复。 但出乎意料的,西泽并没有做这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面俯瞰着下方的学生,每个被他视线扫过的少年少女都会将目光躲闪开来,安蕾本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在一阵激动之后她又昏倒在了原地,蒂娜帮忙扶起了这位后辈,萝尔满脸紧张地看着她,而在短暂的昏迷之后她又再度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休息吧,”蒂娜对她轻声地说,“等修养好了再去找他问清一切也不迟。” 灰叶也点了点头,罗德导师也压抑下来这股激动,刚好他还没有写好将一切都告诉神父的打算,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莎尔呢......”萨德斯忽然幽幽地开口了,“那个姑娘一直以来不都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吗?”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而就在这时,西泽的声音在大厅里沉重地响了起来。 “各位信徒,如你们所见,”他挥动手中的权杖,腔调高亢又沉雄,和之前散漫无奈的男孩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人,“我,西泽·瑞安,便是当今轮亥诸神亲自授勋戴冠的轮亥教皇。” 在从当事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以后众人的反应顿时更加夸张了起来,而在这些人其中,表情最为精彩的便是克莱得·弗莱多尔。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高台上戴着冠冕身着圣袍的少年,心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先是那个血统低贱的灰叶和贝奥武夫家的千金缔结婚约,现在又是区区一个边境海城的小屁孩成为教皇?还是轮亥诸神亲自授予的? “我不相信......”克莱得咬着牙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轮亥诸神是瞎了眼吗......” “你既然已经成为了教皇为什么还要回到塞万来?”塞尔林院长低声地发问,“是想向着这群学生炫耀权力耀武扬威吗?” 西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悲哀:“塞尔林院长,您原来一直都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塞尔林愣了一下,作为都灵圣学院的总学院长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对他这么说过话的,此时已经消失在学院里,甚至被逐出整个塞万,只能在全世界游荡着过活。 “你......”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说,“请问您回到王都,甚至特意来到学院是要做什么?” “来进行一场审判。”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里都陷入了一阵死寂。 “审......判?”其他四个院长回过神来,莫斯摇晃着差不多有三个自己高的权杖,铃铛清脆,他连忙问道—— “审判谁?审判什么?” 西泽的目光越过人群,被这双眼睛覆盖到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为其让开,直到某一个瞬间,人群的流动停了下来,而在人群尽头正自顾自幽怨的,则正是克莱得。 “什么?”莫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下来了,“教皇大人,那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只是在性格方面有些高傲,但其实......” “现在轮得到你说话吗?”西泽扭过头看向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证言。” 莫斯愣住了,他没想到仅仅是一周时间,西泽居然会变得这样陌生,,而丘蒂尔的视线则逐渐耐人寻味起来,赫尔多零默默地直接让开身子,雷蒙院长则满脸紧张地站在原地。 “克莱得·弗莱多尔,”西泽发声,打断了这个男子的颅内自语,他说道,“你认罪吗?” 克莱得愣住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要说罪过的话他也就平时走在下城区或者出城的打断过几个居民的腿,或者让他们下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过完一生,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伪装得很好,而且就算如此这种级别的小事又怎么可能吸引过来教皇这种级别的人物亲自审判自己?难道他其实是想替自己师兄报仇?可是灰叶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告诉西泽? “那就罪加一等,”西泽淡淡地说,“狡辩。” “等等?!”克莱得连忙大叫道,“我到底有什么罪名?!” 大厅门外白炽色的尽头里渐渐迈出了几个人影,他们身着盔甲,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众神圣洁的气息,他们分为两列,从门的两边走了进来,西泽静静地挥手指向克莱得,队列里自然地分出了两个人,上前直接将克莱得架了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教皇陛下,请您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教唆他人,挑拨离间,并且酿成了严重的后果,”西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没有证人了,是吗?” 灰叶听到这里忍不住朝着克莱得看去,他没想到即使是在那种时候克莱得还要针对历史学院动手。 “等等陛下,我们确实没有证......”莫斯开口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虽然说是没有证人,但是...... “我就是最好的证人,”西泽默默地看向莫斯教务长,说道,“有人想要为他辩护吗?” 学生们之间发生了些许骚动,但最终还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克莱得绝望地看着四周那些学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没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说话。 “你也许不知道,克莱得同学,正是由于你教唆命令的缘故,那个神学院的学生以一己之力拖延了整个村庄的逃生时间,”西泽无声地笑了笑,记忆里的莎尔为了他而狂怒挥拳的模样依旧是那么鲜活,可是此刻她却只能作为记忆,和所有人一起活在他的脑海里,“最终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活下来。” 一片哗然,灰叶闻言眼里顿时充满了愤怒,而更多的学生看向克莱得的眼里也再也没有了任何怜悯。 “能说说详情吗?”塞尔林院长低声地问,“学院这边可以帮助您进行一些定罪。” “我和莎尔两个人从多梅甘尔的坟墓中逃出来,在逃离的过程中我们分开了,而莎尔比我要更快到达学生们集合的村庄,本来到这里为止所有人还有获救的希望,”他闭上眼睛,心里开始假设如果赶在圣域架起之前人们就逃出了圣域的范围,那得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但是由我们亲爱的克莱得同学吩咐,并忠诚地执行了挑拨离间任务的那位神学院学生,将所有人生存下来的火花掐灭了,”西泽睁开眼睛,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克莱得,“所有人都不信任莎尔,导致撤退的时间延后了很久,于是多梅甘尔开始了无限的杀戮,轮亥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西泽甚至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是这些人杀了莎尔,而他居然在为了这种家伙辩护圆场说谎,欺骗所有人并将全部的杀戮都推卸到多梅甘尔身上? 自己在圣域中的拼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全部的努力都...... 都拿来给这种可憎的神明了吗? 西泽垂下眼帘,为了防止其他人眼里看到自己难以遏制的厌恶与暴怒,但在四位院长眼里这无疑是他在对着克莱得发狠。 莫斯稍微试着开了下口,但在想到克莱得的所作所为导致的最终结果以后,他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铃铛发出细微的声响。 “等,等等......”克莱得愣住了,“我,我,其实这是冤枉,我并没有对任何人......” “圣教审判已经开始,你的所有狡辩都会成为轮亥对你人生以及和你有关所有人的污点,”西泽这句话落下,一些原本准备说些什么的人纷纷惊恐地看向克莱得,生怕对方撒一点谎,而西泽继续说道,“灵魂试剂已经准备完毕,你的每一句谎言都将在诸神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克莱得还来不及反应,身穿盔甲的队伍里再度站出来一个男人,他手里按着一团光芒,伸出手,狠狠地将其从背后砸入了克莱得的脑海,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面目开始变得痴呆起来。 “那个被你使唤的学生叫什么?”西泽问。 “塞拉......塞拉。”克莱得呆滞地回答。 “不知道姓氏吗?” “这种东西谁管啊,”克莱得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他的名字记不记住又怎么样?反正只是个利用的工具而已,给他一点好处就开心得不得了,真是低劣的贱民本性。” 众人一片哗然,此时克莱得所说出来的东西和品学兼优的那个弗莱多尔可完全不一样。 莫斯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还好大厅里没有什么外人,如果那些记者在的话这下圣学院的名声可要被相当程度地败坏了。 西泽仿佛是料到莫斯在想些什么,uu看书 w.uukanhu 他拍拍手,炽白色光芒缓缓散去,露出几张塞尔林熟悉无比的脸——《塞万日报》主编,《漆泽报》的头牌记者,《万象世界》的主编......他猛地看向西泽,对方这是要彻底把这件事暴露给西方世界!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西泽问。 这群记者连忙娴熟地掏出笔记本,富有权威的甚至直接掏出了一块映像水晶用以录制场景。 “还能为什么,为了让你们历史学院永无宁日,”克莱得双目无神,根本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在别人的笔记里,并将成为整个漆泽明日的头版头条! “对历史学院的这份恨意来自何处?”西泽问。 “灰叶,灰叶·御堂,”克莱得答,“蒂娜不该属于他这种血统卑贱的贱民,他只是一个来自东方的蠢货,只有我,只有我克莱得·弗莱多尔的高贵血脉才能和贝奥武夫门当户对。” 这下就连西泽的脸上都开始出现了厌恶:“你的这份自大从何而来?” “我的家族,我的实力,我的一切” “我的弟弟呢?” “死了。” “那凭什么只有你......” “因为我有价值”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活下来” 第279章 他没有回头 “轮亥,定罪,”西泽缓缓地开口说道,“依照《圣约铁律》,凡因个人事故造成巨大伤亡者应纠其罪责,第一,不得宽恕,第二,不得辩护。” 他看向台下的克莱得,此时后者的意识尚未清醒,西泽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使用这种控制人放弃思考的手段,他曾以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手上......唯有对克莱得。 唯有对这个人。 那时莎尔被学生们团团围住,她明明是拼命回到村庄竭尽全力送到了第一手消息,可就是因为那没用的挑拨还有刻意的煽动...... 原本所有人都可以得救的。 就是因为这家伙那可有可无的恨。 他看向克莱得,此时对方那张呆滞的脸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判处克莱得死刑,”西泽敲动权杖,掀起全场的一片哗然,“以教皇的名义。”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克莱得的表情渐渐恢复了正常,在恢复正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退步,那个光团的效用并不是让他失去理智,而是将他的思维停滞下来,类似揪出来另一个灵魂,让那个灵魂老实地回答所有问题,而原本的灵魂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不能反抗也不能阻止。 所以克莱得完全知道如今的状况,他连忙后退了几步,可身穿盔甲的男人们锁住他的两只胳膊,再度将他架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可以解释,我,真的我可以解释,”克莱得的面目逐渐癫狂狰狞起来,“这一切都不怪我啊!!” 他看向高高在上的西泽,大声咆哮道:“谁知道会有这些事?!谁知道多梅甘尔会在这种时候再制造出来一些幺蛾子?!原本只需要你们,你,还有那个莎尔受苦就好了!原本只需要你们两个去死就好了!!” 他震耳地嘶吼:“原本只需要你们两个去死,只要你们两个去死,其他人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啊!?” 周围的学生们看向他的表情愈发诧异起来,最终变成了深深的畏惧还有厌恶。 “都不怪我,全都怪你,全都怪历史学院的学生,”他咬着牙对西泽喊道,“如果不是你那天在白色尖塔,如果不是你反驳我,如果不是你让我出糗,如果不是你这么刺眼,如果不是你做这些事,我又怎么会让人给你暗中使绊子?!” 他的面目逐渐癫狂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凭什么?就凭他是教皇? 就凭他高高在上掌控法律? 教团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些罪怪得到自己身上吗?! 从今天起,整个弗莱多尔家族都将为他蒙羞,这些卑劣的想法一旦如此真实地暴露在大众面前就显得如此刺眼且不堪,他凶戾地咬着牙,终于是再度看向了高高在上的那个少年。 “我可以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 灰叶仿佛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脸色慌张地一变。 这是克莱得临死前拼上性命给灰叶作出的一个选择—— 西泽根本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矛盾究竟产生在哪里,所以他不会意识到并试图阻止自己发声,而灰叶和蒂娜清楚地知道在临死前克莱得会发什么疯,但碍于此时的情况他们要么杀了克莱得,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被他把这件消息曝光,并在今天以后随着王都的所有报纸传向整个世界。 到了那时弗莱多尔家族可能会死,但御堂家和贝奥武夫家,尤其是灰叶和蒂娜二人,他们也绝对不会好过! “大家,听我的!” 他站起身子,从两个男人的手里拉直了胳膊,声音高亢而引人注意,在此时的情况下克莱得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重磅的新闻。 克莱得用视角的余光看向人群里的历史学院队伍,灰叶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难看又愤怒。 【来吧,灰叶·御堂,告诉我】 克莱得舔了舔牙齿,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疯狂的表情。 【你是会来抢着杀了我然后因为当着教皇的面私自击杀犯人而背负罪名,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看着,直至你们夫妻两个都背上无可抹消的阴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克莱得·弗莱多尔!” 灰叶终于忍不住了,他扒开队伍径直冲了过去。 “在五年前——” “闭嘴。” 这么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克莱得的表情一僵,紧接着脸上逐渐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甜腥味从胃里涌上来,他忍不住张开口,猩红色的血柱顺着嘴角径直流到了地面上,他看着愈发深红的红地毯,瞳孔剧烈地颤抖。 他的喉管被撕裂了。 人们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原本把控住克莱得的两个男人也随之松开了手,克莱得向前跌跌撞撞地迈了几步,而后猛地朝着地面扑倒过去,他仰着头看向高台上方的男人,嘴角混杂着血沫和红流,他张开嘴,却只能感觉有一阵火烧似的东西在体内升腾。 那像是火焰在灼烧他的心脏,又像是体内的血管被灌进了岩浆,他的瞳孔越缩越小,右手紧紧地掐住脖子,他伸出左手,朝着西泽的方向拼命地抓去。 又是一口鲜血从喉管里涌出来,他剧烈地咳嗽,因为血液堵住了气管,他想要嘶吼,他想要咆哮,他想要掐断西泽的脖子,他想要杀了灰叶和蒂娜,他想要杀了所有人,在场所有无动于衷的人! “怎么回事?”莫斯愣住了。 而塞尔林的视线则愈发阴沉下去:“我不知道这一个月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西泽垂下眼帘,对塞尔林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向你解释。” “一个月的时间,算上到白石城再到泽地国,再到回来,这只是一个月时间而已,”塞尔林院长的声音愈发难听起来,“你居然从高阶魔法师晋升到了高阶大魔法师?!” 其他几个院长听到这句话以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西泽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必要向这四个人解释,此刻的他是尊贵教皇,整个轮亥圣教由他执掌,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怀疑是敌国间谍,而被四个老人围在角落里逼问甚至差点搜寻灵魂的那个无能的死小孩。 “轮亥为了让你成为教皇居然这么做了?”塞尔林院长颤抖着说,“就为了让你成为教皇?” “我还是那句话,塞尔林先生,”西泽说,“你总是太小看别人了。”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在这些晋升背后西泽付出了什么,从高阶魔法师到大魔法师,他在矿坑里拼上性命和两股邪神的意志搏斗,最后差点死在手术台前,从初阶大魔法师到中阶大魔法师,他在坟墓里和莎尔躲躲藏藏,最后在利维坦的追杀下,险之又险地跑进棺材找到了多梅甘尔留给他的记录,而从中阶大魔法师到高阶大魔法师...... 他付出了所有。 自己的性命,还有莎尔的性命。 他付出了一切,就连他自己本来都该在土里腐烂,可如今他却能依旧站在这里。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西泽在回到漆泽的路上曾想过自己也干脆一死了之,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去地狱的路上见见莎尔。 但是不行。 如果他死了,幕后的罪人由谁惩罚? 如果他死了,又能由谁来记住圣域里的一切? 如果他死了......莎尔就会被人忘了。 他必须活下来,为了记住莎尔,也为了复仇。 此时的西泽再也没有了任何软肋,他拥有了千军万马! 颠覆厄洛丝的统治看上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低下头,看向高台下不断挣扎的克莱得,忽然感觉那么扫兴。 他不知道克莱得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但这种家伙是无法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类的俗话套用的,对应他的只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早点抹杀了,也就早点安宁了。 克莱得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双手撑着地面,他蹒跚地站起身子,满脸狰狞地看着西泽。 西泽面无表情,淡然地就像观看一场马戏的观众。 魔力缓缓在空气里聚集,克莱得拼上最后的性命,莫斯教务长意识到了这个学生要做什么,他要和这里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没有人可以看完我的丑相之后再活下来】 克莱得阴沉着脸,不断吐出鲜血看着西泽。 【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今天,死在这里】 魔力的乱流愈发庞大起来,记者们纷纷开始试探着向后退步,学生们之间的混乱也顿时爆发开来,最终所有人都开始朝着门外奔跑起来—— “他要杀了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克莱得!” “克莱得,你绝对不得好死!!” 哭嚎声和咒骂声混成一片,克莱得听得模糊却也能明白大概,于是他笑了起来。 【多么悦耳】 历史学院的队伍静静地站在人流中央,这说不上是不是一种信任,只是他们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如果西泽还是那个西泽的话,”凡尔纳小姐低声地对安蕾说,“他一定会创造奇迹,我相信他。” “我也是,”安蕾回答道,“绝对会的。” 已然濒死的克莱得显得并没有管这么多,一道紫色的深邃光团从他的身后凝缩出来,这便是这位中阶大魔法师,魔法天才,克莱得·弗莱多尔一生中最后的一击。 他吐出一口鲜血,在一阵欣喜中抬起头,却发现西泽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淡漠。 【这就,让你去死!】 他狠狠地挥手。 可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抹除。” 话音落下,魔力轰然散去。 来自世界之灵的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迷茫地回过头,硬撑着开启魔力防御的众人也朝着场内看去。 那原本庞大的魔力乱流已然融化在了空气里,就连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剩下。 克莱得已经蒙在了原地。 丘蒂尔的视线已经被西泽牢牢地吸引过去,不只是他,其他三位院长,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缓缓聚集在了西泽的手上。 那是一道紫色的魔力。 “领域......”塞尔林院长呢喃道,“这绝对,绝对是领域!” “领域吗?”在人群之间,希欧牧德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看样子你经历了不少事啊,小西泽。” 克莱得完全呆住了,他张大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身体里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瘫软下去的胸膛。 “罪人已死,”西泽沉声地说,可人们听到这句话以后看向克莱得,这个男人身体依旧矗立在大厅的正中央,就在这时西泽从高台的阶梯上慢步走下,绕过克莱得的身子,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过来。 克莱得,原来是真的已经死了。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克莱得缓缓地倒了下去,浑身发出玻璃一般的声音。 “请将这件事详细并诚实地记录下来,”西泽走到记者们的面前,“不可有任何捏造与虚假。” “好的教皇陛下,”一个男人抢着回答道,“请问您在之后会接受我们的——” “会的,”西泽点了点头,“毕竟我们都是沐浴着圣主荣光的人。” 他转过身,看向大厅里的所有人:“轮亥庇佑着我们,愿主再临。” 人们反应过来之后,也纷纷低下头彼此祈祷。 西泽挥动圣袍,朝着门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你好,教皇陛下,请留步。” 西泽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很眼熟的人。 “您可能已经忘了我吧?”男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对西泽问道。 “不,新生测试时,古拉克的堂兄,”西泽辨认出了对方,冷漠地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对这次的审判结果有什么不满?” 男人默默地摇了摇头:“我想请问教皇陛下。u看书 .uukanshu.o” 他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请问其他学生都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了,而您为什么活下来了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西泽问:“你觉得古拉克也该活下来?” “堂弟虽然心高气傲,但他是家族新生代里最有潜力的那个,”男人说,“他不在了,我们的家族也就失去了潜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西泽点了点头,“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让他活下来的理由。” 男人愣了一下。 “我本来也死在了那场混乱里,但轮亥将我复活,并赋予了我这个身份,”西泽挥起袍袖,“你们都想错了,并不是我成为了教皇轮亥才把我的阶位提升到了高阶大魔法师,而是我达到了高阶大魔法师,轮亥才决定赋予我这个位置。” 他说:“十七岁的高阶大魔法师,这就是此刻的我。” 人们顿时愣在了原地,而男人的目光已经呆滞了。 “愿轮亥庇佑你们,”西泽说道,“但也请记住,这个世上,只有足够价值的人才能活下来。” 他转过身,走向了光里,安蕾原本打算叫住他,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女孩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他没有回头。 第280章 我来找你了 “你又在骗我了,西泽,”女孩站在门外看着西泽,轻声地笑了笑,“我们根本去不了德赛尔家,你又在骗我。” “不,不是......” “你总是在骗我,用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先是告诉我你一定会回来,还会帮我带一只可爱的兔子,”女孩笑着对他说,“可你看看现在,兔子去哪里了?你曾经保证过的,你说过会守约的,你说过不会再违约的。” 她垂下眼帘,表情渐渐变得悲哀起来,那双好看的晶蓝色眸子里此时尽是眼泪,她苦涩地看着西泽,对他说:“你总是在骗我。” “怎么会,怎么会骗你?” “骗够了吗?” 她伸出长袖抹着眼泪,笑着对西泽问。 “骗得还开心吗?”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都结束了,”莎尔转过身,走向充斥着光明的院外,石墨和池塘,微风习习,她走向树下,默默地蹲在了惬意的阴影里,“我也爱你,但是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她合上眼睛,淡淡的风从远处吹拂而来,紧接着她从衣角开始,缓缓地化作了无数飞沫。 “不,等等......”西泽连忙跑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孩的手,可风已经离开了这里。 最终他只能一个人跪坐在阴影下。 孤零零的,像只离群的小黑山羊。 “您居然困成了这样。” 西泽抹了抹眼角,看着上面清浊的泪,无奈地对着男人摇了摇头:“让你见笑了。” “不,没什么,”男人拿出手帕递给他,说道,“您说到底也是个孩子,失去那些友人对您来说打击应该也很大吧。” “我不想聊这些,”西泽婉拒了男人的手帕,透过车厢的窗户看向窗外,“已经到中城区了吗?” “是的,”男人回答道,作为轮亥派来的教皇助手,他有信心做好一个助手应该做好的一切。 “这样啊......”西泽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怀里想拿出一枚怀表,可直到手指深入怀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怀表早就坏掉了,想到这他忍不住自嘲道,“真不知道韦尔会不会怪我。” 轮亥有将人复活的力量。 怀表也拥有将人复活的力量。 很明显这种力量根本不该是人类所具有的,哪怕是贤者也不可能掌握别人的生命长短,推论很简单,那就是怀表里的力量也和轮亥有关。 韦尔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小就开始的偶遇相会都是安排好的剧本吗? 是父亲让你来的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哪些大人物的计划中吗? 上次回到白石城他就有寻找过韦尔,但后者早就走了,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作为一个普通人,韦尔想躲进人群的话,没有任何人能把他找出来。 他掀开袖子,看向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一枚铁质腕表。 这也是轮亥给他的,里面没有任何手脚,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礼物。 西泽相信他们没有什么心思会对自己做监视之类的小动作。 因为那可是神,能将死人从地狱里拽回来的神。 他垂下眼帘,看向远处街道尽头,记忆里不远的曾经就是在这附近他和莎尔走过,不远处是学生街,莎尔和他在这里游玩,而更远的地方则是一个餐馆,他回过头看向湛头,那河道的彼岸有一家名为多塔的旅馆,而沿着那条大路直走,走到尽头就会看见一家巨大的府邸。 那是卫斯理老爷的新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件之后卫斯理老爷搬到了自己早就买下来的一套郊区别墅里,那里没有魔法师也没有炼金男爵更没有神仆,简直就是天国。 他抬起头,天空依旧是那般蔚蓝,云端游离着几只雀鸟,就像盘旋在记忆上空的某些人影。 米娅鲜活的脸仿佛还在他的面前跳动,古拉克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而拉阔尔,他则很开心地当着自己的小角色,西泽知道他一定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的,但直到最后他也只是个默默无名的配角。 死得不明不白。 不久之前的冬天他和莎尔两个人一起从这里走过,踏过漫漫的白雪,走到白色尖塔内部。 灰叶在门外售卖自己的炼金蔷薇。 真是令人喜悦的记忆,只是再也找不回来曾经的一切。 西泽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他看向面前街道的拐角处,对车夫喊道:“好了,停下来,到这里就好。” “教皇陛下?”男人好奇地看着渐渐脱下冠冕和圣袍,换上一身黑白配色学生装的西泽,目光有些诧异,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请问您是想做什么?” “探望一个人,”西泽对他说,“探望一个我应该来看的人。” 在他的身边本来还应该有个小姑娘。 “可事情还有很多,等下我们还要去皇宫面见厄洛丝陛下,”男人愣住了,“您确定要在这里......” “你想说浪费时间?”西泽将满头的白发耸拉下来,变成厚厚的一层刘海盖在额头前面,“你如果这么说的话就太伤我的心了。” 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因为没有必要,他也懒得去记这种来自轮亥安排的人。 “可是您,这才回来没多久啊,”男人劝说道,“请您还是先考虑皇室那边,让厄洛丝陛下等太久也不好。” “......让她等我?”西泽忽然笑了两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笑完以后他将圣袍随手丢给男人,推开车厢大门直接踏在了满是灰尘的大地上,“你让我想起来了,我可以让她等我。”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用侧脸看向男人:“让她等太久也无妨。” 男人叹了口气,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西泽消失在街头的拐角。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对车夫问,“你熟悉吗?” “还算熟悉,”车夫说,“教皇陛下应该是去了德赛尔家。” “德赛尔家?”男人皱了皱眉,“这是哪个家族?塞万三大家族里可没这个名字?” “和塞万几大家族没关系,”车夫幽幽地说,“不如说正是因为有教皇陛下的存在,这个家族才有可能成为未来强盛的塞万上层家族之一啊。” “也就是说......”男人看着西泽消失的地方,呢喃说,“是教皇陛下自己的温柔乡吗?” —————— 安蕾刚回来没多久,她坐在沙发上,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某些事情,塞伦老管家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家家主这幅颇有活力的模样,连忙过来端茶倒水也不问也不说,就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安蕾自顾自地烦恼。 “塞伦,”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蕾才问道。 “诶,我在,”塞伦连忙接腔说,“请问家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吩咐,我只是想问问你,”安蕾问道,“原来野球糖,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神奇的并不是野球糖。” 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站在光里,看向客厅内的安蕾与塞伦二人,他的身后是几个已经昏倒在地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的卫士。 在看到他以后安蕾的眼里顿时燃起了光芒,而塞伦则像是见了鬼一样向后退了两步,又擦了擦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西泽!”她连忙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塞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在白日做梦,站在门外的这个少年,确确实实是那个恩人! “抱歉,”西泽反手关上门,将听到一些动静赶来的人关在了门外,“可以让他们离开吗?” 在安蕾的一番吩咐之后,整个德赛尔家的客厅里都顿时安静了下来,安蕾的母亲闻声似乎想要赶来,也被安蕾锁在了门外,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了西泽,还有家主安蕾,就连塞伦都满头雾水地被赶了出去,他甚至不知道西泽为什么还活着。 “我还以为你死了,”安蕾坐在西泽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端详他的眉角,虽然这一头白发让她感觉有些奇怪的熟悉,但她还是满心欢喜地贴了上去,“多亏你的关系,德赛尔家的贸易已经初步成型,现在交易网遍布了整个塞万,和其他几个省郡也达成了协议,德赛尔家的家底已经在慢步攀升了,接下来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有信心回到以前的强盛时期......” 她越说声音越小,激动的情绪也越来越平息下去,因为她看到西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从一开始他就是这幅淡漠的表情,像是一个观看无趣剧场的观众,安蕾的情绪也渐渐消沉下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地方,这才让西泽变成了现在这样。 “嗯,做得很好,”过了一会儿,西泽才终于开口说道,“德赛尔家做的很好,尤其是你,安蕾,作为年轻的家主你身上肩负的一定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沉重。” 安蕾听到这番话之后顿时再度活跃起来:“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都是有你在我才撑了下来,每次一有困难我想到你的影子,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们的,我就感觉又有力气活下去了。” “原来如此,”西泽听着这无限接近告白的话,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做得好,你已经很棒了。” “......你在生气吗?”安蕾怯怯地问,“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做的不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做出这样的表情,甚至服软。 “不,你做的很好,”西泽长出了一口气,“真心的。”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很不高兴?”作为一个少女安蕾在感情上的处理可谓是笨拙,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过任何恋爱的经历或者研究,作为一块冰山这是她第一次,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动心。 可为什么对方的模样变了? 他不再和以前一样那么亲切,那么和善,虽然安蕾知道他成为了教皇,但有什么必要对她也摆出这张脸?难道在私下,自己也要叫他教皇陛下? 为什么......仿佛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疏远了。 “我并不是不高兴,”西泽咧着嘴,没有感情地笑了笑,“只是害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承受不了。” “什么?”安蕾认真地问,“请你放心,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接受的。” “你能这么有信心我很高兴,”西泽抬起手,悄悄地抚了抚自己的一头白发,“那么你听好了。” 他说:“我是西泽。” 他再度开口:“我是西泽·迈尔斯,漆泽建国皇帝,病逝的先王伦瑟·迈尔斯之子,漆泽的皇子,塞万的传说,厄洛丝的亲生弟弟。” 安蕾先是一愣,而后表情开始缓缓地变化。 “你在......说什么?”她无声地张开了嘴,“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听懂吗?”西泽耸了耸肩,长叹一声,“我,西泽·迈尔斯,是你噩梦的开端,是一切的开始,是开启你悲惨命运的那个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安蕾忽然站起身来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在短暂的疯狂过后,安蕾的表情逐渐变得脆弱起来,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脑袋对西泽带着哭腔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西泽仰起头,看向陈旧的梁木。 “你是,西泽?”安蕾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再度走到了西泽的身旁。 “不是西泽·瑞安,”西泽轻声地说,“而是西泽·迈尔斯。”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安蕾问,“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对吗?” “所以我才会在你过来的时候挡住脸啊,”西泽缓缓地说,“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啊,”安蕾痛苦地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微微伸出手,摸向西泽的缕缕白发:“真的是你,皇子殿下。” “真的是我。”西泽轻声地说,“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安蕾顿时跪坐在地板上,u看书 w.uuknsh.co她呆呆地看着西泽:“我居然用着你的一切,还对你产生了恋爱感情......” “真的很抱歉,”西泽似乎也有些不忍心,“本来今天我该和莎尔一起过来的。” 他说:“但是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 “所以你是来破坏我的一切的吗?”安蕾说,“我的感情,我的生活,我所做的一切?” 她流着泪说:“即使你明知道说出了这些东西我会很痛苦?” “即使你很痛苦我也有更重要的事要知道,”西泽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可还是及时遏制住了。 “告诉我,”他说,“我父亲的研究笔记,你们放在了哪里?” 塞万之底,在原地待着别动。 我已经付出最大的代价来找你了。 第281章 苦所 他不是之前的西泽了 学院灰叶日常 蒂娜:他不是以前的西泽了 西泽还活着,并得到了轮亥的承认,成为了整个轮亥圣教的最高指导者,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都。 皇室紧急召开会议,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重新开始估算西泽此时的价值以及回到王都所拥有的目的,而厄洛丝则慵懒地蜷在主位上,看着这些人忙来忙去,焦头烂额,有人忍不住对她好奇地问道:“请问陛下您就不紧张吗?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西泽只是个随意挪用的棋子啊。” “这下我们所有计划都要崩盘了,原本西泽死后我们准备的替代计划也必须弃置,可恶,”有的男人忍不住哀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们还是看得太淡了,”厄洛丝轻启樱唇,紫色的眼瞳深处似乎冒出了一点点细碎的光芒,“最浅的一层表象是西泽成为了教皇,但更深的意思呢?” 其他人愣住了。 “西泽·瑞安,他是教皇没错,但他是教皇的同时也是漆泽国人,换句话说他虽然是轮亥授命的教皇,但说到底从血脉里来讲,他依旧是漆泽国人,只是和我平起平坐了而已,”厄洛丝说着将肩上的长发向耳后束了束,“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现在是一名十七岁的大魔法师。”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人们的呼吸顿时一滞,偌大的房间里一瞬间陷入了死寂,就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低不可闻,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因为厄洛丝的这一句话。 西泽·瑞安,十七岁的高阶大魔法师,轮亥诸神亲自任命的圣教皇帝。 这两个头衔仅仅是写出来就已经足够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人压抑地笑笑,说:“那,也是咱们的好处啊,这种绝世天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别人虽然有心配合接腔,张开嘴却始终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十七岁的大魔法师? 这是天才? 不,这是怪物! 厄洛丝皇帝之前破下的记录就这样被打破了? 这位皇帝是在成年的那天沟通了世界之灵成为大魔法师,并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一路晋升来到了魔法师金字塔的顶端。 高阶大魔法师。 这个记录一直以来都被西方的各国皇帝作为热门的话题,因为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天才,要知道在魔法师的群体中,三十岁以上还停留在高阶魔法师境界里的人占比为七成。 厄洛丝皇帝是轮亥现世五十年来天赋最好的那个人类,她的魔法天赋足以让凡人仰望,一直以来这位女皇都被人作为永不褪色的神话在人间传颂,可如今一个打破神话的人出现了。 西泽·瑞安。 “真是怪物啊......”终于有人小声地喘息着说,“这种怪物,我们漆泽担得起吗......” “当然担得起,”厄洛丝轻轻甩手,“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的漆泽国民,就算是教皇也不例外。” 她说:“对他发出邀请,今晚我要亲眼见到他。” “您要做什么?”一个男人卑微地凑在她的身边,躬下身问。 “做一些早就该做的事,”厄洛丝摇了摇头,“顺便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和轮亥联姻。” 众人哗然。 “教皇和圣女联姻?”有人忍不住问道,“您在说什么?”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顶着轮亥诸神的名义去做就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厄洛丝站起身,淡紫色的发丝在空气里掀动一阵阵微弱的魔力风暴,“所以说你们还是太淡,人类这种东西,总归还是喜欢着迷于眼前。” 有人愣了一下,想询问女皇陛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厄洛丝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只留下淡淡的吐息。 —————— “只有后半部分了么?”西泽从德赛尔家密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半卷残缺的书页,他回头看向满脸黯淡无光的安蕾,冷硬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伦瑟先王将这种东西交予你们是信任,你们就这样回报他?” “对不起,”安蕾垂下头,躬下身子,毫无生气地说,“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西泽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不开心,他走过去伸出手托起女孩的下巴,看着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安蕾同样看向他,只是这次她的眸子,死寂得像一潭冬水。 “算了,”西泽放下手,摇了摇头,似乎也是在宽慰自己说,“反正他的一生也就信任了你们这一次,并没有其他大的损失。” 他拿起手里的半卷残书,翻阅了几下,再度发问:“告诉我被偷的那天具体情况,还有,除了你们以外是否还有人知道伦瑟将这份笔记保存在了德赛尔家?” “据我们所知,伦瑟先王只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文科威尔大人,而偷窃事件已经是半年前发生的了,”安蕾机械地回答,“那天皇子殿下你和东方使者大人一起被我们抓了进来。” “是那天?”西泽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些事为什么会凑在一起,难道从那时起这张大网自己就已经踏进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偷窃事件难道也和炼金术师们有关? “是的,那天中午德赛尔家失窃,我们的护卫及时发觉,但在一番追赶以后,对方慌乱之中撕开了半份资料使得我们被迫放弃了追赶,”安蕾面无表情地说,“那半份资料刚好砸中了路过的东方使者,所以我们抓住他并将其带进了地牢里,与此同时,你进入了我们的院子。” 安蕾说:“当时我还在被母亲训诫。” “原来如此,”西泽的目光深沉起来,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天在下城区里疯狂的逃亡,炼金术师们率先对他发难,而后他躲入了德赛尔家并被抓进了地牢,而在他被抓的前一段时间内,德赛尔家失窃,而在此之后,他与恶婆的战斗结束,炼金术师们又在这时冒了出来,并表示从今以后不会再袭击西泽。 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袭击西泽吗? 当时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西泽就是那位皇子?为了重铸炼金之国,他们将那份伦瑟的亲笔交给了西泽,可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这些人只是需要一个掀翻厄洛丝统治的正义动机——将夺权篡位者,那王座上的窃贼拽下,因为真正的继承者已经回来了。 但作为他们一个小小理由的西泽,这些人又有什么必要非得让西泽学习炼金之术呢? 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显得诡异了起来。 原本正常的光景在西泽眼里骤然浮现出了无数令人生疑的细节。 就连希恩的脸此时都显得那么陌生,他为什么要偏偏在那种时候出现,还是说...... 西泽终于还是无法抵御地承认了一个事实——从他进入王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沦为了某些人手上的棋子,他的每一步都被牢牢地掌握住,就连他的人生都是被人定好的。 而其中有些事与伦瑟无关。 炼金术师......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一群疯子罢了,看样子他们挑选了一个很有趣的领袖。 希恩,西泽将这个名字再度咀嚼了一番,最终抬起头来,决定到下水道里去一趟。 很多事他都得去做,比如道别,还有杀人。 “呼......”西泽长出了一口气,而安蕾原本低沉的目光也在此刻忽然闪烁出了一丁点光华。 “够了,这些事就够了,”他看向安蕾,轻声地说,“退下吧,我要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太多思绪需要整理了,任务上的清单有那么多熟人的名字,更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学习了解,很多事他都该记住的,早就该记住的。 安蕾闻言,略微低下头开始向着密室之外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结束西泽的生命,而后将自己的心脏也一并割开。 但那是不可能的。 德赛尔家族忠于皇室,伦瑟先王是整个家族的恩人,而如今他的儿子同样成为了整个德赛尔家崛起的火种,德赛尔家需要她,也需要西泽这位新晋的教皇,于她本人而言,也许此刻的自己比起曾经更需要西泽的温暖。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西泽察觉到安蕾在门边呆呆地站了很久,于是皱了皱眉,对她问道,“为什么不离开?” “我想问一件事,”安蕾鼓起勇气,在此前的人生中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怯懦,卑微而轻声地问,“你还会来学院上课吗?” “不用了,”西泽摇了摇头,“学习是为了精进魔法,为了变强,为了拥有地位,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但现在这三样我都已经有了。” 他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蕾本想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我们还能不能一起在学院里相遇,我是想问你我们还能不能在学院里一起当同窗。 可是看样子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低下头,认真地对西泽说:“再见,西泽。” 她没有说皇子殿下也没有说教皇大人。 西泽头也不回:“嗯,再见。” 已经不再是了。 安蕾关上门以后,眼里却渐渐变得湿润,她忍不住小跑起来,想尽快跑远好不让西泽听到自己的哭声。 都结束了。 西泽已经不是那个西泽了。 以前的西泽根本不会这么突兀地将这种事说出来,以前的那个西泽根本不会直接逼迫进来索要情报,以前的那个西泽绝对不会这样因为他—— “很温柔啊......”终于安蕾倒在了卧室里靠墙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的女孩子硬起来硬得吓人,软下去也会软得让人心酸。 塞伦默默地站在楼下,看向满是阴翳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 —————— 历史学院里,灰叶正兴高采烈地清理地板,他一个人在小白楼里忙来忙去,希欧牧德自从回来以后看沉默地回到了房间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蒂娜坐在沙发上,看着灰叶一会儿拿着拖把清理楼梯,一会儿掂着水桶和抹布走上二楼,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少女的手边放着打开了一半的书,枫叶书签静静地卡在纸页之间,脉络清晰而干涩。 终于,当灰叶从炼金工坊里搬出那具炼金骨甲的时候,蒂娜开口了。 “你在做什么?”她站起身子,环抱双臂,枫叶再度放回书里,整本书都合上被她丢到了一边的茶几上。 “我?”灰叶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说道,“对啊蒂娜你快来帮我把这东西搬到西泽房间里,万一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具甲胄不在还以为我收走了怎么办?快来快来!” 蒂娜走过去,没怎么用力地伸出手,一下子就将灰叶推倒在地,金属的骨甲在两旁摔落发出不断的脆响,灰叶发出一声哀嚎,因为放置甲胄的架子正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听好了,灰叶,”蒂娜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从二人相识至今,她从来没有对灰叶这么失望过,“不要再骗自己了,好吗?” 灰叶愣住了。 “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她和灰叶那双满是光明的眼睛对视着,“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偏偏要假装看不到呢?” “我......不......”灰叶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忍不住抬起头对蒂娜说,“怎么会这样?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已经变了,灰叶,”蒂娜垂下眼帘,此刻的她居然也随着情况的变换感觉到了一丝丝悲凉,就算是得知西泽的死讯时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u看书ww.uukansu.om “或者说已经回去了。” 历史学院已经变回以前的那个学院了。 以前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学院,两个被迫入学的学生,一个兼职院长的老师。 蒂娜,灰叶,希欧牧德。 这个学院从一开始的三年便是他们。 之后在这一年,他们迎来了新生,灰叶甚至激动得玩起了角色扮演。 他们初遇,他们相识。 他们离别。 “西泽已经不是那个西泽了,他不属于都灵,也不属于学院,”蒂娜说,“他属于轮亥。” 经过了半年时间短暂的欢乐,最终历史学院还是回到了以前。 那个凄清的苦所。 第282章 初遇 “你将见到何为真正的力量,”记忆里的那个男人这么说着将某种怪异的魔力注入了他的身体里,紧接着就在下一刻,他浑身的皮肤上涌现出数不尽的白色鸽羽,少年抬起头看着此时已经足以被称作怪物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恐慌或者畏惧,而是慢慢的好奇以及......向往。 “这就是,这就是人类所无法到达的极限?”少年这么说着居然开始主动朝男人靠了过去,灰色的眼瞳里满是痴迷,他忍不住张开口对着男人继续说道,“就是这些,我追求的就是这些!” “我了解你,”男人对他轻声说道,“所以你应当成为我,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 浑身洁白的鸽羽散去,漫天都是白色的影子,少年抬起头看着数以万计的羽海,羽绒触碰到皮肤的地方先是出现一阵阵刺痛,而后是剧烈的灼烧,少年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痛苦与不愿,他甚至张开口,将半空中的鸽羽直接咽下! 热流如岩浆般直接涌入口腔,少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不断地发热,血脉滚烫,他的瞳孔猛地缩小而后放大,他紧闭上眼睛,当这双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瞳孔深处,已然涌现出了些许灰白相见的黑。 “真是不愿意啊,”少年如此开口,声音却沧桑得像个大人,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某种巨大的意识从他的身体里脱离开来,少年顿时一个猛子栽倒在了地面上,但与此同时他却忍不住裂开嘴扬起嘴角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成功了,”他不知道是在对着谁拼命地嘶吼,“我成功了!” 孤零零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他在地上躺着感觉地面有些冰凉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从砖头的缝隙里涌出来狠狠地揪住他的喉咙,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可是接下来的一切愈发脱离了他的掌控。 那黑色的手掌刺进他的血光,没入他的喉结,将鲜活的血液捞出,狠狠地洒在地面上。 少年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不断流逝,他抬起头,眼神凶戾而无能,最终眼角的余光只能洒在一个浑身光明的人影身上。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个人和他对视了一秒,下一刻他摸出手下的权杖,毫不犹豫地朝着少年的大脑砸来! —————— 巴赫猛地掀开被子,从黑暗里迎来自己长梦的结束。 他大口地喘息,毫无疑问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但那个人拿出权杖朝着他额头捅来时的那股恐怖却依旧缭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巴赫喘着气,从身边的床头桌上拿来一杯隔夜的凉茶,他看向窗外,地平线尽头透露出辉煌而灿烂的光,他忍不住低下头,再度打了个哆嗦。 黄昏时分。 距离西泽回来只过了不到十二个小时他就已经害怕到这种程度了吗? 巴赫长出了一口气,梦里的场景依稀历历在目,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是他进入学院一年以后所发生的事,作为二年级全级中成绩最好的学生,巴赫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无聊了。 卓越的天赋,令人瞩目的家世,聪慧的头脑以及一个愿意去为了任何目标而努力的决心。 这就是巴赫所拥有的一切,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这股子天赋在二十岁之前突破大魔法师成为万众瞩目的新星,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无聊。 就算再怎么努力又能怎么样? 就算在二十岁之前成为了大魔法师又能怎么样? 记录已经定死了,所有人的头上都牢牢地锁着一个名叫厄洛丝·迈尔斯的枷锁,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她只需要静静地呆在那里就会让巴赫忍不住急躁,因为厄洛丝已经是身为人类的极限,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也只能沦落到她的之后。 从小到大巴赫都是被作为万众瞩目的天才接班人而培养,无与伦比的天赋,早熟的头脑以及傲视同龄人的资本使得他拥有了愈发宏大的目标,但是在所有目标之前都牢牢地站着一个人——女皇厄洛丝。 巴赫渐渐地开始感觉无聊了,建立学生会也只是他消遣娱乐的一种手段,但他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会玩到腻味,直到二年级的时候,已然成为整个学生中最大霸主的他开始彻底对这所学院失望了。 他们教不出厄洛丝,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厄洛丝。 最终在某一天,巴赫选择开始探索整个王都的黑暗面,在那以后,自然而然地,他在一次怪异中遭遇了整个王都里最为怪异的存在——炼金三鬼之一,养鸽人。 他原本以为养鸽人只有一位,直到开始试着了解以后他才知道其实养鸽人有整整四个,下水道里只是其中一个,而在他面前的这个养鸽人则和他一样,是拥有着独特思维的怪异,一般的神仆在成为神仆之后会自动将邪神视为至高位,对其言听计从,只有少数神仆才会例外,这种神仆拥有着除了邪神以外,和邪神同样重要的执念,比如逃出邪神只为了能夺走初恋女孩的海森,比如离开尼伯龙根只是为了能杀死西泽与薇娅报仇雪恨的微纳德,甚至最近那位已然觉醒的炼金术师头目希恩,他们心中的某种执念不输于邪神的至高意志更加对等,甚至隐约压过一筹。 所以神仆才会反抗邪神。 而对于那位养鸽人而言,他所拥有的执念便是这个世界究竟应该如何,已经成为神仆很多年的他开始变得不理解人类,而作为人类中独特异类的巴赫却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最终在那天夜里,那位养鸽人在询问过巴赫的想法以后,决定将这份神仆的力量转交给他,巴赫也很快表示同意,因为他觉得作为人类厄洛丝已经达到了极限,只有成为神仆之后他才能获得真正的,思维上的自由。 而在转交仪式结束后,失去了神仆力量加持的男人很快就死去了,临死前的他还在关心巴赫到底能不能掌控这股力量,并得到邪神的认可。 最终在邪神的一句“真是不愿意”下,巴赫成为了新的神仆得到了男人的所有记忆,并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成为了四位养鸽人之首。 