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如铁》 作品相关 特警兵王的燃情岁月:军心如铁 作者:特勤部队 关于本书的创作 这部小说从酝酿到创作,经历了差不多一年之久。先是迟迟不敢动笔,因为一直找不到一个很好地切入点。而且,我一直把握不准,到底用一种什么样地方式来呈现我所经历过的那些精彩地军营生活。市场上关于特种兵体裁的小说泛滥,千篇一律的故事结构,热闹、血腥、甚至还带有那么一点神化……读者们似乎都喜闻乐见,大有长盛不衰之势。但,能真实反映占绝大多数的普通军营、普通官兵的战斗与生活的文学作品却少之又少,遍寻不见。后来,在一位大哥的鼓励下,我开始了《军心如铁》的创作,但在过程中,又屡屡迷失方向,以至于中间停顿了多次,甚至想过放弃。幸运地是,我遇到了一群真诚追随地读者,他们一直在新浪读书网上追看我发布的章节,并且提出了很多很多建设性地意见。如果没有他们,我就没有动力,也许,与我第一部小说一样,又将是一个难产的作品。 特别要感谢一位从军近二十年的老大哥。就在我在痛苦中徘徊不定,到底要不要写,要怎样写的时候,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他。那时,我一边蠢蠢欲动,想马上记录下这段军营中难忘地经历,一边又深恐自己努力换来的劳动成果,得不到认可。那一天,他突然加我为好友,对我的第一部作品,同时亦是以我自己为原型创作的小说《消逝的军号》赞不绝口。他说太真实了,这么多年来,难得能看到这么真实的东西!让他意犹未尽的是,我写的是退役的军人,他在追问我为什么不写一部真正的军文,写一部反映当代军人真实生活的小说。然后我把自己的创作想法跟他聊了一下,这位仁兄兴奋得竟然要了我的电话,直接打电话过来,与我畅谈了一个多小时。 我把自己的顾虑合盘托出,这位武警部队副团职转业的老军人告诉我:“你痛苦,是因为你迷失了方向!你无法权衡真实地生活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文学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一部有思想有内涵,真实可信的文学作品永远都不会落伍!但你单纯的去记录一段历史,而不加以文学创作的话,再好的故事,都会变得苍白而无味……” 放下电话,我有了从未有过地冲动,翻出尘封已久的相册和当年的日记,那里,记录了我和我亲爱地兄弟们那一段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百折不挠地火热地生活!营地、靶场、宿舍、跑道……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地,刚毅地笑脸、那一排排冲天的白杨树、那一列列整齐划一地队伍……思绪又飞到了十多年前…… 这部小说取材于我曾经生活与战斗过的地方——武警天津总队第五支队。小说中的人物多数都是以我的那些战友为原型,而四个兄弟的原型,正是我当年一起入伍的四个同学。他们有的已经成了职业军人,仍旧在军营里挥洒着青春与热血;有的早早脱下军装,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继续发扬着军队的优良传统。这么多年了,虽然渐渐疏于联络,但我知道,他们仍然保持着军人的本色,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中国军爷! 一直以来,我都不太会编故事,虚构情节对我来说,有时甚至还会脸红。我真担心会有人对号入座,然后指责我不尊重事实,指责我吹牛皮。这是我为什么在小说创作过程中几次迷失方向地最大原因,我的文字驾驭能力根本不足以将一件平淡的事鼓噪得有声有色。而且,在网络上及时发表,听到了很多反馈过来的声音,有说平淡的,有要我坚持本色的,更有叫我如何如何编造一些刺激地情节,最好能舞起一场血雨腥风的……不一而足。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关注,更是没有作好心理准备去应对这些善意地声音。一边想保持本色,尊重事实,一边又想着如何取悦更多的读者……这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但显然,烦恼更大于幸福!思虑再三,我还是有些妥协了,我想讨个巧,就是让当过兵的读者感觉,除了一些情节和故事外,让他们都仿佛回到自己生活与战斗的地方,都有身临其境的真实感!至少不会骂我没当过兵,瞎白活。又要让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当过兵,但却对军营生活无比向往,对军人无比崇敬的读者,能领略到和平时期很难看到的,精彩地战斗情节。所以,很抱歉,我也不能免俗地加入了流行的元素,比如特战、比如狙击手、再比如围歼亡命之徒…… 虚构一些情节,再所难免。我只能以军人的方式坦白地告诉我的读者们,这只是一部文学作品,源于生活,远比生活精彩,或者,远远没有真实地生活精彩! 第一章(1) (有时候,当兵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现实。但梦想照进现实,我不会逼着自己矫情的高喊“保家卫国”的口号,但我知道,部队是锻炼人的地方。而我和我们这一代人,就是欠锻炼!) 雷霆到学校的时候,冷冷清清的校园里只有杜超一个人光着膀子在蓝球场上百无聊赖的练习投蓝。那是一九九五年秋天的一个周末,雷霆毕业已经快四个月了。 这是一所省级重点技校,所谓重点,就是众矢之的。就在去年,这里走出的学生还都统一被分配到一些重点工矿企业,那可是农村人向往了几辈子的铁饭碗!不过今年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唾沫横飞地宣布:为积极响应国家教育体制改革,本校毕业生今后将要自谋职业!校长还特别强调本校是被分管教育的朱副省长亲自补添进去的试点单位。说这句话的时候,当了十几年校长的老人家激动得面色潮红、语音发颤,他显然把这个看成是学校莫大的荣耀了! 老校长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完,全校就开始罢课。而且,一停就是三天,直到教育局的局长第三次来学校现场办公的时候,才算平息,原因是哪天下了场暴雨,学生没办法在操场上静坐,只好选择了坐回教室里。 这里的学生百分之七十来自农村,没有背景更没有靠山,听到这样的消息,比家里的房子着了火还心慌,再加上几个胆大的城里学生一煽动,结果学校就变成了农贸市场。 要知道,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初中的时候都是一心想要跳出农门的尖子生,他们没有耐心更没有条件再去读高中考大学。三年技校读下来,几乎耗完了一个家庭的所有积蓄,还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是砸锅卖铁的! 雷霆就是这些农村学生中的一员,校长讲完话,站在操场最后面的雷霆第一个反应是两眼发黑,脑子一片空白,但所有人散尽的时候,雷霆还一个人坐在煤渣上发楞…… 两年前,正在田里插秧的父亲拿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几乎是举着那张纸赤着脚跑遍了整个村子,逢人便说:“我儿子考上了,我儿子出息了!” 父亲杀了两头猪,摆了两天的酒席。这个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那可是省级重点,在他的心目中,这样的学校跟清华北大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儿子上了这个学校,户口就可以农转非,毕业后就是铁饭碗,就是国家干部了。 雷霆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父母,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处心积虑要上的这个重点学校,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改革的重点? 雷霆没有参与罢课,只是被动的卷入其中,这个在校学生会最活跃的学生干部选择了沉默。那时候,他的觉悟还没有到置个人利益而不顾,去顾全校长嘴里所谓的“民族大义”,更不会举双手去赞成这种教育改革。但他清楚一点,既然政府已经决定了,那就是无法逆转的事实,偏激的行为只能换回更糟糕的结果,搞不好档案上还会留下污点。 与雷霆持相同想法的还有农村学生赵子军与江猛,再加上公子哥杜超。他们四个是同班同学,同为学校蓝球队的四大主力,私下里都以兄弟相称。四个兄弟中间算杜超是个另类,他是这个学校最牛的人,也是学校里唯一的高干子弟,校长都要让他三分。 这个从小在农村外婆家长大的公子哥不喜欢跟城里的同学呆在一起,在他的眼里,城里的那些同学个个都是娘娘腔。而且,他从来都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父亲。直到二年级开学的时候,迂腐的校长同志才神神叨叨地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有意无意的透露了这一爆炸性的背景,从那以后,杜超身边就再也不缺花枝招展的女同学了。 就冲杜超这种难能可贵的,能与劳苦大众的子弟打成一片的优秀品质,这个市委秘书长的儿子,从了四个人中当然的老大。 杜超并不愁工作,只要他愿意,这座城市就是他家的后花园,想上哪去都可以。秘书长甚至已经为儿子联系好了一所重点高校,让他继续去深造。可是杜超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当兵,而且还想当特种兵。 早在二年级的时候,杜超就跟三个好兄弟吹过风,意思是四个人全去当兵,而且最好是在一个部队,一个连队!那时候,三个人都是笑嘻嘻地附和,没有一个人真往心里处。这也怪不得他们,那时候,他们想:再过一年就有份体面的工作了,当兵不也是为了就业吗?谁愿意逛了一圈再回来? 可这一次却不同了,全校的学生都在操场上静坐的时候,他们四个全部坐在了楼顶上的水塔下,那个地方居高临下,可以鸟瞰操场,更是可以显示出他们的高瞻远瞩和与众不同。 召集人还是杜超,这是个善于捕捉机会的家伙,那天校长宣布完那个惊世骇俗的决定的时候,全校最高兴的就算杜超了。苍天有眼啊,是老天把他们的命运捆在了一起。 没有人再有意见,也没有人敢不往心里去,他们担心的问题,杜超全都拍了胸脯。这是杜超第一次以市委常委家公子的身份向三个同学承诺:第一、只要不缺胳膊少腿,身体状况良好就保证能当兵;第二、就是在部队提不了干,回家就业也不会去扫马路! 三个人都相信他,也无法不相信他。于是,毕业的时候,多数的男同学黑着脸,女同学哭哭啼啼,而这三个农村学生却是高高兴兴离开的,毕业了,就意味着离征兵越来越近了。 今天,杜超是毕业后正式召集他们三个人来合计的,因为头一天他已经在军分区的参谋长家得知征兵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是哪个部队来征兵,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杜超家就住在学校的附近,学校就是他家的后花园。等到三个人都到齐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杜超把球衣很潇洒地搭在肩上,手一挥招呼着自己的同学们:“走吧同志们,今天中午我带你们去我舅舅的酒楼里吃大餐!” 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楼里,杜超要了一桌子的菜和一打啤酒。三个土包子正襟危坐,在焦急而又无奈地等着杜大公子开口。杜超对几个人的疑问不理不答,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自个儿开了啤酒慢悠悠地灌下了大半瓶,然后才咂咂嘴笑道:“今年的机会好啊,一个王牌部队的坦克师,一个武警部队的机动支队,这两个部队在我们地区有两百多个名额!” 江猛皱紧眉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说老实话,我还是喜欢当炮兵!” 杜超差点没被一口啤酒呛着:“你懂个屁?炮兵部队有什么好?那炮弹死沉的,一不小心炸了膛,你狗的就要挂到树上去!” 赵子军笑道:“猛哥才不想打炮呐,他是想去炮兵部队当炊事班长!” “炊事班长有什么不好?没危险,吃得好,还能学到技术,退伍回来还能开个餐馆当老板!”江猛显得一本正经。 “赵子军就不是什么好鸟,人家是说你戴绿帽子,背黑锅,看别人打炮!”雷霆捂着肚子狂笑。 江猛出生武术世家,可是人不如其名,整天蔫头搭脑的。个不高也不壮,但脱了衣服,全身都是精巴肉!平常看着老实木讷,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这三个人高马大的同学加一块还不够他三拳两脚的。听完雷霆的解释,江猛一把捏住赵子军的胳膊,赵子军痛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差点儿没跪下来求饶。 杜超等这哥俩闹完了,给三位好友满上酒,继续说道:“我问过军分区的几个干部,他们都建议我去坦克师,因为那个坦克师所在的王牌军有一支特种部队,那可是老美101空降师都服的部队!他们每年都会挑选一些尖子兵,当了特种兵,同志们就算活出头了!” 雷霆:“据我所知,特种兵都是百里挑一的,我们四个都被挑上,那种概率几乎为零!到时候选不上,你老爸官再大也是鞭长莫及,恐怕也没人理他。” 江猛来了劲:“说老实话,咱四个要是有一个人会被挑上,那肯定就是我了!特种兵不是能打吗?咱现在就敢跟他们对着干!” 杜超很不服气:“卵!光能打管屁用?没看到军训时候你打枪的那傻样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会,两只眼睛瞪得跟牛卵子一样,拿起枪就瞎突突,谁敢要你?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们后面当厨子,哥几个亏待不了你!” 江猛傻呵呵地笑,这个家伙不太爱讲话,但冷不丁会有些惊人的言论,不过,只要有人把他给抵到墙角,他就没话了。 赵子军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基本上唯杜超马首是瞻,在他看来,杜超是个神通广大的家伙,他说什么肯定错不了。 三个人中间,杜超最烦也最欣赏的就是雷霆了,因为雷霆比较话多,又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看起来很有主见,凡事又爱追根究底。杜超其实不太耐烦跟雷霆讲话,因为在雷霆面前,他总是讨不了好,要不是另外两个坚定地站在他这边,他也成不了这几个人的核心。 果然,雷霆又开始摆自己的道理了:“我这几个月在家里专门研究了各兵种,野战部队基本上都驻扎在荒郊野外比较偏僻的地方,坦克兵多数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那地方与世隔绝,‘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几年大头兵回来啥也不懂;武警大部分是内卫部队,驻扎在城市里,就是留不了部队,退伍回来起码还能跟得上时代。” 雷霆话一讲完,赵子军就跟着附和:“说得也是哦!” “是个卵!还一套一套的,当兵又不是去享福!我怎么发现你们几个动机都不纯呢?当兵不就是为了吃苦受罪?就冲你们这想法,搞不好政审都过不了。”杜超看上去有点气恼。 雷霆是那种嘴巴比脑袋转得快的人,刚才那席话也是想当然地,多半是为了表明自己有主见。其实,雷霆对部队也没什么概念,而且兵好兵坏,自己也左右不了。这下,看到杜超义正词严的样子,还要给他上纲上线,心里没底的雷霆也就无力辩驳,只好选择了沉默。 雷霆都不说话了,杜超自然是有点得意,举起手中的啤酒晃了晃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吃完饭回去就分头准备,过几天征兵的干部就要来了,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们,到时候咱们再碰头的时候,哥几个动作都快点!” 几个好朋友吃吃喝喝闹了一下午,临走前,晃晃悠悠的杜超没有忘了多提醒几句:“今天到入伍前,算是大家最后一次喝酒,回家后都不能喝了,万一酒高了,跟人打架就玩完了。另外,有什么毛病赶紧去治。赵子军的包皮那么长,抓紧时间切掉!” 赵子军脸红到脖子根,慌慌张张地抬头四下看了看,轻声抱怨:“体检的时候还要看包皮啊?这不是扯淡吗?” 杜超一脸正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反正身上哪个地方不对劲就赶紧去治!万一人家真要看你那玩意儿,到时候再去割就晚了!” “还有,还有!”杜超继续说道:“你们家里的那些农活也不要干了,免得到时候不小心伤了哪里!” 几个好朋友,各怀心思地散了伙。杜超径直去了市政府大楼,他打算跟自己的父亲好好再聊一聊,如果父亲不帮忙,他夸下的这些海口,也就没办法兑现。 一身酒气的杜超在市政府门口被门卫挡了下来。半个小时后,杜秘书长的电话打到了门卫室,杜超拿起电话就听到父亲在斥责:“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事打电话吗?你跑到市政府来干什么?” 杜超楞了一下才硬着头皮说道:“爸爸,晚上您有时间吗?我想找您谈谈。” 秘书长在那边有点不耐烦地回应:“当兵的事情就免谈,我晚上还有应酬!” 杜超哭丧着脸:“爸!我们好久没有聊了,您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秘书长在那边沉默了半天,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晚上你回家里来!” 这是个陈旧的花园小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花园里别致的景观与这里的建筑有点格格不入,数十栋土灰色的独立别墅,在花团锦簇下仍旧显得死气沉沉。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奢华的小区,却不是平头百姓可以随便进出的,因为这里驻居的是天江市的首脑们。 杜超也曾经是这里的小主人,两年前他和担任区计委副主任的母亲搬离这里的时候,总共只在这里呆了不到半年。两年多以来,杜超回到这里不超过五次,上一次过来,还是半年前。现在这里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从一条铺满鹅卵石的绿荫小道进来,第八栋房子就是杜超曾经呆过的别墅。高干住宅区的八号公寓,显见这里的主人身份是多么的尊贵。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离与父亲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提前过来,杜超是想再走走看看,也许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彻底的告别这里,离开这座城市了。 照顾父亲生活的是比父亲大好几岁的远房亲戚。至从女主人和两个小主人搬离这里的时候,她脸上就再也没有挂过笑容。 八点半左右,杜超敲开了门,笑迷迷地看着站在那里发楞的保姆:“阿姨,我是小超!” 保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赶紧闪开堵在门口的身子,将杜超让进了屋。保姆是个不善言词的中年妇人,看到小主人突然出现,心痛而又慈爱的远远地看着,眼里满是泪水。 杜超看出保姆的伤感,但他并不打算理会,他在偌大的客厅里转了几圈后才回头对站在客厅一角的保姆说道:“阿姨,小菲明天回来吧?” 保姆掀起围裙的一角拭了拭眼角:“要回来的,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去当兵,她要好好利用周末陪陪你,还说想吃我做的红烧羊肉,让我明天一早去买新鲜的!”保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 杜超坐在了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只雪梨,边啃边说:“阿姨,你同意我去当兵吗?” 保姆显得有点受宠若惊,十八岁的小主人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两年前的杜超还是个混蛋小子,时常找自己的麻烦,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尊敬过。保姆嘴里嘟噜了半天,才壮起胆子说道:“你吃得了那个苦吗?你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杜超问道:“我爸有跟您讲过什么吗?” 保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才回答:“没,没有!” “哦,您忙吧!不用管我了!”杜超没有难为保姆,说完话起身打开了电视。 杜秘书长很准时,九点钟刚到,他就走进了家门,顺手将黑色的风衣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一边换鞋一边探头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冷冷地说道:“来了?今天这么积极?” 杜超听到外面车响,就知道父亲回来了。这一次他显得无比的紧张,甚至连去门口迎接父亲的勇气都没有,赶紧关了电视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这半个小时里,杜超至少反复思考和推敲了十种以上与父亲沟通的方式,甚至还设计好了几个长长的开场白,默默地演练了可能的每一句应答。他觉得自己已经成竹在胸,没想到,一听到父亲冷冷的声音,就突然没了信心。 秘书长坐在儿子的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低头坐在那里的儿子。杜超被盯得心里发毛,刚才设计的那些开场白,突然之间跑得无影无踪,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这种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好分钟后,秘书长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我是你父亲,不是你的阶级敌人,就你这点胆子还想去当兵?” 杜超猛然挺起身子,抬头说道:“爸,我会是个好兵的!” 秘书长对儿子的反应有点错愕:“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杜超同志要去当特种兵了,你还跟我商量什么?” “爸!我们能不要这样讲话吗?”杜超直面父亲凌厉的眼神诚恳地说道。 “好!你是来征求我的意见是吧?那我要是不同意呢?”秘书长语气缓和了一些。 “爸!您知道我从小就向往军营,爷爷和二叔都是军人出身,他们都是您尊重的人,您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去当兵呢?如果我能上得了大学,根本不用您走那个后门,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也许四年大学下来,我什么也没有改变,这也不是您希望看到的!” “在你们的成长过程中,我很少约束过你们,要你上高中,你偏要去读技校,我有强求过吗?我对军人更是没有任何成见!你如果要有小菲那么听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你总是自以为是,在家从来都不顾大人们的感受,听不进去我们的劝导。” 秘书长又点了一支烟继续道:“部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如果你怕吃苦,还是处处显得比人家优越,那也是个容易混日子的地方!说实话,我对你没有什么信心!” “爸!我觉得您还是用老眼光在看我,是的,这几年来我是很少主动跟您沟通,但您又花了多少时间在关心我?除了金钱,除了教导我要时刻记住处处维护您的声誉外,您给了我多少真正的关怀?三年来,您唯一去过我们学校一次,就闹得满校风雨,校长被您骂过以后,全校的老师都在有意的躲着我!如果您还觉得我娇纵,那也是被您惯出来的!”杜超大声说这些话的时候,激动得眼泪呼呼往外涌。 秘书长一脸沉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挥挥手温柔地引导:“继续,今天你可以不要给我面子!” 杜超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您跟妈妈离婚以后,虽然我和小妹作梦都想着你们能重归于好,但说实话,我跟着妈妈,比你们离婚前还幸福!她总是平心静气地跟我讲道理,从来不训斥我!可是,您却从来都不耐烦跟我讲话,我说一句话就要被您驳得一无是处,您是永远也不会理解我的感受的!” 看到父亲在沉默,杜超有点不忍心了,语气缓和了下来:“这两年来,那些优越感已经少了很多,我甚至从来不主动跟人提起我是您的儿子。我知道我身上的毛病,正因为这样,我才迫切地希望能去部队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如果我想过安逸的生活,您完全可以给予,但我不甘心平庸,我已经是成人了,我清楚自己要什么与不要什么,更清楚该怎样努力的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秘书长一反常态,非常安静地在倾听着儿子的发言,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柔声道:“爸爸很高兴看到你长大了!这件事情你与妈妈商量过吗?” “妈妈支持我的决定,她只是要我自己好好把握!” “可是你妈妈刚刚还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再劝劝你谨慎地考虑这个问题,她并没有举双手造成哦?” “我知道,她跟您考虑的是一样的问题,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 秘书长起身像似想要结束这次谈话,杜超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有三个好朋友,我们已经约定了一起去当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像帮助我一样帮助一下他们!” 秘书长变了脸色,楞了一下,才有点不满地回应:“今天主要是因为这个事,你才来找爸爸的吧?一切都要靠自己,我没有什么好承诺的!” 杜超当天晚上住在了八号别墅里,因为杜秘书长的一句话,他决定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陪陪自己的父亲。 雷霆要去当兵的事,毕业前就跟家里商量好了,父亲也无奈地接受了儿子丢了“铁饭碗”的这个事实。 毕业后的这段日子里,雷霆除了拼命帮家里干农活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借来普通高中的课本苦苦自学。三年技校,从小就品学兼优的雷霆除了专心专业课的学习外,已经放松了对文化课的学习。每次考试,除了专业课和语文外,其他的课程,每次只能勉强及格。 现在强化文化课,雷霆是有想法的,而且这个想法他也早早的跟家人说过,只是有意无意地隐瞒了另外三个好朋友。在他看来,除了杜大公子一门心思地想当职业军人以外,赵子军和江猛只想服满三年兵役,好凭着在学校转的城非户口,名正言顺地跳出农门。 几个好朋友会完面的第三天,雷霆在村口三叔家的小卖部里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杜秘书长的宝贝千金杜菲打来的。雷霆怎么也想不到,杜菲怎么找到了这个电话?毕业后跟杜菲通了几次信,从来没有说过啊?难道是向他哥哥杜超要的?那杜超岂不是知道了我和他妹妹的秘密?三叔跑了一里多路通知侄儿接% 正如杜超刺探到的“军情”一样,这年来天江征兵的果然有那两只精锐部队,还有一支空军地勤部队。 四个好朋友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麻烦,武警机动部队把兵源主力放在了天江县;而坦克师把重点放在了天江市内。至于空军地勤部队,因为要得人少,对身体要求也要高很多,所以基本上是全面择优。也就是说,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那么城里人杜超,就很可能在四个兄弟中间单飞了。 雷霆去县人民医院体检的时候,碰到了赵子军,准确地说是撞到了赵子军。二十来个小伙子在人武部干部的指挥下围成一圈,在住院部后面的一个封闭的小院子里跑步,而且是脱光了跑。估计小伙子们都没有经验,脱衣服的时候都扭扭捏捏,根本不敢抬头看人,等到脱光了抖抖索索地跑圈的时候,雷霆才发现自己前面那个人有点像赵子军。可是一群医生和军官在盯着,雷霆不敢开口询问,直到几圈后转弯,人武部的参谋一声“立定!”雷霆才一下撞到了反应比他快的赵子军的身上。 体检结束后,雷霆在医院门口拦住了赵子军:“怎么没看见江猛?” 赵子军:“江猛体检完了,他跟我说有痔疮,可能走不了了!” 雷霆心里“咯噔”了一下,拉起赵子军边走边说:“这家伙有点楞,估计自己回家了,我们赶紧去市里找下杜超,让他快点想办法!” 路上,赵子军问雷霆:“你有没有什么问题啊?” 雷霆:“应该还好,就是牙齿不行,估计当不了空军了!” 赵子军有点情绪不高,一个劲地在抱怨:“杜超个狗日地还要我去切包皮,幸亏我回去打听了一下,没去挨那一刀。那个老女人只是把我的蛋子托了一下,根本就没说别的!倒是我体重不够,中午跑去吃了十根香蕉,那医生摸着我的肚子楞说我作弊!” 雷霆安慰道:“体重不是问题,回去叫你妈多杀几只老母鸡好好补补!等会你再跟杜超也说说。” 兄弟俩找到杜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们没想到的是江猛也在杜超那里。杜超这几天情绪大好,刚刚给江猛上了一课,这会儿又拿着蓝球在瞎蹦。江猛本来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看到雷霆和赵子军马上又活了。站起身大老远就冲他们两个大叫:“搞定了没有啊?” 赵子军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搞定个屁!雷霆心脏有问题!” 雷霆赶紧接口:“赵子军是脑子有问题!我们俩都完蛋了!” 江猛正要开口安慰,杜超上来照赵子军的屁股就是一脚:“看你俩一脸得意的样子,骗得了我?” 雷霆:“赵子军是真有麻烦,体重不够还作弊,这下政审都会有问题!” 杜超:“卵!体重不够,我直接找下你们县医院的院长就行了!倒是江猛这个家伙很麻烦,痔疮听说还挺严重,医生拿个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他的屁眼,就流血了!” “说老实话……”江猛正要开口解释,杜超显得很不耐烦:“你个猪脑子,就知道说老实话,我早跟你讲有问题要赶紧去治!这不是个小问题,到了部队那么大强度的训练,你就是忍得了,一出血不就全暴露了?” 赵子军:“痔疮我也有,没那么严重,猛哥到时候在内裤里塞个卫生棉就行了!” 杜超和雷霆暴笑,江猛却一本正经:“我去炊事班还不行吗?你们不是要我给你们烧饭吗?” 杜超作呕吐状:“你少恶心人!就你这毛病进了炊事班,还要不要我们活?早知道你有这病,就不爱理你了!” 江猛低着个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雷霆也觉得杜超这玩笑有点过重了,赶紧站出来安慰江猛:“没事啦,杜超这臭嘴就是欠抽,别理他,这事杜秘书长打个电话就能摆平了!” 杜超没再纠缠,用力的拍了拍江猛的后背:“你也不要急,病要赶紧治,办法我会帮你去想!” 赵子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杜超:“你体检过了吗?有问题没?” 杜超笑道:“我能有什么问题?我的问题早解决了!现在只剩下如何把你们三个也弄到坦克师去的问题了!” 兄弟四个这天晚上住在了杜超家,赵子军和江猛坚持要回家,雷霆却竭力说服他们晚上不要走,雷霆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私心的。可惜到了杜超家,他才想起来今天不是周末,杜菲这会肯定在百里之外的省城那所全国知名的重点高中上晚自习。 晚饭是杜超烧的,他母亲在外地学习。秘书长的公子竟然会烧饭,而且看起来手艺还不错,甚至还能把胡萝卜整点花色出来,这让哥几个很是刮目相看。 吃饭前杜超差遣赵子军下去买几瓶饮料,赵子军跑到小店里提了四瓶矿泉水上来,杜超就没好气地问道:“叫你买饮料,你买这玩意儿干嘛?口渴啊?” 赵子军拧开瓶盖灌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他妈的!这东西怎么跟水一样?一点都不甜?是不是假的啊?” 杜超听赵子军说完,翻倒在沙发上。雷霆和江猛也没喝过矿泉水,不知道这东西其实就是水,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郁闷得要死。 杜超笑完了,捂着肚子站起来:“说你们几个是土包子,你们还不服气,你当那是健力宝啊?” 赵子军撇撇嘴,郁闷地说道:“我看这玩意便宜,比健力宝装得多,还是透明的,就想买过来给你们尝尝。” “行了行了!别现世了,江猛再跑一趟,一个人买两瓶健力宝上来!” 晚上江猛和赵子军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杜超和雷霆躺在了一起,杜超这样安排,是想单独找个机会跟雷霆聊聊。 杜超蹬了一脚睡在另一头的雷霆:“睡我这边来!” 雷霆:“不习惯!” 杜超就自己爬了过来,突然问道:“你狗的胆子不小,什么时候勾引我妹的?” 雷霆吓了一跳:“没有啊!哪有这种事?” “还跟老子装!”杜超爬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剪报扬了扬:“这是怎么回事?订情的?” 雷霆红着脸嘟噜:“这个,不是的,是那个……” “傻了吧你?没看出来啊,投其所好,拿几首狗屁不通的破诗去哄一个无知少女,现在成她偶像了吧?”杜超一点不顾忌雷霆的感受,穷追猛打,显然是不想给这个好朋友面子。 雷霆知道回避不了,现在开始后悔晚上不应该死乞白赖地要上杜超家来:“我跟你妹只是好朋友,什么都没有,你别想太多了!” 杜超:“行了!第二次你上我家来,我发现你们俩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要不是小菲主动跟我说了你们俩在通信,你还真把我当傻子了!” 雷霆这才稍稍轻松了一点,用商量的口吻说:“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再也不给他写信了!” 杜超又黑起脸:“就这点儿出息?看来我老妹还是高看你了!我只是要提醒你,我妹要考大学的,而且要考重点大学!你得给我好好的哄着她!她跟我讲,你老是不给她回信,她心里好郁闷。你小子要是影响了她上大学,我一定饶不了你!” 雷霆哭笑不得,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雷霆体检合格了。镇人武部的部长亲自到了雷霆的家里,他还带来了一个让雷霆一家欣喜若狂的消息:一个武警上尉到镇里来专门了解过雷霆的情况! 就在武装部长酒足饭饱离开雷霆家不久,杜超打电话过来了,他告诉雷霆:“今天几个部队接兵的领队都到学校去了解过情况,因为今年我们学校有二十多个人报名参军!校长跟我说那两个领队对你最感兴趣!” 雷霆不置可否,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成了重点?难道仅仅因为在学校里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杜超早就提醒过他:“能写会画的人到了部队肯定是后勤兵的命!你如果想痛痛快快当回兵,就一定要装傻一点,否则,当兵三年,你只有看我们打枪的份了!” 不管如何,雷霆觉得自己当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当天晚上,雷霆兴致大好,奋笔疾书,给杜菲写了一封洋洋洒洒一万多字的信。 杜超的确是有能耐,当然,这跟他老爹的威名是有关系的。他不仅摆平了赵子军体检作弊的事,而且没有动用任何关系,自己打电话给县医院的院长,帮江猛度过了难关。 几个人传来的消息,都显得无比顺利,反而是最早得到关注的雷霆,在家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家访的部队领导。这两天雷霆和他的父亲一个人上午,一个人下午,轮流地往镇人武部跑,却怎么也碰不到镇人武部那个光杆司令。 雷霆开始变得心烦气躁,因为同村的一个初中同学当上了空军,人家已经家访过了。他决定去找一找杜超。 雷霆早上七点不到就赶到了市里,结果在学校的操场上远远看见穿着迷彩服的杜超背了一床旧军被,正气喘吁吁地在跑圈。 杜超看到雷霆,愣了一下,也不问雷霆过来干什么,解下背包双手提着送到雷霆的面前炫耀:“怎么样?三横压两竖,像那么回事吧?” 雷霆:“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你小子也太兴了吧?” 杜超脖子一扬,骄傲地回答:“那可不!机会从来都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我现在每天早上围四百米的操场跑三十圈,晚上睡觉前做五十个俯卧撑、五十个仰卧起坐、五十个抱头蹲起、五十个马步推砖和五十个哑铃扩胸!” 雷霆的确被震惊了,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杜超好久,才幽幽地说了句:“你小子不仗义,自己一个人练,早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你们不知道自己想啊?再说了,你们要都跟我一样练,到了部队我不是多了竞争对手?”杜超一本正经地说道。 雷霆:“太不够朋友了!原来拉着我们去当兵,就想找几个给你垫背啊!” 杜超哈哈大笑:“现在醒悟了还不迟!” 雷霆无心再跟他扯淡,赶紧说了此行的目的。 杜超也觉得奇怪:“不可能啊?照校长那意思,你小子到了部队就得提干,怎么会到今天没消息呢?” “不行,我得帮你问问看!”杜超火急火燎地拉起雷霆就往家里跑。 结果到了家里才发现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杜超就坐下来耐心地哄雷霆,劝他不用担心,肯定是被接兵的干部搞漏了,要不就是早定下来了,根正苗红的根本不用去做什么家访。 八点钟刚到,杜超就把电话打到了天江县人武部,他找的是自己二叔的战友,人武部的一个小头头。半个小时后,那人回了电话,拍着胸脯说雷霆已经合格了,现在就看镇武装部的意思了。 雷霆听到消息放了心,起身就要告辞,杜超硬要留他吃过午饭再走,最后气得骂了句“白眼狼”把雷霆送到了汽车站。 雷霆没想到,早上九点钟刚过,镇人武部的部长就陪同两个武警军官到了自己家。雷霆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了半个来小时了,父亲急得在一边直搓手。 部长看到雷霆回来,马上黑起脸数落:“不早就跟你讲过,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在家里等着吗?” 雷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那个传说中的上尉警官站了起来,把手伸向雷霆:“你就是雷霆同志?” 雷霆没有跟上尉握手,而是笔挺地戳在那里,举起左手五指张开敬了个古怪的军礼,大声说道:“首长好!我就是雷霆!” 镇人武部的部长还没反应过来,上尉和他后面的一个中校就笑爆了,中校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雷霆同志,这个动作谁教给你的?” 雷霆不置可否,举着手站在那里也傻呵呵地跟着笑。人武部长反应过来了,上前用力地把雷霆的左手扳下来:“手拿反了!” 雷霆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尴尬地放下左手,又举起了右手敬礼。上尉忍住了笑,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并且半开玩笑半提醒道:“五指要并拢,头不要仰得太高,我们可不是德军!” 雷霆被这个善意的玩笑弄得更紧张了,幸亏部长及时解了围:“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给两位首长倒水?” 那时候雷霆对军衔并不怎么熟悉,尉官和校官分不清。在他看来,肩上的豆豆越多,官就越大。显然,他把上尉看成了老大,眼睛也盯着上尉在转,压根就没怎么瞅那个中校。等到坐下来听武装部长一介绍,雷霆吓得又站了起来给中校补了军礼。 原来中校是支队的副政委,也就是这次来天江征兵的领队,主要跟政府打交道和做全面协调工作的,轻易不下乡。上尉则是一个大队副教导员。 其实也不怪雷霆同志,上尉一点儿不像武警精锐部队的年轻干部,又瘦又矮,一身马库尼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威风。又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老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假像。中校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比一米八的雷霆还要挺拔,却是一张娃娃脸,要不是扛了两颗豆豆,雷霆还以为他是上尉的警卫员呐! 果然如雷霆先前害怕的那样,中校和上尉除了问了些雷霆当兵的动机与想法外,话锋一转,开始关心起他在文艺方面的天份。武装部长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让雷霆的父亲找来了毛笔,要让雷霆当场写几个大字给两位首长看。 雷霆没敢藏着掖着,使了十二分力在卖弄,可惜那本作品的剪报送给了杜菲,否则早就拿出来显摆了。 等雷霆卖弄完,中校欠身对上尉小声说道:“我觉得给你们大队部当文书太屈才了,还是去支队宣传股有用武之地!” 这话雷霆听得真真切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三个人在雷霆家坐了两个来小时,起身要走的时候,雷霆的父亲从后门冲了进来,死活要留他们吃饭。说鸡也杀了,肉也炖了,也到了中饭时间,就是不让他们走。中校觉得盛情难却,只好点头留了下来。倒是部长偷偷地把雷霆的父亲拉到角落里好一顿数落,说镇政府早在几天前就安排好了今天的中饭,这下被你搅黄了! 杜大公子终究没能得偿所愿,将另外三个好朋友换到坦克师。因为他能找得人都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在既定事实的情况下,谁也不会为了顾忌一个高干子弟的面子而去干一件可笑而幼稚的事情。 杜超在下面胡乱动用父亲的关系,让杜秘书长很是恼火。这天他不仅在电话中又一次失态,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郑重其事的警告儿子与三个同学划清界限。在他看来,儿子的这些行为,一定是被几个乡下同学怂恿的。 杜超没有跟父亲红脸,甚至没有作出任何争辩,但他没有屈服于父亲的淫威,如果就此放弃努力他就不叫杜超了。 杜超换了一种方式,也是他认为的下下策。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就只能改变自己了。杜超直接闯进了坦克师征兵小组下塌的宾馆,行动之前,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几乎是怀着一种极其悲壮的心情。 事实上,坦克师的征兵小组根本就没有去杜超家家访,这些人好多都有过征兵经验,对这种地方上的关系兵打心底里厌烦,只是人民军队也不能免俗,原则的东西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杜超的政审到体检几乎就是在走过场,早就有人做好事不留名,把杜超给内定了。征兵小组的人也懒得去管那么多,只要确定这个来头不小的“人物”没有缺胳膊少腿就行了。 接兵的领队显然对杜超的要求有点惊诧,但他更显然没有要一味要迎合杜大公子的意思,虽然这些军官们打心眼里是不爱待见这些“人物”的! 杜超以为自己会碰一鼻子灰,结果正在验证他来之前的想法,那个坦克师的上校处长着实把杜超给好好教育了一顿,从个人的动机到行为再到军队的建设和应该为国家牺牲的、贡献的,前前后后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的结果却是让杜超始料不及,甚至让他欣喜若狂。上校处长结束谈话后,起身挥挥手:“当然,我们也尊重你自己的选择,如果真想去武警部队的话,你可以找一下地方的武装部领导,他们也许可以调配!” 杜超终于还是凭借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最初想要的。 杜菲的回信和“入伍通知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等到那群锣鼓队散去的时候,雷霆的父母捧着那套崭新的没有领花和肩章的警服反复的抚摸,并催促儿子赶快穿上走几圈。心情同样激动的雷霆却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冷静,郑重其事的对父母说:“我去洗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地换上!” 雷霆关起门来,拿出了杜菲的信,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床上,然后脱了衣服,洗了个荡气回肠的澡。雷霆换上那身还透着染料味道的警服,戴上帽子在镜子面前反反复复端详了好久,最后在一群亲人的催促下,打开房门闪亮登场。这一次雷霆的敬礼的动作已经非常标准,所有来祝贺雷霆的亲戚都提前收到了这份大礼! 南方十二月的傍晚,秋风萧瑟,除了满山遍野的马尾松还透着兴许生机,万物沉寂待苏,这是晚秋更是初冬,村尾小山坡上的那一抹橄榄绿显得分外妖娆。雷霆一个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杜菲的回信比他一周前写的那封还要长,雷霆已经看到了第五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每一遍都让他心潮澎湃。 杜菲一直竭力掩藏的情愫,这一次彻头彻尾的表露出来了,而且表达的方式让雷霆脸红耳热并发浑身颤抖。这个在学校里只知道打蓝球,出板报和躲在宿舍里钻研专业课的小男人,第一次被爱情这个东西击倒了…… 激动过后的雷霆,想马上提笔给杜菲回信,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要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就连如何称谓杜菲他都确定不下来。一直坐到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喊声的时候,雷霆才发现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这天晚上,雷霆还是给杜菲回了封信,他承诺过要以最快的速度回信的。确切地说,这封信只有一句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句话!雷霆在信中写道:“信已收悉,下周到了部队,我再向你详细汇报!” 这不是应付,而是雷霆同志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更是不敢正面回应杜菲的示爱,心中杂念太多,他需要有充足的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 江猛穿了军装后,在村子里转了两个来回。当天晚上在母亲的授意下,江猛在自家的小鱼塘里抓了四条大鲤鱼,一手提了两条,直奔村民兵营长家而去。民兵营长倒是老实不客气地收了东西,当场就要老婆剖了准备制成咸鱼。 江猛千恩万谢的与营长道了别,又去了村长家。上过战场的老村长说:“你是村里今年唯一的一个当兵的,跟你妈妈说,酒席一定要摆,村里会给你们补助一点!” 村长又说:“这鱼你拿回家去,马上要用得上,到了部队好好干,不用担心你妈妈,你去了部队,她就是军属,政府有义务照顾她!” 江猛是流着泪离开村长家的,说什么也不愿意拿走那两条鱼。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和村里的文书一道,给江猛家送来了五百块钱和五十斤猪肉,江猛坚持写了一张欠条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赵子军家里早在镇里送“入伍通知书”的前一天就杀了一头猪,哥哥用四轮车拉回了整箱整箱的烟花爆竹。人瘦毛长的赵子军刻意让父亲给他理了个板寸头,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家人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守在村口的小路上迎接据说可能要到十一点才会到的锣鼓队。 民兵营长拿来的警服,赵子军穿在身上,身体可以在衣服里来回自由的转动,营长的疏乎和赵子军不雅的姿态,引来了全村看热闹的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重新去镇人武部换了行头后,精干威武的赵子军同志骑着自行车沿着长江疯跑了五十多里…… 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二日,天江市煤炭中等专业学校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规模空前的欢送大会。往年的欢送大会是送毕业班的学生就业,多少有点走过场的味道。历史上已经举办了三十多次,老校长一张发言稿用了快二十年,除了声音越来越苍老,参加欢送的低年级学生越来越少外,每年的欢送会都了无新意。 这一次却不同了,多少有点上升到政治高度的意思。因为这所省部级重点今年毕业班有整整十八条好汉要去当兵了!这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往年也有毕业班的去当兵,三两个总有的,基本上都被同学们骂作脑子进水了。 听班主任说,为了欢送会上的节目,低年级挑了几十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生,彩排了十多天,校长还亲自去省城艺专找了一个专业的老师来指导。 杜超、雷霆、赵子军与江猛胸前挂着绸缎做的大红花,并排走在队伍的前例。这样的安排,亦是校长作出的决定。学校的校乐队走在他们前面,两排是夹道欢迎的在校学生与教职工。走进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教学大楼三楼的巨大条幅,那上面的八个字“一人当兵,全校光荣!”显然是被学校某位才子修改过的。 雷霆今天肩负一个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是校长通过武装部几天前就跟他打过招呼的。雷霆涂涂改改,准备了一整天。他没想到,比他露脸的是杜超。 雷霆同志站在台上花了十来分钟代表十八个人发表感言,到了高潮处,他还刻意停顿了几次,结果只有站在前面的三个好朋友和几个教职工稀稀拉拉地鼓了掌。感言完毕,雷霆那只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的手臂,倔强地不愿放下,才换来了下面一阵不温不火的掌声。 雷霆发表完一场冗长沉闷的宣言后,联欢会就开始了,而且第一个节目就是杜超的独唱“血染的风采!”伴舞的是计算机专业的八个娇艳的女生,雷霆和他另外两个朋友可以依稀分辨出八片“绿叶”中至少有一半曾经跟她们的“红花”有过勾肩搭背的经历。 杜超的嗓子,说实话,真的不敢让人恭讳。要不是音箱的声音又破又大,赵子军肯定把他哄下台了。可是人家一曲终了,下面欢声雷动,口哨声夹着女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杜大公子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干脆在台上来回晃动着像开个人演唱会,大声地问下面还想听什么歌,甚至还挥着手跳起来问候后面的校友:“后面的朋友,你们好吗?” 一阵折腾过后,杜超同志又即兴演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估计杜大公子自己也没想到观众们的热情会这么高,否则他早就有所准备,也不至于在台上中途忘词,最后尴尬地逃向了后台…… 两天后,四个好朋友与两百多号新兵整齐有序地坐在天江火车站的广场上,火车站的大喇叭里传来郁均剑铿锵而又伤感的歌曲“说句心里话”武警机动支队和坦克师的新兵几乎坐在了一起,中间只有不到一米宽的过道。他们的部队在北方相临的两个省市,今天要坐同一班北上的列车。 不远处有一支凌乱的更加庞大的队伍,那是两百多个新兵的亲人。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这里曾是一片泪海,几乎每一位母亲都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泪如泉涌,每个中年男人都红着眼睛在强装笑颜,每一个少女都在为自己的兄弟或者恋人伤心地抽泣…… 雷霆的父母没有来,母亲要在家里照顾卧床不起的外婆。这段时间母亲几乎是通宵通宵的在打毛衣和绣鞋垫,临行前母亲变得无比坚强,她是笑着将二十个鸡蛋十双鞋垫和两件毛衣塞在了雷霆的背包里…… 父亲和伯伯包了一辆三轮车亲自将雷霆送到了县人武部的大院里,但雷霆坐上大巴哽咽着趴在车窗边寻找父亲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 村长开着村办煤矿的双排座亲自将江猛和他的母亲送到了县人武部。母亲在车上泪水一刻没有停过,笨拙的江猛一路上一会男声一会捏着嗓子扮女声,反反复复唱着黄梅戏“女附马”的片段。那是母亲最爱听的段子,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母亲开心起来。村长追着大巴车跟到了火车站,忍了好多天的江猛跪在地上搂着母亲的双腿哭得肝肠寸断…… 赵子军没有哭,这个曾经在四个好朋友中最容易伤感的小男人,倔强地在脸上堆满了笑容。送他的队伍也是最庞大的,哥哥租来的农用车上坐满了亲戚,下了车一字排开,就是一个加强班的编制!赵子军的父亲给儿子准备了一个工具箱,那里有一整套崭新的理发工具,这是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就连另外三个朋友都没听说过赵子军还有这一手。 赵子军父亲的理由很简单:“这门手艺不能丢,有机会给部队大领导服务,连首长的头都摸过了,就是提不了干,最少也能转个志愿兵!” 从小就没有树立过长大了要子承父业,当剃头匠这个远大理想的赵子军,虽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他理解父亲的苦心,就算是在火车上扔掉工具箱,他也不会当面拒绝父亲。赵子军在一群新兵中显得有点特立独行,因为他的行李比所有的人都多,除了军被和携行背包,他还提了一只精致的木制工具箱! 比赵子军还引人注目的就是公子哥杜超同志了。雪白干净的杜超剃了个大秃瓢,而且他还有意显摆,趁带兵的干部不注意,摘掉了帽子四下张望,引来了一阵哄笑声。远远的看去,杜超的光头在一群新兵中显得分外刺眼,坐在他身后的雷霆开玩笑:“你那狗头就像一个两百瓦的大灯泡,还是不节能的那种!” 其实杜超早在区人武部的时候就挨训了,骂他的是武警机动支队的副政委,中校黑着脸说:“你去当兵不是去劳改,剃个秃瓢是不是想显得与众不同?” 杜超还蛮不服气,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地回应:“首长,我在电视上看到很多特警都是剃了光头的!” 杜超坚持不让母亲来送他,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很烦看见别人哭哭啼啼!母亲就听了他的话,让他自己走到了区人武部。可是看到别人亲人送别的那个场面后,杜超还是哭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背包里呜咽,除了身后的雷霆,谁都不知道他在哭。雷霆递给他自己的手帕时,杜超没好气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雷霆和赵子军都看到了市委秘书长和他的前妻,两个中年人隔着一段距离曾经在广场对面的一个烟铺外向这边眺望了好久…… 杜菲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了。头一天晚上,杜菲就打电话问候过哥哥,说自己明天要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肯定赶不回来。 杜菲在站台上飞奔着追赶列车,这一切被坐在雷霆对面的杜超看得真真切切。他什么也没说,但妹妹的身影消失了以后,杜超偏着头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着雷霆。 第二章(1) (1) (虽然我们还没有军衔和领花,甚至还没有军籍。但我知道,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雷霆是在一阵噪杂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见那个接兵的上士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大,狠狠地在看着自己! 几乎所有的新兵都整理好了装束,慌慌张张地往车厢的过道里站队,雷霆赶紧摸了一把残留在下巴上的口水,起身一边拿行李一边低声地埋怨对面已经整理利索的杜超:“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叫醒我!” 杜超一副极端委屈的样子:“睡得像个猪一样,边打呼噜边流口水,我叫了你起码十声!”然后使了个眼神继续道:“我要掐你,那个上士不让!” 雷霆收拾完行李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赵子军和江猛全都扭着头看着自己在坏坏地笑,雷霆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两个家伙上车的时候本来四个人是坐在一起的,结果就因为那个上士冲着空气里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同学的,朋友的,不要在一起扎堆!”两个家伙就心虚地跑到了别的地方。 这一天两夜的旅途,因为身边少了他们俩,特别是赵子军这个活宝,多了三个一路上抹着眼泪不见笑容的新兵,变得非常无趣。杜超也是一反常态,安静得像个小媳妇,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痴痴地看着窗外,和雷霆讲话不超过十句。雷霆不能理解,平常除了睡觉嘴巴不停的爷们儿杜超,怎么变得如此心事重重? 杜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脆弱与彷徨他只会深藏在心底,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理解他,那也只有他的母亲了。他的幼稚是别人不能理解的,但他成熟的一面,却是他这样的年龄极不协调的。这几十个小时里,杜超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了心头…… 列车比既定的时间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到站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这是北方的一座大都市,北方十二月的凌晨,天寒地冻,用赵子军的话说,就是“鸡鸡都冻得摸不着了!”坦克师的新兵已经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多下车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抗日战争时期曾发生过一场震惊中外的战役。 中校同志站在八号车厢的第一排座位上大声地提醒已经蓄势待发的新兵们:“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不要冻感冒了,等会下车听口令,不要到处乱跑!” 车厢里又是一阵骚动,到处都是打开拉链的声音。杜超和雷霆没有动,雷霆是被前后的屁股顶着没法动弹,杜超却是一脸的不屑。雷霆能理解他,这个家伙早就说过:“我是一头特立独行的猪!”在学校的时候再冷的天也没穿过毛衣,冬天就是衬衫加一件夹克。 从热烘烘的车厢里出来,杜超同志才后悔了,这里的冬天跟南方的冬天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就那刺骨的寒风就足以杀人。接兵的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大衣。杜超不由得将背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希望能抵御些许寒流。 下车奔向集合地点的途中,赵子军摔了一跤。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因为背包里装不下,他把毛衣塞进了被子里,刚刚在车上又手忙脚乱地把毛衣拽出来套在了身上。