邪神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活下去】。 以破坏为伴生品,【活下去】。 巴赫想到这里忍不住将杯子再度放了回去,拿起镜子,静静地端详玻璃里面的自己。 “我了解你,所以你应当成为我,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他忍不住低声地说道:“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令人厌恶。” —————— 雨下得很大。 西泽站在屋檐下,披着防雨斗篷,静静地看着下城区的街道上在雨里人来人往,马车携着蒸汽的车灯一起在路面上奔驰而过,直到某个瞬间,一个男人打着哈欠从西泽面前经过,寒气静静地在四周扩散开来,西泽身边的一个女孩本来摆弄着手里的泰迪熊,在这道寒气散过以后她发出一声疼痛的哀鸣,手指像是被灼伤了一样发烫,她低下头,却发现原本浑身湿气的泰迪熊表面已然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手指黏在霜片上面,发出阵阵痛楚。 “怎么回事?”她的眼里泛出泪花,想挣脱双手却始终被这种火辣辣的痛感束缚着。 “安静点,”西泽扭过头,阴沉的眼神里露出细微的不耐,女孩顿时被吓得闭上了嘴,他独自踏进雨里,迈步走向街道的尽头,而当他离开屋檐下的那一刻,女孩发型自己的手指已经和泰迪分开了,她呆呆地看着西泽高大的背影,却始终不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震耳的撞击声,而后是响亮的爆炸,一阵气浪从身后喷涌而来,掀起她而后的发丝在空中来回飘荡。 她怯怯地回过头,却发现一枚断裂的头颅正在火海里来回翻滚,横切面平滑明亮,滚烫的鲜血凝固,就像被冰刀切割开来一样。 那是一个在打哈欠的男人,他直到死都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眼角流出漆黑的血液,可是仔细看去,血液里面又像是混杂了什么东西。 女孩连忙看向西泽离开的方向,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雨里。 —————— “一名神仆,就这么解决了,”西泽抬起头看着阴郁的天空,心想果然神仆说到底也只是神仆而不是神,只要偷袭得当,该死还是得死。 提古拉斯本身就是弑神的兵器,在触发之后每一次斩击都会产生奇效,此时用来抹杀神仆倒是有点委屈它了。 将男人的名字从名单上勾划掉以后,他将白纸递给了马车上面的男人,而后对他说道:“你走吧,我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逛会儿。” 助手点了点头,对西泽说:“请教皇陛下万分小心,王都里的那些怪物已经注意到您的存在了。” 西泽摆了摆手,整理了一下斗篷,再度抬腿迈进了雨里。 男人心说本来今晚厄洛丝陛下对您有所邀约,不过看如今这番架势,恐怕自己就算说了也劝不住这头冲进了羊群的孤狼。 是的,现在西泽就是一头入了羊群的孤狼。 他走在路上,从斗篷兜帽下的视线静静地打量路过的每一个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挥挥手就能抹杀的存在,就算是高阶大魔法师在拥有提古拉斯的西泽面前也只是一剑下去的问题。 毕竟很少有人魔法师学习体术。 就算是学习了体术速度也不可能比西泽更快。 这不只是狼入羊群。 这是刽子手携着刑具走进了人堆。 他抬起兜帽下的眼睛,扫向人群,趁着没有人注意走进了一道小巷,翻开下水道的护栏,顺着水流从天而降,紧接着稳稳地落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很久没有来过了,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他呼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却觉得要比以前清新了许多。 首先是要去见那条蛇,很明显它就是当初那条被伦瑟一剑砍翻的倒霉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还活着,但总归来说西泽还是觉得能利用的东西就尽量利用一下,其次是炼金术师们,这么久以来西泽就没有和炼金术师们再碰过面,后者一直都呆在下水道里,而前者则是一直没什么空闲,说真的,西泽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太忙了,整个时间就像是被塞满了一样,一刻也不得停息。 看完了伦瑟笔记里关于尼伯龙根的后半部分记录,西泽已经对尼伯龙根这种东西有个大概的了解,只是后面更多的偏向于记录,而不是理论以及概述,他需要找到上一半,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去到塞万的下面。 很累。 西泽站在雨下的洞里,忽然产生了这种感觉。 很累,就像一个孩童站在沙漠的尽头,仰望天空,感觉浑身都被解放开来,只是心间的枷锁也愈发沉重。 他直到现在也没回到历史学院,u看书 ww.ukansu 希望师兄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西泽已经不是之前的西泽了。 他是被谎言编织而成的个体,明明说过将不再对莎尔说谎,可直到最后莎尔都不知道一切,他也不知道莎尔的一切。 忽然就觉得自己活得好累,明明成为了人类最高阶位的存在,明明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皇,自己却好像反而更加脆弱了。 什么都没有活明白。 “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西泽静静地将视线挪过去,那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袍,兜帽下的眼里没有一丝丝感情,“我等你很久了。” “不,是我等你很久了,”西泽直起了身子说,“我还以为你在这种时候不会出现。” “现阶段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我开始对你感觉迷茫了,”男人看着他。 “我却对你越来越清晰了,”西泽说,“从一开始我就在你们的计划之内,大概是从撕掉父亲亲笔开始,我才真正算是个人。” “说的没错,”男人笑了笑,“不愧是你。” “那么作为始作俑者的你又为什么敢出现在我面前呢?”西泽对他问道,“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和在白石城里一样把你当令人尊敬的前辈吗?” 这便是这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相遇。 两头独狼。 第283章 前幕 “我从没想过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这样,”黑袍轻轻褪下兜帽,露出下面那张苍老的脸,发出一声轻笑,“好久不见,我的小教徒。” “现在是教皇了,”西泽站直了身子,遥遥地对黑袍说,“端正你的态度,你这个伪信徒。” “怎么可能,我是真信者啊,”黑袍耸了耸肩,对西泽说道,“教皇大人不要冤枉别人。” “真信者从来不需要辩护自己是真信者,”西泽笑了笑,“因为在他们心里反驳轮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敬。” “......这么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这种方面有点长进,”黑袍无奈地说,“都说了你这种诡辩在王都是不好使的,在白石城里我都告诉你了,别在王都玩这些花里胡哨的。” “您当时告诉我,在王都里通晓神学的人比白石多得多,”西泽说,“可现在我才是凡人之间最接近真神的那个人,换言之我才是最通晓神学的那个人,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我才是教皇。” “关于这个就是我的失策了,”黑袍挠挠头,只能尴尬地笑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能在王都成为这么了不得的人物,说到底教皇这种尊贵的东西轮亥看得也太随便了,上一任教皇现在在哪?” “被勒令滚回乡下种田了,”西泽面无表情地说,“据说临走前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当然这一切我根本不清楚,我是在回来的路上被告知原来自己已经成为了教皇。” “真过分啊,”黑袍叹了口气说道,“轮亥。” “诸神本身就没有把人放在心上过,”西泽看着自己浮在自己身边的提古拉斯,虚无的影子和冰霜在地面上静静地蔓延,“对于牠们而言建立教会只是一种驯化人类的手段。” “短短的一周过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呀,我的小西泽,”听完西泽的这番话以后黑袍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后眼里却渐渐浮现出光彩,“你这成长速度太快了,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代价也很沉重,”西泽将视线放在黑袍的肩头,那灰色的长发上,“所以能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吗?” “你现在要去找塞万之底,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黑袍说,“你在来这里之前去了一趟德赛尔家,而你去德赛尔家的原因肯定不会是探亲找朋友吃华夫饼喝下午茶之类。” “你派人监视我监视了多久?”西泽一点也不意外地问。 “很久,从你半年前进入王都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只是我们这边的眼线要更加......牢固或者好使一些,”黑袍打了个响指,“总之,你要进入塞万之底的话就需要伦瑟的研究笔记,而德赛尔家在失窃之后就只剩下了半份笔记,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但应该对你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善作用。” “你知道就好。”西泽说。 “另一半份笔记在希恩手里,”黑袍的这句话直接奠定了事实,“但到现在为止希恩还不算是我们的敌人。” “你是指他要颠覆如今的王都,重塑炼金之国?”西泽问。 “当然,当然如此,”黑袍说,“无论是什么人,对我们而言只要是厄洛丝的敌人那就是好朋友,我说的没错吧?” “你在开玩笑,”西泽回答道,“虽然你是很认真地在开玩笑。” “厄洛丝比你想的要强,小西泽,”黑袍微微低下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你根本不知道她拥有何种伟力,更不用说是你回归的如今,任何人都是不可忽视的战力。” “我并没有将她看得那么弱,”西泽对黑袍反驳说,“但希恩......你居然觉得希恩此刻居然还算是一个人?” 黑袍的表情顿时一滞,他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退进了阴影里:“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轮亥想骗我,说他们知晓了我的一切,但他们知晓的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大概,”西泽垂下眼帘,“但即使是这样的他们也依旧告诉了我不少东西,比如神仆和邪神,以前很多只是模糊接触的东西现在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他抬起眼看向黑袍,说道:“你要阻止我吗?” “......不,”黑袍无声地摇了摇头,“如今的你要比我想得更加恐怖。” 这个男人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就连目光都变得炽热:“你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如今的你才像是获得了余烬传承的孩子。” 他看向西泽,语气真挚:“原本我们都觉得你的回归是一个噩耗,但如今看来局势反而是五五对等了,不对,是四六吗......” 西泽静静地看着黑袍,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厄洛丝也许会获得成为贤者的机会,但我们这边也拥有了一个已然被轮亥准允的贤者,”黑袍长出了一口气道,“虽然在战斗经验上你可能比起她要差一点,但贤者这种东西如果对拼起来,血脉更为尊贵的要更胜一筹,厄洛丝说到底也只是个没能传承多少余烬之血的伪王。” “你很吵,”西泽等到黑袍说完以后才开口说道,“真的很吵。” “人类本性如此,”黑袍也没有生气,只是耸了耸肩,“如果您能理解的话就太好了,教皇大人。” “虽然轮亥的名单上没有你,但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还算不算人类,”西泽摸着下巴说,“作为伦瑟的忠臣你也未免过于让人在意。” “看样子轮亥是真的有很多事不知道,”黑袍笑笑,“我开始放心了。” “放心什么?” “这样颓败的帝国,终究会被你亲手推翻。” “......在教皇面前说你以后一定会推翻这个圣教是不是不太好?”西泽问。 “不只是推翻这个教团,我的教皇大人,”黑袍笑着说,“请您千万要记得,我们必须推翻的,是存在于此世之间贵为万物造主的整个轮亥诸神啊。” —————— “是吗?”厄洛丝听着男人带来的消息,背对着他,轻声地说道,“他拒绝了啊。” “是的,”男人抬起头,目光掠过女皇光滑漂亮的背脊,心脏猛地一紧,连忙朝着一旁挪开,人们都说漆泽女皇有股难以抵抗的魅力,如今看来居然一点都不假,他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将杂念散去,身为轮亥亲授的教皇助手,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对女皇起了心思? “这算是下马威吗?”厄洛丝轻轻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王座的权柄上划过,接触到的地方冰凉无比,王厅黯淡,只有门缝里透出隐约的光,她歪过头,看着椅背上从后方折射而来的光芒,对男人说道,“前任轮亥教皇也没有他这么猖狂吧?” “请您谅解,”男人连忙低下头说,“教皇陛下他今晚似乎是有一些其他的安排所以被迫才......” “其他的安排?”厄洛丝转过身来,默默地坐在了座位之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一国之主的邀约更重要?” “轮亥的任务,”男人的话很轻,但却让厄洛丝沉默了很久,“轮亥诸神交予了教皇陛下一些任务,他今晚似乎是要一下子完成不少。” 厄洛丝静静地看着跪伏的男人,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既然是轮亥诸神的要求那就没什么办法了,我只能期望他早点完成,好来和我见上一面。” “我会如实将这些话转告给教皇陛下,”男人低下头说,“请您放心。” “这些事倒也不重要,”厄洛丝对男人说,“你带来那样东西了吗?” “带来了,”男人将手伸进怀里,毕恭毕敬地对厄洛丝说道,“这是您所要求的回报。” 他说:“因为您为轮亥带来了一位真正的神选。”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诸神了,不过达成了就好,”厄洛丝示意他走上前来,男人会意,双手捧着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木盒缓步走上台阶,在走到厄洛丝面前以后再度跪伏下来,将木盒举过头顶,厄洛丝拿过木盒,静静地将其打开,在白色的填充物内,一根漆黑的骨头静静地待在其中,表面时而流淌出黯淡的光华,她轻轻地将其捏起,最终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男人看见她的笑容,一时间竟然感觉自己挪不动视线,“终于拿到了。” 她挥挥手,示意男人退下,可后者却像是着魔了一样,两眼紧紧地盯着她不松开,厄洛丝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常,男人回过神来,却被女皇用一根食指顶住额头,毫不用力地将他直接推了下去,男人的身子不断在台阶上翻滚,厄洛丝耳畔哀嚎声不绝,她看着男人一路滚到红地毯上,眼神淡漠,紫色的瞳孔里满是厌恶。 “给我滚出去,”她对男人说,“回去转告你的那位教皇陛下,厄洛丝女皇有请,请他一定要来。” 她孤身一人走下台阶,径直朝着王厅角落里的两道大门走去,这道倩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其中幽暗的长廊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男人倒在王厅的正中央,不断地叫疼,却始终不能理解刚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厄洛丝手里拿着黑色的干骨,干骨表面每隔一会儿就会从头到尾流淌过一阵白色的光,她静静地看着其上仍然保持了鲜活的魔力,眼前却仿佛已经浮现出了一头怪物在虚无中翻腾咆哮的模样。 轮亥诸神原本以为厄洛丝所要求的应该是一个成为贤者的机会,毕竟人人都知道厄洛丝渴望这个机会渴望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直待在大魔法师巅峰估计人都要被逼疯了,可直到交易开始,轮亥才发现厄洛丝的酬劳只是这么一根骨头。 一根利维坦的骨头。 这么多年以来利维坦在人们心里已然处于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只敢偶尔出现在海面上靠着吸食游鱼过活,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当年伦瑟的那一刀,以及轮亥诸神趁机下的狠手。 伦瑟只是将利维坦砍成了重伤,而牠们则是直接将利维坦的身躯都剥夺了一半,利维坦仓惶逃窜,但最终也只是躲到了水下,和其他邪神不一样,利维坦和灰鳞巨蛇都是更加高阶的古神级生物,只是在血统上被定为天生的邪神,作为邪神的他们只拥有巨大的力量而不能操纵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本身就是难以言明的奇迹,人们可以向往,但绝对不能主动追求这种诡异的东西。 而这根骨头就是利维坦另一半躯体的一小部分。 包含了丰富生命魔力的根源之骨。 “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拥有了雏形,u看书 ww..co ”厄洛丝闭上眼睛,轻声地呢喃,“我的神明。” 从多年前的相遇,到之后的疯狂,再到失去,重逢,从诞生到实施,筹备了这么久,从绝望到恐惧,再到习以为常,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她,伦瑟·迈尔斯之女,厄洛丝·迈尔斯,余烬之血的传承者,漆泽王国的女皇,站在人类巅峰的存在,终于完成了没有任何人类完成过的事! 欺骗诸神。 轮亥以为她是坚定的信徒,以为她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以为她是圣教的拥护者,圣约的执行者。 都是假象。 她骗过了诸神。 以人类的身份!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厄洛丝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万千触须在虚无中狂乱这般令人发疯的景象,“就算是诸神也该败在我们手下,你说是吗?” 她回过头,看向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地待在阴暗角落里的芙蕾米娅。 “我的恋人,”厄洛丝走过去,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以及眼眉,忍不住舔舐她的脸庞以及锁骨,而芙蕾米娅的脸上始终都没有任何情绪,那双原本湛蓝的眸子深处却能看到淡淡的墨绿。 “请等着吧,很快,很快我们就能重逢,”厄洛丝吻过她的嘴唇,低声地说,“到了那时你将以完全的姿态,再度君临这个世界!” 第284章 杀希恩 当这阵脚步声清晰地在耳畔回响起时,希恩终于从巢穴深处的核心抬起头,他的目光透过深厚的墙壁,直接来到广袤巢穴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洞窟,在冗长的隧道尽头,两个人影携着怪异的魔力缓步走来。 其中一个人很熟悉,希恩认得出来,那是前段时间那对前来询问老人的男女中的男人,他对这家伙实在没有任何好感,至于另一个......他眯起眼睛,辨别了好久,直至目光扫过对面身前四种混淆而均衡的魔力之后才猛然惊醒——是西泽! 西泽是足以被邪神看重的角色,而邪神们并没有对他下达任何保护的指令,换言之就算是西泽,一旦进入希恩的标准以内同样也是格杀勿论,而且希恩已经隐约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来到下水道为的就是他父亲亲笔撰写的塞万之底研究笔记,可是问题在于他怎么知道是希恩干的? 视线从西泽身上挪开,自然而然地涌到了一旁的男人身上。 “原来是你吗......”希恩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视线收回,目光里却带上了淡淡的杀意,“送死的家伙永远都不嫌多,那就来吧。” 这个自从完成了炼金术师凝聚计划开始就一直待在巢穴里闭门不出终日不见一缕阳光的鬼才,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而邪神对于凡事没有一丝留恋,自然也不会告知他西泽的死讯,否则希恩一定会诧异西泽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又从一个高阶魔法师晋升到了高阶大魔法师,并且从一个学生直接晋升到了轮亥教皇。 此时在他的印象里西泽依旧是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魔法师阶位的普通学生。 “真是够胆啊,以为带着一个废人就能来挑战我了吗?”希恩笑了笑,右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来自伦瑟的笔记,“这份东西在我研究透彻之前绝对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五,四,三,二......希恩无声地默数着,只要这两个人踏入炼金术师的危险范围,他们立刻就会遭遇来自炼金术师的毁灭打击,而此时视野的这对男人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散漫地继续朝前迈步。 “一!” 希恩肆意地嘲笑道——“给我滚去地狱忏悔吧!” 巨大的魔力顿时从障壁各处癫狂地涌出化作一道长河,无数灰泥从地面展开罩在二人头上宛如一道牢笼,而西泽和黑袍看上去完全被吓了一跳,二人背对着背挤在一起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刻长河般的魔力从虚无里拼合起来将无可形容的伟力猛地击打在牢笼之上,牢笼瞬间覆灭,一阵烟尘在伟力之下扬起,牢笼被彻底碾压成渣,看不出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希恩看着扬起的烟尘,摸了摸额头,感觉上面全是紧张的汗水,他原本以为被邪神看重的家伙会有多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和普通的魔法师也差不多。 “又解决了一个伏笔,”希恩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心底的一阵紧张却始终挥散不去,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瞳孔发出暗淡的光芒,这是他在发动瞳术穿过墙壁观测外面的世界,在认真看清了烟尘中央真的只剩下一堆被碾平的碎土以后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简简单单,伦瑟之子已死,不过此时我也不需要一个借口了......” 他低声地呢喃:“我现在还需要什么大义,只需要将这个世界搅乱,杀死厄洛丝,毁灭王都,将整个漆泽都变成死亡国度再重塑成为炼金之国就好......” 就在希恩这么说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可真是大工程啊。” 希恩愣了一下。 “确实是大工程,听起来就让人头疼,”一个老人的声音也从后方悠悠响起,带着一声轻笑,“不过以伦瑟陛下的半份笔记为基底就制作出这么宏大的计划,这位神仆对人世间的留恋未免也太沉重了。” 希恩连忙回过头,却发现穹顶不知何时已经被凿破了一个大洞,阵阵刺眼的光从其中涌进来,而在光芒尽头是两个不断下落的人影,一个年轻人,身上披着一层遮雨的斗篷,一个老人,灰色的长发在风里飘扬。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怪物。 “你们,你们!”希恩忍不住大声地怪喊起来,“你们为什么?!” “如果你觉得那种攻击就能伤到当代教皇的话,那这未免也太小看他了,”黑袍落在地面上,看着四周被腐化的墙壁,脸上露出一抹厌恶,“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里面有人的气息,”西泽脱下兜帽,露出一头苍白的头发,他看向希恩,轻声地说,“你将整个炼金术师的族群都融入进了这个地方?” 墙壁上忽然发出沉重的响声,就像无数颗心脏在不停的跳动,巨大而狰狞的青色脉络自地板尽头一路涌动过来,直到西泽面前才停下,他低下头,看着附近已然泛出血色的世界,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该如此牺牲。” “教皇,教皇是什么东西?”看见原本应只被自己掌控的巢穴对西泽暴露出如此亲昵的姿态,希恩的脸上顿时涌现出数不尽的惊恐,“你们,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东西,”西泽站在希恩面前,淡淡地说,“但可惜他不愿意告诉我。” “早晚会让你知道的,我的殿下,”黑袍耸了耸肩,脸上满是散不去的笑意,“可惜绝对不是现在。”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恩惊恐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挠挠头,对希恩说:“你好歹也是个神仆,怎么这么怂呢?” 在听到对方连神仆这种事都仿佛一清二楚之后希恩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他先是看了西泽一眼,又看了黑袍一眼,颤抖着伸出手指向黑袍的鼻子,他说道:“你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魔法师,你根本不该在莱茵河!” “真聪明,”黑袍笑了笑说,“不愧是炼金术师们的新头目。” “把伦瑟的笔记拿出来,”西泽面无表情地说,“快点。” “殿下,那好歹是你亲生父亲,就算不说父亲也得尊重点带一句陛下吧?”黑袍懊恼地说。 “快把伦瑟的笔记教出来,”西泽毫不在意,继续朝着希恩走了一步,“立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希恩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底涌出的却全都是令人为之惊恐的陌生感,“你不是西泽......” “我就是西泽,西泽·迈尔斯,伦瑟·迈尔斯的亲生子,余烬之血的传承者,漆泽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西泽低下头,看着瘫软在地的希恩,“交出来笔记,或者死。” “你想杀我?”希恩强撑着冷笑了一声,“你们既然知道我是神仆,那就一定做好了被抹杀的准备吧?” “神不会在意自己手下少了个废物,”黑袍摇了摇头,“他们对人类毫不在意。” 浓浓的绝望浮了上来,希恩感觉自己仿佛淹没在深渊之海里,浮不出水面,马上就要窒息溺死在里面。 “交出笔记,”西泽重复道。 “你不像是那个西泽,”希恩咬着牙说,“那个西泽明明是个废物......如果没有那个小姑娘西泽就一无是处!” 西泽的表情顿时一滞。 “而且那个西泽身边从来都不会少掉那个小姑娘,”希恩冷笑一声,“想找个高阶大魔法师骗过我?西泽可是珍惜那个小姑娘珍惜得要死,这样的他怎么可能——” “闭嘴,”西泽忽然声音低沉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他也绝不会用这副语气说话,”希恩啐了一口,“你们休想骗过我!” “我让你闭嘴,”西泽的声音嘶哑起来,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不要再说了。” 黑袍见状连忙伸出手想抓住西泽的手臂却被后者一把推开。 整个巢穴的脉络都缩了回去,仿佛是在畏惧着什么即将到来的东西。 “怎么了?教皇殿下?”希恩以为自己说到了面前这冒牌货的痛处,觉得自己应该是占了上风所以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难道你以为自己和那个西泽一样,可以化身贤者将一切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都销毁?” 他摇了摇头:“不,教皇殿下,你不可以。” 希恩说:“因为你的身边没有那个拥有着贤者之石的小姑娘。” 一阵风涌来,希恩还没有回过神,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感顿时在自己的右脸上爆发开来,他猛地倒飞出去,撞破了几道墙壁才终于停下,脸上满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吃惊和畏惧。 “我让你闭嘴了,”西泽低声地说,“可你为什么不听呢?” 希恩吐出一口白牙,尖叫着呼唤整个空间内的世界之灵,准备和西泽决一死战,可就在他咆哮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整个空间里的魔力却仿佛和他失去了联系一般,无论他怎么呼唤都不会给予任何回应,他连忙对着邪神发出求救的信号,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就连体内的魔力都无法使用,一切的意念都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是什么力量?”希恩睁大眼睛,“你做了什么?” 一旁的黑袍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此时他对西泽的态度不再是期许,而是疑惑,紧接着是不解,而后化作浓浓的不信任。 “贤者才能拥有的领域,”黑袍看着西泽的背影,轻声地问,“你为什么能使用出来?” 他不清楚今天中午在学院所发生的一切,自从西泽的死讯从泽地传来,小灰就一直待在莱茵河里成天好吃好喝,吃完就睡睡醒就玩,根本没有任何任务可言。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西泽在学院里所展露出来的恐怖力量。 西泽却没有任何和他搭话的心情,此时他正紧紧地盯着希恩,继续逼问道:“告诉我,现在,此时此刻的你在想什么?” 希恩连忙尖叫着转身爬起来,朝着远处跑去。 一股力量直接禁锢住他的四肢将他控制在半空中,希恩拼命地挣扎,却发现自己连手脚都挪动不了。 “你究竟是——”他拼命地大声嚎叫,却只能听到一阵嘈杂的风声。 那是拳风掀起了一阵音爆,他的唇齿被一拳击穿,浓厚的血味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窟。 脸皮被撕裂开来,血肉暴露在空气里剧烈生疼,希恩痛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任凭西泽在他的身上四处摸索。 “找到了,”西泽对黑袍示意,让后者能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半本笔记。 黑袍沉默,继续看着面前的一切。 “早点交出来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西泽笑了一声,表情却愈发难看起来,“你说了一些相当讨人嫌的话。” 希恩顿时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西泽的周身空间发出扭曲的波动,u看书 ww.ukanshu 在波动中央,一柄寒铁长剑静静地浮现出来,掀起一阵虚无的涟漪。 “你要为这些话付出代价,”西泽说,“区区神仆而已。” 他微微躬下身子,摆出一个强大而优雅的姿势,轻轻拿剑,挥起,而后在一瞬间,千百道白光自时间的缝隙中爆发出来,希恩发出嘶哑的哀嚎,血液喷溅,他悲鸣后垂下头,却始终没能死去。 “你不该如此,”西泽看着他身上的血肉破烂着坠在体表,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力度就能让这些渗出鲜血的肉片全部刮落,“祸从口出这种道理你应该知道的。” 就在他准备再度挥动寒铁剑的时候,一道黑影猛地从一旁迁移过来,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天,天空和地幔都显得昏暗,枫叶和霜雪在地面上混成一团,西泽在学到伪造之术以后第一个模仿的术法。 那超越时间的速度。 一柄白刃横在他的面前,黑袍挡住他的最后一刀,轻声地问:“你到底是哪边的?” 西泽笑了笑,寒铁骤然迸发出剧烈的波动,黑袍面色一变,却还是没来得及在如今之近的距离下保住希恩。 冰川魔力冲击了希恩的身体,将他化作一具白骨。 “轮亥的任务,抹杀王都里的每一个神仆。”西泽说,看着黑袍越来越怪异的表情。 “这就是我的立场。” 第285章 虎鲸再现 “轮亥交给你的任务是抹杀塞万里所有的神仆?”黑袍脸色一滞,他回头看着已然化作一滩肮脏血肉的希恩,表情愈发难看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西泽?” “我说了,现在的我是轮亥教皇,听不懂吗?”西泽握着提古拉斯的剑柄,冰川的寒铁霜气沿着空气四溢而出,空间里所有的魔力都在此时凝固在半空中,没有西泽的同意,任何人都无法征用这片区域里的世界之灵,就连自己体内的魔力都不能自如地使用。 “你这种贤者的力量也是轮亥赐予你的吗?”黑袍看着西泽,咬了咬牙,“还是说你其实已经来到了贤者的阶位?” “和轮亥无关,”西泽闭上眼睛,回忆起在矿坑里的那阵爆发,食指在提古拉斯表面极寒的刃锋上划过,带起一阵霜雪散在半空,“只是经历了你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东西。” “圣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黑袍对西泽震声地问,“告诉我你在圣域里做了什么?圣域里不该有任何人活下来,其他人都死了,你为什么活了下来——” 看着那双陌生的淡漠眼睛,他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微弱的寒噤:“现在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圣域里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例外,轮亥神圣军团的团长......他一剑就把整个空间扫平了,大地从中央开始化作灰烬,山海倾覆,”西泽耸了耸肩,“那种力量让我想起来伦瑟当初一剑就将北海巨妖斩了个半死。” “你在说什么?”黑袍诧异地说,“你居然遭遇了那位贤者?” “很简单的道理,”西泽睁开眼睛,将手边的霜气散尽,冻住地面上难闻的腥红血肉,“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因为天赋达到了轮亥期望值而活下来的感觉,当我回到王都以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我是个怪物,所以我只能披着一张更恐怖的皮去号令其他人,这就是现在的我。”. 他看向黑袍那双灰色的眼睛:“你们呢?你到底是谁?身份?名字?这件轮亥教团的圣袍不属于你,因为我特意将整个长老们的名单都查了个遍都没找到关于你的描述,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的团伙是什么?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你们是伦瑟的伏笔还是自行钻出来决定为国捐躯的义士?” 黑袍低下头,看着白刃上映照的这张脸,渐渐沉默下来。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信任,”西泽说,“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我斩杀的目标。” “那么厄洛丝呢?”黑袍抬起眼帘,“你要怎么处理你的亲生姐姐?” “她会死,”西泽毫不犹豫,“我会以异教徒的名义对她发起讨伐,到那时就连教皇国都会为我派来军队,轮亥给予我的权力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夸张。” “证据呢?”黑袍问。 “不需要任何证据,”西泽松开提古拉斯,后者在一阵波动中消失在了空间里,找不到任何踪影,“因为我是当今教皇。” 黑袍看着少年自信满满的脸,忽然联想起很久以前在白石城审判庭上自己对这孩子说的那番话——“这种诡辩还是少用,因为王都里通晓神学的人要比你多得多”,说的简单点就是这种硬着往别人脸上泼脏水的事少干,到以后你越往上爬遇见的人也会权力更大,你说这些也对别人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但现在西泽才是权力最高的那个人。 他往任何人脸上泼脏水都没有人能反驳,因为泼脏水的是他。 于是黑袍忽然就想笑出声来,因为原来自己所说的一切到了后来都会有专门的未来去定位。 “好,只要你的目的是掀翻厄洛丝,那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支持你,”黑袍摇了摇头,“无论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无论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无关过去也无关将来,只要你会对厄洛丝拔刀相向,那你就是我的主公。” “伦瑟有你这样的下属真是他一辈子的幸运,”西泽说,“果然他的伏笔和你无关,你只是个自发行动的道具。” “那不仅是您的父亲,更是整个漆泽的开国皇帝,先王殿下,”黑袍无奈地说,“请您姑且还是对他保持一些尊重,不要直呼其名。” “你根本不懂,”西泽微微伸手,将整个空间里的魔力骤然撕裂开来,从正中央开始,一阵巨大的音爆携着高温蒸发了地面上的血液,漆黑的世界里骤然迸发出灼热的焚风,黑袍将一阵魔力浮于表面,而西泽静静地站在风里,看着世界变得炽热而难以驾驭,这是贤者领域的自我爆破,和之前克莱得临死前想使用的自爆一样,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储存魔力的道具,而贤者能将整个世界按着自我的意志分为无数部分,世界本就充斥着魔力,克莱得那样的自爆对拥有领域能力的贤者而言只是伸伸指头就能办到的事。 但西泽只是个略懂领域的高阶大魔法师,所以能力有限的他只能粗糙地做到这种程度,在战力上也逾越不了大魔法师与贤者的鸿沟。 当爆破的余威散去,黑袍看向原本阴暗空间内的正中央,一个无可形容的黑色坑洞正静静地铺盖在那里,坑洞明明应该是下陷的,但它却给了黑袍一种正在不断朝外溢出的感觉。 西泽低下头,翻开手里的半本笔记,长出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黑袍对他幽幽地说,“这是邪神的尼伯龙根。” “所有人都知道尼伯龙根,但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瞒着我,”西泽耸了耸肩,“我真是太讨厌你们这样了。” “尼伯龙根......根本不是人类应该追求的东西,普通地了解就好,”黑袍说,“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伦瑟的笔记应该不会错付他人。” 西泽无声地看着这一汪表面如死水般的深渊,在一阵沉默之后,还是选择了远去。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黑袍看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你现在根本不是厄洛丝的对手,那女人比你想的要恐怖得多!” “你们为什么总是把我想的和以前一样?”西泽回过头看向黑袍的脸,“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别老把别人想的跟以前一样。” 黑袍愣了一下,看着西泽手里捏着半份笔记朝着远处的光明里迈步,他忽然反应过来,希恩,炼金术师们的领袖,原本应该在王都掀起一阵巨大风暴的希恩,这种怪物,在西泽手里居然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被解决了? 这份巢穴本该在不久以后成为无数人的梦魇,可现在四周的墙壁已经开始变得瘫软下去,死亡的气息在附近不断弥散,他甚至感觉自己所站的地方都开始陷进去,不断吞噬他的身体,耳畔仿佛能听到无数亡魂的呼唤,它们哭嚎,它们悲鸣,它们说地狱里将有自己的名字。 黑袍连忙朝着远处飞奔而去,当他一跃而出坠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时,他回过头,看到后面原本如山般的巢穴在此时已经变成一滩不断塌陷的烂泥,墙缝里开始暴露出白色的骨头,一阵白汽从烂泥上升腾开来,这是骨肉与魔力剥离以后所产生的高温蒸汽,仅仅是在远处看着就让黑袍感觉到痛彻心扉的灼热。 等到冷却下去以后想必这里又会变成一个奇观吧。 黑袍忽然有些悲哀,因为这就是炼金术师们的坟墓,他们主宰了上个时代的辉煌,在之后被抛弃,在末路中寻求一丝生机,在阴暗的地底不断做着复兴的美梦,直到最后一位被邪神蛊惑的炼金术师出现,将所有人都化作了一滩肉泥。 这就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所有幸存并有着复兴想法的炼金术师们都死在了这场浩劫里,从今以后便是真正属于魔法的时代。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了一个小女孩,她在老板的旅店里还好好地活着。 这也算是在黑暗中的一抹慰藉。 “在做什么?”远处的西泽对黑袍喊道,“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一堆早该死去的死人而已。” “你就难道没有一点悲伤吗?”黑袍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加快脚步跟在了西泽后面,“那可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从伦瑟时代残存下来的炼金术师们全员都在那里,变成一堆骨架,一滩血肉的烂泥。” “这不更好吗?”西泽扭过头看向黑袍,后者发现这双眼里根本没有一丝哀悯之感,“伦瑟的时代早就该结束了。” “......虽然说很多次了但那好歹是您的父亲。” “啰嗦死了——” 二人就这么并肩着离开了炼金术师的巢穴,也许很久以后学院或者皇室那边会发现异样,这里会成为一个有名的旅游胜地,因为那可都是曾经的活人。 曾经的活人。 偌大空间的阴影里,一个背负着奇怪大剑的男人无声地看着二人远去,黑色的瞳孔里骤然迸发出一阵血色,大剑发出一阵机械齿轮挪转的声响,他将其拔出剑鞘,黑色的匣子依旧是那么沉重而耀眼,他轻轻地挥刀,肉眼只能看到一阵波动,而在世界之灵的扭曲里,某种诡异的丝线被他切开了。 烂泥内部,某根和邪神联系在一起的黑线断开,传达自尼伯龙根的黑洞消失,他仰起头,将长剑再度收回机械的鞘中,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垂下眼帘,看着西泽二人消失在了隔着两道墙壁的拐角里。 他们总有一天会真正相遇并厮杀。 虎鲸如此想道。 邪神的仆人,轮亥的使者。 终究还是大同小异罢了。 —————— 老板将某种力量传达至指尖,而后将其扩散出去,化作一阵细微的涟漪。 夕兰呆呆地看着这一抹涟漪在泛开几圈后散去,老板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问:“学会了吗?” “唔唔,”夕兰连忙摇摇头说,“完全看不懂。” “唉,这就奇了怪了,”老板挠挠头说,“我觉得我教得已经够详细了,而且我教的可是炼金术啊又不是魔法之类需要底子的东西。” 他再度叹气,对夕兰说道:“来,再来一次,最简单的炼金之术就是将两样东西拼凑在一起,而后加入一些特殊材料使其变成另外一样东西,但是你也知道我手头实在没什么东西,就只能给你看这种了,用魔力催化。” “可您不是最强的炼金术师之一吗?”夕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为什么最强的炼金术师家里会没有炼金材料呢?” “别乱说别乱说,什么最强的炼金术师,看书ww.uuksh 真不知道,”老板咳嗽一声,“别说话,老老实实看着。”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块饼干,就在老板准备再示范一次的时候,屋门被人猛地推开了,老板人被吓了一跳,饼干都掉到了地面上,他定了定神,发现来的人是萝尔,自家姑娘正一边扶着门框大口喘气一边挣扎地朝他看来,老板连忙走过去将她扶到沙发上,夕兰也赶紧拿来玻璃杯倒来一杯温水,萝尔端起杯子一仰而尽,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老人心疼地看着自家姑娘,忍不住抱怨说:“我都跟你说了可以搭马车回来,咱们不差这点钱你老是省着这没用的干什么啊,你看看你累的这样......” 萝尔喘着气,咳嗽一声之后猛地坐起身,对老板说道:“父亲,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老板看着对方这副认真的样子也有些好奇,坐在她的身边问道,“什么事能让我家闺女这么急啊?” “西泽,”萝尔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西泽,回来了!” 老板愣住了。 恰在这时一个黑影呼啸着从门外飞驰而过携着欢呼雀跃的声音:“我的天啊老友我跟你说西泽那家伙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死翘翘了这实在是天大的惊喜啊——” 黑袍抓着门框,好奇地朝里面看去,在看到萝尔之后他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 第286章 血 “你听说了吗?”有人在黑暗里沉声地说,“最近王都里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有人立刻接话,紧张地问道,“你说的是那个怪物吗?” “对,就是那个怪物,”黑暗里有人伸出手,将一只残缺的白骨伸了出来,递到地面上,淡淡的光洒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暴露在光明下的一块奶酪,“看到了吗?” “这就是......”颤抖的声音四起,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炼金术师们的骨头,”最先的男人将手里的另一块烂泥丢在地面上,人们能看见烂泥里满是肮脏的血污,已经有人忍不住发出呕吐的声音,高声呼喊着将这块东西拿开。 “炼金术师们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生还者,”男人说,“做出这种事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想必一定是个怪物。” “想吐,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做出这种事,”老人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黑暗里渐渐只剩下了众人沉重的呼吸声,最终还是这个老人,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下水道里已经不安全了吗?” “下城区本身就已经不安全了,”男人语气狠戾说,“别忘了之前雨夜里清扫旧人的刽子手!” “这个世界到底想让我们怎么样,先是不知道谁派来的怪物清扫了下城区,死者全是上个时代的遗留者,然后是厄洛丝也对老牌家族进行了清扫,数不清的老朋友都被吊在了十字架上,现在,现在直接开始灭族了吗?”有人不禁问道,“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不会是我们的未来,”男人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反抗,只要等到——” 忽然黑暗尽头传来一阵寒铁四溢的冷光,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是一阵细风,就像吹灭了蜡烛的火苗般简单,一个人影从黑暗尽头走出,手中的白光忽闪而过,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头颅却已经骤然落地,黑色的血液覆盖了地面的肉泥和白骨,在光里就像是一锅用老鼠肉和烂泥熬出来的汤。 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惊愕恐惧,仿佛是在对所有人说——“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黑暗里无数双眼睛放在那人影身上,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下中城区赫赫有名的家族长老族长,原本他们应该对贸然闯入这里的人影怒斥,并为他使得地面染血而愤怒,但此刻所有贵族的骄傲全部荡然无存,存在他们心间的只剩下一股子来自心底的恐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覆盖了整个密室内的阴翳,人影背对着光,人们只能看见他头上白色的发丝在光明里缭绕。 “真是个笑话,”白发的男子开口,人们诧异地发现他的声音居然相当年轻,他将手里的光芒抹去,紧接着走向男人倒下的尸体,原本有人要呵斥他停下,最起码对尸体要有一些尊重,但白发男子好像能看清黑暗里的一切并有先知之力似的,在他开口之前就直接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男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因为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双赤金色的眼睛,他背对着夹缝里的光明,人们只能看到他在黑暗中静静燃烧的那双赤金瞳。 他缓步走到男人的无头尸体之前,沉默地伸出手,将一阵魔力扭曲,而后径直刺入男人断掉的头颅里,人们忍不住挪开视线,可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们诧异地看去,却发现这声哀嚎来自那颗头颅。 “车厘子炖肉?”男子笑了笑,问。 “你,一定不得善终!”头颅的眼睛鼓胀起来,血丝充斥了整个眼白,就连瞳孔仿佛都要爆开了一样,“你绝对,绝对不会——” 男子不想听完他说最后一段话,直接将魔力引燃,爆炸声响起,血肉横飞,整个密室都发出鸡飞狗跳般的悲鸣,有人被一颗眼球砸中,直接当场昏迷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老人面目狰狞地对男子问,“你这,卑劣的恶徒!” “一群被蛊惑的老蠢狗也敢这么和我说话?”男子无声地抬起眼睛,像是看狗一样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他们大多不再年轻,年迈而枯槁的四肢看不出一丁点活力,目光浑浊而沉重,可他们还是活着,“果然,老牌贵族确实是该被清晰。” “你——!”老人瞪大眼睛,怒意已经达到了某个阈值,但是求生的欲望大过了来自家族的荣光,他咬着牙,还是低下了头。 “这就是你对家族血脉荣耀的态度?”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伦瑟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培养你们?就凭你们这些一心苟活下去的废物能做到什么?搞笑吗?” 他微微挪动手掌,空间浮现出一阵细微的波动,一柄寒铁长剑自虚无的涟漪中被拔出来,他看向黑暗里的所有人,人们被这一幕都惊得呆住了,这是什么力量?掌握空间?在虚无空间里存储物品?! “不如将你们的人生全部在这里结束,也省得日后创造出一些足以在史书上留下让后世嘲笑千年的笑话,”男子挥剑,人们尚在诧异,一个男人却发出一声哀鸣,浑身绽放出鲜血的潮汐,喷溅着死去,直到死前他都将目光紧紧地盯在男子身上。 “你到底是谁!?” “这已经是你们第三次问我了,别问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啊,”男子挥剑,再度砍下一颗年迈的头颅,枯槁的长发在空气里四散,黄金丝线编织的袍子被鲜红沾满,再也看不出一丝高贵。 “他是怪物!”有人哭嚎,“他要杀我们!” 男子沉默地挥剑,一道又一道鲜血在虚无中飞溅,人们拼命地想要驱动魔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魔力产生任何沟通。 “贤者!这个人是贤者!”有人惊觉,“是轮亥的人!” “恭喜你答对了,但是没什么意义,”男子再度斩下一枚头颅,看着鲜血渐渐渗入寒铁剑锋的表面,“好累。” 在剑刃的清光夺走第七个人的生命之后他才停下了挥剑的动作,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用鲜血划去了几个名字,最后他站在光里看向慌张如狗的这群家族族长,一想到就是这些人在执掌旧时代的家族男子就想笑。 他本想出口再对这些人嘲讽一番,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就是旧时代的落幕。 他转身走向门外。 他就是清扫旧时代的守墓人。 也是清道夫。 —————— “辛苦您了,教皇陛下,”男人看着西泽从下城区角落的破木门里走出,身上那件白色的便服被腥红沾满,几乎看不出原样,他连忙示意西泽跟着自己,来到马车前以后他从座位下摸出了一套长袍,“请您更衣。” 西泽从一旁的水龙头里捞出一把凉水洗了洗脸,他看着腥红的丝带在自己指间散开,顺着指缝的水流坠向地面,水面上的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陌生,但好歹面前还是能认出来。 “真不想动啊,”西泽将凉水泼在脸上,低声地呢喃,“我可没想过邪神原来已经渗透得这么深了。” 也许是对这些人的愤怒,这些人都是伦瑟遗留下来的精英,是来自上个时代的老人,可如今的他们为了在乱世中苟活下去却一个接一个抛弃了人的身份,抛弃了家族的荣耀,成为了邪神的走狗,只为了能活下去。 西泽本该是淡漠的,但他看着这些人苍老的脸,再联想起他们为了活到如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手段,也许是怒意使然,他本可以在斩断血肉的一瞬间就将伤口冻住,这样被杀者不会有什么痛感,而他的衣服也不会被弄脏。 但他就是想杀死这些人。 鲜血的快感就是这么涌了上来。 他接过男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走到车厢里换下了那身衣服,男人静静地站在车厢外观望四周,与此同时小声问道:“教皇陛下,您应该没有暴露身份吧?” “我觉得没有,”西泽一边套着袖子一边对他说,“因为这双眼睛的辨识度太高了。” 他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赤金的颜色渐渐散去,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瞳孔伸出隐约泛出淡淡的幽蓝。 “只是您觉得没有啊......”男人无奈地说,“不过算了,毕竟您换上圣袍以后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但我还是觉得下次您不要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轮亥那边似乎对此也有些不满,说是要您收敛一些,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又没有什么错,”西泽小声地嘟囔道,将领子扣上去之后顺手把手帕朝着外面递给了男人,“走吧,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对男人说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都这么久了您才想起来问这个啊?”男人无奈地回答道,“在下名为赫拉格斯,五阶神职者,原本是上任教皇的预备役,但现在临时被选为了您的副手。” “也就是说本来应该由你来继任这个教皇?”西泽笑了一声,探出头问道,“生气吗?” “要说生气的话确实是生过气的,但仔细看完您的任务以后我觉得其实您要更辛苦一点,”赫拉格斯诚实地说,“斩杀邪神神仆这种事就算是一般的中阶大魔法师都会觉得棘手,神仆里极少数的一些人其实阶位堪比厄洛丝女皇,而且在邪神之力的加持上,他们的战斗力比起厄洛丝只高不低。” “原来如此,”西泽耸了耸肩,“这次算是又截断了一条信息,其他神仆和这些神仆断了线,对我的情报也会更少一点。”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您的履历,”赫拉格斯坐在马车前排,一边拿起鞭子一边说道,“您知道轮亥对您的称呼吗?” “什么?”西泽其实猜到了一些,但还是不能确定。 “【圣域里的黑色恶鬼】,”赫拉格斯说道,“您其实应该从圣女那听过了。” “确实听过了,”西泽点了点头,马车起步,他难得感觉有些疲惫涌了上来,“但没想到原来是整个轮亥对我的称呼。” “您的履历十分吓人,起码对人类而言您已经达到极限,甚至超出人类了,”赫拉格斯说,“在刚到王都的时候就和神仆恶婆进行摩擦并在最终将对方成功击杀,在高阶魔法师阶位的时候强行介入两股邪神意志的争夺不仅抹杀了两股邪神意志甚至从牠们手里救下了那个女孩,在漆泽镇国公爵卫斯理家斩杀神仆海森,且在场所有人毫发无伤,我的教皇陛下。” 赫拉格斯的声音都带上了无与伦比的赞叹:“您简直是一位神明。” 自我陶醉的赫拉格斯并没有注意到车厢里西泽的表情越来越黯淡,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眸子里渐渐透露出一抹失望以及......杀意? 海森和恶婆的事都是多亏了莎尔的贤者之石加持,u看书 ww.uuanu.cm 而现在莎尔已经死了,是轮亥圣教杀了莎尔,赫拉格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正一步步触及西泽的底线,那些本该沉寂下去的回忆再度变得鲜活起来,他看着记忆里的莎尔,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个战火纷杂的盆地,巨龙在远处的天空升腾,他在地面,和芬恩一起拼命地冲向莎尔所在的地方。 “最恐怖的是在圣域里,您居然斩杀了五位神圣骑士,”赫拉格斯叹气,“这般伟力,这般天赋,您简直是诸天降生的天子。” “这就是你甘愿在我之下待着的理由?”西泽看着他,轻声地问。 “是的,”赫拉格斯说,“我有预感,您绝对会成为未来的主宰者之一。” 西泽忽然感觉那么无趣,原本伸出去的右手再度缩回了袖子里,他看向窗外,马车驶过下城区的街道,一个卖三色球的老人正打着哈欠坐在石台上。 王都那么空旷,那么冷清,就像很久以前他刚来的时候看见的这座钢铁森林。 人们在森林里行走就像一只只野兽,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却又迷惘。 自己所做下的一切在后来又会酿成什么后果,会不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谁知道呢? 他垂下眼帘,终于想要休息一会儿了。 第287章 进 午夜钟声渐响,下城区的旧门悄悄拉开,一个中年妇人从门缝的黑暗里站了出来,雨已经停了很久,湿润的地面上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丁点污秽存在过的痕迹,她找出一条毛巾,默默擦了擦门前石阶上的水珠,而后坐了上去。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每晚她都会在这种时候走出门,因为午夜总是能让她浮躁的心安静下来。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为生存而担忧,涉及到如何活下去之类的沉重话题都对她没有一丝丝影响,她只是好奇,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自己到底是谁? 大概从很久以前记忆就断了线,从有印象的地方开始,那是一个黑夜,她从冰冷的床板上坐起,身边是抱着酒瓶哀嚎的男人,当男人看见她醒过来的时候,那张虽然沧桑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有多俊逸的脸上骤然被惊愕所遍布,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直接被男人抱住,酒瓶倒在地上发出玻璃滚动的响声,男孩听到动静连忙从门外跑过来,男人对他摆手让他赶紧出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男人的臂弯很温暖,他的怀抱安抚了原本因为突兀苏醒而不安的心,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待在这个家里,虽然男人并不是什么堪称楷模的丈夫——他酗酒,他赌博,他时而会一路呕吐着回到家里,在看见她的时候会说一句好恶心。 她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一个嫁给了破落贵族子弟的平民丑女,这位贵公子在家族势力尚存的时候风流无比,可惜就是这一段风流害了他,他不愿意和任何女人缔结婚约,哪怕是对他疯狂示爱的女性也在一夜之后被他伸腿踢开。 到了最后他在酒馆里猖狂地大饮,也被人嘲笑着一脚踢出了门外,而二人就是在那时相遇,她路过酒馆,刚好见到了从台阶上一路翻滚下来的男人,关切地对他说了一句你还好吧? 男人忽然痛哭起来,因为这是多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这些就是被她暗中收集起来的信息拼合而成的记忆,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到酒馆附近到底是要做什么,但二人终究还是成为了夫妻。 既然是妻子就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她知道要怎么做,无非是在对方酗酒之前递上钱财,在对方深夜回家的时候为他开门倒水,对孩子温和教导,在生活里一丝不苟。 作为一个妻子她简直完美得不可救药,平时家里的收入来源也是她做出一些编织品售卖,但是男人看待她的目光却愈发陌生且恐惧起来,渐渐地他放弃了喝酒的嗜好,也开始尝试去找一些正经的工作,直到后来他归家的时候甚至还会给家里带回一些小食。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在喝酒之后醉得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会捶着墙壁对她大喊:“你到底是——!” 后半句话总是被他咽在肚子里,听不出原意。 她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一道伤痕,那是不久前男人发疯将菜刀砍在她的身上时留下的,虽然他当场就哭着跪下认错并给她找来了药膏,但她觉得那份杀意根本不像假的。 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她当然原谅了男人。 这便是妻子需要做的。 那么正常人会怎么样呢? 她低下头,看着流水从路边石砖的缝隙里涌过。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人类是什么样的?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受到这种伤害的如果是人类,当场就应该死在血海里。 而她还能僵硬地将刀拔出来。 记忆里只有一个单词,她不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但每每有人提及她就会泄露出无可压抑的暴怒,她会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抹杀对方,只有很少的人能例外。 