下车刚跑了几步,背上的被子就散了。 赵子军边跑边大声地打着报告要从队伍里出来整理。接兵的上士闻讯赶来直接从他背上扯出了被子揉成一团又塞回了他的怀里,叫他自己抱着跑,等到了火车站广场再整理。可怜赵子军同志左手携行背包,右手剃头的工具箱,这下又要抱着被子,手上使不上力,只好用下巴夹着被子的一端,结果被子从中间展开,一大截掉在地上,赵子军一脚上去,把自己绊了个狗吃屎。接着,后背又被后面一个身高马大的新兵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剃头的箱子更是被他甩出去好几米远。要不是上士同志反应灵敏,直接跃过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障碍物,搞不好赵子军当兵第一个放倒的就是自己未来的排长。 赵子军哭丧着脸蹲在地上整理,飞跑而过的杜超,一脚踹在赵子军的屁股上笑骂:“窝囊废!” 赵子军没有听到杜超在骂他,也不知道谁踢了他一脚,等他回头的时候杜超已经跑远了。可是这一幕被跑在队伍最后面的中校同志给看得真真切切。 火车站广场上,一百多个新兵气喘吁吁地在上士的口令下乱哄哄地排着队。娃娃脸的中校同志估计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变得神气十足,看着这一切,他黑着脸紧锁双眉。新兵还在前后左右地比划着对齐,中校一声中气十足地断吼:“都闹完了没有?” 一百多个人立马安静了下来,中校显然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意思:“新兵同志们,本来想让大家快点吃上热乎乎的面条,美美地睡个好觉,可是我看到你们这样子,忍不住还想说几句,要不到了支队,首长们肯定会说我接来了一群熊兵!” 下面一阵哄笑,尤其是在队伍里靠前站着的杜超同志,没心没肺地笑得最欢。 中校这会拿出了足够的耐心,笔挺地站在队伍前,等到最后一个兵笑完,才说道:“都笑完了吧?很可笑吗?马上蜜月就要开始罗,真希望能天天看到你们这么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兵都听出来中校同志是真生气了,站在队伍一侧的三个军官和一个上士,全都变了脸。 “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你们就没得选择了,虽然你们还不算是个兵,但你们走出家门就已经不再是一个老百姓了!各位都是一个可以自律的成年人,都是带着把的爷们!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中途被踢出序列!可是你们的表现让我太失望了,出发之前我们就交待了一些纪律,有几个人听了?半夜三更躲到厕所里去抽烟,还要跟接兵的干部玩捉迷藏,逮到了还不敢承认!这是爷们儿办的事吗?”中校停了停环顾了一下队伍,接着说道:“看看你们下车的那样子,整个就是一群打开笼子放出来的鸭子!到了大城市,眼睛不够使了吧?班长说一句还敢顶嘴,还敢在背后骂人,还要对自己的战友下黑脚……” 杜超低下头,像似预感到了什么。果然,中校讲完,直接点名道:“杜超,出列!摘掉帽子上来亮亮相!” 杜超不敢怠慢,跑到了中校面前,差点儿跟中校对上嘴。中校后腿一步:“向后转!” 杜超转向队伍,中校又叫道:“脱帽!” 杜超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抓下了帽子,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中校背着手绕到了杜超的面前,盯着杜超的光头无比夸张地感叹:“嗬,照亮了一座城市!” 杜超很不服气地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中校盯了杜超好久,问道:“杜公子,刚刚下火车你都干了那些光荣的事情啊?” 杜超说道:“报告首长,我踢了赵子军屁股一脚,还骂他是窝囊废!可是我没有骂过班长啊?” 中校笑了:“心虚什么?我说你骂班长了吗?还不错,勇于承认错误,是个爷们!” 杜超:“报告首长,赵子军是我的好朋友,我跟他闹着玩的,不是你所说的下黑脚!” “是你好朋友就更不应该踢人家,看到好朋友有困难不过去帮忙,还要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中校又板起脸。 杜超坚持不懈地继续解释:“报告首长,我没有接到命令去帮他!” 中校同志这下被气得哭笑不得,他知道再跟这个公子哥理论下去没什么结果,只能等他到部队去操练了。 “入列!”中校挥挥手,然后冲着一侧的带兵干部说道:“目标卡车!带回!” 赵子军在卡车上刻意挤到了杜超的身边,然后狠狠地踩了一脚杜超的脚背…… 早上五点整,一辆大切诺基引领八辆军用卡车悄悄地驶进了某部武警机动支队的大院。在火车站广场上车时,几个带兵干部就已经跟所有的新兵打过招呼,到了部队时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老兵们休息。 可是,一个小时后,这些新兵蛋子们就忘得干干净净。车未听稳,雷霆就听到坐在车厢尾部的一个黑得只露出两排白牙的家伙大声地惊呼:“快看快看,那边有装甲车!” 一车人全部拥向车厢后门,顺着那个新兵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栋营房的下面的确停了几辆笨重的家伙,旁边还有好多辆三轮摩托车。新兵们兴奋得大呼小叫,雷霆也忘乎所以的搂住了挤在他前面的一个新兵直晃悠。 不久后,雷霆才知道,那是武警机动支队执行巡逻与处突任务的防暴车,根本就不是什么“装甲车!” 这边还没热闹完,杜超就从另外一辆卡车上没等车厢门打开,第一个纵身跳了下来。这家伙除了不爱学习外,什么事都争第一!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赵子军。没等二人站稳,接兵的副教导员同志从驾驶室里冲下来,抬起脚就想踹他们,张嘴狠狠地训道:“杜超,怎么又是你?腿摔断了,我看你还出什么风头!” 杜超这会撇着嘴,不敢再顶牛了。 五分钟后,新兵们东倒西歪地列好了队,雷霆发现站在那里指挥的副教员的一侧,神兵天降般的齐刷刷地站了十多个老兵,个个都穿着作训服,饿狼般地盯着这群新兵蛋子们。那是新兵大队的班长们,武警机动支队的精英。 副教导员没有像中校副政委同志那样,集合好了队伍非得讲两句,他是个平易近人的军官,话不多,有别于一般的政工干部。新兵们在副教导员的指挥下就地放下行李对齐了后,那十几个老兵就一人领了一队人去了不远处新兵中队的食堂。 一路上,兄弟几个好奇的打量着静悄悄的营区。新兵大队的营房就在支队司令部大楼的一侧,三栋二层高的楼房,一字形排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在晨霭中影影绰绰地耸立在营房的四周,他们和道路两侧修剪整齐的万年青一样,见证了这个铁打的营盘里,一拔又一拔洒泪而别的老兵和一茬又一茬意气风发的新人。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庄严而肃穆。 “你好杨树!你好军营!我终于来了!”雷霆多少有点矫情。 “人生多么美妙啊!”这是杜超标志性的感慨。 夜宵或者说是早餐是北方人最爱吃的打卤面。虽然这帮南方的新兵们吃不惯这玩意,可是一路上舟车劳顿,几十个小时没吃上热乎乎的东西,再加上第一次在部队吃饭,有几百号人陪着,都觉得新鲜。一群新兵争先恐后地拼命往饭盒里扒拉着面条,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放肆了。 新兵一中队食堂是按两百个人的量制作的早餐,结果一轮下来,副教导员同志又赶紧派人去找司务长,组织炊事班再做一锅。 吃饭的时候兄弟四个挤到了一起,赵子军第一个盛满面条,站在那里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划拉,嚼了两口后皱紧眉头问杜超:“这面白乎乎的,没有油也不加点盐,怎么吃啊?” 杜超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没等开口讲话,江猛嘴里含着面,鼓着腮帮子附和道:“就是啊,太抠门了!猪都不吃,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雷霆端着大半碗面走过来提醒道:“就想着吃了!没听到刚才那个炊事班长说上面要浇点西红柿和鸡蛋做的汤汁吗?” 赵子军和江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窗口排队去浇汤汁。轮到赵子军的时候,老兵炊事员拿着勺子像训儿子一样:“饿死鬼啊?装那么多面,怎么浇汁?” 赵子军赶紧端回饭盒往嘴里又划拉了一口面条送过去:“班长,多给点鸡蛋!” 赵子军一路呲牙咧嘴两手交替互换着,小心翼翼地端着浇满了汤汁的饭盒挤到了兄弟三人的中间。江猛看着赵子军那个熊样,一口面条差点儿喷到了杜超的碗里。雷霆横了一眼江猛,然后提醒赵子军:“先把上面的汤喝了再拌!” 赵子军像似没听到雷霆的提醒,拿起筷子就搅拌,结果几根面条从碗里溜到了桌子上。坐在对面的杜超一直埋着头在偷笑,这会儿故意抬头看了下赵子军的身后,低声说道:“快捡起来,那边有个当官的过来了!” 赵子军吓得不敢回头,慌慌张张地用手胡乱去抓躺在饭桌上的面条。那面条圆滑圆滑的,跟赵子军较起了劲,怎么抓也抓不住,一桌子的新兵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全都坑哧坑哧地憋得脸通红。 杜超还不放过赵子军,继续煽风点火:“快点啊,浪费粮食逮住了是要关禁闭的!” 智慧都是逼出来的,情急之下的赵子军巧舌如簧,干脆拔开饭盒,伏在桌子上,伸出舌头把几根面条一古脑儿地全吸溜进了嘴里。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出了食堂,新兵们看见一队穿着短裤背心的老兵已经开始出去跑操了。 这天早上没有分班,兄弟四个人走到了一个房间,带队的班长要求他们上完厕所后五分钟必须躺下睡觉,上午十点前不准走动。 这天,为了让新兵们休息好,所有中队出早操都不准喊口号,外面安静得像深夜。可是杜超和雷霆还是失眠了,开始是兴奋得睡不着觉,又不敢讲话,只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后来好不容易数羊数得眼皮打架要睡觉了,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噪杂声,伏在桌子上睡觉的班长以为一屋子的新兵都睡着了,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嘴里咕噜:“这么快就来了,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班长走出房门,杜超第一个从床上蹦了起来,推推身边的江猛和赵子军说:“快点起来,好像来了一帮新兵蛋子!” 江猛翻了个身,放了个响亮的臭屁后又继续呼呼大睡。赵子军和雷霆都爬了起来,还有两个估计同样失眠的新兵也跟着爬了起来。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户边,伸出脑袋偷偷地向窗外看去。赵子军占了个有利的地势,看了半天后扭头问身后的人:“这群新兵怎么都傻乎乎地,个个黑不溜秋?” “你们在干什么?”赵子军话没落音,就听到一声断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个家伙胆子不是一般的小。雷霆和其他几个人早钻回了被窝,杜超看着去而复返的班长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在看新兵!班长,这些人都是哪来的啊?” 那个班长显然是东北人,说话像打雷:“牛烘烘的!是你带头的吧?剃个光头耍黑社会呐?” 杜超看这班长像个黑塔,心想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善类,于是一边讪笑着,一边往床上爬,嘴里却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噜:“这么凶干嘛?” 黑脸班长听出来杜超嘴里满不服气,走上来就拿起杜超携行背包上的名牌:“你叫什么名字?” “杜超!”杜超声如蚊嘤。 “不错!这名字挺威猛,是个人才!等会分兵的时候,去我们班,咱哥俩好好叙叙!”黑脸班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个人都听出来这个老兵很不爽,杜超心里惴惴,缩到被子里装睡,不敢搭腔了。旁边的赵子军嘴里狠狠地咬着被子才没笑出声…… 上午十点半,武警某部机动支队大院里,三百多个新兵意气风发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支队首长的检阅。 站在第一排的雷霆算是开了眼界,两个上校五个中校再加上十多个少校和尉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官集体亮相,而且就近在咫尺。雷霆变得有些紧张,他偷偷瞄了几眼站在身边的另一列队伍的大排头杜超,希望在他脸上看到同样惊讶的表情。杜超虽然军姿站得比任何一个新兵都标准,可那表情看上去跟学校开集体大会时没什么两样。 部队集合完毕,最高领导通常都是要讲几句话的。对于新兵们来说,支队长和政委都是陌生的,可是两个主官往那一站,不用人介绍,一眼看去就能分出来哪个是军事主官哪个是政工主官。一个地道的唐山口音,一个地道的山东口音,这好像是我军的一个传统,军官们的普通话多数都让人不敢恭讳。这两个主官的话基本上还能听得懂,几年后雷霆上军校时,指挥学院那个出生在湖南邵阳一带的少将校长,每次讲话,身边都有一个少校跟着“翻译”。 雷霆和他的新战友们,上学的时候都是听着各种报告和演讲长大的,他们都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惜结果让他们“失望”了。这两个主官和后来发言的支队副参谋长兼新训大队大队长马啸杨,都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讲话,而且没有重复的内容。这让杜超很是刮目相看,机动部队果然名不虚传!杜超曾经不只一次的在军分区听过那些首长们讲话,每次没有几十分钟到几个小时下不来。看来王牌部队与小地方的杂牌军还是有差别的。 首长们讲完话后,由新训大队大队长马啸杨主持,将三百多号人分成了三个新兵中队,这是一个比常规建制大很多的编制。到这时候,雷霆才知道,那个接兵的上尉副教导员李明忠同志是新兵大队的教导员,与少校副参谋长搭档。 四个兄弟分在了一个中队,而且在中队分排的时候,他们四个又分到了一排,雷霆、杜超和江猛还分在了一班。班长果然是那个早上被杜超弄得很不爽的东北老兵,只有赵子军落了单,分在了二班。雷霆因为个子大,自然就成了班里十个人中的大排头。 吃过午饭后,班长和排长们全部去了队部开会。赵子军回到班里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独自拿走了自己的行李。虽然赵子军就分在隔壁班,每天都能见着面,可雷霆和江猛多少还是有点伤感,杜超却是满脸不在乎,示意赵子军搬了行李赶快滚蛋。然后把自己的被子挪到了赵子军早上睡过的地方,也就是雷霆床铺的隔壁。 杜超一边像模像样地叠着被子,一边低声地对雷霆说:“你小子这下牛了!新兵一中队一排一班的第一名!” 雷霆明白过来杜超是在忌妒自己比他个子高要做大排头的时候,就笑嘻嘻地安慰杜超:“你比我身体素质好,没当兵就学了一身本事,到时候提了副班长就站到我前面去了!” “卵!副班长一般都是小排头,到时候我还要站到猛哥的后面去!”杜超说道。 “向后转的时候,你不就是大排头了?”雷霆笑道。 “有道理!你小子不错啊?懂得比我还多!” 新当选的一班长刘二牛像只骄傲的公鸭,挺着胸脯一路哼哼着“咱当兵的人”兴冲冲地走回了自己的班,新训生活开始了。这个在老连队当了两年半班副,每年支队大比武刷新一次四米障碍纪录的东北兵,刚刚在队部表了决心,未来的一百天里,他要竭力发挥自己的光和热,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也可以当一个出色的带兵人。 东北大汉刘二牛同志,这个支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兵大队长马啸杨当年在作训股当股长的时候,送给刘二牛一个绰号“牛啊牛!” 刘二牛入伍第一年参加支队大比武的时候,五个项目,列兵刘二牛拿了两个全支队第一,和一个全支队第二!刘二牛所在的三大队给他报请三等功的时候,作训股长马啸杨刚好在参谋长的办公室,那是他的老队长。二等功臣马啸杨在这个上司面前,从来都没有下属的样子,等到三大队教导员一走,马啸杨就拍着桌子说道:“简直是胡闹!四百米障碍破了支队纪录是不错,可他射击却是全支队倒数第一!单兵队列也不及格,五公里犯规跑了个第二名。我说他有犯规的嫌疑,这小子眼睛都红了,枪里要是有子弹,肯定当场就把我给突突了!这样的兵,真要是给他个三等功,那牛尾巴还不要翘到天上去?” 参谋长饶有兴致地看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马啸杨:“你跟一个新兵有深仇大恨?他的那个纪录可是支队十年没人破过的,而且只比总队的纪录差了零点三秒!他还是一个入伍才半年多的新兵,树一个典型也不为过吧?” 马啸杨发完火后,觉得老队长的话不无道理,可是他嘴里还是不服:“这小子也太偏科了,十发子弹有六发没上靶,那个罗圈腿更是能钻过去一头牛,真要是立了功,恐怕其他人会不服气!” 参谋长说:“那就是你作训股的问题了,让他们队长给开开小灶,狠狠地练他一个月!到了时间这两科要达标,达了标再给他办三等功!” 马啸杨其实打心眼里挺喜欢刘二牛,不仅因为他们是吉林的老乡,从刘二牛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发火是因为刘二牛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一个小新兵蛋子竟敢当作几百号官兵的面跟自己顶牛,还要举着枪托来砸自己。 刘二牛的大队长和中队长都没有给这个作训股长面子,尤其是指挥学校时的同班同学刘二牛的队长姜小天,把马啸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多事,当了个股长比副支队长还牛。马啸杨当天晚上花了两百大块请姜小天吃涮羊肉才算平息了这个老同学的怒气。 支队为了树立典型,其实早就给刘二牛定了三等功,只是一直没有公布。刘二牛也很争气,吃了半个多月的小灶后,楞是把射击的成绩提高到了良好。只可惜那个天生的罗圈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转过来的。 授了三等功后,姜小天破格提升刘二牛当副班长。刘二牛却丝毫不卖帐,当着队长指导员和作训股长马啸杨的面追问:“我立了个三等功,为什么只让我当个班副?” 马啸杨哭笑不得,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牛啊牛,牛啊牛!” 中队长也觉得刘二牛有点蹬鼻子上脸,让他在比自己高了半级的老同学面前很没面子,于是就唬着脸教训刘二牛:“牛啊牛!你那个罗圈腿的毛病要是改不了,就等着一辈子当你的班副吧!” 刘二牛罗圈腿的毛病终究还是矫正过来了,因为是先天性的毛病,这个过程变得无比痛苦。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晚上睡觉都用背包绳死死地缠着两条腿。第二年的考核,刘二牛的单兵队列动作已经达到了优秀。 即将升任支队副参谋长的马啸杨刻意在刘二牛的两只膝盖间塞了一片树叶,班副刘二牛站了一个多小时,那片树叶竟然纹丝不动!这一年的四百米障碍考核,刘二牛同志又破了自已保持的记录,而且平了总队纪录!两百米卧姿无依托步枪射击五发子弹打出了四十九环,与五个战友并列支队第二名! 考核完后,刘二牛直接提着枪去找马啸杨和副大队长姜小天,神气十足地说:“这一次我不要三等功,可以提我当班长了吧?” 姜小天说:“我现在是副大队长,想当班长去找你们队长!” 刘二牛立马拉下脸来指责姜小天和马啸杨:“官越当越大,讲话越来越不算数!我们队长归你管啊!他对我意见老大了,看哪都不顺眼,昨天晚上还踹了我一脚!” 马啸杨笑道:“牛啊牛,你是不是欺负你们队长是新来的,又跟人犯冲了吧?” 刘二牛跺着脚:“我哪里敢啊?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哪里都是毛病!” 姜小天不想跟刘二牛纠缠,就打着哈哈:“改天我找下你们队长,多好的兵啊,军事素质这么优秀!” 刘二牛说:“你看我这两条腿,就为了当班长,都被背包绳缠细了!” 马啸杨回答道:“你那么不要命,为什么要你去参加特勤中队的选拔你不去?” 刘二牛说:“我们排长说了,特勤中队的班长都是五年以上的老兵,到了那里很难出头!” “真搞不懂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马啸杨摇摇头,边说边和姜小天转身要走。 刘二牛却拦住姜小天再次提醒到:“副大队长,你帮我跟我们队长说说,明天我再去找你!” 姜小天点着头,一脸沮丧地走开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刘二牛就直接杀到了大队部,姜小天早料到他中午要来,没等刘二牛开口,姜小天便说:“昨天晚上我找过你们队长了,他说你整天吊而郎当的,一搞政治教育就打瞌睡,还跟班里的同志关系处不好,内务每次检查都是全中队倒数第一!” 刘二牛低着头不吭声,姜小天又说:“你副班长都当不好,自己的内务都整不好,怎么去当好一个班长?” 刘二牛抓着脑袋吭哧了半天才说道:“可是我一直都在刻苦的训练……” 姜小天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挥挥手有点不耐烦了:“好好抓抓你们班的内务,政治学习更不能拉下,如果再稀稀拉拉的,这辈子都甭想当班长!” 刘二牛还真是属驴的,推一下动一下,被老队长训了一顿后,回到班里就打了一盆水先弄自己的被子,等自己的被子有模有样了以后,刘二牛又开始弄得全班鸡飞狗跳。跟他同年入伍的老兵更是怨声载道,结果一个月后,内务卫生评比一下就蹿到了八个班中的第三! 几个月前刚从一大队调过来的新队长和老指导员虽然对刘二牛这种简单的管理方式有点不满意,但他们都看到了刘二牛的变化,再加上刘二牛闻名全支队的军事素质,提拔他当班长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 刘二牛同志非常不幸,就在班长的任命就快下达的时候,他请假外出被总队和警备区的联合纠察队给抓了个现行,原因是他没扣风纪扣,两手还插在衣兜里跟街上瞎晃悠!刘二牛同志差不多跑了三条街,才被契而不舍的五个纠察前堵后追地给按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刘二牛同志要是不逃跑,估计最多回去也就被支队通报批评,可他这一跑,就跑进了总队“警容风纪学习班”一个星期后,支队长亲自去接回了刘二牛,刘二牛同志也就史无前例地成了这个支队历史上连续两年的正反典型! 在大队和中队领导的争取下,刘二牛同志只被记了个小过,而且保留了副班长的职务,只是班长的任命已经变得遥遥无期了。 刘二牛的哥哥是驻藏部队的烈士,二等功臣,要不,他那个奇难看的罗圈腿,怎么也不可能混进人民军队。刘二牛当兵的过程几乎是一路绿灯,他家乡武装部的领导每年都会来部队看望他,教导他要继承哥哥的遗志,争取在部队早日成才。所以,只有初中文化的刘二牛,一门心思想在部队转志愿兵。这两年看起来虽然受了一点磨难,可刘二牛通过自己的努力,两年时间就几乎收获了一个义务兵三年所能获得的所有荣耀,三等功、党员、班长……一切都在按照自己设定的目标在发展。 这次不经意间背了这么大一个处分,对兴冲冲的刘二牛来说,无异于从天堂突然掉进了冰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除了依然拼着命训练外,刘二牛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跟战友们说一句话。一有休息的时间就独自远远地坐着发愣,整夜整夜地靠在床上瞪着牛眼睡不着觉。 刘二牛的反常,让队长和指导员束手无策,不管你如何苦口婆心地去开导他,他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刘二牛日渐消沉,中队干部知道他心里有一个死结解不开,可是他们又不能承诺什么,最后闹到大队教导员那里,教导员又请来了副政委,几个人轮番上阵开导,刘二牛同志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这次组建新训大队,本来大队长马啸杨不想要刘二牛的,但是刘二牛被大队留下来超期服役了,那意思肯定是想让他转志愿兵。战斗班的战士要转志愿兵,一定得是正班长,大队是想通过这次新训,让刘二牛好好锻炼一下,回到老连队再顺理成章的提升为班长。 马啸杨其实也是出于爱护刘二牛才不同意让他来新兵大队当班长的,他觉得刘二牛的性子不适合训练新兵。军委刚刚下发了以情带兵的文件,总队甚至还公布了警务处的投诉电话。这家伙方法粗暴简单,万一弄个打骂体罚新兵的罪名,军旅生涯估计真的就走完了。 刘二牛这几个月慢慢地缓过劲了,他知道这次可能是证明自己的最后机会,听说马啸杨又要堵他,就气得扎了武装带跑到支队机关来找副参谋长马啸杨。 马啸杨看到刘二牛黑着个脸要拼命的架势,就问他:“怎么了?又想揍我一顿是不是?” 刘二牛嗓门大得出奇,瞪着一双牛眼就炸开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真看着我不爽,直接开除我的军藉不就完了吗?” 马啸杨不急不恼地起身关起办公室的门,等刘二牛平静了一点才摊开双手说道:“还有没有牢骚了?要不,你把武装带解下来抽我一顿得了!我保证出了这个门,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 刘二牛不说话。 马啸杨停了半天又说道:“现在可以听我讲了吗?你这火爆脾气自己感觉到了吗?今天我是一个少校,如果换上了一个新兵蛋子,人家头都被你打通了!打了人你还想在部队呆下去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搞不好还要上军事法庭!” 刘二牛蔫了,开始不停的擦汗。 马啸杨又说道:“你明白我不让你来新训大队的原因了吗?” 刘二牛心里不服气,但嘴上还是软了:“参谋长,对不起!今天我是有点过份了,也是急的,请你谅解!我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四会教材背得滚瓜烂熟,而且买了好几本带兵的书在看,我相信自己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马啸杨像看外星人一样紧盯着刘二牛,这个粗人的确转变了不少,如果头脑再清醒一点,不要这么冲动,一定是个可造之才! 马啸杨脸上的表情已经赞许了刘二牛,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很平静地问刘二牛:“一会回去把你买的那些书拿过来我看看,我看你是真在学习,还是在忽悠我!” 刘二牛看出马啸杨已经有了妥协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话,又道了一次歉,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刘二牛一走,马啸杨就给自己的老同学三大队副大队长姜小天打了个电话。 刘二牛来新训大队报到的时候,姜小天亲自送他过来的,临走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要掉链子,只要在新训大队不犯错误,你就算给我长脸了!” 这么着,超期服役的二牛同志就成了新兵班长,他也是这个新兵大队兵龄最长的班长。不管怎么着,终于能当上班长了,二牛同志是容光焕发,晚上睡觉都笑醒了好几会。今天心情更是大好,刚刚还在队部被中队长狠狠地给表扬了一番。没想到几个新兵往他眼里揉沙子,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话说刘二牛刚进屋就看见杜超架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和雷霆在窃窃私语。他原本就看着杜超不顺眼,这会儿看到杜超把铺盖又挪到了雷霆的一起,看到自己进来还满不在乎地抖着两条腿,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门口一声厉吼:“杜超!谁让你动床铺了?” “到!”杜超赶紧从床上蹦了下来,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硬盒的中华烟就要打开。 刘二牛皱了皱眉头:“不要拆了,这么好的烟我抽着心痛!” 杜超有点尴尬,手上拿着烟不知如何是好。 刘二牛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了,缓和了一下语气,指着雷霆问杜超:“你们俩早就认识?” 杜超正要开口,站在一旁的江猛讨好地指着杜超和雷霆抢先回答:“我们三个都是同班同学,还有一个赵子军,刚刚搬走的那个,分到了二班!” 杜超脸都气绿了,又不便发作,站在那里好不自在。 “早知道你们三穿一条裤子的,就不该让你们到一个班来!”刘二牛语气有点懊悔。 杜超说道:“报告班长,我们三个人在学校关系很一般,上火车才知道都来这里当兵了!” 刘二牛表情怪怪地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下兄弟三个,然后盯着杜超说:“人生多么奇妙啊!好戏都让我看见了!” 杜超笑嘻嘻地不停的点着头。 刘二牛没理杜超,突然话锋一转:“真应该听二排长(注:二排长就是那个接兵的上士,一个服役五年即将提干的老兵)的话,把你们几个都分开!” 杜超愣了一下,迅速转身爬上床一古脑儿地卷起自己的铺盖丢回到自己原来的床上,然后又蹦下床:“报告班长,我再也不挪床铺了,留下我们三个吧,我们打从第一眼看到您,就铁下心来要跟着您学本事!” “小嘴儿挺甜啊?你不想去当特种兵吗?为了兄弟到了这里,委屈你了吧?”刘二牛不为所动。 杜超两腿有点发软,心想: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看来以后讲话得老实一点了! 刘二牛:“集合!” 全班九个人挤在床铺间狭小的过道里,你推我,我推你。 “真笨啊,不会站成竖队吗?”刘二牛一脸痛苦的表情。 九个人东倒西歪的站成了两列。 刘二牛:“床位全部打乱,杜超睡我旁边!今天下午和晚上自由活动,吃完饭中队另有安排!” 身怀祖传绝技的赵子军,很快就露脸了。这天吃过晚饭,全中队集合时,中队长从一百一十多号人中挑出了七十多个头发不符合要求的,然后隆重介绍了理发师赵子军同志,安排他和三个新兵班长一起给七十多个人理发。 理发的场地安排在中队前的操场上,七十多个人站成了四列。中队长的宣传显然没有起到广告应有的效应,赵子军这边只有十来个人站着,江猛排在第一个,对赵子军的手艺,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只是为了要支持好朋友,才硬着头皮站在第一的。其他的新兵全部站到了三个新兵班长的那边。 结果不到十分钟,站在三个班长那边的新兵几乎全部跑到了赵子军的这边。中队要求都剃成平头,可那也是有讲究的,三个新兵班长虽然有过给战友理发的经验,但毕竟是半瓶子醋,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上来一个新兵,操起工具就咔嚓咔嚓一顿猛推,头发是短了,可那发型真的是惨不忍睹!头型不规则的新兵,三分钟下来头上的沟沟渠渠坑坑洼洼清晰可见,才理了两个人,那边就乱成了一团,有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有抱头哀号作痛苦状的…… 赵子军这边则不同,他是慢工出细活,手上的工具也齐全。那边平均三分钟理完一个头,他这里至少要十来分钟,理完了还帮人家身上的细发拾掇得干干净净。几个排长看到新兵们“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决心,都没辙了,后来干脆让那三个班长过来给赵子军打下手,顺便观摩一下大师的手艺。 这天晚上,赵子军在三个助手的协助下,花了五个多小时才完工,司务长亲自下厨给赵子军做了一碗加鸡蛋加火腿肠的面条来慰劳他。 雷霆和杜超都没有理发,雷霆一直都是小平头,而在家里理了个秃瓢的杜超是无发可理。 雷霆利用这难得的时间绞尽脑汁地在给杜菲写信,杜超在补觉,这个男人已经激动得几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等我起来,把信给我审查一下!”杜超冷不丁地翻了个身,提醒着坐在那里已经思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下笔的雷霆。 雷霆苦笑了一下,杜超这句话提醒了他该如何往下写,其实脑子里堆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甜言蜜语一个都用不上,也不能用,还不如平铺直述,讲这几天的经历与感受。 杜菲那天给哥哥打完电话后,就开始后悔,整个晚上都失眠了,第二天的演讲比赛根本就不在状态,她是黑着眼圈打着哈欠上台的,本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上了台就忘记了如何起头,最后只好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演讲稿,毫无感情色彩地照本宣科。下了台后,杜菲不顾班主任正黑着脸,跑过来口头请了个假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阶梯教室。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哥哥和雷霆两点钟就要上火车,这里离天江将近两百多公里。杜菲来不及细想,跑出学校大门赶紧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天江而去。 杜菲终究还是没有赶上,如果早五分钟,她就可以跟哥哥和雷霆讲上几句话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疯狂到底是为了哥哥还是为了雷霆?杜菲追着列车跑了足足有两百米,然后一屁股坐在站台上开始低声痛哭…… 这天晚上,杜菲回家费尽周折在二叔那里要来了雷霆部队的番号,她已经等不及雷霆给她写信了。杜菲封好信封,想了想在收信人雷霆的后面又加上了哥哥的名字,她没有去考虑这封信如果真是哥哥第一个收到了,自己该如何解释那里面的内容? 这封信最终还是到了雷霆的手中,信是江猛在支队收发室里的一个角落里无意中看到的,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时候,雷霆和杜超已经挂上了列兵的军衔。 雷霆正写得兴起,一本薄薄地信纸已经用去了一半,杜超显然是站在他身后已经很久了,实在忍不住才说道:“行了吧?你以为写小说啊?” 雷霆吓得赶紧把一本信纸全塞在了床铺下面。杜超没心没肺地嘎嘎大笑,掀起垫被抢过那本信纸说道:“他妈地还躲着我?快给我审查一下!” “这样不合适吧?”雷霆站起来就要抢。 “不行!我得看一下,当着我的面跟我妹妹眉来眼去,反了都!”杜超不依不饶。 雷霆有点火了,扔下笔坐在床上不理会杜超。 杜超却笑嘻嘻地不以为然,飞快地翻了一下雷霆的杰作,然后丢给雷霆:“文乎文乎地真没劲,又臭又长,婆婆妈妈地全是废话!还杜菲同志呐?挺浓厚的革命情谊嘛,杜菲同志收到信不吐血才怪!” 雷霆没好气地回应:“杜超,跟你妹交往你是答应过的,你管我跟她说什么,以后你少管我的事!” “牛啊牛!翅膀硬了是吧……”杜超话没说完,刘二牛刚好走了进来,问杜超:“你小子在讲我什么坏话?” 杜超郁闷得,赶紧解释:“没,没啊!我在教雷霆怎么写信,他不听我劝!” 被杜超一搅和,雷霆已经没有兴致再往下写了,拿回信纸扯下那两个多小时的成果,撕得粉碎。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声哨响,杜超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动作比刘二牛还要快。“少穿点衣服,把被子放平整,快点站队!”刘二牛一边忙着催促其他的新兵快点起床一边交待着,一转身,杜超就不见人影了。 等八个新兵迷迷糊糊地起来穿好了衣服,杜超已经在楼下开始摇头晃脑的活动开了。吹哨的是值班的一排长,杜超是全中队第一个下去集合的,看到排长马上问了好,满心指望着这个排长能夸奖自己几句,结果那个红牌排长很不满地黑着脸问道:“你哪个班的?你们班长没讲让你们一道列队出来吗?” 杜超伸了伸舌头掉头就要往回跑,结果在门口一头撞上了边跑边扎腰带的中队长骆敏。骆敏一把抓住杜超:“好小子,比我蹿得还快,别回去了,他们都下来了!” 两分钟后,一班长刘二牛倒数第二个带着属下的八个新兵列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大老远就冲着杜超骂道:“出什么风头?谁让你一个人跑下来的?” 骆敏接茬道:“你没跟他们打好招呼第一次出操不要瞎蹿吗?” 刘二牛涨红着脸解释:“队长,我衣服还没穿好,他就蹿出去了,逮都逮不到!” 骆敏哈哈大笑:“没想到有这么快的兵吧?昨天晚上就应该打好招呼!” 好不容易把一帮散兵游勇归拢整齐,骆敏翻了翻手腕看了下手表说道:“六点钟准时吹哨的,现在已经是六点零八分了,这还是轻装!” “杜超出列!”骆敏喊道。 每想到中队长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站在第一排的杜超愣了一下,向前走了三步,然后立定向后转,面向队列。 骆敏:“我六点零三分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他往回跑,如果同志们都有他这样的速度,我这个队长早上就可以睡大觉了!” 杜超听出来队长是在夸他,不由得挺了挺胸,把头仰得老高。 “但是!”中队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当兵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能个人英雄主义!看得出来杜超同志底子不错,动作也有模有样,可是你们班却排在全中队十二个班最后两名,在集体荣誉面前,个人成绩就算得了什么……” 中队长这席话显然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刘二牛显然心里不服气,要不是到处找杜超这个小子,他早就带领全班第一个冲了出来!但刘二牛能理解队长的用心,也就没再解释。 可是杜超却不那么想,站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道:“报告队长!班长没跟我说要整队集合,也没跟我说今天要看集体成绩!” 刘二牛站在那里气得想一脚踹飞这个新兵蛋子。骆敏却不急不恼:“下去好好想一想,入列!” “今天早上拉大家出来就是想让各位先感受感受气氛,顺便热热身。同志们不用太紧张,等会一排长带队,到后靶场跑三圈回来整理内务。今天上午发装备,整理个人物品,十点整在俱乐部集合教育训练!” 早上的靶场,显得有点空空荡荡,地上白白一片下满了霜,老兵们都出去跑五公里了。新兵二三中队今天早上没出操,偌大的靶场只有新兵一中队的一百多号新兵顶着凌厉的寒风迈着凌乱的步伐缓慢的在跑圈。两圈过后,值班的一排长一声令下:“最后一圈八百米自己冲刺,我抓最后十个,加跑一圈!” 一排长话音未落,杜超就推了前面的雷霆一把,“嗖”得一下蹿了出去。杜超一马当先,雷霆和江猛也不示弱,咬紧牙关跟着他,结果两百米以后,一百多个新兵就拉成了足有五十米长的队伍。 出现在第一集团里的是杜超、雷霆、江猛和另外两个新兵,十多个新兵班长反而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刚过了三分之一,雷霆和另外两个新兵就跟不上步伐了,没到一半,江猛也被杜超甩开了十多米。杜超一边咬牙狠命地往前跑,一边还不时地回头看看那些被他越甩越远的战友们。 杜超同志很是得意,跑了大半圈后,他就在想:这些老兵也不过如此,连我都跑不过,我看你们还牛什么? 最后不到两百米,杜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气也喘不匀了,嘴也合不拢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刘二牛就跑到了杜超的身边,一脸轻松惬意地对杜超说道:“来呀,快跟上我啊,你不是很能蹿吗?怎么蔫了?” 杜超两手叉着腰,咬咬牙就要提速追赶,可是他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刘二牛面朝着杜超倒着跑了十多米,然后摇摇头,转身风一样卷向终点。最后也就不过五十米,眼瞅着就要到终点了,杜超心想,跑不了第一跑个第二也成!可是后面的新兵班长们集体发力了,杜超直听得一阵风声,身边“嗖嗖嗖”十多个班长转瞬之间就超过了他。最让杜超郁闷地是,就在最后一脚跨越终点线的时候,江猛竟然蹿到了他的前面! 虽然在新兵中跑了第二,可是被名不见经传,深藏不透的好朋友江猛给超越了,新兵杜超同志甭提有多郁闷了,捂着肚子站在那里瞪着笑嘻嘻地江猛,气得想抓狂。 这次受表扬的当然是江猛了。一排长好像无视杜超的存在,根本就没提前七百九十九点九米还跑在第一的杜超! 杜超整个上午都无精打采的,跟谁都不说话,领了新衣新鞋后,就闷着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江猛知道杜超为什么郁闷,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和雷霆叫了他几次,杜超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跟两个好朋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上午两个小时的入伍后的第一次政治教育课,杜超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上学的时候就是那种一上课就思维特别活跃的人。不是思考老师教的和课本上的东西,而是尽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坐在那里,心早就飞了出去。早上被江猛抢了第一,杜超就一直在想着晚上怎么跟班长开口,再到靶场上去跟江猛单挑!他觉得江猛肯定是投机取巧抄了近路,说不定还是直接从靶场中间跑过来的,只是人多没有被发现罢了。 下午本来安排了队列训练,可马啸杨临时改变了主意,通知各中队教新兵整理内务,说简单点就是如何叠被子,如何按部队内务条令摆放物品。 刘二牛在招呼全班新兵过来看他叠被子的时候,杜超说:“报告班长!我去擦玻璃好吗?” 刘二牛说:“杜超,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你不用学吗?” “报告班长,我叠一遍给您看!”杜超边说边把自己的被子抱了过来,扔在刘二牛的床上,也不等刘二牛说话,就开始折腾。 刘二牛哭笑不得,要是一年前的性子,就杜超今天早上的表现,早被他踹了几脚了!早上收完操回来,刘二牛就想要发作,后来想起自己对马啸杨的承诺,怕杜超再顶嘴自己把持不住要收拾他,就忍了这口鸟气。这会儿杜超又要给自己眼里揉沙子,再不好好收拾这小子一顿,自己的权威就要受到挑战了。 刘二牛很不耐烦地看着杜超在那里装模作样地一边胡乱地讲解,一边叠着被子,就过去一把把杜超叠了一半的被子扯了,扔到杜超的床上说道:“你那叠被子的方法是谁教的?” 杜超说:“报告班长!你为什么扔我的被子?我在家里跟我二叔学了好几天,我二叔可是杀过越南鬼子的老兵!”然后又指着刘二牛那个松松垮垮的被子说道:“我叠起来肯定比你那个好看!” 刘二牛气得:“自卫反击战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内务条令早就改了!” “但是,被子叠成方块半个多世纪都没改过!”骆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班,站在一群人后面冷不丁地说道。 刘二牛看到中队长来了,很委屈地告状:“杜超太不像话了,我要他们看我叠,他说他来叠,还说比我叠得好,没见过这么牛的新兵!” 骆敏笑呵呵地拍了拍刘二牛的肩膀说:“他要叠,你就让他叠嘛,比你叠得好,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骆敏说完又转身对杜超说道:“有你这么跟班长讲话的吗?新兵蛋子牛气烘烘的!” 杜超撇撇嘴,讨好似的对刘二牛说道:“班长,还是您来吧?队长说得不错,我就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二牛又是个哭笑不得,站在那里不搭腔。 骆敏看到杜超有道歉的意思,也就没为难他,自顾自地走出了一班。 刘二牛没再理会杜超,摊开自己的被子就开始讲解,杜超退到了一群人的后面,没精打采地觉得无聊透顶! 杜超这一天多的表现,雷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他看来,早上跑圈的时候小试牛刀的刘二牛是真牛,杜超充其量只是一头健壮的小乳牛。经历了这几件事情以后,刘二牛看杜超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时刻一副作势要扑过去撕咬的样子。 雷霆是个急性子,他决定要马上找个时间跟杜超聊聊,现在的杜超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好朋友和同学了,有了跟杜菲的这一层忽明忽暗的关系,雷霆更是把杜超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超越走越远。 雷霆其实是多虑了,杜超虽然这么快的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但相比缺点,他的优点受到了更多的关注。最关注杜超的莫过于新兵一中队队长骆敏了,这个骆敏是比刘二牛更牛的大牛人。 骆敏十七岁代表家乡参加全运会拿了个武术项目的亚军,同年从省体工大队特招进了部队,二十岁提干,在特警学院进修两年后回来任副连职参谋。今年二十四岁,已经调了正连,他是这个支队现役最年轻的正连职警官! 骆敏是副参谋长兼新兵大队长马啸杨的老部下,在作训股一年多专门负责特训工作。本来他已经接到调令要去特勤中队担任中队长,马啸杨去支队长那里磨了好几次,才把他借调到新兵大队的。 骆敏在老兵中是个传奇人物,他与马啸杨、警通中队队长王世忠以及特勤中队队长有波并称为“四大杀手!”而且人们在讨论他们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将骆敏的名字放在第一位。虽然“四大杀手”的名头多少有点江湖的味道,但他们的确是这个支队最牛的人,听说武警总部参谋长来支队考察,第一个点名要见的就是他。 骆敏至所以能成为老兵们的偶像,还不仅仅是他过人的军事素质,他们认为最牛的是骆敏有一个明星女友。 骆敏的女朋友郝好是武警文工团的独唱演员,他们是在特警学院认识的。当时郝好随文工团来学院慰问演出,胆大的骆敏与战友打赌,在演出结束后找到了郝好,脱下外套让她在自己的背心上签名。郝好被骆敏这个惊人的举动吓着了,非常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要求。深感没面子的骆敏气得当场扔了外套,为这事骆敏被学院通报批评,还差点要留校查看。 后来,郝好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始主动追求骆敏,精通各种武术套路的骆敏与郝好玩起了太极,一直把人家给吊着。郝好多次跑到学院去找骆敏,但骆敏一直避而不见,后来竟然给自己找了个替身,差遣战友去应付郝好,伤心欲绝的郝好气得直抹眼泪,大骂骆敏是兵痞。 虽然断了与骆敏的联系,但郝好并不甘心,骆敏毕业后,她主动要求调到了骆敏所在总队的文工团。 老兵们印象最深的是九四年中秋前的那次演出。已经是总队文工队台柱子的郝好在上台演唱“军港之夜”前,拿着麦克风含情脉脉地盯着人群中的骆敏,轻启朱唇说道:“把这首歌送给我所有的战友和兄弟,特别要送给我一直深爱的兵哥哥!” 下面的近千名官兵没听出什么不对劲,但骆敏却被感动了。郝好刚唱到一半,骆敏从被安排献花的支队卫生院的三个小护士手上抢过三捧花,抱在怀里冲上了舞台,郝好愣在那里流着泪唱完歌忘情地与骆敏拥抱在一起!掌声经久不息,所有的官兵都被感动了,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见笑容的支队长,也微笑着流下了眼泪。 当然,关于新兵一中队队长骆敏的这些传奇的经历,刚来部队一天多的新兵们并不知情,他们只是感觉中队长看起来似乎太年轻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新兵一中队,所有的干部都比骆敏年纪大,甚至包括那个上士代理排长!几天后,他们才慢慢地在班长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中队长的光荣的往事。 骆敏为什么对杜超感兴趣。其实不难理解,“英雄惜英雄,牛人惜牛人”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刘二牛虽然对杜超恨得牙痒痒,但他一样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小牛犊子天不怕地不怕,就像马啸杨打心眼里喜欢他一样。 骆敏除了怀着与刘二牛同样的心态外,站在军事主官的角度,他看到了杜超出类拔萃的潜质,或者说是一种天赋。这小子不仅头脑灵光,长得精干。最重要的是,他眼里有一种狠劲,一种不要命不服输的狠劲!这种狠劲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每个兵经过训练都可以有这种狠劲的,即使你军事素质过人。 骆敏看中的就是杜超的这股狠劲。只要认真的去锤炼,假以时日,这个小伙子一定会比任何人都优秀!至于杜超这一天多表现出的骜傲不驯,骆敏并没有像刘二牛那样头痛,在他看来,只有具备这种性格特质的人,才能更快地成长为真正的军人! 关于杜超高干子弟的背景,其实骆敏和刘二牛甚至这个新兵中队的所有骨干都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只是在部队大家都淡化了这种观念,没有人会太在意一个新兵的身世与背景。副政委特别交待过马啸杨,要他注意杜超的表现,马啸杨估计是错会了副政委的意思,很是不以为然,他见过比杜超更牛的高干子弟,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而骆敏却是从二排长口中得知的,他没有要区别对待杜超的想法,关注杜超完全是杜超本人的表现引起了他的注意,跟身份背景无关。 骆敏虽然当了七八年兵,已经是正连职的警官,但他毕竟年纪小,许多事情沉不住气,这天去新兵大队开会的时候就对马啸杨说:“参座,新训完了后,大队素质好的新兵要让我优先挑选哦?” 马啸杨说:“往年特勤中队可都是在老兵中挑选素质好的,哪有训了三个月的新兵蛋子就进特勤中队的?” 骆敏看起来有点激动:“我们的观念还是有点陈旧,往年都是在那些机动中队的一群孬兵中挑选一些比较不孬的兵去特勤中队,光是花时间去纠正这些在中队牛气烘烘的大爷们那些简单的擒敌和战术动作,就够特勤中队喝一壶的了!新兵虽然素质一时达不到要求,但潜质好的直接丢到特勤中队素质上得快,前半年养成,后半年就可以出成绩!” 马啸杨显然对这个老部下的语气有点不满意:“什么孬兵?什么大爷?特勤中队的训练就无可挑剔了?你小子这个队长的帽子还没戴上,就死劲往脸上贴金!你别忘了,每年的大比武单兵成绩最好的大部分都是机动中队出来的,我看就刘二牛的综合素质,比你们特勤中队的百分之八十的兵都强!” 骆敏被老领导堵了一下,语气软了一些,但嘴上还是有点不服气:“我不是还没去报到吗?要不是那些中队把真正素质好的兵当宝给捂着,早点让我去当队长让我自己去挑,比武的时候哪有他们什么事?这拔新兵我们就要换种思路了,不能让他们给废了!” 马啸杨真有点生气了:“全支队十多个中队,你是想一队独大,还要不要别人活了?什么叫被别人废了?支队在总队和总部的荣誉都是特勤一个中队争取来的?我要早知道你有这么多怪思想,就建议支队把你调到后勤处去当助理!” 骆敏涨红着脸尴尬地笑道:“得!老领导您别老是上纲上线,跟您都没办法发几句牢骚,我还找谁说去?” 马啸杨笑道:“你这个犊子!不跟我呛几句就活不下去!我看也只有郝好能治得了你,结婚吧,有个人管着你,省得整天给我添堵!” 骆敏嘿嘿直乐。 马啸杨又说道:“你刚讲的直接挑新兵去特勤中队,我其实在你上学的时候就想过了,一直没敢提,就怕官太小了没人理!这个我也作不了主,建议你弄一个方案出来,我去找支队长和参谋长谈谈看!” “好啊好啊!”骆敏兴奋地说道。 “对了,你小子想一辙是一辙,是不是看中了哪个新兵才有这个想法的?”马啸杨问道。 骆敏说:“老领导,您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马啸杨哭笑不得。 骆敏继续说道:“那个杜超你知道吧?这家伙真不错,有股子狠劲!” “就因为他是市委秘书长的儿子?”马啸杨有点不屑一顾。 骆敏连忙解释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啥也不说,你自己去观察观察!” 马啸杨手一挥:“妈的!怎么跟副政委一个语气?” 新的一天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头天晚上,杜超又兴奋得几乎一夜没合眼,他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已经等不及天亮了!江猛半夜起来上厕所,杜超也幽灵般的跟了过去,咬牙切齿地对江猛下了挑战书,要明天早上跑步的时候一决高低。江猛不搭腔傻呵呵地直乐,杜超心里很不爽,站在小便池边低头看了一眼江猛裤裆里的那玩意儿,挑衅道:“你老二也不比人家短一截,明天别跟我装孙子!” 六点哨响,天刚蒙蒙亮,营区里下满了霜。北方的早晨,阴冷。多数新兵,一出营房就哆嗦,缩着脖子,一边搓手一边朝着掌心哈气,还不忘了抓紧时间诅咒几句。唯有杜超,像一只好斗的公鸡,倔强地直着脖子,挺着胸膛,傲慢而又不屑地扫视着一群新战友。 早操依然是跑圈。宽阔的靶场上不时的刮着点小风,刀子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新兵们娇嫩的小脸蛋。个别情感脆弱,被家里逼着来当兵的独生子,恍恍惚惚,泪眼婆娑,就感觉这个世界数上自己最委屈、最可怜。是啊!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是家里的宝贝儿,焐在温暖的被窝里等着日上三竿,老爸敲门,老妈侍候着吃穿。 第一次正规出操,各中队像似达成了默契,全部由中队长亲自上阵带队,指导员、各排长、司务长和炊爷们一个不拉,悉数上阵。 年轻的新兵中队主官们,第一天就铆足了劲比拼士气。三个中队短兵相接,几百号人拥在一起,就像几百只争相渡河的鸭子。中队长们费劲巴力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喊着口号,新兵们却此起彼伏脸红脖子粗地把口号演变得又粗又长!最辛苦地莫过于指导员和排长们,为了集体的荣誉,他们不 第二章(1) (2) 遗余力地围着新兵们吆喝,声嘶力竭地纠正着新兵们凌乱的步子,教他们如何跟上节拍,如何调整呼吸。一群民兵,噼里叭拉地就是踩不准点。刚过半圈,就不断有新兵苦着脸退出队伍蹲在跑道边拔鞋子…… 靶场上热火朝天,吸引了已经提前跑了几圈的马啸杨,他站在主席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切。他并不着急,这样的场面他看得多了,要不了几天就将是另一番景象! 比马啸杨兴致更高的是几个老连队早起买菜的给养员,他们干脆把三轮车停在了跑道边,一边啃着冰冷的黄瓜,一边笑嘻嘻地对着一群新兵指指点点。 这些炊爷们虽然肚子里的油水比较多,但长年不参加训练,嘴里能淡出鸟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老兵们又不怎么待见这些因为军事素质不好才下炊事班的战友,所以,平常他们根本不敢也不好意思这样有持无恐地看着战友们训练。这下,好不容易来了一群连步子都对不上的傻了八叽的新兵,他们别提有多得意了。 一个胖乎乎的下士往嘴里塞完最后一截黄瓜,然后用大衣袖子擦擦嘴说道:“你们看见了没?多傻啊?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有人回应道:“八中队的,你要是比他们聪明,怎么跑到炊事班去养得一白二胖?” 八中队的胖子撇撇嘴,有点不服气地回应:“我当新兵那会儿,还在中队拿了好几次训练标兵呐!” 另外一个人说道:“胖子,新兵连快结束的时候,你小子挂在单杠上还像个死猪,撑死了拉半个!现在比人家多吃了两年馒头,就小母牛飞上天了?” 几个老兵大笑。 “稀拉兵!”不远处的马啸杨听得真真切切,嘟噜了一句。 杜超憋了一股劲要跟江猛一决雌雄,可是三圈下来他就失望了。今天早上不可能再竞速赛跑了,少校大队长就站在主席台上,下面的那些中队长和排长们如临大敌,恨不能马上把他们当作仪战队来接受检阅,根本无法容忍任何一个新兵在队伍中冒泡。有那么一会儿,杜超真想一脚蹬开跑在前面的雷霆和刘二牛,冲出队列好好的撤下欢!他脑子里甚至在幻想,要是大队长一声令下,三百多号人全部冲出去,自己肯定会一骑绝尘,在新兵大队拿个第一该是多么牛气的事情啊? 雷霆没有杜超的底子,但他很努力地跟着刘二牛的步伐,几百米下来就摸出了门道,已经能完全跟上节拍,跑起来也是无比的轻松。 最痛苦的是赵子军和江猛,这两小子总以为中队长是跟他们对着干,刚踩准节拍,调整好了步子,结果口号一喊又错了!两个人就不停地垫着步子,来回变换。 赵子军还好点,因为个子小,排在队列的最后,只有他踩别人脚后跟的份。江猛就惨了,前后被夹击,先是个不小心踩了前面的一个新兵的脚后跟,接着自己的脚后跟被连踩了三次,左边鞋子被踩脱了刚拔起来,右边又被踩了,还差点儿一个趔趄扑倒,一圈下来江猛打了三次报告。 郁闷的杜超心有不甘,总想着冒个泡引起别人的注意,喊口号的时候故意千回百转地拉长音。可这一招不顶用,几百个更乱的声音压过他,根本没人注意。 处心积虑却处处受制,杜超本已认命,没想到最后却无心冒了个大泡。四圈过后,除了极个别脑袋笨得像花岗岩的新兵,其他人基本上都学会了调整步子,跟上节拍。就在中队提速准备带回的时候,恍恍惚惚的杜超却一脚踩到了雷霆的右脚后跟。雷霆猝不及防,正要迈右脚,却被杜超一脚踩实了,一个趔趄撞向了刘二牛,杜超也来不及止步,结果引起了连锁反应。“扑通,扑通……”一班的九个新兵全部追尾,撞到了一起…… 这种壮观的场面几乎引爆了整个靶场。新兵们笑得屁滚尿流,还有人跟在后面起哄,一边鼓掌一边跺脚。 事发突然,包括骆敏在内的新兵一中队的所有干部根本不及反应。刘二牛被压在最底层,痛得眦牙咧嘴,被指导员搀起来就要发作。 处在人塔第三层的杜超,艰难地爬起来抬头就看见大队长黑着脸站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心知闯了大祸,低着头站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那表情,要多糗有多糗。 骆敏也是一脸古怪的表情,等到一班的人全部爬起来站好了,就上来问道:“这谁下的黑脚啊?” 刘二牛冷静了下来,正准备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结果雷霆却站了出来:“报告队长,是我撞倒了班长!” 雷霆本来是想自个儿承担责任的,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可他这样的表达有问题。杜超心里有鬼,就听着更不对味了,你撞倒了班长,不明摆着说我踩了你脚吗? 骆敏没理雷霆,而是重新组队带回了,他早就看到雷霆趁起身的时候拔起了鞋子,知道是杜超干得好事。 队伍解散后,骆敏和马啸杨正在意犹未尽地讨论刚才的那一幕,杜超跑了过来。 骆敏看着满脸通红的杜超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大手一挥道:“赶紧回去搞卫生吧,顺便跟你的班长认个错!” 杜超回到班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刘二牛道歉,狠狠地作了自我批评。刘二牛正在叠被子,把屁股撅得高高地对着杜超,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杜超尴尬地跟着刘二牛的屁股转了两圈,自己也觉得无趣。刘二牛的态度让杜超有点发怵,如果班长骂几句,他还好受点,可这家伙一句话不说,肯定是被气惨了。 杜超觉得刘二牛肯定饶不了自己,这家伙阴得很,肚子里全是坏水,指不定已经想好了什么阴损的主意,就等着跟自己算总帐呐。碰了一鼻子灰的杜超,开始有所收敛。因为不管如何表现,刘二牛从来都不拿正眼瞧他。 雷霆找他谈过一次,与其说是谈,不如说是好好的骂了他一顿,雷霆的话讲得有些绝:“别整天像个小丑一样,好好夹起尾巴做人!” 雷霆的话有点老气横秋,杜超当然是听着不舒坦。但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同志们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包括好朋友江猛,对他都是敬而远之。没有人愿意主动搭理他,这让杜超很痛苦。这么多年来众星捧月惯了,只有自己瞧不起别人,别人哪敢瞧不起自己?从来就不习惯看着别人的脸色,更不会受这种鸟气。 “这是在部队!”杜超时常提醒自己,现实让他不得不思考自己的行为与处事的方式。 这段时间的训练,一班受到表扬最多的是雷霆,一周的军姿训练,让本就身材高大的雷霆变得更加挺拔,身上开始慢慢散发出军人特有的英武之气。天生的优势加上过人的领悟能力,使得雷霆每学一个新动作最多只会被班长纠正一次。 没多久,全排合练雷霆就开始被当作标杆。排长在讲解动作的时候总喜欢叫出雷霆,让他作示范动作。这个毕业于武警指挥学校,揣着与四个兄弟一样学历却不擅言辞的学员排长几乎每天都要重复一句话:“同志们看看,这才是军人,天生的军人!” 杜超心里有点酸,但江猛和赵子军却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杜超的领悟能力其实比雷霆还要强,身材甚至比雷霆还要匀称,再加上早两年就能将一些基础科目的动作要领倒背如流,基本的队列动作早就学得七七八八,有模有样,没有理由比雷霆差。但他是个静不下来的人,也不听进班排长们的训导,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比所有人都懂。给他纠正那些固癖的动作,还显得很不耐烦。 开始的训练以军姿为主,一站就是几十分钟到个把小时,长时间一动不动挺胸收腹、提臀夹裆,眼睛还要微微抬起盯着一个地方看。好动的杜超,觉得自己生不如死。好在开始的两天因为不练步伐,占不了多大场地,靶场上又空旷,风沙大,刺骨的冷。大队考虑到这批南方兵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就让各中队在大院子里的营房下面自个儿找场地训练。 支队卫生队刚好在新兵一中队的营房斜对面,一排就占了卫生队的小操场,面朝卫生队营房。卫生队的那些小护士们是人来疯,外面一群新兵训练,她们就有事没事地往外探个头,挤眉弄眼地还时不时的捂着个小嘴偷笑那么几下。胆子大的,更是没事就在门口晃悠几下,然后留下一地笑声。 一班的杜超同志正对卫生队的大门,头两天杜超可饱了眼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生队的大门。但人专注于某一个事情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杜超很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后来骆敏黑着脸过去赶了几次,小护士们皮厚,根本就没效果。骆队情急之下,就叫全中队全部调整了方向,一律迎着风,把屁股对着卫生队。 这一调整,就把杜超同志的毛病给调整出来了。没了盼头,没了风景,杜超同志站不到五分钟就皮痒肉痛浑身不自在。眼睛恨不得转到后脑勺上去,脑袋更是不由自主的东摇西晃。杜超毕竟是有点底子的人,就这么难受他仍然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只要班长和干部们有一点儿动静,他就会不动声色的调整好状态,看不出一点偷懒的蛛丝马迹。老兵练了几年的境界,杜超同志几天一实践,就领悟出了其中的精髓,不得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如果各位看官都认为杜超同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就太低估了我人民武装警察精锐部队的骨干们了。包括刘二牛在内的各级带兵的干部,哪个不是当过新兵偷过懒然后得道成精的?这点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的小把戏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第一个看到的是刘二牛,这家伙已经好多天没搭理杜超了,也没打算马上搭理他。对付这种自作聪明的新兵,他当新兵的时候,班长早就言传身教过多种方法。第二个发现的是骆敏,是他提醒一排长韩洪涛,然后韩洪涛才注意到的。 韩洪涛提醒过杜超几次,杜超不是听不进去,而是听进去马上又忘了。骆敏倒是仍旧在新兵们面前一副好脸色,从来不会主动跳过班排长直接去训新兵。 这天,也就是队列原地动作训练的最后两天,中午吃过饭,骆敏叫住了韩洪涛和刘二牛,问道:“杜超这小子天天在偷懒,你们俩眼睛长到裤裆里了?” 红牌韩洪涛站得笔直,红着脸抓着脑袋,嘴巴蠕动了半天才怯怯地说:“我说了他好几次,这个同志动作还是蛮标准的,就是太放松了!” 老兵刘二牛可没有韩洪涛那么规矩,他根本不怵当官的,多大的官他也不鸟!松松垮垮地站在队长的面前,眼皮也不抬地就骂道:“这个###稀拉兵,你还把他当作国宝,我就要你看看,这小子有多滑头!” 骆敏对刘二牛的粗口也不生气,他虽然没带过刘二牛,但刘二牛的牛气他是见识过的。那次刘二牛气势汹汹地要与马啸杨拼命的时候,作训股的参谋骆敏就站在股长的身边。骆敏打心眼里喜欢刘二牛,在新训中队的这几天,他关注最多的也是刘二牛,不能不说他是有私心的,刘二牛的素质直接到特勤中队就能当骨干。 骆敏并不想助长刘二牛的这种牛气,尤其是在学员排长的面前。他故意装得很生气地说:“你小子也放肆了!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卑鄙?你要是不想训了,就交给我!” 刘二牛这才站直了身子正正经经地说道:“不用不用,我有办法收拾他,这几天不就老实多了吗?敢再翘,我剁了他的尾巴!” 骆敏:“要讲究方法!这小子跟你一样的脾气,得边敲边哄!” 刘二牛果真与杜超较上劲了,而且还与韩洪涛商量好了的,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接通报给学员排长。韩洪涛本来觉得不妥当,但在刘二牛面前,这个机关勤务兵出生的排长没一点底气,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反而自取其辱。 雷霆戴上小红花的头一天,杜超面壁了整整一天。起因是上午的第一节操课,中队规定要站一个小时军姿。刘二牛组好队,下达完口令就到处晃悠,十多分钟后冷不丁的转到了杜超的身后,提起脚踹向杜超的膝关节。正在神游太虚,全身放松的杜超两腿一软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到了地上!杜超站稳了回过头对刘二牛怒目相向,刘二牛却笑嘻嘻地说:“来来来,跟兄弟们分享一下心得!” 杜超站在那里气乎乎地,有那么一会儿他真想摘下帽子一头撞向刘二牛,让这个家伙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好久,刘二牛始终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杜超看了一眼大排头雷霆和站在中间的江猛,咬咬牙扶了扶气歪了的帽子,向前一步正要入列,刘二牛却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让你入列了吗?” 杜超缩回脚,梗着脖子问道:“班长,你到底想怎么样吧?我哪个地方不对劲了?哪个动作不标准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几天小日子过得挺舒坦啊?把我当作傻子呢?你要是不偷懒,两腿绷直了,我就那么轻轻一脚,你怎么飞出去了?”刘二牛仍然笑嘻嘻地。 杜超:“班长,你太卑鄙了!我早知道你想报复我,这下可逮着机会了!你还轻轻一脚?恨不得把我两腿踢折了吧?” 这句话把刘二牛彻底激怒了,但他脑子清醒的很,这几天自己如何冷对杜超,全班的新兵心里都有数。这小子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刚才那一脚的确力气大了点,一般的人就是有防备也不定能受得了。 刘二牛不想再跟杜超辩驳,因为杜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要是真咬准了这个死理,到最后丢了面子失了威信的是自己!他决定用男人的方式去解决,这时候,他已经把班长的身份置之脑后了。 刘二牛:“杜超,你不要那么咄咄逼人,我现在告诉你什么叫作站军姿,你来踢我,不要脚软,我要是站在那里脚动一步,这个班长你来当!” 杜超:“好!爷们儿讲话一言九鼎,我也当不了班长,你输了就当作全班向我道款!” 刘二牛重新组了队,在指挥的位置上向左转,深深的呼了口气,一动不动地对杜超说:“来吧,使出你吃奶的力气!” 杜超本来是想助跑几步,然后飞脚去踹,想了想,这样有点不道德,也没有这样干的,要真是让刘二牛出了大丑,自己是出了气,往后也别想混了。 杜超站在了刘二牛身后约莫半米远的地方,提了口气下了九分力气一脚踹向刘二牛的膝窝,只听“嘭”的一声,刘二牛上身微微晃了晃,杜超却往后足足退了两步。 刘二牛站在那里没动,也不说话,他知道吃了亏的杜超肯定还会来第二下,他要彻底的打败这个新兵蛋子!果然,杜超眼睛都红了,又往后退了几步,发力飞踹过去…… 杜超爬起来的时候就要发作,但他看到了骆敏那张气极败坏的脸。 “真够狠的!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非得把人废了才解恨?”骆敏吼道。 骆敏关键的时候推开刘二牛,刘二牛却并不领情,气冲冲地说:“队长你不要拦着他,让他踹,不让他见识见识,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杜超被骆敏这么一吼,吓住了,等到清醒过来额头上就开始冒冷汗。刚那一脚要真是踹上了,刘二牛不死也得断了两条腿! 骆敏是真气着了:“新兵不像新兵,班长不像班长,整个就是地痞流氓!真想决斗,去炊事班一人拿把菜刀对着砍,砍死了全部追认烈士!” 骆敏说完拂袖而去,过了一会又转回来大声叫着一排长:“韩洪涛,你一个排长干什么吃的?今天下午开始,你给我亲自带一班训练,刘二牛去背条令,写检讨,什么时候过了关,什么时候再来带兵!” 韩洪涛吓得两腿发软,硬着头皮追在骆敏的屁股后面小声地问道:“队长,杜超怎么办?” “一个新兵蛋子,我就不信没办法治!怎么办你还要问我啊?要是班长你也干不了,就给我去炊事班蒸馒头!”骆敏已经火到了极点。 接下来杜超就被韩洪涛给罚到卫生队的营房那边面壁,刘二牛解下武装带扔在地上就回去压床铺,中午也没去吃饭,还是雷霆给他带回了五个馒头。 骆敏显然是气还没消,午休的时候跑过来把刘二牛从床上拉起来拖到了中队部,关起门劈头盖脸地发火:“你身上那个流氓习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前几天怎么向我打包票来着?这事要是让大队长知道了,你小子就等着卷起铺盖回老连队再混一年滚蛋吧!” 刘二牛委屈得要死,想起上午的事也是心有余悸,头脑一热根本没去考虑后果。更没想到杜超这小子还真敢玩命,那一脚要真踹上了,起码得在医院里躺一个月。所以队长骂他,心虚的刘二牛也不敢再顶嘴了。 杜超的脚是真够硬的,这小子在家里绑了个沙袋天天踢,知道如何发力,跟一般的那些手脚不协调、腿软###硬的新兵不是一个概念。因为冬天衣服穿得多,卷不起来,骆敏命令刘二牛脱了裤子,才发现刘二牛的两个膝窝全都青紫青紫的,刘二牛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小子脚头子这么硬! 骆敏找来一瓶红星二锅头,点上火亲自给刘二牛推揉,这小子哼哼叽叽地竟然感动得流了几滴猫尿。 杜超被罚了站,他心里清楚,这跟关禁闭是一样的性质。而且韩洪涛也警告过他,再有下次肯定要通知武装部的人来接他回家了。杜超不怕得罪人,但他肯定怕被送回家,真要到了这个地步,一辈子也甭想抬起头了,还不如半道从火车上跳下去摔死。这一天的面壁,他想了很多,想得两脚冰凉、头皮发麻,也反思了很多,把眼泪也反思下来了。虽然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杜超同志却时刻没忘了动作要领,两腿更是分分秒秒都绷得笔直…… 第二天,刘二牛官复原职了,杜超也归了队,因为这一天全大队要会操,也就是单兵原地队列动作的验收。雷霆不出意外的拿了个小红花,也就是大队给“训练标兵”的精神奖励。比当兵时“光荣入伍”的那个红花小点,大队长马啸杨和教导员李明忠同志亲自给标兵们戴上了红花。十五个红花,一中队拿了七个,除了雷霆外,赵子军也戴上了小红花。赵子军把红花别在胸前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拿下来,第二天早上出操还戴着,结果被韩洪涛给摘了。 江猛很有点郁闷,因为支队宣传股的干事给所有的红花们都照了像,并且要了地址,承诺三天之内将照片寄回红花们的老家。 江猛懊悔死了,要是自己也拿到了这个红花,母亲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该是多么高兴啊?江猛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拿红花,而且以后每次都要拿! 杜超的心情用痛心疾首来表示一定也不为过。他倒是没有考虑江猛想的那些问题,在他看来,这个红花事关贞节,特别是在两个好朋友面前,被他们压一头,太没面子了。如果自己脾气小点,少说点话多干点事,怎么也得有自己一份啊?也不至于让雷霆和赵子军这两小子独美了。 第三章(1) (1) (那双细嫩的手掌上层层叠叠全是血泡,明显是旧疤添新疤,又反反复复地破了好多次。可以想像,他是怎样咬着牙,举着血肉模糊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跳上杠,然后用惊人的毅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坚持着……) 新兵大队大队长马啸杨虽然是在泥水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特训的时候什么赃的、臭的、恶心的东西都沾过身子,可他的洁癖就是改不了,好像身上总有洗不完的污垢。不管多冷的天每天都要坚持洗澡,训练完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冲凉房,个人卫生堪称支队官兵中的标杆,十几年如一日,被子一周拆洗一次,衣服天天换,头发一个月理两次…… 为这事,支队的领导没少数落他,支队长不至一次的骂他臭毛病,可他就是改不了,仍然我行我素。老政治处主任在马啸杨当见习排长那会儿,就送他一个绰号“马阿姨!” 马啸杨的老部下骆敏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为何有这种让人不可理喻的洁癖。马啸杨曾经在一次酒后搂着骆敏和另外一个参谋声泪俱下:“兄弟啊,那个教官真他妈不是人啊,水池里泼满了粪水,我们在里面整整滚了三天,###上都挂着蛆虫,那几天吃什么吐什么,见不得汤汤水水更见不得黄兮兮的东西!好几个哥们都落下了毛病,闻什么都是大便的味道!” 马啸杨不仅抓训练有一套,抓内务更是极其严苛。以前没在连队当过主官,所以最多也只是管管自己和训训机关里的那几个挂着列兵军衔的勤务兵。这下当了新兵大队的大队长,这家伙就变得有点变本加厉,不近人情了。 新训的第三天,第一次内务大检查,马啸杨亲自带队,一圈下来,三个新兵中队,他亲手给扔了十五床被子。这中间还包括一中队队长骆敏和三中队指导员靳强的被子,其余的基本上都是排长、班长和炊事班的。扔完被子,马大队集中了新兵大队所有的骨干开了个现场会,亲自作了示范,订出了标准,最后黑着脸对自己的一干属下说:“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新兵大队所有的官兵必须要达到这个标准,新兵们可以打八折,谁的内务达不到标准,谁就给我去臭水沟里捡被子!” 这后来,马啸杨一天起码要去各中队转两次,每次走后,都有人哭丧着脸,骂骂咧咧地从楼下的某个角落里甚至从厕所里往回抱自己的被子。 新兵一中队一班,有幸被马啸杨“扫荡”了两次,第一次除了杜超,包括刘二牛在内,全军覆没。第二次,刘二牛几乎是哭着抢下了自己的被子,结果马啸杨心一软,只往楼下扔了三床,江猛同志不幸成了其中一床被子的主人。后来马啸杨又来过两趟,新兵们一看他的眼神,都下意识地往窗户边靠。只有杜超这小子头仰得比天高,闪在一边,把自己的床铺最大限度地暴露在马啸杨的面前,然后作好了受嘉奖的准备。 赵子军又露脸了,这次他得到了一个绰号,这个绰号与马啸杨那个绰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得不佩服赵子军的老爷子,老头的确有先见之明,一个剃头的箱子果然给儿子带来了荣耀。 赵子军的绰号叫作“赵一剪!”传到了新兵一中队一班,经过杜超同志一加工,这个绰号就变成了“赵一姐!”这绰号是马啸杨给赐封的。赵子军第一次公开献艺的时候,马啸杨开会没赶上,后来一听说一中队有个大师级的理发师,马大队头皮就开始痒痒了。 星期天一到,马啸杨在家里吃过早饭,穿着便衣就蹿到了一中队。 一楼大厅的“警容风纪镜”前,赵子军像在精心雕琢一件瓷器。理、推、剪、吹,刮胡子、掏耳朵外加揉背松骨,花了一个多小时,把马啸杨侍候得眯着双眼哼哼叽叽地作沉醉状。马啸杨意犹未尽地起身后,对站在一旁叫了几次都不愿走开的一排长韩洪涛说:“赵一剪,这就是传说中的赵一剪!果然不是盖的!新兵大队不给超编通信员,可惜了!” 赵子军有点儿飘了,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剃头匠的荣耀。这小子显然是很会察颜观色,尤其是前几天刚刚拿了一个小红花,这几天心气儿特足,自信心也是空前的爆棚。追着马啸杨的屁股说道:“首长,我这是祖传的手艺,只要您愿意,我天天为您服务!” 马啸杨转过身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子军纠正道:“什么叫作天天为我服务?你就这点儿出息?我哪来那么多毛,天天需要你梳理?好好训练,你要服务的是所有的官兵,甚至是广大的人民群众!” 赵子军被马啸杨义正言辞的泼了盆冷水,不急不恼地继续说道:“首长您慢走,我会牢记您的教导!” 马啸杨哭笑不得,板起脸又训道:“你们班长没教过你啊?团以上的军官才能叫首长,可不能乱叫!教你个简单的识别方法,配得上叫首长的人起码是两杠加两豆的中校!” 赵子军:“是!首长,我记住了!” 赵子军还真是记住了马啸杨的教导,这家伙一年后就荣立了“三等功”一次,因为跟着机关和后勤单位经常搞一些“警民共建”活动,结果被驻地的日报作了专访,接下来就被总队树立成了典型,年年都是警民共建先进个人,还成了当地的学雷锋标兵。最后凭着这些荣誉,理所当然地转了志愿兵。这是后话了。 转眼新训过了半个月,杜超着实乖巧了很多,除了依然与刘二牛大眼对不上小眼外,不管是训练还是内务卫生,基本上做到了让刘二牛无话可说。这多半是拜雷霆与赵子军的小红花所赐,这家伙与江猛铆足了劲要赶超他们俩,人家训练完了回来休息,这哥俩自发的出小操,整天在路道里摆臂踢腿走来走去。 后来,雷霆和赵子军看他们俩这么努力,也有了危机感。外面天冷啊,四个哥们晚上就占领了楼道,搅得那些休息的新兵们不得安宁。如此几天后,那些上进的新兵们也忍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自发的加入他们的行列。再后来,楼道就不够用了,开始有人往楼下跑。骆敏和指导员唐宪政就每天晚上抱着双臂站在窗前乐呵呵地看。 第二次会操的时候,杜超还是没拿到小红花,因为全大队这次只发了十个小红花。而且分配得相对平均,新兵一中队拿了四个,一排只有雷霆蝉联。不过,一班拿了个全大队第一,扛回了一杆新鲜的红旗。刘二牛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竟然临时安排杜超做了大排头,把这杆全大队独一无二的流动红旗让杜超雄纠纠气昂昂地扛回了中队。 当天晚上,刘二牛找杜超深谈了一次。两头牛这次没有掐架,二牛悉心教导,小牛谦虚地直点头,虽然没有掏心窝子,但那个气氛却是无比的融洽,杜超晚上是哼着小曲儿睡觉的。第二天,中队赶制的三个“训练标兵”的袖章就有一个戴到了杜超的手臂上,江猛也有一个,这次只有赵子军独自郁闷了。 韩洪涛拿出了自己的相机,一口气给三个大队标兵外加三个中队标兵拍了整整一卷胶卷,甚至还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给杜超穿上臭美。杜超这小子天生就是个人来疯,谁也不怕,不仅与排长和班长照了像,还死皮赖脸地把队长和指导员拉了下来一起合了影。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这座北方的大都市装点得尤如童话里的世界。这是新兵们入伍后下的第一场雪,更是这座城市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杜超已经习惯了在起床哨吹响前五分钟左右起床,但他艰难地推开窗户,看到这样的盛况,禁不住一声欢呼,几分钟后整个新兵一中队都沸腾了…… 南方小城出来的这批新兵对雪天并不陌生,但这么大的雪还是打从出了娘胎第一次看到。新兵们欢呼还有另一层意思,紧张了快一个月,是时候放松一下了,老天有眼啊,这下该休息几天了。 新兵们想得太简单了,下了这么大的雪,当兵的肯定清闲不了。还是我们的杜超杜大公子有远见,整理内务的时候他就悄悄地对雷霆说:“哥们,这两天咱们有机会出去放风了!” 雷霆不置可否,他早已习惯了杜超神经兮兮的样子,根本没听进去,心里正在盘算着怎样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给杜菲写封信,这丫头肯定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果然如杜超所料,早上收拾完营区里的雪,新兵大队接到了命令,为保证交通畅行无阻,市政府发布了紧急指示,要求全市所有企事业单位、驻军甚至大中学校全部出动,上街铲雪。作为精锐部队的武警支队当然是首当其冲,啃的也是最硬的骨头。除了留守和执勤的官兵外,支队几乎倾巢出动,五十多辆卡车浩浩荡荡地穿过市中心,缓慢地开往二环路,那里,据说积雪深达一尺多厚! 第一次出勤务回来,杜超就病倒了,这是个不知疲倦的家伙,一人十多米路段的清雪任务,他一个人发了疯似的铲了二十多米,还边铲边脱衣服,要不是大队教导员李明忠及时阻止,这小子到最后说不定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卖力表现的杜超,这次没有得到表扬,反而被平常说话不多的指导员唐宪政好好给数落了一顿,为这事,一班的全体新兵都忿忿不平,头儿刘二牛更是跑到队部去找指导员和队长理论。 杜超半夜高烧四十一度,而且咳嗽起来地动山摇,那呼吸声就像一台破旧的鼓风机,随时都有可能嘎然而止。 支队卫生队值班的是一个长了一脸麻子的志愿兵,根本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打了两瓶吊针。结果到天亮也不见好转,排长韩洪涛就背着杜超出了支队大院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总队医院。 在总队医院做了胸透,打了退烧针又挂了几瓶盐水,医生说是感冒并发支气管炎,建议杜超住院观察。韩洪涛办理完住院手续就回中队给杜超拿生活用品,结果他前脚刚到中队,杜超后脚就提了一袋子大宝护肤霜和牛肉干跟了回来。 骆敏火了,当场就要踹杜超,又指使几个正在搞教育训练的班长要把杜超扛回医院。杜超变戏法似的在口袋里掏出一支体温计然后又塞到腋下说:“队长,我已经没事了,我量下体温给你看!” 骆敏:“你他妈的以为你是兰博啊?现在还不是你逞能的时候,给老子回去老老实实地躺几天,没事了自然让你回来!” 杜超急中生智,掏出大宝和牛肉干递给骆敏一份笑嘻嘻地说:“队长,我给你也买了一份,还有指导员排长和司务长的,剩下的都是给我们班兄弟的!” 骆敏一把抓过杜超的袋子扔在地上:“你狗日的尽整些幺蛾子!这里不兴这一套!哪里买的给我退哪里去,马上给我滚回去,再啰嗦,新兵连结束给我去农场养猪去!” 杜超看到队长是真火了,吓得站在那里再也不敢吱声。后来还是韩洪涛把他给送回到总队医院。杜超回到医院躺在床上,肠子都悔青了,脑袋撞得墙壁咣咣响!他后悔自己怎么会像一个小丑一样,干事一点不动脑子?本来是出于好心,看到同班的战友们好多人手足加脸上起冻疮,也不舍得买东西擦,就想着发挥一点余热,压根就没给队长和中队的那些当官的买。这下弄巧成拙,搞不好那些当官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道德品质有问题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杜超清楚自己是什么问题,都是从小落下的毛病。出生那年搭上了文革的末班车,身体虚弱的母亲怀孕不到八个月在棉纺厂的机修车间产下了自己,因为缺少营养,免疫力低,生下来连着高烧一个月,险些夭折。小时候杜超是抱着药罐子度日的,身体极度虚弱,奶奶恨不得找人来跳大神。直到上了中学,给这辈子定下了个当兵的目标,坚持不懈地锻炼体质,身体才变得越来越壮实,可是每年季节转换的时候还是要闹几场。 到了上中专的时候,公子哥杜超基本上就成了正常人,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杜公子冬天从来不穿棉衣,一年四季都是冷水洗漱,没想到到了部队还是中招了。 着急出院,杜超是怕医生真挖出了根子,跟自己较真。到时候,指不定要在医院呆多长时间,耽误了新兵连的训练,搞不好最后真被分到后勤单位,那就玩完了! 正在杜超着急上火的时候,另外三个兄弟也慌了神,如果只是个小感冒,为什么要住院呢?几个人都去找过自己的班排长,想请假去医院,又都被骂了回来。杜超不在,雷霆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三个人的主心骨,赵子军和江猛几乎天天找雷霆想办法,性格本来有点逆来顺受的雷霆急中生智开始装病。 刘二牛在杜超住院后的第二天去看过他,还悄悄地把那袋大宝和牛肉干掖在大衣里面给带了回来。雷霆装病这小子也是心照不宣,正准备打报告直接送雷霆去总队医院的时候,杜超又回来了,这次他揣着总队医院的“出院证明”直接去找了队长和指导员。 “出院证明”是杜超磨破了嘴皮子哄骗那个负责护理他的一个小护士给争取来的,主治医生见多了泡病号的老兵,对这个积极要求出院的新兵蛋子很有好感,给开了一大包西药,临走还不忘叮嘱杜超三天后再过来复查一次。 当过兵的都知道,新兵连最难熬的就是体能训练了,光是一个五公里和器械体操就能让那些娇生惯养的小爷们们散架。武警机动部队对体能要求尤为严格。 毕业于特警学院并一直担任作训参谋的马啸杨,更是对体能训练情有独钟。机动部队有很多特训科目,而这些特训科目的训练都是建立在良好的体能基础上的。早在新兵大队组建前,作为支队副参谋长和新兵大队大队长的马啸杨就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对新兵大队的训练科目进行了详尽而科学的计划,制作了一份长达数页的进度表,着重对机动部队的新兵体能训练进度进行了推算与分析。 这是一份全新的训练计划,除了共同科目外,几乎颠覆了总队用了十多年的新兵训练大纲。不甘循规蹈矩的马啸杨认为,总队的八个支队担负的任务各有不同,却走着同一套训练大纲,无法突出每个支队的特点,应该像老连队训练一样,要区别对待。 马啸杨的创新之举得到了支队首长的首肯,只有政委提出了自己的一点担忧,因为这样一个训练方案,明显压缩了政治教育的时间。不过,支队所有首长对这个得力干将的组训能力都极为赞赏。 当年马啸杨走马上任作训股长不到半年,就弄了一套全新的机动部队训练方案出来,结果得到了总队首长的表扬。第二年支队的考核整体成绩就挤到了全总部的前五!后来这套训练大纲经过总队稍稍加工,上报给武警总部,推广到了武警部队所有担负机动防暴任务的部队。要不是有那个别军衔更高的人民军队中的小丑们捧着这个成果邀功请赏,抢走了他的风头,年轻的马啸杨,非常有可能被载入总队乃至武警部队史册。 拿着这份计划和方案,支队长和参谋长亲自陪着马啸杨去找总队参谋长,结果总队长参谋长花了一下午时间研究完,当场就拍板通过,准予他们试行。 马啸杨关于新兵体能训练的革新,咋看起来,其实强度并不大,只是增加了很多项目。他的亮点主要是科学练兵,完全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没有用那种填鸭的方式,一上来就抓强度。当然,没有经历过这个训练过程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这样的密度与强度,放在普通的武警支队,一般的老兵都很难承受。 五公里与器械体操的前几个练习,其实并不难,咬咬牙都能挺过来,难的是那些肢体力量的训练。开始的一个月,新兵们也有八个一百的体能训练,但新训计划要求,头一个月打五折,也就是八个五十,到了第二个月打八折,最后一个月就不能打半点折扣了。 所谓八个一百就是八种体能训练的方法每种要做一百个。各个部队都有一些不同的定义,这里的是指:俯卧撑、仰卧起坐、单杠引体向上、双杠杠端臂曲伸、抱头蹲起、马步推砖、哑铃扩胸和杠铃过顶。 这种体能训练,一般都安排在正常操课以外的时间,比如早操跑个五公里,回来再弄个蛙跳和折返跑。吃饭前是器械练习,晚上两三个小时就是八个一百再加倒立训练什么的,再加上一些新兵跟不上进度,自觉出小操或者被班排长开个小灶,每天除了正常操课、教育训练和吃饭拉屎外,其他的时间全是体能训练。 杜超依旧十二分的卖力,不管大队如何安排进度,这小子都暗中轻劲,毫不含糊的给自己加码。别人八个五十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八个一百了,没人能跟他抗衡,包括武林高手江猛。没办法,这小子底子厚,这种简单的训练他起码提前两年就开始不间断的练习,如果放在普通的部队,凭他的素质,跟二年度的老兵较劲也不落下风。 别人少了一半的量都吃不消,加了一倍量的杜超就更是吃力了,有时候累得上厕所都蹲不下去。这一切都被刘二牛看在眼里,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比自己还牛的新兵了。虽然大队和中队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所有的新兵都要跟着体能训练的进度来循序渐进,骆敏和韩洪涛也提醒过刘二牛多次。但刘二牛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自己当新兵的时候也很卖力,不过,比起杜超的狠劲,还是略逊一筹。 有时候,他看到新兵们体能训练结束后,个个筋疲力尽、蔫头耷脑的样子,而杜超和江猛仍旧生龙活虎意犹未尽,他就有点恼火,恨不得所有的新兵都能向杜超看齐。暗地里更是偷偷的给新兵们加码开小灶。每天熄灯后,必须得加练五十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才可以睡觉,加练的时候,所有的新兵都不能出声。而且,刘二牛还常常让杜超站在门口望风,只要一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或者有手电筒的光闪动,就赶紧发信号,新兵们就马上钻到被窝里装睡。等到干部查完铺,再钻出来悄悄地接着练,谁先做完谁先睡觉! 对于刘二牛的行为,新兵们是敢怒不敢言,就迁怒与小人得志的杜超,暗地里更是把杜超的祖宗十八代给操了个遍。杜超总以为自己给兄弟们做了个好榜样,还给他们买了东西,在一班中,除了班长刘二牛外,自己就是当然的老大了。所以,他听到有同班战友在背后叫自己“杜三牛”还以为是在夸奖自己。 事实证明,“离经叛道”的人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得罪了人民群众,是要付出代价的!果然,不久后,杜超被人从背后打了小报告,这一次把四个兄弟全部牵连了。 雷霆和赵子军的体能一般,尤其是赵子军,五公里还凑合,不上不下的。可是其他的体能训练科目就不行了,特别是上肢力量,俯卧撑一开始一次五个都做不了。这小子训练的时候经常杀猪一样的惨叫,等到杜超单杠第二练习像个大风车一样翻转得呼呼生风的时候,这小子的引体向上还不及格,如果不狠命的把头往上伸,身体像抽风,双脚像抽筋一样,上摇下晃、左踏右蹬,他的下巴根本就过不了杠。而且三五个下来,吊在那里就像死猪一样,只能忧郁地看着苍茫的天空,空叹英雄气短,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兄弟三个看到他的样子都很着急。雷霆体力虽然不出众,至少还能跟得上节奏,还没几个人有资格取笑他。可赵子军这表现也太差了,几乎全中队素质好点的新兵都拿他当笑料。刘二牛更是当作全班的面拿二班长和赵子军开涮,说什么样的蛋班长带什么样的蛋兵,赵一姐幸亏不在自己的班里,否则,自己肯定会气得吐血身亡。 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排长韩洪涛,也被赵子军激发出不少幽默的灵感,赵子军只要一挂在单杠上一动不动,他就会说:“赵一姐,你挂着那里等人过来剖肚子?” 赵子军心里那个火啊,杜超又时不时的过去骂他几句,那脸上满是不屑,虽然没明说,但赵子军看得出来,杜超这小子肯定看扁自己了。说不定还在骂自己给兄弟几个丢脸,横穿大半个中国,从南方丢人丢到了北方。 赵子军心里窝着火,有一天被杜超数落了后,突然来了邪劲,晚上等所有的人都睡了,就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去开练。其实他第一天晚上从冲凉房的窗户蹦出去的时候,哨兵就发现了,偷偷的跟到了器械训练场,看这小子在给自己开小灶,也就心照不宣的相安无事。 骆敏在赵子军偷偷加练的第三天晚上跟了过去,站在角落里盯了好久。第二天中午集合开饭的时候,骆敏点名把赵子军叫到了队伍前面,让他摊开双手,然后叫所有的新兵排队上前去看。 赵子军那双细嫩的手掌上全是血泡,而且层层叠叠明显是旧疤添新疤,又反反复复地破了好多次。可以想像,赵子军是怎样咬着牙,举着血肉模糊的双手一遍又一遍的跳上杠,然后用惊人的毅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坚持着…… 这就是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中国军爷的尊严! 所有的新兵都被感动了,雷霆想起了昨天早上自己上杠的时候,看到了单杠上有许多血迹还有一块厚厚的皮肉粘在上面,当时即感动又纳闷,这是谁这么卖力啊?三个好朋友都热泪盈眶,他们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不屈不挠的兄弟而自豪! 骆敏面色凝重,等所有的新兵们“参观”完,他站在队伍前只说了一句话:“同志们,这就是爷们!真正的爷们!” 这天饭前,指导员亲自指挥,一群新兵几乎是吼完了一曲“军营男子汉!” 并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是爷们,也不是所有穿着绿色马甲的人都能称得上军人!新兵一中队的所有官兵被赵子军感动后的第二天,近在咫尺的新兵二中队传出了一个不和谐的消息,一个同样来自那座南方小城的新兵逃跑了。马啸杨和二中队队长以及支队警务股的人在火车北站抓到了这个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在哪里坐车回家的新兵。 这小子在支队的禁闭室里像个娘们似的,干嚎了三天!因为新兵还没有授衔,也就没有军藉,三天后,天江县武装部副部长和一个参谋垂头丧气地亲自来部队把这位大神请回了家。 江猛越来越佩服杜超,不服不行,杜超就是耐操。他也尝试着跟上杜超的节拍,因为在四个兄弟中,江猛一直没有哪个方面的素质能压倒任何一个人,而且常常被三个兄弟捉弄。体能训练他早就憋足了劲,没想到还是被杜超压了一头。 江猛这个人很怪,严格来讲,杜超的体力和耐力肯定不会比他强,可是这小子偏科,俯卧撑他一口气可以做两三百个不带喘气的,但最容易的仰卧起坐他连二十个也坚持不下来,做完五十个中间起码要换十口气。引体向上他也是不知疲倦的拉个不停,可杠端臂曲伸却做得眦牙咧嘴才勉勉强强能过关。 老实了一段时间的杜超,又开始有点飘飘然了。这是个星期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中队早上徒手在二环路上跑了个十公里回来后,骆敏特别强调各班排不准再出小操,让新兵们好好整理一下个人卫生,洗洗衣服和被单,给家里写写信。指导员唐宪政还特意从支队政治处借来了一台录像机和几盘美国的二战大片,新兵们可以自由在俱乐部观看。 新兵一二中队和卫生队的晾衣场都在一起,其实也就是在几个单双杠和杨树上拴上几根背包绳。每到周末都有人洗被单,如果赶上天气不好,没太阳再加上北风那么一吹,两米长的被单挂在背包绳上就冻成了块,硬得跟铁板似的,晚上收回来还得再狠命地多叠几次贴在暖气片上烘干。 好不容易赶上个艳阳天,各中队都有很多官兵晾衣服和被单的,也就被临时划分了区域。部队晾衣服被子,每个班都会派一个人端个小马扎守在那里看着,这几乎变成了一种传统。经验告诉那些新兵班长们,人民军队里也有喜欢顺手牵羊玩调包的好手,特别是那些新的解放鞋和制式衬衫最受这些“高人”们的青睐,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收走了,厚道点的就直接以物易物,拿个又破又臭的鞋子和衬衫来调换。 杜超和赵子军都是被班长指派下去看场子的,江猛一早洗完了衣服和被单,听说晚上要加餐,就主动蹿到了炊事班去帮厨,雷霆坐在班里补完了一个星期的日记,又分别给家里和杜菲写了封信,然后找刘二牛借了本教材,也搬了张马扎坐到了杜超和赵子军一起。 新兵们永远都睡不饱,吃过午饭,除了几个看衣服的兵外,其他的新兵,几乎全部倒头便睡! 午后的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其他中队和班排的几个新兵都靠在墙角睡着了,江猛灌了一肚子油水,打扫完卫生,也跑了过来。这是兄弟几个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这样无所顾忌地坐在一起聊天。四个人都觉得有点儿生分了,不像在学校时那样有聊不完的话题。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杜超的脑子就转开了,神秘兮兮地站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亮了亮,小声地说道:“我出钱,谁去买点东西过来吃?” 兄弟三个就都盯着江猛,江猛装糊涂。这小子今天起码吃了两斤羊肉外加七八个鸡蛋,这会儿正坐在那里一边剔牙一边打饱嗝,一点食欲都没有。看到几个好朋友又在打他的主意,就低着头不说话。 杜超见江猛不吭声,就说道:“猛哥,自觉一点!” 江猛没好气地说:“凭什么让我去啊?不干!” 杜超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发作,就又调转头来对赵子军说:“一姐,你去吧,你那身材最合适了,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吱溜一下就过去了!” 赵子军摇摇头:“要是被抓到了,关老子禁闭就完了!” 杜超:“我已经摸清了,队长和指导员他们在睡觉,排长和班长吃过早饭就出了门,肯定是去找老乡了,你去去就来,只要我们不说,谁都不知道!” 赵子军虽然馋得慌,可他胆子小,听杜超一说还是一个劲地直摇头。 杜超气得要命,又不好意思指使雷霆,就闷闷地骂了一句:“你们这帮白眼狼!等会我自己去,你们一粒瓜子壳都甭想得到!” 江猛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瓮声瓮气地出着主意:“你们三个都去,一个人拿几样揣在大衣里,不容易被发觉,我在这给你们看着!” 赵子军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好好好,你们要去我就去,关禁闭的时候三个人还可以凑在一块拱猪!” 雷霆一直不说话,他觉得这样不合适,可又不忍心去扫兄弟们的兴。杜超最烦的就是雷霆这一点了,整天装得跟共产党员似的,一副清正廉洁出污泥而不染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胆小鬼!杜超起身对赵子军说:“走吧,人太多了目标大,咱们速去速回!” 这两小子没敢去军人服务社,更没胆子翻墙溜出支队大院,他们蹿到了卫生队的后门。那里紧挨着支队家属楼,原来转业的三大队副大队长家住一楼,副大队长的老婆就开了个小卖部,偷偷卖点香烟啤酒和小吃顺便弄了个电话。东西比服务社和外面的小店贵一倍,白天基本上没生意,平常也就关着窗户,不过,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只要轻轻地敲下窗户就行了。 那地方有东西卖,杜超也是听炊事班的老兵们无意中说起的。小卖部的老板娘,也就是三大队原副大队长的夫人,是个唐山人,却没有唐山人那么厚道。她知道新兵口袋里都有钱,还没地儿花,就想尽办法费尽口舌忽悠新兵们多买东西,而且还闭着眼睛满天要价。 杜超花光了那一百块钱,只买回了十根火腿肠,十块面包,五袋牛肉干,五袋果仁和五块比压缩饼干还难吃的巧克力。结完帐,唐山女人顺手抓了两颗果冻塞给杜超,那表情像救世主一样,意思是:看看嫂子我多痛爱你们!临走的时候,唐山女人还一个劲地嘱咐:“大兄弟,以后多来啊!” 杜超恨不得掐死这个胖女人,赵子军却一脸讪笑着,千恩万谢的与女人道别。 就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却惊险重重。先是韩洪涛回了中队,从下面走了一圈,也没吱声就回去了。接着骆敏背着双手又过来走了一圈,还跟江猛和雷霆开了个玩笑,骆敏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床单问他们俩:“这被单是不是我们中队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骆敏摇摇头,笑道:“你们这帮小子过得也太舒服了!晚上还有精力跑马,画了那么大一个地图!” 骆敏走后,雷霆和江猛起身去看,那个床单上果然有好几块精斑没洗干净,而且每一块的面积还不小! 杜超和赵子军回来的时候,骆敏的身影刚刚从中队门口消失,江猛和雷霆吓得两腿发软,幸亏队长和排长没问起杜超和赵子军,否则江猛和雷霆不定就两腿一软全招了。 告状的是一个陕西兵,名叫庄永航。这小子恨死了杜超,刘二牛出小操的事,他就想去告一状再顺便把与刘二牛“同流合污”的杜超也一并告了,后来想想,这一状告下去,刘二牛肯定得给自己小鞋穿,搞不好下了连队还得挨揍!也就不敢再打这个主意。这下苍天有眼,终于被他抓住了杜超的把柄。 这家伙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杜超和赵子军从怀里往外掏东西,四个人一人一份又全掖到了大衣里。庄永航转身就去找韩洪涛,骆敏正好在跟韩洪涛下棋,庄永航吭哧了半天,咬咬牙就开始报告。 韩洪涛气势汹汹地下了楼,四个兄弟吓得脸色苍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韩洪涛的逼视下,最后都两只手恨命地夹住大衣,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韩洪涛像端了一锅鬼子,一声断吼:“举起双手!” 四个人就都举起了手,先是火腿肠,接着是牛肉干、面包、果仁和巧克力,噼噼叭叭往下掉…… 站在二楼窗口的骆敏大声提醒韩洪涛:“让他们给我蹦几下!” 杜超口袋里的最后两颗果冻也滚了出来…… 韩洪涛脸都气绿了,歇斯底里的叫道:“目标,后靶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 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四个兄弟都在靶场上度过的,他们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反正三个小时连跑带走一直没停过!五点钟刚过,骆敏亲自带队,把一中队整个全拉到了靶场,开跑前他对所有的新兵说:“我想让你们舒服,但你们自己闲不住!那我就陪你们一起练!” 这天晚上,四个兄弟又在楼道里蹲了两个小时,刘二牛亲自盯着。 谁都没有看见庄永肮去告状,韩洪涛不会说,骆敏更不会说。但那个星期天过后直到新兵连结束,一班的所有新兵几乎没有一个人主动搭理过庄永航。几年后,庄永航在警校跟同班同学雷霆说起了当年发生的这个事,并且主动向雷霆道歉。雷霆笑着说:“杜超第一次拿枪作瞄准练习的时候,第一个瞄的就是你的脑袋!他还跟我说,有一天持枪练习,你吊着砖头站在他前面,那天,他把你小子打成了蜂窝煤!” 如果有人要问新兵连最难忘的事是什么?我想,一百个当过兵的就会有一百个答案,因为新兵连需要大书特书的事情太多了。但,所有的军爷和曾经的军爷们,一定不会忘记发生在新兵连的两件事情:第一次紧急集合和授衔。 授衔是事先通知过的,但紧急集合却不会有人事前通知。 为了紧急集合,杜超从新兵连的第一天开始就作好了准备。可以说,他是盼星星盼月亮,天天都在盼着紧急集合。因为紧急集合,特别是第一次紧急集合,可以考验一个新兵的综合素质,从心理素质到反应速度再到体能要求。它是一面镜子,好兵、孬兵立马显形。 杜公子有把握在紧急集合的时候一鸣惊人,因为他掌握了一手绝活,边跑边缠背包的绝活。这手绝活是他早几年缠着军分区的一个参谋学来的,那个从某精锐部队侦察大队负伤后转调军分区担任参谋的上尉同志告诉杜超,在他们侦察大队,速度快的老兵边跑边缠,基本上一分钟内就可以按标准将背包缠好上肩,五十公里急行军,背包不带半点松动的。 得了真传的杜超,起码练习了不下百次,这手绝活早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他曾经精准的作过计算,自己五十秒种左右就可以搞定。也就是说,自己的速度已经完全有资格与侦察连的优等兵抗衡了。所以,杜公子才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这手绝活。 到这里,或许很多读者朋友,包括曾经当过兵的朋友会质疑,因为很多部队的新兵入伍不到半个月就拉过多次紧急集合,为什么你一个武警精锐部队的新兵,马上就要授衔了还没拉过?这一点作者还真不好解释,我琢磨着应该跟大队长马啸杨推行的这套全新的新训方案有关,因为很多细节的部分,完全被颠覆了。老兵油子刘二牛都摸不清脉路,常常应对突然下达的命令时,叫苦不迭。 授衔的前夜,兄弟四个无一例外的全部失眠。相信失眠的远不至他们四个人,因为中士刘二牛同志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按道理,他不应该像新兵们这样激动,可事实上,刘二牛比任何一个新兵都激动。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个多月来,为证明自己的价值,付出了多少努力,对这个班倾注了多少心血。教学相长,这一个月的磨砺,也让他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么多次的大小会操,兄弟们给足了自己面子,为中队、为班排几乎扛回了所有的大小红旗,这都是对自己付出的回报。 不经历就不知道带兵有多辛苦,有多少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刘二牛深深的体会到,作为一个带兵人的职责所在。骆敏和指导员唐宪政不至一次的暗示过刘二牛,只要他继续这种势头,新兵一中队,甚至新兵大队的优秀班长肯定跑不了!回到老连队担任班长,再顺理成章的转志愿兵,都变得越来越现实,仿佛触手可及。明天,自己的兄弟们就要骄傲地戴上领花和肩章,接受首长们的检阅,成长为一名真正的人民子弟兵了。万事涌上心头,刘二牛同志的心情如何能平静得了?怎能不让他感慨万千? 刘二牛睡不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早几天韩洪涛就悄悄地提醒过他,这几天会拉紧急集合奔袭十公里,而且是大队统一组织,三个中队同一时间吹哨。刘二牛预感到肯定会发生在今晚,为了保持新兵们的体力,晚上刘二牛破天荒的没再安排给新兵开小灶。鬼灵精怪的杜超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问刘二牛,刘二牛说:“明天就授衔了,今天晚上犒劳一下你们,明天都给我精神点!” 其实,刘二牛是很想提醒一下兄弟们的,后来想想,这样干多少有点卑鄙,也没什么意思。兄弟们到底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才知道,早点提醒了,就是全班在大队反应最快,那成绩也是虚的,以刘二牛的个性,他干不出来。 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刘二牛那么牛,二班长张震生就是个典型。张震生是唐山人,因为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大地震,母亲怀着他在瓦砾下被埋了三十多个小时后才被解放军用手扒出来的。出生后,母亲给他起了个“震生”的名字。 失去父亲的张震生在党的关怀和母亲含辛茹苦的培育下,从小学到高中,年年成绩都是全年级第一,可这小子从小就铁了心要当兵,高中毕业放弃了高考,就等着来当兵。指导员唐宪政曾经把他当作典型来教育新兵们:“二班长投笔从戎,当年清华和北大随他挑的,可是他一腔热血寄军营……” 他是被马啸杨钦点来新兵大队带兵的三个班长之一。如果不是突发阑尾炎,错过了考学,这小子现在肯定已经扛上学员牌牌了。 张震生比刘二牛晚一年兵,在老连队,只有他的军事素质能跟刘二牛有得一比。但刘二牛显然是压他一头,不过这小子在老连队是班长,而刘二牛虽然当过班副,多数时间却是个老兵。他俩根本对不上眼,两个人是互相看不惯,刘二牛觉得张震生有点娘娘腔,张震生却觉得刘二牛太粗鲁,没文化,没教养。全中队的新兵都知道这两个班长面和心不和。 到了新兵中队,没当过班长的刘二牛却又抢了当了近一年班长的张震生的风头。张震生有的是耐心,抓管理也是有一套,但他那一套显然没有刘二牛管用。整天笑呵呵的,脸上没一点杀气,二班的新兵没有一个怕自己的班长。刘二牛却是那种光眼神就可以毙人的悍兵,剑眉倒竖,谁看了都发悸,连天不怕,地不怕牛气烘天的杜超都心服口服。 张震生是个聪明人,一班长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大队长和中队长的厚此薄比,偏爱自己的对手,更让他心里堵得慌。张震生清楚刘二牛看不起自己,可是面对刘二牛他又有心无力,只能空叹“既生瑜,何生亮?” 紧急集合的事,张震生熄灯前就提醒了自己的兄弟们。那时候,住在二班的值班排长韩洪涛正在中队部待命。张震生看到排长吃过晚饭就没回来过,就猜到今天晚上一定有情况。得到暗示的赵子军和另外三个新兵没脱衣服就上了床,张震生装着没看见,默认了。结果熄完灯后,其他的新兵全部把衣服穿上了,还有的尽然明目张胆地开始打起了背包…… “嘟……嘟嘟嘟……”一阵急促的哨音响起。 “快,紧急集合!”没等刘二牛开口,杜超第一个从床上蹦起来,兴奋地大声提醒着全班的战友。 “嘭!”火星撞地球!急于表现的庄永航,直奔门口企图开灯,结果一头撞上了站在那里身体前倾的刘二牛的脑袋。 “他妈的!抢死啊?”晕头转向的刘二牛火冒三丈,捂着脑袋一脚把庄永航卷了回去。 “我的鞋子,谁他妈地穿走了我的鞋子?”江猛杀猪般地大声叫喊着。 “给我闭上鸟嘴,不准说话!找不到鞋子就给我光脚丫子!”刘二牛不紧不慢地在绑着背包。 一分钟后,杜超抱着被子夺门而出,他已经听不到刘二牛的大声提醒了。 三分钟后,刘二牛最后叮嘱了一句,第二个跑了出去。 雷霆和江猛一前一后奔下楼的时候,全中队已经到了三分之一的人。杜超同志远远地蹲在队伍的后面,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捆着被子…… 杜超同志又出错了,就像这群新兵蛋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紧急集合一样,杜超同志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犯错误。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杜超的想法,第一个奔到集合场地,一分钟不到就基本上缠好了背包…… 可惜,杜超还是失手了。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匪夷所思。他太扎眼了,偌大的一个操场上,除了值班的韩洪涛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韩洪涛没有看出来,他还来不及考虑杜超为什么会这么快,比起骆敏,他还是太嫩了。 骆敏其实早就穿戴整齐地站在了中队门口的一棵杨树下,那地方的视线很好,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营区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在观察着每一个突奔而出的新兵。当然,他也在观察学员排长韩洪涛。 看到杜超露面,骆敏着实吓了一跳,他作梦也不会想到,会有新兵这么快。但他看清了是杜超后,捎带着看清了杜超夹在腋下的背包,凭直觉,他明白这个刺头儿新兵肯定又在投机取巧,施展自己高人一等的军事素质,那背包肯定是边跑边缠的。 骆敏不着急,他有耐心观察,凭他的经验,大批量新兵涌出,起码还要等三分钟以上。 杜超整理好着装后,对站在面前的韩洪涛说道:“排长,他们怎么这么慢啊?起码有两分钟了吧?” 韩洪涛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照这样的环境,以自己的速度估计这辈子也甭想赶上面前这个神奇的小子,他只能选择沉默。 杜超不知道队长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听到队长的声音,杜超吓得一哆嗦。 “杜超,挺快啊?这速度,赶上刘易斯了!”骆敏冷不丁地说道。 “报告队长,要不是刚才在楼道里帽子掉了,我还能比这更快!”杜超回过头看了一眼骆敏,然后挺起胸膛回答道。 “你这招谁教的?”骆敏不紧不慢地问道。 杜超满头雾水,他不明白骆敏什么意思。 “把背包给我!”骆敏边说边去下杜超的背包。 杜超赶紧帮忙解了肩膀右侧的背包绳,取下背包交给骆敏。 骆敏只手拿起背包,在杜超面前用力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指着散乱在地上的被子说:“这就是你的背包?急着去救火啊?” 杜超那个火啊,恨自己背的不是炸药包,否则,一拉引信跟这个不讲理的家伙同归于尽! 骆敏才懒得理会杜超的感受,也不愿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临走前一脚把被子卷出老远:“好好绑结实了,少跟我玩这些小花招!” 杜超哭了,泪水夺眶而出,那天他的被子起码比自己的战友重了半斤。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一伙歹徒抢劫了附近银行的几百万现金,并且打伤了我银行的多名保卫。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他们现正往大杨庄方向逃蹿,司令部命令我们配合公安特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里堵住他们。能活捉的全部活捉……”骆敏煞有介事地大声动员着。 新兵们血脉贲张,全部红眼了,根本就不会想到中队长会骗他们,最后归队的杜超早已经将刚才那一幕丢在了脑后,兴奋得恨不能马上就扑到现场,亲手抓住那几个歹徒。 晚上十一点过十分,新兵一中队第一个冲出了支队大院,紧随其后地是是三中队和二中队。一分钟后,马啸杨亲自驾着三轮摩托车载着教导员李明忠同志,悄悄地尾随大部队而去。 这次紧急集合并没有检查着装,其实新兵们也没有什么装备,赤手空拳连杆枪都没有。除了衣服鞋帽和腰带,就只多了个背包,当然,还有水壶与挎包。背包上还得栓上一个茶缸,那玩意儿跑起来“叮叮咚咚”地撞击着腰带,很是悦耳。 第一个感到不对劲的是江猛,这小子虽然找到了鞋穿,可那鞋早就跟邻床的混了,可怜江猛一双四十一码的大脚,一只脚穿着自己的鞋子,一只脚穿了只三十九码的鞋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拔上鞋跟的。刚上简易公路,这小子就痛得眦牙咧嘴,倒抽冷气。 雷霆也好不到哪里去,武装带本来就紧,被他拧成了一根大麻花像木桶箍一样勒在腰上,每跑一步都痛苦无比。 最强悍的莫过于我们的赵一姐了。这小子太能耐了,上衣的第一粒扣子扣到了第三个扣眼里!这还不算什么,这种事太多了,就这支队伍里,谁要是不小心摔了一跟头,再绊倒十个新兵,这里面起码得有六七个人扣子对错了眼。最难能可贵的是我们的赵一姐同志竟然能将裤子反穿在身上,这可比把底裤套在长裤外面的超人同志的技术含量高多了。那两个白色的口袋底露在外面,跑起来随风摆动,扑楞扑楞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至于赵子军同志那裤子的腰带是怎么扎起来的?如果没扎腰带,为什么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奔波,也不会往下掉?到今天都是个谜! 指导员唐宪政同志后来在中队长骆敏总结完这次拉练的时候,特意补充了一点,他说:“赵子军同志不简单啊,有才啊,太有才啦,玩得那是行为艺术啊!” 写到这里,可能有些读者纳闷了,上面不是交待过赵子军是穿着衣服睡觉的吗?作者有必要插叙一下:张震生的如意算盘还没来得及落子,就被骆敏逮个正着!结果惨不忍睹,包括二班长张震生在内的新兵一中队二班全体战士全部在骆敏的监视下,脱光了衣服躺进了被窝,直到哨声响起…… 人活着就应该有目标,有了目标就有劲头,有了劲头就能突破生理的极限!奔跑在路上的这群新兵,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特别是科学而系统的体能训练,身体素质都有了质的提高。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对中队长的鼓噪深信不疑,坚信有一群罪大恶极的坏人等着他们去消灭! 第一次接到任务,第一次将要经历血与火的洗礼,他们无比豪迈!他们尽情地释放着过剩的能量!他们像一群饿狼一样不知疲倦,没命地夺路狂奔…… 这是一场不按套路出牌的考验,更是一场力量与毅力的较量!所有的新兵几乎都将班排长传授的如何调整呼吸的技巧抛在了脑后。他们来不及多想,他们只想着如何从几百个人中间脱颖而出,第一个亲手抓住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再亲手把他们撕个稀巴烂!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信念的支撑,我们这帮几个小时后就要真正成为军人的爷们,“嗷嗷”叫着,在午夜空旷的原野上狼突! 可惜,除了一腔热血外,以他们的素养与能力还上不了战场,就他们这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着装方式和一路奔袭,一路有人被子散落在地上的搞笑场面,就足以让他们的指挥员痛不欲生了。 马啸杨的三轮摩托车现在成了军需专列,李明忠已经由车斗里跃到了马啸杨身后的座位,他要让出更多的空间去堆积那些一路上捡来的被子。新兵们已经红了眼,只要身上还有一条内裤在,他们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管,也不用去理会班排长的提醒,丢就丢了吧,抓坏蛋要紧! 看起来,场面完全失控了!但马啸杨与李明忠却兴致高涨,他们也被感染了。今天晚上的拉练,马啸杨有意交待过所有中队的干部,不要作过多的要求,放手让兵们撒野,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无畏的精神和这种高昂的士气。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他们甚至觉得这一切有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有这样一群不要命的兵们,作为带兵人,除了骄傲与深深地自豪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体能稍差的赵子军在狼突了三四公里后,开始感到有些吃力,每迈出一步都要咬紧牙关。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呼呼地从身边闪过,他急了,他不想再被人笑话,不能再当软蛋了,更不能丢了自己刚刚用血肉换来的荣誉。赵子军开始高唱“义勇军进行曲”虽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觉得吼出来,沉重的步伐突然变得无比轻松…… 不得不再来说说我们的杜超同志,因为这小子不仅话多而且脑子转得也快。我记得当兵那时候,经常有老兵提醒我们新兵蛋子不要太聪明了,这话多半是褒大于贬。我们的杜超同志就是属于这种老兵眼里的“聪明人!” 这家伙越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刚开始的几公里他拼着命地与江猛飚上了,冲在最前面。一股劲过后,开始感到疲倦,脑子也突然清醒了下来。这样无休止的奔袭十公里,就别说能有几个人可以一鼓作气的冲到目的地了,就是到了目的地,赤手空拳的哪里还有劲跟歹徒搏斗啊?要是那些人手头拿了家伙,咱这几百号人不是去送菜吗?再说了,支队有防暴车,有卡车,有摩托车,用那些交通工具不是更快吗?有那么多老兵都在睡大觉,却把几百个没摸过枪的生瓜蛋子拉到前线,这不是扯淡吗? 杜超越想越觉得蹊跷,太多的不合理了,根本经不起推敲。杜超慢了下来,他还拉住了身边的江猛,他要在这个狂奔的队伍中召集自己所有的伙伴来探讨这个问题。 四个兄弟终究没有跑到一起,江猛挣脱了杜超,他已经红着眼睛跟三中队的那个健壮的新兵耗上了。而雷霆和赵子军却被湮没在“狼群”的中间遍寻不见。杜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这个人就是不紧不慢悠闲自在地跑在队伍一侧的刘二牛。 刘二牛气定神闲地问道:“杜超,你他妈的不是跑在最前吗?怎么萎了啊?” 杜超张着嘴再加上激动,喘了半天才嗑嗑巴巴地说:“班长,我们都被骗了!队长在骗我们!” 刘二牛说:“你他妈又要放什么屁?” 杜超死劲咽了口口水:“班长,你没看出来吗?那个抢劫是假的,今天晚上紧急集合纯粹就是拉练!” 刘二牛哭笑不得,边跑边摇着手指:“杜超,不要太聪明了!”刘二牛说完一加速,绝尘而去。 杜超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傻了啊?快跑!”跟上来的韩洪涛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杜超的屁股上。 目的地是一个废弃的砖瓦厂。马啸杨不知道什么时候驾着那辆老式的三轮摩托已经到了终点。而且,很多新兵第一次发现,卫生队那辆救护车也跟了过来。 马啸杨手里掐着秒表,江猛和新兵三中队那个绰号“飞毛腿”的新兵冲过终点的时候,秒表上的时间定格在了四十九分二十五秒。这是全大队吹响紧急集合哨时开始启动的时间,抛去出发前的集合时间,第一名的成绩大约在四十一分钟左右!