比如最近经常出现的那个黑袍。 圣白之月在街道上洒下皎洁清冷的光华,她看着水坑里被分得难看的月亮倒影,仿佛是一股冲动,她捂着嘴想要抑制,却无能为力,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调动,控制着她的咽喉吐出那个名字—— 【纳则】。 说出这个单词以后她无力地低下头,只觉得一阵头晕恶心。 纳则到底是谁? 是自己? 还是另一个人。 男人说她叫朱莉。 那么纳则是谁? 从这一刻起,熟悉的世界忽然变得那么孤寂,那么......陌生。 她开始盼望着明天的再临,起码那时她就不会再头疼,一切都会照常。 女人这么期盼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二楼紧靠着窗帘的窗边,一个男人正躲在窗户的阴影后,死死地盯着她。 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 时间悄然流逝。 一天,两天,一周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厄洛丝女皇的传唤西泽一次都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带着提古拉斯在下城区的阴暗角落里肆意屠杀,渐渐地他感觉这不像是行刑,而是一种屠杀。 神仆对他而言只是一些靶子,刀锋划过空间荡起清光拂过他们皮肤的那一瞬间,巨量的魔力直接灌入他们的体内,将神仆引以为傲的邪神躯体破坏殆尽,留不下一丝生机,而领域内魔力全部都归属西泽所有,那些神仆连对邪神呼救都做不到。 他对领域的初步掌控来自矿坑那次遭遇,疯狂的魔力凝聚在指间化作世界之灵的咆哮,在那一瞬间他介入了世界之灵的意识,而神域里他又参悟了关于尼伯龙根的一些知识,终于在达到高阶大魔法师的时候他拥有了对理论进行实践的实力。 目前领域的覆盖面积大概有半个剧院大小,这算不上太大,但足以碾压任何大魔法师,听说贤者阶位对领域的掌控能达到国土级别,换言之一旦开始战斗,整个国土之内的魔力都听从对方调遣,这就是贤者无可匹敌的地方,他们本身就是诸神的使者,人间的凡胎又怎敢对他们妄动刀剑。 没有轮亥诸神同意,大魔法师再怎么巅峰也只能卡在无尽的尽头,大魔法师和贤者之间看上去只是一条缝隙,实际上却是一道鸿沟。 作为一个教皇西泽绝对是个失格的范例,成天不在办公室里待着处理事务反而天天带着赫拉格斯在王都里瞎跑乱跑,教徒们都觉得这家伙真是有点碍眼,但又因为对方是轮亥亲自指认的新任教皇,也只能默默承受。 当第七天的清晨再度来临时,西泽听到敲门声从床上坐起,赫拉格斯端着一份东西走了进来。 “这就是您要求的最后一份炼金材料了,”赫拉格斯叹了口气道,“您身为教皇天天不在教会里露脸,反而天天让教会里的人帮你收集各种各样的炼金材料,这未免有点不妥。” “以后抽空会出现的,现在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西泽示意他将最后一份材料和之前的七份一起放在玻璃柜门的储藏柜里,“这两天也许我会消失一段时间,希望到时候你们别搞出来什么大事。” “本来最大的危机已经被您解决了,”赫拉格斯将材料放进去以后转过身看着自家教皇说道,“炼金术师们的暴乱,您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只是小事,”西泽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举手之劳。” “原本应该有无数人死在这场暴乱里,”赫拉格斯欣然地点头,“感谢您的到来。” 在出去的时候他还没忘记顺手拉上门。 西泽掀开被子,走到储藏柜前看着里面精致摆放的八样炼金材料。 “悚然目,深寒之土,北海精华,地灵粘液......”西泽从书架的缝隙里拿下两本破烂的书籍,他翻开上半部,顺手打开了柜门,“真是复杂的仪式啊。” “我希望您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一个女孩从虚无中浮现出来,她抱着双腿膝盖,静静地看着西泽,“无论在塞万之底中经历了什么,您都要谨记血脉会指引你我。” “好的好的,”西泽伸出手,整个空间内的魔力顿时为之一滞,八样材料瞬间化作苍白的干灰,他将浓郁的魔法气息集结在身体四周,某种难以言喻的灵异元素在他周围吟唱起了轻声的颂歌,他割开手腕,在闻到血味的一瞬间,魔法气息顿时翻腾起来,就像被煮沸的汤水,它们萦绕在西泽四周,仿佛受到了某种呼唤,西泽看着这一幕,扭头对女孩问,“话说,你真的是那条蛇吗?” “如假包换,”女孩浮在半空中,明明整个空间内的魔力都归为西泽所有,她却依旧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希望你能安全回来,不然伦瑟给予的这道枷锁,说不定真的没有人能解开了。” 一说到这里她就来气,黑袍一开始就是用帮她打开枷锁的理由和她结盟开始合作,可直到最近他才打了个哈哈说那些都是骗你的真正能解开伦瑟枷锁的只有拥有着余烬之血的后代。 “好的,邪神,”西泽对她说道,“不过我真不敢相信你这种居然也算是邪神之一。” “伦瑟也该对你说过吧,我和利维坦两个人都是邪神,邪神也分很多种类,较多的是那种比远古还要远古就出现在这世上的家伙,”女孩说,“我和利维坦只是在血脉上高于世间大部分生物,除了邪神以外没有更好的称呼罢了,反正都对人类无益。” “就像干草的灰,”西泽笑了笑说,“不过你们要比灰更讨厌一点。” “真亏你能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女孩满脸坦然,“不过你说的也没错。” “尼伯龙根是一个只有诸神才能进入的地方,这是神话中的死人之国,里面没有任何活物,即使它们能活动,其内部也早已腐朽不堪,充其量只是个会动的人偶而已,”西泽忽然说道,“活人不该进入这种地方,但尼伯龙根里面充斥着丰富的炼金材料,那里的东西都是已死之物,所以可以被轻易塑造,炼金术师们如果能进入一次尼伯龙根,那么他对炼金术的掌控力就会再度攀升一截。” “记住,无论在里面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惊讶,更不要害怕,”女孩沉声地说,“因为那是早已死去的国度,里面充斥着什么都不奇怪。” “听你这幅语气你好像也没进去过啊?”西泽笑着问道。 “尼伯龙根是独立的空间,但并不是诸神创造了它们,这是依附于现实而存在的奇异空间,后来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塑造这个国度,但那也只是相当于房间的主人给房间装潢,并不是主人建造了这个房间,主人只是拿到了钥匙,拥有进入这片空间的办法,uu看书 .uukans.cm 就连诸神都一样,”女孩认真地回答道,“塞万之底的尼伯龙根只有伦瑟进入过,别人绞尽脑汁也只能复制出来一些勉强把自己塞进去的办法,而不像你。” “我真是太讨厌你的这句话了,感觉就像我沾了那个男人的光一样,”西泽说,“虽然你说的是实话。” “记住,进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也不要惊讶,更不要沉迷,依附于现实存在的尼伯龙根也会有一个类似现实的出口,比如一个依附餐厅存在的尼伯龙根,他的出口就会是餐厅正门,”女孩看着西泽周身渐渐浮现起的虚无之灵,连忙说道,“书里的内容你看了多少?” “已经读完了,”西泽说,“看样子你们午夜以后就不会监视我了。” “毕竟我也没兴趣看着小了我几千倍的人类崽子光着身子从浴室和书房里走来走去,”女孩面无表情地说,“给我牢牢记住每一句话,进入尼伯龙根之后万分小心,决不能沉迷其中。” “好的,”西泽忽然打了个响指,女孩的脖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诧异地低下头,发现那是一条崩掉的锁链。 “你自由了,”西泽说,“是去是留,随你喜欢。”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变得虚幻起来,女孩来不及说任何话,他就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一阵风拂过窗帘,当赫拉格斯推门而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288章 如果 西泽觉得自己仿佛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眼皮沉重,他试着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揉揉眼睛,发现这是一间装饰风格和教室一模一样的房间,三排三列摆放的老式桌椅,上面铺了一层漆,使其摸起来更加干净柔滑,不高的讲台上摆放着一张军绿色的讲桌,他抬起头,看向正前方的黑板,黑板上没有一丁点粉笔灰的痕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擦黑板的人应该很用心,他打了个哈欠,歪了歪脖子,却看见窗外已经几近黄昏,深色的暮光从远处打来照在地面上,他垂下眼帘,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了不得的大梦。 肩膀酸涩,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不停发出微弱的痛楚。 “你醒了?”西泽望向声音的源头,发现门已经被人推开了,从门缝里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个男人拉开门走进来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他看向西泽,表情有些淡漠,“你终究还是有些勉强了,西泽同学。” “什么意思?”西泽愣了一下,似乎还不太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劳尔先生难道你的意思是?” “你的晋升失败了,三阶神职者的,”劳尔耸了耸肩,对西泽说道,“轮亥不认可你,你似乎也不是很认可轮亥,所以我宣布,西泽·瑞安信徒,二阶神职者进阶失败,现在你可以收拾东西跟你在外面的师生朋友们回家了。” “失败了吗?”西泽先是觉得有些呆滞,因为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抱着百分之百的信心才来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在迟疑了一番之后再度开口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能为什么,”劳尔耸了耸肩,对这不甘的孩子说道,“你对轮亥的心不够诚,仅此而已。” “我感觉我做了一场很久的梦,”西泽捂着脑袋,觉得梦里的后遗症开始在大脑里翻腾起来,“三阶神职者的考核究竟是什么?” 有一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就好像是梦见了某种怪异的东西,可如果仅此而已的话应该只是噩梦,而不会有这种......心痛得简直要流泪般的感觉,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再也拿不回来。 “唉,很简单,”劳尔执事叹了口气,对西泽解释道,“三阶神职者的测试是最关键的,因为别的阶位都是只要有实力就够了,但三阶是轮亥用秘法检验你对轮亥的信仰究竟够不够真挚,用一场大梦来检验。” “大梦?”西泽愣住了。 “在梦里你会无所不能,一切都按着你的想法去发生,你就像是命运之子,一切都很顺利,所有东西都会以你为中心,你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也会守住自己拥有的一切,而在梦的尽头,轮亥会给你一个选项,那就是成为轮亥的信徒,或者背叛轮亥,”劳尔执事自顾自地叹息道,“看样子你选择了后者,真不巧,抱歉孩子,在你端正态度以前我们白色尖塔怕是不会欢迎你再进入了,希望你能理解。” 他摇了摇头:“可惜,多么棒的胚子,” 西泽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满脸败颓地走出了门,劳尔执事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只能无奈地叹气。 多好的孩子,可惜在最后选错了路。 他对着西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站在轮亥对立面的,可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 —————— 西泽走过漫漫的黑暗长廊,在光明尽头他推开门,甚至感觉还有些刺眼,白色尖塔里依旧那么嘈杂,不远处灰叶正在和一些人玩得不亦乐乎,希欧牧德无奈地看着自家学生,世界显得那么热络又鲜活,他站在人声的潮海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如此深爱着这个世界。 “怎么样?”女孩的声音忽然从身旁传来,西泽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心头先是一凉,而后一阵莫名的感动就像是从深渊里浮起的一串泡沫般涌了上来。 他急忙转过头,正好和女孩的视线撞在一起,那是一双晶蓝色的眸子,澄澈干净,她满是急切地问:“怎么样?你通过测试了吗?” 在发现西泽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垂下头,似乎也有些羞怯,声音都小了下来:“你在看什么啊,这么紧盯着不放......” 她的话还没说完,西泽就一下子把她搂进了怀里,不远处正忙着和纸狮子斗智斗勇的灰叶扭头看见这一幕,顿时傻在了原地,被狮子趁着机会轻易地再度叼进了嘴里,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趴在巨大的獠牙下面,挥手对着西泽震声大吼:“师弟!干得好!师弟你今天就是真男人!师兄以后再也不骂你怂货了!” 话音刚落,他就再度被纸狮子吞进了肚子里,三楼之上的伍德好奇地看去,表情却立刻就像是被喂了狗粮一样难受。 周围人的视线渐渐聚了过来,莎尔有些慌乱,却又非常享受在西泽怀里被抱着的感觉,于是一时间也有些矛盾,但越来越多的视线照在二人身上,她红着脸对西泽小声说:“快松开,别人都在看我们呢,快松开。” 西泽没有回答,反而更加用力地搂住女孩的身子,莎尔见状只能咬了咬牙,同样狠狠地抱了过去:“我不管了,最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了哦!” 众人一片哗然,希欧牧德看着自家俩学生这副模样,最终也只是耸了耸肩,一位老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无声地走到了希欧牧德身后,对他说道:“我的天诶,这也太年轻人了吧?” “有什么,你年轻的时候不还爬到整个教堂的钟楼顶上一边敲钟一边大喊我爱你爱莲娜?”希欧牧德笑着说,“怎么,回忆起当年的自己了?” 老人咂咂嘴,佯装非常专业地晃了一圈脑袋说道:“我觉得不行,没有我当年的那种魄力。” “又贫嘴。”希欧牧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度将目光放在了自家的两个学生身上,眼里满是欣慰。 远处正在前台收拾笔记的珍妮丝看着二人抱在一起的这幅光景,心脏顿时为之一痛,她握紧了手里的书籍,忍不住看向远处正和纸狮子互相搏斗玩得正酣的灰叶,心底忍不住涌出一阵羡慕。 二楼的少女见状连忙对珍妮丝喊道:“珍妮丝,不要输啊!给我冲!” “才不会冲啊!!!” 在众人视线的尽头,西泽轻轻地将头放在了女孩肩头,他低声地咬着女孩耳朵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想你。” “明明是才几个小时而已啊......”莎尔无奈地说。 “不,”西泽执着地说,“是整整一段人生。” —————— 莎尔觉得自从白色尖塔里回来了以后西泽就变了个人,他不再和以前一样把任何事都放在心里,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对莎尔一点不漏地分享出来,从那以后二人之间的交流多了许多,而且再也没吵过任何架,尽管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矛盾摩擦,但总是西泽最先认错反省并表示自己以后永不再犯,莎尔越想越感觉奇怪,因为这个西泽和以前比起来变化也太大了吧,虽然她并不讨厌。 最后那份转学院的资格也是不了了之,西泽直接将这个奖励抛在脑后,就像是再也记不起来这件事了一样,而在之后学院里的风波也是不断,被通缉的教师微纳德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成为大魔法师之后回到学院复仇,先去了学生会对薇娅动手,但因为被许多人看到了以至于最后巴赫及时出手按下了他,最终塞尔林院长赶到,直接诛杀了这个反叛教师,而薇娅也渐渐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听说是成为了巴赫的助手,人们都觉得薇娅沾了光,因为这一对男女站在一起就足够让人觉得诧异了,直到最后薇娅甚至直接退学,巴赫对此表示惋惜,人们也附和着,新闻部也有了不少素材。 安蕾抽空去了几趟历史学院,但是每次去的时候总是能看到西泽和莎尔黏在一起,即使是情商低如她也终于看懂了这二人之间的状况,而之前西泽明明对莎尔没有任何表示,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这么大的飞跃,而既然西泽和莎尔已经是这样了,安蕾也只能在这场争夺战中草草退场,原本看着西泽和莎尔的状态她还觉得自己有机会。 在一场痛哭之后德赛尔家的少女铁血家主再度登场,失去了唯一软肋的安蕾比起以前要更加拼命,那张好看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来任何情感,人们私下都称她为铁甲家主,因为面对着她的时候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械人偶。 言氏在之后邀请西泽和莎尔一起回白石城看看,二人欣然同意,在到了白石城以后诺尔斯神父和纳拓老爷都对二人的关系表示理解,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用纳拓老爷的原话来说就是:“他妈的,老子当初看你俩在我家里对上眼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这有啥好惊讶的,赶紧给老子学成归来,到时候我这位置就是你西泽的。” 彼时的纳拓老爷已经晋升了白石城城主,西泽想了想倒也暂且同意,这番回来他对自己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在屋子里草草翻了翻没找到什么东西之后就和莎尔直接离开了,而言氏此时已经祭拜完了言尤。 后来的拍卖会上,怀安特城主以无可匹敌的价位买下了多梅甘尔的佩剑,提古拉斯,西泽虽然也很想要这把剑,但毕竟自己只是一介清贫的高阶魔法师,最终他只能目送怀安特带着提古拉斯潇洒离去,像个人生赢家。 之后在离开时言氏对西泽坦白了身份,说我觉得这个世界应该由我俩改变,西泽说我觉得不行。 言氏傻眼了,问为什么不行,西泽说因为我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地当个学生,等学成归来以后回到白石城当个城主度过自己接下来的一辈子。 言氏很失望,说自己印象里的西泽不该如此,西泽耸了耸肩,表示人总是会变的。 在回到王都里之后,西泽渐渐觉得自己身边少了很多东西,比如那些鸽羽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作乱的炼金术师,就连图书馆的老人都对自己没了以前的热情,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邪神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学院任务下达的时候,塞尔林院长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历史学院批个位置,最终他决定,还是将历史学院排挤在外,就算是丘蒂尔说话都没用。 历史学院虽然有些生气,但在听到学院任务成员全军覆没的时候,希欧牧德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 时间过得很快,四年时间很快就过去,灰叶和蒂娜早在一年前就离开了学院,他们说历史学院的未来是属于西泽的,可直到最后西泽和莎尔毕业历史学院也没有其他学生进来。 终于在他们两个毕业的那天,灰叶蒂娜一起来对他们送别,希欧牧德表示自己也很老了,是时候退休当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了,于是西泽和莎尔就成为了历史学院最后的一届学生。 回到白石城以后,神父和纳拓老爷都对西泽进行了一番更加高深的培养,他们表示一定要将西泽彻底留在白石城,而此时的西泽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厄洛丝之间的差距,选择了同意,而此时,王都发生了一次规模相当之大的灾难,半个王都覆灭于其中,然而最后幕后黑手还是被厄洛丝亲手斩下头颅,浴血女武神的称号再度响彻了整个西方世界。 又过了几年,西泽继任城主,和莎尔在白石城结婚,婚礼盛大到让临城的人都想要参与进去,已经成婚的御堂夫妇也从遥遥的王都赶来庆祝。 两年后,二人的孩子出生。 十年后,u看书 .uukanhu 白石城在西泽的决策下步步稳升。 在一次城邦翻新修建中西泽帮忙收拾了母亲当年的屋子,他和莎尔两个人站在古旧的房间里,相视一笑,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曾经。 参加领主竞选,成为领主,破灭了领主诡计放走恶魔,恶魔看着西泽,最终只是叹气离开。 在某一年的冬天,西泽病倒在床上,几个孩子围在他的床边,问他这一生还有没有什么遗憾,西泽躺在床上,眼前浮现的却全都是几十年前自己在学院里的那些光景。 曾经的年少轻狂,觉得以一己之力能掀翻王都,最后发现自己连晋升大魔法师都花了这么多年。 “真是悲哀啊,”他缓缓地合上眼睛,看着自己身边满脸都是悲伤的莎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很幸福。” 他的意识陷进了一片黑暗里,却觉得这种感觉也不错。 如此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好像。 也说不上遗憾。 记忆散乱。 战火重燃。 细碎的画面再度拼凑在一起。 圣域降临,神血喷溅,诸神的军团里只有一片空无! 他猛地睁开眼睛,眸子深处幽蓝色的火焰顿时化作显眼璀璨的赤金! “我一直与你同在,”女孩在死去之前,对他如是说道,“请一定要记得我。” 于是世界,开始被金色所充满。 第289章 圣域中的黑色恶鬼 记忆的碎片再度拼凑起来,若隐若现的画面在虚无中渐渐凝实,西泽看向自己手中的某样东西,在看清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一颗石头。 通体透澈却又仿佛映照清楚整个世界的晶石,神界的造物,不该属于人间的创世珍宝——贤者之石。 他抬起头,却看见自己已然身处诸神的战场,远处巨龙的尸体正不断被光明的士兵们蚕食,他看向天空,无数神圣骑士正对着人类进行掠杀,可一切忽然又变得那么虚幻,他想站起身,却只能倒下去,手脚早已在那一击重斩中断开,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要死了。 西泽看向自己周围,视线被光芒模糊,什么都不复存在,只余下一阵被燃尽的曙光。 女孩被切割开的尸体静静地倒在他的面前,其中有无数齿轮正在不断运转,鲜红的血浸染了地面,铺成一片赤红的土壤。 他忽然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西泽只能看着自己的手缓缓举起,将其中的晶石默默握紧——那是女孩在合上眼睛前从胸膛里剥离交给他的。 一切忽然都变得那么明了。 莎尔早就死了,死在十一年前的王都,西泽甚至参加了她的葬礼,在那之后的几年间文科威尔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贤者之石,通过自己的机械技术重新塑造了一个女孩,将贤者之石作为她的心脏,以机械的方式复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他才宁愿死去也不会交出贤者之石。 对他而言那不只是贤者之石,更是自己女儿的性命。 所以莎尔才会告诉西泽她只是个工具,储存贤者之石的工具。 莎尔早就死了。 浮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 他们一同度过的这半年时光就是一场幻梦——本该如此。 但是脑海里浮现的这股声音,她在半空中倒下的时候对他惨笑着说:“我一直与你同在,请一定要记得我。” 意识渐渐陷入混沌,西泽以为自己终于要死在这次的战场上,可某种巨大的生机忽然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他看着自己残缺的躯体渐渐拼合在一起,数不尽的肉芽从身体上生长出来将原本断开的肢体再度凝实,他恍惚地控制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从战场上再度站起,手里的晶石静静地闪耀,提古拉斯表面再度迸溅出无尽的幽火,这一刻它不再是寒铁之剑,而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走去,抱起莎尔的尸体,看着上面乱糟糟的泥土还有女孩闭上眼睛前看见自己拿到贤者之石以后安心的笑容。 有黄金的骑士从上空看见了这个幸存的少年,径直携着长矛朝二人冲来,想要直接把他们捅穿挑飞在矛尖上。 但他的长矛忽然碎开了,紧接着是他的手臂,躯干,头颅,当头盔碎开将其中虚无的头脑暴露出来以后,这名神圣骑士直接化作了一抹烟气,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少年抱起女孩,一股魔力乱流从他的指尖流逝,将女孩机械的躯体再度牵连起来,每个伤口都被愈合,看起来完好如初,只是女孩再也醒不过来,她静静地将头抵在少年的胸膛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越来越多的神圣骑士注意到了这一对奇怪的组合,翅膀振起,圣洁的魔力再度涌现出来,宛如无尽的光华附着在上天的帷幕间,一名骑士直接近身一剑看向少年的头颅,他的姿势是那般强力以至于在空气中都掀起了一阵魔力的风暴,烧红的乱流和泥屑在战场上狂乱,可就在长剑挥斩而来的一瞬间,他的身躯从心脏位置开始一点点龟裂,最终化作蜘蛛网般的裂纹直接碎开,头盔破开,又是一个被神圣铠甲装饰起来的怪物。 当他化为灰烬的时候,一丝黑色的魔力从他身上浮现出来,就像是夜幕的恶鬼。 远处鬼哭狼嚎的人们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们心中原本浮现出一股欣喜,但很快地这股欣喜就化作了更大的惊恐与绝望。 因为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 而是一头恶鬼。 这是恶鬼和诸神的战场,而他们则是被意外牵连进来的普通人。 何等悲哀。 骑士们在西泽面前宛如无数玩偶,他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就将这些怪物全部抹杀,那些神圣盔甲在褪去之后顿时迸发出浓郁的死气,西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沉默而死寂。 终于,上空的光明骑士注意到了这里的诡异情况,他直接抛出一根光矛,矛尖刺破空间将世界之灵直接抹杀,扭曲了缝隙贯穿出短暂又刺耳的音爆声,却在少年面前轰然破开化作无尽的灰色,西泽漠然回头,男人怔住,因为那孩子的眼里完全就是幽蓝色的火海,他走过的地方世界都化作一片幽蓝,昏黄色的火海被覆盖,只留下静静燃烧的幽火,尸体被焚烧着,却再也看不出任何焚化的痕迹。 光矛在刺中西泽前一刻被挡下,那是一柄幽蓝色的长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无聊了太久,现在在这种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似乎能让他享受到一丝乐趣的孩子? 长翅一振,他从半空中径直跃下地面掀起一阵狂乱的暴戾,西泽看着他,战场之上居然有着相当程度的死寂,男人伸出手,将光华绽放凝成一道血刃,剑尖指向西泽:“你好,这位同学,不......应该叫你恶鬼吗?” 他说:“我很欣赏你的天资,但可惜圣域里不能有任何活人,所以——” 血刃疾走,将空气斩开。 “你有幸死在我神圣骑士团团长,轮亥四贤者之一的剑下,”男子挥剑,说,“有什么感想?” 话音落下,一道幽火在空气里留下虚无的轨迹,他的一条手臂突兀地在空气中断开,金色的血液洋洋洒下。 男人诧异地看着血气在自己面前弥散开来,似乎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西泽安静地抱着莎尔,一手对他竖起了剑。 这是神与鬼的领域,只有一方的倒下才能换取寂静。 而被幽蓝之火覆盖的地域,皆为死寂的囚笼。 —————— 当诸神的光再度拂过阴暗的大地,骑士们站在云端,看着被诸神伟力强行扭曲而濒死的男孩。 囚神的锁链围绕在他的身上,原本只该拿来毁灭邪神的弑神之枪朗基努斯贯穿了这男孩的心脏,以弑神之枪为首,数十根光矛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心脏开始,他的脚尖已经完全离开了地面,被长矛支撑着矗立在世界之上。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没有死去,他抬起头,看向云端的轮亥神明。 那是一张淡漠的脸,幽蓝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男子却觉得那是最深的轻蔑。 “带走吧,”神明说,“这家伙,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个候选人。” “圣域的法则居然要为他而破吗?”男子忍不住问道,身上破开的伤痕都还在火辣辣的痛,“他真的能成为候选?” “如果他都不行的话,那就没有人是了,”诸神说,“数万年一遇的人类,仅此一个。” 西泽默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晶石,其中的气息不断流转,渐渐没入了他的体内。 女孩的身体倒在不远处,她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以人类之躯,行恶鬼之事。 这就是圣域中的黑色恶鬼。 这才是被诸神抹去的真相。 场景再度变幻,西泽又一次看见了那扇石门,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静静地倚着门边,将手里的酒水洒在石头上,西泽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等他先开口。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男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他回过头,露出那张西泽感觉有些陌生的脸,轻声地说:“你终于来了。” “都整整十二年没见到你了,”西泽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有想我吗?”伦瑟将握着酒杯的手伸进黑暗,当再度抽出来的时候他拿出了一杆笔。 “当然没有,”西泽说,“我一直都在想你到底有没有死。” “这些事等你进了塞万之底就会一清二楚,别在这种地方问啊,”伦瑟满脸苦恼地说,“你这孩子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居然已经和神接触过了吗?” “神的手段好像没我想得那么恐怖,”西泽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活下来了。” “唉,”伦瑟挠了挠头,对他说,“笔记有看过吧?” “看完了。” “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就这点情绪,”伦瑟笑笑,“怎么,对你爹生气啊?” “以前很生气,但现在觉得其实并没那些必要,”西泽摇了摇头,“况且我没心情对一个假人诉苦。” “假人怎么了,假人就不是你爹啊?”伦瑟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写了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西泽说,“快滚快滚,别让我看见你。” 他拉开门,门内的光渐渐映入西泽的眼帘,男孩看向一旁,发现伦瑟的幻象好像还在生气。 “谢谢了,”西泽忽然说道,“父亲。” 伦瑟愣了一下,可就在下一刻西泽就带着那张纸条消失在了门内的光里,他伸出手,却连西泽的后领都没有摸到。 “......唉。” 他再度叹气,同时却又忍不住倚在门边上笑了笑:“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得遭多少罪啊。” 他缩下身子,身影渐渐变得飘忽而虚幻,直至彻底消失。 “塞万之底,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等你了,”伦瑟缓缓合上眼睛,轻声地呢喃,“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啊。” —————— 铺平的石板路,腐朽的街道,看上去像是被无数光阴摧残过的世界。 西泽屹立在废墟中央,开始独自走向世界尽头。 这次再也没有了那个背他的姑娘。 —————— “什么时候对厄洛丝动手?”有人问。 黑袍摆了摆手,回答道:“还不急,再等等。” “我觉得不能等了,”有人回答道,“莱茵河那边有消息说教皇的助手前几天进入了皇室城堡,应该是要给予厄洛丝奖励了。” “就算给她奖励她也不可能短短的时间内就晋升贤者,否则轮亥岂不是太尴尬了,”黑袍摇摇头说,“再等等。” “你在等什么?”有人忍不住问道,“西泽已经是轮亥的走狗,这一周以来不知道多少同胞都死在他手上了,全部都是旧人。” 黑袍点了点头,说:“我在等一个机会。” “还等?”有人焦急地说,“我们都等十几年了,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以前厄洛丝的实力封顶只有高阶大魔法师,现在她可是有机会达到贤者的?” “难道你们觉得她是高阶大魔法师我们就赢得了吗?”黑袍幽幽地说,uu看书 ww.uanshu “别开玩笑,我都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众人忽然沉默下去。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有人对黑袍再度开口,“莱茵之主发来消息,说这场战争他在确定结果前都不会参与进来。” “他当然不会参与,莱茵河在整个西方世界里就相当于一个中立国,只是国土没他们想的那么大而已,”黑袍耸了耸肩,“别在意,到时候大家都会来的。” “可是厄洛丝谁来解决呢?”人们忍不住问道,“其他人都可以解决,但是女皇呢?” “等一个能解决的人出现就好了,”黑袍叹气道,“如果出现不了的话,那就让我来吧。” 体内的血液再度悄然沸腾起来,他摸出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白渐渐被黑色充满,悄悄地拉下了兜帽。 “你还行吗?”有人怀疑地问,“虽然当初先王还在时你的名声确实能让大家感到点害怕,但你现在?” “别太小看人啊,”黑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说不定现在的我要比以前还强一点呢?” 众人沉默,最终却也只能叹气。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黑袍,确实是战力的最高点了。 “三鬼会出现吗?”有人问,“我们只想问这一个问题。” “三鬼啊......”黑袍拉长了声音说,“应该不会吧。” 绝望感,再度笼罩了他们。 第290章 真相 时间过去了两天。 教会里虽然少了个教皇但是并没有人在意,因为在印象里这位教皇本就没怎么出现过,但赫拉格斯却渐渐开始着急了,其他人不知道西泽在私下所做的那些事,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什么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赫拉格斯只担心自家教皇会不会已经被仇家袭击带走了。 教皇的实力自然强大,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邪神的那些仆人肯定会选择暗中袭击,自家教皇现在的安危实在是有点难说,但赫拉格斯还是选择了等待,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可做,他只能在西泽消失的期间内帮他处理好所有教皇应做的事务,静静地等待一个结果。 但在某个消息传进了莱茵河里以后,黑袍一行人的心情则渐渐开始沉重起来。 “厄洛丝从轮亥那里拿到的是利维坦的干骨?”黑袍觉得有些奇怪,他对着面前的莱茵之主再度询问了一遍,“你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老人伸出食指,将一封信件从文件顶上拖了下来,在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甩出去,黑袍则默契地接住,“看看就知道了。” “利维坦的干骨,”黑袍看着上面的相片,忍不住说道,“居然真的是那头怪物的干骨?!” “我看见消息的时候比你都要吃惊,因为那个女人居然放弃了成为贤者的机会反而做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老人说,“我们莱茵河整合会全部聚集在一起进行了一番讨论,最后得出了三个结论。” “要么就是厄洛丝想从干骨上寻找一点东西,要么是她的某样炼金实验缺少这份材料,要么就是,她想看看自己父亲当初镇压的怪物究竟是什么级别?”黑袍对老人说道,“总共也就这几个可能,因为厄洛丝一定是想从这根骨头上寻找到某些东西,她已经快三十了诶,怎么可能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这种年龄的女人最麻烦了我跟你说。” “我不想听你那些所谓的情史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消息很严重,因为这意味着厄洛丝手里有我们莱茵河没有掌控到的信息以及秘密,”老人垂下头看着纸面上复杂的文字,对黑袍说道,“何等震惊的消息。” “如果你们一直都站在先知的地方去对人类洒下怀疑,那我觉得你们也该下来了,”黑袍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要那根骨头做什么呢?放着贤者不要,去追求邪神能带给她的?别开玩笑,她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是整个漆泽国最强的魔法师了,为什么她还会需要邪神的帮助?” “我比你都好奇,好奇得快要疯了,”老人叹了口气,将十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发出近乎哀嚎一般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厄洛丝究竟要做什么?” “好消息是西泽已经进入塞万之底了,等他出来我们就可以对厄洛丝进行讨伐,”黑袍说,“似乎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 “他要多久?”老人问,“我不希望这个时间太长,每过去一秒我们对厄洛丝的现状就会失去一秒的感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少则两天多则两年。”黑袍说。 “这种时候还请你不要乱开玩笑。”老人扶额答道。 “不算玩笑,”黑袍笑了笑,咧出一口白牙,“伦瑟先王的尼伯龙根,我实在难以想象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那难道我们要等到厄洛丝亲自把她谜底的答案送到我们面前吗?”老人挑了挑眉,“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了,养鸽人被困死在了都灵的地牢里,纳则消失不见,唯一能联系上的老鬼现在是个只知道养女儿的废物!” 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老人尤为生气,甚至差点把桌子都给推翻。 “他们根本无法信任啊!”老人对黑袍说道,“你知道纳则在哪里,对吧?” “和你说的一样。”黑袍回答道。 “两句话都是?” “两句话都是。” 黑袍知道纳则在哪里,但是就连纳则都无法信任。 老人无奈地颓在椅子上面,他扶着扶手,像是已经洞察了不久后的将来。 “如果我们杀到西泽就好了,”老人对黑袍说,“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黑袍耸了耸肩对老人说,“相信我,西泽不该死。” “他不该死难道我们就该死吗!”老人忽然瞪大了眼睛对黑袍喊道,“谁知道厄洛丝现在在做什么?谁能保证厄洛丝没有成为贤者?谁能?都不能,因为厄洛丝的现状就连我们莱茵河都不清楚!” 老人狠狠地一拍桌子:“到底该怎么办?!等到厄洛丝成为贤者以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我们!” 黑袍笑了一声,老人却对他说:“你别笑,到时候你绝对是第一批死的,莱茵河只会排到第二位。” “旧人都是她抹杀的目标,没有先后之分,”黑袍说,“而现在我只想知道厄洛丝要那根干骨究竟是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老人皱着眉头对黑袍问,“皇室内部没有莱茵河的人,厄洛丝拿到干骨的这个消息甚至都过期很久了。” “......说实话我很想去皇室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你去不了。”老人说。 “说的没错,”黑袍叹了口气,“那女人的阶位太高了,就连小灰都不能保证自己进去以后不会被发现。” 女孩听到黑袍在叫自己,于是从虚无里探了探头,身体渐渐凝实以后对黑袍说道:“利维坦的干骨?你们在说什么?” “你回来了?”黑袍一拍巴掌,心想女孩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于是解释说,“你当初陷入沉睡以后利维坦也被伦瑟打伤了,只能逃到北海深处,虽然伦瑟陛下没有死追,但是轮亥派人去一直追杀利维坦到深渊尽头,利维坦被迫舍掉一半身子逃亡,而这半边身子里面就包括了那一根干骨。” “你们的意思是,人类觉得那根干骨有什么作用?”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自己同伴的惨状没有一点点在意。 “是啊,”这下反而换做黑袍和莱茵之主迷惑了,“难道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比如能帮人晋升贤者之类的?” “有是有,但只有一个,而且对人类没什么作用,”女孩挠挠头,似乎很不能理解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类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且邪神对人类来说本来就是有害的,牠们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会给人类好处?” 黑袍感觉自己呼吸一滞,连忙继续问道:“快,告诉我们那根干骨到底有什么用处?”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忘了自己身边就带着一只活的巨妖! “嗯......首先,邪神们的生命力都很旺盛,修复能力也很强,这些从神仆身上就能看出来,但是邪神们都可以被杀死,就像轮亥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邪神可以被杀,只是要看手段,”女孩说,“但利维坦是邪神中生命力最强的,因为牠有一个不死的本源能力。” 黑袍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触及某个不得了的真相了。 “只要自身不死,有干骨在的话利维坦就能复活,”女孩说到这开始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本源能力这种东西只有邪神自己知道,恐怕就连轮亥都不知道这种事。” “那你怎么知道的?”莱茵之主愣了一下。 “我俩好歹也是一起在北海里游过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的,”女孩的食指绕过一束发丝,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杀过牠多少次了,慢慢就清楚了呗?” 来不及理解这对邪神之间的复杂关系,黑袍连忙说道:“厄洛丝拿走那根干骨是想要复活利维坦?” “我怎么知道,”女孩说,“干骨的事只有利维坦和我知道,除非牠悄悄告诉了厄洛丝,但是那么大的躯体,就算舍弃掉一半也不是能轻易流窜进王都的类型吧?” 黑袍闻言,顿时和莱茵之主死死地对视起来。 “......你们两个怎么了?” “还记得吗,老友,”黑袍的声音像是见了鬼一样,尾音还带着点颤抖,“厄洛丝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座城市进行改建的?” “十年前,伦瑟死后,西泽离开了王都,轮亥教会开始派来传教士和厄洛丝接触,”老人尽量轻声地说,但就连女孩都听出了这句话里被强行压下去的惊恐,“湛头建立,上城区被彻底和中下城区分割开来,只需要断掉那四座桥梁,上城区就是一个孤立的小岛。” “而皇室就正在上城区的正中央。”黑袍说。 莱茵之主连忙在桌子的抽屉里翻找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就找出了一张塞万新旧地图的对比,他将其他文件全部掀开,把对比地图在桌子上直接铺平,开始一点点找寻不对的地方。 终于,他长出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他懊恼地说,“厄洛丝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做这种计划了吗?!” 黑袍走过去,看着被厄洛丝一步步改建的地下水道,其中隐隐约约地凑出了一条通路,而通路重点,就是上城区的湛头。 “湛头内的河道里,说不定就有一条直达皇室内部的水路呢?”黑袍勉强扯起嘴角,想要笑笑,却始终感觉笑不出来。 “太恐怖了,”老人只能吐出这样的话,“我只停留在和人争斗的阶段,可厄洛丝原来已经在和神打交道了。” “可是利维坦复活以后她又能得到什么呢?”黑袍对女孩问,“难道邪神也可以下达允许成为贤者的决定?” “你觉得我能让你成为贤者吗?”女孩一本正经地问。 “那厄洛丝究竟想做什么?”黑袍不解地说。 “邪神虽然是邪神,但牠们对待交易的态度认真到让人难以置信,”女孩说,“最简单的可能就是契约吧。” “我帮你复活,你成为我的附庸之类的?”黑袍问。 “一个邪神一个无限接近贤者的高阶大魔法师,加起来总归是要比一个贤者好用,”老人说,但语气却渐渐疑惑起来,“可是这样做的话不会算是叛神么?” “悄悄做就好,”黑袍幽幽地说,“我要是忽然告诉你北海里有一条大鱼听我使唤你会信吗?” “利维坦从获得干骨到完全复苏需要多久?”莱茵之主忽然问道。 “大概一个月吧,对我们来说大概就是在海底散个步的时间。” “一个月......已经过去将近两周了,”黑袍顿时紧张起来,说,“也就是说时间还剩下一半?” “总之,u看书 .uuansu.om就是如此,”女孩的视线在两者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缓缓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句话,“别太小看利维坦,虽然只是最低阶的邪神,但真正的实力要比你们人类中所谓的贤者还强。” 黑袍听到这话愣住了,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你也有超越贤者的实力?” 没有人回答。 “她又跑出去玩了,”黑袍叹了口气,“怎么办?” “问我做什么,要掀翻厄洛丝的是你们,我只是给予一点点帮助,”莱茵之主说,“不过现在既然说到这了,那已经有一条明路指出来了。” “把厄洛丝逼到死路,让她不得不叫出来利维坦,以此借轮亥的刀杀人吗?”黑袍有些无奈,“下下策。” “上上策就是西泽能赶在之前从尼伯龙根里出来把他们两个全都杀了,”老人说,“但他做得到吗?” “做不到的话就由我去拼命,”黑袍看上去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筹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厄洛丝身死下台,如果反而看不到这般盛景的话不会感觉很可惜吗?”老人问。 “可惜归可惜吧,”黑袍无奈地挠了挠头,背过身去走向门外,对老人说,“不过......能做到的话就太好啦。” 在走出门以后他低下头,感受着脑内剧烈的波动,轻声地喃喃自语:“反正这条命早就不归我了。” 第291章 父子道别 一周时间再度恍然过去,整个塞万的气氛都显得十分阴沉,暗处的豺狼渐渐暴露头脚,明处的女皇仍坐在高耸之位上,手中执掌着万千的杀机。 “西泽还没回来,”灰叶坐在学院湖泊的边上轻声地对蒂娜说,“已经多久了?” “二十天,”蒂娜扶着腰间的剑柄,看向灰叶的眼神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怜悯,从拥有到失去,从惊喜到绝望,就算是蒂娜都忍不住开始对灰叶抱有一丝歉意,因为她之前曾经那么粗暴地对待这个受伤最深的男人,想到这里她迈开步子走到灰叶身边,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弯下腰拍了拍灰叶的肩膀,“会好起来的。” “你居然也会安慰我啊?”灰叶咧嘴笑笑,对蒂娜说道,“放心,我没事,都过去了,就是在想西泽还会不会再回来看看我们。” “恐怕很难了,”蒂娜说着坐在了自己未婚夫的身旁,“那个孩子已经是轮亥的人了,所有轮亥的人都要和凡人划清界限。” “轮亥的人,而不是轮亥教团的人吗......”灰叶自言自语地说,笑容里也带上了一点灰暗,“不愧是我的师弟,能被轮亥亲自选中复活,队伍里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我们的待遇也已经慢慢有变化了,”蒂娜的视线垂过湖面,“被西泽帮助过的那些人还好说,原本学院其他人对我们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但现在看见西泽以后,他们反而倒回去甚至变本加厉了。” “因为嫉妒吧,”灰叶低下头说,“换我我也嫉妒,本来顶了天就是一个新生之星,结果忽然摇身一变阶位往上直接提高了一个大境界,还被轮亥选中当上了教皇,神学院的那些人估计都要嫉妒死了。” 蒂娜点了点头,准备附和一声,可是这时灰叶却再度开口说: “但他们没想到这是拿什么代价换来的。” 记忆里那个老是羞怯偶尔又充满活力的小姑娘就这么活泼地跳了出来,蒂娜垂下眼帘,心情也不由得变得灰沉下来。 “真讨厌啊,”灰叶轻轻地搂过蒂娜的肩膀,低声地说,“就好像失去了一大块人生似的。” 蒂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头搭在了灰叶的肩膀上,二人看着湖面上淋漓的光华,像是看着学院里的曾经。 希欧牧德站在白楼里,透过窗户看向湖面,窗台上的常春藤已经不再干枯,季节开始发暖,而不再是之前那副毫无生气的冬景。 “已经到了不需要灰叶也可以绽放的季节了,”老人看着天空上不时盘旋掠过的飞鸟,“你说是吧,西泽?” —————— 凛冬已经过去,春季再临,整个塞万城里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街头的人们彼此吆喝着,咖啡店的门前趴着慵懒的猫咪,花匠看着自己悉心照顾的花束陶醉其中,几个公子小姐赶在下午结束的末尾坐在了店门前的白色桌椅上,撑起了遮阳伞,点来几杯咖啡。 时光显得那么惬意,前几天报纸上一条新闻传遍了整个王都,新闻上用黑体加粗的大字以呼之欲出的姿态写道:“炼金术师们的残党已经被全部消灭!” 对于王都的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一则好消息,因为从今以后自己不用在走夜路的时候频频回头,听到一点响动就怕得拔腿狂窜,孩子们也不会再因为炼金术师们的故事被吓到大哭,部分炼金男爵们都对这消息嗤之以鼻,声称那些炼金术师的死都是罪有应得,而少数男爵们则还是感觉有些悲哀,一个时代就此结束,曾经的炼金之国彻底沦为了一个传说,一个历史,一个不可挽回的理想乡。 但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件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接受采访的人是教会教皇的副手,赫拉格斯。 在将西泽孤身一人深入下水道破坏了炼金术师们的邪恶计划这件消息公布出来以后,作为一个新任教皇,西泽的人气在众人之间顿时达到了最高点,因为不同于上任教皇只在教皇国待着办公,直到这时人们才想起来,这是一个出自漆泽的教皇,所以他才会选择回到漆泽国,并为漆泽的人民做事,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根除了炼金术师这种对人们性命有所威胁的群体,谁不喜欢这种教皇? 人们欢呼着新任教皇的名字,渴望能见他一面,可惜教皇每日都闭门不出,勤勉办公,这不禁让信徒们更加狂热起来。 厄洛丝虽然有些讶异,不过既然这种手上染血的事西泽帮她干了也对她有利,最好的状况莫过于此,她也自然而然地原谅了这位新任教皇不接受邀约的傲慢。 仅仅是在一周之内,王都内的势力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原本风头正盛的丁莱家族一夜之间消沉下去,虽然还有些余威,但很明显家族本身并没有处理好这项突发事务的能力,王都本身有三大家族——迈尔斯,瑞森,以及贸易之舟德尔塔,瑞森家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潮海里,而迈尔斯皇室似乎这一代要直接断在厄洛丝手里,等到厄洛丝成为贤者得到近乎永生的生命力,人们几乎已经可以不用考虑接下来数千年漆泽的主宰者会是谁了,而至于德尔塔家,作为主管王都贸易的家族,最近他们却隐约察觉到了另一个家族的兴起——德赛尔。 以新任教皇与镇国公爵为后盾,这家族的掌权者正不断在灰烬中崛起,以无可控制的速度在王都里扩散,在失去了厄洛丝的限制以后,这个家族似乎终于要再度告诉塞万谁才是曾经与皇室交好的最大家族了。 改变最大的应当是弗莱多尔家族,自从自家儿子被在安定区直接捅出来卑劣的本性以及在这次事件中的所作所为以后,曾经与弗莱多尔交好的家族已经离开了大半,这自然不是只因为克莱得·弗莱多尔一个人,而是王都里的人们已经看明白了,新任教皇西泽对弗莱多尔家族的态度很明显,在教皇掌权期间,弗莱多尔家族是别想有什么好结果了。 弗莱多尔族长也是气得牙痒痒,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从祖父手里接过的家族会败在自己这废物儿子的手里。 你平时乱惹就算了,可这次你惹的人是谁?是教皇!这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吗?平时帮你擦擦屁股,这次你要我怎么办?这下整个家族都要跟你陪葬了! 可他也只能做到愤怒,因为自家儿子已经被教皇亲手处死在安定区内。 “新任教皇啊......”弗莱多尔族长只能叹气,“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在那种绝境中活下来?” “族长!族长!”有人忽然大叫着冲进院子对弗莱多尔喊道,“他们来找我们算账了——” 话音落下,一把刀子就砍在了他的心脏,男子脸色一暗,生机就这么逝去。 “哟,弗莱多尔族长,好久不见,”一个满脸横疤的男人走过来,对弗莱多尔族长说道,“请听我问一声好。” 于是,灾难降临。 —————— “丁莱家族在未来的五十年里,应该会渐渐没落,”丁莱教授坐在地牢里倚着铁杆,对牢里的男孩说,“对此你有什么感受吗?” “感,觉?”男孩忍不住阴笑了两声,“我怎么,会,有感觉?已经是,和我不相关的家族了。” “是啊,已经和你不相关了,”丁莱教授仰起头看着从墙缝里流下的凉水,“那接下来这个消息呢?炼金术师已经全灭了,被新任教皇一个人。” “你说什么?!”男孩脸色顿时一变,“怎么——可能!” “全灭啦,新任教皇一个人冲进下水道里一个人把原本筹划着毁灭整个王都的炼金术师们全灭啦,”丁莱教授背对着自己儿子耸了耸肩,说,“你是以外还是——” 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丁莱教授朝后看去,却发现男孩的眼里已经涌出了相当的腥红色,他紧紧地掐住自己的父亲,沉声说道:“不许,撒谎!” “谁会撒谎啊?”丁莱教授忽然笑了起来,“只有需要撒谎的人才会撒谎,不是吗?” 男孩猛地松开手狠狠一推,将丁莱教授直接推到了对面的铁笼上,男人的背脊和生冷的铁杆撞在一起,发出几声闷响。 “都是,假的!”养鸽人咬着牙说,“他们,怎么可能会!” “这是真的,”丁莱教授笑笑,“你在牢里待这么久了,却始终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看样子和你联系的那个人已经断了。” 男孩的表情顿时一滞,因为巴赫确实已经很久没和他传递过消息了。 “怎么,回事?”他对丁莱教授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轮亥教会来了个新教皇,叫西泽,”丁莱教授在说出这句话时佯装无力地倒在铁笼旁,其实目光一直紧紧地盯在养鸽人脸上,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男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有印象吗?” “嘁,”男孩啐了一口,说,“没有。” “那孩子原本应该死在泽地国的,但是据说,轮亥把他复活了,”丁莱教授说,“你相信轮亥有这种力量吗?” 男孩只是沉默,看不出到底想说什么。 “只能说不愧是神啊,连这种事都做得到,”丁莱教授再度倚在养鸽人的铁笼上,背对着他说道,“我有预感,孩子,最近王都风向要变了,有什么大事正在酝酿,炼金术师们的死只是个开头,接下来可能还会发生更糟的事。” 他回过头,看向男孩:“你愿意逃走吗?” “你觉得可能吗?”男孩的声音忽然正常下来,他看着男人,眼里的腥红渐渐褪去,变成了一双干净的眼睛,“要我在这种时候离开王都?” “你可能会死,”丁莱教授说,“我的感觉一向很准,接下来许多人都会死,你如果不走的话,我连报纸上的死者名单里面都看不到你。” “看不到我又怎么样?!”男孩忽然愤怒起来,“当初的你在做什么?当初母亲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当初他们闯进我们家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对着铁牢狠狠地一拍,牢门猛地一颤,发出刺耳的响声。 “......”丁莱教授垂下眼帘,“对不起。” 男孩的表情渐渐从愤怒变得复杂,再也分不清其中究竟是脆弱还是悲哀。 这些天以来地牢已经渐渐被清空了,偌大的牢房里除了丁莱教授和男孩以外就再也不剩下任何人。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男孩说,“炼金术师们是无罪的。” 每个神仆只要拥有一样高出信仰的信念,uu看书ww.kanshu.cm 就会取得自由。 “他们不该死,”男孩说,“无论他们做了什么。” 比如海森对凡尔纳,微纳德对西泽薇娅,希恩对炼金之国。 “你没听懂吗?”丁莱教授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只达到自己胸前的男孩,“炼金术师们的领袖希恩暗中筹划毁灭王都,这个计划被西泽及时发现并破除,所以才会造成这么大而且舆论一边倒的轰动。” “那又有什么错,这样的世界本来就该毁掉,”男孩说,“这个世界是不对的,炼金之国虽然不是极限但也要比现在好上太多。” 丁莱教授的表情渐渐变了,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声音也低沉下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补偿你。” “补偿?你在说什么,”男孩静静地说,“你从来都不是这种会骗自己的蠢蛋。” 比如男孩,对丁莱教授。 “......抱歉。” “该结束了,”养鸽人说,“你该离开了。” 丁莱教授默默地点了点头,在他起身离开时,一束钥匙落下的声音响起,铁片和清冷的石板碰撞,男孩朝他看去:“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只是一种态度,”丁莱头也不回地说,“不论你想做什么,累了以后就来找我吧。” 门被关上。 只留下一串钥匙在火光里静静地倒映着光亮。 第292章 吾友 即使是平民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不妙,那些阴影里的怪物从角落里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上城区正中央,眼里都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塞万最近小雨连绵不断,浇湿了每一处屋檐和石板,黑袍和莱茵之主知道这是利维坦复苏的前兆,那巨大的怪物在深海里翻腾,腐朽的身躯不断被修复,在厄洛丝的帮助下这头怪物仿佛再度恢复了以前的活力,邪神自带的诡异之气干涉了整片区域的天气,所以整个王都才会被笼罩在这一片乌云下,无法脱离。 “时间不剩下多少了,”有人说,“再拖延下去的话厄洛丝就要成为真正的塞万之主了。” 余烬的吐息不断在空气里翻转,渐渐地平民们开始减少出门的次数,甚至不少人都试着搬出王都。 黑袍站在下城区一间屋子的屋檐上,目光紧紧地盯住远处上城区的那一片区域,那是皇室城堡,城堡上空是无尽的阴云,电芒在其中盛放闪烁,时而传来阵阵雷鸣。 “西泽还没回来吗?”他对女孩问。 “还没有,”女孩回答道,竖瞳却一直放在远处湛头的影子里,“也许我们失败了,我告诉过他不要被迷惑,可现在看上去里面的那些东西比我想的还要有诱惑力。” “塞万之底,死亡之地,”黑袍耸了耸肩,“伦瑟先王也许早有安排,只是我不清楚,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伦瑟先王到底想不想要我们帮他的儿子夺回王位。” “你在对一个死人追究答案?”女孩诧异地说。 “......抱歉,当我没说吧,”黑袍打了个哈哈,“但是还是觉得有些恐怖啊,伦瑟先王到底有没有料到如今的一切?” “如果没有料到的话提古拉斯是不可能在西泽手里的,”女孩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不是什么好事,让人想起来就感觉浑身发凉。”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黑袍忽然说道,“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但我直到今天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厄洛丝会放弃一个成为贤者的机会,反而选择去修复一条巨妖的身子,而且是背着诸神。” “是有些奇怪。”女孩附和了一声。 “就算利维坦复苏以后实力远超普通贤者,但厄洛丝又有什么必要顶着违抗诸神的名义去做这种事呢?”黑袍问,“老老实实成为贤者蜷缩在轮亥诸神手下,她不也照样是整个西方世界最强的皇帝吗?为什么偏偏要铤而走险,选择这种奇怪的道路?” “......我不知道,”女孩垂下眼帘,说道,“你总不能指望一条蛇去理解人类的思想。” “说的也是,”黑袍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脑袋,女孩顿时对他投来恶狠狠的视线,他毫不在意,继续在女孩灰色的发丝上揉搓了几下,转过身,走向另一个身披斗篷的女人。 “已经到时间了吗?”黑袍问。 “是了,”女人将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几寸,将寒芒映照在大地上,她垂下眼帘,看着清冷的光,说道,“该走了。” 女孩静静地看着黑袍离开的背影,忽然说道:“我已经自由了哦!西泽那小子已经把我的项圈解开啦!所以现在我想去哪就去哪!” 