这样的成绩对专业运动员,甚至对老兵来说就跟玩儿似的,但是对这群身负好几公斤重装备,第一次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和黑灯瞎火中奔跑的新兵蛋子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尤其是我们的江猛同志,但他脱掉右脚那只小了两码的胶鞋时,整个大脚趾都乌青乌青的…… 最后一个新兵被他的排长搀扶着到达的时候,时间刚刚过去一个小时。马啸杨非常满意,他一边和所有的干部一样,大声地在提醒着到达终点的新兵不要蹲在地上,站起来好好活动活动,一边兴高采烈地与李明忠交谈着。 所有的新兵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都明白了这是一个设计好的“骗局!”只有我们的冠军江猛同志还不甘心,他在中队干部没有到达之前,偷偷地遛到了砖厂破旧的厂房后面,捡了半截砖头,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搜寻着那几个传说中的歹徒…… 授衔仪式简单而庄重,支队团一级首长悉数到场。政委代表支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所有新兵,包括他们的班排长们都精神抖擞。四个兄弟眼含泪花,微笑着挺直了胸膛…… 支队首长们亲手为他们戴上了鲜红的肩章,从今天,从这一刻起,他们终于跨入了人民子弟兵的序列!多少欢笑、多少泪水、多少委曲还有多少期盼,都化作了幸福的一笑。 杜超不仅会糙事,他还是个煽情的高手。中队带回的时候,他拉着三个兄弟找到自己的队长、指导员、排长和班长一一行礼。真诚最能打动人,所有的新兵都被感染了。两个年轻的中队主官还完礼,又深情的与一百多个新兵逐个拥抱。 授完衔后,四个好兄弟特意去靶场上照像,相机是尼康的单反机,算是奢侈品了,那是杜超的二叔送给他的礼物。 就在这一天,路过支队一号岗哨的江猛给雷霆带回了一封信,确切地说是半封信,因为写信的人在收信人一栏里写下了“雷霆、杜超亲啟” 这是雷霆离家的那天晚上,杜菲写的信,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天。如果不是江猛在细心的查找,这封地址不详的来信,还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到雷霆的手中。 看完信,雷霆无比内疚。这一个月紧张的训练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杜菲,可是每每有休息的时间准备提笔给杜菲写信的时候,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倒是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每天晚上睡觉,他都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抽空给杜菲写封信,可是,但紧张的一天开始了,这个念头又变得没有那么强烈。这样日复一日,杜菲肯定心都伤透了。 杜超倒是洒脱无比,到了部队后除了给老妈打了两次电话,一封信也没写过。雷霆小心翼翼地将杜菲的信交给他的时候,杜超也是很兴奋,但他却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拿着信不忘了先交待雷霆要马上回信,然后等照片洗出来后,再寄几张过去。 雷霆不知道如何向杜菲解释,想了很久,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扉毫无保留地向心爱的人敞开,把自己的日记本寄给杜菲。厚厚的日记本里断断续续记录了二十多页,除了新训生活的感受外,就全是对家人和对杜菲的思念。 杜菲收到雷霆寄来的小包裹,逃课躲在宿舍里,打开日记本,三张照片从里面滑落,一张是四个兄弟的合影,另外两张是雷霆和哥哥杜超的独身照。杜菲小心翼翼地捡起三张照片,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来回交换着痴痴地盯着那三张照片…… 雷霆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道:“给我最可爱最动人最调皮的杜菲小姐,我知道杜菲小姐肯定早已经气得吐血,但我坚信,马上她就会感动得眼泪甜甜!所以,请务必准备好脸盆和手绢,屏住呼吸,随我一起进入一个男人神奇的内心世界……” 杜菲一手拿着日记本,一手捂着肚子,从床上坐到了凳子上,又人凳子上滚到了地上。这一刻,她已经完全原谅了这个在过去一个月里被她无数次诅咒过的男人。 雷霆在日记的最后,给杜菲写了首诗,刚刚看得泪水汹涌的杜菲,转瞬又嘎嘎大笑。雷霆这样写道: 故乡的那朵玫瑰 一年四季怒放 只有我知道你经历了多少忧伤 哪怕酷暑严寒 哪怕黑夜漫长 清风漫舞依旧歌唱 那些甜甜草草 ]只能仰视你的美丽 而那些痛苦和忍耐 他们更是无法理解 依旧循着清香匆匆而来 是因为挡不住的思念 依旧留着余香匆匆而别 是因为要继续远行 那朵玫瑰继续执坳的在风中摇拽 而我只能在每个早晨和孤独的夜晚 想像着你的美丽 再深情的低声呤唱 …… 杜菲回信的时候,特意对这首诗加了注脚:“我知道写诗的这个男人很酸,却不知道他能酸得令天地动容……” 杜菲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女人,看到心上人的真情流露,特别是看到雷霆和哥哥的飒爽英姿,一扫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阴霾的心情,突然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这天下午,杜菲刻意请假去照了几张艺术照,然后利用晚自习的时间,迫不及待的给雷霆和哥哥各回了一封信。 授衔的当天晚上,新兵们再次观看了武警部队宣传片《忠诚卫士》,这一次是支队统一组织的,与老兵一起看。才过了一个多月,新兵们的感受就大不同。第一次他们都把这个当作故事片来看,除了崇敬、感叹与热血澎湃外,无法感同身受。再一次看,除了依旧热血沸腾外,他们多了几分自豪更感觉到了责任与压力。这是一场换了形式的政治教育课,教导员李明忠同志要求每一个新兵都要写一份“心得报告!” 雷霆的心得报告被李明忠送到了支队政治处,经过宣传股的润色,十天后,竟然意外地出现在了“人民武警报”上。雷霆成了这个支队的名人了,天天都有老兵和干部过来打听他,都想瞅瞅一个把心得体会写得像散文的家伙到底长得啥样。 雷霆自己也是欣喜若狂,费了很大劲才找来三份报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那一篇剪了下来,一张寄给了杜菲,一张寄回了家里,自己留下了一张。 韩洪涛开始变得对雷霆无比尊敬,甚至私下还有点讨好地对雷霆说:“未来的大作家,就你那文笔,根本不用去连队受苦,支队和总队肯定得抢着要你去!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雷霆不置可否,他在期待,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如果真如韩洪涛所说的那样,也许会前途光明,但进不了战斗班,却有背自己当兵时的初衷。更郁闷的是,如果真去了机关,肯定会被几个兄弟看不起,因为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争取一起去最苦最锻炼人的地方,好好当回兵! 果然,在江猛和赵子军打心眼里为雷霆高兴的时候,杜超却表现得过于冷淡,像似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本来杜超还想算了,雷霆原本就没有错,出名也不是他刻意的。再说了,武警有几十万号人,什么牛人没有?就是刻意想出名也没那么容易。可是,但他听到全中队的人几乎都在议论雷霆很快就要被调到机关的时候,再加上看到雷霆整天乐不可支的样子,杜超急眼了。 这天吃过午饭,杜超拉着雷霆跑到了营区内的一个角落。四顾无人后,杜超有点咬牙切齿地试探道:“这几天自我感觉 第三章(1) (2) 不错吧?看来真要上机关安享晚年去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哥们去机关当兵岂不是让你在连队一人独大?还便宜你了!”雷霆知道这小子什么意思,这几天他心理不快,雷霆也能看出来,所以才故意说道。 在雷霆的面前,杜超永远都讨不了好,两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得不用看就知道对方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杜超终于放心了,但他嘴上却满不服气:“切!就你?拉倒吧!” 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新兵们却浑浑噩噩地早就忘了现在是哪个猴年马月。新训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武警部队的擒敌科目。 有必要在这里说明一下这个科目,往年新兵们在新兵连只会触及一点皮毛,比如马步、虚步、倒功和基本腿法之类的基础训练。最多再学一下擒敌拳,多半都是些花拳绣腿,先有模有样地学会吓唬人,真正的对抗和配套练习还要下了连队才有系统的训练。这一次训练大纲一变,马啸杨大大地压缩了队列训练的时间,将重点放在了专业技能上,也就是加强了擒敌动作、战术与射击的训练。 在老连队,还有一些更细致的武术防暴技能训练,包括硬气功、拳击、散手、捕俘术、警棍盾牌术和自行车防卫术等等。 一听说马上就要进行擒敌训练,新兵们群情鼎沸,个个磨拳擦掌。在他们看来,只有学了这些东西,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军爷! 最激动的莫过于江猛了,这小子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而且这种兴奋的劲头持续了好长时间,以至于得意忘形,几天后的一次惊人之举,让他一夜之间成为这个支队的焦点人物。 杜超还是闲不住,他基本上属于那种三天不冒泡就皮痒肉痛的大神。第二天就要开始擒敌训练了,这小子晚上躺在床上也是激动得睡不着,七想八想的,脑子里尽是些古怪的念头。到了下半夜,终于还是忍不住侧身对睡在一旁的刘二牛神秘地说道:“班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刘二牛下完哨,已经晕乎晕乎地快要睡过去了,杜超的一句话让他来了精神,翻身就坐起来问道:“小喇叭又要广播什么?” 杜超抬起头看了一眼江猛那边,然后压低声音:“江猛的功夫很厉害的,出身武术世家,早就想跟你切磋切磋了,我觉得要是单挑,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刘二牛心里很不爽,明明知道杜超这小子神叨叨的在给自己下套,可是以刘二牛的性格,哪能受得了这个鸟气?这不明摆着拿豆包不当干粮吗?刘二牛就大手一挥:“是骡子是马,咱明天跟他遛遛就知道了!” 刘二牛说完气呼呼地翻身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杜超心里那个美啊,看来明天肯定有好戏年了。杜超只看过江猛在学校的晚会上表演过套路,平常也没跟他动过手。刘二牛的功夫也只是个传说,他俩到底谁更厉害,他心里也没底。这回,他就想看看到底是刘二牛比江猛牛,还是江猛比刘二牛猛! 杜超跟刘二牛的对话,失眠的江猛听得一清二楚,这回,他没有再怪杜超多事了。 第二天早操回来,杜超瞅准机会拉住江猛说:“我跟班长说你很能打,班长说他三拳两脚就能让你满地找牙!这家伙太嚣张了!一会训练的时候,你找他单挑,不要手软!” 江猛傻呵呵地笑,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狗日的太坏了,想拿老子当枪使! 上午的训练是以擒敌训练前的热身为主,刘二牛教了几个压腿和活动关节的动作,就带着全班一起练习。杜超拼命地在挤眉弄眼,希望引起刘二牛的注意,好提醒他跟江猛单挑。刘二牛像似早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压根就不搭理他。 两节训练过后,韩洪涛把全排集合到一起围成一圈。新兵们还以为又要跟其他单位拉歌,就都兴致勃勃地坐在那里清嗓子。没想到韩洪涛集合完队伍,其他的三个排也围了上来。骆敏不知道从哪里一下钻到中间的场地上,大声说道:“同志们,下面我们请一班长和一班战士江猛让大家开开眼!” “好!”一百多个新兵多半都猜到了要掐架,疯了似的大声叫着。 “点到为止,不要伤着了……”骆敏话还没讲完,刘二牛就脱下帽子跳到了场地中间,双手抱拳打着转儿的作揖,然后上前一把拉起坐在那里发愣的江猛。 刘二牛:“江猛,知道你小子武功高强,该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千万别跟我留情面!” 江猛老实不客气地脱了上衣扔给雷霆,拉开架势:“班长你先来吧,我让你三招!” “好!”坐在地上的杜超爬起来蹲在那里,使命地鼓掌!结果四下一张望,全中队的新兵都拿眼瞪着他,只有骆敏站在外面跟着他笑嘻嘻地鼓着掌。 江猛是出于好心,刘二牛却听着不对味儿,这不明摆着是小看自己吗?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抬脚就是一个鞭腿。江猛非常轻巧地闪过,还差点儿踩到了坐在后面的韩洪涛。 老连队的人都知道,刘二牛最霸道的就是那条右腿,又准又狠,一般的人根本躲不过,要是没经过抗击打训练的人被他一脚扫到,估计不吐血,也得咬断半拉舌头。 躲过了这一脚,刘二牛的扫膛腿又跟了上来,这是散手中的一个连环动作,鞭腿后跟上一步再两手着地左脚贴地旋风般地转身一脚扫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虎虎生风!博得一阵喝彩声。 这一次江猛没闪了,因为刘二牛已经把他逼得没有退路,再往后躲肯定得踩人身上。等到刘二牛的脚过来,江猛纵身一跳,在空中还来了个漂亮的鹄子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刘二牛的右后侧。刘二牛这一招扫膛腿是势在必得的,没想到一脚又扫空了,一下把整个后背留给了江猛,如果江猛抬脚便踹,刘二牛除非会土遁,否则挨上一脚还是轻的! 现场大约沉闷了有三秒钟,接着就是一阵雷霆般的叫好声,骆敏的声音最大,拼命地在那里又是跺脚又是鼓掌。 江猛还是没还手,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刘二牛,他准备再让一招就还击了! 刘二牛转过身,脸上躁得通红,冲上去贴身就是一通眼花缭乱的组合拳,江猛再厉害,也被这种突然改变的打法整蒙了。手忙脚乱地招架了一阵,右肩和左胸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拳! 江猛被打急了,真急了!等到这阵暴风骤雨过后,他还击了,只出了一拳,就勾中了刘二牛的下巴。刘二牛后退了起码有三步,然后被跳进来的骆敏一把抱住。刘二牛的眼睛都红了,用力地想挣脱骆敏的拥抱,不知道骆敏在耳边说了什么,刘二牛动了几下就放弃了。骆敏放开他的时候,刘二牛拿过自己的帽子,弹了弹上面的灰尘,然后转身拉起江猛的手臂高高举起猛力的摇晃着…… 江猛的表现不仅征服了一帮新兵和刘二牛,他还征服了骆敏。 在骆敏的眼里,江猛是一个憨厚淳朴,三棍子揍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实人,黑黑壮壮的跟其也多数新兵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有一股子蛮力,体能素质也不错,而且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可骆敏就是看不上眼,总觉得他不够机灵,也缺少一股爷们儿的血性。他喜欢的是像刘二牛和杜超这样的野马! 但这一次江猛让他很是刮目相看。这小子不仅身手了得,反应敏捷,而且同样有一股狠劲,那一记勾拳不仅仅是被刘二牛逼急了,完全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自然的反应。几天前的那次长途奔袭,江猛跑了个全大队第一,大队长马啸杨在他面前一个劲赞扬江猛的时候,骆敏还不以为然地顶了马啸杨一句:“光能跑有屁用啊?你看他笨的,还傻不愣登的去找那几个假想敌,这种一根筋的傻兵到了特勤中队还不累死我?” 这下他后悔了自己的判断,江猛那傻得可爱的行为其实是一种执着,更是一种坚定,这种品质难能可贵,不是每个兵都可以教得会的。自己差点儿忽略了这个优秀的傻大兵,看来,比起顶头上司马啸杨,自己的确还是嫩多了!骆敏为自己的糊涂开始感到有点不安。 一个多月后,骆敏直接带走了一中队的五个兵去特勤中队,其中就包括江猛。但这一次,他却是彻底的后悔了。因为这个兵带给了他太多的感动,本来这个傻得可爱的兵人生已经进入一个无比美妙的轨道,如果不是自己犹豫不决,如果自己对待那些亡命之徒不那么仁慈,如果……也许,就不会亲眼看到这个全大队最优秀的尖刀在自己面前陨落…… 刘二牛的折服和新兵们毫无原则的吹捧,让我们的江猛同志云山雾罩,这种感觉飘飘然,美妙极了。江猛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惜越老实的人越不会装。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高兴得有点过头了。 人说艺高人胆大,仅此一役,江猛不仅胆子大了起来,而且话也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一到休息的时间,就开始摆龙门阵。面对那些粉丝们指手画脚、唾液飞溅,功夫秘笈、武术流派什么的,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天下第一的是他那个早已化成灰烬的老子,第二就是他江猛了。吹就吹呗,可这小子却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老是引来新兵们哄笑。杜超曾经在江猛眉飞色舞的时候提醒过他:“低调,低调,做人一定要低调!” 乐极生悲!果然,江猛吃亏了,而且过程很有点可歌可泣的味道。 腊月二十四晚上,中队加餐,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班加了一盘驴肉和一盘牛肉丸。头天晚上没吃完,第二天还剩了一些。江猛因为经常周末去炊事班帮厨,跟炊事班长混得透熟。上午在中队营房里练劈叉的时候,炊事班长买菜经过,就偷偷对江猛说:“小江,今天中午还有肉丸子,你小子跑快点,我给你留点儿!” 江猛一上午脑子里都是油乎乎地肉丸子,他没办法专心训练。再说了,劈腿对他来说就是一碟小菜,比不上一颗牛肉丸!甭管是竖劈还是横劈,对他来说就是杂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随便抬条腿,就能把脚丫子拧到脖子后面去,如果有需要,他还能举着一条腿在水泥地上来一个地动山摇的侧倒! 上午最后一次操间休息的时候,江猛把这事告诉了其他三个兄弟。几个哥们都非常兴奋,因为那个牛肉丸太好吃了,全是牛肉做的,个又大,那个香啊!想想就要流口水。 值班的三排长刚宣布解散,兄弟几个生怕动作慢了,一会中队集合赶不上,就边解腰带边往宿舍冲。杜超一马当先,后面紧跟着江猛和雷霆,赵子军动作慢点殿后。结果在冲到中队大门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是玻璃结构的大门,两边是两块固定的玻璃墙,用的是那种普通的厚玻璃。中间是两扇钢化的玻璃门,一天二十小时敞开着。杜超、雷霆和赵子军跑中间,一心想超过他们俩的江猛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左边的玻璃墙……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太诡异了!威猛的江猛同志竟然毫发无损,顺利地穿过了玻璃墙!堵在门外的新兵一中队一百多号列兵和他们的班排长们瞠目结舌。江猛自己也呆了,脑子嗡嗡作响,满头雾水地看着一地的碎玻璃。 闻讯而来的指导员唐宪政同志以为新兵们上演“精武门!”他在现场走了一圈又看看站在门里的四兄弟,从他们恐惶而无辜的眼神判断,又不像是在武斗。唐宪政就盯着刚挤到前排的韩洪涛和刘二牛,韩洪涛也没看清楚,狠命地抓着头,挠得头皮屑满天飞舞。刘二牛看到了,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会儿还在使命的揉着眼! 最后赶到现场的骆敏同志,战术素养那是相当的了得,综合群众那雪亮而又迷茫的眼神和现场的情况,迅速作出了判断,虽然他判断的结论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骆敏背着双手上下左右打量着江猛,江猛被盯得两腿发软,盯得想咧嘴痛哭!这会儿他清醒了,他明白过来自己闯祸了,而且犯下的是滔天大罪! 骆敏:“直接穿过来的?” 江猛撇着嘴:“是,不,那个……” 骆敏:“这什么功夫?祖传的?” 江猛:…… 骆敏:“表演魔术呐?” 江猛:“我,我没看到……” 骆敏:“眼睛长到裤裆里了?” 江猛:“队长,对不起!” “解散,该干嘛干嘛去!”骆敏回头对堵在门口窃笑的一群新兵蛋子们说道。 “身上有什么不适吗?”骆敏回过头继续问江猛。 “没有,就是,就是头有点儿晕。” “一排长,带我们的英雄去卫生队看看,回头再找司务长算一下多少钱!”骆敏说完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碴,转身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三兄弟以惊人的毅力,忍着巨大的喜悦开始清扫现场。等到人全走光了,杜超丢开扫帚,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蹲在地上。在他的身后,赵子军狠命地抹了一把眼泪再顺便擦了一把不知啥时喷出的鼻涕…… 第四章(1)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深切地感受到作为一个军人应该肩负的使命与压力。中国军人的字典里,没有泪水只有汗水!你是男人,你是军爷!是男人就应该挺起胸膛,是军爷就应该承受别人不能承受之重!) 大年三十的上午,支队靶场上依旧杀声震天,他们好像并不知道,再过十多个小时,新年的钟声就将敲响了。 早上出操时,新兵们都非常郁闷和不解,如果不是前两天支队来了几拔敲锣打鼓送鱼送肉送祝福的老百姓,他们其实对到底哪天过年并没有概念。这下,终于明白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先是盼着腊月二十九休息,愿望成空后,又指望着大年三十这一天。乡下人都知道,过完小年,就该鸡飞鸭跳、杀猪宰羊过大年了,可这里,却看不到一点动静。 上午集合的时候,队长和值班的排长以及那些一样扛着软肩章的老兵班长们,跟往常训练动员前一样,拉着一张驴脸,睁着一双牛眼!一张嘴,恨不能把一百多号新兵全吞下去…… 列队走过冷冷清清的营区和死气沉沉的支队大院,好几个新兵都眼泪汪汪,他们知道当兵会吃苦,新兵连是苦上加苦,也作好了心理准备,而且正在经历着血与泪的洗礼。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也不愿相信,在这里,竟然不让过年! 新兵们不知道这是部队的传统,更不知道马啸杨十多天前就专门叮嘱过他手下的干将们,千万不要让新兵们盼着过年,最好让他们打消过年这个念头。 我不知道其他部队,其他人的新兵连是不是这样,反正雷霆和杜超们是真的绝望了!大年三十啊!这一天就是没新衣服穿,也不要非得弄一身臭汗,一身泥泞啊?当兵的也是人,总得让人干干净净过个年不是? 江猛还是忘不了吃的,这小子出了两次风头后,性格变了不少,胆子大了,自信心更是空前的高涨。制造了那起震惊整个支队的“玻璃门”事件,虽然当时吓了一身冷汗,可是中队领导包括班排长事后并没有罪怪他。队长甚至还一边骂他:“你他妈有几个钱?比我还富吗?”一边自己讨了腰包为他赔了玻璃的钱。刘二牛更是兴致勃勃地想与他彻夜长谈,好好讨教一下“穿墙术”的力量拿捏与技巧的运用。除了杜超和赵子军不时的拿这个当笑料来取笑他以外,其他的新兵说起这事都是一脸的敬佩,甚至还把整个过程神化了,演变成多个版本,在这个一千多人的支队里流传。 刘二牛迷上了武功高绝的江猛,课余的时候江猛就是刘二牛的私人家教,训练的时候就是刘二牛的助手,或者说是顾问。刘二牛每讲解一个新动作的时候,都要让江猛先作示范动作,还要当作全班人的面问他有没有更好的方法,甚至让江猛去给其他八个人纠正不规范的动作…… 反正,江猛在这个班,这个排,甚至整个中队都是如日中天,过得那是无比滋润。所以,人说财大气粗,底子硬了,他跟老大杜超讲话语气就不同了。上午最后一节操课前休息,江猛问杜超:“喂,早上吃饭的时候有没看到炊事班的老秦啊?” 杜超:“没看见!干嘛?” 江猛:“没看见就好,平常买菜早就回来了,估计今天肯定要买的东西太多了,那个牛肉丸随便吃!” 杜超:“你狗日的又在打那个玻璃门的主意?” “你们在说什么?今天大年三十,中队会不会加餐啊?”赵子军不知道啥时候凑了过来。 杜超:“你就知道吃!” 江猛看着赵子军:“就是!” 杜超:“你们他妈的就知道吃!” 好不容易捱到了训练结束,骆敏在训练场上集合完队伍,突然眉开眼笑地说道:“同志们,想不想过年啊?” “想!”新兵们恨不得炸翻整个靶场。 骆敏:“下午还想不想训练啊?” “想!”这次新兵们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不想!”杜超最后一个说道。 “好!杜超一个人过年,剩下的全部给我绕靶场一圈,我在中队下面抓最后十个人!”骆敏说道。 一群新兵不知所措,全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都冲啊!”刘二牛带头振臂一呼,“嗖!”一下蹿了出去。 “过年罗!过年罗……”响声直冲云霄,三个中队,几百个新兵在靶场的八百米跑道上争先恐后的狼突…… 没当过兵的绝对想像不出部队是怎样过年的。这群新兵们算是见识了,午饭当然还是要吃,而且数量和营养绝不打折,可是新兵们却减产了一半,原本一餐三十多蒸屉的馒头还不定够吃,今天只造了十几屉。原来一顿能造七八个大馒头还嚷嚷着没吃饱的江猛,像个娘们儿似的捡了个最小的,想想还掰了一半丢给坐在对面的雷霆。 雷霆问:“怎么了哥们?哪不舒服?” 江猛说:“少吃点,留着肚子晚上吃肉丸!” 部队讲究的就是个速度,下午的时间安排得那叫一个紧。吃完饭先统一到支队的澡堂子里洗澡和整理个人卫生;三点钟全中队统一大扫除,顺便再挂个灯笼贴个对联啥的;四点半钟还要集合搞节前教育;六点开饭;八点之前在中队营区内自由活动;八点准时收看春节联欢晚会;十一点开始包饺子,端着饺子守夜;凌晨一点,也就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准时熄灯睡觉…… 半个小时洗澡,中间走五分钟的路程还得算上。一个澡堂子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一百号人,非常时期,就没人管这些了,反正就那么点时间,一千多号人要洗,看着办吧!支队给安排了先后顺序,新兵大队在全支队排在了第一,也就是说新兵们洗完澡才能轮到老兵们洗。三个中队一批,全支队十五个中队加特勤、警通和司令部后勤单位,最后一个单位洗完刚好吃年夜饭! 要说最痛苦也是最脏的莫过于我们的新兵同志了,来部队快两个月了,加上这次才洗了两会澡,那身上的污垢搓起来,一脸盆都盛不完!所以一听说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个个愁眉苦脸、痛苦无比。集合的时候,赵子军找不到内裤,结果慢了几秒钟,最后一个下来,一群新兵恨不得冲上去把他跺个稀巴烂! 洗澡的过程不亚于百团大战,那个场面极其惨烈。水池子里塞得全是人,一个篷头下面起码挤了五六个人,还不时的“噼叭,噼叭”前仆后继的有人摔倒。 部队里的澡堂子,是暴力事件的多发地带。新兵们挤一块儿,要是有点儿磕磕碰碰,最多只是嘴里骂骂咧咧,还不敢挥老拳。老兵就不一样了,那都是个顶个的猛人,都是爆脾气,谁要是不长眼踩了谁,或者瞪着眼睛看人家的老二,嘴里再不屑的咕噜那么两句,那你就看着吧,那个老拳舞得是密不透风…… 要是正赶上两拔不同地方的老兵混一块儿洗澡,谁要是点了炮,那架掐起来就更热闹了。什么战术都有,捉对厮杀的;几个人抢、逼、围的;还有站一边拼命敲着脸盆为友军鼓舞士气的,反正他们有分寸,只要不挂彩就行。一般的小干部,什么一毛二一毛一的,根本就不敢上前拉架,你要是个红牌,最好躲得远远的。这群人都是爷们儿,掐完架就跟没事一样,脸肿了、眼睛青了,出了澡堂子照样说说笑笑,刚那一架,就当是实战演习了! 支队就出过这事,一百多个河北的老兵和八十多个东北的老兵混战,结果老兵们都没事,有一个刚下来实习了三天的红牌被抬进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所以,首长们后来就学精了,战士和干部分开洗,战士洗澡的时候,单位至少有一名主官穿着衣服坐镇。 新兵们洗澡,马啸杨和李明忠以及各中队的所有干部全部在场,只是他们也跟新兵们一样,脱得清洁溜溜。 杜超占了个位置淋浴,三兄弟全凑了过来,杜超就说:“这么洗太慢了,洗不干净,不如我们互相来帮着点!” 本来四个人连一块儿,首尾衔接,就全照顾到了,结果因为场地太小,放不开,杜超说:“赵子军你帮我搓背,搓干净了我再帮你!” 赵一姐干活那是有名的细致,给杜超后面的每一寸地方都涂满了香皂,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力搓,就这样杜超还嫌他不到位。结果杜超身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二中队队长张俊锋就站在门口咧着大嘴吼:“时间到!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擦干了,穿好衣服门口集合!” 杜超拔腿就跑,赵子军叫道:“他妈的!我还没洗呐,给我搓两下啊!” 杜超说:“下次洗澡我给你好好搓!” 出了澡堂子,整队带回的时候,新兵们看到了沿途几个老连队的营房和支队司令部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这就半个小时的时间,突然之间就有了年味了。 雷霆成了大忙人,洗完澡回来,大队文书已经在一中队下面支好了桌椅,给准备了毛笔和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红纸,说教导员让他把三个新兵中队的对联全写了,雷霆说:“我不知道写什么,有没有现存的对联可以抄的?” 李明忠站在雷霆的身后说:“自己想,要有那个部队的气势,对得工整不工整无所谓!” 结果一大两小三个兵哥哥就坐在那里绞尽脑汁的想,三个中队加大队部,整整十幅对联,那句子都是李明忠想出来的。这家伙不愧是老政工干部,国学底子厚,本来还自我感觉良好的雷霆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学生。 李明忠就报对子,雷霆泼墨,文书在一旁打杂。 三个中队的九幅对联,词都不一样,雷霆觉得李明忠是在有意卖弄,他也不甘落后,跟在后面变作花样卖弄,又是楷书,又是行草,又是隶体的。李明忠眉开眼笑地盯着雷霆,不住的点头称赞,雷霆也是写得兴起,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到了最后一幅大队部的对联,雷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李明忠说:“教导员,最后一个您来写!” 李明忠摆摆手:“我字写不好,像螃蟹爬的!” 文书插嘴:“教导员可是支队有名的笔杆子,总队首长都过来求他的墨宝!” 李明忠横了一眼文书,那意思是怪他有点多事了。 雷霆那个汗啊,他绝对相信文书讲的。自己班门弄斧,像个小丑似的蹦来蹦去,蹦得浑身起劲。 李明忠觉察出了雷霆的脸色不有点儿不对劲,就说道:“还是你写吧,别听文书胡擂!” 雷霆都要哭了,握着笔苦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劲地说:“教导员,你来吧!教导员,还是你来吧!” 李明忠笑呵呵地看着雷霆:“那我就献丑了?” 雷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李明忠左手拿起毛笔,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又润了润笔头,大手一挥就来了个一泄千里。光看这姿势,雷霆就有点晕眩,那是绝对的大家风范!再定睛一看写好的上联,雷霆同志立马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半天合不拢! 雷霆从小就喜好书法,对一些大家的风格了如指掌。李明忠这个明显是王羲之的草书,而且比王羲之更饱满,只是少了些许飘逸,多了几份刚劲。就这一个上联,九个字,看那造诣,起码也要苦心研习个十年八年!而且,最让人恐怖的是,他竟然用的是左手,看起来教导员根本就不是一个左撇子。如果用右手写,搞不好要把躺了数千年的王羲之老爷子给气得坐起来! 雷霆清楚,教导员同志不是在有意卖弄,用左手,多半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太尴尬。果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大队文书就跟雷霆说:“看到了没?教导员用的是左手,有意在让着你,他可是咱们总队唯一一个书协的会员!” 大年三十下午的那几个小时真难熬啊!那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分钟当秒钟走,盼着时钟当分钟走,一群爷们眼睛都盼绿了,就盼着赶快天黑了,好吃年夜饭。 唐宪政知道同志们的心都野了,这个当了三四年副指导员的政工干部,也是从新兵一步一步折腾出来的,对新兵们的情绪了解的那是相当的透彻。这会儿都在想着大肉丸子和羊肉汤,你还不知死活的东扯西拉,又是这个主义那个精神的,那不是对牛弹琴吗?所以,本来计划要用一个小时作的节前安全教育,他只花了二十来分钟,并且确保了每个新兵蛋子都记住了重要的环节。 五点钟刚过,有些猴急的新兵就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开始在营区里转悠,等着开饭了。杜超特意翻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那双崭新的皮鞋,顺便把刘二牛的皮鞋也给擦得贼亮。赵子军更神了,拿出一瓶发乳,四个兄弟就狠命往头上抹,抹得满屋生香。 刘二牛也是笑呵呵的,穿了件大红的毛衣,一个班一个班的蹿,他在约老兵们吃完饭拱猪。回来看见赵子军在自己班里拿着瓶发乳拼命地在往几个新兵头上抹,就皱紧眉头说:“哎呀!这谁啊?香喷喷的!赵一姐啊?稀客稀客!” 赵子军打了个立正:“班长好!你要不要抹点儿?” “咱没那爱好,不就过个年嘛?又不是娶媳妇入洞房!至于那么臭美吗?弄得身上臭烘烘的!”刘二牛说完,想了想,一把抓过赵子军手上的发乳,仔细端详了一下,一边用力地往外倒着发乳一边说道:“行啊!还是阿卖瑞啃产的,来点,来点!” 好不容易捱到了开饭的时间,新兵们提前五分钟就自觉排好了队,全都伸着脖子望眼欲穿,狠不能一个前扑就蹿到食堂里!韩洪涛吹完开饭哨,低着头从营房里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抬头看见一群新兵像饿狼一样盯着自己,吓得一激凌,下意识地小跑两步,啥也没说,下了“向右转”的口令,就带着一群新兵直接往食堂奔。 开饭前的歌还是要唱的,站在食堂门口台阶上的骆敏好像无视一群新兵们的感受,站在队伍前,笑迷迷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同志们饿了吗?” “饿!好饿!有点饿!……”五花八门的回答。 骆敏显然有点儿不满意:“还想不想吃饭?” “想!”这下新兵们的回答整齐有力。 “想不想喝酒?” “想!” “那是不可能的!” 新兵们一阵哄笑。 “酒是没得喝,可乐放开供应,今天晚上都给我可劲儿造,谁他奶奶地都不准给我哭鼻子!吃完饭自由活动,中队接了外线,给家打电话的,长话短说,一个人最多三分钟!”骆敏说完,看着唐宪政。 唐宪政:“同志们,今天咱们唱首花点的歌,谁来起个头?” 唐宪政话没落音,杜超扒开雷霆就要上前。已经蹦上台的刘二牛看到杜超,很有风度的又下来了,今天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舞台。 那个台阶窄,杜超一跳上去,差点儿把站在一旁的指导员唐宪政给一屁股拱下去。这家伙有点儿人来疯,上台清了清嗓子,还准备发表几句感想,后来一看下面那一百多号人的脸色,好像都不怎么待见自己,就举起双手扯着喉咙喊到:“太阳出来我爬山坡,预备,唱!” 下面就唱。这歌的确有点儿花哨,因为刚流行,好多新兵不会唱,会唱的也放不开。结果只有站在那里瞎指挥的杜超一个人的声音最大,摇头晃脑的,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唐宪政估计是没听过这歌,听到“抱一抱啊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本来想出言阻止,扭头看见骆敏迷着眼睛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打着拍子,只好摇摇头苦笑。 机动部队就是讲究个反应神速,咱们炊事班的炊爷们也不能例外。新兵们都纳闷,没见炊爷们有什么动静啊?中午吃饭时啥也没瞅见,这鼻孔都张了一天了,也没闻出个肉味。这才多大一会功夫?跟变戏法似的,每个餐桌上都摆得满满的。 六荦两素,八大盘,全部用大号的白色搪瓷盘子盛着,红的绿的黄的那叫一个养眼!什么四喜丸子,清蒸草鱼、孜然羊肉、红烧蹄子、盐焗大虾……看得人是眼花缭乱,新兵们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恨不能端起盘子直接倒进肚子里!除了那些五花八门的菜以外,喝的就全是大瓶的可乐,没有酒。领导们是怕新兵们喝了酒后想家,闹出点什么出格的事,这是有过教训的!所以,这些个天天盼着过节放开肚皮喝次酒的干部们,也只好跟在后面忍着。 当兵的都知道,新兵连的伙食比起老连队来,那不是差一点半点,咱不去讨论标准,就是给他们好材料也多半给糟蹋了!新兵连的炊爷都是老连队炊事班的学徒,最多也只是个半瓶子醋,能把东西弄熟,就相当不错了,就别指望他们还能来个色香味俱全了。平常也就是猪肉炖粉条和土豆白菜烩猪肉换着来,偶尔加个鸡腿、一盘牛肉和肉丸子什么的,还要抢着再能捞进嘴里。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后来同志们才知道,为了让新兵们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不让他们吃着吃着就眼泪甜甜地想家。骆敏和唐宪政早几天就跑了好几趟支队司令部,磨破嘴皮子又花了一条“中南海”的代价,才把后勤处那个大神,国家一级厨师,号称全支队首席炊爷的三级士官,给请到了一中队现场制作和指导。 同志们全都端坐在桌子上蓄势待发,就等着班排长一声令下,下手开造! 等到食堂里安静下来,骆敏和唐宪政一人拿着一个搪瓷杯,高高举起,同志们就都站起来拿起面前的杯子满上了可乐。骆敏朗声道:“同志们,还是那句话,虽然寒碜点,但保证管够!今天晚上都给我可劲儿造,咱们来个三光,吃光、喝光、舔光!” 平素一脸严肃的唐宪政接口道:“吃不完兜着走!后面还有三个菜,你们看着办!” 新兵们笑作一团。 “来来来,咱们先干完这杯!”骆敏说道。 新兵们就齐声喊道:“干杯!”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来小时,雷霆和赵子军还算老实,吃吃喝喝顺便再跟身边的战友打打屁。杜超和江猛就不一样了,江猛那肚子好像永远也塞不满,低着头一声不吭,左手虾子,右手蹄子,嘴里塞的全是四喜丸子,吃完了,还抽冷子到临桌去抓一把,一刻也不肯消停! 杜超则是很少吃东西,征得刘二牛同意后,就端着杯子满场飞奔。所有的班长一人敬一杯,排长一人敬三杯,队长和指导员那里就是一杯又一杯,喝到骆敏和唐宪政抱拳求饶。这家伙抽空去厕所把屯积的水分放完了,又再来,排长们看着他,都把头伸到桌子下面躲着他!最后,干脆缠住赶来慰问的大队领导马啸杨和李明忠,嘴里念叨过不停,祝酒的词一套一套的,就是不打算让他们脱身…… 雷霆永远都忘不了这个春节,这是他,也是四个兄弟,更是大多数新兵们第一次在外过年,他们过得太充实了,充实得没有时间想家。 吃过晚饭后,离春晚还有段时间,家里有电话的新兵就开始往队部涌。除了杜超外,其他三兄弟家里都没装电话。杜超也没打电话,他在算计着等会看春晚的时候请个假再遛到那个小卖部去打,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打,想打多长时间就打多长时间! 四兄弟吃了年夜饭后,就找了个地方毫无顾虑地坐在了一起。杜超仍然是老大的派头,几个人闲扯了几句,他就煞有介事的说道:“同志们,同胞们,同学们,新兵连过了快一半了,各位都发表一下感想,咱们再合计一下后面的事。” 这次雷霆表现最积极,第一个开口:“前面哥几个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个个都不错,这后面的几个科目都非常重要,想进特勤中队,就要加倍努力了!” 赵子军有点兴致索然:“我问过我们班长了,特勤中队没有新兵排,只有一个强化排,多半都是挑第二年度兵,新兵想进,起码得在普通中队呆上半年!” 杜超胸有成竹的说:“我也问过排长,往年根本就不会有特勤中队的干部来新兵连带兵,骆敏是特勤中队的队长,今年政策肯定有变化!就是不能直接进特勤,以咱哥几个这势头,下了连队呆上半年,队长迟早要把我们给拉去!” 江猛自信满满地:“反正我一定要去,班长说了,我要是去不了特勤,一中队的一个都去不了!” 杜超骂道:“你他妈……”想想还是没骂出来,改口说道:“行了行了,得意个卵啊?就怕你那射击过不了关!” 一说到射击江猛就头大,那是他永远的痛,想起三年前军训的那次鸭蛋的经历,这小子想死的心都有!江猛被杜超抵了小腰,雷霆和赵子军心里也痛快得很,哥几个都觉着这小子这段时间变得有点儿忘乎所以。 赵子军接着说:“杜哥,看你跟队长和大队长都打得火热,到时候帮我出把力啊!我这体型和素质,可能进特勤比较难!” 雷霆:“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现在是全大队学习的标兵,把你上单杠那股狠劲拿出来,肯定没问题!” 杜超和江猛连忙点头鼓励道:“就是,就是!” 杜超对转头雷霆说:“你小子一定要立场坚定,坚决不能去后勤单位,小道消息说大队和支队都要抢你去当文书什么的,你小子要是架不住哄,哥几个就都不理你了!” 雷霆这段时间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十多天前,李明忠还偷偷提示过他,到时候不要去支队,来大队部当文书。说实话,雷霆是真想去特勤队好好当回兵,可是去后勤自己的空间会更大,前途会更明朗,自己可是拍着胸脯跟父母承诺过要当干部的!雷霆不敢把这些想法跟几个哥们讲,尤其是杜超,这是个不讲理的家伙! 雷霆笑了笑,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说道:“放心吧,只要我能作主的,就一定不去当后勤兵!” 雷霆说话的时候,杜超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雷霆说完了,杜超还盯了半天,然后才放心的对三个人说道:“咱们的目标就是特勤中队,谁都不许放弃!谁都不许装孙子!咱哥四个就是要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四个兄弟掷地有声,击掌为誓! 八点整,所有的新兵都拿着小马扎整整齐齐地坐在了俱乐部里。当央视那两个千年不变的主持人矫情地感慨陈词的时候,新兵们才猛然醒悟,春节是真得来了! 杜超从一开始进俱乐部就不自在,这家伙坐不住,除了动画片,啥精彩的电视节目也不看,动画片也只看蜡笔小新。坐在最后的刘二牛早就看到杜超在摇头晃脑的,他知道这小子又在玩什么心眼。果然,晚会才开始了不到半个小时,杜超就捂着肚子跑到后面向刘二牛请假:“班长,我肚子吃坏了,想去上厕所!” 本来集体娱乐,再加上是大年三十晚上,上个厕所什么的,根本不用请假。平常就不怎么守纪律的杜超是聪明过头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刘二牛也装得像:“小便一分钟,大便三分钟,拉肚子再多加两分钟!” 杜超苦着个脸:“班长,这时间也太短了,大年三十晚上,多给点时间吧?” 刘二牛一挥手:“少那么多废话,还有四分半钟!” 杜超就捂着肚子弯着腰出了俱乐部,然后迅速闪进了厕所,四下里看看没人,“嗖”一下,就从厕所的窗户里蹿了出去。为了绕开自卫哨,杜超从屋后绕了一圈,低着头朝着小卖部狂奔,结果在食堂后面拐角的地方,一头撞上了站在那里的刘二牛! 杜超当场就要往回跑,刚转了个身,又转回来笔直的站在那里。刘二牛问:“拉肚子拉到食堂来了?” 杜超笑嘻嘻地:“班长,您这是打算去哪?” 刘二牛:“在这等你啊!” “班长,你也拉肚子啊?”杜超开始有点逻辑混乱了。 刘二牛:“少跟我瞎掰!老实告诉我,干嘛去啊?” 杜超:“出来透透风,顺便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刘二牛:“去哪打?” 杜超:“那边有个小卖部,本来想在中队打的,可我要打的电话太多了,不好意思耽误同志们的时间!” 刘二牛:“行了!他妈的下次再敢骗我,我非阉了你!” 杜超傻呵呵地直乐。 刘二牛又说道:“你有多少钱去那个小卖部打电话啊?我告诉你,那女的心毒屁眼黑,一分钟起码要收你五块钱!” 杜超说:“那怎么办啊?晚上我要不打电话回去,我妈会急死的!” 刘二牛:“跟着我,回来谁也不许说!” 一号哨的哨兵是刘二牛的老乡,值班的干部这会儿估计也躲到哪里去看春晚了,虽然支队要求大年三十晚上没有大队以上领导签字,不准任何士兵外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刘二牛可怜巴巴的一哀求,哨兵就心软了,挥挥手说道:“最多半个小时,别让兄弟我为难!” 支队门口就有一个小型超市,可刘二牛神的很,七抹八转的把杜超带到了一个小胡同里,那里有个比唐山女人的小卖部更小的地方。结果,杜超电话没打完就出事了…… 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大年三十晚上,杜超和刘二牛碰上了四个醉鬼。谁都想不通,这大年三十是个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坐一起喝喝茶看看春晚搓搓麻将放几个二踢脚有啥不好?当兵的想回家还回不了。可就是有那么一帮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让人给他们松松骨,才觉得过年有意义。 胡同本来就小,这四个看起来一色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勾肩搭背的来了个班队列,一字形排开,晃晃悠悠地一路高歌着闯了过来。刘二牛眼睛尖,赶紧丢了半截烟头,早早地贴着墙根,准备给这帮爷让路。他知道这是群不能惹的小流氓,不忍着点,要是闹出点警民纠纷,那就麻烦大了。 可杜超正跟杜菲聊得兴起,哪里顾得上让路?这四个爷就来了脾气,其中一个就说:“喂!小新兵蛋子,快给爷让路!” 杜超愣了一下,看这四个爷一身酒气,就忍了,闪到一边让路。没想到那个小子还来劲了:“他妈的,拿眼睛横谁呢?” 杜超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刘二牛直冲他摆手,就又忍了一口气。 这四个小子估计是看杜超好欺负,就便走便哈哈大笑,一个小子大声地说道:“现在当兵的都傻了八叽的,你看那小子,一看就像个傻x!” 杜超火了,放下电话就问道:“你他妈说谁呢?” “啊哟!脾气还不小,还真有大年三十晚上想找抽的,爷我今天就陪你练练!”四个小子边往回走,边卷衣袖。 看到四个人突然折了回来,杜超就有点蒙了,这几个家伙全是典型的北方大汉,就凭自己刚学的这三脚猫的功夫,放倒一个都难,四个全上,那不死定了? “哥几个别生气,我给你们赔礼了!”刘二牛知道要坏菜,赶紧几步上前拦在了杜超的面前,一手抓住领头的那个哥们的手臂,一边暗中运力,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要说那几个小子,特别是被刘二牛抓住手臂的那个,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刘二牛已经提醒他了,要再闹下去就只有被修理的下场了。可这小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抡起拳头就给了刘二牛一下子,嘴里还骂道:“你他妈算个毛啊?” 刘二牛没防备这小子会来这么一下子,立马就火了!提起腿就是一个正蹬,这小子立马飞出去两米开外,一屁股坐地上了! 那边,杜超也开干了,而且下的是狠手,直接一脚跺在了一个小子的裆部,那小子当场就“嗷”的一声,两手捂着裤裆萎了下去。 这几个小子明显是道上混的,反应也够快,有个没倒的家伙,顺手操起摆在窗台上的电话机直接就砸在杜超的后脑勺上。杜超眼冒金花,晃悠了几下,差点就晕了过去。 刘二牛本来想放倒一两个就拉着杜超开遛,没想到一下就被缠住了。他狠下心一拳把一个家伙打得贴在墙上,然后又飞起一脚踹向了那个砸杜超的胖子的后背。这胖子被踹得一个闷哼,一头撞向了墙壁,就再也没爬起来! 刘二牛知道闯了大祸,拉起还在那里晕乎的杜超就撒丫子往外狂奔。出了胡同口,支队在右边,刘二牛就拉着杜超往左边跑。奔了一段路,没看见那帮小子追过来,两个人就偷偷往回走,走到支队大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溜了进去。 两个人心神不宁的潜回俱乐部,就再也没心思看电视了。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骆敏面色沉重的走进了俱乐部,直接关了电视问道:“刚才谁出去了?” 一群新兵莫名奇妙的盯着骆敏,一个都不说话。 骆敏看了半天,然后对低着头坐在那里的杜超说:“杜超和刘二牛,你们俩到我房间来一下!” 杜超站起来的时候,两腿就有点发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跟着骆敏,半道上刘二牛回头看了眼杜超,那意思是给他鼓劲,估计还有要他死不承认的意思在里面。 进了骆敏的房间,关上房门,骆敏一脚踢在刘二牛的屁股上,说道:“可以啊!大年三十晚上还给我出去惹事!” 刘二牛装着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摸摸屁股道:“干什么啊队长?我们惹什么事了?” 骆敏又是一脚:“还跟我装!那个穿红毛衣的不是你是他妈鬼啊?还有,那个列兵是杜超同志吧?瞒得了我?” 杜超就快崩溃了,眼睛一眨,眼泪涮地一下就下来了。刘二牛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都知道了啊?他们怎么找上门的?” “废话!公安局的电话都打到了司令部值班室!幸亏王参谋跟我关系不错,没告诉大队长,直接叫我查是不是我们中队的。我去一号哨问了,就只有你们俩出去过!”骆敏没好气地说。 刘二牛这下软了,愣了一会怯怯地说:“现在怎么办啊?我们死不承认行不行?” “怎么办?老子恨不得毙了你们!你们把人家都当傻子啊?就在咱支队门口打架,支队要交不出人,那还不要闹到总队去?到时查出来,抓你两小子坐牢都算轻的了!”骆敏压着声音吼道。 刘二牛脑门子上开始冒冷汗,这个牛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过了好久,骆敏问道:“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有没把那几个孙子打坏了?‘ 刘二牛说;“几个小痞子,杜超在打电话,他们就看他不顺眼,开口就骂人,然后是他们先动手打杜超,我才出手的!没怎么样,一人最多只挨了一下子!” “你们回来除了哨兵外,都有谁看见了?”骆敏长舒一口气,又问道。 刘二牛:“没有,那几个小子全趴下了,我们先往马路上跑,过了一会才偷偷回来的!” “你先回去给我脱了毛衣藏好了,谁问你们俩都不承认,包括指导员!”骆敏说道。 刘二牛:“队长,如果会牵连到你,那我们就主动去承认,大不了给那几个孙子认个错!” 骆敏:“行了,哪里那么多废话?等事情过了,我再找你们两小子算总帐!”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一早,那几个小子果然来支队闹事了,结果被接待的王参谋和以支队领导身份出面的马啸杨给连哄带吓的堵了回去。处理完这事,马啸杨就对骆敏说:“那两个操蛋的玩意儿,以后你给我带到特勤去好好修理修理!” 杜超为了感谢刘二牛,偷偷往他柜子里塞了两包软中华,结果第二天杜超换衣服的时候,又发现那两包烟躺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一中队新兵同志们第一次看到中队长的漂亮女友,是大年初三这一天,也就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 总队文工团要来支队慰问演出的事,事前整个新兵大队只有一中队队长骆敏知道,包括有着支队副参谋长身份的新兵大队队长马啸杨都不清楚。算是总队文工团的临时决定吧。 第二个知道的是刘二牛,因为请假归来的骆敏被他第一个撞到了。新兵中队长骆敏本来是想在中队呆三天陪新兵们过年的,虽然他很想跟同样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女友厮守在一起,但他知道,新兵们更需要他! 郝好早就对骆敏不满了,至从骆敏调到新兵中队当队长以来,比总队首长还要忙,两个人一直没见面。骆敏还一脸严肃的告诉她,周末的时候不要来支队探访,影响自己的情绪不说,新兵们看到了影响也不好。郝好气得当场骂他白眼狼! 可是生气归生气,郝好也是军人出身,她能理解骆敏的良苦用心,骆敏要不是身上有这种天生的军人特质,她也不会这样无可救药的迷恋他。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饱受相思之苦,虽然相隔不远,却只能以书信和偶尔打电话来倾诉。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了春节,郝好满心指望着骆敏能陪她几天,哪怕见个面吃顿饭也行啊?就为了这次会面,郝好花光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堆便装,还刻意去做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发型,回来后被政委逮着好好给数落了一番,郝好哭丧着脸说等过完春节就恢复原来的发型。 为了取悦心上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大年初一早上打电话给骆敏,骆敏又回绝了,说:“宝贝儿,距离产生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郝好放下电话,一边哭一边找了把剪刀开始绞头发,剪到一半想想又擦干眼泪给马啸杨打电话。马啸杨说:“别哭,你马上到支队来找我,我把那臭小子给你拎过来,好好帮你收拾一顿!” 郝好说:“副参谋长你别激动,支队我不去了,我就想跟他吃顿饭,你告诉他,这两天要是不出来见我,这辈子就甭想再见到我了!” 马啸杨放下电话,气冲冲地跑到一中队,一把拎起正在打双扣的骆敏,劈头就训道:“你这个坨狗屎!你这坨狗屎!郝好哪点配不上你?老子早就要你去陪陪她,你偏不去!” 脸上贴满纸条的骆敏却不慌不忙地说:“等下,这牌马上就要升级了!” 马啸杨气得一把抓起骆敏手上的牌就砸在桌子上:“我命令你,五分钟内着装完毕,马上跑步去见她!” 马啸杨发火也是鸡同鸭讲,骆敏压根没当回事:“打完这轮不行吗?这帮犊子太欺负人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 马啸杨气得要抓狂,刘二牛赶紧使了个眼色,几个班长丢了牌夺门而逃。看着顶头上司黑着脸,骆敏立马给马啸杨上了根烟,讨好的说道:“这丫头是不是告我状了?” 马啸杨接过烟说:“那可不?泪人儿似的!老子就想不通了,人家那么大牌,怎么就看上你这副臭德性了?人多美的一朵鲜花,插哪里不好?” 骆敏说:“你一个老爷们三十好几了,自个儿娶不到媳妇,给别人操个什么心?你累不累啊?” 马啸杨哭笑不得:“我是没人看得上,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我就不能眼瞅着你也跟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 骆敏还想贪几句,马啸杨急了:“哪里那么多废话?还不快点滚蛋?” 骆敏嘿嘿直乐,说道:“参座,那我走了?” 马啸杨说:“快滚!给老子悠着点儿,别把咱们的艺术家给压扁了!” 刘二牛和几个打牌的新兵班长,躲在外面偷听,笑得那是极其的猥琐,结果被骆敏撞见,一人被踹了一脚。哥几个刚转身,又被马啸杨追上踹了几脚。 大年三十晚上和正月初一这一天,连队一般都会安排由干部和班排长们上哨,这好像成了部队的一个传统。头天晚上,支队政治处主任和李明忠还来新兵一中队各上了一个小时哨。骆敏天黑前回中队的时候,自卫哨的哨兵是刘二牛。看着骆敏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捂着嘴,就大老远的打着招呼:“队长,你回来啦?” 骆敏捂着嘴,光点头不作声。刘二牛就“叭”的来了个立正敬礼,骆敏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还礼。 刘二牛说:“队长,你嘴巴怎么了?” 骆敏红着脸又捂住嘴说:“没事,站好你的岗!别吊儿郎当的!” 刘二牛就说:“嫂子咬的吧?啊哟,脖子也被抓了!” 骆敏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你小子聪明!要是敢给老子到处瞎咧咧,剁了你!” 刘二牛就吃吃地笑,完了对着已经走远了的骆敏说:“队长,那得买糖给我吃!” 骆敏:“妈的,还威胁我了!下哨到我房间来,你嫂子给买了一袋子巧克力!” 后来,刘二牛就蹿到了骆敏的房间,吃饱了巧克力,还顺便给全班的兄弟一人捎了两块。也就是这会功夫,骆敏告诉他,美人儿郝好后天要来支队慰问演出。刘二牛听到这个消息,就像郝好是自己媳妇一样,兴奋得有点儿忘乎所以,回到班里就开始广播。 郝好就是刘二牛心目中的女神,所以,他的牛皮吹得很大。九个新兵被班长添油加醋地一描述,浑身都是劲头,都把郝好当作了大腕儿,一个劲地追着问刘二牛,那个漂亮的歌星到底叫什么名字?刘二牛就笑着卖关子,说反正你们肯定看过她,她经常在电视上露面!江猛冷不丁作恍然大悟状,跳起来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个叫李什么一的,肯定是她!” 坐在雷霆后面的杜超,一头撞在雷霆的后背上。其他几个新兵差不多全坐翻了小马扎…… 大年初三一早,新兵大队统一安排了十公里轻装越野。这两天年假,除了开饭前安排半个小时的器械训练,初二下午三个中队打了几场蓝球对抗,其他的时间,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动。多数新兵都利用这难得的机会狠狠地补觉,睡得那是昏天黑地、口水长流。 平常高强度的训练习惯了,这徒然一停下来,再加上天天大鱼大肉的猛塞,新兵同志们闲得肌肉酸痛,浑身都不自在,总想好好活动下筋骨。所以,一听说早上要跑十公里,没一个新兵埋怨的。五点钟,骆敏就亲自吹了起床哨,还扯着喉咙叫新兵们先弄好内务,五点半再准时集合。 早上的十公里,是马啸杨早就安排好的,而且要比各单位的整体成绩!听说排名第一的中队上午九点看演出的时候会被安排在最前面。听说队长媳妇儿要来演出,一中队的新兵们不用动员,早就暗下决心要好好为队长露把脸,来接受嫂子的检阅。 一班长刘二牛一边整理内务一边对九个新兵交待道:“队长说了,咱中队各班排也要比成绩,拿了第一的就安排他媳妇儿和文工团的美女跟大家合影!” 杜超跳下床,举起右臂叫道:“一班就是要拿第一,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啊?” 一群新兵大声喊道:“有!” 刘二牛:“哪个狗日地要给我掉链子,演砸了,回头就全部给我修理他!” 五点半整,北方冬天的清晨还伸手不见五指。骆敏穿着长裤背心,作了一个简单的动员:“同志们,这几天都闲得蛋生毛了吧?今天的大队集体对抗赛,咱们就出去活动活动,互相帮着点,拿个第一就行了,给兄弟中队留点儿情面,别把他们甩得太远……” 三个中队小跑着上了外环线,大队长一声令下,几百号新兵就“嗷嗷”叫作蹿了出去。马啸杨今天没骑那辆七十年代的破三轮,穿着裤头背心不紧不慢地跟在大部队后面跑。 一开始跑得是无比轻松,结果到了三公里以后,一班的几个新兵们身体就开始起了变化,特别是我们的杜超和江猛同志,那脸上的表情,要多糗有多糗。 这都是刘二牛干得好事,这家伙有点儿恶作剧外加旁门左道。平常跑五公里的时候,因为是冬天,新兵们穿得不少,跑几步裤裆里全湿了。部队发得那个内裤,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边角儿硬梆梆的,一个五公里跑下来,把大腿内侧全磨破了,再加上汗水一浸泡,那是钻心的痛啊。有次五公里回来,新兵们都呲牙咧嘴地向他叫苦,刘二牛就说:“下次再跑五公里的时候不要穿内裤,都给我挂着空档跑!” 当过兵的都知道,五公里跑到两三公里的时候,胸闷腿沉,呼吸困难,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这时候就得分散点注意力,给自己增加点动力。兵们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唱歌来激励自己的,也有背名人名言的。不准唱歌和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就想点开心的事,只要忘记了痛苦,挺过这段时间,后面就轻松了! 儿马蛋子刘二牛却给他们教了一损招:“难受的时候,你们就想着跟女人做爱,不仅能消痒止痛,还能让你返老还童,立马插上腾飞的翅膀……” 班长的教导能有错吗?我想只要是个新兵,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吼道:“不会错!” 九个新兵就如法炮制,光着身子直接套上作训裤。身体没活动开之前,都感觉裤裆里冰凉冰凉的,冷气从脚地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蹿裆部,那玩意儿估计冻得扒了裤子也找不见!等到小跑的时候,身体一热,万物复苏,那玩意儿又像个小钟摆似的,左荡右晃的,很是不爽,但却非常有趣…… 后来就到了几公里的时候,兵们开始胸闷气喘,呼吸不畅,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一班那九个刘二牛的得意门生,就开始使师傅给教的第二招……结果,一群阳气旺盛的牛犊子们,身体就开始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同志们都没专门研究过那什么生理学,反正就觉得这事儿邪乎,跟平常不太一样,来也迟缓去也迟缓……幸亏他们不是全副武装越野,否则,那背上一杆枪朝地,下面一杆枪朝天,那玩意儿一旦没了束缚,杵在那里,你要是不想办法夹紧了,肯定得撑破裤裆探出头来…… 这种痛苦,不是每个爷们都经历过的。 十公里的结果是一中队拿了大队的第一名,新兵一排拿了全中队的第一名,新兵一班拿了全排的第一名。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一班的十个爷们果然给队长同志露了把脸,虽然无端地增加了些体重,可他们毫不含糊,班成绩全大队第一! 一排长韩洪涛同志是新兵一排最后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成员。这家伙一脸红晕,脸上笑得像一朵怒放的鸡冠花。这个机关兵出生的排长,平素总觉得矮人一截,讲话在所有干部中是最没有底气的一个,甚至多数的时候还要看着自己手下的三个新兵班长的脸色行事。虽然新兵一排在大队的大小会操中一直表现不俗,可他总感觉那些荣誉是因为三个班长强,跟他的关系不大。 今天这个比赛,从组织到过程协调,他都觉得自己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马啸杨追上他直竖大拇指,第一次狠狠地夸奖了他。韩洪涛兴奋啊,要知道,一个支队副参谋长那么夸一个学员排长,是个人都会有点儿飘! 我们的韩排长就想着回去犒劳下兄弟们,跑到终点立马就组织全排列队,然后站在队伍前,双手按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使出吃奶的力气问道:“同志们,大家现在最想干什么啊?” 这会儿,一班还有几个哥们那玩意儿没有消气,听到排长问想干什么,江猛就夹紧双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报告排长,我们最想做爱了!” 此话一出,全场皆翻! 几年后,但江猛同志勇夺全总队五公里武装越野第二名的时候,已经升任支队参谋长的马啸杨同志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江猛同志,你还想做爱吗?” 上午八点半,一百多个意气风发的新兵同志,在副支队长同志的调度下,第一个进入支队“八.一”大礼堂。 “打开马扎,放!”骆敏的声音震得新兵们耳朵嗡嗡作响,震得礼堂外刚下车的郝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演出九点整开始,八点四十分,二十个方队已经各就各位。支队长徐杨勇同志今天刻意穿了一套崭新的马库尼,连帽子都是新的!而且一改平素像是全支队官兵都欠他钱似的那张催命脸,灿烂得像一朵盛开在十月的紫菊花。 同志们都不知道支队长这是怎么了,但有人知道内幕,那就是支队两杆两星以上的首长们。当然,马啸杨也知道,因为他大小也算是半个支队首长。 当兵的对八卦那是情有独钟,聊起异性来眉飞色舞,可以不眠不休!平常看到的异性也少,只要谁的家属来了,长得再对不起观众,都会引起小规模的骚动。要是长得有眉有眼的,这种骚动就会经久不息,而且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骆敏和他的漂亮女友郝好就是个鲜活的例子,整个支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惜,这一千多号精锐的军爷们,竟然不识支队一哥的老婆。这估计能算上部队保密工作的典范了!说起来有点儿玄乎,估计很多读者都不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要不,我也不会费了这么大劲扯这个了。 当然了,这次演出过后不久,这个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我们的基层官兵还是有点儿不清不楚。若干年后,总队新闻干事兼地方电台军事类节目的主持人雷霆同志,在做一个关于驻地部队高级军官伉俪的专题节目时,才知道,这个肩上抗着两杠四星的,长得动人心魄的妇人,原来是自己当年老大的老婆! 谁都想不到,武警机动支队一哥徐杨勇,是文艺兵出生,这个问题又有点八卦了。这个曾经双手沾满了敌人鲜血的中国顶级军爷,差不多二十年前还叫徐长号,是个吹长号的,估计那脸上的横肉也是那时候憋出来的。夫人黄玲当年跟他同时进入某大军区某集团军的一个文艺队,干的也是男人的活,拉二胡!结果,两个年轻人吹吹拉拉心生爱慕,接着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那么点故事…… 再后来,徐长号未来的丈人,某集团军参谋长发话了:“当兵的就要拿枪,是个爷们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找个穿身军装还整天扭扭捏捏、咿咿呀呀的女婿,咱丢不起这个人!” 为了自己的女人,更是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徐长号下了连队,而且直接进了那个集团军最牛皮的侦察大队。再后来,以代理排长和阻击手的身份参加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听说,他亲手干掉的敌人不下一个加强排! 民间流传的关于徐长号的历史,就是从这一场战争开始,那个年代,大国臣民们还习惯性的认为英雄就应该铮骨铁血,无情无欲!所以,今时今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英雄背后的那些儿女情长的故事了。 徐杨勇调入武警系统以后,两口子几乎天隔一方。他的夫人黄玲仍然留在那个军区继续拉着自己的二胡。听说,不仅拉到了人民大会堂,还拉到了马赛,拉到了维也纳,甚至还拉进了克林姆林宫!作为卓有成就的军队艺术家,这个比徐杨勇小两岁的纤纤女子,早自己的男人两年扛上了三颗星,而且,享受的还是正师级待遇。 这个春节,是她调到总队文工团担任团长后的第一次演出。徐杨勇也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以观众的身份,欣赏和倾听自己女人的艺术表演。 说了这么多,我想,同志们应该可以理解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四十岁的成熟男人,为什么突然穿上了新衣服,还激动得有点像怀春的少男了吧? “新兵一中队呀么嗬嘿,来一个呀么嗬嘿……你的歌儿淅淅沥沥,哗啦啦啦……冬瓜皮,西瓜皮……”徐杨勇站在台上拼命的扯着喉咙拉歌,或者说,为了拉歌扯破喉咙不要命! 骆敏的秘密早已经尽人皆知,所以,十九个方队全部将矛头指向了新兵一中队,指向了脸皮比城墙还厚三分的骆敏。然后,新兵一中队就不停的唱,其他中队就不停的喝倒彩。没有办法,一百多个人的声音太小了,刘二牛和杜超同志甚至站起来恨不得骑在骆敏的脖子上,去拉别单位的歌,可是没有人理他们,他们就只有不停的唱,不停的歇斯底里…… 因为全总队有八个支队,这一次的慰问演出在所有支队同时进行,来到机动支队的也只是个小分队,只有七八个人,但却是阵容最强大的小分队。除了团长亲自带队,文工团最大牌的女一号郝好外,其他人也都是经常在地方电视台露面的角,除了一嫂,老兵们对这些人都不陌生。 支队政委热情洋溢地讲完话后,黄玲第一个上台,除了客套了几句慰问的话外,拿起二胡就开拉,压根就没拿正眼瞧坐在前排正中间的支队首长们。当然,她也没看自己的男人。一曲“万马奔腾”未终,接着是柔情如水的“春江花月夜!” “高山流水”完,转瞬又是“十面埋伏!” 一千多号军爷听得是鸦雀无声、如痴如醉。就连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几个懂高雅与传统艺术的一群土包子新兵蛋子们也被这种缭梁三日、荡气回肠的音乐熏陶得云里雾里、飘飘欲仙…… 没有大声的喝彩与口哨声,只有经久不息的掌声,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站得笔直,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感动!我们的团长大人甚至还发现了台下有许多兵哥泪流满面。 黄玲的演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人忍心打扰她,所以,也没有人去送花。郝好的出场就是另外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了,尤如一颗重磅炸弹,还没落地,就就听到了一阵呼啸声。呼啸声来自台下的一千多个官兵! 同志们千万别相信那些联欢会的现场直播。那些看到偶像级的腕儿出场,仍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官兵,都是被那些害怕军爷们抢了风头的傻鸟导演们故意安排的。他们要考虑全国人民的感受,却不考虑我们这些长城们的感受。这话可能有点儿偏激,当遇到这种情况,军爷们要不能再暄泄一下,实在是有点惨酷了。 军爷也是人!军爷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幸运的是,这是一场没有摄像机的演出。更幸运的是,这一千多号军爷遇到了一群通情达理的长官。他们才不去管你嗓门有多大,只要你不吹流氓哨,不上台抢人,不脱了衣服祼奔就行了。 歌唱到一半,骆队长就被众人推上了台,然后,又上演了几个月前中秋晚会的那一幕。只是这一次,骆敏得到了一个麦克风,不仅与情人同唱了一首“血染的风采”还上演了“纤夫的爱!” 一对璧人儿在台上眉来眼去的哥啊妹啊的对唱,下面的光棍们就合着拍子,扯着喉咙嚎叫。前排的狠不得把脖子伸到台上去,后排的狠不得把前面人的脖子全拧断了,自个儿挤到前面去! 现场那叫一个乱!乱得几个站在舞台一侧的美女演员们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政委站起来几次,冲着后面举起双手拼命往下压,就差没有鸣枪警告了!没人看得见他,这会儿眼里都是郝好的影子,哪管得了他啊? 两个人被一遍一遍的轰,就是不让他们下台。最后喉咙沙哑的骆敏急中生智,一把搂过面若桃花的郝好,来了个千回百转、口水奔涌的kiss,算是给一千多头饿狼交待了,才勉强平息了这场骚动。 后面的表演,很多人几个月后就没什么印象了,虽然咱特勤中队自己表演的节目,曾经让俄罗斯的内卫部长都看傻了眼。可是,那天出场的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青年女子的表演,好多年后,好多人都记忆深刻,他们甚至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然后跟朋友滔滔不绝的三天三夜也唠不完。这种感觉,根本就不是现今那些个唱歌口齿不清,国语都讲不流利的星儿、腕儿们可以比的! 当天晚上,新兵一中队一班的九个儿马蛋子全体失眠,刘二牛同志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份,半夜爬起来抽了好几支烟。 第五章(1) (1) (我的每一位兄弟都像一头血狼,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身上的那套橄榄绿,他们就那样前仆后续、义无反顾地往前仆……) 擒敌训练一展开,最初几天的新鲜感一过,新兵们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训练场上最真实的写照。 最难过的是倒功,开始的两天,为了让兵们体会动作要领,大队要求各中队安排新兵全部在沙坑里训练,支队在年前就专门拉来了几车细软细软的海沙填在里面。沙坑里那叫一个软乎,摔下去趴在那里,比躺在席美思上还舒服!根本就不是在寒风中操练队列可以比的。所以,新兵们争先恐后,等不及班长下口令就往前扑,有时候沙子溅到脖子里,痒得还没心没肺地咯咯笑。那种劲头,让人看上去,不像是在训练,倒想是在夏威夷的海滩上度假。班排长们一个劲的提醒兵们要体会动作要领,可是这群孩子多半都玩疯了,反正甭管怎么摔,就是一个舒服。 一班长刘二牛不像其他的班长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作要领讲几遍,再让江猛同志示范了几次,就背着手只管下口令,冷笑着看他们闹。 马啸杨在操作上巡视各中队训练的时候,看到一班的新兵姿势千奇百怪,个个笑得像怒放的花儿,班长却站在那里熟视无睹,就火冒三丈的拉着刘二牛开骂:“你眼睛长到裤裆里了?还在想着过年呐?看你那群稀拉兵,就差没有泡壶茶、点根烟再摆张桌子搓麻将了!” 刘二牛就说:“是你让他们舒服的!哪有这么摔的?我们当新兵的时候就直接在水泥地上开练,怕痛就得想办法少摔,就得长脑子记清楚要领,几个破倒功三天就练出来了!” “你小子怎么跟大队长说话的?没大没小,怎么训练还要你教啊?老子当新兵的时候,还在碎石堆里摔过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刘二牛身后的骆敏一脚踹在刘二牛的屁股上说道。 刘二牛摸着屁股很不服气地说道:“我看你们就是怕出训练事故,没有这么惯新兵的?” “老子……”骆敏提脚又要踹,刘二牛赶紧一闪身,跳到了两米开外。 马啸杨被刘二牛几顿抢白,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他也知道慈不掌兵,可是这两年的新兵从上到下都惯着,生怕一不小心把兵给练残了!要知道,今儿个不同往日了,啥事都讲究个安全第一。训练场上要是出了事故,那是一票否决的,轻则丢了先进,重了搞不好主官还要被扒了马甲。尤其是现在的新兵,细皮嫩肉、瘦不拉叽的不经操,还满脑子这个权利那个道德的先进思想,动不动就写信上访。所以,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马啸杨是特勤中队加特警学校毕业的,这辈子都没有在训练场上被人呵护过,也没有在基层连队正儿八经地带过几年兵。虽然高居支队参谋副长,脑子里却极端排斥这种只要不出安全事故,马马虎虎就行的训练作风。本来他捣腾出的那个训练方案里压根就没有这碴,支队首长和总队参谋长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结果却被小鬼难缠的总队作训处几个小参谋给揪出毛病了,咋咋唬唬地跑去提醒处长,处长就一个电话打到了马啸杨的办公室。 所以,马副参谋长被一个小班长训了,虽然觉得脸上挂不住,可也只好默认了。他没为自己解释,也没去理会为自己说话的骆敏,转身在口袋里掏出哨子就开吹,然后叫道:“排长以上干部集合!” 新兵们只过了一天半的好日子,中午吃过饭班长们就去队部领了护具,下午就要站在土地上开练了! 刘二牛不情不愿地领完护具回来,全部扔在自己的床上,气哼哼地把全班给集合起来开训:“年也过完了,席美思也睡好了,皮松骨痒地爽够了吧?” 一群新兵满头雾水,莫名奇妙地不知道老大发得是那门子邪火。 “让你们体会了两天要领,今天下午要真刀实枪的操练!那地上全是石子和煤渣,破块皮掉块肉的太正常了!大队关心你们,一人给发一套护肘和护膝,那玩意儿就是个安全套,说白了就是给孬种戴的!”刘二牛发完牢骚,想了想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当然了,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希望身上少个把零件。所以,想戴的,我也不阻止,那床上多得很,自个儿去拿!” 刘二牛说完闪到一边,一群新兵全站在那里,年前和杜超结下梁子的庄永航挪了步子作势要上前,看到前面的人都一动不动,也就只好作罢。 刘二牛黑着脸等了半天没见有人反应,立马换了副笑脸:“咱一班的就没出过孬种!解散!” 下午出门训练的时候,刘二牛把一堆护具塞进了自己的柜子里,还刻意上了锁。 北方的泥土,表面灰黄灰黄的,咋一看都觉得肯定酥软,可是经过冬天雨雪的渗透,再加上零下的温度,冻得比钢筋混凝土还硬。新兵们一开始条件反射,还把这里当作了席美思,班长一声令下,都嗷嗷叫作往下扑,结果痛得是大呼小叫,倒抽冷气。 其实,倒功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折磨人。只要掌握好了动作要领,一天摔他个百儿八十次的也就跟玩儿似的。而且这东西摔得多了,好多人还有瘾,三天不摔那是皮痒肉痛,无比难过。哥们我就亲眼看过一个退役的老兵,见不得光滑的水泥地。平常摔摔也就算了,可是有一年,这哥们混到三十岁,好不容易买了房子准备结婚。那天房子装修好了,丫地就带着漂亮女友和双方的家长浩浩荡荡地去看房子。结果门一打开,这丫也不事先抱拳行礼来个开场白,就嗷地一声,直布愣登地来了一个前倒,当场把那个有心脏病的老丈人吓得差点儿见马克思去了! 这帮新兵体会动作要领的时候都玩出花了,沙坑里怎么摔都是一个舒服,就没几个人真正的掌握了动作要领。这下一来真格的,就一个简单的前倒动作,摔得半数的新兵都爬不起来。 最背运的但数我们的雷霆同志了,这小子摔下去的时候,裤裆下面那块地方刚好镶了块巴掌大的石头,稍稍高出地面。要是掌握好动作要领啥事没有,可是他摔下去的时候,腰部发软,“轰”的一声,直接拿老二顶在了那块石头上面,也就是传说中的“以卵击石!”结果差点儿没痛得背过气去。 前倒的最高境界是,那身子像门板似的,摔下去除了两脚尖和两只手掌的肉厚部分着地,其他位置全是悬空的。这帮生猛强悍的爷们儿全都是身体与地面全接触,就差没直接拿脑袋撞地球了! 等到第二轮再摔的时候,个个头皮发麻,刘二牛就吼道:“怎么了?都他妈成耸包了?你们蛋子不是硬吗?倒啊!” 杜超就第一个硬着头皮往下摔,其他人就只好咬着牙,闭着眼睛像八女投江一样往下扑。结果叫声比第一轮的时候还凄惨。倒功这玩意儿就是你越怕痛,就摔得越狠,啥也不顾,狠下心就扑,痛起来那也是一个悲壮! 刘二牛才不管这么多,等所有人爬起来的时候,又接着下口令准备来第三轮。这会儿,全班唯一一个动作标准的新兵,也就是刘二牛的武术指导兼顾问的江猛同志,看不过眼了,这小子心软,心痛这些哥们,瓮声瓮气地说道:“班长,把动作要领再讲一次吧?” 刘二牛愣了一下,卖了江猛一个人情,就又一字一句的讲解了一遍动作要领,讲完了,这次他亲自作了示范动作。 等到再练习的时候,几个人还是畏畏缩缩放不开。看班长的动作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可自己一来,还是害怕。新兵蛋子庄永航同志干脆就弯着身子两手轻轻着地,然后再慢慢下伏。刘二牛气惨了:“庄永航你他妈的跟媳妇上床呐?到底长了卵子没有?” 庄永航就哭丧着脸死劲挤兑眼睛,过一会儿,猫尿就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刘二牛红着眼睛,整好队,然后带着九个人上了跑道,那上面全是石子和煤渣子,根本看不见一点儿泥土。 “立定,向右转!”刘二牛下完口令,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在跑道上一个接一个的前倒。摔到第十个的时候,杜超下了个口令,九个新兵像九块钢板一样,含着热泪,齐刷刷地在刘二牛的身后倒下…… 远处,一排长韩洪涛趁骆敏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转身抹了一把眼睛…… 那一天,新兵班长刘二牛领着九个新兵,以倒功的方式,在那条两百米长的跑道上,直到大队长马啸杨命令他的得力干将骆敏去制止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十个战士已经足足前进了一百米! 没有人精准的统计过他们到底摔了多少次,反正,每一个人的每一双手都已经鲜血淋漓。马啸杨面无表情的领着三个新兵中队的所有主官和排长站在不远处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这样的场面,同样震撼了同在一个训练场的所有三百多个新兵。那一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记住了一中队新兵班长刘二牛,以及与他们同时入伍的九条好汉。 他们在庆幸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班长,同时又有人非常遗憾没能进入这个团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从那天以后,训练场上的士气,又明显高涨了几分。 “韩洪涛,带着你的这些英雄们去卫生队包扎去吧,前倒他们不用再练了!”马啸杨布置完任务,一声不吭的背着双手离开了训练场。 关于这段经历,几天后雷霆在给杜菲的信中写道:“我的每一位兄弟都像一头血狼,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身上的那套橄榄绿,他们就那样前仆后续、义无反顾地往前倒……” 这天晚上,支队的三代牛人齐聚支队长办公室,马啸杨平生第一次与自己的偶像徐杨勇顶起了牛。 徐杨勇:“苦练不是自虐!更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一个小小的倒功训练,兄弟们就伤成这样,他们还要不要再训练了?” 马啸杨:“我们缺少的就是这种精神,我们缺少的就是刘二牛这样的带兵人!宠着、护着、怕伤着、怕流血,上了战场只能去送死!” 徐杨勇拍着桌子大骂:“你他妈少跟我讲这些歪道理!老子枪林弹雨的时候,你小子###还没长毛!我们的兄弟,是要把热血洒在祖国最需要他们的地方,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混蛋感动的!”徐杨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晶莹的泪花在闪动。 马啸杨知道自己触动了老大的某一根神经。是的,这个平常不拘言笑的大牛人,经历过的那些惊心动魄与生离死别,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冷峻的外表下,是爱兵如子的炽热情怀。老大从来不愿意让人感激他,但他做过的那些事,足以让所有追随过他的人感动一辈子。马啸杨没有再说话,虽然,老大的一番言论并没有能让他心服口服。 骆敏站了出来,在这两个前辈的面前,他只是个小弟,虽然多数的时间里在两个老大面前,他看上去多少都有点儿没大没小。可是,对一些人的尊重与敬佩是发之内心的,不一定非得表露出来不是吗? 骆敏说:“刘二牛是我的兵,我对他有点放任自流,如果支队非要讨个说法,我原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徐杨勇挥一挥手:“都给我滚蛋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谁再让我们的战士平白无故的流血,我就扒了他的马甲!” 这天晚上,对新兵一中队一班的九个新战士来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所有人手上都缠满了纱布,指导员唐宪政已经坐在这里近一个小时了,除了刘二牛满不在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其他“伤员”就一直那么愣愣地坐着,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包括小牛犊子杜超和一开口就是一串道理的未来的大作家雷霆。 新战士们现在的心事是复杂的,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幕,还让他们心有余悸。那半个小时里,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疼痛,而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与悲壮同时涌上心头,当然了,还有两只手和胳膊、膝盖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唐宪政的话也不多,多数的时候就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的来回看着这十个低着头却坐得笔挺的战士。这是他多年指导员生涯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尴尬,不知道怎样开口,开口了又不知道如何往下讲,他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每一个战士的尊严。 “明天你们班继续练队列吧,记得戴上手套,这两天总队的首长跑得勤,别给我再整什么幺蛾子的事!”唐宪政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补充道:“一早一晚,要记得去卫生队换药!” 过完正月十五,擒敌训练到了最精彩也是最有实用价值的配套对抗练习阶段。经过了二十多天的基本功训练,新兵们已经初步练就了一幅好皮囊,虽然没有经过抗击打的训练,但摔几下还是能承受得起的。 所谓配套练习,就是要双方配合着来才能达到真正的效果。估计很多人上学军训的时候都看过武警教官表演这种对抗,我告诉你们,那多半都是表演,是花架子,哄你们这些小家伙们开心的!至于影视剧上面那些牛人把人扛起来随便一扔就是几丈开外的,更不值一提,当过兵或者练过武的都知道,那他妈的就是纯属扯淡! 这配合与不配合,就有个主动与被动的关系,那是大有文章可做。如果想舒服,一个动作下来,进攻的一方招数一到,被攻击的一方,一下就飞了出去,又高又飘,漂亮得让人窒息。可是懂行的都知道,那的确是一种配合,一种不负责任的配合!就拿“插裆扛摔”这个动作来讲,最后一招是右脚上前,右臂迅速插入对方裆部,顺势上提,再用右肩扛住对方的腰部,上体抬起,一使劲,将对方从自己头上掀到身后!这老兵多半都是对方的手一插进自己的双胯之间,就立马主动的往上蹿,等到对方还没站起来,就非常自觉的借力从对方的头上飞到了他的身后。就这么来的话,主动攻击的一方一口气掀翻百儿八十个彪形大汉都不带喘气的!所以,就不怪那些外行了,谁看到这么潇洒自如、力拔山兮的动作,都得目瞪口呆,惊为天将! 这如果要是不配合嘛,嘿嘿,那就有得好看了…… 刘二牛深谙此道,当兵三年多,大小表演不下几十次,从未失手。可他在训练的时候,毫不含糊,在老连队谁都怕跟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配合,因为他玩真的!不管是他攻击人,还是被人攻击,那都是狠手,绝对不跟你来半点虚的! 训练之前,刘二牛就反复强调:“谁都不准给我玩花活!” 刘二牛的精妙之处在于,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眼睛却毒得很,还善于察颜观色,没事的时候就研究几个新兵的性格。对这九个新兵的特性,他是掌握得通通透透。要是有人犯点儿小错误,当时他不一定会提出来,放在心里。你要是不犯第二次就基本没事,要是敢再犯,他就秋后跟你算总帐。所以,新兵们对他都打心底里敬畏,都感觉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刘二牛早就看出来那三个同学跟庄永航面和心不和。他推测,这小子肯定跟那次三个人偷偷去买东西被抓有关系。所以,他决定安排庄永航跟三兄弟中的一个搭档。 对抗练习,不能让两个最好的哥们搭档,两个人要是有了默契,再齐心配合,肯定是玩得风声水起,滴水不漏,想挑毛病还真不容易。要是安排两个冤家配合,不用说,肯定得刺刀见红! 刘二牛够狠,他把杜超和庄永航配成一对了,而且,安排第一个主动攻击的是杜超! 庄永航笑得很妩媚,一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上,表情异常丰富,挤眉弄眼的讨好他的对手。那次打完杜超的小报告后,这小子就开始有点儿后悔了,特别是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杜超除了爱出风头外,其实很可爱。而且他还悲哀地发现,这家伙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很有可能就是那种所谓的“领袖气质!” 平常杜超对他也是爱理不理,他也吃不准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是自己告的密。这会儿班长安排他与杜超配对,庄永航就有点心虚了,心一虚腿就开始发软…… 杜超脸上毫无表情,这是他硬装出来的。庄永航告密的事,他早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一直想找个机会收拾这个娘娘腔的家伙。所以,一听到班长安排他俩配对,杜超就乐开了花,暗下决心,今天非摔死你个狗日的!这会儿,又看到庄永航一脸谄媚的样子,杜超就更坚定了信念。 练习之前,刘二牛又强调了一次纪律。当然了,下手不能太狠,要真是玩了命的造,就那一掌砍在脖子上,不死也得当场弄残几个! 第一个动作是主动擒敌中的“掏裆砍脖”动作,这一招又阴又狠!也不知道这动作是哪位大神编排的,一上去就直奔裆部,招呼人家的下三路。这要是放在天龙八部上,肯定为武林中人所不耻,峨嵋的师太们肯定会找你拼了老命! 被攻击的一方集体向后转,主动攻击的一方“嗬!”的一声拉好格斗姿势,尤其是杜超同志叫得最响!庄永航被杜超一声吼,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扭头来看杜超。杜超差点儿没笑喷。刘二牛一声令下,杜超左脚迅速向前一个踮步,左手就要插向庄永航的裆部。庄永航反应那叫一个快,听到风声立马就是一个主动前扑。 “班长,我还没抓到他裆!”杜超气得大叫! 刘二牛跑过来,一脚踢在趴在地上的庄永航的屁股上:“他妈的,又给我装死!” 庄永航就极不情愿的磨磨叽叽地爬了起来,刘二牛转身的时候,这小子扭过头横了杜超一眼,然后立马又换上一副笑脸,小声告饶:“哥们,轻点儿!” 杜超早就拉好了架势,没理会他。这会,没等刘二牛口令落音,杜超就蹿了上去,一把抓住庄永航的大腿内侧,使劲就往上提,接着又跨上一步,右手横掌,照准庄永航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庄永航两眼一黑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杜超又来了个猛虎扑食,骑在庄永航的身上,左手卡住他脖子,右手握拳,使了六分力,一下就掼到了庄永航的耳门上。 “孙子,孙子,你这个孙子!”眼冒金花的庄永航拼命地甩着自己的脑袋。 杜超还是一声不吭,左手使劲按住庄永航的脖子,把他脑袋按在沙子里,趁刘二牛不注意,又抬起屁股用力地坐了一下。 庄永航趴在地上,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边拼命地吐着嘴里的泥沙,一边嘟噜:“杜超,你死了,你死了,你他妈的死定了!”要不是刘二牛在一旁盯着,这小子肯定会直接扑过去找杜超拼命。 轮到庄永航攻击的时候,这下杜超害怕了,可他腿软嘴不软:“你要是敢胡来,老子叫江猛废了你!” 庄永航满腔仇恨,哪里还吃你这一套?红着眼睛面露杀气如临大敌!他狠不得一掌下去,直接砍掉杜超的脑袋,然后再一脚抽射! 刚才杜超收拾庄永航的那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的骆敏看得真真切切,他本来想上前阻止的,又怕影响了新兵们的劲头,稍一愣神,杜超已经骑到了庄永航的身上。这会,看到庄永航眼露寒光,赶紧上前提醒刘二牛。刘二牛愣了一下,也吓住了,没想到这两小子拼了命了,这么闹下去,肯定得出人命。就赶紧提醒新兵们悠着点,还刻意把集体动作换成了逐一操作,以便于掌控。看到刘二牛站到自己的身边,庄永航火冒三丈,暗暗骂道:“早他妈干嘛去了?” 庄永航骑到杜超身上卡住他脖子的时候,杜超小声骂道:“你小子给我等着,老子被你砍晕了!” 庄永航左手使力把杜超的脸按在沙子里不让他叫出声,右手狠命地掐了一把杜超背上的肉厚部位。杜超痛得发力将背上的庄永航拱到了一边,爬起来提腿就要飞踹庄永航。落了单的江猛一直站在刘二牛的身边,看到杜超要动武,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的后背。 骆敏也跟了过来,护住庄永航对杜超说:“怎么?这样打还不过瘾?想自由搏击?” 杜超:“队长,他使阴招,把我的后背都掐肿了!” 庄永航马上辩解:“我大腿也被他抓青了!” 骆敏:“都给我闭嘴,我都看见了!” “韩洪涛!这两个犊子今天晚上给我关禁闭!”骆敏转身叫作一排长。 庄永航吓得:“队长,不管我的事,是他把我拱下来的!” 骆敏勃然大怒:“你他妈的要是把他打晕了,他还能起得来吗?” 一群新兵狂汗,他们搞不懂队长这是什么逻辑,一会怨人下手太狠,一会又怨人没动真格的!这到底是训练还是逗兄弟们玩呐? 晚上开饭的时候,韩洪涛没去吃饭,屁颠儿的找来了库房的钥匙,张罗着给两个打架的新兵准备关禁闭的地方。吃完饭回来的骆敏在楼道上碰到了韩洪涛,开口就骂道:“韩洪涛!你他妈的就是一根筋!” 韩洪涛手里拿着钥匙愣在那里,看着队长的背景喃喃自语:“这到底是关,还是不关啊?” 就在新兵们一身汗一身泥的在训练场上拼命的时候,训练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其他两个中队的新兵一中队,后院起火了,引发了支队各级单位后勤工作的一连串的问题。不仅支队与大队领导挨了训,也给骆敏和唐宪政未来的仕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也该新兵一中队倒霉。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司务长谢剑锋机灵一点的话,也许就不会闹得满城风雨,让那个刚从总部机关调下来的大校副总队长挽起袖子骂人! 武警部队有地方的补助,又是驻扎在大城市里,还是个机动部队,那伙食标准不是一般的部队可以比的。而且,新兵大队历来都是支队后勤处重点照顾的对象,首长们也是三天两头的往新兵中队的炊事班跑。虽然与教导队(教导队的伙食,那真叫一个烂!)一样是个临时单位,但说句公道话,那伙食标准绝对不比老连队差。中国的普通百姓要都能达到这个水平,早就全民奔小康了。只可惜那些在各个连队临时抽调来的炊爷们手艺还是逊了点,好材料做不出好味道。 就这样的伙食,一群多数来自穷困山区,一年吃不了几回肉的新兵蛋子中间,还有个别人不满足,搞起了写信上访的那一套。下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总队负责收信的部门心里都有数,这种调研工作他们可没少做,所以,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这封信被刚调来不到一个星期,负责后勤工作的副总队长无意中截获了。这个姓甄的副总队长看完信后勃然大怒,当场就叫来了后勤部副部长、政治部副主任和几个处长,领着一干上校中校少校们浩浩荡荡地开往机动支队,准备来个突击检查,抓几个现行。 支队后勤处有接到总队某个部门打来的电话,说新来的副总队长气势汹汹地要下来检查新兵大队的伙食。接电话的支队后勤处副处长如临大敌,亲自跑去把消息通报给了正在开会的支队常委们。支队长徐杨勇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就是个检查?用得着这么紧张吗?通知各新兵中队的司务长把卫生搞一下就行了!” 支队长这么自信是有道理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晾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事与愿违,第一站到了新兵一中队就出了问题。甄副总队长虽然在总部大机关呆得久,但他抓了近二十年后勤工作,是个不折不扣的专家级人物,对下基层检查工作很有心得。他早知道肯定有人通风报信,所以,压根就不直接去食堂和操作间检查,而是先把司务长找了来问长问短。 新兵连的司务长都是警校后勤专业出来的,那理论知识都是倒背如流。可他不问这些,问的都是些实际的问题,要得都是准确的数据,问完了他还要自己拿了秤来求证,一点马虎不得。 司务长就是中队的大管家,要会精打细算,每天的消耗心里必须得有数,不仅有预算,还要掌握理论与实际的消耗数据,并且能对比分析。这每天的实际消耗与季节、气候、饮食习惯、训练强度甚至官兵们的情绪都有关系。所以,别看司务长十个有八个长得一白二胖,整天背着手到处晃悠,也不要参加什么训练,可要当好了,那脑子想的事还真不比支队首长少。 谢剑锋是个老司务长了,没提干之前就当过新兵中队的司务长,还是炊事班长的时候,就在总队炊事班大比武中立过三等功。后来提了干,一干就是三年多。要不是人太老好,嘴巴不怎么会讲话,早就提了副指。 甄副总队长生就一副凶相,讲话又有点盛气凌人,可把谢剑锋给吓坏了。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领导,算他还有本事能勉强地应付,马马虎虎也能过关。可甄副总队长抓住问题不放,越问越细,谢司务长就招架不住了,脑门子上冷汗淋漓,后来开始就思维短路,大脑一片空白。答非所问还好点,可他竟然窘得除了嘴巴在不停地蠕动,一个正字都吐不出来。 随行的那些总队机关的干部也被吓坏了,拼命地向谢剑锋挤眉弄眼,可这家伙已经完全被打败了,除了不停的淌汗,人已基本上处于半休克的状态…… 这时候,马啸杨和骆敏们都在靶场上带队训练,根本就不知道后院就快起火了。给谢剑锋解围的是支队长徐杨勇。他是被总队一个干事偷偷给叫过来的。徐杨勇这是第二次见到新上任的副总队,头一次是五天前甄副总队长走马上任时,各支队主官去总队开见面会。 徐杨勇跑步过来,五米开外就给副总队敬了个礼,并大声地打着报告。快被谢剑锋气得骂娘的副总队很恼火地扭头看了眼徐杨勇,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还了个军礼,转身又要继续自己的盘问。 徐杨勇边走边打着哈哈:“甄副总队长搞突然袭击啊?第一次来我们支队,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对上校有点过于熟络的问候,副总队显然有点儿不耐烦,可棒子不打笑脸人,毕竟是高级领导,再不耐烦,场面上的客套还是有必要的。这个副总队也是个直性子,虽然与眼前这个上校有过一面之交,但他没办法一下子就把属下十几个支队主官全部对上号,刚才徐杨勇报告的时候虽然自报了姓名,但他还是搞不清来者是支队长还是政委。也不问人,勉强挤出点笑容,直接就回应道:“徐……你是支队长还是政委?” 副总队身边的那些人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可徐杨勇却想没事人一样,又打了个立正:“报告副总队长同志,我是支队长徐杨勇!” “你们的司务长一问三不知,业务水平有待提高啊!”副总队进入了主题。 徐杨勇不慌不忙:“是的,让首长失望了,我们一定虚心接受并努力改正!” “本来不想惊动你们的,既然你已经来了,就陪我一起看看吧!”副总队总算放过了谢剑锋,说完话转身就领着一群人进了食堂的操作间。 下面发生的故事,我想很多人都不陌生,这个情节几乎在现代军事小说和影视剧上泛滥成灾。但是,为了要说清新兵一中队为什么会这么背运,也是为了尊重事实,咱还是要絮叨一次,挨骂就挨骂吧! 话说副总队领了一干人进了新兵一中队的食堂操作间,却撇开一行装模作样东看看西摸摸的随行,直奔潲水桶而去。贴墙而立的炊事班长老秦,脸上立马变了色,看到大校揭开盖子,他恨不得冲上去一个猛子扎进潲水桶里与它共存亡。 半桶潲水里飘着一层烂菜帮子,副总队俯身看了一眼,然后又盖上了盖子,老秦长吁一口气。没想到,副总队转身又鬼使神差地再次揭开盖子,直接把手伸进了潲水桶,拔拉了几下表面飘浮的烂白菜,一个半拉又白又胖的馒头浮出了水面…… 副总队黑着脸高举那半个已经被泡得松软的馒头,馒头下面流出的潲水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袖子里,可他像似毫无知觉。一群随从与支队后勤处的警官们,全部傻了眼,司务长谢剑锋和炊事班长老秦更是吓得不敢大声出气! “怎么都不说话了?”看着机动支队几个自觉站在一起的警官,副总队问道。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久经沙场的老牛人徐杨勇仍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在等着后勤处的干部或者谢剑锋开口。 可惜,他失望了,这几个熊官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徐杨勇正要开口,副总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边作势要把馒头往嘴里塞,一边说道:“没人说话是不是?好,这个就当是你们给我的见面礼了!” “等等,甄副总队长,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副总队反应过来,徐杨勇已经上前一把抓过他手上的馒头。馒头到了徐杨勇的手上已经稀巴烂了,但他毫不犹豫的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谢剑锋哭丧着脸终于开口说话了:“馒头是我扔的,这是变质的面粉制作的!炊事班跟我说面粉有点泛黄,扔了又太可惜。我就叫他们做出来看看,然后我吃了半个,就随手丢在了潲水桶里!” 谢剑锋的话让徐杨勇震惊不已,刚才那个味道很重的馒头还卡在他的喉咙里,一阵一阵地要往外涌,这会儿一听说面粉变质,也顾不上恶心了,马上问道:“做了多少个?还有吗?” 炊事班长老秦赶紧在角落里拉出一个塑料筐,掀开上面的蒸笼布,里面整整一筐馒头。徐杨勇拿起两个馒头凑在鼻子边闻了闻,刺鼻的霉酸味让这个在部队呆了二十年的老兵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一分钟后,他转身对后勤处副处长说道:“去把新兵大队和一中队主官给我叫来,跑步!” 四个主官赶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在仓库里传来的咆哮声。这是新上任的甄副总队长,武警部队后勤专家,一个曾经被许世友上将称赞过的猛虎连排长!他在新兵一中队那个小小的库房里暴跳如雷。这已经是他亲手拆开的第五袋面粉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徐杨勇一言不发,这个从来都是昂着头大声说话的男人,第一次心虚地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副总队发完飚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食堂,直接上了停在一中队营房里的总队四号车。紧跟在他身后的徐杨勇只听到一句指示:“查清楚面粉从哪里来的,有多少!” 第二天,总队的调查小组一行五人进驻机动支队,一中队的杜超和雷霆以及三十多个新战友都有幸被调查组传唤到了他们的临时办公室。五天后,机动支队后勤处副处长和一个中尉助理员失踪了。没有人再去公开谈论这件事,虽然有很多士兵和低阶警官们都不敢确定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半年后,这场风暴的点炮人谢剑锋调任特勤中队副指导员;后勤处长调任总队农场副场厂,中校正营,一年后转业。在他们之前,负责支队后勤工作的副支队长转业。 一场风暴过后,支队上下都笼照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包括新兵大队在内,所有单位的训练科目都被压缩。一个星期的时间,进行了三项专题政治教育。 过完年后,雷霆接连接到了杜菲的三封信,还有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给我最臭屁的大叔——雷霆!” 一袭白色长裙的杜菲坐在公园里的石凳子上巧笑倩倩,手托香腮,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的意中人。雷霆躲在楼梯的下面,痴痴地看了好久,恨不能马上飞到杜菲的身边,把她揽入怀中!雷霆把杜菲的照片揣在了怀里,他不好意思拿给杜超看,这小子指不定有什么难听的话在等着他。每天训练休息的时候,雷霆就借口躲得远远地,在怀里掏出照片偷偷地看几眼,不管训练有多苦,只要看上几眼,他就会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再过三四个月,杜菲就要参加高考了,现在到了冲刺的阶段,虽然每周都会给雷霆写信,但内容却是越来越少。为了不影响杜菲高考,雷霆的信写得也少,每次都反复告诫她不能分心,要注意休息。进入三月份,雷霆决定再给杜菲写最后一封信,然后告诉她专心学习,等到高考完以后再通信。 他知道杜菲从小就娇生惯养,什么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不注意措词,这丫头肯定又得火冒三丈,搞不好还要把电话打到部队来兴师问罪。所以,写这封信,雷霆想破脑袋,花了好几天工夫,最后觉得还是越描越黑,讲再多的大道理对古灵精怪的杜菲可能都起不了作用,干脆又老实的开起了玩笑。雷霆在信中写道:“丫头,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分心,也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飞不走!一定要休息好,保重自己的身体。部队的生活比地方艰苦,以后你就是军属了,身体不好,就没办法随军。我可不想过牛郎织女的生活,我还要天天跟儿子呆在一起!所以,为了让你不要熬夜给我写信,特别是不能让你看了我的信后,晚上兴奋的睡不着觉,为了让你休息好……致以革命军人最崇高的敬礼!” 杜菲收到信后,边笑边流泪,她明白雷霆的一片好心,于是,擦干眼泪给雷霆回了高考前的最后一封信:“大叔,我保证三个月内不再想你!等参加完高考,我要去部队看我哥,如果有时间的话,再顺便看看你……” 擒敌会操完的那天晚上,刘二牛兴致特别高,因为一班的班成绩又拿了全大队的前两名。这小子走路都是飘的,晚上开完班会,更是破天荒地主动找杜超要烟抽。杜超像似早就准备好了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包中华举在手上,又开始即兴发表了:“同志们,咱们班长牛不牛?” 八个新兵齐声喝道:“那是相当的牛!” 刘二牛眯着眼睛很受用,抱着双臂斜靠在办公桌上笑迷迷地说道:“低调,低调,同志们一定要低调!” 杜超接着说:“咱班的成绩这么好,那是跟班长的运筹帷幄和呕心沥血的教导是分不开地,没有他就没有咱一班这个光荣的集体!” 新兵们都点头表示赞同。江猛跳上床,准备接着杜超的话往下发挥。刘二牛眼睛一横:“杜超,找你小子要根烟抽,犯得着整这么大动静吗?” 杜超笑嘻嘻地转身直面刘二牛:“班长,您带领我们取得了如此卓越的成就,您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难;您就是我们广大官兵的楷模;您就像一盏不灭的明灯,永远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对,您就是英雄,您就是楷模,您就是明灯”八个新兵异口同声。刘二牛心想,这几个小子肯定早就编排好了,不定有什么阴谋里面,咱得静观其变。一群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当面拍马屁,刘二牛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 “别跟我整这些虚头瓜脑的,我不吃这一套!你们到底想干嘛?”刘二牛说这些话的时候,黑乎乎的脸膛竟然飞起了一丝红晕。 杜超双手捧着两包中华,一本正经地说:“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美女配才子,好烟送英雄!同志们整天看着您艰苦朴素,几十年如一日地抽一块钱一包的恒大,都非常心痛,非常不平!所以,我们决定再也不能让我们的英雄受苦了,如果他都不能抽上几盒好烟,简直就是我们这些部下的耻辱!” 刘二牛手扶着桌角,故作昏昏欲倒状。这会,他真有点儿感动了。他感动的是杜超这小子,为了送出这两包烟,简直是契而不舍、不择手段。 看着班长在犹豫,庄永航就说道:“班长,收下吧!这么尊贵的东西,放在杜超那里是白瞎了,只有您这种身份的人才配享用!”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 刘二牛没再说话,他虽然知道这事儿不合适。中华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刘二牛眯起眼一口气猛吸了好几口。但他从天上回到人间后,定睛一看,九个新兵或站或坐,全傻乎乎地在盯着他。刘二牛反应过来了:“就知道你们这帮犊子没按好心!有不抽的吗?” 没人吱声。 “那谁,杜超牺牲一下,去门口放哨,今天没你的份!”刘二牛一边拿烟,一边吩咐道。 杜超叫苦不迭,一步三回头,亦步亦趋的磨蹭到了门外。刘二牛抽出八支烟,一个人扔了一支,继续说道:“今天是奖励你们的,谁他妈的都不许出去乱说,更不准背着我偷偷抽烟!剩下的这些,我先收着,由我统一分配!” 江猛贼眉鼠眼地看了一下门口,低声说道:“班长,杜超那狗日的带了一整条!” 刘二牛笑道:“等你们下连前咱们班拿到全大队的第一,我就收缴过来,给你们一人发一包!” 一不留神,新兵连过了三分之二。咱这新兵连的故事,又臭又长,看起来有点没完没了。所以,这个战术与射击的训练,我就尽量少扯点儿别的。 战术与射击训练,也就是持枪训练。至所以将两个本来是独立的科目放在一块儿交叉训练,这又是马啸杨的高明之处。第一次摸枪,是个什么样的感受,我不说,各位看官也能想像个八九不离十。 话说骆敏宣布完中队进行战术和射击训练时,一百多号新兵欢声雷动。一班的十个人跟着韩洪涛去大队领枪的时候,新兵们望眼欲穿,站在那里的队伍乱成了一祸粥。赵子军更是兴奋得无法自已,一边伸长脖子盼着一班的快点把枪拿过来,一边眉飞色舞地跟前后左右的战友吹嘘自己当年军训的时候,枪玩得是如何如何地得心应手。骆敏和中队的干部们也不制止,他们也当过新兵,十分理解新兵们此时的心情。 当取枪的队伍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新兵都傻了!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那九个领枪的家伙,蔫头耷脑地黑着脸撅着嘴巴,一个人怀里抱了五六支,全是木枪,而且还是跟五六半自动一般长的木制假枪。看到新兵们的失望和沮丧的表情,骆敏没心没肺地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拿着木枪训练,当过兵的都有过这经历。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上来就发支真家伙,这些还没掌握战术要领的新兵蛋子,还不把那些个真家伙全部摔得稀巴烂?就像擒拿格斗训练,“歹徒”手里拿的菜刀看起来寒光闪闪,其实就是一仿真的橡皮刀。要拿一真家伙,天天都有人被砍断胳膊!只是,这菜刀做工精细,看上去有点以假乱真,可是那个木枪,除了枪托还像那么回事,浑身上下每有一处长得让人顺眼的。就是给农村老太太当烧火棍,这又长又笨的,人家也瞧不上眼。 这里训练的战术指的是单兵战术,就是单兵在战斗时所采取的各种不同动作,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重要手段,是不被敌人发现和敌火力杀伤的最有效的方法。通俗点讲就是教你如何爬行,如何才能爬得快,爬得悄无声息。至于班排的一些集体协作的战术,则是在老连队才会训练的科目。 部队有句话叫作“队列没有对的,战术没有会的”这意思是说队列动作没有别的,只要整齐就行;所谓战术就是要机敏应对,能随机应变,根据不同的环境作出不同的反应,没有人永远是对的,但一定要有勇猛顽强的作风。 开始接触单兵战术,卧倒动作就是最难过的一关。就像擒敌训练上的倒功一样,战术的卧倒动作要求更严格,不仅要身体协调,那卧倒和出枪的动作要迅速并且一气呵成。最重要的是,实战的时候,环境非常复杂,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战机转瞬即逝,要是皱下眉头什么的,就是要命的事情,丝毫马虎不得!所以,为了实战的需要,这个战术的训练,除了在支队的靶场上训练以外,马啸杨还领着他们去野外,找各种不同的环境体会。 一开始是徒手卧倒,只训练了半上午,马上就开始持枪训练。一班的三个好兄弟,虽然动作还不够刘二牛要求的那么迅猛,但动作要领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出问题的是二班的赵子军,这小子身体有点不协调,老是在着地的那一瞬间,胯部严重撞击地球。虽然个子小,又瘦不拉叽的,可全中队卧倒的时候,就算他的动静最大,“轰隆”一声,尘土飞扬、大地在颤抖。 每当轮到他卧倒,二班的新兵都全体闭上眼睛,不忍卒视。班长张震生心软,不厌其烦的讲解动作要领,可赵子军像似较上劲了,怎么摔都不会。张震生束手无策,到后来甚至不忍心再下口令让赵子军摔,因为他每摔一次,张震生都会扭过头去难过地闭上双眼…… 第一天训练结束,赵子军一个人跟在队伍的后面,手上的木枪当作了拐杖,恍若抗战八年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刚从前线撤下来的老兵。更像是头劈了叉的山羊,瘸着腿,拖着胯,一摇三晃,一蹦三跳。 赵子军晚饭没去食堂。兄弟三个吃完晚饭去看他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红花油的味道,赵子军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雷霆过去扒他裤子的时候,才发现这小子的裤子已经被磨得惨不忍睹,如果不是里面还穿着秋裤,肯定得露出半拉屁股。看这情形,这小子肯定伤得不轻,一条胯一个姿势一天摔了几十次,就是金刚也得变形,估计变形金刚就是这么来的。兄弟三全傻了,七手八脚的扒掉了赵子军的裤子。 赵子军其实伤得并不重,那里毕竟是肉厚部位,除了大腿外侧有几块蹭破了皮,也不见有青紫,更不见有肿起的迹象。可赵子军却呲牙咧嘴地说自己受了内伤,搞不好股骨头已经坏死了,到时候截肢还算轻的。三个人知道这小子没个正经地在开玩笑,才松了口气。临走的时候,杜超趁二班的人不注意,迅速地把一包本地产的劣质巧克力塞在了赵子军的被子里。 第二天赵子军依然故我,终于把张震生给惹急了,直接把赵子军交给了排长韩洪涛:“排长,你有时间,给他开小灶吧!” 纠正单兵动作,后勤兵出身的学员排长韩洪涛,虽然学得是指挥专业,可他真没办法跟班长比,还要考虑身份和顾及影响。所以,弄了半个小时,就没耐心了,直着喉咙开始对烂泥扶不上墙的赵子军大吼小叫。赵子军也恨自己,心里那个急啊,可是越急动作越变形,就像女人撒尿蹲着,男人撒尿站着,摔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 韩洪涛着急上火,把骆敏给引了过来。赵子军看到队长亲临,站在那里恨不得把头插进裤裆里。骆敏本想讥讽几句的,看到赵子军的窘态,嘴巴张了下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小子训练的时候是个狠角色,动作出不来,肯定不是贪生怕死,估计是落下了心理障碍的毛病了。 “韩洪涛,多动动脑子,光嚎有用吗?去给我找把工兵锹过来!”骆敏有点不满地吩咐着手下的排长。 韩洪涛满头雾水,他不明白找这玩意儿过来干嘛,站在那里愣了半天,被骆敏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赶紧跑步去执行任务。 赵子军也是心里惴惴,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脑子里却飞快的胡思乱想:拿锹过来干嘛啊?一个动作上不来,也不至于要挖坑把我活埋了吧? 骆敏拿着铁锹在赵子军面前亮了亮,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到了没?这锹是专门对付沙石地面的,还可以当武器,专削人脑袋!” 赵子军两腿发软,不置可否,讪讪地笑。 骆敏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了下赵子军,然后又在地上比划了半天,最后找了个位置,手握锹柄,把铁锹横放在地上立起,挤眉弄眼地看着赵子军。 我们的新兵蛋子,训练标兵,全大队树立的吃苦耐劳的楷模赵子军同志,看着寒光闪闪的铁锹和铁锹旁阴气沉沉的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板底直窜脑门。他终于明白了队长按的是什么心。 骆敏盯着赵子军看了好久,然后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怎么样?试试这个吧?撞到这上面,顶多大腿被连根削掉,只要老二还在,就不影响你传宗接代!” 赵子军的嘴角明显抽搐了几下,他想发作,想冲过去操起那张铁锹劈开骆敏的脑袋! 骆敏仍旧笑容不改:“我知道你怕了,腿也不利索了,嘴也不利索了!没事,不要勉强自己,反正去农场养猪也不用会这个!” 一旁的韩洪涛壮着胆子嘟噜:“这也太狠了吧?”他本意是想提醒自己的队长。结果,他自己都没听出自己在说什么。 赵子军已经决意要豁出去了,因为他发现全中队的人都停在那里盯着自己,而且,看上去都幸灾乐祸。 他走了上去,然后立定,然后用力地跨出了一步。 “等我下口令!作好准备没有?””骆敏说道。 赵子军没有吱声。 “记住班长跟你讲的动作要领!” 赵子军还是没吱声。 “卧倒!”骆敏发出了口令。 赵子军晃了晃,一个趔趄,从铁锹上跨过,然后又直直地站在那里。 四周暴出一阵哄笑声。 “最后一次机会!”骆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赵子军是闭着眼睛扑出去的。扑下去之前,他想到了董存瑞,想到了邱少云,甚至还想到了英勇就义的刘胡兰。 四周一片欢呼。侧卧在地上的赵子军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截肢了,却忘记了疼痛?然后,他抬头看见骆敏提着那把铁锹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再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右胯下面空空如也…… 战术爬了一个星期,新兵们的身上没一块是好的,衣服鞋子全破了,好不容易捱到了拿真家伙的那一天。头天晚上,科班出生的韩洪涛在俱乐部给新兵们讲解了八一枪的原理、组成和零部件的拆装。本来个把小时的理论课,就一把用来演示的真枪,又没安排现场操作体会。可是,新兵们热情高涨,问长问短,一堂课上了三个小时,上得韩洪涛满头大汗。 杜超同志更是史无前例地全神贯注,从韩洪涛提着那支真家伙进屋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放在讲台上的那杆枪。他在军分区和军训时摸过的都是五六半自动,在军分区还摸过五六冲锋枪,就是没看过已经早就列装部队的八一式全自动步枪。他第一眼看上这枪就迷上了。 韩洪涛提着枪离开俱乐部的时候,杜超屁颠儿地跟着后面,小声地求告:“排长,让我摸下嘛,就一下,就一下下!” 这个韩排长根本不顾及一个新兵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他把枪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怕被人夺了去似的:“看什么看?明天就有你看的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我敢肯定,只要摸过枪的兄弟们,第一次抓到枪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拉枪栓。拉完枪栓后多半还会加上一句“举起手来!” 我认为这是男人一种本能的反应,更是一种情结。就像小男孩被漂亮的阿姨抱着,第一个反应就是拿着小嘴去嘟人家的粉腮。至于拉枪栓就是子弹上膛,估计第一次摸枪的人多半都不知道。 这种本能与情结,追根溯源,就是从小受抗战片的影响。下面这个场景,各位看官一定不会陌生:冲锋号响起,炮火中,一群英勇的八路军战士举着大刀片子,端着缴获来的三八大盒,一路呼啸着把几个落了单的日本鬼子堵在中间,然后一边稀里哗啦地拉枪栓,一边厉声叫道“缴枪不杀!” 我们未来武警机动队的精英们,更是将这个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队长和班排长们反复强调不要拿着枪口对人,不要空拉枪栓,不要空枪击发……可是这群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纪律条令已经烂熟在心的新兵蛋子们,还是蠢蠢欲动,无法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虽然不敢由着性子在长官们的眼皮底下恣意挥洒,却在背后整出了不少小动作。 杜超这小子却不管那么多,他从来不刻意掩饰自己的性情。领到枪的第一个反应是,用枪口狠狠地抵住站在他前面的雷霆的后背,边拉枪栓,边沉声喝道:“给老子老实点!” 雷霆一个趔趄,然后韩洪涛就急眼了。结果可想而知,杜超成了新兵大队第一个提着枪跑圈的人,而且一跑就是十圈,整整八千米! 七八斤重的步枪,一只手提着,而且还要是标准的持枪动作,一般的人第一次能跑一圈不脱手就已经很牛了。