黑袍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跟在女人后面渐渐消失在楼梯里:“说的没错,你已经可以走了,谢谢这么多天以来你的帮忙,现在你可以直接去下水道里操纵着你的身体离开了,这次事件以后估计利维坦也不敢轻易露头了,你就是北海一霸,给我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整个屋顶上只剩下女孩一个,她静静地站在屋檐边缘,鞋底有些湿滑,她忽然感觉那么没劲,于是干脆一屁股坐在上面,抓着手里的糖渍面包啃了起来,屋下的街道上忽然有行人注意到了她,于是连忙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这样太危险了让她快下去。 女孩看着这面色慌乱的男人,嘁了一声,将手里的面包直接丢了过去,行人被糖渍砸得迷了视线,当他怒吼一声把眼前的奶油抹了干净以后却发现,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 萝尔看着自己父亲在旅店的角落里忙活了半天,先是从柜台底下翻箱倒柜搜出来一堆好久没用的钱卡,全都塞给萝尔,嘴里嘟囔着什么你快把这些都收起来,这些钱卡注册时用的都是你的名字和血,无论到了哪个商会都好用,别嫌弃钱少,你爹这么多年一共也就攒了这么多,虽然真的算不上太富但好歹也是一般人安稳过完一辈子的水平,听你爹的,拿着这些卡离开去到边境的小郡里,最好是乡下,去买间农场,雇几个人打理就行,说实话丈夫这一块你爹没什么考量,不过对你好就行,你爹要求不高的,反正也没啥机会享清福。 说到这老板忍不住伸出手抹了抹眼睛,虽然这双眼睛早就流不出任何泪来但他还是觉得一阵发酸。 “真的,只要对你好,别让你受委屈,哪怕是个乡下穷小子都行,不过在结婚之前千万别给他发现你的资产,你爹害怕他们来是图你的钱......” “父亲?”萝尔搂着夕兰,有些害怕地看着老板,“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从昨天开始你就不对劲,我上次问你那个人是谁你也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可能就得消失一会儿啦,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尽量回来的,”老板叹了口气说,“虽然很想和你一块走,但是一旦那件事成功了,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人恐怕都逃不掉,无论跑到哪都没用,所以......”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句【要么我死了,她就会放弃追杀和我有关的一切,要么她死了,变成一具尸体沉在北海下面】咽下肚子。 “我不明白,”萝尔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忽然这样?我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上什么学,听我的,今天就走,”老板犹豫着,转过身对萝尔说,“只有你知道地窖在哪里,记住,地窖里的东西也全部都归你,今晚坐马车先离开王都,有可能的话最好去白石城,找一个叫诺尔斯的神父,他能安置好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我不明白,”萝尔越来越害怕了,在此之前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真切要和老板分离的感觉,就像再也不能见面,生死相隔,“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问了,萝尔,”老板沉沉地将双手放在萝尔的肩膀上,低声地说,“去做吧,去找一辆马车然后悄悄离开王都,这就是你现在该做的,记得地窖,等你将来真的出什么事了,吃不上饭,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可以去白石城问诺尔斯。” 他看向萝尔怀里满脸茫然的夕兰,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萝尔,照顾好夕兰,把她当成你的妹妹,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不明白,”萝尔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并不是忽然就变成了这样,”老板叹息道,“幕后的那人谋划了将近十年,最后才有了今天。” “我知道你不是简简单单的旅店老板,”萝尔的眼里渐渐有泪花涌上来,“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不要死......说着还挺简单的,”老板无奈地笑笑,“你这孩子早就猜到了?” “我算过旅店的收入还有支出,你一直都在赔本还能攒钱,”萝尔用袖子擦擦眼泪,说,“我不想你死。” “谁又想死呢?”老板叹了口气,伸出手给了萝尔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你老爹也活够啦,这么多年过去,感觉自己也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他松开手,挠了挠头,勉强笑了一声:“不过以前也说不上有多年轻。” 这位老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养育这么多年的小女孩,忍不住欣慰地说:“谢谢你呀,小萝尔,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真相只差了薄薄的一层纸,但萝尔却摇了摇头,对老板说:“不,我才是,如果没有父亲你的话,恐怕我现在即使能活下来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她打了个寒颤,对老板说:“你是最好的父亲,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老板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缕情感,夕兰看着这两个人,渐渐明白了炼金三鬼之首消失的真相。 那一天炼金术师们的末日降临,大地崩坏无数炼金研究所被硬生生毁灭,地底涌出紫色的粘液和触手,古神在王都之夜里乱舞,炼金三鬼之首,克格纳斯原本要与厄洛丝决一死战,可就在末日关头他却在废墟里捡到了一个孩子。 原本属于炼金术师的尊严被抑制下去,为了让这女孩能活下去,作为炼金三鬼的克格纳斯彻底消失在了王都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上中城区交接边沿开了家旅店,成天只知道和自家女儿斗嘴取乐的老人。 为了让这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他甚至加入了莱茵河,以自己曾经的名声取得丰厚的报酬,这才得以让女孩一路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学院里毕业,最终才有机会站在都灵圣学院的门前。 “我可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老板笑着说,“你见过会吃铁块的父亲吗?” 他轻轻地在柜台上一拍,后者应声而碎,铁质的桌台变成数不清的铁片,他随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咀嚼,牙齿和钢铁碰撞在一起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仅仅是看着这幅光景一般人就一定会大喊医生快叫医生,这男人是个疯子! 老板默默地咽下了嘴里的铁块,他张开嘴,示意这里面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剩下。 “明白了吗?”他对脸色发白的萝尔问。 可是萝尔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脸色一变,女孩松开夕兰,自己走到柜台前面,伸手抓起了一块铁片。 来不及阻止,老板想要抓住萝尔的手却只能看着她将铁片放进嘴里,仅仅是咀嚼第一口开始女孩的表情就开始变得痛苦,丝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来,老板连忙跑过去拉开她的嘴唇一下子将血淋淋的铁片抓了出来,他看着女孩嘴里溃烂的伤口,心疼得要死:“你做什么啊!” “我的父亲会吃铁块,”萝尔忍着痛,眼角泛起泪花,她竭力扯起嘴角,笑着说道,“我也会。” “......”老板无声地搂紧了萝尔,“你这孩子真是疯了。” “我没疯,”萝尔含糊不清地说,“我还能去写两套机械动力试卷答题。u看书 .om ” 老板摸着萝尔的脑袋,用力搂住了这个姑娘。 —————— 莱茵之主扭过头对不断收拾东西的黑袍说:“你家西泽还没出来?” “还没呢,”黑袍叹气说道,“不过总不能指望别人,偶尔自己也得出去拼一下命。” “好事,”莱茵之主想了想说,“这下可能得发生一场血战了。” “是啊,”黑袍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的某种力量在不断升腾翻滚,直至达到了某个阈值才停下,他沉闷地喘息,对老人说,“一切都是为了将窃贼从虚假的王座上拉下来。” “就为了这样的目的,你们牺牲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莱茵之主咂咂嘴,“我觉得不值。” “说实话,我其实一开始也觉得不值,但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信仰吧,我们这些老东西,本来就该这么活着,要不是有这个目标撑着,现在都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黑袍笑了笑说,“为了信仰而生,为了信仰而死,这也是一种活法。” “我只想安安稳稳活着,度过接下来的这辈子,”莱茵之主说,“为了某个人拼上性命这种事我从没想过。” “这就是为什么你那徒弟把你牙给打掉了?”黑袍问。 “这种丑事还是拜托你不要说了。” “好的,好的。” 黑袍说。 “吾友。” 第293章 135月霜漫雪,90路齐吞王 厄洛丝眯着眼睛坐在王座上,庭下众人看着自家的女皇陛下,心里好奇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因为从最近开始自家女皇很明显状态不如从前,与其说是不如,其实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不想如从前那般仔细认真,和以前比起来显得病恹恹的,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说女皇陛下难道是姨妈来了却立刻遭到反驳说以前女皇陛下咋就没这样过呢? 最离谱的是一个年轻男孩,他低声地对着二人恶狠狠地反驳说:“女皇陛下不是女人,是天子,她是不可能有姨妈的!” 众人哗然,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他的睿智。 那女皇陛下到底是怎么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个谜团,大臣们只能安生地窝在至高台阶上的王座下面,低着头静等女皇陛下的吩咐。 “今天有什么大事要进谏吗?”厄洛丝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紫色的发丝,黑眼圈很明显,她甚至已经到了懒得化妆掩盖自己的地步了,众人在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顿时更加迷惑紧张起来,因为最近芙蕾米娅小姐也消失了,最了解女皇陛下的人莫过于她,以前不少大臣都是通过巴结芙蕾米娅以获得女皇最新的情报信息,以此讨好女皇,可现在这女孩消失了,大臣们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再也摸不透女皇陛下的心思。 “呃,陛下,有一件事,”一个年迈的大臣犹豫了一下,从人群里迈出步子对厄洛丝说道,“下城区最近发生了不少流血事件,死者的死状都相当惨烈,要么是被直接斩首要么是被割心,请问我们要不要......” “这种小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厄洛丝摇了摇头,对大臣伸出指头说道,“这种事下城区那种鬼地方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你可以下去了。” 老人连忙点了点头,退进人群里。 “微臣这里还有一件要闻,”一个男人从人群里走出,对厄洛丝低下头说道,“炼金男爵们最近似乎因为炼金术师被全部剿灭的消息而有所动静,微臣觉得这种事姑且还是应该......” “炼金男爵们本身就是抛弃了炼金术师尊严,以及自己曾经族群的混账,”厄洛丝毫不留情地打断说,“就凭这两只手数得过来的废物能在王都掀起什么风云?笑话罢了,你也退下。” 人们四顾一番,觉得自家女皇陛下果然不太对劲,以前的她就算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相当严谨地对待,下城区不少家族被灭就是因为她的这股谨慎,只要找到一点叛逆的苗头她就会立即去掐灭,可现在这个女皇......好像神经大条,或者说狂妄得过分? “还有其他事要汇报吗?”厄洛丝托着脸颊静静地看着王座之下的这群臣相,在看到问完这句话以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一点点动静之后,厄洛丝缓缓地打了个响指,说,“都退下吧。” 臣相们纷纷转过身子,一同走向大厅的铜门,就在厄洛丝也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您。” 众人看向发声的这个男人,有人认出了他的这张脸,于是有些好奇,因为对方明明平日里都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生怕惹上什么事,也不愿意去掺和任何麻烦,今天的他是吃错药了?在女皇陛下说完退下之后强行留住对方? 厄洛丝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本已经站起一半的身子再度压回了王位上,她撩了撩耳后的长发,对男人说道:“科米尔卿,有事请说,不要拖拖拉拉。” “这件事有些重要,”科米尔卿的脸色有些紧张,在环身四顾了一番之后他对厄洛丝开口说道,“我觉得不能外泄,还请陛下您允许我近身告知。” 厄洛丝有些厌倦,站起身直接说道:“没兴趣,不说就赶紧退下,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众臣诧异,因为印象里的厄洛丝从没说过类似的话,怎么回事?今天不止科米尔吃错药,难道自家女皇也吃错药了? “请,请等等陛下!”科米尔卿连忙对厄洛丝喊道,“请听我说——” 他朝着厄洛丝跑过去,后者开始不耐,直接转过头,眼里闪烁出魔力的光华,细微密集的电芒顿时在空气中炸裂开来,宛如一片雷云覆盖了科米尔卿的全身,而后她回过头去,继续走向退门走廊,人们的脸色一紧,心脏也为之一跳,不少人都开始为科米尔卿默哀,同时也为了厄洛丝今日忽然显露的暴君姿态而愤怒,就在他们的眼皮下,满是电芒的空气刺入了科米尔卿的体内,无数雷电顺着他的血脉与经络直接灌进心脏,他的皮肤开始变得焦黑,就在众人以为科米尔卿一定会死在这一击下时,后者的眼珠悄然一转,而后一股魔力从虚无中聚集起来化作锋锐的剑芒,直接朝着厄洛丝背后刺杀而去,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从科米尔卿变得焦黑到光刃刺向厄洛丝后背,有些人连脑子都没转过来,紧接着厄洛丝猛地回头,深厚的魔力如潮海般聚集起来,吸纳住了男人的这一剑,而后将他直接弹开。 光刃在魔力的漩涡中缓缓溃散,厄洛丝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她看向已经浑身焦黑看不出任何活相的科米尔,后者在被弹开之后花费了一点点力气才找好重心站稳了身子,此刻他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对厄洛丝笑着说道:“哎呀,怎么回事啊,果然是选择的人还是不够让女皇陛下重视吗?” “我对所有臣民都一视同仁,”厄洛丝说,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振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就不是那么让人好受了,“而你也只不过是叛逆的孩子罢了。” “真好意思啊,三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也敢这么说话,”科米尔卿咂咂嘴,摇了摇头,“我觉得就连你父亲伦瑟在世时他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叛逆的孩子总归是需要管教的,”厄洛丝说,“不听话就要挨打,给我狠狠记住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她浑身携着巨量的魔力澎湃着激荡起来,众臣们连连哀嚎,匆忙地逃出了大厅,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帮自家女皇陛下的忙,他们只担心女皇发怒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因为这位女皇可是厄洛丝啊,贤者之下最强的大魔法师啊!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科米尔卿看着满天的魔力之火化作万千星陨从穹顶上降临而来,却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嘲笑,“这和你父亲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 地面在魔力的冲击下剧烈动荡,仿佛地狱在向着人间招摇,皇宫大厅化作死亡的领域,世界之灵发出被压迫殆尽的咆哮,上城区的人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皇宫上方传来无尽的硝烟还有涟漪般的激荡。 都灵圣学院里,塞尔林院长静静地站在窗台边沿,看着皇宫处传来的剧烈动荡,一时间居然有些感慨。 “怎么了院长?发生了什么院长!”有人慌张地大叫着推开门,铃铛声清脆响起,不出所料,是莫斯教务长,他慌乱地蹦上椅子,对院长连连喊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皇宫那边发生了什么?!” “吵死了,莫斯,你这可笑的家伙,”塞尔林看向莫斯,语气骤然一变,后者顿时愣住,因为他也知道自己体型确实滑稽可笑,侏儒无论在哪里都是使人发笑的角色,可他已经拼着命爬到这个位置了,为什么还能有人否定他的一切,转而攻击他的样貌? 而且这个人还是整个学院的主人。 “老老实实看着,”塞尔林院长恶狠狠地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展露过自己的这一面,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再度看向窗外,那里是不断冒出灰色烟气的皇宫,“你作为一个小丑,将有幸见证历史。” 历史学院里,希欧牧德茫然地看向远方,就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背着一身包袱的灰叶就已经从二楼跑了出来,他一只手抓着蒂娜,一只手拍住自家老师的肩膀喊道:“老师,快跑啊!” “什么?”希欧牧德不解地问,“怎么了?” “跑就对了啊!”灰叶连忙大叫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妈的,这下整个漆泽又得大变样啦!!!” “这就开始了?”下城区的黑暗角落里,有人开口问道。 “是啊,开始了,信号都发起来了,反正大家也没指望那么简单的手段就能干掉世界第一的大魔法师,”有人叹气道,“准备一下吧,不少老朋友都得从外面回来了。” “迎接仪式总得搞好吧,”一个男人接过话头来继续说道,“听我的,平时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趁现在都给我丢出来,不然等下出了一丁点差错可都是大罪。” “唉,罪人,罪人哦,”老人感慨着说,“是时候让世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罪人了。” 下城区外,塞万与外城的接壤处,地面隐约震动起来,无数人影开始从地平线上浮现出来,那是灰蒙蒙的一片,却又让人感觉无比踏实。 “不知不觉都十二年了,”被放逐出王都的轻岭郡王,曾经创下最年轻侯爵记录的高阶大魔法师,体内流淌着余烬之血的男人,达比修斯·迈尔斯在车厢里感受着不断的颠簸,轻轻地叹了口气,“王都应该都把我忘干净了吧?” “当如是,”坐在他对面将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老人简短地回答道,“非难。” “我真是讨厌死了你这西方古语,”达比修斯叹气道,“不过这时候也就能指望指望你了。” “千军万马,皆为灰烬,”老人点了点头,“然也。” 三万骑兵之首,圣君骑士团之荣耀,万人沐浴之光辉,在十二年前辞去职位,引得整整三万骑士都甘愿与他一同离开王都奋战荒野的奥贝克特,人们都说如果不是他主动离开了王都,恐怕现在整个漆泽的骑兵质量都得提升整整一个档次,和他相比,现任圣君骑士团团长完全就是个笑话,都灵圣学院的无数导师都将这位男人视为心中的偶像,就连雷蒙院长在他面前恐怕都得当场跪拜。 “团长,”马背上的副手对这位传奇人物大声喊道,“已经近了!” “我比你们更熟悉怎么回到塞万,”奥贝克特骑着黑色战马,冲刺在整支骑军之前,冰冷的头盔下暴露出一双炽热的瞳孔,“因为这十二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回来。” 雪川域之主,平原之君,银基领主......八位曾经在王都里立下赫赫威名的郡王领主,此时都携着无数军队朝着王都奔来! 海上传来阵阵蒸汽鸣笛之声,码头的人们诧异地朝着远处看去,却发现三辆油轮正打着信号,表示自己要强行靠岸,不少士兵都连忙慌张地举起手里的火铳,表示如果再强行逼迫的话就宣布开战。u看书 wuukanshu “我好歹也是个王爵,怎么就沦落到就连靠岸都得提前跟这些人说一句的地步了,”船上的男人似乎有些丧气,“传我令下去,所有人,在靠岸的一瞬间,全部朝着皇宫前进,阻碍者格杀勿论!” 他忽然铁血地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沙漏狠狠摔向地板,玻璃崩碎,银白的沙子撒了一地。 “这计数了整整十二年的时光,就在此,画上句号!” 皇宫顶楼天台之上,厄洛丝静静地看着面前渐渐褪掉伪装,露出一头灰发的男孩,他的面容很年轻,年轻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人是鬼,是怪物还是神明。 但厄洛丝知道他是谁,于是她将目光放在塞万城外的荒野和北海的油轮上,对着男孩发出一声轻笑:“就凭你们这些臭鱼烂虾?” “再怎么臭鱼烂虾,好歹也是能跟你拼拼命的呀,”男孩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年轻又干脆,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质感,“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十二年前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不珍惜,反而要回来乖乖送上自己的贱命,就连你这家伙都让我觉得可笑,诅咒居然没有杀死你,而是将你塑造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厄洛丝轻蔑地笑着,但脸上渐渐泛出了浓浓的愤怒,于是她的声音猛然威严起来,“尔等,今日将死于这片天地之间!” “那就来试试吧,”男孩低沉地说,“你这,窃走了王冠的小贼!” 第294章 赴约,要命 王都震颤着,暗影中的怪物们朝着光明侵袭而来。 一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城门之上,万千士兵在他身后如山般矗立,他看着数以万计的骑兵与战士,魔法摩擦产生的无尽电芒在人群间迸溅,骑兵王之首自然是所有塞万兵士间的传说。 奥贝克特。 他隔着数千米的空气,大声喊道:“团长,您因何而归!” 没有掺杂任何魔力,只是纯粹的人声,一般人来恐怕喊完以后就会当场虚脱,而且声音也不一定传达得到。 但奥贝克特却随后脱下头盔,露出一张冷峻铁血的面庞,以同样的姿态喊道:“公道,冤屈,罪名,审判!” 胯下战马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变缓,反而越来越快,马匹的啼鸣四面滔天震耳欲聋。 “您曾教我,骑士忠君!”男人将手里的长矛猛地提起又骤然砸向地面,直接将青石捅穿,雪白的锋刃倒映出天极的阳光,“请恕我无法继续偿还您的培养之恩!” 奥贝克特缓缓地将盔甲再度罩在头上,阴影里的那双眼睛在满满杀意中却又透出几分欣慰:“很好。” 马群之后只余下浓浓的烟尘。 —————— “魔法师们总是这么拼命,”王爵叹气道,“咋这么吓人呢?” 在他面前的是由下城区无数老牌家族拼凑而成的反叛军领袖,作为领袖的中年男人微微松了松领结,像是被王都里气氛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室的魔法师协会,从来没有人觉得这些人是吃干饭的,”男人对他说,“虽然大魔法师的数量少得可怜,但魔法师还是有不少的。” “你们不是说咱们这边有不少大魔法师吗?”王爵闻言顿时有些懊恼起来,“人呢?哪呢?” 话音落下,他挥手一拳凝成出一道透明圆盾屏障挡住了朝着二人释放而来的火球。 “原本应该来担当主力的那位,消失了,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中年男人一副老实样,连编都没编地说,“另一个大魔法师现在在皇宫里,就那片黑烟上。” “唉,这下咱可被你们这群骗大了,”王爵再度叹气,可周身越来越多的魔力却不断从世界之灵中涌入他的躯干,渐渐地他的眼里开始被一片赤红充斥,在一次闭目之后睁开伊始,他说道,“那咱可就得比他们还拼命了。” 二人周围,即是战场。 原本平静的码头已经被魔法师和士兵们充满,无数魔法在空气里划过,在地面留下霜冻或火烧的痕迹,皇室的大魔法师很快赶来,看样子他们也知道皇宫里的那场战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对王爵带来的这些人下手愈发狠辣起来。 不过战场上本来也说不出狠辣这种东西。 “该死哦,”男人挥拳,将冲上来试图直接一剑封喉的两个骑士直接打碎了胸骨,他甩甩手,对王爵说,“接下来就请您多多努力了?” “我觉得你们都是傻逼,他妈的臭傻逼,”王爵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白汽,“所以让我们来大干一场吧!” —————— 厄洛丝从虚无里站起身来,她看着自己面前这遍体鳞伤却又一次次不断站起来的男孩,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我还以为你是有了什么奇怪的信心,原来不过如此。” “唉,信心本来是有的呀,”男孩叹气道,“可惜这咋忽然就又没了呢?” “胡言乱语,”厄洛丝挥手引导着空气中的元素乱流,将其凝聚在一起之后萦绕在男孩周身,男孩猛地抽身离开火焰漩涡,在一次剧烈的爆破之后温度极高的热浪灼伤了他的后背,但数不清的魔力正不断修复他的身体,每一次受伤都是一次治愈的过程,他的速度极快,厄洛丝的速度却甚至高于他,每次魔力的释放都能及时赶在他逃亡之前,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男孩完全就是狩笼中等死的野兽,只是猎人需要一点点削弱这只猎物的力量,先从消磨他的体力开始,放任他一次次攻击却又牢牢防住,在他试图换些方向的时候将他的所有角度死死咬住,魔力的巨蛇在半空中绽放成九只花瓣,厄洛丝站在透明的花落中央,饶有趣味地看着男孩在自己控制中不断挣扎。 换言之现在男孩想逃都逃不掉。 虽然原本就是抱着身死之志而来。 “哪能是胡言乱语呀,”男孩甩了甩手腕,身上的伤口再度愈合,他扭了扭脖子,听着骨头发出的阵阵脆响,对厄洛丝说道,“一切都是命运所指引的道路。” “你不止如此,”厄洛丝伸出食指,缓缓指向男孩的鼻尖,“让我见识一下吧,被诅咒蚕食同化之后的力量。” 男孩的眼里悄然被黑色充斥,宛如一道深渊,他笑笑,说:“求之不得。” 天空中骤然被一阵浓烈的风雷声遍布,在短暂的雷霆闪灭以后,暴雨下了起来,就连下城区的排水系统都支持不住这么大的水量,这些设计原本只是面向最恶劣极端的自然,可这次天上浮现的却是两个怪物。 白色的电芒照亮了云间的缝隙,两道人影时而在雷霆间碰撞时而倒映在阴云上,宛如巨龙在云端穿梭,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在家里,惶恐地看向天际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风雷光火四大元素在此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两头怪物的每一次撞击都激荡出不一样的魔力,晶色的水,灰色的影,青色的木,越来越多的元素掺杂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被捣在一起的烂泥。 他们的魔力就宛如北海般浩大,就连真正的巨龙都只能在这般对碰下孱弱地跪倒。 人们茫然地看向天空,这两头怪物的速度已经在虚无中留下了无数残影,当人们以为自己捕捉到了他们的踪迹时,那片影子便随之散去,有人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开始哀嚎眼睛发烫,这根本不是凡人应当窥视的战斗。 地面的潮水如沸腾般灼热,魔力炽烈地烘烤地面,无数次他们将手中的兵器对撞,世界之灵破碎又立即重组,空间破碎,北海的尽头,不少闻讯赶来的别国君王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令人惊骇的战斗,自轮亥降世以来人间安稳至斯,可如今的这番战斗却仿佛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六十年前,那满是荒野与杀伐的混沌时代,无数人的性命都落在了混沌时代里再也捡不回来,那是没有人敢回忆的时光。 “这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有人忍不住轻声问道。 这是人间的窃贼与来自地狱的鬼神。 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斗。 窃贼胜则自己光辉的履历上将再度加入一条【曾独自一人抹杀至高邪神。】 鬼神胜则将昭告天下那窃走王冠的小贼已死,真正的诸王将再度回归尊位。 元素的漩涡在天际凝聚化作浓稠的云,直到最后整个王都已经没几块完好的地方,白色尖塔被对碰的余波震荡塌陷大半,看样子以后要花费不少时间去重建,都灵圣学院疏散得快,但还是有不少人死在了这场横生的灾难里,不少人都在空旷的操场上哭嚎,满天的暴雨淋下,把世界化作无尽的海潮。 这是一场战争。 无尽的冰川能量扫过北海,突兀地锁住了大片海面,两道黑影在冰面上狂舞,巨大的冰风暴猛然覆盖了整片北海。 在一瞬之间,两道黑影再度消失,当人们再度锁定他们的所在时,他们已经停在了皇宫城堡上空,满是混乱元素的天体下。 厄洛丝轻声地喘息,而在她对面,原本模样轻松的男孩已经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刮满了伤口,伤痕入骨,就连特殊的体质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对这具身体进行修复,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是厄洛丝用魔力化作鬼手强行抓着他再度回到了这。 女皇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无法克制你的回复,那就让你受伤的速度远大于回复就好了。 “烦死了,”男孩忽然咳嗽一声,咳出一口满是腥味的鲜血,“还是不够啊。” “你很奇怪,”厄洛丝说,“你是在克制?还是在放水?” 男孩笑了笑问:“这么高看我?” “你的实力应该不止如此,”厄洛丝淡漠地说,“你很奇怪,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人不人鬼不鬼,两样各占一半,以至于两边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你既不是人间的大魔法师,也不是非人的邪神,现在的你就是一个......怪物。” 男孩笑笑,似乎是想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平时好像也就欺负欺负西泽,顿时有些泄气。 现在就连那个被自己欺负的孩子都不见了。 “准备好去死了吗?”厄洛丝歪了歪头问,“和你的那些朋友一起?” 男孩朝着四周望去,码头附近的油轮已经沉底了两艘,城门远处燃起了不灭的烈火朝着骑兵们蔓延,湛头里游离出淡淡的阴影,天桥断开,袭进的叛军全部在半空中哀嚎着坠入深渊。 刚刚的对碰中他已经是竭尽全力,而厄洛丝居然还能抽出空闲去干扰其他战场。 巅峰大魔法师对人类而言果然是毁灭性的灾难,更不用说贤者。 男孩垂下头,感觉自己还是太过无力。 眼前再度猛然一黑,就像是某种控制不住的心魔涌动出来,他忍不住想发出一声惨叫,这股剧痛却始终压抑在心底无法释放。 就好像有一个声音不断对他说着:“解放我,让我成为你的一切,让我帮你解决这小丫头,人类孱弱无比,挥手可破。” 他咬着牙说不行。 “解放我,让我获得你的身体,让我将你的一切收入囊中,让我们进行一场交易,”那个声音不绝于耳,充满了诱惑,“告诉我吧,你想要什么?” 就在男孩想要松口就此殊死一搏的时候,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厄洛丝。” 女皇猛地看去,男孩得以喘了口气,眼中的漆黑褪去,可紧接着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站在地面上的是应该已经被世人遗忘的都灵学院分院院长,希欧牧德。 灰叶和蒂娜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灰叶满脸紧张,即使是他在这种时候也不敢乱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本该一起逃出王都的,但现在王都外面全都在他妈打仗,处处都是战场,走在下城区的街上都能看见卫兵和人们扭打成一团,希欧牧德原本只是静静地待在学院里,可等到灰叶和家族说好要接走希欧牧德时,这个老人却忽然说自己要去皇宫。 好嘛,皇宫现在来啦,咋办,送命吗? 灰叶咽了咽口水,看向不远处,蒂娜默默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厄洛丝在上空停滞了一番,而后缓缓开口道:“老师。” 灰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身边的蒂娜也是一脸懵然。 草,原来自家老师是关系户啊?这次来是为了蹭个关系?可为啥老师你不早说?早说的话咱历史学院还至于荒废成这样? “逆王者不该生,”厄洛丝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老人,说,“我做到了。” 一如那天。 “那就继续做下去,”老人说。 一如那凄凉的夜。 “你也要站在我的对面吗?”厄洛丝问,“从小时候开始你就在皇室教我怎么当一个皇帝,那时候你说该由我来当皇帝。” “皇帝应当是你的,”老人说,“我也一直在教你,在君王的世界里就算是弑父杀母,残害兄弟姐妹,这和王位比起来也只是不起眼的小事,历史是由你来书写。” “那你来做什么?”厄洛丝问,“求我来给予你们庇护吗?” 老人在硝烟里,长出了一口气:“我后悔了。” “你说什么?”厄洛丝的表情渐渐变了,“我还以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我把你教得太好了,厄洛丝,”希欧牧德叹气道。 男孩忽然暴起,将海潮般的魔力掀起,厄洛丝措手不及,身上顿时破开不少伤口,空间凝缩,迸裂出一阵爆炸,迷烟四起,世界之灵塌陷下去,男孩连忙躲开,就在他以为这下一定会对厄洛丝造成一番损伤的时候,一只鬼手从烟气里探出,拧住他的脖子,紧接着另一只鬼手缠绕在希欧牧德身上,将他手里的炼金道具全部捏碎。 “无趣,”厄洛丝自烟气里露出面庞,毫发无伤,“果然人类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理解我的。u看书 ww.uukah ” “已经结束了么......”男孩挣扎着看向远处,各处战场都传来不断的哀鸣和战吼,奥贝克特像巨龙一样嘶吼,雪川域之主将身上的冰芒全部洒下,化作一道千里蔓延的雪川,平原之君在混乱中倒下,天桥外围已经有无数漆泽军队围杀过来,码头之上,学院的议会长老忽然出现,就连王爵都在他们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结束了,我的院长,”厄洛丝淡淡地说,“两位都是。” “说这种话也太早了吧?”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传来。 厄洛丝的眼神猛然一凝,城外忽然传来震颤地面的奔袭声,那是无数兵士与战马,无尽的烈火忽然熄灭,数以万计的魔法师自北海之上站在油轮甲板上,轻声颂唱无上轮亥天主的荣光。 王爵愣了一下,因为面前的议会长老在一道寒芒闪过以后全都没有了脑袋,以至于他都连忙摸了摸中年男人的头,想知道自己脑袋是不是还在。 奥贝克特震声怒吼,将燃火的长矛捅进城门,在一阵爆破中,千军万马携着烟尘踏入王都城内! 湛头外,下城区内,白色尖塔里缓缓有人走出,恍若无尽。 穹顶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缝隙。 在光里,一个少年睁开了眼睛。 “新任教皇大人,你终于来赴我的约了。”厄洛丝说。 “我的女皇陛下,我终于来要你的命了。”西泽笑着。 第295章 梦醒 剧烈的光芒从天空中降临,如暴雨般降下。 厄洛丝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嘶鸣,她单手掂起鬼手,挥起,伴着剑身的飓风撕裂荒野,将破败的气息在天际炸开。 无数光芒颓然地坠落至地面,而后疯狂地一同汇聚到穹顶之上!! 厄洛丝急忙调转鬼爪利刃,风流急转而下,携着能将一切破碎的伟力,狠狠地撞击在周围的屏障之上。 光芒之下的男子悄然睁开了眼。 幽蓝色的漩涡在瞳孔之中运转开来。 破碎的伟力在虚无中化为了缥缈。 崩坏声从天际的虚影中传来。 隐隐有哭泣声。 轻微的呢喃从四周响起,却又无比清晰。 “我将携着尸骨与无尽的灰尘在雾天中回归......” 厄洛丝感觉自己的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呢喃,那人在沙哑地低语。 “那雾要大到如暴雨一般,而那尸骨,则会在雾中生长蔓延,直至再度变为血液一般的灰,而我则将回归......” 她终于听清了那声音的来源。 而那暴雨中已然充斥了刺目的光明。 那光明之下,睁开眼睛的西泽右手轻轻扶住空气。 “我将回归......”魔力相互勾连摩擦发出金铁碰撞般的清脆响声,西泽握拳,感受着自己体内澎湃起来的力量,最终他只得叹气道,“好久不见,我的女皇陛下。” “这份见面礼真是沉重啊,”厄洛丝看着自己周身渐渐消散的透明魔力屏障,湛蓝色的光芒在地面隐约如幽火般喷涌,宛如火山表面喷涌升腾的火焰,“我的教皇大人。” “如果我说这是因为刚刚回到人间所以对这份力量还不太熟练的话,”西泽回答说,“恐怕你也不会信吧?” “我们应当无冤无仇,”厄洛丝仰头看着西泽,轻声地说,“你何至于如此?” “轮亥圣教新任教皇,西泽,敬上,”光明里的男孩对厄洛丝说,“厄洛丝,你触犯了无可回避的罪孽,那就是与邪神结盟,将利维坦复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厄洛丝似乎是在嘲笑西泽一般,“毫无证据,也是毫无根据,仅仅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说辞和毫无凭依性的证据就擅自以圣教之力干扰他国政事,这就是新任教皇的作风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西泽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这位教皇的身上,灰叶,蒂娜,希欧牧德,男孩,还有厄洛丝,他们看着西泽,无比期待他的下一句话。 是被辩倒撤军,还是抛出一套能说服所有人的说法,让厄洛丝为之退却? “啊,这,”西泽耸了耸肩,说,“确实是欲加之罪。”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因为这位教皇是不是有点太过实诚了? 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就算是欲加之罪你也起码展现出一点点强硬的气势啊?这算什么?在打之前就认输了吗?承认自己理亏?不应该啊! “但,”就在灰叶满心都是槽点的时候,西泽却再度微笑着开口说道,“我就是想往你身上泼脏水,你又能怎么样呢?” 被鬼手抓着的男孩闻言顿时一滞,因为这一幕他仿佛是见过的,在白石城里。 这小子就是对着维什往死里泼脏水,害得他都出手了。 只不过当初西泽泼脏水还得钻个对方的空子,现在厄洛丝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却还是被他硬着泼了盆脏水上去。 这就是他妈的教皇威严吗?好他妈强! 厄洛丝的表情渐渐阴沉下去,她松开鬼手将男孩和希欧牧德随手丢开,而后认真地仰起头看向西泽的眼睛:“你是认真的?” “我做事从来都是认真的,”西泽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 “为什么?”厄洛丝问,“理由?动机?是什么让你抛弃了这般的我,选择了必将走向失败的他们?” 她看向远处已经涌入城内,将血色的人头挑在枪尖冲锋的骑兵队,又看向码头,在轮亥教会魔法师的增援下不断从颓势逆转的王爵方,天桥之上圣乐不止,那些叛军仿佛再度燃起了力量,他们喊着我们才是被轮亥选中并祝福之人,皇室护卫们反而开始却步,因为他们疑惑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确,而后在这般的怀疑中被抹杀。 “你明明完全拥有独立于漆泽之外,和我平起平坐的力量,”厄洛丝说,“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个教皇都甘愿加入这场叛乱中去?” 她问:“难道也是嫉妒吗?” “嫉妒是人类的原罪,但即使是你也不配让我嫉妒分毫,”西泽叹了口气,缓缓从半空中落下,“让他们离开吧,接下来的战争属于我们两个。” 他没有回答,没有告知厄洛丝真相,因为自家的师父和师兄师姐可都在旁边看着,按理说他应当对学院毫无留恋,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得像是几条人命都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厄洛丝歪了歪头:“你真要和我打么?” 这是两个无限接近贤者的巅峰大魔法师,刚刚男孩和厄洛丝的打斗余波已经席卷了整个王都,整个王都上下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屋檐,所有房屋的上半都被魔力崩碎,白色尖塔塌陷了大半,烛火在暴雨中招摇,光芒若隐若现地在深渊闪烁,而厄洛丝甚至尚未出尽全力,她至少留手了一半,而仅仅是这样的战斗就能将王都摧毁成这种程度,如果再发生一场教皇和女皇之间的战斗,那塞万城的重建想必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就算世界毁灭,我们两个也不该回避,”西泽说,“走吧,回到塞万之底。” 男孩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西泽的这句话意味着厄洛丝早就进入过塞万之底? “你为什么能进入那里?”厄洛丝问,“世界难道真的就这么奇妙吗?” 一阵风吹过,灰叶和蒂娜都被从阴影里揪了出来,厄洛丝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男女,说道:“御堂家的少爷,贝奥武夫家的小姐。” “哟......哟,女皇陛下,”灰叶哈哈地尴尬一笑,心想现在自己这算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虽然想着自家老师和师弟,但现在老师和师弟明显才是反派啊! 厄洛丝几乎是没怎么思考,直接说道:“放心,你们的死我会解释成叛乱军的所作所为。” 她看向西泽:“毕竟历史由胜者书写,轮亥所着眼的也只会是更强的人类。” 魔力涌动着从四周攀升,径直抹向灰叶的双瞳,就在这一瞬间,西泽伸出手,将整片空间里的魔力全部封锁起来。 厄洛丝脸色一变,此生第一次地,她和仿佛与血脉同生的魔力失去了联系,无论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西泽将魔力牵引在灰叶与蒂娜的腰间,二人看着愈发陌生起来的西泽,灰叶的眼里满是紧张,而蒂娜则已经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上。 “好久不见,师兄师姐,”西泽忽然笑了起来,这副笑容让灰叶蒂娜一下子回忆起了曾经学院里的那个少年,他活泼欢快,最喜欢逮着一套卷子就写,一写就是一个下午,好像从没有累过似的。 “你自从回到王都以后就没回来过,”灰叶激动地颤抖着嘴唇说,“你的所有东西我们都好好留着,一点都没有动,就连那件骨甲都又放回了你的房间里。” “对不起,”西泽低下头,轻声地说,“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灰叶忽然流出泪来,他看着西泽,大声说道,“一定要活下来!我会等着你!” 远处厄洛丝挑了挑眉毛,因为灰叶这番话毫无疑问是站了队,而站在女皇对立面的从来就没有过好下场。 西泽伸出手,将某样东西塞给了灰叶,后者愣了一下,却发现那是一片梧桐叶。 历史学院门前就是一整片梧桐树的深林。 “我由衷地感谢你们,师兄师姐,还有老师,”西泽看向地面上的希欧牧德,用分不清到底是感慨还是悲哀的声音说道,“现在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希欧牧德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西泽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男孩默默裹上了自己残破的黑色袍子,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厄洛丝。 西泽挥手,一道魔力携着光华将蒂娜灰叶包裹住,一齐送向不远处的德赛尔家。 他相信那个姑娘会保护好这两个人。 厄洛丝看着西泽背影,忽然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在心底和曾经的自己断掉了关系。” “与你无关,而且对于我,你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吗?”西泽缓缓松开手,将巨量的冰川能量沿着空气释放出来,在他周围化作一道汹涌的长河,“我的姐姐。” 希欧牧德闻言,表情渐渐沉默下。 厄洛丝猛地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颤抖,她看着西泽这张白皙好看的脸,顿时感觉一切都明朗起来—— “难怪你始终都不敢见我一面。”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好像流了出来,对西泽说:“果然人类还是无法理解我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切都那么好笑,反而是那些怪物会更加明白我的感受。” 西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大魔法师施展出来的领域只能算是小手段,对其他大魔法师也许还会有些效果,但是对厄洛丝,西泽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你早就去过塞万之底,”西泽说,“你瞒过了所有人。” “何为瞒过,”厄洛丝说,“难道我有义务让你们知道我的一切?” 话音落下,四散的魔力从她的周身再度迸溅开来,领域迅速褪去,就像起落的潮水。 朵朵透明的花瓣拼凑在她的身后,可直到这时男孩才注意到,那些根本不是花瓣。 而是数头淡色的蛇形。 厄洛丝站在蛇形之间看着西泽,表情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隐约的悲哀。 “你居然对自己幻想中的西泽产生了感情,”西泽摇了摇头说,“你的这份感情发迹得实在是有些轻浮。” “于是我被甩了吗?”厄洛丝笑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告诉了我那么多,关于四元素的均衡,关于制导术,关于剑术,你教会了我那么多,”西泽垂下眼帘说道,“我也很感激你。” 厄洛丝闻言,眼里的某种情绪稍稍发生了变化,她伸出手,缓缓划过自己的脸庞,在手掌拿开的下一瞬间,一张西泽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关于这点我会视为你的恶趣味,”西泽低声地说,“不过仔细想想你都已经把那么多东西直接告诉我了。uu看书 uukans” “从小就虚弱的体质,被父亲带着周游列国求医只为了找到一个治愈的办法,”厄洛丝笑了笑说,“原来有这么明显吗?” “我也已经很明显啦,从小对父亲没什么印象,被寄养在某个地方,只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西泽说,“最奇怪的是你那时候居然说了句被要挟,我到现在都没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可真是个蠢蛋,”厄洛丝忍不住哈哈了一声,此时她的面容已经变回了平日里尊荣高贵的女皇,一头紫发散在半空中,妖媚又高洁,“爹不疼妈不爱,从小被寄养在不熟悉的地方,这不就是你被抓去用来要挟你的父母吗?” 现在想想的话,西泽嘴里那个不熟悉的地方,果然就是瑞森家吧。 “西泽,锡瑟尔,这两个词明明同音只是在写法上稍有不同,我却始终都没有反应过来,”女皇微微摇了摇头,“是我变得和你一样蠢了吗?” “有时候人不是犯蠢,而是装蠢,好像装得足够真切就能骗过自己一样,”西泽听着自己曾经的那个名字,再度从虚无中唤出了提古拉斯这柄叛神武器,“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厄洛丝说道。 话音落下,一股癫狂的魔力乱流骤然从二人身旁迸发出来。 一切都宛如一场幻梦,那场自以为是的初遇,其实对二人而言,都是久别重逢。 这场大梦,终究是该醒了。 第296章 女皇过去 厄洛丝觉得自己全身似乎浸泡在油画重墨的颜料里,周身的空间湿滑而粘稠,她伸出手,却感觉沉重得像是被锁链缠住了全身,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就像是无数虫子咬上了白色的脑浆,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哀鸣,在下一刻,某种不该属于这具身体的力量骤然迸发出来,这具身体腐朽腐败又苍老,而这股力量鲜活得像是屋檐下流动的雨水,石阶上被冰冷的霜气覆盖,像是游鱼归巢一般,她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那双眼睛里原本有一抹淡淡的灰色,但在睁开以后却又全然消散了。 这是一处阴暗的水潭,水很浅,大概只是能躺下没过耳垂的水平,她用力地站起身,却觉得这具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明明思维还是腐朽迟缓,这具身体做出的反应却快到令她为之惊讶。 一道阴影从远处渐渐拉长,脚步声响起,她将视线挪到来源,却看见了一个自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岁月没有见过的男人。 她恨这个男人,恨得入骨,就是他害得自己从小童年悲惨,记忆里的时光自从他离开以后就不再有任何光明,最令她痛苦的是自己体内甚至流淌着这个男人的血,整个国家都以能得到这个男人的青睐为荣,那么多女人渴望得到他的血脉,生下他的孩子,而自己的母亲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也是唯一一个失败的。 母亲生下了这个拥有着迈尔斯家血脉的她,可这种血脉的成分实在太少了,少到根本不足以让她拥有迈尔斯的姓氏。 “你,是你!”她咬着牙,颤抖着身子从水潭里站起来,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走来,可体内的力量来得凶猛流逝得也快,她剧烈地咳嗽一声,在即将掐住男人咽喉的前一秒倒了下去,只来得及用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袖,而后顺着粘液滑落,滑到他的裤边上。 她忍不住再度咳嗽一声,视线愈发清晰起来,她在一个恍惚以后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沾染的全部都是腥红的血,女孩回头,却发现自己爬出来的水潭里,其实是被血液灌满的。 厄洛丝忍不住尖叫一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记忆最后的画面是一套黑色的装甲在自己面前破碎,断裂的肢体在周围散落遍地,远处熟悉无比的皇宫化作一片幽深的火海,她呆呆地坐在火海边沿,像是看着过去和自己道别。 “恢复了吗?”伦瑟静静地看着这个年纪还不到七岁的小女孩,眼里满是淡漠,完全看不出一丝丝对自己女儿的血缘感情,“还是说感觉到一阵恶心?” 厄洛丝瑟缩着点了点头,可实际上她完全不觉得恶心,反而从血液里感受到浓郁的亲近与熟悉感, “唉,”伦瑟叹了口气,伸出手拉起这个姑娘,从身后拿出一件浴巾,披在她的身上,“你对迈尔斯家的血脉感应,还是太浅了吗?” 厄洛丝不解地摇了摇头,伦瑟摸了摸她小巧的脑袋,一头紫色的长发黏在一起,伦瑟拿起手的时候还粘了一缕随着他的手滑向半空。 “这池子里的血可都是你爹的,当然也不止你爹的,要这么多都是你爹的那你爹现在都已经失血过多躺在手术室里等死了,不过瑞森那家伙也死在神圣战争里了,除了他以外我对其他医生都没有什么好感和信任,”出乎意料的,厄洛丝呆呆地看着伦瑟,她从没想过自己父亲其实是个相当喜欢碎碎念的角色,按理来说抛弃了母亲和自己的他不应该是个冷血无情的王八蛋吗? 伦瑟用小指挖了挖耳朵,只能叹气说道:“我真的累死了,不过,厄洛丝。” 他忽然满眼感慨地看向只达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轻声说道:“欢迎回到我的身边。” 在无人知晓的过去,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 厄洛丝站在玻璃的另一端,时光仿佛停在了伦瑟说完这句话后的那一刻,他微笑着弯下腰,而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却满脸都是怯怯,像是害怕自己被毒蛇咬到一样。 “这就是你?”西泽慢慢地从她身边走过。 “这不只是我,”厄洛丝喃喃,“这还有很多。” 西泽走在路边上,场景再度变化,玻璃消散,那女孩和男人一起消失在血潭正中央的一处黑洞里,数不尽的墓碑渐渐从二人身边的土壤里拔地而起,厄洛丝看向西泽,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一处墓碑前,那是一处矮小的碑石,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远处是一座大教堂,黑色的铁栅门锈迹斑斑,破败无比,锈铁粘在一起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一棵不知道究竟有几百年历史的古树静静地伸展枝桠,灰色的风拂过墓园,嫣红与丝丝的白从虚无里扩散出来,逐渐渲染了整个世界,像是画笔在勾勒世界的模样。 厄洛丝站在世界的正中央,茕茕而立,孑然一身。 这是破败不堪的塞万。 这是被无尽的岁月与时光摧残过后的塞万王城。 一切都是那样苍老。 厄洛丝慢步走到了西泽身后,看着西泽面前的那块碑石,有人在上面以极其僵硬生疏的手法刻下了一个名字——锡瑟尔·迈尔斯。 “真不是个好名字,”西泽低声地说,“我还是觉得西泽更好听一点。” “我也这么觉得,”厄洛丝回答道,“而你应该躺在里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西泽忽然笑了笑,“既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又不用经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我到现在都还没走出失去莎尔的阴影,你知道吗?” “真好啊,那个女孩能被你这么挂念,”厄洛丝叹了口气,微微伸出手,像是安抚一样拍向西泽的背,可是在半空中,淡淡的魔力凝在她的指尖,灰褐色的烙印沾在西泽背后的空气里,她伏在西泽耳畔,像是呓语般说,“该结束了。” “不能结束啊,”西泽叹了口气,他扭过头看向厄洛丝,眼里满是沧桑的苦难,“我们可不能在这里结束啊。” 一击落空,西泽化作一阵烟尘散在了风里,厄洛丝猛地止住动作,看向西泽消失的方向,却发现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般不可捉摸。 这里是死人之国。 即使是这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也早已经是死物,尼伯龙根里的一切都是死的,因为这里存在的规则就与外界完全相反。 这里扭曲了一切通用的物理法则,在这里即使是眼前的东西也有可能是海市蜃楼。 这里是塞万之底。 这里是,伦瑟控制的尼伯龙根! 厄洛丝来过这里。 所以她站直了身子,对西泽说:“来到这里又如何?你觉得自己能赢过我吗?” “我对赢下你没有任何兴趣,”一阵烟气再度凝聚在一起化作男孩的模样,西泽伸出手牵过厄洛丝,后者被他猛地一拉,就在此时,场景再度变幻起来,西泽转过头看向厄洛丝,那双幽蓝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感情,“来看看你我吧,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在这里。” 巨大的水晶在二人面前展开,碎裂的晶石在地面上蔓延成一片被水晶充斥的荒野,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那么令人着迷,厄洛丝侧过身子,却只能看见水晶里折映出的无数个自己。 天空中的太阳忽然黯淡下来,化作幽深的黑色。 晶石崩碎着扩散开来,忽然厄洛丝捂紧了心脏,因为那里正有某种清晰变得膨胀起来,那是她的痛苦,她的不甘,她悲惨的童年,在突然间失去了一切的绝望,她的骄傲,她的决心,她的一切,以及那对伦瑟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恨伦瑟。 哪怕是被对方在昏暗的时代中救醒,并被带在身边走访了半个西方世界乃至东方只为了寻求治愈她虚弱体质的办法,在那往后的无尽个岁月她都觉得自己亏欠了伦瑟。 场景猛然变换。 她呆呆地站在皇宫里,手里拿着一柄折刀,夜幕冷冽而凄清,她缓步走向书房,墨绿色的光芒在她的眼底一闪而逝。 燃烧,恨意在汹涌地燃烧,燃烧时整具身体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剧烈的痛楚宛如烧红的焦炭,她迈开步子,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伦瑟正安详地躺在床上。 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她走过去,伸出右手,将刀刃捅下,伦瑟虽然及时反应过来但刀锋也依然是没入了胸膛,刺进心脏流出腥红的血。 伦瑟猛地唤起魔力将她推开,又是那从未见过的驭使魔力的方式,他拔出刀刃看着上面莹绿色的液体,对厄洛丝有些悲哀地说:“为什么?” “因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厄洛丝看着他,宛如做梦般呓语。 “可我也让你拥有了一切,”伦瑟说。 “不,”厄洛丝对他说,“我应该拥有更多!” 墨绿色的魔力宛如癫狂的古神一般从地底喷涌而来,厄洛丝震声咆哮着,而伦瑟从虚无中握紧了叛神之剑。朝着厄洛丝径直斩去—— 时间停在了这一刻。 厄洛丝放下手里的折刀,将其丢在地板上,看向自己身后的西泽,问:“看够了吗?” “还不够,”西泽说,“我想知道更多。” “已经没有机会了,”厄洛丝脱下身上的衣服,将莹紫色的魔力在身上凝实化作一身圣袍,她说,“该开始了。” 西泽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晶石,对厄洛丝说道:“正合我意?” “该开始了,也该结束了,一切的一切,就让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完结吧,”厄洛丝的身上开始浮现出墨绿色的鳞片,西泽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厄洛丝见了他的表情以后居然妩媚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应该比现在更好看些是吗?” “......当然,”西泽笑了笑说,“无论是在哪个孩子的眼里,姐姐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他从虚无中握紧叛神之剑,一如那天的伦瑟。 “你长得真的很像父亲,”厄洛丝说,“而这就是我失败的起点。” 西泽低下头说:“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很像他,而这是我一生的悲哀。” 他挥剑:“而你将死在这柄剑下。” —————— 希欧牧德看着两个人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和男孩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互相叹了口气。 “连一丁点魔力的痕迹都没留下,”男孩挠了挠头说,“真是恐怖的力量。” “要说恐怖的话你才是最恐怖的吧,我的朋友,”明明是在这种时候,希欧牧德却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走过去,脱下男孩的兜帽认真地看着这一头灰色的头发还有灰色的眼睛,看书 ww.uukansh.co“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其实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男孩笑笑,“但这是我真实的模样,用这副姿态的话我不用再分出力量去支撑我拟态出来的另一个形象。” “所以呢?”希欧牧德看向远处的战场,对男孩说道,“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西泽拖不住她,”男孩说,“西泽就算到达塞万之底得到伦瑟的传承,他也只是拥有了和厄洛丝一战的勇气,而不是实力。” “听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塞万之底下面是什么?”希欧牧德问。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男孩耸了耸肩,“我猜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厄洛丝也去过塞万之底。”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希欧牧德说。 “我不知道,”男孩满脸无辜地说,“真不知道,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已经死在厄洛丝手里了。” “你们叛乱难道就没有做好第二手打算?”希欧牧德问。 “没有,因为要么成了就活,要么败了就死,”男孩倒是一脸坦然,“反正我也活够了。” “别把活够了这种话乱说啊,”希欧牧德笑笑,“我真是讨厌极了你的这副模样。” “没办法啊,吾友,”男孩伸出手的同时也忍不住咧起了嘴,似乎是牵扯到了某个痛处,“这就是我。” “是啊,我的朋友,”希欧牧德伸出手,和他击拳,“达里瓦尔院长,欢迎回家。” 