可我们的杜超同志楞是咬着牙坚持跑完了三圈,然后在韩洪涛的特许下,可以两只手来回交换,最后干脆背着枪跑。平常最多半个小时就可以轻松跑完的八千米,这小子楞是跑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撒手,把枪丢在地上,扑倒在江猛的怀里。 短暂的兴奋过后,新兵们就开始叫苦不迭,无论是集合还是跑步,都得持枪,一天下来,那右手酸得连饭盒都端不起来。这还是空着弹匣,没上刺刀,除了枪捅条和附件的,要是全配置齐了,更够他们受的。 人是最聪明的动物,善于开动脑筋,更擅长捕捉投机取巧的机会。时间一长,就有人玩起了花活。 持枪集合的时候,为了锻炼新兵们的腕力,指挥员一般是不准新兵枪托着地的。还是我们那些枪械专家们通情达理,让人感动!估计这帮家伙当兵的时候没少吃这个苦头,把八一杠设计得那是极具人性化。一米七几个头的新兵,那裤子的口袋也好像是专门为挂枪设计的,枪提在手上,那个突出的“气门顶杆销”刚好就在裤子口袋上下的位置。这么着,就有人把气门顶挂在了裤子口袋上,枪的重心就完全落在了口袋上。这个动作,貌似只要不站在队伍的第一排,就很难被指挥员发现。 开始是有几个新兵这样干,不到半天,所有的新兵都学会了这一招,全都如法炮制,瞬间就成燎原之势。结果,收操前全体新兵被严惩,沿着他们的先躯杜超同志跑过的路线,来了个集体五公里…… 要知道,这部队甭管多大的官都是从新兵过来的,用刘二牛的话说:“少跟我们玩花活,这些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枪是士兵的第二生命!我要说,枪就是士兵的初恋情人!就像初恋总是不长久一样,多数士兵三年、五年后就要与初恋情人挥泪告别。当然了,也有与初恋情人终身厮守的。为什么说是初恋情人?因为枪械是要精心呵护的,平时不保养,战时她就给你掉链子。于是,擦枪就成了每天必修的功课,也是所有士兵最柔情、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他们像面对一件上等的青花瓷,非常小心也非常耐心的擦拭好每一个部件,直到它们全部发光发亮。 杜超私下里提醒过三个兄弟,在作枪械保养的时候,一定要多练习拆装,速度越快越好,因为这是一个特勤战士必备的技能。结果,同志们都不以为然,只到有一天杜超又出了一把风头。 这天全中队在俱乐部擦枪的时候,七班长凑过来找刘二牛,要跟他比试八一枪的装卸。中队长骆敏和几个排长也来了劲头,在一旁煽动。 刘二牛心里没底,他知道七班长的底细,这小子原本是大队军械员出身,什么狙击步枪、七九和八五冲锋枪、班用机关枪,五四、六四手枪,都玩得得心应手。除了个别枪械的拆装速度比不上特勤中队的老兵外,跟人比这个,从未失过手! 就在刘二牛犹豫间,坐在他旁边的杜超站起来说道:“班长,这种小事还能要你亲自动手?我来跟他比!” 七班长早就有点看不惯杜超,这会儿看到这小子不知死活,明目张胆地在向自己挑衅,帽子都气歪了。本想羞辱杜超顺带着再羞辱一下刘二牛和一班的,没想到队长骆敏带头鼓掌喝采…… 两人并排而坐,七班长说:“给我找块毛巾过来,我要蒙着面跟他比!” “我也要,否则,人家还说我欺负盲人!”杜超梗着脖子应声道。 七班长气得,掉过头来狠命瞪着杜超。杜超这小子已经张扬到了忘我的境界,眯着眼摇头晃脑的作陶醉状,就差没哼起小曲儿了! 两支擦得贼亮的81-1式全自动步枪摆在了两个人的面前,杜超说:“班长,你选一支吧!” 七班长黑着脸没去理会杜超,拿起一支枪横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毛巾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杜超如法炮制。 “开始!”骆敏一声令下。七班长无比熟练地开始卸部件。杜超却有点儿手忙脚乱! 十秒钟后,七班长面前的报纸上,所有拆开的零部件已经从左至右整齐地躺在那里。杜超还满头大汗呲牙咧嘴地在捣腾复进簧,推推拉拉半天取不出来。已经拆下来的零部件丢在报纸上七零八落。 除了几个兄弟和一班的新兵们为杜超捏了把汗外,其他人多数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杜超出丑。一排长韩洪涛难过的低下头,不忍心也不好意思再往下看。 七班长知道形势对自己有利,坐在那里笑眯眯地也不着急往上装。 看到这情形,骆敏也在摇头,他还以为杜超真在哪里偷学了一手绝技,才这么自信满满地公开挑战。没想到这小子是个二百五! 杜超取下毛巾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分钟!有点胜之不武的七班长坐在那里,反而一脸平静。他觉得再讲话有点多余了,虽然他很想好好的羞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 骆敏接过杜超手中的枪,拉了几下枪栓然后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末了,称赞道:“不错,不错!我当新兵的时候,睁着眼五分钟也捣鼓不明白!” “七班长,告诉我,你用了多长时间?”骆敏转身问道。 “四十七秒!”七班的九个新兵抢先为班长回答了。 “据我所知,七班长拆一支八一步枪最多只要三十秒钟,我说的对不对啊?” “是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二十来秒!”七班长满脸谦虚地回答道。 杜超坐在那里无地自容。嘴巴动了半天,终于没有开口说话。这次,他是心服口服了! 回到班里,刘二牛解下腰带拉长脸对杜超说道:“你小子,今天可真为我长脸了!” 杜超笑嘻嘻地问:“班长,七班长抽烟不?我去给他送包烟!” “别去!七班人都在等着削你呐!”刘二牛没好气地回答道。 北国的这个冬天特别漫长。阳春三月,本该是草长莺飞、和风细雨的季节。可是,这里却没有一点暖意。捱过了一个冬季,枯而不死的酸枣树和苍耳草在寒风中倔强地守望着春风的抚慰。 北风呼号了好多天,被卷起的沙尘瞒天弥漫,灰蒙蒙的天空和刺骨的寒风使得偌大的靶场更显得空旷而苍茫。老兵们都说,这是冬季最后的疯狂,春天就快来了! 这是三月份的第一个周日,老连队的兵们都在忙着拱猪和补觉。 新兵大队已经取消了休息日,因为这鬼天气太耽误事了。整整一个星期,满天灰尘,能见度不足百米,瞄准练习无法进行。只能在营区内吊上几块砖头练习据枪,天天如此,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心烦意乱。 天气预报说今天睛好,直到早上十点多钟,发霉的太阳浑身长满毛钻出了云层。马啸杨一声令下,全体官兵开往靶场。 一大早,看着天气没有好转的样子,刘二牛就请假蹿到了老连队,然后用大衣裹回了一个电炉子和十个鸡蛋。这是新兵一班头天晚上全体指战员商量好的。还是杜超先出的主意,这小子一到休息日就叫嚣着要改善生活。新兵们刚出家门,虽然一个月的津贴只有三十五块钱,买完洗漱用品和信纸信封就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他们多少都有点儿库存,随便翻出口袋,百把块钱还是有的! 可我们的一班长刘二牛同志就寒碜了,这小子还是个副班长的待遇,一个月才四十来块钱,两条恒大烟整去一半,每个月还积攒着想寄点钱贴补家用。一盒小支的中华牙膏,他能刷上半年!口袋里最多也就几块钢崩,穷得是叮当作响! 每次杜超一倡议,拿钱出来凑份子的都是新兵们,刘二牛只能干着急。他也当过新兵,虽然知道这事多少有点儿打擦边球,搞不好是可以算违反纪律的,可他也不好阻止。不吃吧?又盛情难却,刘二牛并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这事让他一直如鲠在喉,这天杜超再提议的时候,他就灵机一动,想着拿几根中华烟去老连队换点儿鸡蛋回来,然后偷偷煮上几锅方便面,让兄弟们解解馋,也算尽尽义务。 晚上等中队干部查完铺以后,照例 第五章(1) (2) 是杜超望风,他已经成了一班专职干这个行当的了。刘二牛拿出电炉和早就准备好的几个铁饭盒,对蹲在一旁的兄弟们说道:“等会吸溜面条的时候,给我声音小点,吃完了就上床睡觉,明天开始练习瞄准,最后一个科目不要给我掉链子!” 杜超蹑手蹑脚的转过来提醒刘二牛:“班长,我要吃红烧牛肉的,放一个鸡蛋就好!” 这天晚上,一班的新兵们都是打着饱嗝睡觉的。方便面并不好吃,因为慌慌张张煮了好几次,有糊了的,也有没煮熟的,可是新兵们都觉得这是他们两个多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比大年三十那顿丰盛的晚餐还有味道。 江猛吃完了用衣袖抹了抹嘴巴,第一个小声表态:“班长,吃完方便面我更有信心了!万一射击我要是拖了集体的后腿,就把鸡蛋吐出来,你再煮给杜超吃!” 训练之前,照例是提着枪跑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持枪训练,特别是这一个星期的据枪练习,新兵们的臂力和腕力已经今非昔比。提着枪跑个几千米热热身,就跟玩似的。 跑完圈上厕所,杜超同志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一群人背着步枪挤在小便池上,杜超说:“听我的口令,咱们也验下小枪!” 十一个站在第一排准备小便的新兵,都十分给杜超面子,手放在裤子拉链上就等着这个指挥员下口令。 杜超说:“验枪准备!” 十一个新兵嗞拉一下拉开拉链。 “验!” 杜超下完口令,第一个掏出家伙就开始狂飚。 马啸杨挤到“验枪”队伍中间的时候,有几个新兵,吓得差点儿尿在裤子上,慌慌张张地就要收枪退场。马啸杨就笑迷迷地说:“别,还没验完呐,听我的口令,带枪,向后转!” 挤在后面的新兵呼拉一下闪开一个空地。马啸杨背着双手站在十二个新兵面前,东瞅瞅西瞧瞧,然后笑道:“杜超,怎么搞的?人家那都是标准的八一式步枪长度,你怎么验的是五四式手枪啊?” 一群新兵轰然大笑。杜超红着脸,仰起头朗声道:“报告大队长,我是指挥员,指挥员配的都是短枪!” 射击瞄准有个要领叫作“三点成一线”不用我扫盲,各位看官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要领谁都会说,却不是谁都会做,比如我们的江猛同志。江猛有一个秘密,只有三个兄弟知道。本来是天生的毛病,可是江猛把这个当作了耻辱。 同志们都知道,凡事都有个原则,都得认真对待。可射击这事,还非得睁一眼闭一眼不可。睁着双眼瞄准的人,在部队都叫作大仙,基本上属于十年不遇的奇才。新兵大队教导员李明忠就说过,他当了整整十三年兵,才碰到过一个。江猛有幸成为李明忠同志军旅生涯中碰到的第二个大仙。 江猛这个两只眼铆足劲,誓死要同进共退的毛病,几天后被支队那个白发苍苍,号称武警某部知名医学专家,比支队长徐杨勇肩上还要多颗豆的卫生队大校队长,给诊断为先天性面部神经错乱。而且,大校还说这种毛病没有特效药。能不能治好,一半在人,一半在天! 这就基本上定性为绝症了。江猛最怕的就是这个,他当兵的理想其实非常简单,让他学门手艺哪怕进炊事班当伙夫都成。可是被杜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再加上自己在新兵连的表现有目共睹,这小子早就飘飘然,忽略了这个硬伤,把自己当作特勤中队的一分子了。这下从梦中惊醒,悍兵江猛,想死的心都有了。 和江猛一样郁闷的除了兄弟三人外,还有刘二牛和骆敏。率先发现江猛这个毛病的是刘二牛。但九个新兵全趴在地上把枪对准了一百米开外的胸环靶开始瞄准的时候,站在他们后面的刘二牛逐个检视,发现江猛的枪口高抬,指向了浩渺的长空,远远看去,像似守望一群大雁飞过,然后射落几只,提了来下酒。 刘二牛走过去疑惑地看看江猛的枪口又看看苍茫的天空,然后踩了一脚江猛的屁股,说道:“猛哥?在干嘛呐?等着打飞机?” 江猛稍稍压低了枪口。 “五号靶是庄永航的,你的七号靶,瞄哪呢?”刘二牛又踩了一脚。 江猛又把枪口稍稍向右挪了挪。 “你瞄人家二班的靶子干什么?存心的啊?”刘二牛这次换了一只脚。 江猛又向左挪枪口。 “那是八号靶!你他妈的不会数数啊?”刘二牛被这个私人武术指导惹火了。 “就是七号靶啊!不信你自己趴下来看!”江猛也火了。 刘二牛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反复数了多次,然后才放心的趴在江猛的一边。 “两只眼睛瞪得跟牛卵子似的,你是在练瞄准,还是在看蚂蚁打架?”刘二牛举起右手作势欲拍。 江猛嘴巴一撇,眼睛就红了,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小声道:“班长,对不起,我一只眼睛闭不了!” 刘二牛一咕噜坐了起来,顺手把江猛也拖了起来::“你看着我!” 江猛就两眼圆睁着盯着刘二牛。 “闭左眼!”刘二牛命令道。 江猛左眼跳了几下,接着左边脸蛋的肌肉和嘴角也跟着抽搐,挣扎了半天,江猛终于还是闭上了眼,只是,两只眼一起闭上的…… 刘二牛直接去找了骆敏。骆敏过来如此这般的按照刘二牛的套路又测验了几遍,最后绝望的挥挥手:“找块胶布过来,明天再去卫生队瞅瞅!” 江猛用一只手硬扒下左眼的眼帘,然后贴上了胶布。这一贴就是十来天,白天贴左眼,晚上贴右眼,没事的时候就一个劲的挤眉弄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是个花痴,冲谁都抛媚眼! 江猛这边的毛病还没治好,杜超、赵子军和雷霆又整出幺蛾子。在冷冰冰的地上趴了一天后,就有新兵着凉,跑肚拉稀。一晚到天亮楼道里都是匆忙的脚步声,你方拉罢我登场,整得是不亦乐乎。中队的厕所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人。 杜超和赵子军都先后中招。第二天晚上吃过饭,面黄肌瘦的杜超又召集兄弟几个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他在会上非常严肃的指出:“再这样拉下去,等到打实弹练习的那一天,估计连枪杆都抬不起来了,考核的时候过不了,还进个屁特勤啊!” 雷霆:“中队不让在下面铺东西,肯定有他们的道理,这也是一种锻炼,适应了几天后就好了!” 杜超白了雷霆一眼,那意思估计是: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拉几天试试? 赵子军:“我小弟弟也受不了,天天硌在硬地上,哪天冻没了都不知道!” 眼睛贴着胶布的江猛,开怀大笑,脸上显得愈发的狰狞。 杜超皱紧眉头,四顾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如此这般交待了一遍。 要说倒霉的事都让杜超赶上了,多少有点儿封建迷信。可杜超同志的确是不幸的,只要整点小动作,十有八九都会被抓个现行。那个铺了枯草的小坑还没焐热,就被马啸杨发现了。此事引发了连锁反应,一个新兵大队三百多号人,一家伙被揪出了五分之一挖坑孵鸟的!最后再一追查,发现带头大哥是杜超和他的三个兄弟。其实,这些被揪出的家伙,多半都是自己醒悟过来然后单兵作业的,之前根本没跟别人通过气。但是,有杜超在先,所有没干这事的人都认为,此事一定是这小子引头,然后又通过某种渠道进行了传播。而所有的当事人们,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第一次实弹练习,杜超打了个四十八环,其中还有一个穿葫芦,全排第一,全中队第二。雷霆四十五环,刚好优秀。赵子军三十九环,也及格了。江猛五发子弹打了六十一环,高居全中队榜首,这个前无史料记载的纪录估计百年之内,已经无人可以超越了!其实,这是一本糊涂帐,因为他的靶子上有八个窟窿,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江猛自己射中了几个?已经无法考证。因为,他相邻的两个射手,都有脱靶,而脱靶的总数相加又不足以证明江猛的靶上全是他们干的。 转眼到了实弹射击考核,这也是新兵连的最后一次考核,两天后,新兵们就将奔赴不同的单位。 考核的那天,老天特别给面子,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来了,室外的温度是十五度,阳光也很柔和,基本上在瞄准的时候不会产生虚光。这一天,还有一件更让人称奇的事,就是我们的江猛同志,当作全中队官兵的面,毅然撕掉了眼睛上的胶布…… 考核的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也让他们多了一层人生感悟,那就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困难不可战胜的! 雷霆与杜超以及其他九位好汉并列全大队第二。江猛比他们少两环!赵子军的成绩也达到了优秀。 小乔治巴顿说“人生如果没有值得牺牲的事情,就算是白活一场!” 现在摆在雷霆和赵子军的面前,就是个两难的抉择。实弹射击考核的头一天晚上,骆敏就分别找过雷霆与赵子军。因为这两个兵他都很喜欢,以雷霆的素质,直接跟他去特勤中队没有任何问题。赵子军虽然弱点,但这小子身上同样有一股不要命的精神,只要他一直保持这种作风,一定是个可造之才。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骆敏的想法有点儿一厢情愿了。副政委和政治处副主任早半个月前就直接指名道姓的要雷霆和赵子军结业后打着背包来司令部报道。新兵大队教导员李明忠更是在新训工作一开始的时候,就跟他通过气,雷霆是要去三大队担任文书的。 孬兵被人嫌,好兵谁都想要!铁了心要重振特勤中队雄风的骆敏,带着特勤中队队长的任命矢志不渝、削尖脑袋要往新兵大队挤,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思路,培养有潜力的苗子,然后再夺得第一轮选秀权。所以,他对长官们这种以大压小,企图通过打个招呼就想抢夺他资源的作风,非常的反感。骆敏根本就没把机关大爷们的招呼放在心里,笑嘻嘻地也不作正面表态。反正还有得是时间,可以不慌不忙的去想对策。这下,新兵连马上就要结束,死到临头,骆敏就有点儿急了。 其实,各单位来新兵大队抽调一些有特长的兵,一直就没停过,这也是部队的传统,无可厚非。最恐怖的是总队文工团,早在新兵连队列训练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们就在二中队一家伙调走了三个毕业于中专艺校的新兵。接下来就是总队直属的警校、医院、宾馆、通信基地和警通中队,陆陆续续调走了近二十个新兵。新兵一中队也有四个,这四个兵的素质都很一般,而且看起来多半都有点小背景。 没伤着骆敏的筋骨,他也就不觉得心痛。 现在不一样了,要调走的是他的两个精兵,而且去的还是支队机关。基层连队战斗班出来的人,都不怎么看得起后勤兵,特别是机关兵。因为这些人呆在机关,不仅长剽,还长脾气,混个一年半载以后,多数都是细皮嫩肉、肥头大耳还牛皮烘烘的,压根就不把基层连队的干部和老兵们放在眼里。平常没人敢招惹这些大爷,不过,每年老兵退伍的时候,都有那么几个机关兵在支队里的某个角落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的事发生。 骆敏跟其他干部的心理不一样,有些干部为自己带出的兵能进机关而自豪,狠不得把自己的兵全塞到机关去。领导身边有自己的人,办点事什么的也方便啊。可我们年轻的骆队长是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的兵去这些地方,他觉得这是害了人家。当兵不就是吃苦吗?到了机关,胡塞海喝,能吃得了苦?再说了,以后要是整出点什么幺蛾子的事,去领导那里还得先跟他们点头哈腰,那不是太跌份了吗? 雷霆的态度非常明确,几乎是哀求着队长帮自己多说点儿好话,让自己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可赵子军就有点支支吾吾,先是摆出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去机关当兵的态度。后来骆敏说这次让他去机关,搞不好是要在支队首长身边当公务员,混好了,起码能转个志愿兵。赵子军就动摇了,问长问短,问得骆敏心烦意乱,恨不得当场就抽这个白眼狼两个大耳刮子! 雷霆其实心里一直在矛盾,这种矛盾已经困扰了他好久。不过,雷霆比起赵子军来要聪明很多。他知道,既然队长找自己谈话,那是肯定看中了自己,这时候再表现出优柔寡断,一定会让他看不起自己的,这以后就是个隐患。何况,他也侧面了解过,如果机关真要调人,基本上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雷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卑鄙,这种感觉让他很惶恐。是不是人到了人生中需要作出决择的时候,都会表现出这种本能?可自己并不是个喜欢玩心眼的人,就是说句慌话都会脸红心跳,现在是怎么了? 事实果然如雷霆所料。他在队长、班长和好兄弟们面前都表现出的那种矢志不渝的决心,最终没能改变他的命运。支队的态度很强硬,根本不理会骆敏的感受,更不会去征求当事人自己的意见。这就是部队,哪里有需要,当兵的就得义无反顾。 已经确定要跟随队长直接去特勤中队的杜超和江猛,在听到好朋友雷霆和赵子军被机关下了命令调走的时候,非常的痛心和不安。他们本来是一个集体,心心相连,怀着同一个目的,有着相同的信仰,并为之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在过去的一百天里,表现出了一个真爷们应有的气慨。可是,就在他们有理由欢呼胜利的时候,现实,极度残酷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四个兄弟硬生生的被拆散,犹如手足被断,伤感与悲愤毫无理由的开始在他们中间漫延。好在,四个人还在一个支队,还在一个大院子里。经过一百天的淬炼,他们已经成熟了很多,已经能够分得清大我与小我,分得清现实与理想的差异。所以,虽然暗地里心潮澎湃,可表面上,他们还是非常非常的平静,除了牢骚,没有人再多说什么,更没有人再去作无谓的挣扎。 骆敏心里很委曲,为了大兵雷霆、赵子军和另外一个素质超群的新兵,他几乎赖在政治处整整一个晚上。甚至还跟大他一级的政治处少校副主任拍桌子,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新训工作一结束,大队长马啸杨已经靠不住了,因为他很快就会恢复支队首长的面目。所以,但骆敏在机关碰了一鼻子灰后,又转回来找自己的老领导的时候,马啸杨除了哼哼哈哈地打着马虎眼,根本就不愿给他任何承诺。无可奈何的骆敏最后拍着桌子用有点悲怆的语气感慨:“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雷霆和赵子军在所有新兵们下连前的头一天,在韩洪涛的陪同下第一个离开了这个光荣的集体。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与所有的战友一一告别。 刘二牛送给雷霆一个用子弹壳铸就的战斗机模型,这是他能送出的最珍贵的礼品。本来,这个让他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飞机模型,是属于刘二牛同村一个名叫柳青的,美丽的乡村女教师的。 杜超拿出了剩下的四盒中华,给雷霆和赵子军一人塞了两包。还是大哥的语气:“收好了,这不是给你们抽的,自己机灵一点……雷霆,你要是敢欺负杜菲,就是呆在天王老子身边,我也敢削你!” 第六章(1) (1) (这是一个光荣的集体,更是一个兵王云集的团队。来到这里,就意味着你即将要真正经历血与火的淬炼,经受生与死的考验。也只有这里,才能让你深切地感受到作为中国军人,作为一名特警战士的所有荣耀。这里,是所有兵们奋斗的终极目标!) 特勤中队与三大队相临,本来隶属三大队管辖。后来不知道哪位爷出的主意,把特勤中队与警通中队一起,划成了支队直属单位。 特勤中队的营房很有点俄罗斯的味道,听说是当年专门为苏联援华专家建造的办公楼,亦是十年前支队司令部的办公地。琉璃瓦加红砖结构,非常大气,与周边新建的那些贴满了俗气的白色瓷砖的营房相比,更显得庄严肃穆。只是年代有点久远,有些墙体已经斑驳,但丝毫不影响他在这个支队乃至全总队的地位。因为,这里住着近百号精锐的军爷,他们的番号在这座北方的城池乃至整个武警部队,都是赫赫有名! 这个光荣的集体,每年都会接待很多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党政军领导。而且,作为总队对外的窗口,他们接待过包括俄罗斯内卫部长和中东某斯坦国三军副总司令在内的很多外军高级将领。当年老毛子那个顶级特种兵出生的少将内卫部长,被一个用喉咙顶着红樱枪推动满载黄沙的十吨卡车的中国军爷吓得冷汗淋淋。而那个斯坦国的三军副总司令,更是不顾国家的威严,撸起袖子就要跟中国的军爷学几招。 能进驻这里,是这个支队所有兵们奋斗的终极目标!当那些普通中队的兵们经过这里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用虔诚而仰慕的目光注视一会这座营房和这座营房里的军爷们!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跨进了这个大门,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军爷。 官兵们都亲切地管这里叫作“红楼” 其他中队的班长们在管教不听话,却又牛皮烘烘的那些刺头儿兵时,一般都会这样训道:“你他妈的牛皮什么?有本事搬到红楼里去住啊!” 胆大的刺头兵就会反驳:“你怎么没住进去?有本事别在这里整天跟我们呕气!” 这里离新兵一中队并不远,也就两三百米,撤泡尿可以走两个来回。所以,新兵们对这里并不很陌生。春节的三天假,杜超就率领着三个兄弟来过两次,每次这小子都会远远地站在那里,先直着脖子干咽上几口口水,然后再痴痴地看上个把小时。回去的路上,还不忘了给三个兄弟作一通机会教育。 那时候,杜超和他的兄弟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哪一天我们才会光明正大、趾高气扬地来到这里当兵?于是,杜超又教导他们:“每天早上睁开眼皮的第一件事,就默念三遍‘我要进红楼,我要进红楼!’天天念,咱们的梦想就肯定能实现!” 今天,杜超终于来了。他和他的好兄弟江猛以及其他一十六条好汉,在中队长骆敏的带领下,雄纠纠气昂昂地来了!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十八条汉子高唱军歌,整齐划一地穿过支队司令部前的广场和二大队的营地,向着特勤中队进发。 江猛的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刚刚送别那些奔赴总队其他后勤单位的战友时,他是全中队最伤感的一个兵。没心没肺的杜超看着他直乐,为了自己挥向杜超的那记老拳,骆敏还赏了他一记摆腿。这会儿,但红楼就在眼前时,悍兵猛哥再次真情流露,来不及擦干泪水的脸上,又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在他的前面,杜超的眼睛也润湿了…… 特勤中队的院子里,远远看去,冷冷清清。骆敏知道,头天晚上,这个城市刚刚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持枪劫持人质案件。直到天亮之前,这里的兵们才撤回了中队。可是,出去的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其他人呢?就是不像其他中队那样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地夹道欢迎,不为了我这个新上任的队长,为了这群刚下连的新兵,起码也得有几个人出来迎接一下吧?就是要给我下马威,那也得挑个时候不是吗?骆敏很不满,这不是个人面子的问题,完全是一个组织素质的问题,是我们军队的优良传统有没有继承和发扬的问题! 这位特勤中队史上最年轻的队长,紧锁眉头,对向他敬礼的自卫哨哨兵说道:“去,把中队在家的所有干部和文书、通信员都给我叫下来!” 哨兵应声而去。骆敏黑着脸把一群不知所措的新兵带进了院子。 当五六十个大汉穿着迷彩服、脚蹬特战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分列两旁的时候,十八个新兵立马乱了阵形、慌了神。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穿着冬常服,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他的肩上扛着一杠三星。 年轻的中队长,脸上瞬间就换上了笑容。他双手整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然后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指导员同志,新兵骆敏和他的十八个战友向您报道!” 指导员有点儿尴尬地回完礼后,开怀大笑,然后左手一扬,跨立两旁的特勤老兵们立正后齐声吼道:“欢迎来到钢铁之师,特勤中队!” 指导员又挥了下右手,老兵们又高八度的齐声吼道:“欢迎新战友,欢迎队长回家!” 骆敏满面春风地转圈儿行了一遍军礼,冲上去就抱住指导员,然后是副队长、副指导员……与此同时,五十多号老兵们呼拉一下围住了十几个新兵,东拉西扯、不容反抗的下他们的背包,抢他们的行李…… “老班长,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骆敏与自己曾经的班长,特勤中队指导员刘东伟并肩上楼的时候,笑呵呵地说道。 “哪能呢?有波这小子拍拍屁股就去了总队。我这是即当爹又当妈,就快支撑不住了!咱是望眼欲穿,天天盼着你小子回来!”比骆敏大六岁的副营职指导员刘东伟,一脸委曲地说道。 会议室里,老兵与新兵们济济一堂。不同的是,坐在会议桌前的新兵们,面前都摆着果盘,那里都是这个季节很难见得的反季水果与点心。新兵们大多正襟危坐,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杜超同志,像似孙猴子进了蟠桃园,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那么新奇。西面的墙上长长短短、满满当当地挂满了各种牌匾与锦旗,从各类荣誉称号到警民共建单位再到老百姓送的锦旗,大到武警总部、市政府、总队;小到支队、街道、企业、学校和个人,应有尽有。 东面的墙上则是这个中队历史上获得二等功以上的功臣的照片与光荣事迹。他们中间有的人已经长眠与这片土地;有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而更多的人已经脱下军装在祖国的各个岗位上继续发挥着光和热,发扬着军人的优良传统! 杜超还惊喜的发现,这个支队的两个老大原来是特勤中队的首任主官!他们都是一等功臣。而这支部队数得着的牛人,几乎都跟特勤中队有某种渊源,其中就包括马啸杨与骆敏…… 欢迎会很简单,与其说是欢迎会,还不如说是一次忆苦思甜的政治教育。骆敏的话仍旧很少,这个时候,他更是把最多的时间让给了自己的老班长。指导员刘东伟不仅长得帅,还很健谈,也很风趣。凡话题开头,必是引经据典,一堂课下来,把个三国演义的名句和毛委员的诗词引用了个遍。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嗓音极富磁性,普通话也非常标准。杜超当场就想起了那个曾经让他着迷的著名广播剧“夜幕下的哈尔滨!” 这等学识与口才,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癌症,十多年后,“百家讲坛”肯定多了位老帅哥,也就不会让那个长得无比嗑碜的易什么天独美了。 “兄弟,这都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像似是在做梦?”站在窗前的杜超对一旁的江猛说道。 “你掐一下大腿,要不,我来掐你一下?”江猛笑道。 “人生多么美妙啊!” “又来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可惜,再美妙的人生都有缺憾!要是那两个家伙都来了该多好啊?”杜超突然变得有点伤感。 “行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不要把你的意志强加给他们!我们不看现在,看未来,我相信他们会混得很好!” 江猛的一席话让杜超很是刮目相看,也让他深思了好久。 这天下午,兄弟俩绕着这个曾无数次向往,现在又真实地摆在他们面前的“圣地”来回转了十多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他们感到无比新奇,除了几个特殊的训练辅助器械,他们看到的与新兵连和其他普通中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人就是这么怪,也许是爱屋及乌吧?就感觉这些东西连同特勤中队一起都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特勤中队并不是个完全封闭的地方,他的日常管理与普通中队一样。除了战备和执勤外,到了周末,当官的和老兵们只要跟自卫哨的哨兵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随便的走走看看。 现在听说特勤中队直接进了一批新兵,其他中队那些一门心思想通过支队比武考核拔尖,然后再进入特勤中队的老兵们多少有点心气不顺,有的老兵甚至公开骂娘。他们都很想看看,这些能直接进特勤中队的新兵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有多牛。 老兵们不能理解是有原因的,因为特勤中队组建至今,年年都是通过比武考核在各中队挑人,但几乎每年都有个别关系兵,而且都有相当的背景。比如一年前那次选拔,半路上杀出一个大校的儿子。可是人家那素质也是相当的拔尖,没有占计划中的名额,而且人家也是二年度的兵。可这次却不同了,一家伙进来了一个排,还全都是新兵。 下连队的第二天就赶上了周末。所以,假借探访老乡的名义来特勤中队一探虚实的各中队牛兵们,是络绎不绝。结果,我们的特勤新兵杜超同志在特勤中队的马扎还没坐热就挨收拾了。好在,悍兵江猛及时的帮他出了口恶气。 收拾杜超的是两个河南的二年度兵,他们是十中队五班长张震生的部下。这两小子是登封人,虽然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也没到山上去正儿八经地跟高僧们学过武功。可是,身在武术之乡,从小耳闻目染,那都是有天生的武术基因的,就连出娘胎,都是翻着筋斗的。 所以,这两小子,不是一般二般的牛。可惜早当了一年兵,没赶上好时候。今年他们是铆足了劲要进特勤中队的。这下,听说被一群生瓜蛋子抢了先机,剩下的名额就不多了,再想通过正常渠道被选拔进去,估计都是些是凤毛麟角。远的不说,就他们同批的登封籍士兵,全支队有好几百号人,那个个都是威猛彪悍,真要为了几个名额掐起来,谁都没把握。 中原大地,人杰地灵,自古就是出英雄好汉和才子的地方。跟河南人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里的人个顶个的聪明,脑子活络,而且生性好斗,常有惊人之举。 这两个河南兵也不例外。穷则思变!进特勤的机会越来越小,两小子头天晚上一夜没睡,上完哨就躲到中队后门叽叽咕咕商量了一宿。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个人穿戴整齐的准备来特勤中队踢馆。 他们这是剑走偏锋!准备冒着被群欧的风险来上演一出苦肉计。不对,应该是直捣黄龙。也不对,千里走单骑?可是来的是两人,更不对了!意思是说,两小子准备去特勤中队找人单挑,然后摆平他几个。特勤中队的主官们历来都是惜才如命,喜欢的都是胆大不要命的悍兵。 此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有可能直接被招安! 两小子如意算盘是划拉得叮当作响,也作好了鼻青脸肿、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他们要知道自己会被一个矮了半截的新兵给捶得找着北,就是剁了他们干煎,他们也不会去自取其辱的。 这两小子一个叫肖克,一个叫江小狼。虽然特勤中队的几个同年兵他们并不认识,可他们认识特勤的炊事班老大,那是他们河南的老乡。再加上三大队和特勤挨在一起,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哨兵也都认识他们。如此,两个人自报家门,就大摇大摆的蹿了进去。 反正倒霉的事都能让杜超赶上。两小子呼啸着往二楼蹿的时候,正好碰上端了满满一盆子衣服下楼去晾的杜超。这老房子的楼梯本来就不太宽敞,两小子又是存心过来找碴的,这下看到下来一个新兵,立马两眼放光,这不是菜瓜上门吗? 两小子就并肩堵在楼梯上不让杜超下楼。看到两上等兵,杜超本能的反应是端着脸盆闪一边贴墙上让他们先过,顺口还甜腻腻的叫了声“班长好!” 结果两个上等兵头仰得要顶住天花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杜超等了半天不见反应,就又补了一句:“班长,借过,借过!” 江小狼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眼杜超,一脸不屑地挑衅道:“新兵蛋子,昨天刚来的吧?” 杜超听这话就不爽,可这两家伙都一米八几的个头,长得是生猛无比,虽然昨天没见过,但也不敢确定他们就不是特勤中队的人。所以,虽然懊恼,杜超还是堆着笑脸:“是的,班长,我们昨天刚下中队的!” “叫什么名字?”肖克问道。 “杜超!” 肖克和江小狼立马交换了下眼色。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张震生每次回到老连队窜门都会跟他们提这个叫杜超的新兵,是如何如何地牛皮烘烘。一群二年度的兵听得咬牙切齿,都在算计着等这小子下了老连队,找机会好好修理他一顿。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去了特勤队,这下正好被咱哥俩给碰到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就是修理工具那也得是眼瞅着哪里出了毛病才动手,这修理人,更是如此了。你不给他挑点儿毛病就有点儿理不正、言不顺了。更何况在部队,这是纪律严明的地方,要都是看谁不顺眼,冲上去就劈里叭拉地拆人零部件,那还不成了黑社会? 这两个上等兵虽然冲动,可他们也是在这支精锐部队被人修理过来的。久病成良医,怎么样修理别人又不用关黑屋子,他们都是很有心得的。 话说两人交换了眼色后就准备挑刺了。小牛犊子杜超,也是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三个月前才甩掉新兵蛋子这顶帽子的上等兵是小媳妇当久了,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是想耍耍威风呢。想到这里,杜超也就不再啰嗦,左冲右突的要突围。这下,正中两人的下怀。江小狼同志按住杜超的肩膀,就准备率先发难。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排长正好下楼,他没感觉到这边正剑拔弩张(也是啊,谁他妈吃了恐龙胆敢到特勤中队来惹事呐?)。这两小子抬头看见一个排长下楼,反应那是相当的灵敏,呼拉一下就闪到了一边。那个排长站在杜超身后疑惑地看着肖克和江小狼,问道:“你俩不是十中队的吗?跑这来干嘛? 江小狼就笑嘻嘻地说:“郭排早啊,队长叫我们过来拿点儿东西!” 那个郭排长就微笑着点点头自顾自地下楼扬长而去。 杜超本来想跟着郭排长屁股后面下楼的,没想到一犹豫,肖克就抢在了他面前挡住了道,还挤眉弄眼地警告杜超不要出声。杜超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他倒想看看这两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就屏气凝神的等着。 等到郭排长身影在门口一消失,江小狼就跟上来又按住杜超的肩膀问道:“你真叫杜超?” 杜超头一仰,大无畏地回答道:“如假包换!” “嘭!”杜超的屁股上挨了肖克一脚:“一个新兵蛋子,讲话这么牛皮烘烘!” “打人啦,十中队的人过来打人啦!”杜超毫不示弱,一边高声喊叫,一边举起脸盆就要照肖克的脑袋砸下去。 两个上等兵没想到这个生瓜蛋子一碰就炸,立马慌了神。江小狼情急之下,左手挡住脸盆,右手一记勾拳招呼在了杜超的小腹上。杜超撒开手,脸盆“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然后捂着肚子,一边喊叫,一边用头撞向江小狼。 这特勤中队的兵本来反应都是无比神速,可这会,他们反应比谁都慢。因为是周末,又正好赶上午休的时间。等到院子门口的自卫哨哨兵冲过来的时候,才有几个睡眼朦胧的老兵从房间里走出来。 哨兵过来问怎么回事,肖克和江小狼都装着很无辜的耸耸肩。杜超蹲在地上对哨兵说道:“班长,这两个老兵打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江猛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新兵。这小子正在厕所里蹲坑,听到这边杜超在呼喊,浑身一激灵,草草处理完后事,提着裤子就冲出了厕所。 杜超看到好兄弟江猛过来,立马直起身子指着江小狼和肖克说:“他们俩打我!他们是十中队的!” 哨兵见到有人出头,也不知道按的什么心,转身就闪出了大门,还顺手把门给关起来了。最可恨的是那几个闻声出来的老兵,一个屁都不放,远远地站着袖手旁观,还不断有老兵出来加入这个“麻木不仁”的队伍。这些老兵个个都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屏声静气地单等着这边开锣敲鼓,上演好戏。这中间还包括一个中尉排长! 两个来踢馆的小子看到一群老兵围着,一个都不上前,就更来了劲头。江小狼抱着双臂歪着脑袋一会看看杜超,一会又瞅瞅江猛,末了才说道:“我打你了吗?谁看到我打你了?” “新兵蛋子,不要血口喷人!”一旁的江小狼补充道。 杜超满心指望着一群老兵上来把这两个家伙按倒暴揍一顿,自己也顺便踢几脚解解气,没想到一个都不为他出头。再睢瞧这两个家伙抖着双腿得意忘形的样子,挨了揍的杜超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右脚就是一个飞踹。江小狼眼明手快,左脚后撤,一个闪身躲过杜超的飞腿,还顺手一拳打在杜超的后背上。 江猛一把抱住发力过猛踉踉跄跄的杜超:“班长,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人!” 江猛本是求饶,可江小狼和肖克置若罔闻,他们已经豁出去想要在特勤中队翻江倒海地闹腾一番。 肖克挑衅道:“你他妈眼瞎了?明明是你们特勤中队动手打人!一个新兵蛋子都这么牛!” “放开我!“杜超红着眼睛一边试图挣脱江猛的怀抱,一边骂道:“我操你姥姥!有本事跟爷单挑!” “放开他!”骆敏站在二楼冷不丁地说道。 “你们两小子有种,敢到特勤来撒野!”走下楼梯的骆敏又用手指着江猛说道:“这是昨天刚来的新兵,你们两要是把他放倒了,我就组队欢送你们出门。否则,让你们大队长过来领人!” 两小子都认识骆敏,把他给引出来,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骆敏话一说完,江小狼和肖克就摆起格斗的架子,然后互相看了一眼,肖克就说道:“让我来,你留着点精力等会对付其他人!” 一群老兵和骆敏都在窃笑,江猛的身手,就是没看过,也早有耳闻。 “那个谁?江猛,悠着点,不要太狠了!切磋切磋就行,千万不要伤了兄弟连队的和气!”中尉排长提醒道。 听这么一说,杜超就闪到了一边。江猛还打算抱拳来个江湖礼节什么的,肖克冷不丁就一个直拳打了过来。江猛没有防备,躲闪不及,右肩上挨了一拳。江猛还是有点犹豫,挨了一拳后也没还手,腾挪跳跃地又躲过了肖克的几拳。 “打啊!别老是逗人家玩!”一个旁观的老兵有点儿不耐烦了。 就在江猛分神的当口,小腿上又挨了肖克一脚。这下把江猛惹火了,抬脚就蹬,肖克连忙后腿两步避让。江猛这一脚是探探虚实,根本没指望着能蹬到肖克,接下来就是一狠招了。 江猛左脚着地后,迅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身,提起右脚就是一个后摆腿,把个还没反应过来的肖克卷出了两米开外!几个老兵呼啦一下悉数闪开,肖克“嘭”一声背部撞开了虚掩着的大门,要不是他双手及时抓住了门框,这一脚,直接就把他卷出了门外! 在一群老兵的欢呼声中,江小狼出手了。这家伙在十中队就号称“中州一脚”除了刘二牛,哪个老兵都怕他那只右腿。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比他腿法使得更霸道的悍兵江猛。江小狼右脚还在半道上,江猛的左脚就已经踢出,而且很有点截拳道的味道,这一脚照准的是江小狼的右腿迎面骨! 可怜江小狼抱着右腿跳了几下,就痛苦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肖克甩甩脑袋,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屏气凝神地站在那里就想来个饿虎扑食。看这神情,这家伙是铁了心想要跟江猛同归与尽了。 “一起上,一起上!”老兵们开始在起哄。 “行了,回家练几年再来吧!”骆敏有点儿不耐烦。 抱着腿坐在地上的江小狼,眼泪刷地一下就奔涌而出,是痛的?还是屈辱?或者兼而有之?不得而知。 “上啊!有种一起上啊!刚才不还牛得很吗?”杜超还没解够气,站在一边煽风点火。 江猛拉开架式,绷紧神经,等了半天不见反应,才放松下来,走上去就要搀扶坐在地上的江小狼。 江小狼一骨碌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江猛。 “对不起了,班长!”江猛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古怪地说道。 两小子还不甘心,张牙舞爪的就想一起上来撕了江猛。 “给我打住!”骆敏赶紧堵在了江猛的前面,他知道见好就收,再任其发展下去,肯定得有人要到总队医院去度假了。 这特勤中队老兵估计看多了这种场面,笑完了就都若无其事的打着哈欠散了。 江小狼和肖克虽然无畏,可是在骆敏的逼视下,加上心里没底,他们也不敢再造次。 两个准备要扬我雄威的家伙,像两只被斗败了的公鸡。衣裳不整,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特勤中队。 在他们的身后,是杜超那得意的眼神…… 半个小时后,骆敏在电话中好好羞辱了一番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十中队队长。然后,在一张小纸条上记下了两个上等兵的名字。 刘二牛进特勤中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本来马啸杨和骆敏分别都已经找过他,他也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刘二牛所在的十中队那边,队长和指导员都没有异议。刘二牛回去交接完工作去特勤中队报到,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就在新兵下连后的第三天,支队下了通知,要在六月份与另外一个机动支队打擂。对抗的科目只有四个,都是机动支队的传统项目,单兵战术、射击、格斗与武装泅渡。在这支总队里,总共有两支机动部队,他们的序列分别是第五支队与第六支队,五支队就是杜超他们现在所在的支队。 往年两个支队对抗,上的都是特勤中队,而十次九次都是五支队全面领先。今年换了种玩法,就是每个支队各挑五十个精兵强将,而且参加对抗的特勤中队官兵不得超过十人,并且要明确标示区分。 这种奇怪的玩法据说是六支队的两个主官出的主意。他们最近连续两年的兵源都是来自东北,兵们个个长得身高马大、彪悍无比。两个主官都铆足了劲想借助这种先天的优势,加上几年来的卧薪尝胆,争取一举压倒五支队,好好出一口鸟气。 这本来是支队与支队之间的对抗,关乎的是支队的集体荣誉。可徐杨勇和支队的常委们也想通过这次真刀实枪的对抗检验一下各中队的训练成绩。所以,支队通知的时候不仅强调了支队必须要拿第一,还明确了要算各中队的集体成绩和单兵成绩。 支队准备五月初就通过考核,在各中队选拔出参加对抗的官兵参加一个月的集训。十中队队长邹利就开动了脑筋,论中队的集体实力,十中队在支队一直是中上游,每年支队比武给中队争脸的都是单兵成绩。而连续两年,刘二牛都是十中队的当家小生。可以说,没有刘二牛,十中队基本上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没有人会刻意表扬的普通中队。所以,邹利就有点后悔了,他想让刘二牛代表中队参加完对抗再让他去特勤中队。 刘二牛的火爆脾气邹利是很清楚的,这小子得哄着来,一定得找他好好沟通才行。这天晚上,邹利刻意让文书外出买了五十根羊肉串和四瓶啤酒。然后把刘二牛请进了自己的宿舍。 刘二牛一直认为中队长邹利对自己有成见,邹利也不怎么爱搭理他,而且经常是话不投机。回来这几天,邹利除了跟他交待了些工作交接上的事情,两个人还是无话可说。反而是另外一个新兵班长张震生,一天好几趟的往队长那里跑,两个人嘻嘻哈哈无话不谈。 今天队长突然找自己,刘二牛多少有些慌张,特别是进门就看到啤酒和闻到了烤羊肉的味道,刘二牛更显得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邹利满面春风地给刘二牛让了座,一边开啤酒,一边笑道:“二牛,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了?” 刘二牛色瓮声瓮气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可交接的!” 邹利被堵了一下,脸上有点不自然,递给刘二牛一把羊肉串说道:“咱哥俩好好唠唠,今天晚上酒不够,但这玩意儿管够!” 刘二牛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羊肉串就啃。 “队长,你是不是要跟我谈什么事?” 邹利本来想先跟刘二牛套套近乎,然后等酒过三旬,两个人称兄道弟、晕晕乎乎了以后再水到渠成的亮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小子聪明过人,还有点儿不解风情,开门见山地就想直奔主题。 邹利:“二牛,本来我是想安排你回来后直接到新兵排当班长的,没想到你小子要去特勤。那里都是牛人,你去了还要从老兵开始做起,万一今年当不了班长,这明年……当然了,人往高处走,特勤中队很多东西在我们这里是学不到的……” 队长一副极度关怀而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刘二牛变得紧张起来。这小子听出了话外之音,马上警惕地打断邹利的话说道:“队长,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没有,没有!”邹利举起酒杯说道。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能不能转志愿兵是我的造化,但是错过了进特勤队的机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刘二牛一口干完杯中的啤酒,抹了抹嘴巴说道。 “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邹利有点懊恼,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支队马上要跟六支队搞一个对抗,以你的素质,代表十中队肯定没什么问题。而且,支队长发话了,只要能拿到单兵成绩前三的,都给三等功!” “和六支队对抗的不是特勤中队吗?”刘二牛问道。 “那是往年,今年是支队统一选拔,特勤中队的最多只能去十个!你要是马上去了特勤中队,不一定能参加得了。再立个三等功,你小子转志愿兵就是板上钉钉了!” “没事的,这种对抗肯定都是常规科目,去了特勤中队我照样能上!” “到了特勤你就是新兵,那么多老兵都想立功受奖,还有你的份吗?”邹利有点恼火了。 “你不是说公开选拔吗?公开选拔我就不怕!反正到哪我都可以参加。”刘二牛只顾着埋头啃羊肉,根本没察觉出邹利的脸色有点儿不对劲。 “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样吧,参加完对抗我就亲自送你去特勤报到!” 刘二牛这才听出队长有点不满意,抬头看了队长半天,然后才低下头说道:“好吧!我没什么意见,只要骆敏队长同意!” 邹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回到班里,刘二牛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要真是到了对抗结束再去特勤中队报道,这前面的几个特勤的专业科目就赶不上了,到时候搞不好还得追着杜超和江猛的屁股跑,那不是得不偿失? 第二天早上跑完步回来,刘二牛趁带队的副队长不注意,溜到了特勤中队,跟哨兵指名道姓的要见骆敏。 骆敏听完刘二牛语无伦次的一通话后,挥挥手示意他回去。转身就给邹利打了个电话,结果两个人又在电话里吵了十多分钟。 “反正不参加完对抗,老子就不让他去你那里报到,你爱咋地咋地!”邹利最后咆哮着挂了电话。 刘二牛被队长狠狠地训了一顿,而且邹利还是组团教训他。指导员、副指、副队和刘二牛的排长悉数站在一旁为队长帮腔。 刘二牛中休的时候,揣上几天前下连时杜超硬塞给他的一盒中华烟,就蹿向了支队司令部,他要直接去找副参谋长马啸杨。结果,在支队门口被一脸沮丧的邹利和满面春风的骆敏给堵了回来。 新兵下连后,老连队一般都会增设一个新兵排,班排长们都是中队最优秀的。新兵与老兵区别对待,主要是因为训练科目与强度都有所不同,新兵们是要从基础科目开始训练的。 特勤中队同样增设了新兵排,目前十八个新兵加刘二牛,总共可以编制两个班,还将计划补充十个兵左右。往年都是四五月份在普通中队选拔。今年,骆敏多了一个心眼,接到参加与六支队对抗的通知后,他马上去找了马啸杨和支队参谋长,准备等到六月份直接从参加对抗的五十个精英中挑选单兵成绩靠前的十个人。 刘二牛与杜超和江猛都分在了新兵排一班,排长周智勇是一个当了六年特勤中队班长,去年直接由志愿兵提干的中尉。班长叫李昊,和刘二牛是同批兵,当兵第二年选拔进入特勤中队的。 刘昊和刘二牛可以说是冤家路窄,当年入伍时,在火车上两个人就掐过架,还差点儿半路上都被送回了家。那时候,刘二牛使了个绊子,就把李昊压在了身下。没想到这对冤家事隔三年后又走到了一起,而当年骑在李昊身上的刘二牛,现在只能勉强给李昊当助手,担任一班的班副。 进了特勤中队,杜超和江猛才感觉到什么叫作紧张。新兵连虽然睡不饱,可一天八小时的睡眠时间还是可以保证的。可在这里,白天满负荷运转,晚上还要操练到十点钟,还时不时的半夜吹个紧急集合哨,来个长途奔袭什么的。最恐怖的是气功班的兄弟,几十年如一日,早上两三点就得起床,凌晨的空气好,据说他们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呆在效外采阴补阳,融汇日月与天地之气…… 如果不是看见了传说中的八五式狙击步枪,下连不到一个星期就参加五十公里长途奔袭的新兵杜超同志,肯定和其他的十几个新兵的下场一样,没有坚持到最后就坐上了那几辆尾随的大切诺基。 参加奔袭前,排长周智勇因为反对新兵们参加这次训练和新队长骆敏顶起了牛。要不是老指导员刘东伟拍了桌子,这个比队长还要大三岁的中尉排长肯定会死扛到底的。 列队出发前,中队的两个狙击手就站在杜超的前面。杜超知道他们背的是狙击步枪,但他一直以为那是七九式。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的全部都是孪生兄弟七九和八五式狙击步枪的原型——svd狙击步枪。至所以一门心思想当特种兵,就是因为他迷上了狙击步枪,并且梦想有朝一日成为一名真正的狙击手! 窒息、眩晕、心跳加速,甚至还有点两腿发软,这就是大兵杜超当时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两杆在黑暗中发出耀眼光芒的狙击步枪就像梦中情人不期而至…… “班长,你那枪能让我摸摸吗?”杜超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骆敏在奔袭前的动员,轻声细语地对站在前面的两个狙击手说道。 两个老兵无动于衷。 “班长,班长,等会你跑不动了,把枪交给我背着吧!”杜超稍稍探出头,仍不死心。 “注意队列纪律!”骆敏作完动员,警告着下面那些不由自主地开始骚动的新兵们。 杜超吓得缩回头,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等到队伍开拔的时候,一个狙击手终于侧目对杜超说到:“你小子有种能跟上我们,不掉链子,回来我就让你摸个够!” 杜超大喜,有点得意忘形又有点讨好地说道:“等会我俩换着背吧?你那个要重点!” 狙击手鼻子哼了一声,没再理会杜超。 四个多小时的奔袭,杜超像上足了发条,玩着命的与两个狙击手并肩狼突。他已经忘了自己负重十多公斤,忘了思维,忘了时间与空间,忘了周围的一切一切……他更不知道,身后的那些与他一起入伍的新战友们,在不到四十公里的时候,就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包括他的好友——悍兵江猛。 凌晨三天钟,特勤中队营房前。骆敏亲自帮正在弯腰呕吐的杜超卸下了装备,然后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有种,我没看错你!” “队长,那两个背狙击步枪的老兵说话不算数!”杜超抬起头擦干了嘴上残留的污物,喘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队长,我要当狙击手,我一定要当狙击手!” 雷霆和赵子军到了支队机关后,由一个上尉协理员给十多个新兵作了三天的教育训练。光是礼节礼貌,就讲了整整一天。三天后,雷霆去了政治处的报道组,给一个新闻干事打下手。赵子军直接去了支队长徐杨勇身边当公务员。 这两小子也分在了同一个宿舍,而且一个宿舍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老兵班长在他们去机关后的第二天就回家探家了,而且一去就将是一个月! 他们在机关的生活与工作的环境是普通兵们想都不敢想的。只要他们愿意,晚上可以通霄开着台灯,只要赶在机关上班前醒来就行,宿舍里的卫生可以几天不打扫,被子不叠也没人检查…… 短暂的新奇过后,兄弟俩开始感到枯燥与乏味。当官的都很忙,首长们的关心也仅仅只能停留在三言两语的问候上。能跟他们正儿八经说上话的,都是一些作风稀拉的机关老兵,只要干好手头上的工作,当首长们离开时,这些老兵几乎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现实与理想总是差之千里,他们还没有办法适应自己的角色。处在这样一个氛围中,两个军心如铁的兄弟开始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沮丧。这本来就不是他们想要过的生活!虽然基层连队近在咫尺,任何一个中队传来的口号声他们都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这里,他们一点也感受不到那种火热与激情。 来这里,虽然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可是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来了,容不得他们再去后悔。所以,虽然不快乐,但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自尊。他们突然间开始变得生份,雷霆有看不完的书,赵子军有睡不完的觉。除了生活上必要的交流,他们不再促膝深谈,他们都把郁闷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一个星期后,雷霆终于有点忍无可忍,躺在床上叫醒了另一边早就酣声四起的赵子军:“你真能睡得着?” 赵子军:“人生漫长、唯睡眠苦短!” “明天我们跟着中队一起出操吧?要不,咱们就废了!”雷霆幽幽地说道。 “你是队长兼指导员,你计划,我都听你的!”赵子军翻过身,酣声又起。 刘二牛来特勤中队的第一天,就跟在老冤家李昊的身后亲亲热热地左一个班长右一个班长,叫得全班的新兵浑身起鸡皮疙瘩。 两个人当年在火车上掐完架以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刘二牛本来是可以当李昊的班长的,起码也不至于落到个给他当助手的境地。他第一年就有望进入特勤中队,虽然当时的特勤中队队长有波并不计较他的射击成绩,可特勤的其他干部都有意见。如果刘二牛争取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等到第二年特勤中队再选拔的时候,听说李昊也参加了,这头犟牛就死活都不愿意参加。他觉得跟这个被自己一招就绊了个狗吃屎的家伙呆在一起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命运跟刘二牛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没想到事隔多年,他又走了回头路。而且,决计想要与自己那个准备一生为敌的同乡穿起了一条裤子。不久后,有一次刘二牛与杜超聊天,面对杜超的疑问,他沉思很久说道:“新兵连当班长的经历,让我重生了一回!” 刘二牛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李昊却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角色,他没有办法和刘二牛一样装着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件受辱的陈年往事,经过三年多部队淬炼的李昊早就不再心怀仇恨了,可每每想起,心里不免还有点堵。所以,面对刘二牛近乎夸张的奉迎,特勤中队新兵一班班长李昊,只能红着脸疲于应付,或者干脆能躲则躲。 刘二牛虽然是新兵排的副班长,但他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新兵,碰到特勤中队的老兵,甭管是比他军衔低的还是同年兵和早他入伍的,一律都叫班长。不仅自己如此,他还不至一次的以老班长的身份教训不太懂得礼节礼貌的稀拉兵杜超:“谦虚,谦虚,一定要谦虚!这里都是真正的军爷!就炊事班的素质,你还别不爱搭理他们,随便挑一个,伸根小指头就能捅你狗日的一个大跟头!” 没有人把刘二牛当作新兵,这些特勤中队的悍兵们都是从普通连队过来的,他们十分清楚刘二牛的素质。除了特勤中队的专业科目外,随便挑一个武警机动部队的常规军事科目,都没人敢肯定自己能赢得了刘二牛! 除了中队主官外,对刘二牛青睐有加的还有他的排长,中尉周智勇同志。新兵排开始的一个月训练计划,安排的都是常规科目,而作示范动作最多的不是他手下的两个正班长,而是班副刘二牛同志。 周智勇的烟瘾很大,这还差点影响了他的前途。李昊和二班长都不抽烟,他每次买烟的时候都不忘了给刘二牛捎上一包。刘二牛说:“排长,你不要老是给我买烟!” 周智勇就笑道:“你小子别不好意思,我都记着帐呢!我现在比你日子好过,你那点津贴多寄点回家!等你转了志愿兵再还给我,我给你红梅,你得还我红塔山!” 三个新兵一中队一班的兵又一起进了特勤中队的新兵一班。作为老班长的刘二牛,不仅注意自身的养成,还不忘了时常提醒自己带出的两个新兵。基本上,开完班会后,刘二牛都会召集杜超和江猛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再给他们开一个小班会。杜超和江猛都把刘二牛的话当作了金科玉律,不管是从个人感情上还是习惯性,刘二牛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是现任班长李昊永远也替代不了的。 周智勇和李昊亲眼见证了那天杜超和江猛在面对两个来糙事的十中队上等兵时的表现。所以,不管后来杜超如何表现,他们只对江猛另眼相看。周智勇心里清楚,如果单论拳脚上的功夫,自己都不一定是江猛的地手,李昊就更逊一筹了。而杜超那天的表现,几乎让所有围观的特勤中队官兵都有些失望。他们喜欢有血性的人,有血性就是:即使你打不过,也要扑上去在敌人的身上咬几块肉下来! 杜超那天显然是不合格的。要不是几天后的那次长途奔袭,估计杜超想在这个中队抬起头来,还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和经过漫长的等待。 中国男足的士气要是能赶上人民子弟兵的一半,也许早十年就把韩国人踩在了脚下,一骑绝尘冲出亚洲了。可惜,这群外战外行、脚臭体香的虾兵蟹将们,在国内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捧脚的。 那些年,欧洲联赛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满天盖地的走向寻常百姓家,无球可看、恨铁不成钢的那些可怜的球迷们,只好选择一再忍受男足们的折磨。一场甲a联赛,看台上基本上座无虚席。 中国的球迷是比球员们更有血性的群体,稍有不满,轻则国骂四起,朝球场上扔点臭鸡蛋、西红柿什么的。重则,嘿嘿,那可就忙坏了我们现场执勤的公安和武警大兵们了。 当年有人喜欢说“足球是一座城市的名片!”武警五支队所在的这座北方大都市,就有这样一张拿不出手的名片。这里有一支球队,他们的表现让整座城市的人们痛不欲生。 虽然球队中不乏国字号的大牌球员和曾经混迹于欧洲三四流球队的各色外援,但他们年年都在为保级挣扎。今年也不例外,赛季一开始就连续四轮不胜,本地媒体一遍哀鸿。球队的第三个主场开打之前,当地就有球迷咬牙切齿地放出话来,如果再拿不到三分,就要…… 公安部门是非常敏感的,再加上这次的对手是某东北球队,他们有一票彪悍的铁杆球迷长年跟随自己的球队转战南北,最可怕的是他们赛际之初的成绩也是极其糟糕,四轮只拿了三分。所以,开赛之前,两地的媒体将这场比赛渲染成生死之战,都叫嚣着要全取三分。两地的球迷们更是两眼血红、剑拔弩张。 往日去执勤的都是三大队的两百来个官兵,而且都呆在球场边,基本上就是不用买票看球去了。不仅占着好位置,还能喝到免费的矿泉水。那待遇,就连坐在包厢里的那些贵宾们看着也眼红。即使有点儿小不和谐,那些个警察大哥也都悄悄地摆平了。 有段日子,支队的兵们踢的都是不用花钱的正宗阿迪和耐克的真皮足球。这都是那些当兵不厚道的哥儿们用外套裹回来的战利品。每逢护球,队长和指导员都不忘了教导他们:别只顾着看球,招子都给我放亮点…… 所以,这帮兄弟就一边执勤一边看球还一边不忘了弄几只回去自个儿操练。只要有球踢到他们的身边,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俱乐部有得是钱,犯不着为了那几只球得罪了人民子弟兵。 这种好日子过了不久,就有那些个好事的人上告到了武警总队和市公安局。支队长徐杨勇勃然大怒,逼着三大队的主官们背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然后又亲自领着他们去人家俱乐部道了歉。 为了防患与未然,这一次,公安局要求总队出动至少五百名官兵,而且点名要五支队特勤中队全副武装出动一个小分队。新兵杜超和江猛就有幸成为了这二十个小分队中间的一员,下连半个多月就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考验。 事实证明,公安局的判断是卓有远见的。但五百名武警官兵赶到现场的时候,离开赛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看台上就已经座无虚席。公安局特警支队更是如临大敌,甚至调来了十多头狼犬,守在体育馆外围警戒。 得知要去体育馆执勤,头天晚上杜超和江猛兴奋得一夜没睡。杜超是个球迷,满脑子都是世界杯球场上那山呼海啸的场面,后半夜这小子拍了拍同样睁着大眼翻来覆去的江猛,两个人一前一后躲到厕所里,叽叽咕咕的聊了大半宿。直到被起来查哨的骆敏逮个正着。 杜超这小子就是不怕死,被队长训了一顿后,江猛早就吓得潜回了宿舍,他还死皮赖脸的缠着骆敏不放:“队长,明天咱们要带枪不?” “你以为是镇压反革命啊?”骆敏看起来兴致还不错。 “那咱们的狙击手会去吗?”杜超跟在骆敏的屁股后面,准备刨根问底。 “狙击手去干什么?打鸟啊?”骆敏挺有耐心。 “你小子学保密条令没有?”骆敏说完又补了一句。 “队长,要是球迷们闹事,我们是不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杜超坚持不懈。 “老跟着我干什么?还想去我宿舍里睡觉啊?”骆敏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照着杜超的屁股就是一脚。 “队长,明天没有你的命令,打死我也不还手!”杜超站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表决心,说完了才转身倒回自己的宿舍。 骆敏和指导员刘东伟亲自带队,出发前轮番交待纪律。派二十个新兵去执勤,骆敏背负了不小的压力。杜超昨天晚上的表现,差点就让他改变了主意。上午他还跟刘东伟研究了半天,本来是想让副队长和周智勇带队的,结果两个人一合计,才决定亲自披挂上阵。 新兵们没有带枪,但钢盔和警棍盾牌却一应俱全。装备上身,那就是标准的防暴警察。这警棍盾牌术,新兵们才学会连贯动作,群体的攻防演练才学了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排上了用场。 比赛前现场那个气氛,我敢说有人一辈子都没体验过。反正杜超和江猛一走进去就开始有点儿发蒙。球迷们也是热情过头,看到一队武警鱼贯入场,就都站起来鼓掌欢呼,接着又来几拔墨西哥人浪。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新兵愣在那里脚就挪不动了,要不是骆敏声嘶力竭的吆喝,估计他们能傻站在那里等到比赛结束也不挪窝。 五支队来执勤的这五百个官兵由支队长徐杨勇亲自带队,外围警戒的两百人由参谋长领队。场馆内三百人也分工明细,两百多轻装的官兵直接上了看台,一部分人把守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剩下的就都面对球迷,背对球场,站在看台的最前面。坐在球场边的机动人员包括特勤中队小分队在内总共是八十人。他们跟外围警戒的两百人一样,全部装备警棍盾牌,全副武装的席地而坐。 特勤小兵队就坐在离教练席不远的主队休息室门口。新兵们正襟危坐,只有骆敏和指导员刘东伟不时的小声交流着。几个没有进入大名单的球员踱出休息室,和坐在不远处的支队长徐杨勇搭讪。 让人昏昏欲睡的上半场踢完,场上的比分依旧是零比零。在一片国骂声中,主队的球员低着头匆匆地走进了休息室。杜超还看到了自己的偶像,那个号称“健力宝四小天鹅”之一的某中场球员,此人一路骂骂咧咧,在经过人民子弟兵的身边时毫不避讳。看台上的骂声和着喇叭声不绝于耳,疯狂的球迷很不满意自己球队的表现,开始有人向场内投掷杂物。 下半场开场之前,骆敏的对讲机传来了不远处支队长徐杨勇的指令,新兵们听得真真切切,即兴奋又紧张。徐杨勇要求特勤分队放下头盔与警棍盾牌,然后去南面的看台上待命。那里隔离着近千名客队的球迷,他们的威风锣鼓,在上半场甚至压过了超过两万人的本地球迷,引来了本地球迷的阵阵不满。 这里有两百多号赤膊着上身,头上扎着红头巾的东北大汉,他们在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带领下,不知疲惫的振臂高呼。刚刚就是他们带头向场内和隔壁看台的球迷投掷矿泉水瓶。这会儿刚刚消停了点,小分队一上看台,立马引发了一阵嘘声,他们显然是对主场给予的这种待遇极端反感。骆敏在与领头的中年人交涉时,对方脸红脖子粗。搞得一群新兵无比紧张,生怕自己的队长被一群大汉直接给扔下看台。 有一群武警精兵震慑,近千名客队球迷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们还是消停了不少。没想到只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先是客队打入一球领先比分,这边看台欢呼雀跃。其他看台的主队球迷们却开始放焰火,万箭齐发的向场内投掷杂物。 比赛被迫中止。 骆敏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叫声,声音最大的当数支队长徐杨勇了。杜超和江猛看到对面和隔壁看台上的兄弟们不停的在过道里穿插跑动…… 五分钟后,比赛重新开始。新兵们听到身边的这些男球迷们开始不停的大声笑骂主队球员和球迷。这样的结果,杜超看了也窝火,刚好坐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年青的球迷连声恶毒的咒骂这个城市的人不文明,还顺带着把人民子弟兵也骂了一顿。杜超就火了,上前一步揪着人家后衣领教训道:“好好看你的球,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看最没素质的就是你了!” 那人根本就没把新兵蛋子杜超放在眼里,回头看了眼杜超,脸上满是不屑:“我就没素质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杜超气得,要不是刘东伟及时上来阻止,他肯定一拳挥过去打得那人满地找牙。话说回来,杜超这拳要是真抡出去了,估计关几天黑屋子还是轻的,要是引发大规模冲突,这小子一辈子估计都玩完了。 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这边杜超跟那小子刚冲突完,场上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主队前锋在禁区内突然摔倒,主裁判直指点球区域。结果,这边就像掉进了一颗榴弹炮,八百多号球迷全炸了。“黑哨,黑哨!”之声不绝于耳,刚那个和杜超顶牛的年轻人脱下上衣,跳上了座椅,掏出打火机就要点衣服。 杜超和刘二牛几乎同时扑上去按住了这个想要点火的年轻人,刘二牛夺过打火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转身就是一肘子,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刘二牛的下巴。刘二牛却笑脸相迎:“兄弟,悠着点,别让我们为难!” 杜超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指导员十分钟前郑重的警告过他,这小子肯定会脑子发热…… “别那么激动,想***,等会哥们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杜超用膝部狠狠地顶住年轻人的后背小声警告道。 骚乱进一步升级,比赛再度被迫中止。主场球迷的情绪也被瞬间点爆,他们将所有的矛头对准了南面看台的这八百多个远道而来的球迷。先是有节奏的漫骂,后来邻近看台的球迷干脆将手上能扔的东西全部砸向这边。 刘昊和江猛站在隔离网附近,两个人分别被一只四十三码大的皮鞋和一双团在一起的臭袜子击中。虽然有隔离网,稍远点的球迷很难将杂物投进来,这边也没人受伤,可这样的行为,愈发激怒了客队球迷。 也不知道这些球迷是怎么想的,就有那么几个赤膊的爷们,冲冠一怒,铁血无畏的哇哇大叫着开始攀爬一丈多高的隔壁网。想只身深入虎穴,来个羊入虎群,有去无回。还有几个哥们根本不顾及同伴的安危,死劲用脚踹着隔离网泄愤。主场的球迷更绝,一边隔着铁网嘻笑着挑衅,一边“呸呸呸”地向这边的球迷吐着口水。 眼看现场就要失控。支队长徐杨勇一边通过对讲机调动执勤队伍,一边大声的提醒着指挥员们要保持冷静,克制,克制,再克制!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警用器械。 球场边的五六十个带着警棍盾牌的兄弟,已经全副武装的冲入场内准备保护球员、教练和裁判离场。场外负责警戒的一部分兄弟在马啸杨和警察的带领下,也冲上了看台。 对于这种大规模的骚乱,所有人都没有经验。虽然支队每年都会作一些预案演习,但一遭遇实战考验,兵们还是不免有些慌神。特别是一群没有任何执勤经验的新兵们,面对群情鼎沸的球迷,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制止,窘得是面红耳赤,显得无比被动。 不能动武,杜超和他的战友们,只能用身体挡在隔离网前。使命告诉他们,誓死也要保护球迷的安全。这些狂热的球迷,也是人民群众,有时候,他们比任何一个善良的百姓都要可怜。 其实,绝大部分球迷都是理智的,发泄一顿以后,很多人都冷静了下来。他们也不想为难这些年轻的人民子弟兵。这种群体骚乱事件,多是一小部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也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但是他们却有浑身使不完的邪劲,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能体现他们的价值,体现他们的领袖风范。 只要稳住了这些人,再大的骚乱也不足为患。 要说厉害的还得数那帮警察兄弟们,他们那眼睛,毒啊!而且,他们有武警战士无权行使的权利。警察兄弟们在各个看台上转悠了几圈后,就带着了几个人。这些人也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也不是闹得最凶的,可他们一被警察请走,场面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杜超和他的兄弟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场让人嘴里能淡出鸟来的比赛,为什么有那么重要?如果比赛就此结束,或者不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分个三长两短的话。他们那几个战友,那几个兄弟,就不会被踩伤。 比赛又开始了,这一次热闹的不是旁观者,而是那些头大无脑的,伟大的中国球员和那些穿着黑衣的裁判们!估计是球迷的血性激发了他们的雄性激素。点球顺利的进了,球场上却变得火爆起来。 先是客队的一名中卫一路狂奔将对方的前锋连人带球铲出了底线,爱伤的痛苦倒地的主动前锋被抬下了场。裁判兴许是为了那个点球,心里有愧,为了平衡,竟然只给那名恶意犯规的中卫象征性的亮了张黄牌。然后,十一名主队球员就围住裁判讨说法,到最后,这个史上最强悍的裁判竟然一气亮出了三张红牌,把主队的教练罚上了看台,把场上队长和守门员全部罚下了场,才勉强脱身。 接下来,场上十一打九,客队五分钟内连进两球。连屁股不干净的裁判自己都蒙了。终场结束前几分钟,还是为了平衡,这个本场比赛后再也没在足球场上出现过的裁判,又无厘头的判给主队一个点球。 两边的球迷终于忍无可忍,就连我们的中队长骆敏同志都气得破口大骂。杜超更是恨不得拿把狙击步枪打爆这个裁判的脑袋…… 不知道哪位领导审时度势,提前十分钟就安排执勤的战士劝说客队的球迷先行撤退。按常理,抛去两次中止比赛的时间,这场比赛至少也要补时五分钟以上,等到终场哨响,客队的球迷也差不多撤完了。可这个强悍的裁判一分钟也没补,点球进窝后,立即吹响了终场的哨音。 极度不满的主队球迷,几乎丧失了理智,引发了一场更猛烈的骚动。身强体壮的年轻球迷们甚至企图动手拆下座椅。 得了便宜的客队球迷不敢久留,退场已无秩序可言,几乎是一口气涌向通道,把提前退守到通道两侧的武警战士冲得东倒西歪。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裹在已经涌向门口的人群中,大声而无助地哭喊着,显然是与监护人冲散了。分守大门两侧的江猛和李昊奋力地扒开人群想要接近这个小女孩。 不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李昊在跨越隔离杠时被绊了一下,跌入人群…… 江猛抱住了小女孩,因为无法挤出人群,只好奋力地蹲下用头抵住墙面,将小女孩护在自己的身下。他数不清自己的背上被踩了多少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上车的。但他醒来的时候,小女孩眼睛肿得像一颗熟透的毛桃,而她的母亲还站在一旁不停的抹着眼泪。 李昊进了重症监护室。所幸,在昏迷了两天两夜后,这个坚强的汉子醒来了。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他断了四根肋骨,左脚踝骨骨裂,右腿骨折再加上中度脑震荡……整整半年后,他才回到了战友的身边。 这次经历,让所有执勤的官兵都心有余悸。特别是处在最前线的那十几个特勤中队的新兵,他们是亲眼看到自己的战友鲜血淋漓地被踩伤在地,昏迷不醒。当杜超和刘二牛泣不成声,抱头蹲在地上;当十多条汉子倔强地站在司令部前的操场上久久不愿散去;当男人骆敏眼含热泪地默默自责。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上校徐杨勇同志,面对这群精锐的部属,声嘶力竭地吼着:“英难流血、怂人落泪!穿了这身马甲,你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骆敏哽咽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李昊有个三长两短,请你扒了我这身马甲!” “如果个蛋!你妈拉个巴子给我听好了,马上把你的兵给老子带回去,该干嘛干嘛!你那两个兵都是好样的,是老子对不起他们!”徐杨勇圆睁双目,那神情,分明是想把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中尉队长活吞了下去。 三天后,上校支队长徐杨勇被支队党委以组织和指挥不力的名义,记大过一次,并通报所有单位。支队正团以下干部,悉数免责。骆敏和刘东伟自己向政治处和参谋长各提交了一份检讨。 江猛回到中队后,就被告之要作好准备,拿出最佳状态来参加支队的选拔。对这次所谓的选拔,骆敏是铁了心的想走过场,因为特勤中队只能派十个人去参加与六支队的对抗。而依旧不按常理出牌的骆敏,已经内定了十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为了人选的问题,他几乎就和自己的老班长刘东伟翻脸了。刘东伟说:“你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事关支队和我们特勤中队的荣誉,万一这十个人中有一个跑肚拉稀,你再换人是不是太儿戏了?” 骆敏说:“我就是让他们自己没得选择,我带的新兵是什么素质,我清楚!” 刘东伟却是不急不燥:“从排长到指导员,我整整在这里呆了八年,我比你更了解特勤!为什么放着那些素质好的老兵不用?为什么不多一点人去竞争那十个名额?我看你这个同志是有私心,是用人唯亲!” “你也看到了,一遇到突发情况这些新兵的腿肚子就转筋,不早点让他们锻炼 第六章(1) (2) ,下次出去还得流血!行了,你是指导员,是我的老领导,我也不跟你扯太多。以后咱俩必须得分工明确,我是军事主官,这些事情我说了算!”骆敏有些恼火,虽然他知道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刘东伟有点言不由衷。 被骆敏钦点的这十个人,除了排长周智勇外,有四个老兵和五个新兵,刘二牛和杜超都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也就是说,代表特勤中队参加这次选拔、集训和与六支队对抗的官兵,有七个人来自新兵排。 老兵们当然有意见了,个个义愤填膺。不管这帮爷们政治觉悟有多高,遇到这种轻轻松松就可以立功受奖的机会,谁都不甘放弃。更何况,这看上去也太不公平了,中队长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组建近卫军。 带头去找指导员讨说法的就是那两个被杜超视作天神的狙击手,这两个小子年年参加与六支队的对抗,年年都是单兵射击成绩前两名。那几年没赶上好政策,拿了第一回来,最多被支队首长点名表扬一下,然后再给个支队嘉奖什么的。今年拿到第一就是三等功,而且还是跟一帮混合军比。这要是去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跟玩儿似的?要知道,立个三等功有多么的不容易,李昊身上的骨头几乎断了一半才给了个三等功。有了三等功,考学和转志愿兵那都是要加分的。 指导员刘东伟乐此不疲的帮骆敏擦着屁股,一个一个的耐心解释。可是老兵们越聚越多。刘东伟最后干脆把所有老兵全叫进了会议室。 “你们觉得不公平啊?我也觉得不公平!” 老兵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指导员。刘东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兵十四年,一次二等功,四次三等功,还是全总队模范指导员!虽然是副营职,可是到今天,我整整干了六年指导员!一大队的教导员、二大队的大队长、政治处副主任……全是我同班同学,六支队的参谋长跟我同一批兵,我找谁说理去?” 老兵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刘东伟继续说道:“你们的队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全支队的官兵眼睛都是雪亮的!我提干的时候,他还是个新兵,现在他是全总队最年轻的基层主官。就是因为他作风优良,就是因为他军事过硬!我服他,我支持他,他所作的一切决定,都是我们讨论过的,都是我举双手赞成的!” 老兵们没再说话,都默默的低着头转身离开。 骆敏和刘东伟搭档,专门找来了那五个参加对抗的列兵谈话。 骆敏:“不要尾巴翘上天,更不要把自己当颗葱!对抗比赛都是老兵们玩剩下的!” 刘东伟:“这是考验同志们的时候了,未来一个月的集训,你们一定要比其他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 骆敏又说:“是骡是马总得拉出去溜溜!要是拖了支队的后腿,这辈子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刘东伟接着说:“你们出去,不仅关乎个人的荣誉,还代表特勤中队和整个五支队!” …… 其他四个特勤新兵早就听得热血沸腾。唯有我们的杜超同志心不在蔫,从头至尾他都在想一个问题,想着趁中队主官都在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条件。 两个主官一唱一和,把新兵们的情绪挑动起来后,刘东伟说:“现在同志们都表个决心吧?都给自己定个目标!” 背上贴满虎皮膏药的英雄江猛,这次当仁不让地抢了先:“报告队长、指导员,除了射击我没把握外,其他几个项目我都有信心进入前三名!” “好!这个牛皮我爱听!”骆敏击节叫好,扭头看着杜超:“杜公子呐?是不是所有项目都要拿第一?” 杜超挠挠头:“我们班长刘二牛肯定比我厉害,第三都让江猛拿了,那我就只能拿第二了!” 骆敏“噗哧”一下,差点没把舌头吐在地上。 “杜超同志还是蛮谦虚地嘛!”这会轮到刘东伟感慨了,只是他想笑又没笑出来的古怪表情,多少有点儿让杜超心里没底。 等新兵们表完决心后,杜超跟在骆敏和刘东伟的屁股后面就念叨上了:“队长、指导员,我要是拿了好名次,三等功也不要了,让我去当狙击手吧?” 骆敏站住,半天才翻着白眼慢慢转过身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叽叽歪歪的没个正事!” 刘东伟则是笑迷迷的径直往外走,他就没打算搭理这个列兵。他清楚自己是多余的,骆敏有得是办法对付他。 “行不行啊?队长!”杜超转到了骆敏的身前,一脸诚恳的问道。 “你说行不行?我说要你再等三年!”骆敏说道。 杜超满头雾水,不明白队长啥意思。嘴巴嚅动了半天,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忘了给队长让道。 “想当狙击手就得学会思考,学会忍耐!”骆敏有点不客气的拔开杜超,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在离开新兵连五十多天后,杜超和江猛又回到了这座熟悉的营房。四个多月前来到这里时,他们还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军藉、没有军衔,就像远离家门的乳牛,成群结队的突然来到一个曾经无数次向往过的陌生世界,除了激动和迷茫,还有些许担忧与不安…… 一百多天后,再次来到这里,他们已经是一名真正的武警战士;是所有列兵中最精锐的一分子;更是一群凶悍的狼群中最幸运、最骄傲的狼犊子!他们身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和不屈的意志。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军爷应有的血性! 作为五十名从四个大队十多个中队选拔出来参加与另一支机动部队精锐们进行对抗的悍兵之一,杜超和江猛以及他们的另外两个同样挂着列兵军衔的战友,是这一群军爷中最引人关注的一部分。 “人生多么美妙!大爷的,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杜超感慨道。 江猛呵呵傻乐。这段时间他一听到什么人生啊,奉献啊之类的名词,就会习惯性的头上冒汗。从那次执勤受伤,住了几天院回来后,这小子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从总队到支队,几乎所有的新闻干事都采访过他。采访就采访啊,怎么着也是出名露脸的事。可天天爬起来都聊那几个话题,你还只能唱高调,不能由着性子回答,谁碰上这事都得抓狂。 就在前几天,这座城市某晚报的一名女记者还打电话到中队,强烈要求采访这位英勇的人民子弟兵。要不是骆敏和刘东伟直接跑去找政委和政治处主任,这种事情还不知道到何时才是个尽头。 四个新兵的到来,立马在集训队引起了一阵骚动。特勤中队的兵们平日里牛气烘烘的德行,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素质不错却又进不了特勤中队的那些老兵,对特勤的兵们是即敬畏又打心底里不服气。 这回,看到特勤中队竟然牛气到直接派几个新兵蛋子来和他们一起集训,刚离开中队时的那种优越感荡然无存。这不是明显把我们这些普通中队的兵们不放在眼里吗?个别心眼小点的老兵,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第一次与特勤的四个新兵照面,就用怀疑甚至带有挑衅的眼神,上下左右、一脸不屑、肆无顾忌的打量着他们,还不时的讥讽上两句。 如果不是熟知那些牛兵们操行的刘二牛,来集训队报道前最后一次开小会的时候提醒过杜超和江猛。再加上骆敏和刘东伟前瞻性的提出了担忧,并反复警告多次。杜超这小子估计来集训队报到的第一个小时,就得跟人掐架。以他现在的素质,江猛不帮忙的话,基本上对哪个老兵来说,都是一盘菜! 本来他们是可以提前在训练场上一见高低的。可是,支队默许了骆敏的举动,特勤中队的十个兵,直接跳过了支队公开选拔的环节。否则,这些在中队军事素质出类拔萃,大部分都是中队班长骨干的老兵们,就不会轻视这个四个新兵蛋子了! 十中队来了三个人,而且都是杜超的熟人。不用我说,同志们也猜得出是哪三个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超看到端着脸盆站在张震生身边的江小狼和肖克的时候,多少有点心里发悸。这两小子倒是不怎么关注杜超,都瞪着两眼盯着站在他们前面一排的江猛的后脑勺。估计这两小子要是半夜在哪个旮旯里碰上了江猛,手上有枪,肯定当场就把江猛给打成筛子! 队伍解散的时候,江猛才回头看见这两个冤家,也看见了张震生。他倒是没心没肺,像是他乡遇故知,转身就“班长好,班长好!”的来个逐一请安。张震生还有点风度,虽然自己带的老兵被差点归自己带的新兵痛欧了,可他还是勉强挤出点笑容,拍了拍江猛的肩,啥也没说,给了个传说中的媚笑。那神情,很是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江小狼和肖克就不行了。这两小子配合还挺默契,黑着脸压根就不搭理江猛,一个把头扭向左边,一个把头扭向右边,就是不拿正眼看他。江猛一张热脸贴了两张冷屁股,还依旧笑笑呵呵。远远站在那里的杜超看不过去了,等三个人一走远,他就拉住了江猛:“贱!你就是个贱!尽找不自在!马屁没拍到,惹了一身骚吧?” “说句实在话,那天我下手狠点了!”江猛一本正经地说道。 “卵!我是打不过他们,要是有你这一身好功夫,他们那么欺负人,老子不让他们高位截瘫就对得起他们了!” “他们是战友,又不是我们的阶级敌人。做人要有点风度!”江猛说道。 “得!你是好人,你以德服人!打了人又嘻皮笑脸的跑过去给人请安,要换上我,这辈子报了仇,下辈子当条狗也要咬死你!”杜超说完不再搭理江猛。 江猛没听明白杜超啥意思,郁闷得很。等他想明白过来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俩叽叽歪歪地在捣鼓什么呢?”刘二牛问江猛:“张震生刚才跟你说啥了?” “没什么,呵呵!”江猛还在想着杜超那话是什么意思。 杜超就跟在刘二牛屁股后面,数落着江猛。刘二牛紧锁眉头:“做人要有风度,我说你小子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你他妈的把这里当黑社会了?” 这会轮到杜超郁闷了。 特勤中队的十个人住进了一个宿舍。班长是排长周智勇,集训队的队长当仁不让的是副参谋长马啸杨同志。所有教练都来自各基层中队,他们不住在集训队,只在每一个课目进行时,才会临时抽调到集训队。 集训队的所有装备都是最新的,就连那几个烧饭的炊爷都是支队长徐杨勇钦点的。可见支队和老徐同志对这次的对抗是多么的重视。 第二天训练前,徐杨勇率领参谋长、各大队军事主官和司令部的一干参谋们,亲自来作了开训前的动员。 “同志们都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吗?”徐杨勇问道。 兵们齐声回答:“干掉六支队,五支队永远是第一!” “不错,是这么个意思!”徐杨勇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敌人,只有对手!六支队就是我们的对手!谁逼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一支年年都叫嚣着要夺第一,年年被我们五支队特勤压得抬不起来头来的精锐部队?他们肯定比我们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说到这里,徐杨勇又掉头盯着特勤中队的四个兵,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同志们都是走起路来,裤裆里两个卵蛋叮当作响的强兵,是五支队精锐中的精锐!不用我太多废话,把你们归拢到这里来集训,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拿第一!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五十个血气方刚的军爷歇斯底里的吼道。 第七章(1) (1) (我一直想成功,做梦都在想!为了这个梦想,我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可是,老天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我在最能证明自己,最能为集体争得荣誉的时候,莫名奇妙地犯下了一连串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爱护我,都竭力地装着若无其事。可是,我自己不能原谅我自己,永远不能!) 听说杜超和江猛参加支队集训,两个在支队机关当兵的兄弟,心情非常复杂。即为他们高兴,又羡慕得不得了,当然了,还有那么一点忌妒。 进了机关后,雷霆变得有些落落寡合。他发现自己与赵子军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两个人心血来潮,跟着隔壁的一大队出了几次早操后,赵子军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被雷霆说急了,就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教导雷霆要学会转变角色,要学会融入机关兵的生活,要积极向组织靠拢。 赵子军的确比雷霆更适应机关的生活。这小子很快和机关的低阶军官和老兵们打成了一片,因为是支队老大的公务员,那些老兵油子和年轻的军官们都很看得起他。半夜偷偷喝个酒,开个小灶什么的,基本上都少不了他。 雷霆却是那种除非工作需要,否则绝不跟人多一句废话的人。老兵们都觉得这个新兵蛋子傲得跟驼鸟一样,逐渐地,自觉不自觉的都与他疏远了。这本来不是雷霆的本性,可他总有个心结打不开。跟其他那些志得意满,感觉高人一等的机关兵相反,他觉得在机关里养尊处优是一种堕落,平常和基层连队的兵们交流都觉得没底气。 一到休息的时间,赵子军忙着满世界找人拱猪下象棋。雷霆却是早上一个五公里,晚上一个五公里,忙着锻炼身体和复习文化课。 新兵连分开后,因为特勤中队的训练任务繁重,新兵们周末也基本上不让出门。所以,虽然近在咫尺,兄弟四个一直没机会一起碰面。 雷霆和赵子军有次一道去过特勤,哨兵没让他们进门。赵子军急得亮出了自己是支队长公务员的身份,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把那个哨兵惹毛了,直接把他俩给轰回来了。 江猛受伤的时候,雷霆第一次领了采写新闻稿的任务去医院看望江猛,并与他深聊了一次。那一次江猛很开心,他不停的在讲特勤中队的训练与生活,雷霆就心事重重的一直听着。回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碰到了骆敏和刘二牛,骆敏捏着雷霆的肩摇头叹息:“机关真养人啊!哎,可惜了一身好素质!” 雷霆尴尬得,恨不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回来后失落了好几天,也没心思写稿子,草草了事,交完差就被宣传股的股长摇摇头锁进了抽屉。错过了一次为自己露脸,为好朋友扬名的大好机会。 这次,两个好兄弟进了集训队,雷霆怎么也坐不住了。本来是想拉着赵子军一道去的,又怕这小子没鼻子没眼的数落自己,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吃过晚饭一个人过去。 赵子军比雷霆更快。这小子根本就没吃晚饭,跑到外面买了包好烟,揣在口袋里就径直去了集训队。雷霆到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架着二郎腿坐在刘二牛的铺上跟一个最先吃完饭的特勤中队新兵侃上了。 刘二牛、杜超和江猛,三个人同时进屋。看到赵子军和雷霆,杜超二话没说,上前就是一人一拳。刘二牛也没打算给两个机关兵面子,进屋就嚷嚷:“你们两个稀拉兵,班长没教过你们不能坐铺的吗?” 雷霆闹了个大红脸,赶紧站了起来。他的确是忽略了,才一个多月的机关生活,自觉不自觉的就忘了新兵连教得那些规矩。 赵子军却嘻皮笑脸的不以为然,虽然也站起来了,可他掩饰得很好,基本上没在这些基层中队的兵们面前失了支队长公务员的面子。刘二牛说完,赵子军站起来一边掏出万宝路一边笑道:“牛班长好,牛班长辛苦了,来,抽根烟吧?” 棒子不打笑脸人,虽然赵子军嘻嘻哈哈,嘴里没个正经,可刘二牛也不好马上发作。 刘二牛摆了摆手,掏出自己的恒大烟:“咱中国的穷人只抽中国的烟!” 刘二牛平生最烦的就是后勤兵,虽然自己也是个稀拉兵,可他看着这些机关兵们平常都敞胸露怀、两手插在裤兜里东摇西晃的样子,就浑身冒火。在十中队的时候,大队和中队的文书和通讯员,都没少挨他收拾。这会,看到新兵蛋子赵子军架着两条腿,还直在晃悠,甭提心里有多火了。 赵子军讨了个没趣,转身就一屁股坐上了周智勇的办公椅,还摆出一副誓死也要与这个不近人情,死要面子的家伙恩断义绝的气势。刘二牛没当过赵子军的班长,估计这辈子也管不到赵子军了,所以,他也用不着鸟刘二牛。 杜超脑子活络,他看出老班长今天心情不爽。赶紧上前一把拉起赵子军,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大声地说道:“这是你坐的地方吗?没大没小的!自己去找个马扎!” 刘二牛冷冷地说:“没事,让他坐!支队长的公务员享受的都是副团职的待遇!等会咱排长回来了,还得向他打报告!” 赵子军这下没脾气了,他还没那个胆子跟这个全支队都挂上号的牛人顶嘴。赵子军站起来正要接过江猛递来的马扎,这刘二牛仍旧不依不饶:“别介!太委屈您了!您就坐在椅子上给我们作作报告,一会咱排长回来再给您沏杯茶!” 赵子彻底被打败了,哭丧着脸看着杜超和江猛,希望这两个兄弟能救救他。江猛脸上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杜超这会儿却是咬着嘴唇,用惊人的毅力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那谁?赵公务员同志,支队长洗脚喜欢用热水还是凉水啊?”刘二牛铁了心,打算要赵子军跪下来向他求饶。 赵子军再能忍,他也是个男人,一个多月前,他在新兵大队还是数得着的不要命。这才多长时间?就被人当成了宦官! “班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也没必要这么欺负人!”赵子军涨红着脸,盯了刘二牛好久,然后冒出这么一句,转身就摔门而出。 兄弟三个急了,都追在后面拉他。赵子军挣脱杜超的手,把所有气都撒在了杜超和江猛的身上:“都别他妈假惺惺的!老子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赵子军受了打击后,一个人在靶场上疯跑了两圈,然后又蹿上了靶场后的小山坡,一直坐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回到司令部后又直接去找机关协理员。 这个协理员刚刚从长途汽车站把未过门的媳妇接到部队,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房间。这会儿,估计正在兴头上。赵子军敲了半天门,里面先是没一点声响,过了好久,才传出协理员不耐烦的声音:“谁啊?有事明天再说!” “协理员,我是赵子军,找你有点急事,出来一下好吗?”赵子军说道。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三分钟后,协理员打开半边门闪了出来,嘴里咕噜道。 “我想下中队当兵,这个公务员我干不了了!”赵子军开门见山。 协理员瞪大眼睛盯着赵子军看了半天才说道:“晚上羊肉没吃够,深更半夜的跑我这来想涮我呐?” “我是认真的,已经想了好久了!”赵子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告诉我,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协理员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当兵没前途,时间久了,会废掉!”赵子军不知道如何解释。 “说得什么话?我原来就是在支队政委,现在的总队政治部主任身边当公务员的,要是废掉了,老子现在还能一毛三?”协理员有点火了,停了停接着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家削尖脑袋要往机关里挤,你小子倒邪门了!” “你当不当这个公务员我说了不算数,真想下中队,你自己去跟支队长说!”赵子军还想说点什么,协理员已经下了逐客令。 赵子军不甘心,站在协理员的宿舍外愣了好久。 回到宿舍后,这小子又拉住雷霆,两个人溜进了司令部会议室,关上门,黑灯瞎火的聊了大半宿。最后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先在机关干满一年,到了第二年,无论如何也要下基层中队。这一年的时间,素质不能拉下,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得坚持跑至少一个五千米和做完八个一百! 集训队的主训科目虽然只有四个,可是时间紧迫,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要想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让所有参加对抗的官兵特别是四个新兵同志,接受很系统的训练,让他们的综合素质有个质的飞跃,谈何容易?好在,对手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否则,这个对抗基本上就失去悬念了。 队长马啸杨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没有像中队训练一样,循规蹈矩的让五十个人吃大锅饭,让所有人都同时训练一个科目。而是针对每个队员的不同特点,有的放矢,制订了一个非常弹性的训练方案。缺什么补什么,然后在每个科目结束前,所有人才在一起合练个三两天。 最让队长头痛的就是特勤中队的这四个新兵了。武装泅渡他们压根就没接触过,而且其他三个科目也只是浅尝即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么短的时间让他们赶上节奏,全部成绩达到优秀,的确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四个新兵被开了小灶,白天由马啸杨亲自领着训练单兵战术,晚上跟着周智勇泡澡堂子。支队虽然不在闹市区,可离郊区还是很远,找个没被工业污染过的池塘练泅渡,起码得跑个十来里路。没有场地,马啸杨就集中生智,找营房股要了澡堂的钥匙,天天把大池子里放满水,让哥几个进去扑腾,学点基本动作再练练水性。 十天后,四个新兵跟十五个二年兵分在一起练格斗,教练是特勤中队队长骆敏。这个格斗训练不是耍把式,那是拳拳到肉、真枪实弹的对掐。开始的两天,骆敏还教点儿套路,两天后,就让兵们套上简单的护具开始捉对厮杀。 普通中队的二年兵都不敢跟江猛对掐,这小子谁都近不了他身。对掐了半天,打翻了所有不服气的人后,江猛就跑去练精度射击了。 因为受规则的限止,杜超和肖克对掐的时候,两个人虽然眼里冒火,狠不得把对方撕了,但谁都没讨到好。可是和江小狼对掐的时候,杜超这亏就吃大了,上去还没到三个回合,就被江小狼一记“抱腿顶摔”给扔在地上,摔得眼冒金花,半天没顺过气来。 几个科目走下来,杜超认定了自己的弱项是擒拿格斗。基本上,那十几个两年兵,他一个也放不倒。如果跟三年以上老兵对掐,估计也是个当沙包光挨捶的下场。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了危机感。每天晚上在澡堂里扑腾完回来,杜超就缠着江猛要他传授武功秘笈。 江猛的确厉害。杜超被他一指点,才学了不到一个星期,再与五十个人合练的时候,基本上两年以下的兵除了师父江猛和江小狼外,其他人都在他身上讨不了好。 最后一项武装泅渡的训练,是五十个人一起合训的。马啸杨给整整安排了十天的时间。这个科目,是支队最没底气的。往年特勤中队跟六支队对抗,只有这个项目,六支队不落下风。因为六支队的驻地就靠近海边,所有无器械辅助的体能训练都是在沙滩上和海水中进行的。所以,六支队在总队有个别称,叫作“武警海军陆战队!” 六支队的兵跟人吹牛,都说自己是“海豹部队”出身的。老百姓们都觉得这名字强悍,所以在这里的民间,六支队比五支队的知名度高多了。只有当过兵的才知道,这个“海豹”是美国的一支两栖特种兵部队。 杜超信心满满,小时候他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奶奶家门前就是长江的支流。虽然游泳的姿势基本上就是个狗刨式,可是小时候光着身上在水里扑腾上一天,也不带喘气的。现在一听说要游泳,杜超浑身都是劲头。 杜超不知道,武装泅渡是要全副武装的。不仅要把作训服穿戴整齐,还得背上八一枪,带上水壶和挎包,腰带上再别上一双鞋子。跟小时候光着屁股,不着一缕纱的穷玩,完全不是一码事。 所有的老兵都参加过泅渡的训练。另外三个新兵,包括江猛在内,也都是游泳的好手。杜超的水性,周智勇也在澡堂子里验证过了。所以,马啸杨也没专门作测试。部队一拉到水库边就直接编队开始整体泅渡。 一开始,都在一米六左右的浅水里游。五十米不到,杜超就游不动了,其他人都不紧不慢的,队形保持得很好。游在队伍最外面的杜超怕自己露拙,就两只脚偷偷着地,玩起了水中漫步,两手仍旧装模作样的在水面上划拉。这样蒙了两天,杜超一口气也能游上个百把米。 到了第三天,马啸杨直接要求他们去深水里游。这下就害苦了滥竽充数的杜超,拼着吃奶的力气,跟着队伍游了不到一百五十米,一泄气,就要往下沉,结果急中生智,一把抓住了游在前面的刘二牛的枪托…… 刘二牛再好的水性,也驼不起一百多斤的汉子。被杜超一抓,两个人同时沉到了水里,半天不见人影。 站在岸上的马啸杨慌了神,用望远镜搜寻了半天,然后操起手执喇叭大声地喊道:“那两个兵怎么回事?是潜水了还是沉下去了?” 马啸杨话音未落,杜超已经在远离队伍十多米的地方用力地挣出了水面,歇斯底里的呼喊:“快点……救我,我……不行了,脚抽……筋了……” 刘二牛冷不丁被杜超拖进水里,当场就呛蒙了,拼着力气挣扎了半天,才甩掉了杜超,这会儿也泄了气,沉一下浮一下的在杜超的身边直扑腾。周智勇赶紧游了过来,一手夹一个,拖着两个人就上了岸。 “杜超!你小子一天不冒泡就皮痒痒是吧?那是你玩的地方吗?”马啸杨脸红脖子粗的冲着杜超吼道。 “队长……我……我抽筋了……”杜超瘫在地上,一边哇哇的吐着水,一边竭尽全力为自己辩解。 “几十米就抽筋?你逗我玩呢?学艺不精还要找理由!就这点能耐还整天牛皮烘烘?下午打背包回中队,叫你们骆队给我换个人过来!我们这里不要耸蛋!”马啸杨气惨了。按照他的判断,下水前兵们身体都活动开了,通常情况下,不游出个三五百米,是不可能会发生抽筋的情况。 马啸杨一说完,已经筋疲力尽的杜超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笔挺的站在那里,低着头说道:“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三天后,我再跟不上节奏,您再让我回去!” 马啸杨瞪着眼盯了杜超半天,啥也没说,操起喇叭继续指挥着已经乱了阵形的队伍。周智通早就转身下了水,刘二牛坐在那里估计还在回想刚刚那惊魂的一刻,也没搭理杜超。 这天上午剩下的一个多小时,杜超就一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在反省,也是在抗议,更是想坚持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感动马啸杨,甚至博得他的怜悯,让他收回成命。 这种训练场上的气话,老兵们多半是不当回事的。只怪杜超太要强,“生死事小,名节事大!”他太看重这次的经历,太在意自己的表现了!他把马啸杨的一席话当作了对自己的污辱,更是当作了他的决定。杜超和刘二牛一样,你可以指责他作风稀拉,他就是不能容忍别人怀疑他的能力。 马啸杨其实一直在观察着杜超。对这个兵,他和骆敏一样,怎么都恨不起来。他更知道,激励这种心浮气燥的兵,就是要不停的敲打,少给他点阳光,多给他点压力,批评比表扬更有效。 中餐是炊事班在水库坝堤上做的。吃饭的时候,杜超仍旧以不变的姿态站在那里。周智勇去请示马啸杨,马啸杨挥挥手:“别去管他!我看他能撑太多!”转身又悄悄地叮嘱炊事班给留份饭菜起来。 吃过午饭,兵们都三三两两或躺在卡车下,或找个背阳的地方支起外套,开始午休。只有杜超同志一个人在烈日下暴晒。 马啸杨兴致很高,背着手远远地绕着杜超转了几圈,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杜超的对面。掏出那只天天揣在口袋里的口琴开始没心没肺地吹起了“万水千山总是情” “准备用绝食来抗议我的怠慢?”马啸杨终于忍不住,一曲终了,文刍刍的说道。 杜超抬起头从马啸杨的头顶看过,不为所动。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想成神,就得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投机取巧害的不仅是自己,不知道你反思过没有?”马啸杨继续说道。 杜超还是不说话,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吃饭去吧!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跟不上节奏,就只好请你回去了!”马啸杨知道没办法跟这小子沟通下去了。 杜超愣了一下,像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冲着马啸杨就来了个弯腰鞠躬,然后发觉不对劲,赶紧又举起右手补了个标准的军礼。 杜超的问题在于,他没有掌握好泅渡的动作要领和不会作体力分配,一个劲的使蛮力。经过周智勇一对一的贴身教练,再加上这小子悟性好,到了第二天下午再游的时候,五百米也就咬咬牙挺过来了。 对抗比赛设在总队尚未启用的新训练基地,这是郊县一个山清水秀、四面环山的地方。翻过一个山坡,就可以到达一个可用作武装泅渡训练的中型水库。离这里不到五里地,有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度假村。基地的封闭式手枪训练馆是这个度假村的老板援建的,作为回报,训练基地周末是向那些在度假村消费的军迷们开放的。 今天,这个面积数百亩的地方,旌期飘扬,盛况空前。不仅云集了机动部队的一百多名精英和各支队来学习的营以上主官。还邀请了包括总部副参谋长、警备区司令员和政委在内的数百名地方党政军要人及企业界的人士到场观摩。光是路边停放的小汽车就绵延数百米。 地方党政军要人到现场观摩,还是两个支队对抗赛史上的第一次。以往,两个支队对抗的时候,到现场的上级领导,最多只有总队的个别副主官和部门首长。这一次浩浩浩荡荡,规模与气势不逊于野战军师旅级单位的对抗演习。 对抗前的三天,马啸杨才接到支队通知,这一次的对抗为增加观赏性,很可能会临时增加一些表演性的科目。这样一来,对抗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两个支队传统的实力检验,更多的是汇报演出。这明显是带有表演性质的了!虽然徐杨勇没有挑明,但马啸杨心里清楚。个性刚烈的他,虽然心里堵得慌,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是叫他这些兵们去跳拉丁舞,他也不能有半点怨言! 马啸杨最担心的是特勤中队的四个新兵。如果临时上一些新兵们没有接触或者没有深训过的新科目,这些新兵们肯定会蒙。支队拿不到第一是小事,要是在友军和地方百姓们面前出丑露怯,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马啸杨坚持要换人,他有一千个理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徐杨勇却是满不在乎,大手一挥:“换什么人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出丑,就一次出到家!” 兵们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就连出身高干之家的杜超也不例外。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将星闪耀。杜超数了一下,总共有五位肩扛金星的将军和数十个大校级别的军官。 作为支队长的公务员和五支队新闻报道员,赵子军和雷霆也有幸跟随支队领导来到了现场。这样的场面,让两个机关兵激情澎湃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感伤。原本,他们也有希望站在台下,去接受这些将军们的检阅…… 直到总队参谋长宣布完本次对抗和表演的项目后,站在前排的杜超才知道,两个支队的特勤中队也到场了。他们的表演全是杜超们还没有接触过的反恐科目和特勤的专业技能。 马啸杨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落下来了。两个支队的特勤中队出动,就意味着,所有表演科目全部由他们来完成。他早应该意识到,总队肯定会作好组织和协调的工作。这么一点小小的意外还是难不倒我们人民军队的。 两发信号弹升空,特勤的表演项目正式开始。 一辆破旧的大客车以不低于六十迈的速度,从观礼台前的大道一侧东摇西晃的驶来。这是一辆被两个歹徒“劫持”的公交车,车上有二十多个人质。 一辆中型货车从后面悄悄靠近公交车。而另一边,一组队员在离公交车大约五百米的地方设置了包括“阻车钉”在内的路障。当公交车发现前方障碍后,开始减速。后侧的货车加速靠近,就在那一瞬间,两条身影从车厢内暴跃而起破窗而入……与此同时,两辆隐蔽在公路一侧的三轮摩托车风驰电掣,迅速靠近公交车,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勤战士用七九微冲的枪托砸开玻璃…… 这是五支队特勤中队的公交车人质解救演习。从货车靠近公交车那刻起到控制歹徒,成功救出所有人质,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简洁明了,却又让人眼花缭乱。站在观礼台下一侧的杜超,血脉贲张,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表演楼房攀登的是两个支队的各二十名官兵。他们徒手表演了水管攀登、绳索攀登、攀爬阳台和垂降。六层高的楼房,不管何种方式,十多秒钟,所有的特勤队员都能到达楼顶。新兵杜超同志两眼发直,像大多数人一样,屏声静气的完全沉浸在这种刺激的表演中。但四十名汉子列队准备跑离现场,观礼台上和场下几百名观众掌声雷动的时候,杜超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身后的江猛,还大张着嘴巴在发愣…… 接下来的硬气功、警犬追捕和摩托车飞车表演,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最后一项表演是射击,两个支队各上了两名狙击手,而且都由一名军官带队。杜超和江猛惊奇的发现,代表五支队的军官狙击手竟然是搞政治教育的时候还要戴着眼镜的指导员刘东伟! 一百米首发命中一颗固定着的鸡蛋,对没有瞄准镜的狙击手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碟豆芽菜。真正的射击是通过战术动作迂回奔跑,找寻不同的隐蔽地点,用卧姿、跪姿、立姿,甚至在跑动中对突然出现的移动靶进行精准射击,这些人型移动靶最远的离狙击手超过三百米!在没有瞄准镜的辅助下,四个轮番上场的狙击手,几乎枪枪暴头!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一心想要成为狙击手的杜超,以为看到了狙击技术的最高境界。但他回到中队,很久后在骆敏的面前将指导员和中队另一名狙击手奉若神明的时候,骆敏毫不掩饰,用略带不屑的语气说道:“那都是小儿科,狙击手的基本功!糊弄老百姓还凑合,你要是把这个当作终极目标,趁早给老子歇蛋!” 轮到杜超们进行常规科目对抗的时候,除了总队个别部门领导,将军和地方要员们全部撤离了现场。这无形中,给参加对抗的兵们解除了不少压力。但杜超同志,却深深的感到失落。这样的情绪一直伴随他度过了整个对抗赛,以至于发挥不佳、失误连连,离自己当初跟队长指导员承诺的成绩相去甚远。 人越多,杜超越是兴奋,他是那种临场发挥远比平常训练时的平均成绩更优秀的人。他太想在这种场合表现自己了,甚至在看表演的过程中,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自己一鸣惊人的场面!他甚至还想到了,因为自己突出的表现,现场的所有将军都上前来祝贺他,激烈地拥抱他…… 杜超在四个对抗的科目上,有两个科目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另外一个科目的表现,算是给五支队的特勤中队丢尽了颜面。第一次是单兵战术,先是低姿匍匐前进的时候,手上的八一步枪莫名奇妙的脱手,最后在穿越铁丝网的时候,背部被铁丝网刮伤。幸好,六支队有两个更倒霉的家伙垫背,否则,这个科目杜超同志就拖了五支队的后腿了。 第二次是杜超最有把握的射击项目。五十米立姿,固定靶射击,他五发子弹打出了四十七环,其中还有两发穿心葫芦,这是个很恐怖的成绩。立姿无依托是固定靶射击中最难完成的一项,对据枪的动作和射击者的重心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所以,能打出三十五环以上就算作优秀。杜超的这个成绩,无疑,已经接近了狙击手的水平! 可是,在立姿与跪姿射击之前的,最简单的一百米卧姿有依托射击,他竟然莫名奇妙的打飞了两发子弹,而打中的三发,全部是十环!这完全就是心理问题了,而这样的成绩竟然没有影响到他后来的发挥,甚至在立姿上还打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成绩,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射击上,杜超当仁不让的拿了个单兵成绩第一!这个倒数第一的成绩,多少有点悲壮的色彩。马啸杨只能摇头苦笑,这么多年来的军旅生涯,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况,之前甚至是闻所未闻。 最后一项擒拿格斗,每一个人要与五个对手逐一对掐,而且没有选择对手的权利。杜超遇到的这五个对手,个个生猛异常。有两个甫一亮招,就把他掀了个仰马叉!只有一个,最后被总队的作训参谋判定输给杜超。 六支队果然是有备而来,在武装泅渡和擒拿格斗上全面压倒了五支队。两个支队的整体成绩平分秋色,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皆大欢喜。而可以计算单兵成绩的射击和单兵战术,也是两个支队各拿了一个第一。支队唯一的一个三等功,被二大队的一个五年老兵摘取。 部队打道回营,徐杨勇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在作总结的时候,还是狠狠的表扬了他属下的五十条汉子。杜超的表现,无异是这五十个人中最差的。奇怪的是,从支队领导到中队主官,没有人当面批评他。就连一贯以挪揄他为乐的原班长,现副班长刘二牛同志,也绝口不提此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的经历,狠狠地打击了杜超的自尊心,也让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身边的人可以假装对杜超的表现视而不见,但他自己却不能不当回事。 回来的这一个多星期,杜超在碰到骆敏和刘东伟时,根本就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看他们,甚至低着头,慌慌张张地绕着走。更是不敢再提要当狙击手的事。 那些战友也是像约好了似的,包括好朋友江猛和刘二牛,杜超不说话,他们也不主动搭理他。虽然没有人当面取笑他,但杜超从这些老兵们的眼中还是读出了不屑。这是一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不管如何反省,他都无法释怀。 杜超的痛苦,只有刘二牛能感同身受。他知道,这时候,任何有心无心的安慰,都可能会伤害到这个自尊心极强的新兵。孤立他一段时间,是个爷们,就会调整过来。虽然过程有点残酷,但一朝走出这个阴影,就一定会变得更成熟。 刘二牛小心翼翼地在背后呵护着杜超,他几乎跟所有人都打过招呼,甚至去找了队长骆敏。对刘二牛的提醒,骆敏很感动,轻轻地拍着刘二牛的肩:“你小子成熟了!是个带兵的料,好好干,希望你有更多的担当!” 对抗赛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骆敏酝酿已久的改革开始了。 特勤中队组建十多年来,除了一个用于机动的战斗排外,其他全部是按专业分班。现有的警犬班、拳击班、气功班、散手班,除了远离营区的警犬班外,骆敏决定首先要全部打破固有的模式,对这些班重新进行整合和编制。 当年他在支队作训股当参谋的时候,就曾经建议过时任参谋长调整这种可笑的编制。在他看来,所谓拳击、气功和散手班,都是为了打比赛设置的。没错,这个中队历史上,曾经在全军,全武警系统和地方上的比赛中为支队夺得过无数的荣耀,他本人就是受益者之一。可特勤中队毕竟不同于体工大队,不是以竞技为目的,更不能有任何功利色彩,他们首要考虑的应该是实战才对。 这些长年主训单一科目的兵们,眼里只有比赛和立功受奖,而疏于对综合素质的培养。这就是马啸杨几个月前驳斥他,为何一遇到支队大比武时,往往单兵成绩最好的出在普通中队的原因。 