第297章 请不要忘了我 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混战,少年和少女在虚无中一次次兵刃相接,每一击都撕裂空间泛出浪潮般的涟漪,场景在二人的激战间不断变换,时而来到远古的蛮荒战场,时而独步北海之上,咸湿的海风从海岸线上拂面而来,游鱼被昏暗的魔力炸出海面,无数腥臭的浮尸带着鳞片一齐在海中消散,少年的魔力限制了少女的发挥,与此同时却也将自己的处境变得尤其危险,寒铁剑一次次挥斩却总是能被少女及时回防护住即将斩下的一瞬,她在周身唤出无数巨大的鬼手朝着少年吞噬而来,每一只巨手手心处都是一张能看到不断如绞肉机般旋转的大口,少年将魔力凝在身前,一道圆盾隔开了所有鬼手,他顶着圆盾发出一声嘶吼朝着前方进发,无数鬼手都在这般冲击中碎裂而开,少女以魔力化作的利刃抵住圆盾,身形猛地消失,而后一道灼热的烈火自天极溅射,少年躲开,却还是让周围化作了一片狰狞燃烧的火海。 鏖战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二人只觉得时间仿佛从未走远过,又好像从时间线的正开始他们就在这里厮杀直到如今。 这是死亡的领域,唯有其中一方的死亡才能画上休止。 厄洛丝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感觉有些好笑,原来这就是自己想杀却未能杀死的那个男孩吗?如果知道当初会变成这番场景的话自己会怎么做? 于是她对着西泽,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说:“我当初就该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掐死你。” “作为一个姐姐你这话也太失礼了,”西泽低声地说,他抬起眼看着厄洛丝,只觉得人生忽然那么无趣,“而我同样。”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化,这次是繁荣的塞万城,这是几十年前伦瑟手下的塞万,炼金术师们和魔法师和谐共处,街道两旁随时都能看见摆弄花样的炼金术师,孩童们看着炼金术师的小把戏发笑,直至今日许多人都仍然觉得这些时光是那么值得怀念,那时炼金术师还是炼金术师,而不是过街老鼠,也不是即使对女皇宣誓效忠也无法获得平等人权的炼金男爵。 “这个尼伯龙根是我最讨厌的尼伯龙根,”厄洛丝轻声地说,紫色长发散在教堂古钟下的风里,手腕上的银镯重叠在一起发出脆响,“所以我要尽快杀了你,然后出去。” 她再度从虚无里捻起丝丝魔力,无数道魔力的丝线纠缠着拼凑成一把折刀。 当初刺杀了自己父亲的那把折刀。 在等级上甚至要压过人造兵器提古拉斯的古神兵器——利维坦之刃! “当时伦瑟还没死,他是被刀里的毒一点点折磨至死的,在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吃不了东西也动不了嘴唇,只能呆呆地等着死亡一步步临近,”厄洛丝说着,握紧了折刀的刀柄,“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会直接了结你。” 外面的世界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西泽带来的那些轮亥魔法师想必已经扭转了战局,想到这里厄洛丝就有些想笑。 西泽看着自家姐姐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出了厄洛丝心里想的那句话:“假如当初你没有做那些事的话,如今我们姐弟两个联手,征服整个西方也是易如反掌吧。” “我已经尽力去锁死你的一切了,你的血脉天赋就是我设下的封印,”厄洛丝轻描淡写地,破解了西泽这么多年最重要的疑惑——他体内的血脉究竟是被谁设下的封印,“但你既然能从这种封锁里钻出来,那也是一种本事,所以我也没什么后悔的感觉。” “那你知道这个封印折磨了我多少年吗?”西泽笑了笑说,“我被骂杂种,被骂孤儿,被人压着脑袋欺负的时候只能从地上捡起石块,拼命地朝着他脸上砸,砸得他脸上血肉模糊,我的脸上也被打出了不少能留一辈子的伤痕。” 他撩起银白的额发,在眉心中央的发根处,一道明显的疤痕静静地呆在那里。 “而这就是我想要的,”厄洛丝说,“你不能,也不该回来。” 西泽放下刘海,默默握紧了手上的提古拉斯,第一次地,他开始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愤怒,他携着寒铁剑自街道上方划破空气疾走而来,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 厄洛丝手中的折刀在一瞬间发生暴涨,化作一柄三尺细剑,她以一种古怪的剑式俯下身而后将剑尖挑起,两把白刃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如蛛网般的白色电芒,电芒一闪而逝,就像兵器交接擦出的火花。 刀剑震动,西泽猛地后退一步,可厄洛丝的身影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这样的你又如何敢用剑术和我一决高下!”厄洛丝的瞳孔猛地一缩,将手中细剑旋转着刺过西泽的胸膛,可就在下一刻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是刺中了一道软绵绵的棉花,她愣了一下,因为原来自己刺中的只是一道残影。 她气恼地挥手震出天海般宏大的魔力,世界之灵被压榨至死,又不断新生,她将魔力包裹了整个王都,空间不断扭曲着崩坏,每一个有人影流动的地方都化作了破灭的废墟,这是一片死亡的领域,无人能在这种世界里存活下来。 一道光芒闪灭,厄洛丝猛地回身躲开,提古拉斯的寒冷锋芒割开了她脖子上一层浅浅的皮肤,血痕涌出淡淡的一层血液,她咬着牙,终于明白自己必须要尽快杀死这个男孩。 在某一个刹那,空间骤然静止下去。 崩坏停在了即将发生的那一瞬,魔力在虚无中流转,死亡领域中的世界之灵们也保持着哀嚎的姿态,时间彻底停在了这一刻,厄洛丝朝着不远处的一道黑影扑杀而来,后者虽然反应过来,但还是被她一剑刺穿了手臂,匆忙地躲避开来。 西泽看着自己小臂上溢出的鲜血,厄洛丝的剑上附带着相当程度的魔力,在触碰到身体的一瞬间就钻入了对方的血脉深处,尽其所能的破坏这具身体的全部机制,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和魔力再度失去了联系,他无声地抬起眼帘,看着两道近在眼前的魔力龙卷,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之前在矿坑里自己所见到的那两股邪神意志,但更让人在意的还是厄洛丝的能力。 “你居然也拥有领域吗?”西泽低声地说。 话音落下,他面露狰狞,迎着龙卷上前,原本破坏力极其惊人的魔力龙卷居然为他从中一分为二,擦着他的身体流过,一道残影碎去,厄洛丝的领域再度迸发出来,无尽的魔力从二人的正中央涌出化作一道惊天的潮海,可西泽的身形却只是一顿,而没有丝毫为之停滞的迹象。 这是人间两个究极大魔法师的对决,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无限近似于贤者的厮杀! 他大吼着,提古拉斯在空气中骤然泛起流光,在一度转换之后刃面上的寒冷化作了浓稠的血气,这柄被寒铁封印的叛神武器终于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这才是多梅甘尔的佩剑! 这才是弑杀诸神之血剑,提古拉斯! 西泽以提古拉斯硬生生切割开了厄洛丝的领域,以无法以肉眼观测到的速度朝厄洛丝冲来,厄洛丝如古神般咆哮,从她此刻的声音里西泽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成分,她完全就是一头怪物! 墨绿色的鳞片下泛出白色的高温蒸汽,血液喷溅出来,鳞片大开大合,厄洛丝握紧手中利刃,同样爆发出无法被人类理解的速度朝着西泽掠杀而来,空间中的空气一度暴涨,细碎的电芒在二人身后破碎扭曲的空间中闪现,他们此时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 雷鸣般的音爆中,两把神话武器碰撞在一起,在等阶上落后了对方无数倍的提古拉斯表面恍然涌出无数裂痕,可在锋芒破碎之后又再度拼合在一起,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狂风从二人中间激烈地迸发出来,刺目璀璨的雷霆自远处炸裂,雷霆如一道大网覆盖了整个世界,又化作涟漪猛地扩散。 厄洛丝猛地将剑尖抽离,而后环绕着旋转切割开了一片虚无,西泽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她转身一剑,却仍然没有刺中任何东西。 “那个家伙说我只要到了塞万之底就能拥有和你对抗的资本,”西泽出现在不远处,忽然笑了起来,“你猜他的这份底气从何而来?” “凡夫俗子的妄语罢了,”厄洛丝甩剑,将剑刃上流淌的魔力光华洒去大半,“塞万之底,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只有到过这里才会明白,塞万之底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笑笑,“塞万之底其实就是存在于每个人心隙间的一个传说,这里储存着每个人心底最深的一层梦魇以及记忆,每个地方都可以进入塞万之底,只是希恩太过笨拙,我怀疑是神仆的思想同化了他的脑袋,否则他这么会干出这种傻事。” 人间处处都是塞万之底。 每个人都可以进入塞万之底。 那几种炼金材料最多也只是辅佐人静下心来,并不是能真正帮助人进入塞万之底的秘诀。 “炼金术师们本身就是愚昧的,痴迷古老的神话不愿意在前路跟进半步,那些古旧的遗民早该被历史淘汰,如果不是伦瑟非要留着他们,”厄洛丝说,“你也一样。”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幻,这次是一处小院。 石磨在不远处被枯黄的秋叶盖满,好像是刚刚雨后,空气显得那样清新,墙角里是一株蒲公英,古树高大,池塘边倒映出男孩清晰的背影,他坐在石台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 “这次又算什么?”厄洛丝笑了起来,“怀念一下曾经的你吗?” “不是怀念,”西泽轻声地说,“是道别。” 屋子里传来男人的哭嚎声,男孩顿时被吸引过去,他跑着推开门,朝房间最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 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因为第二次离别悲伤得像个傻逼。 一片枯叶从树上落下,摇摇晃晃地坠进了池塘,在水面上散起一阵涟漪。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厄洛丝的剑锋达到了西泽的眉间。 提古拉斯挡在身前,利维坦之刃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该结束了,”西泽对厄洛丝说,“这场持续了十二年的闹剧。” 大地震颤着碎开,地面上的一切全部都陷进了缝隙里,再也不剩下任何东西,世界化作空无,西泽看着厄洛丝,瞳孔里缓缓燃烧起了幽蓝色的火花,一如多年以前,持剑砍向巨蛇的那个男人。 厄洛丝看着他的眼睛,一股浓浓的悲哀顿时涌了上来,她咬着牙,压抑着无尽的愤怒:“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东西。”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西泽摸了摸眼睛,刚刚的伤口已经愈合,这就是余烬之血的体质,这就是迈尔斯遗留下来的血脉天赋,“吃了我,就可以了。” 她震怒。u看书 ww.uukashu 利维坦之刃表面顿时覆盖了整整一层骇人的魔力,厄洛丝将剑刃握紧,朝着西泽冲来,仿佛一剑就能割开他的喉管。 世界如此悲哀。 西泽垂下眼帘,眼前仍旧是那个男孩消失在走廊深处的画面。 【我的生命,渐渐平息,呼吸缤纷如樱落之雨。】 提古拉斯的血气迸发出来,最近弑杀过的几名神仆都为它的复苏提供了巨量的血气。 【请你不要害怕,我们的相遇即是命运,我们的时间从相逢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转动。】 死亡的领域再度扩散开来,厄洛丝癫狂地撕开了空间,仿佛连时间都为之扭曲。 【是爱让我们在此生相拥,是爱让我们得以重逢。】 西泽轻轻地睁开眼睛。 【所以——】 “所以,”西泽看向厄洛丝,缓缓地挥起了手中的剑,一如在圣域中,女孩对他的恳求—— “请不要忘了我。” 厄洛丝呆滞了,因为男孩的身后居然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虚影,那是一个金发的女孩,那双晶蓝色的眼睛好看得就像澄澈的宝石。 【请不要忘了我。】 西泽低声地说:“因为我一直与你同在。” 提古拉斯挥动。 利维坦之刃在虚无中破碎。 世界,化作一道被光芒充斥的河流。 于是,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第298章 若有来生 中年妇人看向窗外不断碾压着地面驶过的马匹,为首的男人擎着长矛,矛尖是一颗染血的头颅,只不过在剧烈的晃动下根本看不出来那究竟是谁,妇人默默地捂住了男孩的眼睛,一边扶着他回到卧室里一边小声地安抚说没事,他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马就会离开了。 男人拿着酒瓶,满脸颓废地窝到沙发角边,他的身边已经堆满了数不清空荡荡的瓶子,满屋子劣质酒的酒气刺鼻到让人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女人只是走到他的身边,躬下身问道:“还要喝吗?地窖里还有。” “拿拿!”男人颤抖着嘴唇,最后咬着牙说,“给我拿来!有多少要多少!” 就像是委屈的孩子一样,他一边抹着鼻涕一边流眼泪:“我说的,都给我拿来!” “对身体不好,”妇人低下额头,淡淡地说,“你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经不起这种折腾,而且之前你都很久没这么大喝过了,我怕你的身体” “怕我的身体?”男人好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地笑了两声,然后猛地把手里酒瓶朝着妇人砸去,妇人下意识地躲开,窗户应声而碎,玻璃被开了一个大口,瓶子砸在路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一时间也分不清碎掉的究竟是窗户还是玻璃瓶,亦或是二者,但男人只知道一阵天昏地暗中只有自己的心才是真碎掉了,他整个人的精神都要碎开了,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三个自己,那是少年时嚣张的自己,青年时冷傲的自己,以及如今像个乞丐般落魄的自己。 “你如果真的对我有那么关心就早点去死啊!”男人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与梦境,他只能不断哀嚎着,像个孩子似的不断用脚和手拨开身边数不清的酒瓶,玻璃瓶和铁桶倾倒下去与地面摩擦着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他大哭着喊道,“求求你了,朱莉!求求你了,去死啊!!!” 妇人在他的面前站了很久,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眼瞳空洞无神,看不出一点点情绪流动的痕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自顾自地疯癫。 就在这时,一阵长矛耸动屋檐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是马鞍铁革与真皮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门铃被按下,可还没等到妇人说请进,木门就被人强硬地捅穿,那是一根锋锐的长矛,撕开早已陈旧破败的门沿,直接将整道门都朝着里面推倒下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户又是因为贪便宜买的杂质玻璃,所以当木门塌倒下去的时候,一阵光芒顿时充斥了屋内,男人发出一声惊异的声音,就像被猫咪抓到的老鼠,他尖叫一声,把手里的酒瓶朝着门外掷去,却被一只覆盖了铁甲的手稳稳接住,并狠狠捏碎。 铁甲的兵士看着屋内的一切,身边满是空酒瓶的颓废男人,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手指遍布厚重的茧子,一身围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过被清洗得掉色,兵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屋里,他刚刚将长矛放在了屋外的门边,男人顿时发出一阵哀鸣和求饶声:“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兵士沉声地说,“像你这样的懦夫又怎么敢提起勇气对我们挑衅。” 他从背后的刀鞘里拔出雪白锋利的短刀,对男人大声喊道:“给我去死吧,人间败类!”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恐惧到了极点此时在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繁多得就像是倒映着万花筒的玩具,他尖啸着捂住眼睛,却只听到一声闷响,而兵士的刀却迟迟没有落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敢露出一道指缝,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这幅光景,而后瞪大了眼睛。 兵士的身子僵硬地停在半空,手指渐渐无力,短刀猛地掉在地砸开了空荡荡的玻璃酒瓶。 他的心脏位置已经空了,腥红的鲜血不断从空洞的胸膛冒出来,兵士艰难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原本打算解放痛 苦的女人却无声地捏紧【】了一颗血红的果实。 “你,你”兵士果断趁着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按下了某个按钮,一阵短笛声骤然从他的身流窜出来,他看向妇人,却还是无能为力地倒在了地,身体渐渐冰冷,看不出一丝鲜活的痕迹。 男人呆呆地看着女人,他伸出手,摸向兵士不断流失着温度的脸,坚硬的络腮胡子扎得他手疼,可这一切无一不是在告诉他,全部都是真的。 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 自己的妻子杀了人,而且是无比熟练地杀了人! 男孩从里间探出头来,却也被这一幕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朱莉,朱莉,我的好朱莉”男人颤抖着嘴唇说道,“我的好朱莉,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我很好,”妇人静静地看向自己手心捏住的那一枚心脏,没有多少罪恶感与恶心,只觉得有些莫名的落寞,可心底却忽然钻出了一丝丝如肉芽般不断攀升的恶意以及快感,她看着自己手的这团血肉,就像是本能指引着一般,她猛地用力,将其捏成了一滩向外溅射着死血的烂泥,在做完这一切后她将心脏的碎片丢下,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说道,“我真的很好,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男人呆呆地看着她,眼前的光景与幻境再度重叠起来,一阵湿意从下体传来,紧接着是温热,他朝下看去,却发现自己下身已经湿了一片,难闻的液体从裤缝里渗透出来,淹没了几个瓶子的瓶底,缓缓朝着远处蔓延开来,他几乎要窒息着死去,可紧接着又是几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他们踏进门内,和刚刚的兵士不一样,他们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姿态握紧了长矛与短刀,盔甲一丝不歪。 为首的男人率先发现了刚刚兵士的尸体,他先是一愣,为杀人者娴熟而冷血的杀人手法而差异,紧接着他看到了手满是腥红的中年妇人,脸的表情顿时更加惊异起来。 “全部抹杀!一个不留,小心!”为首的男人大吼道,“这里有埋伏者,大人小孩都别放过!” “不,不是啊大人,您听我说!”男人连忙想要解释,可男人已经持着长矛朝他冲来,其他三个男人也纷纷握紧短刀,训练有素地扑杀而来,短刀一致出鞘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悦耳,却又像是死神在打磨他的那把镰刀。 男人害怕得尖叫着捂住了眼睛,可就在下一刻,四人短暂且模糊的哀嚎声响起,他再度露出了指缝,看向房间,四个男人已经从正中间开始折断了身子,整齐光滑地被切割开来,血液四溅,男孩已经躲进了里间的床下,怎么也不敢抬出头来。 “没问题了,”妇人回过头,对男人说,“已经,没问题了。” 男人疯狂地点头,几乎是拼命地夸赞道:“干得好朱莉,朱莉,你救了我们朱莉!”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往后退去,手指在地面摩擦着甚至擦破了皮溢出鲜血,可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只是像个疯子一样不断地点头:“干得好朱莉,朱莉!!!” 妇人看着他的表情,脸渐渐露出了淡淡的情绪,她扯起嘴角,而男人看见这一幕则完全呆住了,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妇人微笑的模样。 “这是你第一次夸我,”妇人笑着说,“真的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男人扯了扯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很快地更多的人从外面涌了进来,妇人静静地呆在门前,像绞肉机一样把进门的所有兵士撕成两半的死肉。 有轮亥的魔法师注意到了这里的怪异情况,他们迈着步子整齐地从远处走来,却看见地面满是淋漓的血,从门内径直流出,顺着街道的水道一路流进下水道里,就像小型的血路。 他们朝着门内看去,可一道黑影顿时从其中冒了出来,几乎丝毫不给人反应时间的, 一名高阶魔法师被削掉了双腿小腿,满脸茫然地倒在地,心脏浮现出淡淡的裂纹,就像是被某种怪异的刀刃在一瞬间削除小腿割开了胸膛。 人们恍然地看去,却发现一个身材矮小长相丑陋的中年妇女正脚步轻缓地站在门外的屋檐下,她身围着一件不知道用过多少年的围裙,被洗得掉色严重,却又舍不得换,可此时面已然被血污沾染。 魔法师们顿时让兵士们闪开,因为这个妇人身传来的气息,居然是大魔法师阶位,甚至比一般大魔法师还要高不少! “小心!呈作战状态!圣歌队准备!”为首的大魔法师喊道。 巨量的魔力漩涡聚集起来,而妇人则看起来毫无退避的意思,她静静地站在屋檐之前,周身流淌出混沌的魔力,魔法师们看不出这些魔力所属的元素,只觉得其中所蕴含的东西简直混沌到了极致,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东西! “准备灭杀!”男人喊道,下一刻女人消失在原地,速度突破了音障朝着魔法师们冲来,可数十名高阶魔法师凝结而成的阵法又何止是她这种足足有十年没有战斗过的人所能突破的? 一阵涟漪从空气中弥散开,妇人仅仅是触碰到了一丝涟漪的边角就被巨大的力道反着弹开,在街道滑开整整数十米的距离,而此时兵士们已经冲向了城区,在湛头的彼端,已然释放出大魔法师威严的镇国公爵卫斯理正静静地站在桥梁边沿,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等这一天到底等了多久,以至于看见千军万马入塞万,铁甲如浪潮般起伏的这副光景居然是觉得自己难道是在做梦吗? 妇人默默地从地面爬起来,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扫兴以及畏惧,那其中所充斥的只有无尽的兴奋! “我,好像就要想起来了”她呢喃着,脑海一阵胀痛却没有任何不适感,正相反,无数熟悉或陌生的画面不断从这具躯体里释放出来,她闭眼睛,只觉得这个世界与自己愈发亲近起来。“都是,都是我,全部都是——” 就在她即将爆发出猛烈的攻势时,魔法师们却忽然看到一个男人正带着孩子悄悄从窗外翻出去,为首的男人大喊道:“不要放走,他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邪祟化身!” 众人纷纷将魔力对准了男人和男孩,在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集火点的时候男人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已经投降,可魔法师们怎么可能吃这一套,每个有可能和邪神有关的东西都需要被倾尽全力地清除! 魔力迸发,男人绝望地看着光点在自己视野里愈发扩大,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完蛋了紧紧搂住怀里孩子的时候,一个臃肿又难看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身前,男人看着这个女人难看的笑容,下一刻,后者在魔力极强的炙烤中浑身漆黑地狠狠摔落在地面。 男人呆住了,而妇人则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抬起头了。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就可以想起来自己曾经的一切。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uu看书wwukanshu 自己到底是谁,一切的一切,还有那么多的谜团没有得到解答。 就在轮亥的魔法师们发现男人身并没有任何魔力的根源,准备实施暴力抓捕时,男人忽然发疯地推开这些魔法师,扑倒在妇人身边,拼命地摇晃她焦黑的躯体,不断喊着:“朱莉,朱莉!” 他一边喊着一边眼泪又忍不住地流出来。 “都是我骗你的,都怪我!”他大哭着说,“是我那天在酒馆那往地丢硬币吸引你过来的,都怪我!不然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一旁的魔法师们难以理解现状,只好再度蓄能,将魔力汇聚成漩涡对准这一对男女。 “我不该在那时候打你的,我真的,真的,”男人用力地搂住妇人的脖子,看着自己浑身都沾漆黑的灰烬,“我没想到你会直接死了,也 没想到你会再活过来,这一切应该都是轮亥给我的考验。” 他垂下眼,低声地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还能和你成为夫妻,我会好好疼你,不再像是这辈子一样,活得这么失败。” 光明碾过二人。 当魔力散尽的时候,原地什么也不剩下了。 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对夫妻这样死去。 就像不会有人还记得炼金三鬼。 第299章 古神降临 一秒记住【】 一道裂缝从虚无中被划开,紧接着两个人的身影顿时从其中被某种巨力甩出来,希欧牧德认出了他们两个,男孩一时间分不清最后的战果,因为二人出现得过于突然又过于混乱,一阵烟雾在他们周围散开,就像烈火在二人周身燃烧扭曲了空间又遮挡了视线,希欧牧德略微后退了几步,而男孩则默默咬了下牙齿,压抑着体内澎湃的剧痛,一旦情况有所变化他就会立即不顾一切地出手,哪怕是自己当场死亡也好,今天实在赌上了太多人的性命,如果失败的话那他就算到了地狱也无颜面对死去的那些同伴。 风悄然动了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自不远处二人中央扩散开来,海风被吸引着旋转化作一道涡流,阴影里仿佛能看到仍然不断厮杀拼刃的缩影,白汽里凸显出无数密集锋锐的兵刃朝着二人席卷而去,但很快地一道魔力的余波将周围的白汽全部震散,集结起来的兵刃眨眼间化作晦涩的碎片,无数黯淡的光影自天边的地平线上涌动而起,皇室城堡的边沿开始有无尽的魔力耸动,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响起,少年的影子倒映在烟气间,他手中的寒铁剑轻轻挥动,数以万计的黑色魔力从天极而上泼洒过来,却又在震颤中损毁。 希欧牧德看呆了,旁人也许看不懂,但在大魔法师们的眼里这场战斗简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骇地,就连日月在这两个人的面前都显得没有任何光辉,男孩看着这幅光景,眼里的期许越来越浓。 这是数不尽的高阶魔法碰撞摩擦,云雾是散云杀,光影是地心之陨,余波则是荒风,全部都是五阶以上的魔法!男孩看着二人之间的战斗愈发激烈,只觉得眼花缭乱。 二人之间不断用冷兵器相互拼杀却又与此同时各自释放出自己最强的魔法,魔法在刚刚汇聚出来的同时又被对方以同样的魔法敲散,这不仅是魔力的比拼,这更是在比较记忆,谁记得的魔力更多谁施法更快谁就能在这场厮杀里占据上风,每一次施法都是生与死的轮回,他们不知道对方要释放的魔力是什么,只能凭着魔力的流势去猜测,这是两个绝世的魔法天才,他们的这场战斗无关胜负,任何一方都应当被铭记在史书里,难以言说的伟大力量在这两个人的中央流淌溢出,逐渐朝着四周扩散,北海上都隐约传来巨兽的嘶吼,人们逐渐被这异样的战斗吸引了视线,无论是皇室护卫还是反叛军,城堡上方这两道汇聚起来的光华就像黑色与白色互相融化着扩张,波纹蔓延着覆盖了整片大地,学院的议会长老们见状都彼此咬紧了牙关,好像是某种怪异的力量在他们脑内被驱散或者暂时抑制下去,他们得到了一丁点时间得以理解现状。 卫斯理眯起眼睛,只能默默地搂紧了身边的凡尔纳小姐,低声地安慰道:“会好起来的,那个孩子,皇子殿下他,会赢的。” 已经被送到家族里的灰叶与蒂娜默默地看去,前者的眼里满是泪水,后者也不禁有些动容。 灰叶扶着蒂娜的肩膀,忍不住哭着说道:“他好累啊。” 这本是很无厘头的一句话,让人分不清前因后果,但蒂娜却点了点头。 他好累啊。 塞尔林院长看着这幅盛景,捏着窗台栏杆的力度悄然加大,他咬了咬牙,暗自怒骂道:“难道厄洛丝都拦不住你吗?!” 莱茵之主静静地站在中城区的一家旅店屋台边沿,一个老人好奇地从底下探出头去,他对着后者哼了一声,就像是老板对员工似的,老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顿时欢喜地把头缩了回去。 学院里地牢的养鸽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默默地抬起了头,目光所及之处却不是曾经的蓝天,而是湿冷的石块天花板。 “真是无趣啊,”这个男孩默默地蜷缩起来,收回视线,只觉得干草有些扎人,“要结束了吗?” 无数人都在等着这场战斗的结局。 终于在某个瞬间,两道极点再度碰撞在一起,金铁的铮鸣声刺得人瞬间失聪,希欧牧德捂住耳朵,只能听见如同时光被撕裂一般的声音,那其中流逝的不只是时间,更是无数人的生命,他闭上眼,仿佛看见数不清的幽魂正在自己面前流荡。 赤金色如蛛网般的光丝从二人中间不断炸裂,溢出的火花犹如瀑布一般对着天地泼洒,半个王都顿时被淹没在整片流火的云海里,飓风掀起了一切,希欧牧德往后退步差点摔落下去的一瞬间被男孩紧紧抓住,后者咬着牙说不出任何话来,但那副表情却像是在告诉希欧牧德:还不能在这里结束,我们要见证一切! 一道逆流的光河自两个人之间流溢散开,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刀剑铮鸣,在此以后,整片天地都缓缓地陷入了一阵死寂。 人们屏住呼吸,看着浓重的烟气间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影子。 淡淡的海风拂过,人们的瞳孔顿时一缩,因为最终站在天地之间的正是西泽! “恭迎西泽皇子归位!”卫斯理骤然振臂一呼,大声喊道,“那弑父杀母谋害胞弟夺权的反叛皇女已经被真正的余烬之血击败!恭迎西泽皇子归位!” “恭迎,西泽皇帝归位!” 呼 ^0^一秒记住【】 声此起彼伏,渐渐覆盖了整个王都,就像瘟疫一样很快整个塞万都充斥了这般狂热的呼喊,人们也渐渐得知了此次事件的原状,原来厄洛丝女皇才是真正的反叛者,而那站在天极之间的西泽,才是真正的皇子! 灰叶和蒂娜对视了一眼,前者的眼泪都被惊得止住了,而后者则耸了耸肩,对他说道:“我早就让你离他远点的。” 塞尔林院长睁大了眼睛,这才明白原来西泽做这么多并不是为了站在邪神的对立面,他只是需要更多的力量去对抗厄洛丝而已。 那这下议会长老的出动就像是个笑话了。 他咬了咬牙,无声地按动心脏,与此同时,码头上数十个渐渐清醒过来的议会长老顿时脑子一懵,紧接着心脏全部停止跳动,王爵看着自己面前刚刚还在挠头的一个男人在下一瞬间就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表情微微一变,对中年男人低语道:“简直是一场噩梦。” 而在所有人视线的正中央,厄洛丝无声地倒在地上,手里的利维坦之刃已经被碎裂的密纹遍布,她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人类的回复能力不足以支撑她如此剧烈的消耗,直至从塞万之底里出来的一瞬间,她仍在为西泽背后的那道虚影所震惊,那个女孩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西泽慢步走到她的身前,厄洛丝抬起头,这才发现西泽其实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剧烈的脑力和体力消耗使得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病弱的大家少爷,配合上那头银白色的发丝,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尊雕塑。 “......”厄洛丝沉默地看着他。 西泽不言不语,同样将目光长久地放在对方脸上。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厄洛丝在发现自己竭尽全力也只能挪动一根小拇指以后就放弃了挣扎,对西泽说道。 “我想问的东西有很多,本来有很多,”西泽低下头,看着对方浑身如乱枝的藤蔓般散开的紫色长发,“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 “复仇成功的滋味怎么样?”厄洛丝本来想笑笑,但嘴角牵动了耳后一处伤口,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咬了咬牙,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自己的脑颅。 “复仇......啊,”西泽咀嚼着这个很有意味的词,在细细思考以后他说道,“说实话,没什么感觉。” “真的吗?”厄洛丝说。 “以前我复仇的对象是整个塞万,我想要颠覆这个王都为母亲复仇,后来我觉得只杀了那些在雨夜里追杀我的人就好,没有必要牵扯其他无辜的人,再后来我觉得算了吧......只杀了你就好,”他低声地说,“只杀了你就足够了。” 厄洛丝闻言,缓缓地合上了眼睛,似乎是心满意足一般,她轻轻地扬起了嘴角,对西泽说道:“干得不错。” “也就在这种时候你才像个姐姐,”西泽笑笑。 “我在很多时候都像个姐姐,更是你的救命恩人,”厄洛丝叹了口气,说,“可惜。” “可惜。”西泽说。 他忽然觉得世界有些孤寂了,右手侧过寒铁剑,朝着厄洛丝的后脑狠狠捅去—— 却停在了她的发丝边沿,只是斩断了一缕紫色的长发。 “你不杀我?”厄洛丝说,“你现在连我都不想杀了?” “......”西泽静静地看向厄洛丝那双瑰丽的紫色眸子,轻声说道,“一切都像是过眼云烟。” “什么意思?”厄洛丝问。 “我忽然觉得好累,”西泽颓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对厄洛丝说,“我们的一切都在轮亥的掌控里,就像是舞台上纷乱的人偶,他们只会从我们里面选择一个更好的人偶去把玩,放在舞台上给人们展示,可人偶本质也只是人偶而已。” “既然你都看这么明白了,”厄洛丝笑了笑,“那我也摊牌好了。” 西泽愣了一下。 “能以人类的身份做到这个地步,西泽,我的弟弟,说真的,我很钦佩你,几乎是要五体投地了,”厄洛丝动作缓慢却有力地站了起来,远处的希欧牧德愣住了,男孩的脸上则渐渐被惊恐所充斥,他大吼道—— “西泽,快,杀了她!” “杀得死吗?”厄洛丝邪魅一笑。 天空忽然变得阴沉下去,湛头河里就像被煮沸了一样不断翻腾起来,而北海海面上也逐渐变得混乱,无数气泡不断从海面下无尽的漆黑深渊里冒出来,海鱼的尸体不断浮在海上,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掠过的一瞬间就夺走了它们的生机。 厄洛丝看着西泽,寒铁剑在砍来的一刹那就被某种魔力弹开,已经是风中残烛的西泽再也没有任何力量用以对抗此刻的厄洛丝,她对着男孩轻声地笑笑,俏丽好看的面容逐渐狰狞起来,她轻蔑地看着所有人,沉声地说:“你们,全都算错了。” 深远的潮鸣在王都背后响起,紧接着是狂乱的海浪,王爵的游轮在码头起伏,而后在某种巨力的凭托下径直朝着王都码头倒来,铁皮与地面摩擦出无尽的火花点燃了油料,整个码 ^0^一秒记住【】 头顿时化作了一片火海。 兽鸣,古神的嘶吼! 深海的巨兽于深渊中发出源自天远荒古的嘶鸣。 北海模糊,巨大的阴翳在海下游荡,终于在某个瞬间,黑影从深渊中跃出,而后猛然落至大地上。 于是城中的人们终于完全看到了那副巨大的躯体。 天空中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 那就像是整个天空。 黑影淹没了半个塞万,海兽巨大的头颅落在城堡之后。 一阵沉寂,而后是剧烈的狂风席卷而起,掀起激荡的烟尘与瓦砾,万千海潮涌随之来,在半空中化为庞大的暴雨! 魔力汇聚成屏障,在西泽之前立起,隔开了一切,更大的亡者风息携着潮气自虚无中招荡而起! 所有烟尘在那一刻都散去了。 那如天幕般的巨兽终于完全暴露在了西泽的眼前。 那是一头巨大的鱼形,它的头部有整个城堡一般庞大,双瞳散发着来自深海的幽蓝之光,那含着利刺的口中微微张合,喷吐着聚散的火焰,微小的鼻子冒出漆黑的烟雾,uu看书 wwukanshu.co 从那张合的嘴中依稀可以窥见其中锐利的牙齿,那身体宛如螃蟹一般带着模样骇人的灰色外甲。 好像包裹着铠甲般坚固。 这是真正的怪物。 它是北海的巨兽,它是塞万传说中的恶秽,它的名字是深海巨妖……利维坦。 男孩完全愣住了。 “她居然,怎么可能?!”男孩诧异地大吼道。 灰色的女孩静静地站在下城区的屋檐上,遥遥地望着那头狂野的巨妖。 “真好啊,利维坦,你终于找到值得自己付出一生的东西了,”她闭上眼睛,默默地蜷缩在了一起,“而我还没有呢。” 人类大魔法师的精华。 从来都是海兽最好的补药。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300章 巨妖的狂舞 厄洛丝站在风与潮之间,眼中闪烁着极致的疯狂,她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西泽,对着自己的亲生弟弟伸出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那是一副完全疯狂的模样,西泽已经从她的目光里看不出丝毫理智,但偏偏在癫狂的深渊中他又隐约看到了一丝......爱意。 他没有话,早已无力的身体在风里孱弱地飘摇,飓风将他掀起几近脱离地面,这不仅是简简单单的风潮,其中混杂着无尽的魔力和数不清的记忆碎片,混乱的幻象风暴在西泽周身澎湃着翻腾,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某种阈值,仿佛已然几乎要从中间溃败开来,化作尘世间的一撮灰烬,他向后退了几步,幽蓝色的火海已经近乎熄灭,眼前不断被狂乱的幻象所充斥,他看着那远古时灰红色的空,下一刻却又变成了滚烫赤红的熔浆,那是数以万计的生灵在灾难中毁灭,巨大的空古树下再也见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怪物静颤抖着地缩在海底,在牠面前无数的同族在灾厄中死去,数不尽的尸骨将海潮染成一片嫣红,牠紧紧闭着眼睛,鼻子却始终还是能闻见同族饶血腥味。 那是不可掩饰的一切,也是悲哀的开始。 西泽猛地顿下步子,站在了风潮之间,极剧烈的光点不断闪烁,他咳嗽一声,却感觉身体里的魔力已经像是干涸的河床一般,干裂,毫无生机,轻轻一碰就会变成无数的粉末。 “真悲哀啊,”厄洛丝看着他,“如果以人类的极限,你是绝对的赢家。” “我早该知道的,”西泽再度猛地咳嗽一声,这次却有斑斑点点的嫣红出现在空气里又很快被湿冷的气流洗净,不留下一丝痕迹,“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答案很简单,对吧?”厄洛丝。 “是啊,太简单了,”西泽两手扶着紧紧插在地面上的提古拉斯剑柄,感受着体内不断流逝的生机,这道风潮正在不断吸收他的生命,就像曾经在泽地国里所见到的那条怪物,那些触手是会将人搅碎后全部吸收的。 他垂下头,却仍将视线放在厄洛丝身上:“你其实早就不是人类了,你根本就不该被称作为人。” “从十岁那年我就不是了,我的弟弟,”厄洛丝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对自己的爱人诉自己的曾经般温柔,“早就不是了,和你的一样,我早就不是了。” “利维坦也是邪神么?”西泽狠狠地握紧剑柄,拼尽全力地大声问道,“身为神仆的你到底是如何在轮亥眼下苟活到如今的?!” “神仆?别把我和那种低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厄洛丝看着西泽,嘴角轻轻地扬起,像是在对着这无知的男孩做出高调的嘲讽,“我和利维坦,可是爱人啊。” 西泽愣住了。 就在他愣住的这一瞬间风潮掀起了这如尘埃般微的人类,厄洛丝像是对待一具尸体般冷漠地看着他从城堡边沿滑落。 可他被接住了,被男孩和希欧牧德接住了。 男孩背着西泽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对他喊道:“醒醒啊我们的救世主,你做得很好!” “是啊,做得很好,”希欧牧德道,“你成功证明了厄洛丝和利维坦的勾结,现在轮亥已经完全被惊动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人前来讨伐。” “你们......难道觉得我们还能活到那种时候吗?”西泽轻轻地合上了眼,气若游丝,这具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强烈的消耗,意识近乎昏沉,此时他还清醒着完全就是靠着一口气,“爱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吗?”这样一个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男孩听到这个声音以后顿时欣喜若狂。 “什么?”西泽将眼打开了一条缝隙,“是你?” “灰,快,你恢复了几成力量,能不能参与战斗,只需要把时间拖到轮亥来就可以了!”男孩连忙喊道,他看向背后,皇宫在巨妖的伟力下不断溃散开来,不知道多少人都死在了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虽然聪明人早就在男孩和厄洛丝的战斗开始时就逃了出去。 “抱歉,我什么都做不到,”女孩目露悲哀地看向远处不断伸出触手遁入湛头里,朝着四周逃散的人们吸取生机的怪物,此时就连厄洛丝都没有任何兴趣追杀这逃跑的三人,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头怪物身上,这也是三人为什么能成功从巨妖眼皮子底下逃亡,“此时的我在利维坦面前也只是个甜点而已。” “你就不要用那种特别可爱的法了啊!”男孩喊道,“喂西泽,还活着吗?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昏过去!”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https:// “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泽竭力抬起头看向女孩,轻声地问,“爱人是?” “我也是刚刚才明白的,”女孩轻声地,眼里满是沉沉的失落,“一切早在那么久以前就有了定局。”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 .78zw m.78zщ 她伸出手,将食指直接点在了西泽额头上,一股巨大的信息乱流顿时涌入了男孩的脑海,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哀嚎,女孩则迎着男孩怪罪的视线耸了耸肩,:“这样比较省时。” 爱人。 爱人。 在巨妖的种族之间这个名词并不仅仅是意味着相爱,彼此产生恋爱感情,更意味着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永不背叛,就像是血脉中所设下的桎梏,那些粗糙的记忆浮现出来,在数不尽的时光尽头,利维坦的巨妖种族遭遇了毁灭,而做出这一切的便是云上之民,这些人类站在云端,朝牠们不断抛下毁灭的岩浆、利娶以及巨石,据有一头巨妖露出海面之后就被诡异的魔力化作了一道盐柱,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利维坦的眼里,和其他巨妖不一样,牠没有选择反抗,而是躲在海底,看着一个个同族死在云上之民毫不留情的攻势下。 对人间没有丝毫了解的巨妖们根本不清楚那其实是在牠们之上高出不知道多少个阶位的存在,牠们只觉得平日里卑微懦弱的人类居然也敢对自己施以暴力,并保持着身为巨妖的骄傲与血气死去。 这就是远古时期的记忆,西泽努力看向云端之上的那些存在,却只能看到一道道模糊的光。 云上之民,果然就是轮亥。 这些自称创世之神的存在自远古时期就开始存在,并一手谋划了圣战使得人类陷入混沌时代,并在混沌时代之后站出来以一副救世者的姿态拯救了人间。 都是谎言。 牠们在屠杀,屠杀巨妖。 牠们在毁灭,毁灭人间。 牠们并不是在拯救,而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整个世界!就连东方都曾有过阿鼻地狱蔓延现世的传,这些神甚至曾经毁灭过东方,只是不知道近几百年放弃了攻势,而是将心力全部花在了西方世界郑 爱人。 爱人。 爱人对于巨妖而言,那是彼此共享生命的存在,爱人心脉相连,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消散在整片地之间,而在共享生命的同时,爱人也会共享自身彼茨一牵 比如魔力。 邪神让神仆得以晋升的方式是将对方的脑海内灌输邪神的意志,将其直接提升至大魔法师阶位。 而利维坦则是只对一人才能进行的分享。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忍不住捂着头,感觉一切都那么混乱,让人想吐,一切事情都抓不到头绪,让人只想痛哭一场后闷头大睡。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压抑地嘶吼,“厄洛丝究竟是怎么和利维坦成为爱饶?” “你难道以为种族不同就不能成为爱人了吗?”女孩表情淡漠地,“和人类不一样,巨妖的爱是平等的,牠们平等地爱着一切,别以为爱人只是一种枷锁,只有双方的爱意浓烈到一定程度,爱饶关系才能建立,和人类比起来巨妖的爱不知道要高贵纯净到哪里去。” 西泽只觉得头疼。 “好了好了先别那么多了,”男孩连忙喊道,“有没有办法击倒现在的厄洛丝?有没有?” “很遗憾,没有,”女孩,“之前的话还好,利维坦给她提供不了什么夸张的帮助,但现在我们面对的可是一个复苏的邪神,或者一个复苏的巨妖,从远古苟活到如今的复苏巨妖,明白吗?” “等一下,”西泽忽然抓住了某种灵感,恍惚地问道,“如果在远古时期轮亥还能对巨妖进行屠杀的话,那为什么现在他们只能趁着伦瑟的攻势乘胜追杀?” “都了那是你的父亲......”男孩嘟囔道,跑着绕过一道巷,准备朝着湛头之外的中城区跑去。 女孩点零头,:“关于这点我并不清楚。” 她看着男孩脑子告诉运转容不下周围一切的表情,又自顾自地道:“看样子你也不需要我再什么了。” 皇室的近卫军们已经傻掉了,和自己刚刚正在彼此厮杀的反叛军对望了几眼,而后忍不住一起丢掉兵器大喊起来。 奥贝克特勒住战马,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澎湃的触手和巨大的身体,低声地骂道:“你这......令人愤恨的妖女!” “怎么办?团长?”有人忍不住问。 “我们赢不了巨妖的,”奥贝克特冷漠地,“再怎么进军也是白费时间,只有等着轮亥收到消息来诛杀这混蛋了。” 他振臂一呼,高声喊道:“全军,撤退,全力撤退!” 马群和人混杂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跑去,远在下城区里的人们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哭嚎着跑向城外。 卫斯理老爷静静地看着幕,怀里是瑟瑟发抖的凡尔纳夫人。 “你害怕吗?”他问。 “害怕,”凡尔纳夫人,“但不是怕死。” “那是什么?”卫斯理老爷不解地问。 “怕丑,”凡尔纳夫人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那东西太丑了,我看着就跟看见蟑螂一样。” 卫斯理老爷沉默了几秒,而后放声大笑起来。 自己娶了个不错的夫人。 不错,相当不错。 灰叶跟在蒂娜身后,御堂和贝奥武夫家的人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到底是谁,就像逃难一样跑向湛头之外,可就在这时,巨大的触须突然从水面下翻腾出来,将四道长桥全部摧毁! 众人看着不断咆哮的湍急河水,只能哑然。 “这个疯女饶计划从十年前就开始了,”有老人震声怒骂道,“我们全都上当了!” 没有人回答,因为此时人们完全不知道该对现状作何反应。 是该颓废等死,还是拿起刀剑去对抗一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uu看书 .uukansu.co 以求得一丝生机或者死得干脆? 此时的上城区已然是一座孤岛,而孤岛上所有的人都会成为这头怪物和厄洛丝的养料! 什么上城区,什么繁华区,这根本就是挑选出来最好的粮食只为了献给那头怪物! 塞尔林院长见状,默默地打开了校长室的密道,一个人走了下去,而在密道尽头,打开另一扇门,坐在那里的是一群闭上眼睛,毫无任何生气的人们。 “我的长老们哦,”塞尔林院长轻声地,“看样子,整个塞万都要完蛋了。” 巴赫看向窗外,母亲原本还在拉着他的手让他快跟着家族一起跑,在看到桥梁以及遍布了整个湛头的触须之后她却只能崩溃地坐倒在地面上大哭。 父亲满脸灰暗地倚在门边,这家族之主此时也对现状完全陷入了绝望。 在想到什么之后,这个男人咬了咬牙,对巴赫:“巴赫,我可以号召其他人一起释放一个术法送你走,虽然可能有些困难,但实在不行的话我和你母亲就拼上自己的性命。” “对,对!”女人连忙抹着眼泪道,“只有巴赫,只有我们的儿子,只有你一定要活下来!” 什么嘛,这人间 巴赫忽然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无趣啊 而此时的窗外,巨妖狂舞不止。 第301章 故人重逢(一) 西泽的思绪渐渐清醒,某种切实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他闭上眼睛,曾经那些不被人留意的细节此时回忆起来就是彼此串联起来就像是被红线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他听着耳畔不绝的风潮声,慢慢地想清楚了一切,他轻轻动了动胳膊,在发现身体里还有些许力量可以动用的时候,他开口说道:“好了,放我下去吧。” “什么?”男孩愣了一下,一旁的希欧牧德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呆住了,“你疯了?我们先去躲着,现在和那头怪物硬怼的话我们是吃亏的,明白吗?你该不会是被水灌进脑子把脑子灌坏了吧?”七八中文首发 .7* m.7* “我当然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西泽竭力抬了抬头,看向远处天空中不断汇聚起来的气海漩涡,空气里已经有无数水滴漂浮起来,这是北海之王对于整片区域的掌控力,在北海境内,这头怪物就是彻头彻尾的贤者,根本不是任何人能动摇的存在,而当西泽看向那头怪物的时候,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不断激荡。 天空渐渐被阴云充斥,刚刚停息没一会儿的暴雨再度倾泻而下,密集的雷霆在乌云中闪烁着亮起,街头满是绝望中又在心的夹缝里乞求着一丝生机的人们,他们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雨,一时间忍不住对诸神发出恳求,希望轮亥能降下神迹。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背着西泽不断朝着远处奔跑的这群人。 但此时的西泽却对他们说道:“不可能的,都结束了,轮亥是不会来的。” “什么意思?”男孩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轮亥已经没有任何余力管这些事了,”西泽垂下眼帘,低声地说,“诸神在时代的浪潮中自身难保,此时牠们又哪来的闲心去管凡人的琐事......我早该知道的。” 他合上眼睛,算是争取时间短暂地休息:“那些神明本身就是一些自私的家伙,当牠们发现主持公道的代价是自身的灾难,牠们还有什么理由去主持凡人的正义?” “你到底在说什么?西泽?”男孩大声地问,雷霆声骤起,不喊出来的话感觉连普通的对话都做不到了,“什么叫轮亥自身的灾难?什么叫理由?”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西泽缓缓睁开眼睛,幽蓝色的光丝在眼底一闪而逝,“我还不知道。” “达里瓦尔,达里瓦尔啊,”男孩气急败坏地喊道,“写信送你们入学的那个人,帮忙把试题替换成你能轻松拿到满分的那个人,在幕后安排你的每一步但又在你撕毁羊皮纸以后直接放弃的那个人啊!” “原来如此,”西泽眼帘低垂,轻声地感慨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某位院长,而在图书馆查找过资料,挨个排除嫌疑之后唯一一个和伦瑟并且有动机做这一切的人就只有神学院院长,达里瓦尔了。” 他低下头,问道:“你的诅咒治好了吗?” 达里瓦尔以那孩子一样的脸皮哭丧着说道:“哎呦我的大少爷,现在可不是玩侦探游戏的时候啊,还有我的情况比你想的要好一些。” “你把诅咒同化了,”西泽说,“学院教宗里记载了你的故事,故事里所说的恶魔其实就是邪神,只不过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是啊是啊,我们杀的就是邪神,可惜我们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那是邪神,我们只把那玩意当成高阶一点的远古魔物就去组织讨伐了,恶魔这种代名词什么都能指,异端审判会就喜欢这么干,当他们想杀一个人的时候就把恶魔两个字套到他们脑门上,”达里瓦尔叹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跑下去了,“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一头重伤的邪神,那家伙如果是在全盛时期的话估计连看我们一眼都不愿意看,而在最后,我给了那邪神最后一击,牠也因此而痛恨我,学院里的说法是给我施下了诅咒,其实不仅如此,更多的是邪气,以及邪神破坏一切的思想,我总是会忍不住去破坏,去杀戮,但清醒过来又只能懊悔,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缘由,只当我是被诅咒逼得失去了理智,最后我选择离开王都,一个人去偏远的地方生活,最好没有人,但我没想到在这种磨砺之间我反而驯服了邪神在我脑海里种下来的这股诅咒,这诅咒的本质是邪神的思想,靠着这片思想记忆我获得了很多知识,但代价则是我的实力被永远固定在了低阶大魔法师,地位最低的神仆,这也许就是一个邪神最后的骄傲。” “原来如此,”西泽叹了口气,说,“和我想的出入有点大,我还以为你是直接被邪神附身了。” “差不多吧,”达里瓦尔笑笑,“还真相当于被附身了,也能用出那头邪神大概巅峰期一半的实力,不过代价就是我得让邪念吞噬我的全身,到了那时候就不知道先死的是自己人还是对面了。” 女孩点了点头,说:“这才正常。” “所以当时在下水道里一个炼金人偶就能把我逼到那种难堪的地步啊,小灰,”达里瓦尔叹了口气,“西泽同学,现在能对我们解释你所谓的轮亥不会来,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了吗?” “我经历过圣域,圣域就是轮亥进行执法时所在人间设下的桎梏,一片领域,领域里不留任何活物,在泽地国其实很多人都活下来了,然后被轮亥杀了,”西泽低垂着头说,“我一直以为轮亥拥有四位贤者,但现在想想的话,在那位贤者被我逼到那种地步的情况下,轮亥没有派出第二位贤者,而是直接亲自出面把我铐了下去......轮亥其实只有一位贤者,而当时我们遭遇的也根本不是邪神,是被多梅甘尔尼伯龙根塑造出来的伪神。” “说得好,小家伙,”忽然这样一个空灵凄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所有人都会感觉心底由衷地发麻,而当他们看到发声的人时,就连邪神级别的女孩脸色都猛地苍白下去,“你能根据自己短浅的知识推测出这么多真相,说实话,我很欣慰。” 一个裹着破烂袍子的男人从小巷角落里走了出来,迎着四人的视线,褪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具惨白的头骨,而在头骨原本空洞的眼眶里,两朵幽火静静地燃烧着,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西泽拍了拍达里瓦尔的肩膀,示意后者把自己放下来,达里瓦尔咽了咽口水,还是听西泽的话,把他放了下去,西泽颤颤巍巍着身子,勉强朝着这具骷髅白骨走了几步,最终还是一个失力倒在了地上,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吃力地再度爬起来,倔强地站在了骷髅面前。 骷髅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良久,而后发出如坟间细风一样的声音:“真有他当年的风范。” “多梅甘尔前辈,”西泽看着这具白骨,轻声地说,“是您。” “伦瑟的儿子脑袋没有一丁点问题,看上去很好使,而且还知道了这么多隐秘的消息,最关键的是,他拿到了我为他父亲铸造的弑神兵器,”骷髅似乎是在笑,但这张已经固定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他伸出手,自虚空里拿出了某样东西,一道寒芒汹涌地释放出来,一瞬间将周围的水汽全部冻结,白骨的五指紧紧捏住寒铁剑柄,那两朵幽火里似乎透出几分怀念,他轻声地念出了这把兵器的名字,“提古拉斯。” 他提剑,再度看向西泽:“我在海里足足泡了有几个月,而这是我自上岸以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伦瑟的儿子锡瑟尔,已经是个可靠的成年人了。” “我不是谁谁谁的儿子,也不是锡瑟尔,多梅甘尔前辈,”西泽对他说,“我是西泽,而且距离我的成人礼还有半个月。” “好的,西泽,”多梅甘尔听完这番话反而愈发欣喜起来,他握着提古拉斯,对西泽说道,“我其实已经死了很多年,只是最近才苏醒,而且在苏醒来到王都之后又被人暗算,击到海底,在海底深渊里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刚刚才搭着冲水的利维坦上岸,说起来真是戏剧性。” 他看向达里瓦尔,硬质的牙齿大开大合:“我通过跟在你们附近窃听才知道,那个暗算我的幕后黑手居然就是这个被邪神附身的家伙。” “原因很复杂,当时王都的情况不允许再多哪怕一丁点混乱了,”达里瓦尔倒是没有任何紧张的意思,“您不能回来。” “说得对,就像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盟友伦瑟已死一样,”多梅甘尔笑笑,“我们当初越好一同叛神,并为之制定了相当久远的计划,但现在看样子,计划应该是提前了一半。” 他用湿润坚硬的五指拍了拍西泽的肩膀,说:“在原本的计划里你现在应该还只是个高阶魔法师,而不是现在这样无限近似于贤者的恐怖家伙。” “没办法,”西泽勉强笑笑,剩余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他继续交谈,“都是为了活下去。” “现在的我所能给予你的最大帮助,除了激发这柄剑的潜力之外,也就是这个干巴巴的大脑了,”多梅甘尔咔吧咔吧地说,“关于塞万之底,你应当知道更多。” “塞万之底不就是个幌子吗?”西泽愣了一下,“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只要有机会谁都可以进入。” “正是因为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所以才会更容易藏东西啊,”多梅甘尔似乎是叹了口气,他将提古拉斯再度丢弃在虚空里,对西泽说道,“接下来就看好了,你父亲给你留下的一切,都在塞万之底中!” 西泽只感觉眼前一花,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空白,周围只剩下无尽的光,他忽然感觉浑身再度充满了力气,于是朝前迈出了一步。 世界悄然变幻,这是一处密室,远处的实验床上绑着一个男孩,他熟睡着,却并不知道两个男人正在自己身前密谋着时代末的炼金实验,更不知道一个女孩已经在实验里做了手脚,他们的实验会成功,也注定会失败,他们激发了男孩身上余烬之血全部的潜能,却也封闭了他身上对于魔法的全部感应。 西泽看着一头银发的伦瑟和另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男人交谈,说到最后,那金发的男人笑了笑,从伦瑟手里接过什么东西,径直走了出来。 世界再度变成一片空白,而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响起,西泽茫然地回过头,睁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儿子,”伦瑟哈哈一笑,对西泽说道,“有没有想你爹呀?”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他既然能来到这就说明已经看你幻象看到腻了,”金发的男人耸了耸肩,他的面容简直可以说是绝美,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西泽忍不住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男人,这种美简直不属于人间是的,不属于人间。 “总之,”伦瑟挠了挠头,被男人搞得有些难堪,只能尴尬地对西泽说,“来,跟爹抱一个?” 西泽毫不犹豫一拳打在了伦瑟脸上,被完全激发的余烬之力加上已经和身体完美融合的贤者之力,现在他这一拳下去估计能直接打死一头狮子,而伦瑟也是自然猛地倒飞出去,在地上滑行了很久才停下来。 金发男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被自己十二年没见的儿子揍一拳的感觉怎么样啊?伦瑟?” 伦瑟默默地坐起身来,uu看书ww.uuansu.cm原本能打死野兽的这一拳在他脸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西泽愣住了,因为刚刚的那种肉感绝对不是任何幻觉。 “别看了别看了,你爹的身体另有玄机,”伦瑟咂咂嘴说。 “人造半神,断翼天使,不死之身,你的父亲伦瑟是大不列颠时代炼金造物的巅峰作品,”男子对西泽笑了笑说,“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上个时代遭受了毁灭吧?” “因为,炼金术威胁到了神,世界走上了神所不希冀的轨道,”西泽喃喃,“是这样吗?” “聪明,聪明极了,你就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男子忍不住一拍巴掌,“真不愧是我们选中的救世主。” 西泽茫然地看向伦瑟和这名男子,认真地问:“你们,究竟是生是死?” 伦瑟打了个哈哈,没有说什么,而男子则收敛起了自己的轻挑,对西泽一本正经地说:“你记不记得尼伯龙根的原则?” “尼伯龙根是死人之国,里面的一切都是死物,”西泽回答说,“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吗?” “是的,”男子轻笑了一声,说,“如你所见,我们已经死了,但以尼伯龙根生物的视角来看” 他说:“我们,得到了永生。” 伦瑟接过话头补充说:“我们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只有能在尼伯龙根里见到我们的方式。” 第302章 故人重逢(二) 西泽思考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很难懂吧?就是很简单的,你懂吧?”伦瑟的两只手不停摆弄着什么奇怪的手势,但反而让人越看越迷惑了。 “你别说了,”金发的男子伸出手把这个只会捣乱的大叔直接推到一边,转过身来对西泽说,“换句话说,我们不是幻象。” “我很难相信,”西泽毫不避讳地说。 “你确实是相信的,”金发男子笑着伸出手说,“因为你刚刚那一拳一定打得特别爽。” “你说服我了,”西泽伸出手,和那只手握在了一起,二人会心一笑,只有伦瑟在一旁干看着哑然。 “好了,也不是什么瞎闹的时候,说回正事吧,”金发男子说道,“你既然到了这里还没什么太大的意外,那就说明你已经见到多梅甘尔了。” “是的,”西泽点了点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很危急。” “嗯......我仔细看了看,伦瑟,你家儿子现在的阶位和脸很不匹配啊?”金发男子回过头说,“发现了吗?” “这么年轻的巅峰大魔法师,一看就是我迈尔斯家的血脉,”伦瑟拍拍胸脯毫不在意地说,“我反而觉得你好像在大惊小怪。” 和以前一样,西泽看着自己不靠谱的亲爹,只觉得有些慨然,就好像时间从来没走,伦瑟一点都没变。 “这样的你都解决不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咯,”金发男子对伦瑟说道,“你家大女儿,看样子终于暴露出自己野心了。” 西泽皱了皱眉,因为金发男子好像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而伦瑟也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道:“是啊,这姑娘从小就不让我省心,先是费尽力气把她从混沌废墟里救回来,你是不知道,这姑娘运气有多好,直接被冰封住才能活到现在,之后又带她去周游世界找怎么治她的体虚,可惜人家不领情。” “她可不是不领情,”金发男子摸了摸手腕,说道,“而是你这家伙太不会养孩子了。” 西泽一时犹豫自己到底是该问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年他们经历了什么,还是该问对此时的情况他们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金发男子看出了西泽的疑惑,伸出手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在这里时间流逝得很慢,我可以先告诉你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慢慢给你讲讲要怎么料理你那个姐姐。” 他挥手,一片虚无顿时从二人面前暴露出来,那是一片无以形容的混沌,紧接着混沌被开辟,一座高塔连接了天空,而后却被某种无可抗拒如法则一般的力量直接从顶部开始摧毁,高塔一点点碎裂,砖石在地面堆积起来而后融化,渐渐在海面上化作了陆地的形状,而在高塔完全塌陷之后,一群人形从烟尘里站了起来,牠们身后带着幽冷的白光,但更多的则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牠们静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这座仍保留着根基的一座塔,面露哀伤,最终为首的人形转身,携着这数量极少大概只有数十个人形的队伍挺步迈进了荒野。 之后的场景被加速了,总之就是人形们不分日夜地花了几百几千年去用泥土和石灰搭建这座高塔,可却始终没能将其恢复到以前的高度,因为这样的速度太慢了,明明是一刻不停且借用了相当明显的魔法力量,可数百年过去了,如果说之前这座塔是一百层的话,人形们才将其修复到了第一层。 “吾等将修复通天塔,以石灰,以海盐,以土壤,以清泉,”一个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句话来自最先为首的那个老人口中,他站在三层塔尖,对着诸人形说,“吾等的回归,是天命,亦是磨难的索求。” 可在又过了数百年以后,原本只有荒芜的大地上开始出现了生命,老人在此时终于明白,也许人形的命运并非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而是要更加,更加高然。 于是又过了上千上万年,直到第一个人类出现在了世上,人类开始在陆地上建立自己的部落,国土,以及一切,他们繁衍生息,他们发动战争,他们呼吸空气,直至某一天,一个人形降临世间,传授了这些人类扭曲了现有一切物理知识法则的一样技术——魔法。 人形被尊为神明,越来越多的人形降临人间,于是宗教陆续建立,那一身羊皮袍子模样苍老手握雷霆的老人被称作宙斯,那一身白袍心怀慈爱的男人被称作耶稣,那穿着长袍留着白发白胡的男人被称作元始......越来越多的神明降临人间,越来越多的宗教被建立,终于在这种时候,西泽看到一条条白色的丝线从每个信徒身上都朝着那些人形身上流去,他们叩拜,他们祈祷,西泽疑惑地看向金发男子,男子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白色的丝线流到人形身上,紧接着他们将这些丝线转移到塔中,时间仅仅过了大概百年不到,一层塔就这样被修复了。 人形喜出望外,纷纷为此庆贺,可好景不长,在又过了几十年以后,为首的那个老人却将所有人形召集起来,告诉牠们自己要死了。 人形们大惊。因为牠们明明应当是不死之身。可老人继续解释道,牠们原本是不死的,因为与这个世界毫无任何关联,但现在牠们介入了这个世界的法则,所以......被尘世法则玷污的他们,已然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但死亡并不可怕,人形们知道,牠们死后会转生成为牠们的信徒,诞生自人群之间,作为神的牠们自然不可能泯泯众人,牠们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业吸引人形的注意,只要人形们能找到转世的同类,人形的种族就不会灭绝,老人在第二天死去,人间在第二天,多出了一个名叫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的婴孩。 可是事实又怎么会一昧地顺着某些人的猜想所发展,在又经过了对人形而言相当短暂的几百年时光之后,人们渐渐放弃了魔法,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机械与科技身上,原因也很简单——魔法也许能让人在半空飞行,却不能让人升上宇宙。 在这几百年里几个人形死后被同族找回,可一直执着于寻找同族的牠们却发现,此时的人类已然不可遏制,白色的丝线已经变得微弱不堪,数百年过去,高塔只补上了半层不到。 人形没想到对于牠们不过几天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最终在一番探讨下,人族灭亡了。 洪水灭世,所有文明毁于一旦,人形们冷漠地看着对自己祈祷呼救的人类,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又一个纪元重新启动。 白色的丝线,再度弥漫起来。 看到这里西泽的呼吸已经几乎停滞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白色的丝线,这座极高的塔,这些诡异的人形,这场灾难,这次大灭绝,这次人类文明的覆灭。 再加上牠们口中所谓的转生。 西泽顿时明白了母亲给自己留下的信里所谓的那个男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母亲似乎对这一切根本一无所知。 “先别震惊啦,小朋友,”金发男子笑笑,“接下来还有更有趣的。” 在人形之间有一个人形活得尤其之久,因为他不去和人类交流,也不散播自己的信仰,他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观察人类,就像是人类俯瞰蚂蚁。 这个人形拥有着一头独特的金色长发。 西泽诧异地朝着男子看去,男子微微竖起食指,示意噤声,接下来还有更有趣的东西。 人类文明维持着这样的轮回,在这些人形的帮助下兴起,又因为机械的发展而覆灭,人类重复着这样无趣的历史,西泽的心也渐渐麻木,他知道了这些人形的真面目就是此时已经掌控了大半个西方世界的轮亥,而在很久很久以前,牠们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促使牠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划分起来的原因是什么?答案很简单。 金发的人形静默地观察人间,直到某一天牠询问自己一名已经进行过十次转生的同类:“你的力量,和以前相比有所变化吗?” “什么啊,当然没有变化了,你在说什么东西?”同类这么说着,引起了一大片人形的注意。 “试着对我进攻,”金发的人形说,“拼尽全力,不要留手,反正可以转生。” 同类笑笑,说:“那就如你所愿咯。” 这个孤僻的家伙从很久以前就不为人形所喜,现在有一个光明正大送他进入人间的机会,谁能拒绝呢? 同类猛地将魔力唤出,竭尽全力地杀向金发人形的胸口,可却在刀尖抵达人形胸口的前一瞬间,魔力浑然消散,人形们诧异,因为金发人形只需要一次挥手,就将整道魔力全然散去。 牠们哑然地看着金发的人形,并得到了一个令牠们无比骇然的消息——每转生一次,实力就会退散几分。 西泽看到这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场景继续,属于人形的黑暗时代来临,牠们看着才被修补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高塔,忍不住开始变得忧虑焦躁,在此期间无数地面的宗教因为失去了主的回应而覆灭,对牠们而言上千年也不过几天的时间,但这千年足够地面的人类全然对诸神失去敬意。 这便是后世里流传的诸神黄昏。 最终人形们决定,尽量遏制转生,不再彼此分离,只用一个统一的宗教主宰人类,而这便是之后的几个文明里一直以来所屹立在人世间的唯一宗教:轮亥。 人形们也有了自己的名字——轮亥诸神。 世界再度变幻,终于在这次的世界里,西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一头灰发,满脸不可一世,以迈尔斯家族最强天才出道的少年,伦瑟·迈尔斯。 而这次的世界,是一个没有轮亥的世界,轮亥第一次只在暗中管理这个世界,这是金发人形提出的一次尝试。 “哎呀,咋看到我了呢?”在察觉到某些不妙以后伦瑟顿时凑了上来,对二人哈哈笑笑说,“别看别看,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黑历史......” 西泽满脸怀疑,而金发男子则毫不在意地一把将他揽了过来说:“别管你这不靠谱的爹,跟我看就对了。” 身世凄惨,被称为伦瑟一辈子的宿敌,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天生机甲操纵者。 在一次战争中为伦瑟挡下子弹,最后死在伦瑟怀里的敌国公主。 家族被灭,最终心怀恨意的伦瑟接受了大不列颠皇室对他的邀请,成为了破神者初号。 此时的人类已经在科技上发展到了某个极限,他们寻求突破,于是将目光放在了炼金术上,这个颇有逆神意味的破神者名字就是人类对诸神的第一次叛逆。 这么多轮回的世界以来。 第一次,人类做出了对诸神拔剑的举动。 很快地,灾难就爆发了,原本诸神只是将这次实验当成笑话,可直到他们看见,破神者伦瑟居然抹杀了他们转世的同类以后,轮亥终于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轮亥内部又发生了摩擦,名为路西法的神明对诸神发起反叛,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人形知道,路西法是因为转生时被人间所感化,这才对牠们刀剑相向。 终于,轮亥再也坐不住了,在第二次炼金实验发起以后没多久,轮亥就趁着机会,对人间发起了讨伐。 但这次的毁灭却极具挑战,因为牠们的实力已经被削弱了近半,而且破神者居然真的对他们有所威胁! 黑月装甲,破神者,人类文明繁衍以来所出现过的,人类智慧的至高结晶。 一份是机械,一份是炼金。 一份是物理,uu看书 .uukanshu 一份,是科学。 人类终于有了对诸神发起叛逆的资格,可这时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金发的人形居然也对诸神发起了反叛,牠逃匿在人间,不知去向。 轮亥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侮辱。 于是,圣战开启。 圣战持续了很久,但也许也只有一天,世界千疮百孔,人类渐渐消亡,金发的人形不知去向,时代消没,人类苟延残喘,而轮亥也已经没有了再灭世一次的余力。 于是,时代便延续到了如此。 在这场人类与诸神的圣战中,也许人类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但人类也赢了。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是人类第一次,以自己的力量,在诸神的手中,存活下来! 于是,混沌时代开启。 第303章 故人重逢(三) “如你所见,”金发的男子微笑着拍了拍西泽的脑袋,后者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在被拍了一下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就是轮亥的由来。” “你是其中的一员吗?”西泽轻声地问。 “当然是,”金发的男子笑笑,对西泽说,“其实你应该问问我的另一个名字——米迦勒。” “轮亥传说中身披六翼手持圣火之剑的第一任天幕审判者?”西泽笑笑,“牠们居然还会给你脸上贴金。” “没办法,宗教神话这种东西如果现编的话反而会出现很多明显的逻辑漏洞,毕竟是沿用了几千几万年的故事,”米迦勒对西泽点了点头说,“更重要的其实是另外一些东西。” “你为什么会背叛诸神?”西泽却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径直问道。 “我的天啊这种锐利的风格,”米迦勒的视线绕过西泽看向二人背后正无聊地打着哈欠的伦瑟,“真不愧是你的儿子,和你当初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模一样。” “那当然啦,”伦瑟笑着走过来揉了揉西泽的脑袋,在被后者毫不留情地弹开以后表情略微带了点惋惜,“放心,米迦勒是我们这一派的。” “我在圣战中扮演了一个不断被追杀的角色,圣战发动的主要目的是毁灭人类,而次要目的则很明显就是要我的命,那些蠢货已经到了某种极端的地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米迦勒对西泽说,“牠们已经疯了。” 伦瑟点了点头,对西泽说:“那些家伙已经是疯子了,如你所见,牠们修复通天塔无望,又在不断的死亡轮回中失去自己的力量,直到上一个时代,牠们已经难以对抗巅峰时期的人类,你明白吗?”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的牠们已经处于某种极度疯狂的状态,牠们渴望修复通天塔,却又毫无希望,如今的通天塔已然成为了单纯的象征,而再也没有了丝毫真实的能力,”米迦勒笑笑,“那些家伙,极端,暴戾,渴望,人间的美德对我们自然有所感染,但传播更多的,却是原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伦瑟说,“你要知道光是沾染上这些罪恶的人类就已经堕落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我逃跑了,趁着还没有被牠们同化,在那群已经成为了病原体的废物中间,不被同化,就是被蚕食。”米迦勒话音落下,顿时整个空间都变得寂静下来。 西泽思考了一会儿,对米迦勒说:“那你呢?你也因为转生失去了力量吗?” “我?我的情况比转生还要糟糕一些,”米迦勒说着,扒开胸前的上衣,给西泽展示了自己已然空荡荡的胸膛,“看到了吗?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直接被取出了心脏一般,其中红色的骨肉依旧鲜活却没有流淌鲜血,几根血管直接从半空中被截断,清晰整齐的横截面看得人心底发寒。 “轮亥死后,身体可以提炼成一种名为贤者之石的东西,这个你应该清楚,”米迦勒对着西泽笑了笑说,“我的心脏被牠们留在了天界,也就是......轮亥教国的尼伯龙根里面。” “通天塔也在里面,”西泽说,“许多东西都在那个尼伯龙根里面。” “聪明,”米迦勒将衣服收了回去,空荡荡的胸膛再度被衣物掩盖,他看着西泽,再度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当然,是关于轮亥。” “通天塔有什么用?”西泽问,“你们是从那座塔里出现的,那座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其实有什么用处?” 米迦勒听到这句话,面色顿时难为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对西泽说:“我也不清楚,或者说,整个轮亥都不清楚,我们从降临到这个世上开始,脑海里就只存在着一个概念——修复通天塔,以求得回归故土。” 他垂下眼帘,对西泽说:“也许我们确实是神明,来自穹顶之上的另一个世界,但我们已然失去了一切,只带着空荡荡的脑子还有存储了一些本能的知识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之后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暴行,”西泽说,“这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 米迦勒倒也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关于我呢?”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伦瑟悄悄抬起了头,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却发现后者的脸色属实难看到了某个境界,“关于我的事,能请你们说清楚吗?” “这种事其实,也挺重要的,”伦瑟挠挠头走过来说,“但我们觉得你应该已经把一切都了解清楚了。” “莎尔,”西泽察觉到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的嘴唇不为人察觉地悄悄颤抖了一下,“她是怎么回事?” 伦瑟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表情也变得有些黯淡了,他看着西泽,默默地走过来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而后理所应当地又被推开了。 “你应该知道的,孩子,”他往后退了几步,对西泽说,“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的。” 西泽无声地握紧了手里的一块晶石,对伦瑟问:“是你们做的对吧?” 周围的光景再度变化。 西泽回过头,却发现这是自己内心深处无可挽回的那幅场景—— 小院,石磨,池塘,枯叶,蒲公英。 他看到自己从屋门中走出,失魂落魄地离开,紧接着是门内的那些瑞森家老人,就在人们全部散去的时候,两个人影静静地站在了门外。 年迈的文科威尔打开门,和台阶下的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 一头金发,一头灰发。 一头一夜苍白的白发。 “让计划开始吧,”文科威尔看着这两个人,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仿佛更加苍老了几分,“这些都是为了人类。” “我们知道的,”伦瑟站在风里无声地朝前迈了一步,走进屋内,背对着文科威尔说道,“我们都知道的。” 人类,就此得到了伊甸园中的禁忌果实——贤者之石。 半边贤者之石被文科威尔拿去,作为人偶的驱动能源使得她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动。 另外一半贤者之石被米迦勒和伦瑟拿去研究,并在最后埋到了塞万之底里,等待西泽的发掘。 而现在他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贤者之石。 “我知道也许不该这么说,但是,”伦瑟看着西泽,低声说道,“此时此刻,你才是整个漆泽的皇帝。” 莎尔,也是轮亥转世之一,她在死后并没有再度进入转生,而是被三人强行留在人间,失去了贤者之石的她也与轮亥正式断开了联系,西泽和莎尔的相遇就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了以后只留下一个以女孩生命换来的机会。 “是你们杀了她吗?”西泽低声地问。 “是正常病逝,唯有这点我和米迦勒可以担保,我们也没有强大到愿意对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甚至是我们老友的女儿动刀子,”伦瑟说,“孩子,请相信你的父亲。” “为什么不带着母亲她一起来这里呢?”西泽说,“我之前真的非常恨你,因为你的原因害我亲眼看着母亲去世,所有悲惨的回忆也都是因为你。” “关于这些,你还不明白吗?”伦瑟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悲哀,“尼伯龙根里,都是死人。” 尼伯龙根里都是死人。 伦瑟已经死了。 米迦勒也是。 “只要有人记得我们,那我们就还活着,我们就可以活在人心的隙间,如果真有一天人们把我们全然淡忘,到了那时,我们也就彻底死了,就算我们依旧活在塞万之底里,但也已经和死无异,”伦瑟说,“我是为了留下一些信息才来到了这种鬼地方,而你和她......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王都里也有我早已安排的后手,你们不会死在厄洛丝的手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更愿意让你们在某个边境小城里过上无所事事的一辈子,但很明显,这个世界不想使我们变得清闲下来。” 西泽这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原来真的已经死了。 “......”西泽看着伦瑟这张熟悉的脸,忽然心情就变得落寞下来,他垂着头,对伦瑟说,“那就让一切结束吧,告诉我真相。” “贤者之石,炼金术,余烬血脉,”伦瑟说,“接下来只需要完成一步,你就能真正地踏入神的领域,这并非玩笑。” 米迦勒看着西泽说道:“成为超越贤者的人类吧,孩子。” “人间的一切都该在这一世做个了断,”伦瑟垂下眼帘,“而到了那时,你就拥有了直面真神的资格。” 西泽想了想,说:“那我该离开了吗?” “是啊,你该走啦,”米迦勒笑笑,“记得对我们的好朋友多梅甘尔帮忙问一声好。” “那家伙,总是自说自话,不过是个好人,”伦瑟对西泽试探着伸出手,最终却还是在半路再度把手缩了回去,面色感慨地说,“抱歉啊,儿子,擅自把你当成救世主培养,从来也没问过你的感受。” “从王都到白石城,从白石城再到王都,”西泽抬起头,看向万花筒般不断变化的穹顶,对伦瑟说道,“这条路我走了十二年。” “所有的恩怨都会在今天被终结,”伦瑟叹了口气,说,“人间还是那个人间,你也还是那个锡瑟尔。” “不再是锡瑟尔了,”西泽说,“不再是了。” “是这样啊......”伦瑟欣慰地点了点头,“西泽。” 男孩低下头,看着手中这块剔透清澈的晶石,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米迦勒看得疑惑,伦瑟也不明白自家儿子咋忽然像是疯了一样,难道是被这重担把脑子压坏了? “你们以为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你们手下的棋子,就像轮亥,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的主宰,一切都在牠们自己的掌控之中,”西泽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但在再度睁开以后,瞳孔深处的锋芒却陡然一变,那其中先是伦瑟熟悉的幽蓝,可紧接着却又变成米迦勒所熟悉的赤红,后者见状脸色猛地一变,而伦瑟看着西泽,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你,加入了轮亥?”米迦勒感觉自己有些窒息,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这个存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的老怪物都忍不住惊惧起来,“你居然——” “轮亥现任教皇,帷幕巨人,天幕审判长,教团领袖,千万信徒所向之刃,西泽·瑞安,”西泽看着米迦勒和伦瑟越来越夸张的表情,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喜悦,“向你们问好。” 他狠狠地捏碎了手里的晶石,紧接着一道虚幻的影子在他周身瞬间弥散开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伦瑟惊呼。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那道虚影的面貌,那是金发的女孩,她微合着眼睛,在西泽身边游离,晶石碎开以后又糅合在一起,渐渐地拼凑出了半个心脏的形状。 米迦勒若有所思,而后渐渐变得慨然,他拍向盟友的肩膀,轻声说道:“从古至今,若想做下前无古人之事,必先化身修罗。” 他说:“可看起来我们的小朋友对化身修罗没有任何兴趣。” “有些事我已经想清楚了,uu看书 wwuuanshu ”西泽看着渐渐实质化的魂魄,静静地看向米迦勒,“或者说很多事。” “看样子,锡瑟尔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锡瑟尔了,”米迦勒微微眯起眼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西泽吗......真是个好名字。” “我会把这个时代结束在我的手里,”西泽怀抱着金发的女孩,默默地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而剩下的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米迦勒双手叉着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伦瑟说道:“你这儿子要比你有脾气多了。” “还好吧,一般般。”伦瑟眉飞色舞地说。 “倒也不是在夸你......”米迦勒看着西泽背影说道,“一个时代要落幕了,在这个孩子的手里,我有感觉,因为他不仅和你一样强大,更有着你没有的头脑。” 伦瑟本来想生气,但想想还是坐回了地上。 “该结束了,”西泽的声音从远处飘忽地传来,“一切都是。” 第304章 再起 巨妖在湛头的浪潮中狂舞,原本人们都恐惧到了极点可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巨妖与其说是在破坏,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它鼓动万千嘈杂的触手在虚无中旋转,掀起无边无际的水浪扭曲了空间让人看见光怪陆离的幻象,可这是魔力干涉到了整片空间运行法则才会产生的异象,厄洛丝静静地站在它的肩上,满脸都是傲然和满足,潮湿的空气席卷了整个王都,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在半空中暴涨而后炸裂,这头巨妖摆弄着自己的鱼鳍和蛇尾,口中却喷吐着来自地狱的烈焰炙烤整个世界,王都上空的阴云愈发浓稠起来,凝结成一片巨大的漩涡,远远看去就好像有某种巨大的怪物静静地躲藏在漩涡风暴的中心点。它的动作精美而玄奥,就像是被天地古力所牵引而不是发自这头巨妖的本心,庄严而神圣。 “这是在做什么?”希欧牧德对达里瓦尔问。 “我......不清楚,”达里瓦尔此时也已经看呆了,他连忙碰了碰身边干巴巴的一具骷髅,问道,“前辈,请问厄洛丝和利维坦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能推测出来一些原因,”骷髅眼眶中的幽火悄然变得暗淡下来,多梅甘尔对二人比划了一个手势,说,“现在整个地区,或者说上城区,说到底已经是一座孤岛,而这座孤岛是厄洛丝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设下的机关,伦瑟之前对我提到过,他为了防范轮亥对漆泽的进攻其实提前准备了一些手段,就是整个王都地下的一座炼金矩阵,从最中心的皇宫城堡开始蔓延,就像数根一样遍布王都的各个角落,看上去现在厄洛丝是强行把王都的炼金矩阵糅合在了一起,这种胆识和天赋......真不愧是伦瑟的孩子。” 达里瓦尔听得一愣一愣,最终犹豫了很久才从对方的话里掏出来了几个关键词:“炼金矩阵?转移?” “那炼金矩阵原本不是厄洛丝能使用的,看起来现在她要强行借用整个矩阵的魔力了,”多梅甘尔幽幽地说,“那矩阵涵盖了整个王都,能吸取整个王都里的魔力为一人所用,明白了吗?” 希欧牧德若有所思地说出了一个不知道被遗忘了多久的名词:“炼金灵阵。” “我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东西,”多梅甘尔回过头来,对希欧牧德说道,“这就是伦瑟为西泽准备的炼金灵阵,而且是为了突破贤者时准备的,汲取整个王都的魔力以突破轮亥对人类极限的封锁,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吧?” “这种事连我都不知道,”达里瓦尔叹了口气,“难怪。” “这种事只有我们三个才知道,而我们三个现在已经带着这个秘密走进了坟墓,”多梅甘尔幽幽地对着这个男孩说道,“厄洛丝大抵是和那头巨妖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要反过来利用这个矩阵,抢夺西泽的命脉,现在站在那个地方的本来应该是西泽,如果被她成功,那漆泽的贤者,就只能是厄洛丝了......” 世界仿佛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而某种奇特的光源却从整个王都的无数角落里缓缓升腾起来。 不远处的北海码头,灯塔的光如同切割空气一般将世界化为光与暗的碎块,灯塔上不知道在这里守护了多少年,直至肉身苍老腐朽得像是一堆干柴的老人终于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于是他轻轻地抚起灯源,数十道微弱的光点从他的周身虚空中缓缓凝结出来。 光点陆续的融入到了地面上,在落到地板上以后立即就化为了几道丝线。渐渐地,丝线展开,相互钩连,相互构筑,相互构成,就像一张小型的渔网在灯塔上面展开。 “我将携着尸骨与无尽的灰尘在雾天中回归……” 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呢喃,沙哑地低语。 “那雾要大到如暴雨一般,而那尸骨,则会在雾中生长蔓延,直至再度变为血液一般的灰,而我则将回归……” 那声音在整个北海之上不断地响起,如海潮般此起彼伏,如同包藏着玄杂繁复的奥秘,就在有人想侧耳细细聆听时却又渐渐如帐前篝火般熄灭。 由光所构成的矩阵逐渐形成,老人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枯柴般的右手抚摸着身侧的一张照片,他瘫坐在椅子上,轻声地说:“我来找你了,大人。” 他的名字是维尔逊。 真正的维尔逊。 瑞森家的那位只不过是一介替身,真正的维尔逊早就抛弃身份,常年驻留在了灯塔之上,只为了能在得到这个信号的这一刻,开启灯源。 刺目的光辉与北海之间,隔着他的一生。 维尔逊虽然没有了对魔力的掌控,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就在矩阵之下,如岩浆一样沸腾着,如激烈的海潮一般澎湃不止。 光芒逐渐盛大,拼凑成了奇怪的断章。 灵阵似乎有了自己的灵魂,那灵魂呢喃着,说着没有人能听懂的暗语。 在那愈发盛大,直至化为真正的灯塔、在天际中闪耀的神圣光芒之中,维尔逊看到有无数幻象不断地浮现转变,直到最后,它终于隐隐在天空中演化出了被轮亥与漆泽人一同视为历史之碑的盛景―― 那曾经的先王伦瑟端坐在庞大的青铜王座之上,轮亥的众神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以轮亥的名义,将他加冕为皇。 “于是......世界于此伊始。”那皇帝如是说道。 剧烈的光明一直冲到天际! 整片夜空恍惚间被映如白昼,下城区里有人抬起眼睛,看着那光明,居然变得热泪盈眶。 他们都在哭泣。 奥贝克特呆呆地看着这天际的虚影,一瞬间他脱掉头盔跃下战马,猛地跪伏在地。 王爵看着浮现在天际的这般盛景,无奈地叹息:“死了都能这么出风头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呀,我的皇兄。” “那是什么......”厄洛丝仰望着天空,忽然剧烈地不安起来,因为这一切和她想的并不一样,在她的预料里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灵阵中看见这个自己亲手刺杀的父亲,她冷冷地看着伦瑟,只是将他当成了触发灵阵时会出现的一道幻象。 在白炽色的光芒中,无数道金铁般的荆棘在王座之下生长着,彼此缠绕,割裂,最终在青铜王座之上凝结,化为了金色的荆棘之冠。 卫斯理看着那道身影,面目茫然又感动。 那是第一位神明所加持之君王,那是人类最强的君王,那是在混沌之中存活,乃至在史海中化为光芒的君王! 能够时隔多年再度地感受到这种无上的伟力,他几乎就要感动的哭出声来。 因为这是人类的力量。 他感受着这股力量,一股没有来源的豪迈感从胸膛中激荡着徘徊。 希欧牧德仰视着天际中的那道身影,一时间居然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轮亥的影子。 厄洛丝站在利维坦的肩头,缓步走去,将伦瑟头顶的王冠取下握在手里,不出所料,这个虚影只是一道虚无的装饰罢了,可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伦瑟的嘴角忽然流露出来一丝嘲讽的笑。 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将吞噬生命的利刃刺入他的身体里的那一刻。 那时他嘲讽地笑笑:“你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如今他也一样。 这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我的孩子。 他从半空中缓缓散开,化作剧烈的光芒从天空中降临至地面,如暴雨般狂乱。 厄洛丝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嘶鸣,她单手掂起巨量的魔力,挥起,伴着剑身的飓风撕裂荒野,将破败的气息在天际炸开。 无数光芒颓然地坠落至地面,而后疯狂地一同汇聚到皇宫之中! 厄洛丝急忙调转潮汐,风流急转而下,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魔力在皇宫之外退散,潮汐化作了一道巨大的森林包裹了整个上城区的天际。 隐隐有哭泣声。 轻微的呢喃从四周响起,却又无比清晰。 “我将携着尸骨与无尽的灰尘在雾天中回归......” 厄洛丝感觉自己的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呢喃,那人在沙哑地低语。 “那雾要大到如暴雨一般,而那尸骨,则会在雾中生长蔓延,直至再度变为血液一般的灰,而我则将回归......” 她终于听清了那声音的来源。 而光明的暴雨已经停息。 “我将回归......”西泽将一身的光明褪去,白发在长风中飘摇,“肩负着整个世界之重。” “你居然没有选择在塞万之底中躲一辈子,”厄洛丝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轻声地说,“你会因此后悔一生。” “我不会后悔,”西泽和那双深邃的紫色眸子对视着,“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 就在下一刻,王冠在她的指间化开,融入庞大的魔力洪流中,几道漩涡萦绕在西泽的周身,其中隐隐有明星闪烁。 “这是——”厄洛丝的呼吸一滞,“你居然!” 几个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的阵纹自塞万各处角落中闪耀,重新燃起了曾经掠夺过星空之辉芒的光。 在上城区,有人看到曾经被人所诟病,那被人用于铺路的神明琉璃地板,其上神明的形状仿佛鲜活,将白色的辉光遗落在天空。 在墓园,无数已然枯竭的血色自万道墓碑中浮出,就像是无数萤火之虫。 有人的脸从虚空中探出了一丝,有人合上双手开始祈祷,有人挥动着手狠狠地敲击着空气,模样癫狂。 无数道阵纹与灯塔之光交汇。 名为王都塞万的炼金矩阵,终于完全启动! 西泽抬起头,看见一段暗金色的光环笼罩在他的头顶,而后缓缓转化,化为一个荆棘交织的冠冕,戴在了他的头上。 无上的伟力自虚空中盘旋,最终灌注到他的体内! 世界从来没有如此寂静过......又从来没有如此喧哗。 就在如此矛盾的现实中,西泽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眼睛,眼帘低垂着,瞳内清晰地倒映着厄洛丝的一举一动。 那是灰色的眼瞳,灰色洗净了淡茶,化为了所有。 那双眼睛厄洛丝再熟悉不过,却又再陌生不过。那双眼睛仿佛蕴藏着眸中无法言明的力量,只是让人远远的看着,就不由得想要发狂! 因为厄洛丝知道那是伦瑟的眼睛!! 就宛如那个死人在地狱里,借着西泽的身体睁开了眼睛,再度君临了这个世界。 厄洛丝已然呆滞,她麻木地看着西泽,问道:“为什么你可以拥有这双眼睛?” 她沙哑地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是伦瑟的不公吗?” “是命运的判决吗?” “我......终究是一无所有吗?” 西泽双瞳漠然,灰色的漩涡悄然扭转。 “黎明将至,”他说,“姐姐,我会和你道别。” 黑夜才过了一半。 所谓的黎明将至也只是一种形容而已。 金色的幽灵在他上空盘旋起来,西泽静静地看向厄洛丝,轻轻握紧了右手。 黎明将至。 西泽将右手抬起,无尽的光芒从其上蔓延出来,数不清的丝线席卷了整个王都,就像一张大网笼罩进了北海。 “成为贤者的不该是你,”西泽的声音很轻,可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却也缓缓地陷进了一片浓浓的虚无,直至变得淡泊,不知道到底还是否存在于这个世上,“我的姐姐。” 当那顶王冠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面时,西泽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极其沉重的一声雷鸣,携着难以言喻的风潮,他侧耳,似乎其中还有小声的啜泣。 骤然,魔法如马群在其血管内奔腾流转,像是淹没天际的洪海被灌注进他遗自黑暗时代的血脉中,身体上的痛苦与刚刚苏醒带来的昏沉被冰霜横扫一空,骇人的冰川能量自身体深处迸发出来,随着血流传导,逐渐遍布了全身。 他睁开眼睛。 世界开始变化。 明明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明明塞万还是那个塞万。 只是他灰色的眸中倒映的满是细微的魔力洪流。uu看书ww.uuknsh 这一瞬间似乎无数寒霜在西泽的体内冻结,又被温热的血流冲解融化,他仰起头,看到并不存在的云端满是无尽的霜花。 “从这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人类了,”厄洛丝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复杂,却又带着一丝慨然,“和我一样。” “贤者啊,”西泽轻声地说,“该让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接下来只需要去验证就好。 厄洛丝将手中的魔力贯穿在脑颅之间,万千魔力顿时自她的血脉中奔流而出,利维坦站在水中,却又像是站在天上。 这对爱人也要拼命了。 “给予我祝福吧,莎尔,”西泽微微躬下身,仿佛搂住了某个并不存在的魂灵。 王与王之间的厮杀,再起。 第305章 爱就是爱 诸王已死,此世只能容下一尊皇帝。 霜与火的痕迹在空气中烙印,二人的每一次碰撞都在空间中惊起无尽的涟漪,世界之灵在这两头怪物面前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他们两个来说,整个世界都是手中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 在又一次碰撞之后,西泽朝后退了几步,看着衣襟上留下的幽火,乌云遍布此世之空,厄洛丝却毫不留给他缓口气的时间,她携着大开大合的鳞片,手中握紧了利维坦之刃朝着西泽的要害一次次斩击,每一次都足以致命,二人体内的血脉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所有感官都在此刻超越了人类,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任何一个动作,就连残影都无法被观测,地面上的众人只能通过一阵阵刺耳的音爆声以及扭曲的空间判断战况,空间裂缝一次次被撕扯开来,利维坦在水中沉浮发出沉声的嘶吼,可牠却没有任何机会参与到战局中去,因为一具白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在了牠的跟前,空荡荡的眼眶里燃烧着寂静的幽火:“全盛状态下的你我也许还有一战的能力,但此时你我的力量都已经十不存一,你还为了让厄洛丝晋升贤者几乎把北海的力量掏空了,不如我们就静静地看着,好吗?” 本能告诉利维坦牠见过这个家伙,那是在多久以前?几年?几十年?还是上百年?牠记不清楚,只是印象极为痛苦使牠根本不愿意去回忆。 就在这时,在穹顶之上满是电芒的阴翳中,又一次血与肉的碰撞爆发,金铁铮鸣,西泽咆哮着挥出已经完全解放的叛神兵器,而厄洛丝也毫不示弱,利维坦之刃勾破虚空,将一股魔力朝着西泽轰来。 终于,难以言明的震颤感逐渐遍布了整个世界,北海尽头的别国船只上,人们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场惊世之战,原本他们只是抱着一种欣赏和幸灾乐祸的态度,但是现在他们的表情已经变得难看甚至惊恐了。 “这二人,绝不可留......”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将呢喃。 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股魔力骤然从远处袭来,以他所在的战船为中心,成千上万艘战船都在直入天际的水花中化作湮灭的齑粉。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有任何表示,他们畏缩地看着这一对姐弟,脑海里却忍不住心想如果他们不是敌人会怎么样。 终于,二人的虎口被震得裂开,血流如注,西泽看着不断吞噬着自己血液的提古拉斯,无声地从虚空中捻起了一串雨丝,紧接着无尽的冰霜从四周凝结开来,厄洛丝毫不犹豫地松开剑柄,万千团不灭的幽火自她周身升腾而起。 虚无中,雨丝与冰霜彼此紧迫地缠绕起来,他猛地将魔力朝着周围散去,一瞬间,巨大的冰霜荆棘自空间缝隙中疯狂地蔓延生长起来! 厄洛丝看着这巨大的荆棘,脸色一变,冰蓝之火自她指间奔涌,她挥手,万千如箭矢般的幽火涌动着冲向四周。 灰色的云朵明灭,雷雨在二人之间徘徊不绝。 激荡的流云自空中绽放出妖艳的白花,在一阵剧烈的迸溅之后,天空的阴云之间顿时出现了巨大的坑洞,刺目的光明纠缠在二人之间。 西泽凶戾地拔剑,厄洛丝深知此时二人都已经来到了强弩之末,说到底西泽之前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他们都是在精疲力竭之间获得了力量,即使是晋升贤者也并不意味着这股疲惫就会消失,正相反,疲惫这种东西,越抑制,爆发得就会越剧烈。 于是在又一击空间扭曲之后,厄洛丝明显感受到西泽的力气已经不如之前,周身的荆棘之花已然破碎成粉,在空气中如柳絮般飘摇,就像西泽此时的生命一般,看似凶猛,实则风中残烛罢了,即使是晋升贤者他也并不能无视体力剧烈地消耗,就算晋升了又能如何?难道他拥有了第二条性命吗?就算不是人了又怎么样,他终究还是被人类的身体所限制着,而自己......已经和利维坦紧密连接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厄洛丝忽然伸出手来,震声嘶吼道:“出现吧,我的爱人!” 地面上的多梅甘尔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闪烁,紧接着巨浪淹没而来,他连忙躲闪,可利维坦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多梅甘尔顿时明白了什么,可一切已经晚了,那喷吐着烈火的巨口猛地张开,西泽已然能看到其中密密麻麻的利齿。 荆棘花束破碎,蒲公英的花瓣在半空凋零,池塘里的水冰冷得让人感觉手脚发麻,男孩从深远的潮鸣中抬起头,却看见苹果树上的苹果落下了一颗。 他走过去捡起来,就像是人类从禁忌的伊甸园中偷出了致命的剧毒果实。 西泽欣然地闭上眼睛,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厄洛丝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她以为自己的弟弟已经明白了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真是愚蠢啊,我的弟弟,这也算是贤者?”她这样嘲弄着西泽,却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为了掩饰这种不安,她只能更加疯狂地嘲讽西泽,同时无比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她大声地说。 “你自诩为新王,可当我把那把刀捅进伦瑟身体里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她说,“皇帝之位是踏着血路铸就,而不是像你这样一路顺风顺水水到渠成啊!” 伦瑟的面庞,他看着血潭里的自己,他带着小女孩一路踏遍了整个东方,西方世界,难吃的药草,利维坦的毒刃,轮亥诸神,她站在雨夜尽头看着西泽离去,她踏着血路,以大魔法师的身份君临整个塞万,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如走马灯一般闪现。 于是她的眼神愈发血腥,几乎就要化身为野兽,这个孤傲的女皇对着西泽嘶哑着嗓子厉声咆哮: “所以你快给我去死啊!!” 她看着西泽携着幽蓝的光坠到了利维坦的嘴前。 “姐姐,”他的声音含着魔力,所以隔着很远传到了厄洛丝的耳边,她听到他说—— “这么多年以来,辛苦你了。” 那些久远的记忆含在魔力的洪流里灌入他的脑海。 伦瑟的死亡,圣战的伊始,大不列颠的陨灭...... 厄洛丝原本只是他在圣战前被家族政治诈婚而得来的女儿,连伦瑟的血脉都没有得到......所以她没有幽蓝之瞳,更没有得到余烬之血对身体强大的增幅。 这个女孩的情绪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数千万的记忆碎片以及幻象已然透过空间的缝隙朝着西泽的脑海渗透进来,他能看到关于她的一切。 伦瑟曾试着给予她深厚的爱,但她却不理解,甚至排斥,她本能地恐惧着来自伦瑟的一切好意,所以在学院里相遇的那天说到伦瑟时她才会主动离开西泽,因为害怕所以她才在学院深处的梧桐林里建立了一座专门的寝宫,因为害怕,所以她才会逃避,才会渴望脱离伦瑟,渴望将这始终笼罩在自己身前的阴影抹杀。 西泽越战斗越觉得自己的姐姐很可怜,她度过了没有父亲的悲惨童年,与在家族里不受宠希望通过她提升地位的母亲相依为命,在发现血脉如此低微之后甚至在母亲那里她都再也得不到丝毫的疼爱,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缓缓地成长,并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保持了无比的怨恨,与此同时不断抗拒周围人自顾自地修习炼金,祈祷自己能通过炼金之术再度出现在父亲面前,渐渐地,母亲也为这姑娘的毅力而感动,于是她开始支持厄洛丝,厄洛丝也慢慢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 圣战降临。 世界毁灭,厄洛丝看着院落颓倒,地面陷落,却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火燃烧,她孤独地站在世界的正中央,却又像是活在世界之外。 辛苦她了。 这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西泽缓缓地合上眼睛,而后睁开。 他的周身忽然绽出幽蓝的芒来。 缭乱。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厄洛丝看着西泽,泪流满面,“我只想看到你的尸体!” 利维坦咆哮着掀起一阵地裂,北海回应着,狂风骤起,如天际一般高大的北海潮涌自远方席卷! “我不会死在这里,绝对不会,”西泽轻声地呢喃,而后由本能引领着身体,他的双手猛然提起,做出虚握的动作,于是声音骤然高亢沉雄起来,他嘶吼道,“我也有自己宁愿拼上性命,不顾一切也要去见的人啊!” 这是不可避免的战争,这是无可挽回的宿命。 散布在空气中的冰霜碎粒在这一刻忽然绽放出无数刺眼的光,厄洛丝顿时愣住,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贤者的领域凶猛地扩散开,但荆棘之花已经再度盛放开来。 那是遍布了整个天际的蔷薇,那是数以亿计的冰霜花瓣,千千万万朵碎冰在空气中飘然盛放,却又像是在寂灭地燃烧。 厄洛丝的瞳孔被全然覆盖的幽蓝色火海铺满。 西泽在利维坦的齿间合上了眼睛—— “再见了,姐姐。” 冰痕破碎声,血肉剥离声,身躯崩坏声,刺破了虚无与黑暗,将血灌进了整个混沌的世界。 那一瞬间天与地连成一片,霜华覆盖了天际,从地平线这头蔓延到那头。 清澈的白色凝结起来,就像一道桥梁沟通了天界与人间。 那时旭日从东方悄然露出一抹光华。 那时天地被四散的霜花编织,成为一片雪与海的边缘。 于是西泽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万千本该碎裂的荆棘,其碎片肆意滋生在塞万之上,绑在利维坦的身上,刺进了这头巨妖的血肉,霜寒入骨,血液自荆棘之外流出成为无限的冰河,巨妖被从身体的正中央撕开,碎成无数肉块,厄洛丝被从腰部斩开,血色洒向地面,她的眸子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末日,一头巨妖的末日,也是一个女孩的末日。 他携着风与霜潮,自半空落在地面上。 虚无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 那叹息中有感慨,有无奈。 黎明初上光朝。 海面上布满了琉璃的光。 北海被冻结起来,冰面大概要有几十米厚,无数鲜活的鱼在冰面下僵住,紧接着,无数尸块从半空缓缓落下,在北海海面上激起了一阵无声且凶猛的冰霜之潮。 无数战船毁在了这次冲击中,塞万中的人们已经看呆了。 明明是春末夏初,天空却落下了片片飞雪,天幕变得阴沉下来,他们仰起头,只看见了一片灰暗的天空。 结束了。 西泽看着手中鲜明的血迹,提古拉斯颤抖着从皇宫顶楼坠下去,直直地落进了大地。 “再见了......”他向前踏出一步,看到远方明日渐起,uu看书 uuansu 留下无限的辉光,“姐姐。” 可就在他准备迈出第二步的时候,身体猛地一晃,一阵猛烈地脱力感顿时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他直直地朝着皇宫之下摔去,可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他用力地搂进一个冷硬的怀抱。 他虚弱地抬起头,只看见一头金发。 “是你啊......”他缓缓伸出手,搂住了面前的少女。 “欢迎回来,西泽,”安蕾轻声地伏在他的耳畔说道,“我爱你。” “这种话姑且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啊,”西泽无力地笑笑,可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逐渐流逝,四肢不断发软,他的呼吸也渐渐微弱下来。 不要啊,在这种时候...... 他拼命压抑着这种无力感,在意识完全陷入昏迷之前对安蕾说道:“谢谢你。” 黎明。 朝日。 云下。 被冰脉锁死的巨兽,血腥的尸块聚在远处的冰海上,天上不断飘洒下细微的雪花。 希欧牧德爬上皇宫的时候刚好看到安蕾抱住西泽的这一幕。 “你,已经看开了吗?”达里瓦尔跑上来以后懵然地说。 “是啊,我明白了,”她紧紧搂住西泽,“爱就是爱,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爱就是爱,”一身灰色的女孩浮现在空气里,远远地看着冰海,眼里却满是落寞,“所以谁又能怪谁呢?” 第306章 女皇与巨妖 【你要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什么路,厄洛丝】 厄洛丝抬起无神的眼瞳,那是一双燃尽了光芒以后的眼睛,淡淡的褐色在其中流转着泛出黯淡的光。 【你是女孩,妈妈不希望你过得太辛苦,但你如果想要执着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妈妈愿意支持你】 那是记忆里的画面,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眼前浮现的光景骤然消逝,只留下万千白色的浮沫,携着泡影逝去。 她侧过头,却发现黎明的光华悄然而至,而空气寒冷得让人想要发抖,片片雪花从天极降下,分不清到底是北海的冰尘还是真正的雪。 厄洛丝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可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任何力气,她垂下眼,才发现自己腰部以下的身子已经不见了,冰霜冻结了她的腰肢,点点冰寒从血脉里涌上来,仿佛要将整具身子都化作冰块,她笑了笑,回过头,发现自己正倚在利维坦的头上,巨妖金色的竖瞳紧闭,触须断裂,就像节肢动物一样杂乱无序地弹动,她收回视线,看到自己周身还隐约回荡着昏蓝色的气泡……那是北海魔力的形状。 身体自腰间被整齐地切断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还残留着影子。 数不尽的荆棘之种在虚空中从星星点点的颗粒中绽放,巨大的花冠之下生长出粗壮的枝丫,冰霜在风潮的漩涡中澎湃着破碎,数不尽的冰刺彼此构造成为横跨了天际的横索,而侧面却薄到了人间的极致,仿佛只是成为了一个概念,横索携着巨大的压力勒断了利维坦的身体,紧接着冰点携着空气迸裂,如雷霆般炸响,在利维坦周围化作万千锋锐的冰刃,使得巨妖吃痛哀嚎,最终那极薄的冰面,贯穿并撕裂了巨妖全部的骸骨。 包括她的身体。 厄洛丝动了动手掌,却看到阵阵细烟正从自己指间开始朝着上空挥发,那是数不尽的魔力,是已经不再能被称之为人的她的身体构成,她是贤者,也是巨妖,更是魔力的构造体。 倒是可惜了那个作为利维坦复活基体而死的女孩。 她很喜欢那个女孩,真的很喜欢,所以她才会选中那个女孩成为自己爱人复活的基体。 西泽他们知道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想到厄洛丝早就有所准备,先是让利维坦寄宿在芙蕾米娅体内静静等待成熟的那天,而后就是早就缔结的圣爱之约。 王都众人一直都很迷惑为什么芙蕾米娅区区一个没落贵族之女居然能得到厄洛丝的喜爱,而且倍受宠幸。 原因其实只是因为她要死了而已,死在很多年后,无论她是怎样的心情。 芙蕾米娅啊...... 她有些感慨地回想着那甜美少女的面容,嘴角露出了一抹自然的微笑。 因为芙蕾米娅真的很漂亮。 她忽然回忆起那是很多年前,那时候她刚刚从血潭里走出来,面对着陌生的世界只觉得孤独,伦瑟笨拙地想要讨好她,他的妻子沐恩也对厄洛丝很温柔,但厄洛丝却始终没能接纳他们。 忽然有一天伦瑟从很远的地方回到家里抱着她说:“厄洛丝,我们要走了。” “走?”厄洛丝茫然地问,“去哪?” “很多地方都可以去……但我们要去的地方叫漆泽。” 那时的漆泽只是一片群岛。 她在那时还不知道就在自己踏上漆泽土地的一瞬间她就是漆泽的王女,她在那时还不知道外面还在经历所谓的混沌时代,她在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神明之下的最强人类。 她在那时只感觉这个新世界陌生又恐惧。 而且很冷。 后来某天,伦瑟带她到了建好的巨城塞万中,她好奇地看着四周,感觉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那些视线复杂错乱,有羡慕,有嫉妒,有希望,有爱意,还有……欲望。 那天伦瑟坐在高大的青铜王座之上,众神自天极而来,带下无尽的光明,为这人类皇帝加冕。 伦瑟静静地看着他们。 厄洛丝是除了加冕的那个神明以外距离伦瑟最近的【人】。 她也距离神明非常之近。 所以她看到伦瑟脸上毫无敬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瞳中甚至泛着骇人的寒气,厄洛丝从未见过伦瑟做出过这种表情。 她害怕地转移视线,却又听到神明悄悄轻声地对伦瑟说了什么:“你这个【怪物】居然成为了人类的皇帝,不知道你死去的那天他们会如何纪念你呢?” 伦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冰冷,那股寒霜的杀意仿佛就要化为实质,从瞳孔中溢出。 而后神明浮于半空,轻轻地微笑。 于是欢呼声便如海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那海潮中,厄洛丝仿佛站在礁石上,承受着海潮的激荡,却又无比坚定。 自己的父亲是怪物,从那时起厄洛丝就牢记住了这件事。 自己的父亲是怪物,所以自己也是怪物。 她如此坚信着。 因为神明所说的怎么会错呢? 仔细想想的话,对伦瑟的叛逆之心也是从那时开始滋生的吧。 从那以后,厄洛丝亲眼见证了许多,她看着多梅甘尔出入自己家的大门,她看着年轻的文科威尔意气风发地和伦瑟搂着肩膀畅饮而其实后者以前也和他的祖父这么称兄道弟过,她看着炼金术师们一步步成为整个王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看着伦瑟一剑劈开了整个北海...... 但她只觉得伦瑟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厄洛丝,你以后是要成为皇帝的啊,”他总是这么说着,却又在每次说完后打着哈哈挠挠头,“好奇怪啊,我在说什么......” 并不是女孩子不能成为皇帝。 而是漆泽国的皇帝需要承受太多东西。 那些东西就是世界之重。 皇帝是整个世界的未来。 可惜厄洛丝并不知道这些。 她只觉得是伦瑟不想让自己这个并没有继承多少迈尔斯家血脉的女孩得到一切。 于是对伦瑟的叛逆之心空前地扩大。 无数人都来讨好这位皇女,可厄洛丝看着他们,心底只余厌恶。 几年后的某天,已经出落为一名漂亮少女的她,在深夜的黎明之前自己前往北海之山,想要看看北海的日出。 虽然伦瑟不允许其他人学习魔法,但对于她这样一个魔法天赋出众的女儿,伦瑟选择了默认,毕竟这位父亲本身对自己女儿就怀着深刻的愧疚。 所以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海滩边。 一摊篝火在她身前静静燃烧。 而她永远忘不掉那一幕。 苍蓝色的月下,黑色的海面上,一头巨大的鱼形静静浮起,带着激烈的黑潮,漩涡湍急,天空隐约掀起流云。 牠睁大了金色的双眸。 厄洛丝完全呆滞了,因为她认出了那是逃窜的利维坦,原来牠一直以来都没有离开塞万。 巨妖没有多加在意厄洛丝,似乎只是进行一次短暂的换气而已。 双目悄然闭合,牠带着剧烈的风浪,再度沉入水底。 在巨妖沉入水中消失以后,厄洛丝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 那是名为空旷的孤独。 那是人最致命的病症。 于是她大声地呼唤着,用魔力拼凑成残缺的断章,笨拙地向着深海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是几个小时,又也许是几分钟。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断章已然石沉大海,准备将一切都当作一场梦境的时候。 那黑影又缓缓在海下浮现了出来。 巨大的金色竖瞳睁开,紧紧地盯着她,好像是在判断这个奇怪的人类到底在做什么。 厄洛丝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会招致对方的好感,还是会在确认过伦瑟不在以后被对方一口吞噬。 过了一会儿,鱼形缓缓沉入水底。 厄洛丝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方的海中忽然走出一个身不着衣的俏丽女子,她浑身白皙如玉,胸前有着一对傲人的山峰。 以及一头如夜空般的黑发。 她朝着厄洛丝走了过来。 而后对着目瞪口呆的同时还满脸秀红的厄洛丝轻声地说:“你......的......魔力,好......小......” 她说着蹩脚的话,那是奇怪的语言,似是在直接与厄洛丝的思维对话,但她还是说的很蹩脚,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一样。 她说:“我......差点没......听到......”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让人看见就忍不住为之沉沦。 于是厄洛丝就此认识了新的朋友。 漆泽王女唯一的朋友,居然是一头深海的怪物。 在那以后的每天晚上厄洛丝都会悄悄和女子模样的怪物见面。 她渐渐知道了从父亲手下逃脱的这只怪物名叫利维坦,利维坦曾经有一个朋友叫莲娜,可很多年前莲娜就再也没回来,听说莲娜有丈夫了,丈夫的名字叫...... 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 厄洛丝却也愿意去听,去了解她的这些事。 因为那都是上个时代的故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只是风尘里的回忆。 但情愫确实是在一点点地滋生,就像渗入身体的痒,她想触碰那种感觉,她想得到那种感觉。 终于在某天,她在月下拥抱了利维坦。 对方的身体冰凉,就像父亲的那把寒铁。 她们在海边相爱。 不着衣物地爱抚,而后一次次地陷入激烈的爱潮。 利维坦轻轻地吻住她的红唇。 厄洛丝得到了北海的力量。 世界变得昏沉,而后无比清晰。 她看到了北海上波澜清晰的起伏,她看到了深海渊底游动的诡物,她看到了伏在自己身上,满眼羞怯,嘴边拉出一条晶莹丝线的利维坦。 多梅甘尔的死讯传来,厄洛丝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到了。 她在皇宫中对伦瑟进行了一场刺杀。 亦或者不是一场刺杀,而是北海之女对漆泽之王的决斗。 就连伦瑟都不得不承认北海力量的强大。 他骄傲一生,最后却倒在了女儿的剑下,这是被埋藏在漆泽黑暗历史中最大的笑话。 她将那把吞噬生命之刃捅进伦瑟的手臂,后者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而是慢慢变得枯萎,他诧异地看着厄洛丝,说我是你的父亲。 厄洛丝说是啊,但你不是我的朋友。 伦瑟死后,一个由找具人类身体给予利维坦休养,到从轮亥手里拿回干骨的计划,就此被拨动了第一颗齿轮。 只需要成为贤者就能正式成为轮亥眼中的威胁,哪怕想要对她发起战火也需要思虑几分,二人从此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就是一切。 过去的画面在厄洛丝眼前快速地闪烁,而后被沉重的黑暗剥离。 她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里,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心想如果不是和自己相遇相识,利维坦也许还是一头深海的巨妖,在海中游荡,只需要避开轮亥诸神就还算得上自由。 也许孤独,但是还能活着。 现在她和她的爱人都要死了。uu看书uuashu.om 而现在她也终于明白啦......自己的存在就是错误,自己和利维坦的相识也是错误,她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本就不该存在。 这位濒死的女孩倚靠在冰寒的尸骨上,卑微地低下了头,长久地忏悔。 “抱歉啦利维坦小姐,”厄洛丝低声地说,“等到了地狱里我再向你认真道歉吧。” “不......厄洛丝......”她听到有熟悉的女声轻轻地对她说着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 她抬起头,看到一双如星空般深邃的黑瞳。 那个女子迎着厄洛丝惊异的视线低下头来,缓缓吻住她的一只眼睛,过了很久她才直起身子,有些不舍地说:“抱歉,我可能要先走了。” 厄洛丝呆呆地,察觉到自己体内缓缓有热流再度涌动起来,抬起头,她看到利维坦的身影忽然开始变得虚幻,似乎是随着并不存在的风潮浮向了远方。 她慌忙地直起上半身,伸出手想要拉住利维坦的手掌。 “利维坦!”她大喊着,“回来!” 却只有一缕漆黑的发丝自空中坠下,轻轻绕在了厄洛丝的指间。 从那一瞬间起,厄洛丝的世界再也没有如此灰暗过。 第307章 落幕 利维坦巨大的尸体在无限冰棱的交杂中,缓缓化为无数光点,光点在空气中浮动,化为巨大的海洋,她就这样在和煦的晨风中逝去了。 这条从遗失时代起便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巨型妖鱼,就这样死在了塞万的城中。 荆棘的冰晶也随之渐渐碎裂,坠落至地面,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一片无边的光海,在光海下反射着幽光的无数冰晶,破败中蕴含着生机的废墟,朝日的迟晖落在地面上,照映得塞万仿佛画中才会存在的场景。 这一切是如此怪异,却又偏偏拥有着一种奇特的美感。 此刻的上城区,其所拥有的一切都仿佛不真实的虚幻或者是梦境,难以相信这样的浩劫居然以这样的结局和这样的场景结束了。 达里瓦尔从皇宫楼阁中缓步走上来,满脑子都是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然,还有相当程度的冷。 他在地面上扫了几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平躺在安蕾大腿上,双眼紧闭的西泽。 达里瓦尔赶忙带着希欧牧德跑过去,安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老人靠上前对着西泽打量了几眼,在发现对方只是单纯的脱力昏厥以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就知道他会没事的,”达里瓦尔哈哈笑道,扯着希欧牧德的衣角说,“走,去通知那些蠢货,告诉他们新王登基的准备从现在就必须开始,然后是对整个王都的调整修复......” 他偏过头,站在王都制高点望向千疮百孔的世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看起来得是个相当巨大的工程。” 希欧牧德抿着嘴唇,达里瓦尔却没有丝毫在意地继续自言自语,他背过身,准备再下楼时希欧牧德的声音传来——“等等。” 这个老人缓缓地转过身,看向面容年轻的男孩:“这就是你所谋划的一切吗?” 达里瓦尔笑笑:“当然是。” “你们谋划了十年,只为了取走厄洛丝的性命?”希欧牧德说,“以西泽为人偶?”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温度或者说气息,西泽忽然睁开了一丝微微的眼缝,他模糊地看着希欧牧德,眼中的颜色悄然褪去,化为淡淡的黑,被冰霜裹住的五指,脆弱得像是随便一挣就会断开似的。 “老师......”他低沉,嘶哑地呢喃,像是梦中呓语,又像是临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师兄师姐他们,还活着吗......” 希欧牧德忍不住咬紧牙关,对达里瓦尔说道:“对着这么一个孩子,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 达里瓦尔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眼神归于冷漠,他对希欧牧德说:“不论你对现实抱有如何的想法,但我们已经成功了,不是吗?皇家导师,你应该庆幸。” 男孩转过身说:“因为你教出了两个皇帝。” 就在这时,远方一阵刺眼的光明席卷着风尘而来,缓缓落在四人的面前。 风旋中的王爵收起了光尘,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西泽四人看了一会儿,最终转头看向远处冰面上恍若无尽的光明之海。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对达里瓦尔轻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个不错的结局,”他笑笑,而后低下头,看向女孩怀里的血亲,“对吧?我的皇帝陛下。” 他回忆着天边那道与虚无中绽放的冰蓝色荆棘之花,浑身居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已经完全是贤者级别的力量,甚至在贤者之上。 数十个身穿轮亥教袍的魔法师无声地从半空中降落,而后天际撕裂一条缝隙,一道光河从其中淌出,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西泽面前。 “干得不错,我们的教皇大人,”男子对他说,“轮亥很欣赏你。” 在察觉到西泽的意识已经消沉以后他皱了皱眉,将一阵热流注入了他的体内,后者慢慢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金色的涟漪从周围的空间扫过。 “我......”西泽勉强支撑着身子从安蕾怀里坐了起来,感觉头颅内传来阵阵剧痛,“结束了啊?” “你提前对轮亥申请战力是对的,”男子说,“不愧是你。” “承蒙轮亥的信任,”西泽捂着头笑笑,他侧过眼,发现安蕾眼里满是说不尽的温柔,“但请也不要忘了奖赏。” “诛杀邪神一头,诛杀贤者级叛逆神仆一名,”男子伸出手,有意无意地拂去了额前的冷汗,“奖赏绝对会有的,请你安心等待吧。” 他转过身,作势离开,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西泽补充了一句:“和圣女大人的婚宴,请您注意日程。” “这么想把我捆在你们的船上?”西泽问。 “你这不是很懂吗?”男子话音落下,整个人都化作光粒消散,光河消逝,一时间整个皇宫顶楼上都只余下沉默。 忽然,远处北海上忽然泛起澄澈的魔力光海,魔力彼此翻腾就像一锅沸水,而后猛地收缩。 四人看向光海凝聚的中心,发现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形。 光海的汇聚眨眼间便已经结束。 一个身着灰蓝色长裙的女子单脚抬起,静静地隔着空气浮在那里,一双看不出感情的淡蓝色瞳孔无声地转动。 “厄洛丝......”王爵差点窒息,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西泽的视线同样诧异,估算着自己身体的状态,心想自己还能不能用出刚刚那样的荆棘。 他没想到经过这样的攻势对方还能存活下来,那荆棘可不全是身体上的伤害,那股寒意纠缠在灵魂之上,应该足以将任何灵魂冻结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厄洛丝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看了西泽一眼,那就像是一道漩涡,漩涡看起来汹涌,其中却蕴含着无比平静的哀伤。 她在哀伤。 来不及再说什么。 厄洛丝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去,携着晶莹的光彩,消失在了原地。 西泽呆呆地看着她消失不见。 “她,还是死了吗?”有人问。 “不。”希欧牧德和西泽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对视了一眼。 也许这就是师徒之间的默契,而更多的东西,则是不能说的了。 “她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希欧牧德细细感察了一番后,说,“总之是离开漆泽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了下来,但想想应该和利维坦脱不了干系。” “离开......漆泽了啊,”西泽长叹了一口气说,“这里应该很让她伤心,或者说失望吧。” 一个错误的孩子,一个名为利维坦的深海巨妖,一场刺杀,死亡,以及孤独的重生。 他站起身,只觉得身上的重量仿佛更重了一些。 “这就是世界的重量么,母亲。” 忽然,他看到远处地面上,身着白色教袍的信徒们带着一群身形憔悴的人自远方而来,为首的自然是他的教皇副手赫拉格斯。 等到他们走进皇宫,一路到达西泽面前他才看清楚,那些人都是轮亥的教徒,大多数人都是当时跟着西泽一起来到塞万的。 他们很明显是一夜没睡,身形佝偻,疲于奔命,身上衣服脏乱无比,脸上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污秽。 赫拉格斯的眼中满是疲惫,却透出一股鲜活的光。 “怎么了?”西泽竭力做出一副笑脸,说道,“我们活下来了,开心点吧。” 一片死寂的沉默。 最终在晨光遍布大地的时候,赫拉格斯动作轻缓地单膝跪地,右手手掌盖住自己的左眼,左手捂住心脏的部位,垂下头来。 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跟着他的动作一齐跪下,一齐将双手放在该放的位置,而后一同低下头。 他们沉声地大声起誓:“恭迎教皇陛下!吾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皆为您的双翼,兵刃,鹰爪!” 这以身为砝码的誓言。 所以需要捂住单眼,捂住心脏,跪下单腿。 若有违反此誓之行,任何人都必将付出身体的代价。 在经历过长久的黑暗以后,西泽终于迎来了光明。 于是他终于沉重地合上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安蕾及时将他搂住,他感受着冷硬中透出的温度,轻笑了一声:“最辛苦的其实是你。” “爱就是爱,陛下,”安蕾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愈发坚定起来,“无论你的心里是否有我。” 世界忽然显得那么落寞。 他睁开眼睛,站直了身子,王爵默默地走上前来,将一件金色的袍子递上,西泽接过以后看了看,却还是直接丢在了一旁,他说:“没什么兴趣。” 希欧牧德愣住了,达里瓦尔的目光猛地一闪,男孩走上前来,认真地盯着西泽的眼睛问道:“你是认真的?” “我已经很累了,作为你的棋子,作为轮亥的棋子,作为很多东西,”西泽说,“甚至救世主。” “那你想做什么?”达里瓦尔沉声地说,“事先说好,没有你的漆泽一定会比现在还要混乱,我们需要你的存在,最起码作为一个象征。” “这句话从以前开始你们就在说,说什么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好对厄洛丝发起叛逆,其实只是一昧地想要活在已经过去的时光里,”西泽无声地笑笑,“而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说我是对皇帝没有兴趣。” 达里瓦尔咬了咬牙。 希欧牧德好奇地问:“那西泽你是什么意思呢?” “很简单,”西泽转过身说,“但和你们无关。” 他转过身,步伐紊乱,踉踉跄跄地走向楼下,安蕾连忙走上前去扶住,西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默许了她的行为。 众人呆呆地看着新王就这样离开了原本应该被众臣拿来宣誓效忠的现场,达里瓦尔猛地朝着地面一踩,忍不住说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赫拉格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静默地说:“请对我们的教皇抱有敬意,小朋友。” “小朋友?我可是——” “够了!”希欧牧德沉声地说,“该去做一些正确的事了,诸位。” “我记得您,”王爵走上前来,想了想说,“您是希欧牧德大师,对吧?” “是的,”希欧牧德说。 “新时代的炼金术士巅峰,伦瑟认可的男人,厄洛丝的导师,”王爵笑了笑说,“我代表八位叛军领袖,邀请您暂时加入我们。” 希欧牧德沉默。 “毕竟现在的王都确实需要一个您这样的人。” 西泽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管自己离开以后上面发生了怎样的谈话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大街上,看着满目的疮痍和断壁残垣,忍不住咳嗽一声,就在这时灰叶和蒂娜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灰叶的表情有些复杂,但他还是勉强笑了一下,对西泽说:“以后还能一起在历史学院里打水漂发呆吗?” 西泽笑着伸出手,灰叶会意地同样举起手掌,二人的手拍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永远都可以,”西泽说,而后看向蒂娜,“抱歉了师姐,瞒了你们这么久。” “我早就看出来你有点不对劲了,”蒂娜耸了耸肩,“整个历史学院只有你家师兄傻乎乎地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西泽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我要先离开了,uu看书 ww.ukanuco还有一些事要忙。” “加油。”灰叶说。 “一定。”西泽说。 二人走过冗长的街区,路两旁满是沾染了魔力的火苗和焦黑的痕迹,时不时还会浮现出一些魔力暴动的幻象,他抬起头,却看见卫斯理老爷正带着凡尔纳小姐朝他走来,他笑了笑,摆摆手,卫斯理老爷会意,带着凡尔纳小姐径直走向皇宫,凡尔纳小姐好奇地看了安蕾一眼,后者却默默地摇了摇头。 一路上数不清的面孔闪过,他却只是无声地将他们略去,二人走至湛头,看着已经不再癫狂的河面,西泽伸手,插进皇宫地面的提古拉斯骤然斩破空间而来,将河面化作整块寒冰。 这一刻黎明终于完全来到了人间。 他们在众人的目光中远去。 直至消失在下城区的某个拐角。 仿佛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男孩。 第308章 会有结束的那1天 世界复苏的第二天,人们仍未迎来他们的皇帝,而在以希欧牧德与王爵为首的暂时皇室团队领导下,整个王都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修复各处的疮痍,轮亥的教徒们在这次修复行动中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他们所掌控的轮亥魔法是许多凡人这辈子都无法掌控的,等级高得吓人,而现在这种秘术却被他们用来......吊石块,清理碎石和削除战损的痕迹。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相当新奇的体验,最起码对赫拉格斯而言,他在此之前从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甚至就连泥土都没怎么摸过,而现在他倒是摸了个够。 整个王都都是一个大型的施工场地,从湛头开始,皇宫地下的水道被人排查干净,这水道直接从皇宫正中央地下十层的空间里接往北海,大到足以容纳五艘游轮并肩而行,而在环绕着墙壁构筑的阶梯上来看,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坑洞,希欧牧德站在边沿朝下看去,只看见了无尽的黑暗,水声幽幽,让人心里发毛,虽然他们知道那头巨妖已经死了,剩下的一头就在他们身边,但还是忍不住地害怕,心想会不会有一头怪物突然从黑洞里钻出来。 “可以想象,就是这儿,厄洛丝在无数个时光里就和牠在这里会面,”一个干瘦的老人笑了笑说,“曾经我们组织也有一名间谍潜入进了这里,可惜......看起来是连尸骨都没剩下。” 莱茵河的主人。 “这种时候就别吹嘘你那没用的军团了拜托,”达里瓦尔让自己的身躯恢复到了以往离开王都前的模样,一头灰白的长发垂在肩上,虽然岁数已经很大了,但此时他看上去却正值中年,“快动动你那聪明脑子想想这里要怎么处置?” 希欧牧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里就交给西泽来处置吧,我觉得这样最好。” “炼金术师说的没错,”莱茵之主对达里瓦尔笑了笑说,“让那小子来处理自己姐姐留下的痕迹,这不是最让人舒服的一件事吗?” “注意点你的态度,老友,”达里瓦尔看了莱茵之主一眼说,“现在西泽可是名副其实的漆泽皇帝,塞万贤者。” “贤者,贤者,多么棒的一个称呼......”莱茵之主砸了咂嘴,语气里却也透出一点酸意,“真羡慕啊,十七岁的贤者,草。” “多少注意一点最好,”镇国公爵卫斯理朝着深邃的黑暗窥视了几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又是在哪里。” “如果一个贤者不想被人逮到的话,那就绝不可能被人逮到,”莱茵之主耸耸肩说,“不过我可以派人去找找看?” “别在这种时候抖机灵,”希欧牧德皱了皱眉,“他现在应该要比我们想的痛苦得多。” 莱茵之主无奈地扭了扭脖子,再度看向四周幽寂的空间。 毕竟是手刃了自己的姐姐。 “这也是称王所要经历的道路啊,小西泽,”希欧牧德在心里陌声地说,“希望你能早点恢复过来吧。” —————— 西泽自从睡醒以后就一直走在床头,倚在床头柜上看向窗外,数不尽的人影在窗外来来往往,施工声大得吓人,轮亥圣教的魔法师们和施工队的凡人们配合已经有些默契的味道了,他看着人们装来新的地砖,石板在魔法师们精准地操纵下压在了水泥地的上方,在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一起拥抱着欢呼,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他扶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你把我叫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巴赫会长默默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自从接到来自西泽的信息之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匆忙给家里做好一些最后的安排以后他和父母一起喝了两杯酒,这才自以潇洒地独自赴约,来了德赛尔家,可他没想到自己在安蕾的领路下走到房间里以后,看见的却是这一幕,而且西泽这风景,已经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终于,巴赫忍不住问道,“想杀就杀,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哪怕你说一声我都可以当场自尽。” “......”西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对巴赫开口了,可他问出的第一句话却让巴赫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莱斯现在还好吗?” 这下沉默的换成了巴赫,他抿着嘴唇,而后回答说:“还好,在你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及时把学生会的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我的家里。” “莱斯的病好了吗?”西泽又问。 “已经能走路了,”巴赫说,“毕竟你知道,神仆的恢复能力又不是在开玩笑。” 房间一阵寂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巴赫耳畔只能听到时针走动的声音。 “唉.......”西泽再度叹气,此时的他在巴赫眼里已经不是之前那活力十足的少年模样,现在的西泽看起来更像是另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是希欧牧德,失去了一切后又在漫长的时光里变得慨然的希欧牧德。 “所以你究竟想做什么?”巴赫忍不住站起身,对西泽说道,“你如果想要我性命的话我甚至可以主动奉上,但学生会的那些人是无辜的,现在的你完全可以抹杀邪神解除邪神对他们的精神主导。” “那你呢?”西泽淡淡地问。 “我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本心,”巴赫自傲地笑了笑,“唯有在这点上我从未后悔,在人类的领域上已经有了你和厄洛丝两头怪物,我只能在另一条道路上找到对自己的未来。” “......神仆居然也有未来吗?”西泽问。 “我会创造神仆的未来,”巴赫震声地说,“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接受,然后从内部反抗!” “原来如此,”西泽无声地点了点头,对他摆摆手说,“你可以走了。” 巴赫闻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说你可以走了,”西泽扶额,似乎感觉头还有些疼,“还有,真的很感谢你,如果这一路上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许早就死在了某个阴沟里......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就是这些?”巴赫的表情渐渐扭曲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西泽再度看向窗外,人来人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只是想对你道谢,巴赫会长,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他叹了口气,说:“帮我向莱斯问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他当然还活着,”巴赫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他向后退了几步,咬着嘴唇,而后对西泽说道,“我明白了。” “一定要活下去,”西泽说,“这个世界很无聊,所以要活下去。” 巴赫点了点头,而后径直走出了门外。 他没有向后回望,一次都没有。 西泽翻看着手上的笔记,原本他邀请的名单上巴赫只是第一个,接下来是丁莱教授,塞尔林院长,希欧牧德老师,老板,萝尔......以及很多很多曾经和他有过联系的人,王都的人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所期待的西泽皇子此时正蜗居在一处王都的角落里,自顾自地找着一切和他有过联系的人,并挨个告别。 安蕾静静地站在门外,一位中年妇人满脸激动地跑到她的身旁,抓着她的胳膊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皇帝陛下来了我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声音尖锐又难听,但安蕾已经习惯了,从很久以前她让自己女儿嫁给莱斯,又到嫁给古拉克开始,安蕾就已经习惯了,于是她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嘿,你这孩子!”中年妇人见状差点急得伸手给她一巴掌,但手掌在扬起以后又停在了半空,她连忙伏在安蕾耳边,小声而焦急地问,“我听管家说他已经在咱们家住了两天了,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和他那个?” 妇人低声地问:“我知道你对那个谁有兴趣,但现在皇帝可是送上门的......” 安蕾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忽然觉得有些可悲,今年她已经十八岁了,从三岁到十八岁,从头到尾她都在被对方作为一个道具,一个交换权力的道具,而这样的母亲甚至不知道那位皇帝就是和自己家族渊源至深的西泽。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安蕾面色黯淡地垂下头,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啊?没事,”母亲立刻安慰道,“反正还有机会!我跟你说,你千万要把他留在咱们家族这,先别管你的那个小情人了,送上门的皇帝不要可不行......” 安蕾听到最后忽然一阵怒气涌了上来,她侧过脸,轻声地说:“我不会做的,什么都不会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一次。” “什么?”中年妇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从小玩弄到大的女儿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反驳自己,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她顿时气急败坏地指着安蕾的鼻子说道,“你可是我养大的,现在我让你去用自己的身子勾引皇帝,你就得去做!” “我不会做,”安蕾将视线移开,坚定地说,“绝对不会。” “你,你——”妇人恼火地伸出手,朝着安蕾的脸上就是一耳光,安蕾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脸上却久久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 她睁开眼,却看到西泽正站在自己面前,紧紧地抓着妇人的那只手。 “您,您是?”妇人满脸诧异地说,表情先是狂喜而后变得苍白起来,“您难道是?” 西泽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回过头,看了安蕾一眼:“你没事吧?” “我,还好......”安蕾勉强靠着墙站起来,她所受的伤其实在心的方面要更重一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母亲大抵就是最后一个能让她心灵受到如此巨大创伤的因素。 “您真的是皇帝陛下?”妇人感觉自己差点窒息,她连忙想要跪下,却被西泽抓着手腕,怎么都下不去身子。 “抱歉,看样子是我来得突兀了,”卫斯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边难得没有跟着凡尔纳小姐,他在走到三人身侧以后,看着妇人已经完全呆滞的视线说道,“又或者说来得刚好?” “我今天的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卫斯理先生,”西泽轻声地说。 “当然没有,”卫斯理老爷耸了耸肩,“所以我是不请自来。” “公,公公爵大人,”妇人感觉自己的舌头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皇帝和公爵居然同时出现在了自家的小院里,要知道这两个人随便一个都是足以撼动整个王都的角色啊! “有些吵了,”卫斯理对西泽说,“要怎么办?” 西泽看向安蕾,似乎是在等着后者的回答。 安蕾垂下眼帘,说道:“抱歉,德赛尔家的家事而已,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话音落下,管家从走廊的拐角走出,无奈地拉起了妇人,牵扯着她不断远去。 而在对方消失以后,西泽无声地看向卫斯理老爷:“那么,请问您来找我做什么?” “还用问吗?”卫斯理老爷说,“现在整个王都都在等你出现,我们都在等着一个足以领导我们的皇帝,明白吗?” “我知道你们在等这么一个皇帝,uu看书ww.uuanshu.cm ”西泽摇了摇头,说,“但我真的很累了。” “每个皇帝都有累的时候,”卫斯理说,“你也不例外,所以我们就更需要你了。” 西泽沉默了一番,卫斯理本想示意他邀请自己进入房间细谈,可西泽却很快地回答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比整个漆泽还要重要?”卫斯理挑了挑眉,“比你继承自己父亲一手创立的国家还要重要?” “重要得多,”西泽转过身作势回到房间,只给卫斯理留下了一句话—— “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整个世界,所以请你们回去吧。” 他回过头,只在缝隙里露出一个淡漠的眼神:“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请你们放心,那一天已经要来了。” 男孩消失在了黑暗里,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气。 第309章 生日礼物 达里瓦尔静静地坐在西泽桌子对面的位置上,对着这个男孩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就像风里裹住的一粒尘沙:“你是真的就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看情况吧,”西泽毫无杂念地笑了笑说,“总之现在我不想出去。” “别这样,”达里瓦尔看着西泽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漆泽的未来,你是诸王的领袖,更是如今人类唯一的贤者,没有你的话漆泽国就只是一盘散沙,现在王都那边由王爵和你的老师领导着勉强还能运转,但是没有你在的话,那些人再怎么样也不能成为真正的领导者。” 他试着站起身,却觉得身子有些无力:“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逃避并不是一切的解决办法。” “我不是在逃避,”西泽垂下头说,“我是在为更重要的事情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有什么事比维护漆泽此时的国家安定更重要?找老婆?娶媳妇?还是回家种地?”达里瓦尔觉得自己的表情似乎都狰狞得隐约发痛,“告诉我你现在的真实想法,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西泽默默地将视线移开,再度看向窗外日夜不休的工程大队,以往轮亥教徒们高高在上的身影此时却都淳朴得一个个像土生土长的汉子。 “真的不愿意说吗?”达里瓦尔看着西泽,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恼怒了,但在恼怒之中却又透出一丝丝服软的味道,最终他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是怪我吗?是我的错吗?还是在生我的气?” “不是,真不是,”西泽哈哈笑了一声,“达里瓦尔院长您的事此时在我这里并没有您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无论是从头到尾都把我设在套里还是那么多次的利用,我都不怪您,毕竟没有您也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您引导着莎尔被恶婆抓走也没有我第一次使用贤者之力的事。” 他悄悄合上眼睛:“所以我很感谢您。”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达里瓦尔忍不住问,“告诉我们吧,现在整个王都,甚至整个西方世界都在等着你的答案,贤者大人。” “别再问了,达里瓦尔院长,”西泽笑了笑,回过头来,轻轻地看了达里瓦尔一眼,“别再问了。” 达里瓦尔咬了咬牙,对西泽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随时欢迎,”西泽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一袋子礼物,“只是下次就不要带这些东西了。” “我听说贤者级别的魔法师是不用吃东西的,”达里瓦尔问,“难道是真的?” “不,”西泽低下头想了想说,“我有安蕾做野球糖了。” 达里瓦尔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捂着肚子,似乎是笑得发疼,他伸出手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花,眼底倒映着西泽此时淡然的脸,只觉得世界颇有些荒诞的意味——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贤者大人?”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这才喘着气问道:“您真的打算就在这种地方过一辈子?” 这次西泽不再回答了,他转过头,将视线再度移到了窗外。 达里瓦尔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我改变一下之前的说法,我不会再来了。” 他站起身走向门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整个王都都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 门被拉开,中年男人模样的达里瓦尔渐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安蕾默默地从门外走进来,看着西泽的背影。 二人没有说话。 西泽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微风拂面。 就像无数个岁月之前他和莎尔初遇的那个下午。 ——————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 渐渐地,半年时间恍若流逝的长河一般,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却发现日历已经被撕下了六张。 在此期间西泽在德赛尔家过了一次生日,这次生日并没有太多人来,虽然早就有很多人通过希欧牧德那边知晓了这位年轻皇帝的出生年月,但他们毕竟不知道自家皇帝其实还待在王都里,只是藏在了下城区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凡尔纳小姐带着礼物只身前来,灰叶和蒂娜带着礼物一起来到了德赛尔家,萝尔和老板一起,而希欧牧德则是在最后独自前来。 西泽并不喜欢人多,这几位来的时间又各自不同,所以他只是挨个招待了一下就主动送他们离开,凡尔纳小姐待了一小会儿就明白了情况,于是自己主动站起身说要离开,而她的这份礼物则是由卫斯理老爷精心准备的,后者因为事务繁忙又不能太过招人耳目,所以只能派自己的妻子前来。 西泽说他很喜欢卫斯理这种不打扰别人生活的行为,希望其他人也同样。 他打开盒子,发现卫斯理老爷的礼物是当初碎掉的那只怀表,此刻怀表虽然表面修复完成,但再也少了当初的那几分活性。 西泽明白,无论再怎么努力,这只怀表也只能是个装饰品了。 灰叶和蒂娜来到以后,前者先是怯手怯脚地把礼物放在了房间里,而后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和你师姐准备在今年年底结婚。” 这句话倒是出乎了西泽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二位还要很久才会正式成婚,灰叶也自然猜到了西泽这个疑问,于是笑着挠了挠头说:“家族那边,好像有点着急,而且我们的未来基本已经确定,大概是不会离开漆泽了。” 坐拥一位贤者的漆泽很明显必然将是未来整个西方世界的核心,西泽理解地点了点头。 蒂娜看着西泽,第一次地,她语气带有了些许疑惑:“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去享受胜利的果实反而待在这样的地方装死,一待就是几个月,外界甚至已经传出一些类似你其实已经逝世只是皇室那边需要你的象征和压迫所以才伪造了你还活着的假消息。” “我要做的事,还挺麻烦的,”西泽无奈地挠了挠头,哈哈地轻笑了一声说,“还请师姐您别在意。” 蒂娜长久地看着西泽的眼睛,最终却也只能低下了头:“不管你要做什么,加油吧。” “谢谢师姐,”西泽温和地看向灰叶,对他举起杯子,“还有师兄。” “你别误会,我只是来看安蕾的!”萝尔凶凶地对西泽说,一旁的老板无奈地抓了抓脑袋,对西泽说道:“这姑娘心口不一,刚刚出门的时候还说你一定是累坏了,一定要帮你带些解除疲劳安定心神的东西。” 安蕾笑着搂住了萝尔,在这几个月里她也渐渐解开了心结,身上不再穿着那副铠甲保护自己,通过每天和西泽一起相处她也慢慢学会了一些东西,不再一昧地使用铠甲伪装自己的内心,而是学着和人真正的交流起来,因为西泽已然成为贤者的关系,整个德赛尔家和东方的交易量也开始猛增,震旦帝国开出的优惠条件屡次都能让安蕾瞠目结舌,而在听说此时震旦帝国的皇姓为言以后,她也再没有了戒心。 曾经在海滩上一同发誓的两个少年,现在终于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啊。 西泽看着老板有些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说:“炼金之鬼先生?” “还请叫我老板吧,”老板擦了擦汗,说,“这个称呼太吓人了,我现在就是个一心养女儿的老头子。” “莱茵河那边对您的态度如何?”西泽问。 “现在我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每天老老实实在莱茵河里待着每个月就能拿到一大笔钱,”说到这里老板的语气里就忍不住洋溢出一股幸福和感激,“都是多亏了你,这些钱都被我存了进去,现在萝尔的学费已经是绰绰有余,剩下的这部分我准备以后拿来帮这孩子到国外进修炼金机械。” “明明咱们漆泽才是西方真正最顶尖的机械大国啊?”西泽好奇地问。 “陛下你不知道,”老板笑了笑说,“震旦帝国最近出现了一个姓鲁的机械大师,过两年震旦学院那边会和皇家学院进行交换生活动,我相信萝尔会拿到这个名额。” “嗯,”西泽看向远处院落里一起坐在树下聊天的两个女孩,温和地笑了起来,“我也相信她。” 希欧牧德踏着月光走进院落,看着独自一人坐在月下发呆的西泽,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起仰头看向月亮。 时间静静地流逝,终于,西泽打了个哈欠,开口说:“我就知道您会来。” “自己学生的生日,怎么可能不会来,”希欧牧德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块大概只有小拇指指节大小的晶石,递到西泽面前说,“拿着。” 西泽接过以后,几乎不需要任何时间,他立刻就认出了这块晶石居然是贤者之石。 “是当初答应给厄洛丝担任导师之后,你父亲给我的,说是给我的报酬,但我总觉得在那时候他就料到了你会成为我的学生,”希欧牧德笑着说,“真是个狡猾的人,我相当于白白给你们皇家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工。” “......谢谢老师,”西泽握紧了这块晶石,认真说道,“我很感激您。” “好的,好的,”希欧牧德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地站起身,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除此之外,二人再也没有了任何对话。 西泽看向手心里这枚小小的晶石,希欧牧德也许不知道这枚晶石意味着什么,但对此时的西泽而言,每多一点贤者之石就相当于多出了一点胜算。 于是他在心底默默地为希欧牧德祈祷,希望这个老人能平安地度过接下来的一生。 最后一个客人是在午夜时分才敲开了德赛尔家的门。 或者说,他直接越过了前面的步骤,直接走到西泽卧室门前,敲开了西泽的门。 西泽拉开门,在看到来人的脸以后他直接愣在了当场。 “哟,好久不见,”金发的少年对西泽伸出手打了个招呼,问了声好,“挚友?” 一如全部故事的刚刚开始,他叩开了西泽卧室的门。 于是故事便有了开端。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西泽低声地说,“我也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你还会记得我的生日。” “挚友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会忘呢?”韦尔咧嘴一笑,他朝着屋子里看去,一眼就盯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枚怀表,“没想到你还留着啊。明明说了缺钱直接卖掉就好。” “你是觉得一国之君会缺钱吗?”西泽佯装发怒,可自己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欢迎回来,我的挚友。” “回来个屁哦,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次是卡着点来给你送个礼物的,”韦尔无奈地挠挠头说,“就差了一分钟,好险好险。” 他往口袋里掏了掏,将一样东西放在了西泽手里。 西泽低下头,发现那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八音盒。 莎尔说过要拿回去的,可之后就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他有些触动,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按下按钮,一只白色翅膀的天使伴着音乐的响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边盘旋一边歌唱。 “很不错的生日礼物吧?”韦尔温柔地笑着说。 “太棒了,”西泽抹了抹眼泪,看着天使这张熟悉的脸,那是自己最爱的女孩,“很多事一下子就明白了,谢谢你。” “谢什么谢,我们可是挚友,挚友懂吗?就是宁死也不会说半个谢字的那种!”韦尔哈哈地拍拍西泽的肩膀说,“那我就要走啦?” “一路顺风,”西泽温和地看着韦尔,“祝你幸福。” “别搞这些肉麻的东西,”韦尔背过身去,回头一笑,“在不久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绝对会,”西泽对韦尔说,“到那时我一定会少给你一拳。” “敢对神这么说话,真不愧是你,”韦尔笑着说,“加油,西泽。uu看书 .uukanshu.om”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转世的神明,”西泽问,“还是韦尔比较好吗?” “虽然是一年前和你分别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这位年轻的轮亥神明松了口气,说,“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时光,所以叫我韦尔就好,可惜现在我要走啦,要是被那些混蛋发现我悄悄来到人间,恐怕牠们又要气得嗷嗷叫了。” “......一路顺风,”西泽垂下眼帘。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韦尔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低下头,看着八音盒上,天使脚下精致的一行刻字—— “加百利。”他读出了这个名字。 莎尔的名字。 莎尔真正的,属于众神的名字。 第310章 敌袭 时间过得很快。 西泽抬起头,看着门外灰色的天空,阴云遍布,天际之上仿佛被某种深沉的颜色沾染,弥散开来化作一整片黯淡的灰。 他伸出手,撕掉第九张日历,缓缓看向上面清晰的12。 距离新王登基已经过去九个月了,可王位上依旧是空荡荡的,只有一顶金色的荆棘王冠静静地放在上面,淡淡的光束从上方打来,却只能看到纷乱的薄灰,如今的天气渐渐变得阴冷,而那天空之上所浮现出淡淡的灰色则正是一场暴雪即将前来的预兆。 西泽静静地站在窗边,施工声响起的频率比起以往已经低了很多,无数建筑不断被修复以及建起,此时的王都俨然是全新的模样,就像富有活力的少年少女,只是这座城市依旧没能迎来它的主人。 敲门声响起,他说了一句请进,一身女仆装的安蕾走进屋里,将手上的早餐放在桌面,对他微微颔首。 这样的事已经持续了九个月,原本贵为德赛尔家家主的安蕾绝不该成为某个人的专属女仆,可毕竟对方是西泽,无论德赛尔家发生了怎样的巨变,她依旧是一日三餐亲自下厨。 如今的德赛尔家也已经重新在王都内部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话语权,其中的原因虽然有着来自远东和卫斯理家的扶持,但更多的还是德赛尔家自身的努力,安蕾就像一个永不会累的机械,在照顾皇帝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家族的事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序,灰叶的朋友,商学院的那位萨德斯今年毕业以后,这个商业鬼才也是直接被安蕾收入了家族企业,不过虽说每日都要照顾西泽,但说白了要做的也只是下厨和送餐,对她的压力并没有许多人想象中的那么大,塞伦屡次提起以自己和安蕾一同轮换,但安蕾却每次都告诉他,并不是西泽需要她,而是自己需要西泽。 男孩拉上窗户,缓步走到桌旁,拿起刀叉,白盘上烤到焦熟的牛排香气扑鼻,他割下一块汤汁满溢的肉排放进嘴里,感受着这股香浓在口中悄然融化的曼妙味道,轻笑一声,对站在一旁静待西泽用食完毕的安蕾说道:“你已经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厨了。” “只是认真学习了而已,”安蕾冷漠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是真心地在为了西泽的赞许而开心,“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除了这一句以后再也没有了其他对话,西泽在用餐完毕以后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就像往常一样继续坐在了窗前的书桌旁,安蕾也一如往常地走过来弯下腰收拾餐具,可接下来,一切却又和以前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对我失望了?”在安蕾起身准备离开时,西泽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安蕾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西泽不知何时已经浅浅地笑着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紧张,连忙回答说:“不,我没有,无论外界对你的风评如何,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会变。” “原来如此......”西泽移开视线,再度看向了窗外,只是这次他的视线多出了几分温柔,“谢谢你了,安蕾。” 时间走得很快,有史以来第一次地,漆泽国度过了一次没有皇帝的新年。 又是两个月过去。 在一场大雪以后,西泽从梦里苏醒,看着熟悉的四周,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被一片雪白压满,他动作轻缓地穿上衣服,近乎一年以来,第一次地,他拉开门,主动朝着德赛尔家门外走了过去。 “西泽?”正端着餐具和一盘热粥的安蕾哑然地从走廊这边看到了他的身影,急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西泽转过身,对安蕾说,“不会花费太久,大概半天时间,或者一个小时。” —————— 北海上起了一阵浓浓的迷雾。 这片海域早上起晨雾是很正常的现象,人们对此视若无睹,负责巡查的人也并没有注意到这阵雾气其实比起一般的晨雾要浓了许多倍,而当雾气蔓延到码头之上,黑色的钩锁从雾中钻出刺破了人们的喉管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海雾中有几艘白色的舰船,表面被漆成载客游轮的模样,可在行驶过的海面之后,淡淡的白汽悄然弥散开来,渐渐覆盖了整片海域。 而在迷雾中很少有人能看清,这并非几艘游轮,在雾间尽头,还有数不清的黑暗气息跟在舰船背后蔓延,那是数十,甚至上百艘装备了人世魔力驱动毁灭兵器的战舰。 这些战舰的船身上都用大红的油漆印下了相同的字迹——神圣罗马,san.roma。 在沉寂了将近一年的时光以后,这整个西方世界的最大主宰,被誉为至强战士诞生之土的最强帝国,终于开始对漆泽动手了。 想想也该是这个时候了,整整一年时间都没有见到漆泽皇帝的踪影,关于西泽早已经在大战中死去只是被伪造了还活着假象的传闻也早已传遍了整个西方世界,世上真的有人能抵抗住皇位的诱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毫无波澜地度过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 更何况那可是皇帝,不说身份,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该会有人认出他来,那也就是说无论他去了哪,总该是有些声音的,可这十一个月里,关于西泽的新闻几乎是一条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这位身负轮亥教皇与漆泽皇帝以及人间贤者三个重量级头衔的男人,在过去的十一个月里没有任何踪影,所有国事都被交给希欧牧德为首的皇室团队打理,所有教事都被丢给教皇副手赫拉格斯打理,可即便如此,教会那边也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是漆泽这边风浪渐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自家皇帝的位置与其空着不如先找个人坐上去。 可谁敢坐呢? 皇室的这些人都知道西泽还活着,只有一无所知的民众嗷嗷地叫。 一年过去了,西泽当初一人对抗巨妖的神勇身影也已经渐渐被人淡忘。 于是战争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坐在主舰上的罗马帝国亲王——乌莱冷静地朝着四周观望,虽说这次战争是罗马帝国发起的,但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乌莱的那位皇兄,坐在王位上发号施令的君主凯撒大帝。 乌莱谨慎,所以一直提出要再多观察,或者先等一个冤大头沉不住气,可凯撒却说那样不就是让别国吃了甜头,我等罗马身为至强战士之土,必要领天下之先机,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身为皇帝的胞弟,又在讨论中一直持有反对态度的乌莱亲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这次战略的领袖。 “皇兄......”乌莱明白,这场战争自己只能赢,不能输,哪怕是葬身于此也罢,虽然平日谨慎,但他和凯撒体内毕竟还是流淌着同样罗马战士的血。 这次带来的几乎是罗马帝国全部的海上力量,无论是国土级的毁灭兵器还是这上百艘装备了巨型杀伤兵器的舰船,都足以看出皇兄这次的慎重,乌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次战略绝不只是临时起意,凯撒绝对将这个意愿埋藏了许久,久到伦瑟还在的那个时代,因为这些兵器完完全全就是依照着对抗贤者的级别而创造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国土级兵器,要是这些兵器拿来对准泽地,只需要启动其中一个,泽地国下一秒就会化作海上的一捧焦土。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歪过头,发现是一名兵士,急匆匆地冲进指挥室对他说道:“乌莱殿下,我们的人已经成功侵入了塞万的码头,并逐渐朝着整个下城区靠拢,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任何异样吗?”乌莱松了口气,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说到底还是一个临时维持起来没有皇帝的领导组织罢了,就算给你们一年时间又怎样,没有皇帝的你们依旧是一盘散沙。” 兵士低下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乌莱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站起身,对指挥室里的所有人喊道:“下达命令,第三舰队和第一舰队急速靠岸,主舰和第四第五舰队一起带着达摩克里斯之剑继续潜藏在海雾里,先等待局势发生变化,直到漆泽方正式派出魔法师部队进行反击。” “可塞万城里还有轮亥教会的白色尖塔啊,”有人犹豫了一下,对乌莱说道,“要做好将他们一同杀死的准备吗?” “不,所以我们才要等待,”乌莱呼出一口气说道,“正是因为轮亥教会的存在所以我们才不能直接一炮把漆泽轰翻,接下来听我的,我有预感,今天就算是那位漆泽贤者,西泽皇帝奇迹般地出现,他也不可能阻止我们的推进。” 乌莱的表情忽然变得暴戾,他朝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大声喊道:“没有人能阻挡罗马帝国的前进!” 除非是神。 可就在这时,指挥室高台下忽然传来一阵颤抖的声音,那个男人站起身,对乌莱说道:“大人,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被发现就发现了,引发皇室军队的注意力也好,战略牺牲而已,等架好主炮掩护第一三舰队靠岸登陆,那些蠢货自然就会乖乖缩在城里投降,因为他们绝不可能看着平民被卷入这次的战争里,”乌莱笑了笑说,“此时的他们绝对不可能牺牲民众,否则这个刚刚成立的领导组织就会彻底成为一个形同虚设的存在。” “不......大人,我们遭遇的好像不是皇室护卫,”男人颤抖着说,“而是莱茵河!” 乌莱顿时一愣,因为莱茵河怎么可能会愿意介入这种事件里,他们一直以中立闻名整个西方,难道现在他们要正式站队了? 想到这里乌莱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来,可他却很快冷静下来,继续吩咐道:“无妨,莱茵河也好皇室护卫队也罢,只要能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然后等待我们的士兵们侵入皇宫就好!” “可是,”另一个男人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乌莱愣了一下,指挥室里的这些兵士全都是这些年来他培养出来的亲信,而他却丝毫不记得有任何一名亲信的头发,是雪一样的洁白。 “现在是反将军了,乌莱亲王殿下,”这白发的男人脱下军帽,露出一双黑色的眸子,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此同时,一个满头金发的少女也悄然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他的身边,“愿意撤军吗?” “金发的女孩,白发黑瞳,”乌莱顿时一阵窒息,“你是西泽·迈尔斯!” “虽然金发的女孩并不是她,”西泽笑笑,“投降,还是死在这,请选一个?” 乌莱毫不犹豫地拍碎了魔法道具,一个传音猛地朝着四周传播出去——尽全力开火,不留余力! 他冷笑道:“贤者大人,别以为你赢了。” “我没觉得我赢了,”西泽笑着,“而你也不能觉得你赢了。” 乌莱愣了一下,他呆滞地看向自己手下的魔法道具居然完好如初。 他抬起头,却发现西泽和那个女孩也消失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他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幻觉吗?” 他对着指挥室里的其他人说道:“快,急速撤军!” 没有人回应,乌莱急得直接跑下高台对着其中一个男人扇了一巴掌,可下一刻他却发现,这是一具稻草人。 他被吓得发出一句尖啸,可下一刻,新的世界再度在他面前生成,他看着不知何时回到高台之上的自己,终于陷入了长久的绝望。 “塞万之底的新用处还不错,”西泽站在半空中笑了笑,安蕾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面不改色,只是心底依旧有些细微的悸动,“接下来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吧。” 安蕾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 塞万北海化作了人间炼狱。 所有舰船在二人周围轰然炸裂,u看书 .uuanhu 大火在海面上燃烧起来,覆盖了整个世界。 安蕾惊呆了,她本想说这对北海造成的损害远大于罗马帝国,可西泽动动手指,火焰和满海的废油以及舰船的碎片,全都消失了。 他低下头,微微笑道:“还满意吗,我给你的饯别礼?” “饯别?”安蕾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西泽没有回答,而是揉了揉这姑娘的脑袋:“感谢照顾。” 下一秒,安蕾却已然置身皇宫之间,希欧牧德等人看着她和一众被莱茵河捉拿的罗马士兵,一下子就明白了全部。 “他不是在装死,他是在等一个机会,”希欧牧德会意地说。 “什么机会?”达里瓦尔张大了嘴。 “还用问吗?”希欧牧德叹气道,“当然是,一个能毁灭罗马帝国的机会。” 第311章 罗马 普通的贤者最多也只是掌控空间内全部的魔力,自成一片领域,这对于魔法师而言本身就已经是毁灭级的能力,但西泽的能力要更夸张。 他掌控了整个塞万之底,现在的西泽完全可以从主观上掌控凡人的想法,将其卷入自己的思维之潮中,他可以随意控制一个人的感官,其他贤者是能将现实中的一片区域化作自己的领域,而西泽不仅能做到领域化,他甚至自己就拥有着一片虚无的领域,这片领域名为尼伯龙根,最无可捉摸又抵触所有现世物理法则的空间。 换言之现在西泽就算再次面对那位团长他也有信心将其完全碾压至死。 这位年轻的贤者此时正一步步行走在神圣罗马帝国的殿堂中,这座皇宫宫殿自以前在西方世界中就有着万神之国的美称,此刻西泽在殿堂中行走,周围是数不尽的白玉石柱,每根石柱都洁白无瑕,其上雕刻着众神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以及诸神本身,光是这些柱子的价值堆放在一起恐怕就已经买得起一个小国了,上一任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就是以这种手段得到了轮亥教会的青睐,也是因此才能一路成为最强大的帝国,因为他们背后离不开轮亥诸神的支持。 西泽的步伐很慢,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一样,在他所经过的一路上,尽是一些发疯的守卫,魔法师们自知无力对抗,但西泽仍然没有放过他们,这位年轻的皇帝轻轻伸出手,周围一切的光景恍然破碎,魔法师们眼中的世界突兀地陷进了一片灰暗,当他们从昏迷中苏醒就会发现自己再也沟通不了世界之灵,而他们体内的魔法也已经被西泽抽干了。 这就是漆泽的贤者,在敌国皇宫中散步宛如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使人变得骇然,每一步迈出都让人心脏近乎停止,当他停下脚步时,面前的世界已经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高坐在王座之上一身金色长袍的男人低下头看着他,轻声地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皇帝站起身,对西泽问道:“前线传来消息说所有舰船都已经在某种无可抵御的力量下被摧毁了,但我这里依旧和那些应该已经被摧毁的舰队保持着联系......你做了什么?” 西泽仰起头,看着他,而后缓缓迈步走上了台阶,一步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男人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看似淡漠,其中却仿佛藏匿了一头嗜血的狮子,他看到西泽从天极降临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已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这一切都是这贤者狡猾的计划,罗马帝国是第一个上当的,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只是骗了很多人而已,”西泽垂下眼帘,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淡淡的悲哀,“人类总是这样,又好骗又脆弱,明明如此,却又喜欢挑战一些未知的东西,又喜欢对着未知研究出一套理论,比如那位薛定谔。” “身为人间贤者的你今天前来居然是给我说教的?”凯撒皇帝咧嘴一笑,“罗马战士只听从胜者!而战士的失败就是死亡!我这辈子除了导师的话谁都没听过,就连我父亲都是死在了我的匕首下面,他死之前没有怨恨,而是赞叹,因为这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血脉!” 凯撒猛地站起,散开长袍,将腰间一柄附加了无数魔法矩阵的长剑拔出剑鞘,对西泽说道:“来吧,欺骗了整个世界的贤者!” 西泽静静地看着他的刀锋,从刃尖直到剑柄,数不清的黑色印记在其上蔓延,这并非邪神存在的痕迹,而是轮亥的秘法,凯撒的双手沟通了世界之灵,魔力疯狂地灌入剑内,直至刃锋表面泛起琉璃般的光华。 “我的确是欺骗了整个世界,”西泽看着这个准备殊死一搏的男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自从我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我就注定是孤独的。” 凯撒听不懂他的话,只能凶戾地震声咆哮,朝他狠狠地挥剑,下一刻鲜血喷溅,溅湿了他的额发沾染了他的衣袍覆盖了他的视线,凯撒呆呆地看着在他剑下被撕成两半的轮亥贤者,脸上渐渐涌出无可遏制的狂喜——他成功了!他杀死了漆泽的贤者!从今以后他的名讳将传遍天下,他才是真正的万国之王,他会让神圣罗马帝国的旗帜覆盖整个西方,而后是极东之地,那古老而神秘的帝国! 他不停地大笑,直到整个宫殿里都只余下了他的笑声,就连他放下剑柄,重铁与地面碰撞的交杂声都听不到,凯撒笑着,笑到脱力,往后一瘫,再度坐回了王座上,他看着血流汇成小溪顺着台阶流向地面,渐渐和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快意,以人类之躯斩杀贤者并全身而退,他凯撒大帝,果然是天生的王者! 笑声蔓延着,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 是的,这座大殿,早就空无一人。 西泽看着空荡荡的王座,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许将凯撒的灵魂放逐进塞万之底使其享受永世的孤寂太过于残酷,但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缓缓地坐在了王座上,神圣罗马帝国讲究的就是一个战字,所以就连王座都显得那么铁血,连个皮垫都没有,只是整齐规整的一块方铁,扶手是重铁,靠背是以征服过的国土诸王之冠拼凑,看起来倒是也挺霸气。 渐渐地,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尽的人,数不尽的臣民,数不尽的凡人,他们看着高高在上的西泽,西泽俯瞰着众生,表情淡漠。 “恭迎新王,”有人说道,动作缓慢却沉重地跪伏在了地上,“恭迎,新的战士之王!” 第二个人跪下,第三个人跪下,就像被拨开的涟漪一般,越来越多的人跪伏在地,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西泽说道:“恭迎新王,恭迎,新的战士之王!” 神圣罗马帝国,战力至上,人们只会臣服于最强者。 西泽看着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 “你明明有机会得到整个神圣罗马帝国,”莱茵之主看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的这张脸,惊疑地说,“结果就这样放弃了?” “放弃反而是最好的结果,莱茵,”达里瓦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真的懂吗?我怀疑你最近脑子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我当然知道放弃是最好的选择,”莱茵之主恶狠狠地看了达里瓦尔一眼,“但是那么大的一个帝国就在你的眼前,你就这样放弃了?” “只是一个帝国而已,”西泽坐在王位上,金色的荆棘王冠被他甩在一旁的扶手上,“漆泽只是一个小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接管一个国家,况且我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以神圣罗马帝国的结果作为一个范例,告诉其他人这就是对漆泽动手的后果,若是强行把罗马帝国容纳进来,反而会让其他国家觉得我们才是施暴的那一方,我们才是**不可遏制的那种人。” “说的没错,”希欧牧德颇为感慨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现在的世界并不需要战争,而是需要和平,而你就是那个带来和平的人。” “在这次事件以后漆泽在整个西方世界的地位应该会直接达到顶端,”莱茵之主笑着点了点头,“我选择把宝押在你的身上,果然没错。” 西泽看着扶手上,那顶由金色荆棘编织而成的王冠,无声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他站起身,对众人说道:“这下我就真的要走了。” “是啊,”希欧牧德欣然会意,“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想必是去意已决。” “谢谢诸位这么久的照顾,”西泽在说完这句话后特意转向希欧牧德,沉沉地鞠了一躬,“谢谢老师,如果没有老师的话,我实在不敢想象此时的自己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真的要走?”达里瓦尔哑然,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突然,却又那么顺理成章,因为西泽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只是实行而已,“为什么?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不要问了,”莱茵之主对达里瓦尔说,“一定是一件能掀翻整个世界的大事吧。” “可以这么说,”西泽笑了笑,“反正应该会很累的。” “应该?”希欧牧德皱了皱眉,“居然连你都不清楚到底是会怎么样吗?” “是啊,”西泽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走向门外,对身后的三人说道,“所以,别再期待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听到这句话以后莱茵之主的脸色顿时一变:“你居然要对轮亥动手!?” 其他二人闻言,表情也是呆滞下来。 “放心,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西泽笑了笑说,“只是有些事,必须得去问个明白。” 他一路走出皇室城堡,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男孩,此时西泽再度将周围的领域塑造了一番,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大众脸的中年男子而已。 可就在经过某个女孩身边的时候,他却听到一声清脆的:“西泽?”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却发现那居然是安蕾,安蕾的身边跟着萝尔,萝尔在听到安蕾的这句话以后不解地朝着四周观望了一番,却没看到任何关于西泽的身影,她对安蕾问道:“你是认真的?都已经产生这种幻觉了吗?” “不,不是幻觉?”安蕾朝着四周打量起来,抿着嘴唇,她对萝尔说道,“绝对是他,一定。” “我家可怜的安蕾哦......”萝尔无奈地踮起脚尖,搂住安蕾的脑袋,“爱得这么深,都产生幻觉了。” “不,真的是他,我有感觉,”安蕾说,“我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一年,我绝对忘不了这种感觉。” 她挣脱萝尔的怀抱,朝着四周大声喊道:“西泽,你在哪!” 没有回应,反而是大街上的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发疯的姑娘,而有些人则一下子认出了这位可是德赛尔家的家主,于是连忙停下脚步开始围观。 “西泽!你在哪!”安蕾大声地问,“你之前把我一个人送到皇宫里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快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份异样,萝尔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安蕾的衣角:“喂,别这样啊,大家都在看着呢......” 安蕾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就在众人开始隐隐发笑,甚至准备将这件事记下来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话时,一个声音响起—— “叫我吗?” 人群渐渐分开了一条空路,年轻的皇帝从其中走来,轻轻地笑了笑:“居然敢说找皇帝算账啊,安蕾。” 众人愣住,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男子居然和传闻中的那位西泽长得一模一样,白色头发黑色眼瞳,而且他口中还自称皇帝。 难道—— 安蕾的眼角泛起泪花,她伸出手,把头埋进西泽怀里,小声啜泣:“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萝尔在一旁无奈地挠挠头,只能暗自腹诽恋爱的女人真可怕。 “你本该是见不到我的,uu看书.uukashu.o ”西泽无奈地说,他明显感觉到在说完这句话后安蕾抓着自己后背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带我走吧。” 这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西泽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带你走啊,德赛尔家怎么办?” “已经全都交给塞伦了,昨天莱斯也回来了,巴赫也来了,塞尔林院长说以后丘蒂尔也有了加入我们的准备,所以——”她狠狠地抓住西泽,声音却越来越小了,“带我走吧......” 萝尔看着自己的友人感觉真是无奈到了极点,周围的群众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脑补出了一段惊天爱情。 “啊.......真没办法,”西泽抓了抓脑袋,对安蕾说道,“做好准备啊,那地方可没王都这么好过。” 安蕾连忙抬起头,来不及将泪花拭去,她开心地笑道:“好的!绝对!” 第312章 可惜我不是 海风拂面,白石城中依稀存留着狂欢过后的盛景,全城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因为人们知道就在两年以前,这座小城里有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作为进修者去往塞万,并在一年之内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并在最后成功登上王座,成为了唯一的皇帝。 纳拓老爷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在最初得到这消息的几天里他掏翻家底,包下了整个白石城三天三夜狂欢的消费,神父对此只能表示无奈,他告诉纳拓老爷西泽都不一定还会回来,后者却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对他说道:“我绝对信任你家那小子!” 这话一说出来神父都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办法反驳,因为一时间他也分不清纳拓老爷到底是信任着自己还是信任着西泽,这种感觉总归来说还是蛮无奈的。 冬雪飘落,白皑皑的雪花从天空坠下,在地面铺成厚重的白色毛毯,大街上的人们彼此谈笑着,再度说起了那个名叫西泽的男孩。 神父站在教会的屋檐下,无声地吐出了一口白汽,最近在教堂里备受神父青睐的修女希露从门后走出,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老人的背影,自从西泽成为新王的消息从塞万传来,神父不仅没有变得欢快,反而比起以前看上去愈发忧郁苍老了许多,希露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想神父大概是在担心西泽会不会从此以后将白石城的过去都作为一个笑谈,再也不会回来。 对于这位独自抚养西泽长大的老人来说,这恐怕就是最让人伤心的事情了吧。 “希,希露姐姐——”一个呆呆的声音传来,希露连忙收回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是大概一年前被神父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她的名字好像叫作琳娜,虽然看上去和希露一样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平时总是呆呆的,两只眼睛也是空洞无神,像是缺失了灵魂的人偶一样。 神父真是善良,出门一趟都能捡这么一个姑娘回来。 希露摇了摇头,笑着走到琳娜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琳娜顿时露出一副舒服的表情,就像被挠了下巴的猫咪一样,又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想多摸一会儿:“怎么啦,小琳娜?” “我,刚刚啊,心跳,”琳娜分出两只手在胸前比划起来,先是合十,而后又对称地分开,她的舌头似乎有些不太听自己使唤,所以每次说话都会磕磕巴巴的,“心跳,很,很快,不知道为什么......” “啊?是身体不舒服吗?”希露担忧地看向琳娜,将手掌放在对方的额头上以后她又疑惑地说道,“没有感冒......小琳娜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吗?发热变得好烫之类的?” “不......不......”琳娜拼命地摇了摇头,两手的食指一同指向自己的脸颊,吱吱呀呀地说,“很奇怪,很奇怪啊,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希露闻言,顿时更加担心了,就在她心想要不要带琳娜找神父的时候,老人推开门,迎着光走进来,希露连忙对神父行礼问好,而琳娜则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在思考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那么眼熟。 “小问题而已,是琳娜的老毛病了,但一直没对其他人说而已,”神父对希露和蔼地笑了笑说,“这种病是心病,没什么办法治疗,只能对她讲讲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琳娜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神父。 希露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退下,请您照顾琳娜了。” “去吧,”神父拿出一顶帽子按在琳娜的头上,伸手牵起对方,一同走向教会之外的雪天,在离开之前对希露说道,“我和琳娜去一趟海边,潮鸣声对她的病情也会有些帮助。” “辛苦您了。”希露鞠躬,目送神父和琳娜离开。 老人和少女的身影牵连在一起,看上去相当温馨。 “真像一对父女啊......”希露呢喃着,心里却又忍不住回忆起自己那个一门心思只想着坑孩子的领主父亲,心情再度变得复杂起来。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哥哥也是一样。 “如果想家的话就回去一趟呗,”守门人打了个哈欠,从后院里浑身是雪地走了进来,“我最近听说你那父亲有些出门的消息,可能恶魔的事已经有些进展了。” “我也听说了,但总归来说还是不想回去啊,”希露无奈地叹了口气,“除非哥哥邀请我一起。” —————— “神父,今天我们讲什么故事呢?”琳娜行走在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的海岸边,白石城紧靠海岸,一般来说是和雪这种事完全沾不上边,但是自从一年以前北海巨兽被弑杀,这片海域的气候就变得诡异了起来,就好像原本限制着异变的枷锁被打开,不过对于凡人而言,这倒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因为孩子们终于能见到雪了。 “故事啊......”神父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上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讲到那个,那个男孩,他见到自己的姐姐了,”一说到这里女孩的眼睛顿时闪起光彩,不再像平日一般空洞,神父看着这番变化,不禁有些感慨地微笑起来,琳娜满脸期待地继续说道,“然后,然后呢?” “然后啊,”神父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一边漫步一边说道,“那个男孩对姐姐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姐姐大吃一惊,却只是默默地将心底那份从没说出口的情感压了下去,作为世上最孤独的人,她一方面排斥着人类,觉得人类之中没有人能理解自己,一方面又盼望着奇迹出现,等待能有一个人看穿自己的一切,并将其接纳,而她等了这么多年,除了一头巨妖,她等到的就是那个男孩。” “诶......”琳娜好奇地抬起头,对神父问道,“她是喜欢上了他吗?” “大概是,也许是,这份感情并不能用常世中所谓的情情爱爱来概括,因为她并不需要爱情,她需要的是一份温暖,而这份温暖从不知道多少个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感受过了,况且,对方可是自己的亲弟弟,”神父摸了摸琳娜的脑袋,笑着说道,“也许这些对你而言太复杂了,我们可以跳过。” “原来是这样啊,”琳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姐姐好可怜啊。” “她从出生开始就在等着一个能给予自己温暖的人,从大不列颠时期等到混沌时代结束的漆泽建国,”神父有些感慨,“她等到了,可惜,这个男孩是为了杀死她才出现的,真是悲哀啊,厄洛丝。” “厄洛丝?”琳娜好奇地问,“是姐姐的名字吗?” “没错,”神父回答道,“这就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孤独一生,渴求温暖却又排斥温暖,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孩子。” “神父说的就好像她是你的女儿一样呢,”琳娜笑着说,“不愧是写故事的人。” 神父温和地笑笑,牵起琳娜的手,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帽子在白色的风雪里翻飞起来,女孩诧异地回过头,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风雪之间弥散开来,就像一朵金色的昙花,一瞬而美。 琳娜捡起帽子,小心翼翼地再度戴在了头上,对着有些发红的双手吹了口气,神父从她的背后走过来,微微将周围的空间化作淡淡的温热,琳娜惊异地发现自己忽然温暖起来了,周围简直就像回到了春天似的,她摸了摸脸颊,想确认这是不是事实。 “这是魔法,”神父笑着说,“一些没什么用的雕虫小技而已。” “好厉害!”琳娜大声说道,“我也能学会魔法吗?” “你当然可以,等以后你长大一些我就教你,”神父隔着帽子揉了揉琳娜的脑袋,轻声地说,“我们会等到那一天的。” —————— 纳拓老爷从梦里睡醒,一睁开眼,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看着自己床边摆放了一地的空酒瓶,抓了抓脑袋,心想自己又什么时候又喝过头了?维什怎么没来劝劝自己? 自从一年多以前维什被西泽从监狱里揪出来以后,这孩子和以前相比就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早睡早起读书写字不赌不酗酒也不再找女仆之类的胡搞,一天到晚就在家里窝着,看见自己还会主动行礼,看见纳拓老爷手里掂着酒瓶子就说一定要注意身体,说实话纳拓老爷不讨厌这样的展开,只是维什这种变了个人的样子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承受不住,比尔在自己兄长的影响下倒也在慢慢学着变好,一切都看起来正走向了不得的正轨,正是这种自然而然的向好感让纳拓老爷有些害怕,觉得目前美好的一切就像镜花水月,没准哪一天就被忽然打破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头疼起来,伸出手再度抓了抓脑袋,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睡衣,推开门走到空荡荡的走廊里,整道走廊都拉上了窗帘,本来天就已经黑了,这下搞得纳拓老爷更难受了,他打了个哈欠,拉开最近的一张窗帘,月光皎洁,世界被皑皑白雪覆盖,空气清新,他不由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一团白汽在他面前扩散开来,纳拓老爷笑笑,背过身倚着窗台,顺手把酒瓶子放在了窗台上。 距离上次和西泽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光了么...... 他垂下头,回忆着上次见面时二人所说的那些话,纳拓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时候他可没想到西泽居然是个这么有出息的家伙,原本他以为让西泽当上白石城城主,甚至领主就已经是天大的馅饼了,谁知道人家答应完这些,转头就去塞万当了皇帝。 真是有够戏剧性的,简直就像充满了惊喜的舞台剧一样。 “唉,”纳拓老爷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酒瓶,准备走到楼下找找管家,问问今天的晚餐做什么。 孤独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的边沿。 酒瓶子里金色的酒液晃晃荡荡。 —————— 守夜人坐在酒馆的角落里,最近他涨了点工钱,神父说都看了这么多年大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他的工钱从一个月三十银币涨到了五十银币,这下搞得守夜人乐坏了,以前他走到酒馆里只能点一杯劣质龙舌兰酒,现在他能点两杯! 想到这里守夜人捂着脑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原本的自己高高在上,身为南石域最大的财阀领导者,能花两千五百万金币拍下一件烛台的自己,居然会为了区区二十枚银币的涨幅而高兴成这样? 他哈哈大笑着往嘴里灌下一杯烈酒,平日里混得熟悉的几个男人纷纷勾肩搭背地走上来要和他一起喝个痛快,守夜人连连吆喝道来就来谁怕谁,今晚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这番话顿时将酒馆里的气氛再度点燃,人们狂欢着发出尖啸,虽然天气并不暖和,但已经有人就着烈酒和壁炉脱下了上衣在手里挥舞。 守夜人笑着看向喧闹的一切,一瞬间,他却忽然感觉有些落寞。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自己身边好像忽然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孩子。 他很会喝酒,但所有经验却又都来自书本,还会对着自己说些“未成年不许饮酒”之类无法反驳的可笑话,守夜人举起手中夹杂着一片柠檬的纯白色酒液,杯面映照着壁炉里炽热的火舌,之前希露还会在酒馆里兼职来着,可惜后来因为在教堂里被委以重任就辞职了,这酒馆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自己平日里调侃的漂亮小妞其实是教堂里的那位希露修女。 思维有些跑远了,果然还是喝得有些多了。 守夜人打了个哈欠,u看书ww.uanshu 居然觉得有些发困。 “怎么?这么早就想回床上躺着了?”一个年轻人坐在了他的桌子对面,带着一头金发的姑娘。 守夜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小孩子要约会去找其他更浪漫一点的地方啊,到这种店里算什么?” “这可不是约会啊,守夜人大叔。” 守夜人听到这话以后,神志忽然清醒过来,他猛地抬起眼,一头白发的少年正微笑着和他对视。 “你这小子......”守夜人哼了一声。 “来两杯龙舌兰酒吧,我请你,”少年说,“要烈一点的。” “你不是说未成年不能饮酒吗?”守夜人问。 “对啊,未成年不能饮酒,”少年接过酒杯,将其中一个滑到守夜人面前,目光狡黠,“可惜我不是未成年。” 第313章 真实 “哎呀,你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思回来,”守夜人哈哈大笑着端起杯子将其中金色醇厚的酒液一仰而尽,他抹了抹胡子上沾染的泡沫,爽快打了个气嗝,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悄然挪到了西泽身边的女孩身上,杯子被放下,厚厚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缓缓挺直了身子,对西泽问道,“这个姑娘是哪位?” 安蕾和莎尔虽然都是一头灿烂的金发,但在面容上可完全是两个人,守夜人看着西泽,皱了皱眉说:“莎尔呢?” 西泽的表情发生了一瞬的呆滞,而后很快恢复如常,他无奈地挠了挠头,对守夜人苦涩地笑了笑说:“不......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很多事?”守夜人眯起眼睛,对西泽说道,“你这小子,不会是成了大事以后就把莎尔丢了吧?” “没有这回事!”西泽猛地站起身,原本无奈的脸上骤然被无尽的暴怒充斥,他的声音很大,引得整个酒馆里的人都不由得为之侧目,“我,我啊!” “大家别在意别在意,”守夜人连忙对着周围打了个哈哈,“这孩子喝得有点多了,抱歉抱歉,给我一个面子。” 西泽捂着额头,缓缓地坐回了原位,安蕾担忧地看着他,却没有任何怪罪守夜人的意思,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老人就大概明白了这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了好了,我的错,”在周围的视线差不多散尽以后,守夜人默默地低下头凑过来,对西泽说道,“别的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先去找诺尔斯或者纳拓他们,反而要带着好看的姑娘来这么个破烂的酒馆里找一名只点得起劣质酒水的邋遢老头?” “姑且......也发生了很多事,”西泽捂着头,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有多么失态,可当时的怒火实在太过旺盛,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程度,对于一名贤者而言这是最大的失败,同时也是他最大的破绽,“我只想来看看您,毕竟您可是和神父一样把我从小照看到大的。” “你对这么一个长辈的报恩就是一杯龙舌兰酒?”守夜人虽然有些小开心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哼哼说道,“你这小子别把我想得太容易糊弄过去。” “但我除此以外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西泽笑了笑,对这位老人说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任何东西能打动南石域第一财阀的心吗?” “嗯哼,那大概是没有了吧,”守夜人轻笑一声,似乎对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没有一丝顾虑,反而引以为傲,“你有什么意见吗?” “怎么可能会有意见,”西泽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只是有些疑惑这样的您为什么会在教会里拿着塞牙缝都不够的月薪,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这样啊,”守夜人露出有些感慨的目光,“就算我不说你恐怕也猜到几分了。” “总之是和神父离不开关系,”西泽说,“对吧?” “你家神父啊,诺尔斯·歧节,以前是个了不得的教会干部,这个你知道吗?”守夜人看了眼西泽问道,在发现对方眼里并没有丝毫意外以后倒也明白了大致的状况。 “神父对我说过,圣殿成员之一,”西泽说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这其实是个相当了不得的职位。” “可不嘛,一神四贤十圣殿千长老,”守夜人满脸认真地说,“你家神父可就是十圣殿这个阶位的存在,在人类中仅次于四贤者,在他以前还是圣殿成员的时候我受了他不少照顾,本来我以为这就已经够幸运了,结果在他成为白石城神父以后,我又在一场意外中被他救下,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你懂吧。” 守夜人一拍巴掌:“反正我这种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给诺尔斯报报恩情,结果不知不觉,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如此,”西泽点了点头,“您拥有着相当珍贵的品德。” “我才不需要被小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倍的小孩子这么夸赞,”虽然这么说着,守夜人却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么,来告诉我一些事吧,小西泽,比如你回来白石城真正的目的。” “真烦啊,难道我就不能因为想念大家就突然回来一趟吗?”西泽笑着问。 “说实话,我是很乐意相信的,相信这句话,因为印象里的小西泽的的确确是这种孩子,”守夜人收起笑意,紧紧地盯住西泽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拂过雪面的绒毛,“而你,不太像是。” “.......我觉得你有些伤人了,守夜人大叔,”西泽叹了口气。 “你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了上任城主,能在登基以后足足装死一年的家伙,你对权力的**绝对淡到让人发慌,”守夜人耸了耸肩,“顺便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吧。” “.......”西泽勉强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感觉很没有必要,许多事都是仅此而已罢了。” “仅此而已,吗......”守夜人默默地肯定道,“看样子你也终于到了这种程度。”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苦笑一声,对西泽说:“你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屁孩,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像个八十岁的老爷子一样,要知道就算是我今年也才六十五啊?” 西泽没有说话,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一枚金币站起身,示意安蕾跟在自己身后准备离开了。 守夜人见状也有点着急了,他连忙对西泽说道:“你这小子还没告诉我这姑娘的来历呢!还有,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的名字是安蕾·德赛尔,是王都里我认识的同学,”西泽回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守夜人的错觉,他仿佛看到二人的身影不断变得扭曲飘忽,就像海潮过后淹没海岸的浮沫,“谢谢大叔,我终于把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 “等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守夜人感觉自己身体深处忽然渗出一股无力感,他呆呆地看着西泽消失,忍不住合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喂,喂,醒醒,老头。” 在一番推让下,守夜人疲惫地睁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抬起头,却发现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而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叫醒的人则是酒馆的老板。 “你终于醒了,”老板打了个哈欠,对他说道,“很晚啦,回教堂睡吧,喝不了烈酒就别勉强,还好这次你没吐出来,不然我可得找你好好算账了。” “等等,醒......睡?”守夜人晃了晃脑袋,连忙问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你睡这么香,怕是得有一段时间了吧,”老板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收拾起来,“下次注意点,老人家就别学年轻人一样疯了,好吗?” 守夜人一边茫然地点了点头,一边看向四周熟悉的装潢,心想自己经历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梦境?不过想想也是,西泽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忽然回来?光是王都里的那些事就够他烦心了吧。 在自我开导完毕以后,守夜人笑笑,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可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一枚金币骤然从他的指间滑落,径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呆呆地看着这枚金币在地面上横跳蹦溅,像是看着一头恶魔从地狱里伸出了爪牙。 一切,都像是梦中的噩耗。 —————— 空间不断被扭曲着,西泽将自己和安蕾的身形隐藏起来,大街上稀疏的行人并没有发现一对男女正从自己身旁走过,其中男孩一头白发,女孩冷冽得像是一柄冰刀。 “就快完成了,”西泽对安蕾说,“我就要完成了,一切的真相。” 安蕾看着西泽执着的表情,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这边,” “谢谢你,”西泽说,“这条路一个人走下来的话实在有点困难。” “能稍微帮到你一些就最好了,”安蕾本想说些什么,可西泽忽然加快了步伐,她只能连忙跟在对方的身后,小跑上去。 此时的西泽显得那样陌生,就像一个怪异的人。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老人和小女孩的声音,她将目光朝着声源看去,瞳孔却缓缓缩小了。 “这就是那个男孩的故事,”老人牵着女孩的手,从街道的尽头直走而来,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小琳娜觉得怎么样?” “唔......好悲伤,”被称作琳娜的小女孩抬起头看着老人,摇了摇头说,“琳娜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不是也挺好的吗?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而牺牲的只有那个孩子,”老人问,“琳娜为什么不喜欢呢?” “我不想听到他死去的消息,”琳娜执拗地说,“绝对,一点,一丁点都不想,神父好坏。” “明明他只是个虚构的男孩啊,”神父一脸无奈地说,“为什么这样都能怪到我身上啊?” “琳娜不知道,”女孩说,“琳娜......想要他活下来。” 安蕾呆呆地看着他们从自己和西泽身侧经过,那个所谓的神父她并没有多少兴趣,可那个名叫琳娜的小女孩却让她忍不住去在意,因为实在太眼熟了,简直就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喂,西泽!”她连忙伸手抓住西泽的衣角,“那个女孩——” 下一个瞬间,她却看到四周发出一阵光芒,安蕾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乱糟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满是灰尘,橱柜里塞满了破碎的瓷片,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很温馨的小家,但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以后却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欢迎来到我家,”西泽从一旁的门内走出,怀里抱着一副干净的毯子,顺手铺到了地板上,灰尘荡起的一瞬间就被某种魔力吞噬了个干净,他从卧室里拿来两个枕头,无奈地说道,“抱歉,床已经塌了,今晚就拜托你委屈一下。” “不......这些倒是无所谓,”安蕾皱了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可以回答,”西泽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地铺,“还挺怀念的,以前我经常这样午睡,那时候母亲还在,后来我去了教堂,就再也没在地上睡过了。” 安蕾看着西泽的动作,心底却缓缓升起一阵陌生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男孩真的是那个西泽吗?西泽的能力是干扰一个人的感官,让人完全沉浸在幻境里,此时的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自己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也被设下了这样的幻境?面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西泽又究竟是不是正牌的那个? 无数问题困扰着安蕾的头脑,她忍不住感到一阵头疼,捂着脑袋,发出轻声的哀嚎。 “很痛苦吗?”西泽的声音响起,安蕾抬起眼,却发现前者依旧背对着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整理着什么,“我明明都对你说过了,现在你有些后悔了吗?” “不,我不会后悔,”安蕾执着地说,“我绝对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只是——” “只是?”西泽手上的动作停下了。uu看书ww.ukanshu “我害怕你对我撒谎,”安蕾低下头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是不是被留在了某个孤独的地方,而你其实已经抛下我走远了。” “......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西泽再次动了起来,“拥有这种能力,我早就做好不被任何人信任的准备了。” “可你明明能让人信任,”安蕾苦涩地说,“我愿意相信你,只需要你告诉我你绝对不会骗我。” “我绝对不会骗你,安蕾,”西泽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淡淡的幽蓝,“绝对不会。” 他掀开被子,走过来盖在安蕾头上,后者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西泽看着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蕾感受着淡淡的暖意,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真实。 第314章 最后1声神父 安蕾醒得很早,当凌晨的第一束光照下来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的睡眠总是很浅,而且总是会在清晨醒来,她勉强坐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带着一点点酸疼,完全不像是休息好了的样子,毕竟是睡在地板上,对睡眠质量也不可能有什么要求,她打了个哈欠,却发现西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就在她有些慌乱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一阵锅铲翻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香甜的肉味。 她有些茫然地掀开被子,走到厨房边门前,朝里面看去,穿了一身围裙的西泽恰好回过头,对她问好道:“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还好,不算太坏,”安蕾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不让我来呢?” “因为我醒得比较早嘛,这些东西也是刚刚去早市上买来的,”西泽笑着指了指身边案板上摆放的一堆蔬菜和白花花的肉块,“做好准备吧,今天就要去把所有的所有都结束掉了。” “什么意思?”安蕾不解地问,“你是要做什么吗?” “是啊,”西泽掌控着锅沿,把香气四溢的煎肉排翻了个面,眼里却看不出一丁点波澜,“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 宏大的圣堂里没有一盏灯打开着,门窗紧闭,整个大厅都显得昏暗,只有圣堂尽头的供奉地前才能看到隐约的光,路的两边是生长着睡莲的水池,一路通往尽头,供奉地前矗立着巨大的石像,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独自跪坐在石像脚下,身边是一头金发的小姑娘,后者学着老人一同双手合十,低下头喃喃地祈祷,虽然只是有样学样,但看起来也是尤为虔诚。 石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双手捧起一盏永燃油灯,那一缕幽幽的火焰深邃而死寂,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到无数条细微的血色丝线在向外扩散着牵扯,在末端逐渐化作虚无。 神父缓缓地睁开眼睛,对身边的女孩笑了笑道:“琳娜,你在祈祷什么?” “我在祈祷世界能一点点变好,”琳娜睁开眼睛,对着神父一脸认真地说,“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神父好奇地问,“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不能让你满意吗?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我经常看见神父在叹气,而且神父总是很累的样子,神父已经很老了,但每次累的时候会看起来比现在还要老,”琳娜看着神父说道,“这个让神父一点点变老的世界,还不够好。” 阴暗的大殿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幽深,永燃油灯默默地绽放出温和的光。 神父最终再度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琳娜的脑袋:“真是个好姑娘。” “唔......”琳娜低下头,觉得头发都变得乱糟糟了。 “真是不想把你交给那个小子,”神父收回手掌,仰起头,看向石像手中的光芒,那些细微的丝线正在逐渐收缩,他能感受到,那是数不清的未来正在朝着这里靠拢,白石城,从来都不是个平静的地方。 “那个小子?”琳娜不解地问。 “是我珍爱的孩子,”神父叹了口气,“也是我必须杀死的救世主。” 琳娜本来想说些什么,可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她紧紧地握住心脏,对神父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可神父却没有将一丝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后,那恍然打开的殿门。 “抱歉啊,小琳娜,一直骗了你这么久,”神父轻声地呢喃,“你这根本不是病,而是某个家伙靠近时,心脏就会产生的共鸣。” 他缓缓地站起身,说:“因为那家伙手里,正拿着你心脏的另一半啊。” “对不起神父,您明明说了在祈祷的时候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希露紧张地说,“但我看是西泽大人回来,于是就......” “无妨,希露修女,”神父遥遥地说道,“退下吧,让我们三个......不,四个人叙叙旧。” 关门声悠长,直到阴影再度覆盖了殿堂,神父看着阴影尽头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眸子,忍不住感慨道:“不知不觉你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啊,”西泽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头白色的头发,琳娜痛苦地回过头看向他,瞳孔却猛地一缩,嘴唇微微颤抖,某种奇怪的记忆好像要破土而出一般,她紧紧地捂住脑袋,却感觉眼前的光景愈发混乱,西泽远远地看着她,眼里却显露出几分悲哀,“我不知不觉已经是能站在你面前了,诺尔斯神父。” “你甚至已经不愿意称呼我为神父了么?小西泽,”神父问,“是什么将我们划分得如此陌生?” “是神,是轮亥,”西泽痛苦地闭上眼睛,即使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仍然感觉自己万分痛苦,“是您,神王大人。” 神父听到这句话以后,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定下了句号,”西泽的话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神父。” “是吗,是吗,”神父的表情颇有一些感慨,“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一些毫无头绪的蛛丝马迹,比如母亲信里所谓的被轮亥所束缚,她写下的内容是轮亥的命运和她冥冥之中绑在了一起,但实际上那是因为您在,因为轮亥早就没有了这种能力,”西泽痛苦地说,“韦尔的父亲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替代品,因为你知道韦尔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我被您从小到大所教授的轮亥教义欺骗了太久,以为轮亥是真正的神明,可我渐渐发现,如今的轮亥,早已孱弱不堪了。 “您说过您是圣殿成员之一,但我在上任成为教皇以后查了全部成员的出身背景,只有您是一张白纸。” “是吗......”神父安心地合上了眼睛,“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离开白石城啊,你如果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留在白石城里,成为医生,成为我的接班人,成为第二位神父,那怎么还会有今天呢。” “我已经把自己身上全部的谜团都解开了,神父,”西泽苦笑着说,“托您的福,如果没有您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今天的。” “你这小子啊,”神父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地说,“伦瑟本身就已经够胡闹了,但他最胡闹的地方,就是把自己的儿子也牵扯进了自己胡闹的剧本里,你不觉得吗?” 神父再度叹气道:“你有什么好找的呢,伦瑟是上个时代的遗失之民,他本该退出这个舞台,可他却在做好退场的准备以后,将所有希望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我看到你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之后还心想太好了,也许这孩子从以后起就会安安心心地当个平凡的孩子,可你为什么每次都会选择我最不想看见的那条路?” “因为我是人类啊,神父,”西泽感觉自己的眼角好像泛起了泪花,他看着将自己抚养长大,并给予了光明未来的老人,“我不是你们的一员。” “多么,悲伤的事实,”神父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琳娜,笑了笑,对西泽说,“在圣域展开以后我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结果刚好就看到了你抱着这姑娘不要命地厮杀,那时候的你真是陌生,陌生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养出了一个怪物。” “原来是您救了我,”西泽低下头说,“我应该死在圣域里,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只记得有神出现并将我救了下来。” “说的没错。”神父说,“是我出现拦下了他们,因为我不想你死。” “为什么?”西泽问,“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 “还用问吗?小西泽,”神父哈哈大笑了一声,“我只是做了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啊。” 西泽愣住了。 “伦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长为和神对抗的救世主,并终结诸神的时代,而我又何尝不是在培养你,成为我的继任者,成为第二个神王?”神父反问道,“你应该知道,轮亥至今已经转生了无数个岁月,每个轮亥都不再如以往那般强势,现在的牠们大多连一位贤者都不如。” “我猜到了,”西泽说,“如果你们能控制住贤者的话,那又为什么要限制贤者?这只能说明你们并没有限制住贤者的信心和能力。” “人类是极其擅长成长的族类,所以我们必须在一段时间之内将一个世界毁灭,以免意外发生,”神父说,“但,每次毁灭世界时,我们都会从人类中挑选出来一名最值得培养的,让他加入我们。” 神父转过身,看向高大的石像,西泽缓步走过去,安蕾被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西泽离开。 “来看看吧,孩子,”神父将永燃油灯的光华扩散开,并拼凑成了一片白炽的镜子,西泽看向镜面,发现这是海平线尽头的黄昏,在黄昏之间,屹立着一座高塔,无数人影在塔上徘徊,像是辛劳不休的蚂蚁,“加入我们,代替我的位置,从今以后你就是掌控整个世界的主宰。” 西泽看着这座高塔,一股难以言明的神圣气息从其上不断地蔓延,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被其勾走,不留下一丝丝淡然。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修复通天塔。” “为了回家,”神父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哪里是你们的家?”西泽问,“穹顶之上?” “如果只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们大可以放任人类去钻研机械,但可惜不是,”神父摇了摇头,“我们的家要超出你的想象,那是一个无可言明的世界,有一个被毁灭的时代,那里的人类提出了一个名叫维度的概念,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的家和这里,根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神父说:“比如此时的我们只是生存在一张纸上,而原本的我们应该在空间里。” 西泽无声地点了点头:“我听一个奇怪的男孩说过这些。” “加入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救了,”神父对西泽说,“毁灭现有的这个世界,等到下一个时代生成,那就是你需要做的。” “这就是天界吗?”西泽忽然问道,“我一直以为天界是在教皇国内。” “是的,这就是天界,”神父说道,“这里存放着人类无数的历史文明,这是只属于诸神的尼伯龙根,这就是你应当去往的未来。” 他看向倒在地上,已然昏迷过去的琳娜,轻声说道:“这姑娘,你很想她吧。” “谢谢您把她从圣域里救了出来,”西泽垂下眼帘,对神父感谢道,“我还以为我们从那以后就是永别。” “她并不完整,加百利,她的情况比你想的要复杂一些,”神父说道,“每个神明都可以转世,但加百利在这一世被人为地剥夺了贤者之石,并且成为了一具人偶,所以她失去了重新转世的机会,而且在圣域的最后她将贤者之石全部交给你了,贤者之石其实就是我们的灵魂。” 西泽伸出手,将三块贤者之石拿了出来,在感应到主人的存在以后,这三块贤者之石顿时绽放出一阵光芒,并缓缓地融入了地面的琳娜体内。 “等她苏醒过来,她就是莎尔了,”神父微笑着说,“所以,来吧,西泽,成为我们的一员,和加百利享受永生。” “我很小的时候您就教我轮亥以善为本,心怀慈爱,要我成为一个善良的人,”西泽轻声地说,“结果现在又告诉我,不,你该去成为一个毁灭世界只为了能到达更高位置的刽子手。” “你现在已经不是善良的人了,小西泽,”神父说,“你可以成为善良的神。” 空间扭曲,下一秒地面上的女孩就出现在了安蕾的怀中。 神父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如此。” “我有很多老师,”西泽低下头说,“但您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 “神明在覆灭,u看书ww.uukansu.co 不断地覆灭,”神父说,“你原本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希望。” “抱歉,”西泽抬起眼,幽蓝色的火焰寂静地燃烧,只是淡淡的泪水从其中涌出,“老师。” 他挥手,空间顿时变得扭曲而怪异。 神父唤出一道裂缝,缝隙里充斥着光明,曾授予过西泽天幕审判长之位的团长,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曾想过会是这个结果,”神父说,“让我们结束这段充斥着错误的故事吧,西泽。” “神父,”西泽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最后一声神父了。” “嗯,我知道的,”神父也笑着,对自己的学生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安蕾抱着莎尔急速跑出了殿堂,而在她身后,剧烈的冲击波轰然爆发开来。 于是,第二次圣战在无人可知的角落,悄然爆发。 第315章 大结局,感谢陪伴 这场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从日落迟暮到清晨初上,从漫天白雪到阴雨交加,不灭的雷霆和电芒在二人之间闪烁着炸裂化作万千覆盖在一起的大网,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却又好像只是眨了几次眼,两位贤者的战斗已然完全脱离了魔力的本质,他们彼此用领域屏蔽了对方的空间,所动用的只有自身所依凭的法则,男子以雷霆和电光为两柄刀剑,却又好像有着无尽的光源从他背后散开,西泽的眸子完全化作幽蓝,清澈的流光在二人之间泛滥,仔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其中是无尽的血与火,冰川从地面骤然立起,却又瞬间泯灭在雷霆之下。 男子不时地遭受重击,胸前和脑后重复地被冰锤猛砸,鲜血从额上的发丝间留下,浸染了视线,一切都变作腥红的灰白,他几次都以为自己快要死去,可贤者旺盛的生命力却使得伤口迅速愈合促使他再度不断地挥剑,斩破来自西泽的一切攻势。 战况看上去有些胶着,可西泽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认真的表情,他只是在机械地挥动流火和冰脉,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在二人之间爆破化作一朵巨大的烟云,浓厚的碎晶遮盖了半个世界。 西泽后退几步,而男子却猛地从烟云中杀了出来,他震怒地咆哮,手中的雷光编织成一双手掌朝着西泽聚拢。 手掌合十,一声巨响,可就在男子觉得胜负已分的时候,一股炽热的乱流自体内升腾起来,他呆呆地看向胸膛,那是滚烫的熔浆,不知何时涌上了他的心脏。 他发出一声尖啸的哀嚎,眼瞳几乎胀裂,紧接着一记重拳从下方打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就被打倒在地,西泽默默地甩了甩手,周围的世界悄然变化,原本覆盖了整个世界的红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阴暗的殿堂。 神父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微微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留手。” 西泽没有说话,他将视线挪到男子的脸上,原本厚重的面具从中央裂开,后者喘着粗气将面具两边撕开,露出一张年轻好看的脸。 “意外吗?”神父问。 “......不是很意外,”西泽无声地咧了咧嘴,伸出手,把胸口被灼伤的男子从地面上拉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在震旦。” “倒是想在震旦啊,”言氏发出一声好听的笑,抓住那只手直接站了起来,“谁知道我刚当上皇帝还没爽过几天,这些混球忽然就找上门了,说他们是什么逍遥之主,把底下那群凡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对我最重要的事,果然还是他们告诉了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我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就在想这是哪儿,汽车呢飞机呢,怎么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我是穿越者,还乐了好一阵。” 言氏笑了笑说:“结果现在他们说我是最初那个时代的遗孤,虽然理论上还是个穿越者,但我老觉得逼格下去不少,你说呢?” “我觉得都一样,”西泽和他默契地击掌,“反正都是穿越者。” 西泽再度看向神父,对他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又和那些不近人间的家伙不一样,人老了就是喜欢看点有意思的事,”神父扶着身边巨大石像的小腿,整个人都看起来苍老而疲惫,“比如让你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其实都早已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韦尔的身影悄然从光的缝隙中浮现,他看向西泽和言氏,微微一笑。 “假使这都不能让你屈服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你了,”神父笑笑,“当初还只是在贤者之石加持下勉强成为贤者的你能在圣域里把那孩子打成那副惨状,而他却是整个轮亥教会里最强的战力。” “神不打算对我出手吗?”西泽问。 “牠们早已是空有诸神虚名的废人了,”神父叹了口气,“我能做什么呢?你又能做什么呢?还有那么多的东西隐藏在暗处,那些邪神,那些鬼魅,你究竟能做什么?以人类的身躯。” “许多事,”西泽说,“许多事。” “这样吗.......”神父微微笑道,“不愧是人类。” 话音落下以后,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径直坠入了天界的红海中。 “神王的位子看起来是暂时空出来了,”韦尔对西泽说道,“现在以神的角度来看我们两个应该和你厮杀到底,因为你是触犯了诸神尊严的人类。” “但我觉得好麻烦啊,”言氏忍不住诉苦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要回震旦了,我家弥修妃子可还在床上等我呢?” “你啊,”韦尔无奈地扶额说道,“我们可是神哦。” “神什么啊神,”言氏摆了摆手,“你想和他打?还是你打得过他?” 韦尔看向西泽,表情顿时变得欣然起来:“是啊,好像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在离开教堂回到震旦之前言氏回过头,对西泽嘻嘻笑道:“虽然最后身份变得蛮奇妙的,但我们可依旧是挚友啊,小西泽,以后多少来震旦逛逛,我带你吃板鸭。” “修复通天塔之类的事你就别瞎想了,反正没必要,”韦尔走进天界,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在教皇国里等你,记得来。” 西泽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下一刻,二人全部消失在了原地,教堂顿时变得孤寂下来,只空余下石像手中的油灯不断燃烧。 安蕾静静地抱着莎尔,站在不远处的门内。 西泽缓步走来,看着昏迷的莎尔,在感受到对方依旧还有呼吸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女孩无声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表情顿时僵住,就像是在期待着糖果的孩童一般,他看着莎尔的眼睛,等待着对方苏醒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她说。 西泽闻言神情顿时变得苍白下去,可就在下一瞬间,怀里的女孩猛地扑过来将他牢牢地搂住,伏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安静下去。 就像无人的深渊。 —————— “西泽要结婚了,”灰叶拿起邀请函,打开以后看了第一眼就对着蒂娜说道,“你敢信?” “对象是安蕾吗?”蒂娜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好奇地问,“那姑娘终于修成正果了?” “不止,是两个人,”灰叶笑了笑,将邀请函递给蒂娜,轻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奇迹我都已经不会惊讶了。” 蒂娜看着纸上漆黑的字迹,睁大了眼睛。 —————— 罗德跪在神父的墓前长久地默哀,一束新鲜的白花摆放在墓碑之上,在默哀结束以后他无声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名修女正站在自己身边,同样双手握在一起默哀着。 “......希露,”他念出了自己妹妹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说过了,以至于吐字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难得的陌生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罗德兄长,”希露轻轻地睁开眼睛,看向这陌生而俊逸的男人,“欢迎回来。” “等下和我回一趟家吧,”罗德两手叉腰,故作自信地说,“放心,跟着哥哥绝对没亏吃!” 希露轻笑了两声,目光却忍不住放在神父的墓碑上。 一处没有尸骨的坟墓......神父啊,你究竟去了哪? 这位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发出这般感慨的时候,墓园远处的清扫老人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 丁莱教授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却看见一个男孩正默默地坐在自己床前的长椅上。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我还以为你消失了。” “我,倒是,想消失,”男孩低下头,小声地说,“但我,不知道,能去哪,邪神死了,炼金术师们,也死了,纳则死了,没有人,活下来。” 丁莱想了想,说:“我最近在学院里有点难办,因为我缺一个助手,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做炼金实验的时候帮忙递来递去的,懂吧?” “那种?”男孩抬起眼,呆呆地看着丁莱教授。 “我想雇你来做这个助手,”丁莱笑了笑,“没什么工资,只能保证一日三餐随你愿意,再给你一个晚上能住的地方。” 他看着男孩身上破烂的衣服和湿润的额发,明显是从下水道里走出来的。 “明明是个了不得的魔法师,”丁莱教授坐起身,摸了摸这男孩的脑袋,“不说的话就是默认同意了?” 男孩低下头,默不作声。 “呼......”丁莱教授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真是我占便宜了啊。” 就像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摸过这孩子的头顶。 —————— “你这怪物在这里做什么?”有人从礁石后面走上来,对多梅甘尔说道。 “比起说人家是怪物,我还是更在意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多梅甘尔笑笑,“难道北海是你家开的?” 一头紫发的女孩从他背后走来,赤脚站在他的身边:“是的,北海就是我家开的。” 厄洛丝挑了挑眉,说:“我不想看见你们。” “但以后总归是要看见的,”多梅甘尔叹了口气道,白骨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且我也不是为了惹你才来的。” “什么意思?”厄洛丝问。 “这里的夕阳很漂亮,”多梅甘尔看着遥远的西方,此时已临近黄昏迟暮,海面映照着沉沉的霞红色,游鱼浮上海面换气,几艘渔船静静地垂在天边尽头,留下倾斜的阴影,一切都很美好,“你不觉得吗?” “......算了,”厄洛丝转过身去,对他说道,“反正你不会游泳,等哪天看你不顺眼就把你踢下水去好了。” “到了那时还请你帮忙把我捞起来啊,小姑娘,”多梅甘尔颇为感慨地说,“因为这是属于你们的海洋。” 厄洛丝无声地看向海面,最终轻笑着回答了一声—— “是啊,”她撩起耳后的发丝任其在海风中飘摇,“这是属于我们的海洋。” 胸膛之下,一颗翠绿色的心脏不断跳动。 这是她和牠一起活着的证明。 —————— “新郎呢新郎呢?!”言氏对着众人吆喝道,“卧槽了,新郎呢!快出来啊你家老师都等着急了快让希欧牧德老师看看啊!” “别胡说,小言,”希欧牧德无奈地走过来说道,“西泽,不用着急。” “抱歉抱歉,”西泽满脸紧张地纠结着胸前的领结,“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抱歉,真的万分抱歉!” “真冒失,”一个金发的女孩从门后走进来,一身婚纱洁白,她走上前,帮西泽将领结系起来,一边做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反正也就用这一次,以后你也没能用上礼服的场合,不学也罢。” “安蕾姐姐,”另一个一身婚纱的女孩无奈地走进房间,对她说道,“不能这样溺爱西泽哦。” “呀,这就是有两个老婆的人啊,弥修你看看他们,”言氏偷笑着对身边的弥修说,“多可怜。” 弥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泛起细微的暖意。 灰叶难得感觉自己和言氏达成了一致,他拍拍身边蒂娜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对方拧住了脸:“你拍太重了,宝宝在肚子里踢了我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还有孩子都对不起!”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拜托也让我加入一下吧?”一个白发的女孩靠在门边上说道,“如何?将一切都交给年轻的小圣女自己消失了两年,结果最近才传来唯一一件信息,信息内容还是自己要结婚了拜托教会谁愿意来就来?” 她疑惑地说道:“我记得我们才是婚约者啊?” “轮亥都不管我了,你还纠结什么,”西泽扭头吐槽道,“怎么就你一个,我这个退休教皇就这么没面子吗?” “当然不止我,”圣女侧过身,门外纷纷传来信徒们的声音,果不其然,是见证了旷世之战的那些人。 “辛苦大家了,”西泽笑着说,他走到圣女身边,也对她说道,“轮亥对我而言已经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了,所以婚约什么的,忘了吧,人生自由才是第一呀。” 话音落下,他跑到安蕾和莎尔身前,轻轻牵起二人的手,微笑着说:“愿意和我走一趟吗?二位夫人。” 安蕾与莎尔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笑着回答说:“当然。” 莎尔的身躯早已是真正的血肉。 安蕾也放下了完全的心灵防备。uu看书 ww. 被诸神阴影笼罩的时代已然过去。 西泽牵着二人的手,缓步迈向光明的门外。 从二楼俯瞰大厅,下面早已坐满了人。 一脸傲娇的巴赫会长,总是陪在前者身边的莱斯副手,塞尔林院长,丘蒂尔院长,因为把权杖还给了达里瓦尔而一脸患得患失的莫斯教务长,萨德斯,雷蒙院长,卫斯理老爷,凡尔纳小姐...... 属于余烬之国的时代已然结束。 此时他们所面对的,是全新的和平世界。 将来会有更多人在这片土地上写下属于他们的篇章。 贤者也好,大魔法师也罢。 时光苒苒,唯有感谢所有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