特勤中队新任队长找出了很多问题,尤其是对中队脱离实战的一些落后的训练科目和方式感到忧心忡忡。社会不断进步,犯罪分子的智商也越来越高,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如何一击必中,有效打击这些新型犯罪,是摆在武警防暴部队各级主官们面前无法回避的课题。 特警学院毕业的优等生骆敏同志,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打乱编制只是形态上的问题。完善训练科目,贴近实战需求,才能治标又治本。 骆敏和刘东伟长达数十页的改革方案,首先得到了副参谋长马啸杨的大力支持,而且马啸杨给了他们很多前瞻性的建议。毕竟是一项打破陈规的改革,并且关系到整个支队未来的荣誉。需要的不仅是基层连队主官的信心,更是需要有着决定权的首长们下定决心。 关于特勤中队的改革,由参谋长牵头,支队研究了数日。会上,支队长徐杨勇一直在检讨,他在检讨自己作为一个支队的主官,观念落后,只会循规蹈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是被这些基层主官大胆的创新意识、科学而系统的理论知识和扎实的实践经验所震撼! 副参谋长马啸杨被派往特勤中队蹲点三个月,协助骆敏和刘东伟进行大刀阔的改革。 只要是打破陈规,只要是改革,都不可避免的会损害到一些人的利益。骆敏的阻力不是来之于上层,而是他的属下们。重新编制,就意味着一些辛苦了多年的老兵们,失去了专训科目训练时间的保障,也就失去了很多立功受奖的机会。 作为出身特勤中队的年轻的新队长,骆敏上任几个月来,并没有完全得到老兵们的认可,多数人对他还是抱着怀疑和观望的态度。从执勤和对抗时重用新兵,到削减中队的伙食开支,再到现在伤筋动骨的改革,总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荦绕着他。 马啸杨的到来,多数的时间,都在充当教导员的角色。他在竭力让那些被宠坏的军爷们,认清这样的改革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新兵排在这一次的改革中,也提前解散。十八个新人全部充实到了战斗班。杜超和刘二牛分到了一排三班,两个中队的狙击手与他们同班。杜超觉得这是某种信号,也许就是中队有意安排的。 七月上旬,顺利参加完高考的杜菲,心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国军营。好不容易捱到了放榜的那一天,分数线明显超过一本的杜菲,来不急向父亲报喜,给正在上班的母亲打完电话,就直奔火车站而去。 雷霆这几天眼皮总是跳。小时候,他听家人说过,眼皮跳不是灾便是财。虽然毫无科学依据,但谁遇到这种情况,都难免会胡思乱想。当兵是没财可言,可灾也无从说起啊?难道是杜菲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想到这里,雷霆坐立不安,失眠了几个晚上。 雷霆算准日子,给杜菲写了信,还寄的是挂号信,不出意外,杜菲参加完高考的三天之内就可以收到信。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按常规,杜菲没道理一封信不回。寝食难安的雷霆想去找杜超问问,可这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最后还是放弃了。 赵子军追问雷霆为何这几天失魂落魄,雷霆问赵子军:“我眼皮老是跳,会不会要出什么事啊?” 赵子军:“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雷霆:“两只眼睛都在跳!” “恭喜你!你狗日的要走桃花运了!支队长的女儿参加完中考了,那丫头真漂亮啊……听说这几天就会来支队玩!”赵子军吧唧着嘴巴有点猥琐的说道。 雷霆心里咯噔了一下,胸闷得慌。赵子军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全没听进去。 傻坐了好久,雷霆才摇摇头一声叹息:“怎么可能呢?别做梦了!” 早上六点钟,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火车东站的旅客出口处。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靠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不停的抬手看表,这是天江市驻这个北方大都市的办事处主任。 一个副县级的国家干部,亲自驾车来接人,可见对方的身份是多么的尊贵。 杜菲认识中年人,此人给他父亲当过多年的秘书。她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感激涕零,风尘仆仆却依旧艳若桃花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与不屑。她从骨子里反感父亲这种无处不在的特权。这一点,正值豆蔻年华的杜菲和她的哥哥杜超很像。成人以后,她再也没有了优越感,反而将这一切当作了巨大的压力。一个没有虚荣心的少女,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小菲,你父亲身体还好吧?”冷场了好久,主任没话找话。 “刘叔叔,是我爸打电话让您过来接我的吗?”杜菲答非所问。 “呵呵!”刘主任笑得很不自然,他太了解这个小姑娘了。天姿聪颖、刁蛮精怪,从小到大,谁都不敢轻易惹她。 “我们先去宾馆,吃完早饭叔叔陪你一道去部队,可以吗?”刘主任说道。 “您不用管我,部队有招待所,等会送我去部队门口,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杜菲皱了皱眉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好吧,那我晚上过来接你们出去吃饭。”刘主任摇头苦笑道。 “再说吧!” 夏日的早晨,阳光和煦。五支队的靶场上,热火朝天,口号声此起彼伏。杜菲一袭白裙远远地站在跑道的外侧。她在几百个挥汗如雨跑圈的兵中竭力搜寻着自己的两个哥哥。 “妹妹,看这里!” “小妹妹一起跑啊!” “妹妹的马尾巴真长啊!” …… 一群穿着裤头背心的兵们故意靠近杜菲,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 人群中有一个兵,慢慢的拉了下来,边跑边回头看着杜菲。 “哥哥!”杜菲蹦了起来,欣喜若狂地叫道。 “真是你啊?过来也不打个招呼!”杜超两手按住膝盖翻着眼睛盯着杜菲,气喘吁吁地埋怨道。 “就想给你个惊喜,嘿嘿!”杜菲上前,双手吊住哥哥的脖子。 “别……注意影响!”杜超赶紧用力地撇开妹妹的双手,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 一列擦身而过的兵忘情地吹起了口哨,接着就有十多个人在队伍中跳出来拔鞋。带队的少尉一边盯着杜菲倒着跑,一边骂道:“都他妈眼睛不够使了?” 杜菲低着头,红着脸:“你们当兵的怎么这副德性?” “当兵三年,母猪赛玉环!更别说看到一个天仙妹妹下凡了!”杜超调侃道。 “哥,雷霆呢?”杜菲迫不及待地问道。 杜超一脸不高兴:“就知道你看我是假!你雷哥哥在农场养猪呐!” “骗我!才不会呢。”杜菲不相信,但还是有点儿紧张。 “哥,你黑了,也瘦了!”跟在杜超的身后,杜菲有点伤感的说道。 “是吗?看我这身肌肉,多结实?”杜超转身脱下背心,挺胸收腹,两手握拳,双臂张开作健美状。 杜菲格格笑出了声。 杜超回到中队请假。骆敏扭头看着窗外远远站着的杜菲,笑嘻嘻地说道:“真是你妹妹?你小子可不要骗我!” “江猛可以作证!或者,我让她拿学生证给你看。”杜超有点急了。 “行了,只能准你一天假!晚上九点前归队!”骆敏挥挥手。 骆敏刚转身,江猛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要请假。 骆敏一脸不高兴:“人家妹妹过来了,关你什么事?这支队天天都有家属探访,你是不天天要请假啊?” 江猛碰了一鼻子灰,不气不恼,跑到杜超的班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正在换衣服的杜超:“哥们不能陪你妹妹了,这些钱你多买点好吃的吧!” 一班人哄堂大笑,这帮兵穷极无聊,脑子里没个正经。刘二牛挪揄道:“你小子啥时候成杜超的妹夫了?” 江猛搓着手,嘿嘿傻乐也不搭腔。几个兵觉着江猛没趣,又将矛头指向杜超:“超哥,让你妹来班里考察一下吧,哥几个让她随便挑。 杜超去心似箭,眦着牙,晃了晃拳头,懒得再跟他们磨嘴皮子。 雷霆远远看见一袭长裙的杜菲,脑子一阵嗡嗡作响,瞬间一片空白。甩了半天脑袋,再定晴看去,才认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杜菲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歪着头站在那里,直到雷霆走近了,还呼闪着大眼睛上下左右的来回打量着他,笑迷迷地一言不发。 雷霆被杜菲盯得心里发毛,一边挠着头,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杜菲身后的杜超。这个写信时才思汹涌、下笔如流水的大兵,但自己的恋人从天而降,突然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窘得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嘴巴蠕动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口,连打招呼都省了。当然了,如果杜超不在现场,雷霆也许发挥就正常了,说不定还可能会整出惊世骇俗的动作。 杜超大笑:“就你这耸样,还在机关里混得有滋有味?” 雷霆这才还了魂,赶紧转身往回跑,边跑边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找协理员请假。” 五分钟后,雷霆和赵子军一前一后从司令部大楼蹿了出来。 “公主驾临,小生有失远迎!”赵子军抱拳作揖,涎着脸,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杜超眉头一皱:“介绍一下,这位是赵副官!老大身边的红人!” “哪里,哪里,小弟混口饭吃,哪有您杜大将军如此风光八面?”赵子军顺杆往上爬。 两个人斗嘴的当口,雷霆和杜菲不由自主地站到了一起,你看我一眼,我再看你一眼。用杜超的话说,就是:“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咝咝作响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这天上午,这座北方都市最繁华的街头,多了一道别样的风景。三个穿着军装的大兵和一个娇怜可人的白衣少女。杜超和赵子军走着前头,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对悄悄话永远也说不完的恋人。 杜菲回家的头天晚上,特勤中队接到命令拉到郊县,围捕两名蹿入深山的悍匪。杜超本来请好假送妹妹的,部队接到命令后,他未及细想,甚至没有时间给妹妹打个电话,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斗的序列。 凌晨,空旷的火车站广场上,身着便装的雷霆久久地拥着自己的恋人。少女杜菲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良久,杜菲用力在雷霆的怀中蹭干了泪眼,抬起头来拢拢头发,皱紧眉头幽声道:“哥哥不会有危险吧?” “你这个丫头,老是不相信我!哪里那么多危险?他们去抓两个小毛贼而以!”雷霆安慰道。 “那你回去吧!记得给我写信,一天一封!少一封我饶不了你!”杜菲撅着嘴巴说道。 “嗯!”雷霆使劲的点着头:“我还是送你上车吧?” “不要啊!站在那里别动!”杜菲跺着脚。 雷霆苦笑,却又不由自主的挪着步子,跟着转身离去的杜菲。 “听话啊!”杜菲河东狮吼,声音带着哭腔。 雷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身欲离开的时候,杜菲冲过来,轻轻地在雷霆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向候车楼,再也没有回头。 两个月后,杜菲再次来到了这座城市,这一次,她的身份是以这座北方大都市某区命名的著名学府的新闻系新生。 和以往的任务不同,这一次从接到命令到支队统一组织上车,前后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晚上十一点整,除了后勤与留守人员外,特勤中队七十名战士装备齐整,第一个到达了支队大院。 站在前排的二十名突击队员,包括两名狙击手,全部是由骆敏亲自挑选的三年以上老兵。他们不仅荷枪实弹背着八一杠,而且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配置的都是用于野外处突任务的特勤装备,包括六四式手枪、匕首、防弹头盔、防弹背心、夜视镜、防割手套、指北针、攀登绳、手电还有压缩饼干和袋装牛肉。火炮中队还携带了两支四零火箭筒与一支喷火枪。 其他的特勤中队战士与普通中队的一百五十名参战士兵装备相同,他们担负的是外围警戒和设卡堵截的任务。除了八一全自动步枪、挎包、水壶、雨衣、手电与干粮外,没有任何防护装备,也没有配发实弹,而是由各中队军械员携带0.25个基数的子弹携行。 从出动的兵力与装备上看,就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多么的艰巨。在出发前的简单动员上,杜超才知道,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两个公安部下了a级通辑令的悍匪。最让人震撼的是,这两个败类竟然是特种兵出身!他们在南方某省连盗两个军械库,打死一名哨兵和多名追捕的刑警。手上不仅有七九微冲和五四式手枪,还有数百发子弹和自制的手雷。 两个悍匪无比狡诈,昼伏夜出,用抢夺来的机动车和步行,一个多月来,从南向北先后流窜五六个省市。各地公安与武警部队闻风而动,但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毫发无损的逃脱,还牺牲了多名警察。 这么强悍的犯罪嫌疑人和这么危险的任务,支队组建十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次市公安局向公安部和市委立了军令状,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公安特警和武警总队五百名官兵,再加上武警指挥学校的学员,协同抓捕的队伍近千人! 徐杨勇一脸沉重,却又充满自信。兵们在支队长介绍完情况后,咬牙切齿之余都有点毛骨悚然,整个操场都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之中。毕竟,这种实战的机会很少,有的当了一辈子兵都不一定能赶上一次。 作为这个战斗集体的一分子,杜超和江猛的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是啊,当兵才半年多时间,就赶上了这么大的任务,怎能让他们不激动?杜超还是有点遗憾,如果不是任务太急,他肯定会去找骆敏请战,申请参加突击队。他甚至在车上还想像着,如果让自己申请的话,这个血书该怎样来写?是写在信纸上还是写在被单上?或者干脆咬破手指直接写在队部的白色墙壁上。 江猛却在想着,自己也拥有一套与二十名突击队员一样的装备。然后在搜山的时候,落了单,两个歹徒刚好撞到了自己的枪口上…… 坐在卡车上面对面的杜超和江猛,就这样一人抱着一支枪,胡思乱想着。他们没心没肺,根本不知道紧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同样没有进突击队的刘二牛,坐在杜超的一旁,用力地捅了一下他:“怕吗?这次可是玩真的哦?” “怕个卵!队长也太偏心了,这种事还要老兵们去干,哎!”杜超脖子一拧,气呼呼地说道。 “你小子!你还以为去街上抓几个偷儿呢?我真担心他们的安危,那两个可是特种兵……”刘二牛的脸上写满担忧。 “不会吧?班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特种兵算根毛?不也是肉身凡胎?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枪子儿!”杜超语气有点轻蔑。 “无知者无畏!”刘二牛有点气恼,并且不打算再将话题进行下去。 “班长,你说我们外围警戒的有没机会逮住那两个屌毛?”黑暗中的江猛,一双眼睛发出狼一样的光芒。 “你能逮到兔毛!”刘二牛没好气的回答,刚才杜超的一句话差点儿把他嗝得背过气去。 零晨一点整,两辆大切诺基和五辆卡车悄然停在郊县的一座山下。前面已经停了十多辆挂着警灯的大小汽车。徐杨勇带头从车上跳下,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武警突击队员。五辆卡车上的兵,没有接到命令下车,他们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首长同志……”徐杨勇正要报告,身着便装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挥挥手,示意他免掉礼节。 十分钟后,马啸杨和骆敏带领二十名突击队员和十多个公安特警,悄然进山。同时,在山的另外两侧,六支队特勤突击队和公安局特警支队的两支队伍,也淹没在茫茫深山里…… 除火炮中队的二十名战士留在指挥部外,一百多担负警戒任务的武警战士一人领了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匣,在参谋长和各大队大队长的带领下,分成三个分队,奔赴不同的布防地点。 杜超和五十名兄弟在参谋长带领下,转向山头南面的公路设卡警戒,沿途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和其他支队的兄弟。 这是北方平原地带罕见的山脉,绵延数百里,北边紧临105国道线。即使不走高速,这里离首都北京也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如果在这里再抓不到两个歹徒,凭借他们过人的体力与单兵素质,一天之内,不管采用何种方式,他们都能进入北京城。到时候,再整出什么动静,那可能就是国际影响了。 凌晨两点钟,也就是在接到群众举报的三个小时后,公安部的一位常务副部长亲率多名刑侦专家驱车赶到了现场。对于这种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公安部早就明确了态度,只要发现行踪,在不伤害人质和群众的前提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场予以击毙。 歹徒藏身的山脉下,沿线四十多公里的国道,已经禁止一切车辆通行,所有车辆转由郊县的省道和县道进京。杜超他们警戒的是南边的一条过境公路,往北二十多公里,就可直上省道,是歹徒非常有可能选择的逃亡路线。这里易守难攻,五十个人迅速分成三个小分队,占据了两个紧要位置,另外一个分队机动巡逻,由参谋长亲自率领。 一切迹象表明,歹徒就藏匿在海拔六七百米的这个主峰上,往后群山环绕,如果逃进群山,那就不是一千个兵力能解决的问题了。进入群山,必须要经过杜超他们把守的过境公路或者从另一面淌过一条数百米宽的河流。而且河对岸就驻守着一个炮团和空军的一个后勤基地,他们也得到了消息。歹徒如果选择泅渡,就等于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水中移动靶! 报警的是一对在国道边开小餐馆的夫妻。晚上十点多,两个败类走进了就快打烊的餐馆,一人要了一盘牛肉面,临走时还揣了两包烟和一瓶二锅头,丢下了一张百元大钞。餐馆老板也当过几年兵,看到两人穿着摘了领花与肩章的陆军作训服,而且神色诡异,吃饭的时候将一只长长的旅行袋一直抱在怀里,生怕被人夺了去,于是起了疑心。后来又看到两个人出了餐馆就蹿进了后面的深山,就赶紧打电话到派出所报警。接线的警员听到老板一描述,当场就倒抽一口凉气。 两个歹徒蹿入山中后,就放松了警惕。寻了个视野开旷的巨石,涂上防蚊药水倒头便睡。 两个多小时后,也就是三支特勤分队进山不到十分钟,矮个子一个激凌,翻身坐起,屏声静气地四下张望。 月暗星稀,群山茫茫,除了微风轻拂树梢传来的沙沙声和有一声没一声的虫鸣,一切都显得安祥而宁静。此人毕竟有过特种兵的经历,很快就感觉有不祥之兆。本来这个位置是可以看见山下国道上影影绰绰的汽车灯光,这个时候,进京赶早市的汽车肯定络绎不绝,没可能一分多钟,公路上一点灯光没有。 “他妈的!快起来!”矮个子一边用力推着躺在身边的高个子,一边低声吼道。 高个子甩了甩脑袋,顺着矮个子的指引,看向山下的国道,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迅速翻身躲在了巨石的背后。 “怎么来得这么快?”高个子一边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一边自言自语道。 “看来有不少人,国道已经封了!”矮个子手执七九微冲,掏出一把手枪和子弹胡乱地塞向怀里。 “这一次,一场恶战少了了,我叫你小子别丢了那些弹匣,你他妈的偏不听!”高个子埋怨道。 “这些东西怎么办?”高个子手指旅行包说道。 “丢了!多带点子弹!” “不,藏起来!”矮个子想想继续说道。 “现在怎么办?”高个把包塞在巨石后的一个缝隙里,问道。 “走!”矮个提着微冲,一挥手。两个人猫着身子迅速蹿向了西面的树丛。 山脚下。近百名武装特警,手执微冲,正在整装待发。队伍的前列,十多条狼犬上蹿下跳,它们睁着狼一般的眼睛,吐着舌头跃跃欲试,单等主人放开索套,就呼啸着冲入山中撕碎那两个不知死活,扰人清梦的家伙! 指挥部里,短暂的争论过后,副部长和公安局长同意了刑侦专家和武警总队首长的建议,为了减少伤亡,在突击队未发现歹徒行踪之前,不宜在天亮前大规模搜山,以免打草惊蛇。一百多名特警增援南边公路的武警,严防歹徒趁天黑蹿过过境公路。否则,等到天亮,群众越来越多,万一被歹徒挟持人质,那就被动了! 增援的公安特警,除了三个狙击手外,全部是七九微冲,战线过长,根本不利于远距离打击。带队的特警支队副支队长请示指挥部,决定就近请武警部队派出十名战士携带八一全自动步枪,随几个小分队潜伏,随时对蹿上公路的歹徒进行远距离精度打击。 这样的事,当然落在了特勤中队。参谋长传达完指示后,站在第一排的杜超和江猛几乎同时跨出了队列,刘东伟来不及阻止,参谋长就已经点头示意两人站在另一边。 伏在土丘后面的杜超和江猛,打开步枪保险的时候,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这一切就像在做梦,而几个小时前的那场梦,终于变成了现实。伏在他们不远处的是刘二牛和几个公安特警,借着月光,杜超看到他们俱都面色沉重,紧紧地据着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一眨不眨。 骆敏第一个发现了巨石下的烟蒂,抬起手来拼命地往下压,身后呈三角战术攻防队形的队员,迅速卧倒在地,然后寻找掩体。 马啸杨靠近骆敏,拿过烟蒂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皱紧眉头轻声说道:“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我们上来了!” “要不要请山下调警犬?”骆敏问道。 “不用!等天亮比较妥当。找下脚印,我们先追过去看……”马啸杨小声吩咐完,然后开始向指挥部报告。与此同时,另外一支从南面上山的突击队,在一片开阔地发现了歹徒的踪迹,但距离太远,未及反应,两个人已经蹿入树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人渣蹿到西边的半山腰,山脚下的河对岸突然亮起了车灯,几十辆汽车的大灯和几只探照灯将河面照得亮如白昼。指挥部在确认歹徒仍旧还在这座山上后,迅速请求河对岸的驻军给予协助。 伏在草丛中的高个子有点胆怯了:“老大,现在怎么办?” “从南边突出去!”矮个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山下,紧临过境公路的一个土丘后十多条汉子伏在那里,死一般的寂静,气氛紧张得有点让人窒息。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一点动静。刘二牛已经和江猛换了个位置,趴在杜超的身边,两个人近得可以听见对方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 “班长,你紧张不?”杜超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 “嘘!不要说话,我还好!”刘二牛趴在那里纹丝不动。 良久,刘二牛问道:“你还好吧?” “水喝多了,想尿尿!”杜超抬了抬屁股,显是憋了好久。 “你他妈的一会蚊子咬,一会要尿尿,懒驴拉磨屎尿多!”刘二牛骂道。 “这得等多久啊?”杜超咕噜着。 “就你那德性,还想当狙击手?做梦吧!不许再说话了,公安的哥们儿有意见。”刘二牛侧目怒视杜超。 已经是第一百零九个蚊子了。这是杜超通过目测两只祼露在外的手背和脸上传来的刺痒,作出的不完全统计。至于那些吸一口就跑的家伙,更是不计其数。防蚊药水只起了不到十分钟的效用,这些家伙太猖狂了,嗡嗡嘶叫着前仆后续。起初杜超还挤眉弄眼的,动动手指企图赶走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可是几次下来,他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蚊子也许是虫类智商最高的一族了,但它们发现目标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胆子就变得越来越大…… 这座城市的人们流传一句经由海南流传过来,再经过他们加工的谚语:“男人比女人长得帅、自行车比小汽车跑得快、三个蚊子一盘菜!”可见这里蚊子的体格是多么的彪悍。长时间无效的抗争过后,杜超开始变得有点麻木,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与其作无谓的反抗,还不如学会逆来顺受! 他身边的刘二牛,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势。 凌晨四点,再过个把小时,就该天亮了,老天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飘起了小雨。这给追捕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如果一直持续不断,现场被洗涮,警犬基本上就成了摆设。到了天亮,两个歹徒即便逃不出这座山,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这么大一座山,想要消灭他们就必须得出动大批的警力搜山。穷凶极恶的歹徒肯定不会主动就范,真要搜山,伤亡就一定避免不了。为了这几个人渣,牺牲我们的兄弟,实在是不值得。 三支小分队进山已经三个小时了,除了确认歹徒仍在山中,根本就无法锁定更小的区域。火炮也排不上用场,除非炸平整座山!指挥部的公安、武警和地方领导,无一例外地都心急如焚。这座山,林深树密,很多作物都有几十上百年的历史,即使调动直升机支援,歹徒藏在丛林中,也是无济于事。 这种丛林抓捕,显然不是武警内卫部队的强项,反而是那两个特种兵败类擅长的。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手中是否有其他的特种装备,如果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这两个人渣就非常有可能在丛林中作一些手脚,施展自己的特战技能,给追捕的部队造成极大的麻烦。总队首长一直在不断的提醒山中执行任务的队员,一定要谨慎,不要造成无谓的伤亡。 海狮面包车上,徐杨勇整个晚上都在沉思和耐心地等待,偶尔和身边的总队参谋长和市局的几个老大交流几句。这个临时的指挥部里,恐怕只有他最冷静了,虽然他的军衔在这里,显得毫不起眼。 十五分钟后,指挥部决定实施一个大胆的方案,而这个方案的始作俑者就是一直埋着头极少吭声的徐杨勇。 “老天保佑!”矮个子张开双手,跪倒在丛林中。高个双手死死地抓着微冲,靠在树上也流下了热泪。这半个小时里,他们避开了两拔搜山的特警,惊魂未定,老天就下起了雨,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多了几分生存的希望。说实话,几个月前,如果不是那个哨兵反抗,他们是绝对不会跟当兵的过不去,更不会痛下杀手的。 三支突击的队伍汇合到了一起,而且这个队伍又扩大了两倍。一百多号人绵延数百米呈半弧形,从山的南侧偏西方向由上至下进行拉网式搜索。这样的阵形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百多号精锐,从神情来看,像极了装备精良的民兵游击队。一百多人叮当二五的,不时的还传来几声警犬的叫声,热闹非凡。不像是在围歼两个穷凶极恶的悍匪,倒有点像是民兵上山打兔子。 没当过兵的都看得出来,这要搜山绝对是兵家大忌。对两个特种兵来说,抓捕的人摆出这种阵形,无异于自杀。 两个歹徒就在他们前方两百多米处的丛林里,后面的声音,他们听得真真切切。 “他们开始大规模搜山了!”高个显得有点惊恐。 “奇怪……”矮个子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怎么了?” “感觉哪里不对劲!”矮个晃晃脑袋继续说道:“注意下两侧,我们要快点下山,天亮之前必须得走出去!” 山下的过境公路已经依稀可见,但两个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身后搜山的队伍突然间没有了动静。而公路上,明显是有不少人在警戒,就那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一列人影从公路上走过。 接近山脚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除了稀稀拉拉三五成簇的灌木丛外,全是半人高的蒿草。如果蓦然下山,这里随便埋伏两个狙击手就能让他们脑袋开花。 矮个子嘱咐高个注意身后的动静,自己猫着身子又往前蛇行了三十米,然后蹿到一个灌木丛的后面,开始观察下面的动静。 三分钟后,两人相隔十多米施展从部队学来的单兵战术动作,开始迂回下山。 高个目测的结果是,公路上虽然有重兵把守,但也不是密不透风,只要瞅准机会,最多五秒钟就可以冲过那条公路,然后扎进一片更深的树林。那里,说不定真有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在等着他们 第七章(1) (2) 。 一声剧烈的爆炸过后,反应神速的杜超,第一个撸动了扳机,接着枪声大作。 硝烟散尽,世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人冲下来,也没有人冲上去。刚才那一幕,仿佛这个季节常见的炸雷,电闪雷鸣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手雷是土制的,扔手雷的人是矮个子悍匪。他想玩一招声东击西,却没曾想,这一下子让他多活了半个小时,把潜伏在山下的人全部暴露出来了。爆炸的手雷没有伤到任何人,而数百发茫无目标的子弹也没有伤及他们一根毫毛,手雷是远在他们三十米开外的一个灌木丛中爆炸的。 凭借两个悍匪过人的军事素养,他们早就觉察出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而且刚刚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搜山队伍,很可能是敲山震虎!所以,即使前面可能会更凶险,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们也曾经是军人,清楚中国军爷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如果真的短兵相接,也许可以拼掉几个保本,但这些军爷前仆后继,倒头来只能激发他们的血性。一个被激怒的中国军爷,就是阎王见了,也会两腿筛糠! 他们愤怒,但他们也会胆怯,还有对那些本该叫作战友的军爷们本能的敬畏。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还没有完全泯灭的那一点良知,让他们选择了一个近乎异端的方式,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不要主动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杜超这一枪完全是下意识的。半个小时前接到通知,歹徒很可能马上就要下山,他的眼皮就没眨过,神经更是高度紧张。爆炸的地方,刚好就是他枪口所指的位置。准确地说,手雷在还没有爆炸前,他就扣动了扳机,因为手雷在空中飞行穿过灌木丛时,整出了很大的动静。只是枪声与爆炸声相隔时间太短,短得无法分出先后。 “我打中了?”杜超一脸茫然,不知道在问谁,兴许只是自言自语。幸好经过半年多的军营磨砺,纪律已经在心里扎根,变成无论在何时,都是一种自发的行为。否则,这位大哥开完枪,半天不见对面有反应,肯定得从土丘后蹦起来庆祝胜利了。 半个小时后,半山腰响起了枪声,几个点射。隔了十多秒,又响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枪声。整个过程,没有听到有人呼叫。 “关保险!”另一个土丘后的参谋长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叫道。 几乎在同时,十多个留在这里参加伏击的公安特警全部蹦了起来,开始欢呼。 新兵杜超和江猛,包括刘二牛,都有点儿发蒙,懵懵懂懂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没有警察兄弟们那么兴奋。反而更多的是失落的情绪。 这是新兵杜超和江猛,乃至绝大部分参加这次任务的武警战士,第一次接受真枪实弹的考验。没曾想,一场被渲染成史无前例的恶战,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甚至没有看见歹徒长得什么模样,只远远地看见了几个公安抬着两个用白布蒙着的担架。 听说,一个被击毙的歹徒被打成了马蜂窝,身上光弹孔就有四十多处。另外一个,天灵盖已经找不到了…… 事后,与两个歹徒打过照面的那些老兵,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回来后的好多天,他们都显得心思重重,骆敏更是整整三天没有随队参加训练。 整个武警总队论功行赏的只有两个人,五支队的骆敏和六支队一个腹部被子弹擦伤的排长。而且,都只是三等功。看起来,这个三等功丝毫没有改变骆敏沮丧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到底反生了什么,这是一个让没有亲临现场的兵们有些抓狂的悬念!而那二十个老兵三缄其口,似乎早就结下攻守同盟,誓将这段往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地方的报纸和各地相关的媒体都作了低调处理,除了声称歹徒在哪里被哪个单位击毙,甚至没有提及这些英雄的名字。 直到好多年后,杜超偶然看到,一位显然是参加过当年围歼任务的仁兄,在国内某著名期刊上披露的相关细节。人们都把这篇东西当作虚构的小说在看,只有杜超知道,不管是时间、地点、人物还是整个事件的过程,都是在说多年前的那起事件。让他无比震撼的一段文字,这样写道:“领头的那个特种兵出身的悍匪在发现自己被包围以后,大声的提醒一侧的同伴,不要再反抗。然后,掏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天太黑,他看不清女人的容颜……枪响了,几乎被掀掉半个脑袋的悍匪跪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照片和一杆已经压满子弹的的七九式微型冲锋枪……” 第八章(1) (当兵之前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军队会有如此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他们那高昂的士气与无畏的精神,动力到底源自哪里?经历了几天军营的生活,我就彻底明白了,这里不仅有一群血性的男儿,更有一群心胸宽阔的带兵人!他们传承了这支军队优良的传统,更是他们不遗余力的将这支永不熄灭的火炬代代相传……) 江小狼和肖克提着脸盆瓷杯叮当二五地站在特勤中队院子里的时候,着实把站在二楼窗户前的杜超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这两小子又来找自己的麻烦,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着冲出去找隔壁班的江猛来增援。 肖克和刘二牛进门的时候,杜超本能地闪到了一边。 “还愣着干什么?帮肖班长整理下铺位!”刘二牛拿着肖克的背包扔在杜超的上铺,说道。 “他……来我们班?”杜超指着肖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现在我得管你叫班长了!”肖克扔过来一根烟,恬着脸看着杜超讪笑。 “好说,好说!”杜超张大的嘴巴还没合拢。 隔壁,江猛屁颠儿地接过江小狼手上的行李,笑呵呵地说道:“欢迎,欢迎!咱俩都姓江,我早就说过,咱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仇人的盛情,江小狼多少有点不太习惯,搓着手尴尬地直点头。放下行李,一口一声“班长!”挨个的给四班的兄弟打了一圈烟。 “人生多么美妙啊!”缓过神的杜超发出了他标志性的感慨。 肖克没有接茬,他还在为突然实现这个梦想而陶醉。上午接到命令,下午就过来报到了。他和哥们儿江小狼,甚至没来得及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激动一把。 其实,早半个月前,通知就到了十中队。只是队长邹利有意压了他们这么久,没有理由,只要特勤中队说要调人,他心里就很不爽。要不是支队打电话过来追问,这两小子还蒙在鼓里。 杜菲离开后,雷霆好几天都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情人的影子。他有点痛恨自己这样的状态,但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杜菲走前的头一天下午,两个人扎在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聊了好多,不仅是甜言蜜语、鸡零狗碎。讲得最多的是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如何活在当下又如何让自己一直快乐。雷霆永远都记着心直口快的杜菲对自己的那句评价。即使过了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 杜菲说:“你其实是个很没趣的人,成熟得像颗烂桃子。我哥一定比你过得快乐,因为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复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抱定了信念要在机关捱上一年就下中队的雷霆,决定主动出击。 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就是凭借自己的专长,作新闻报道比在基层中队混出头容易得多。 杜超和江猛已经完全融入了特勤中队,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生活却开始变得有点索然。这座临海的大都市,治安出奇的好,除了甲a赛场执勤和一些小勤务,支队偶尔会在普通中队抽调一些兵力外,根本就没什么突发事件等着他们去处理。其实,他已经很幸运了,刚下中队不久就赶上了两次突发事件。 这跟当初杜超所憧憬的特种军旅的战斗生活相去甚远。这小子又耐不住寂寞开始研究起了战术,几乎将武警内卫部队经典的处突和防暴案例研究了个遍。两个多月没有出勤,杜超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寻了个机会敲开了骆敏的单身宿舍。 “队长,咱们怎么好像没什么事干?” “你很闲啊?杜爷!”骆敏微皱眉头。 “不是,我就觉着这天天训练,太无聊了,没有实战的机会!”杜超解释道。 “你这个兵思想有问题,大大的问题!你狗日的是不是天天盼着有人杀人放火再抓几个人质跟政府谈条件啊?” 杜超讨了个没趣,戳在那里吱唔了半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有训练好,才能保证战时不流血。就你前面的那几次执勤和比赛的表现,自个儿满意吗?” 看着队长像似要翻陈年旧帐,杜超马上蔫了,赶紧认错表决心:“队长我错了,我那是犯了自由散漫主义的错误,以后一定要加强学习,加强训练……” “行了!”骆敏挥挥手:“脑子多想点正事,别想一出是一出!” 杜超吃了闷棍,悻悻退出,一路上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自己兴冲冲的跑来,却是个自找没趣。 部队的业余生活并不无聊,只要你有时间,只要你愿意,那玩的东西比学校还丰富。但杜超除了蓝球和足球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九月份支队要搞蓝球对抗,郁闷了好久的杜超终于又逮到了出风头的机会。 别看特勤中队的兵们个个生得勇猛剽悍,矫健异常,可玩起蓝球来,在支队却是算得着的菜鸟队。不仅年年被普通中队欺负,最难堪的是被后勤单位打得找不着北。 别看后勤的那些爷长得白白胖胖,平素吊而郎当、牛气烘烘的,可打起蓝球来却是毫不含糊。这都是时事造英雄。这些后勤的爷,每天闲得蛋痛,没事就把过剩的精力发泄在蓝球上,个个练就一身百步穿杨的好本领。比起战斗班那些抱着球像一辆二战坦克一样,只会横冲直闯,靠体力吃饭的兵们,人家走的那叫技术路线!而且什么nba、cba、wnba看多了,那些后勤兵们就合在一起鼓捣技战术。基本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都在备战。 基层中队的兵们哪有那些闲功夫整天琢磨这个?一个星期能打两场蓝球,那日子就赛过神仙了。只有在每年两次传统的对抗赛来临之前的几天,各中队才找个副职带着,挤点儿时间出来编排几下,临时抱抱佛脚。就那么几天,那些兵们还个个都是诸葛亮,你说这么打,他说那么打,扯得脸红脖子粗,搞不好还上演几出精武门,精力全耗在扯淡掐架上了。 所以,蓝球比赛就是后勤兵们扬眉吐气,长后勤兵威风,灭执勤兵志气的时候。甭管你战斗班的兵们身体素质多好,多么能撞,多么耐摔,只要是碰到这些走技术路线,蓝球玩得滴溜儿转的后勤爷,就都只有吹胡子瞪眼的份! 一年两次蓝球对抗,年年爬起来都是司令部和汽车中队轮流坐庄,年年都不落空。这时间一久了,各中队都感觉是在陪太子读书,多少有点兴致索然。 今年,老大徐杨勇在大中队主官会上发了狠,又是拍桌子骂娘,又是上纲上线的,把一帮不思进取的执勤单位的主官们骂得是狗血淋头,还特别关照了特勤中队的两位主官,请他们上台谈感想。末了,还有点自作主张的作出一条规定:以后每年的先进中队评比,蓝球比赛的成绩作为考量的指标之一。 支队老大徐杨勇发完狠,大中队主官们回到单位也发起了狠。当天晚上,骆敏把全中队包括炊事班的人全部拉出去来了个二十公里长途奔袭。回来后,归拢起一群东倒西晃的兵就开始训话:“丢脸,真丢脸!年年被一群脑大肚圆的炊爷们揍得满地找牙、威风扫地!” 老兵们都知道队长在说什么,只有几个新兵一头雾水。 “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都给我站这来!”骆敏指着身后说道。 兵们呼拉一下全挤到了队长的身后。 “知道我为嘛发火吗?”骆敏转过身问道。 “不知道!”七八十号人,只有杜超挺直了胸膛,响亮地回答了队长的问题。 骆敏没理会杜超,接着说道:“你们皮厚,我可丢不起那人!再说了,咱特勤中队什么时候装过孙子?这打蓝球就好比演习、比武!演习和比武咱特勤中队怕过谁?” 杜超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有高兴的事,就有点儿忘乎所以。扯着喉咙大声叫道:“打蓝球我们也要拿第一!” 江猛和刘二牛都为杜超捏了把汗。可骆敏显然对杜超这毛病有点不以为然,至少这句话让他很受用。 “对!我们就是要拿第一,打不过那些后勤兵,以后都给我脱了裤子蹲着拉尿!”骆敏挥着拳头。 一群长途奔袭体力透支的兵们被中队长这一席近乎粗鲁的动员撩拔得是浑身冒火,全都撸起袖子,咋咋唬唬地狠不得立马冲到司令部,灭了那群年年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的鸟兵们! 骆敏一番慷慨陈辞过后,看着兵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一脸得意之色。末了,问人群中最激愤的杜超:“杜爷,超哥!你会打蓝球吗?整得跟公牛队中锋似的!” “报告队长!我在学校就是主力后卫,单场拿过三十分!”说完又挤到人群中拉出江猛:“江猛是我替补,他一场也能拿个十分八分的!” “我啥时成你替补了?”江猛一甩手,嘴里咕噜着。 “好!是骡子是马,明天拉出去遛遛!咱们这次全中队公开选秀!”骆敏满意地挥了挥手。 骆敏铁下心要给特勤中队正名。为了拿下支队蓝球对抗的冠军,他决定亲自挂帅督军,挑选精兵强将,好好操练他十天半个月。 第二天吃过晚饭,骆队长领着全中队官兵直接杀向了支队灯光球场。那里,一群普通中队的兵正在跟汽车连吵得不可开交,都想抢那块场地。骆敏大老远就扯着喉咙大叫:“这块场地被特勤征用了,想练球自个找地方去!” 兵们都认识骆敏,更知道特勤中队的爷个个惹不起,就呼拉一下作鸟兽散。只有汽车连的几个志愿兵不服气,拿着球继续玩自己的。凭什么呀?老子当班长的时候,你骆敏还是个生瓜蛋子,现在肩膀上扛了两朵小花,就他娘的尾巴上天了? 骆敏不急不恼,压根就不拿正眼瞧这几个家伙,提高嗓门故意说道:“刘二牛来了没有?你小子不是说咱中队穷,买不起新球吗?看看,场上那些爷玩的全是新家伙,有本事去抢几个回来!” 刘二牛心领神会,“嗖”一下从人群中蹿了出来,顺便还拖上了一旁的肖克和另一个老兵,作势就要扑上去。几个志愿兵一看这架势,立马软了下来。真要掐架,他们几个只有挨揉的份,而且肯定没地方说理去。几个老兵恨得牙痒痒,好汗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算你牛,改天上了球场,爷让你们落花流水。 第一个通过测试的是杜超。这小子晚饭抓了几个馒头就跑回了值班室,一手抱着一个篮球就不愿撒手。 一群人呼啸着行到灯光球场,骆敏轰开人群后,本来还打算先絮叨几句,杜超却操起一只篮球直接蹿上了球场中央。先是一连串眼花缭乱,杂耍般的运球动作,然后在一阵欢呼叫好声中,在中线附近单手抓球砸向篮板,接着蹿出几步接住反弹回来的球,直接来了个三步上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可惜这小子个子才一米七出头,要是再高点,以他的性子,肯定得玩个战斧式扣篮! 骆敏虽然对杜超这种瞅准机会就出风头的性子有点恼火,可这小子在还未散尽的汽车连的兵和一群围观的其他中队的兵们面前狠狠地为特勤中队露了把脸,再加上动作的确牛,也就跟着鼓掌,大声地叫着好。 听到下面叫好,杜超就更来劲了,准备再来几个花式动作。骆敏开口说话了:“超哥!悠着点,别让人家把你动作偷学了去!” “行了,你不用测试了,明天开始你就是咱中队的副总教练!”骆敏对走下场来,意犹未尽的杜超说道。 得了表扬,还被封了官,激动的杜超把球扔给一旁的江猛:“江猛是我的替补,球技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让他给我当助理教练吧!” 骆敏一巴掌扇在杜超的头上笑骂:“你小子还一点不把自个儿当外人,要不要我给你整两秘书跟着啊?” 江猛抱着球连忙分辨:“他是前锋,我是后卫,我们都是主力!” 昨天晚上杜超说自己是他替补,江猛就冒火。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又故伎重演。明着是抬高自己,实则说自己技不如他,江猛再老实,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这个鸟气! “行了!都别牛皮!”骆敏有点不耐烦了。 这天晚上,骆敏挑了十五个队员。刘二牛、杜超、江猛和特勤中队新任副指导员谢剑锋,这四个骆敏在新兵连的老部属悉数入选。 骆总教练在第一次特勤中队篮球运动员大会上讲话时,再次强调了杜超的核心地位。这会他没提副总教练这事,又重新给杜超按了个头衔,叫作“技术总监” 司令部机关一直是强队,不仅那些年轻的参谋干事们厉害,而且那些机关兵个个身怀绝技。传说营房股的一个牛兵,连续两年四届比赛都是全支队最有价值球员,基本上每场球赛,本方超过三分之一的分都是他拿的,而且,九成以上都是三分球!就凭着这个特长,这小子去年被总队调走,专门跟篮球过日子去了,听说还上北京去露了把脸。 机关队的主教练是马啸杨。去年之前他还是机关队的主力大前锋,主教练一直是支队老大徐杨勇。今年老大终于决定退居二线,专职球迷拉拉队队长。把帅位让给了副参谋长马啸杨。 马副参谋长早就见识过赵子军和雷霆的篮球技术,直接通知哥俩参加训练。 四兄弟没想到,因为一场篮球比赛,让他们有了同场竞技的机会。马啸杨深知骆敏的秉性,这个家伙不仅篮球打得好,而且常常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年他们至少增添了三位猛将,除了他自己以外,杜超、江猛和老好人谢剑锋个个都生猛异常。 所以,马副参谋长预感到,今年最难对付的不是汽车连,而是特勤中队。他甚至还大胆预测,这次的冠亚军决战肯定是机关队与特勤中队。 赵子军当了公务员以后,几乎天天都有球打。这小子在学校篮球队人称“蚂蟥”基本上跟大虫罗德曼齐名的,和江猛一样,司职后卫。谁要被他缠上了,那是丁点儿脾气都没有。平常几个人在一起玩,动作花哨的杜超最怕的就是如影随行的赵子军,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玩花活,因为十次有八次都被他断球。 个子最高也是最魁梧的雷霆,则是属于那种强力型中锋。要论花活,他在兄弟几个中最差,可他有一手中距离投篮的绝活,而且带球上篮时就像一辆步战车,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只要不被赵子军这种牛皮糖缠上,让他逮着机会出手,那是一投一个准。 杜超同志至从当了特勤中队的“技术总监”后,很有点八十万禁军首领的感觉,拿着鸡毛当令箭,逮谁骂谁。三天下来,除了场外的骆敏没挨过他骂外,两个排长和副指导员悉数挨训。半瓶子醋的老班长刘二牛,更是整天被这小子骂得晕头转向。 骆敏对杜超基本上是放任自流,有时候,被训得急了眼的老兵顶杜超几句,骆敏就站起来护着杜超,并反复告诫那些要“造反”的老兵:“杜超同志就是你们的老大,谁比他技术好,谁也可以来当这个老大!” 有这么大个靠山,杜超就更显得有持无恐,变本加厉。 训练的时候,有骆敏和副指导员在场,挨了骂的刘二牛虽然肚子里直冒火,可他还是忍了这口鸟气。每次回到班里,班副刘二牛心里都堵得慌,瞅着杜超在眼前直晃悠,就想上去踹他两脚。 杜超却是乖巧得很,回来就像换了个人。进宿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搞卫生,班里加楼道里拖个遍,然后又掏出烟给刘二牛点上,笑迷迷地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绝口不提训练场上的事。弄得刘二牛哭笑不得,想发作,还找不到借口。 第四天晚上训练的时候,杜超又把刘二牛训了一顿,而且完全是老兵训新兵蛋子的语气:“传,快传啊!刘二牛,你眼睛长到裤裆里啦?打篮球要动脑子,别只顾着低头运球!” 刘二牛脸都气绿了,一球砸在地上,跑到场下远远坐着。骆敏叫了两回,才自个拿着篮球在一旁练习投篮。 二牛急眼,小牛也害怕了。杜超早看出来二牛哥对自己不满。刘二牛的一再忍让,让杜超觉得班长这是一种气度,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支持自己。你想啊,自已的班长挨了训都忍气吞声,那些老兵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杜超还真没错会刘二牛的意图。二牛的确是想给足这个高徒的面子,对这种脾气火爆的人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可是,再能忍,也得有个限度不是吗? 杜超心里惴惴,回到中队,跑到厕所里呆了半天。他知道班副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躲一会,他就消气了。 刘二牛黑着脸对着房门坐在地上,杜超进屋的时候,他就一直歪着头盯着杜超,也不说话。屋里只有刘二牛和肖克,杜超很不自在,转了两圈后又低着头拿起拖把准备出去洗。 “杜总,那地我刚拖过了!”肖克这句提醒,显得太不合时宜。 杜超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拿着拖把出了门。 回来后,刘二牛依旧以不变的姿势坐在那里,眼神随着杜超的身影飘忽。 “班长,让我一下吧?”杜超拎着拖把,远远地站在刘二牛的身前怯怯地说道。 刘二牛终于换了个姿势,刚才是头偏右,这下,他扭过来偏左。屁股还是没挪。 杜超被刘二牛盯得心里发毛,拎着拖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情尴尬之极。 良久,刘二牛突然换上了一脸诡异的笑容,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杜超脊梁骨都在冒冷气。幸好,那些冲凉的人陆续回到了班里,才不至于太冷清。 刘二牛像似在等着全班人都回来。这个享受副班长待遇,已经代理了好几个月班长的牛人,这次处心积虑的要好好修理一下杜超。 杜超这次掏出烟,先从其他人开始发起,最后才递了一支给刘二牛。 刘二牛扭过头,举起手使劲的挥了几下,一副划清界线、水火不融的样子。 杜超把烟举在半空中,愣了好久,又丢到了刘二牛的办公桌上。一脸谄媚而又无辜地笑道:“班长,今天不舒服啊?” “一直就没舒服过!”刘二牛终于开口了。 “怎么了?是有人往您老眼里揉沙子,还是胃病犯了?”肖克问道。这小子明显是存心故意。 刘二牛横了肖克一眼,没有搭理他,接着说道:“杜爷,哦不,杜总!现在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杜超讪笑着,不搭腔,站在一旁作虚心倾听状。 “这人一春风得意,脾气就见长,骂人也能上瘾的!是不是啊,杜爷?”刘二牛问道。 杜超没脾气了,只有不停擦汗的份。 另外几个耸兵,也是闲得无聊,个个兴致勃勃,干脆搬了马扎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听着刘二牛数落杜超。 刘二牛意犹未尽,虽然杜超低着头一副很惶恐的样子,但他并不打算息事宁人:“我是技不如人,你可以不给我面子,最多生点闷气,给炊事班省俩馒头。但你小子也太那什么了,副指和排长你也敢骂,人是有气度,不跟你计较,你保证自己就没得罪他们吗?” 杜超终究还是道歉了,非常诚恳的道歉。一个干事不计后果的人,其实是非常敏感的,但有人指出了可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那他觉悟的就比任何人都快。这天晚上,杜超又失眠了,与其说沮丧、懊恼,还不如说他有点后怕,还有那么一点点对刘二牛的感激。他想了很多,想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再训练的时候,杜超明显有点儿放不开。不仅说话温柔了,声音也小了很多。对于杜超的变化,骆敏是看着眼里,感动在心头,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刘二牛所赐。 转眼到了比赛的日子,除了军事大比武和汇报演出,这种盛大的体育赛事,就是部队最热闹的时候。兵们都把这个当着节日,早早的就开始期盼,因为,只有这样的日子,他们才能肆无顾忌地大声喊叫甚至咒骂,才可以尽情地渲泻着自己的喜恼哀乐。 各单位早就准备好了锣鼓家伙,甚至还把铁桶、饭匙、铲子这些烧饭的家伙都弄来了,就差没拆了灶台,把烧菜的大锅也给背来。其本上,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是个很残酷的比赛规则,也是部队的一个特色,凡是这种对抗赛,只能失败一次,基本上没有第二次机会。十八支球队分成两个小组,然后每个小组捉对厮杀,被淘汰的球队基本上就成了看客,也就是说,如果实力不行再加上运气不好,一场比赛就得回家。 当然了,为避免强队过早相遇,影响整个比赛的观赏性,一个小组会有两支实力强大的球队作为种子队。而且小组成绩最好也就是单场分数最高而被首轮淘汰的的三支球队,还可以打附加赛。最后,两个小组成绩最好的四支球队再轮番对抗,成绩最好的两支球队再打一场冠军争夺战。 虽然骆敏争取了好几次,但特勤中队还是没进入种子队,最让人郁闷的是,机关队跟他们分在了一个小组! 特勤中队的第一个对手是卫生队。这支球队最有特色,属于那种无性别差异的混成旅,这也算是五支队的一大特色了。整个卫生队,男女老幼再加上长年压床板和卫生队压出感情来的老病号,还凑不齐两桌,会打篮球的更是凤毛麟角!基本上是属于那种人见人欺,一刀下去裂成四瓣的南瓜队! 年年被人鱼肉,史上从未有过小组晋级记录的卫生队,喊出的口号却是讳莫如深,几十年不变:“像打针一样去打球!” 这是一句极富哲理又充满智慧的口号,那意思是:打球我不行,打针你不行!我打不赢你,吓也要吓你一大跳! 就这点儿出息的球队,除了帮别人热热身,再娱乐一下自己外,你还能指望他干什么呢? 骆敏赛前教导自己手下们碰到这支瓜队时一定要遵循“三不”原则:“院长年纪大,不能撞,你让他拿球,自个儿跑一个来回就得晕;那些女兵不能撞,要懂得怜香惜玉,她们只会抱着球跑,三步之后肯定犯规;不要打得他们太惨,多让他们上篮,实在不行,就送几个乌龙,说不定在小组附加赛中还能跟他们相遇!”骆敏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反正咱们得让人家高高兴兴的,咱中队还有不少干部打着光棍呐,再说了,咱特勤中队去卫生队的次数最多,你多让他几个球,以后就少挨她两针!” 有句话叫作“人算不如天算!”上了球场才知道,卫生队今儿个不同往日了。先发的球员除了老院长还依然宝刀未老,执着地想上场发挥一下余热外,其他的全是彪形大汉。而且,看上去,还都是偶像级的。 徐老大今年大发善心,特许卫生队可以大规模引进外援。这几个大汉全是机关的参谋干事和助理员们,在机关队,他们捞不着球打,到了卫生队可都是香饽饽。这一点,从卫生队那几个尖叫的女护士和军医家属们的眼里,就能感受到。 菜队终究是菜队,甭管他引进多少外援,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任人蹂躏的宿命。更何况,好外援能来菜队吗?看看咱中国的足球,当年的甲a,现在的中超,就不难理解了。 本来兄弟们还想放水的,特勤中队的篮球一哥杜超同志,更是突然有了大将风范。打完第一节,就主动申请下场,请求总教练换一套替补阵容上场。可那几个卫生队的外援却不卖帐,这些参谋干事们仗着人高马大和在机关养成的骄横之气,再加上几个卫生队女兵的鼓噪,个个像吃了兴奋剂,横冲直闯,打得是风声水起,煞有介事。 特勤队主力一换下,他们还不服气,“士可杀,不可辱!”俱都悲愤难当,冲着骆敏大声抗议。骆敏哪里会搭理他们?坐在那里笑迷迷地,你嚎你的,我换我的人。 到了第三节,卫生队落后了差不多二十分,眼看翻盘无望,几个爷就急了。先围着裁判理论,说不该吹他们犯规。接着替补后卫刘二牛在防守时把政治处的一个干事短裤给扯下半拉。这个干事恼羞成怒,等到刘二牛带球过人的时候,一伸脚,把刘二牛绊了狗吃屎。刘二牛爬起来冲上去几步,准备跟他理论理论,没想到一群参谋干事们都以为二牛要打架,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场上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骆敏眼看形势不对,慌忙请求裁判换人,然后一口气把主力悉数遣上,并且还亲自披挂上阵。上场前骆敏交待另外四个主力:“给老子狠狠打,别犯规,让丫们好好出出丑!他们要敢急,我饶不了他们!” 主力全上了,结果可想而知。这群挂着卫生队名义的杂牌军,球根本就传不出去,一带球就被江猛断球,一上篮就被杜超盖帽,一点脾气没有。全场终了,特勤中队五十八比二十七,领先一半还多! 几个家伙还算有点风度,输了球又输人,还能笑得出来,不过,这笑容是绝对的牵强。骆敏也笑,笑得没心没肺。除了那个大校院长外,跟每个人握手的时候,骆敏都会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明年再来,明年再来!” 特勤中队果然是改头换面,接下来一股作气,风卷残云般连续干掉了五支球队。倒数第二场终于碰到了机关队。 一个没有偶像的球队是悲哀的,一个没有深厚的历史底蕴的球队是很难得到人关注的。特勤中队就是一个拥有众多偶像的球队,新兵蛋子杜超的名字在这个支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经过这么多场的厮杀,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特勤中队的实力了。 而司令部机关,就是一支传统强队,并且不乏偶像,比如高大帅气,投篮神准的新兵雷霆;比如灵敏轻巧,防守起来,让人觉得百足缠身的赵子军;还有老帅哥马啸杨…… 新贵遇旧强,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是一场火星撞地球的恶战。 比赛安排在支队的中心球场,也就是那个最标准最豪华的灯光球场。同时进行的有两场,另外一场比赛是两支表现平平的球队,除了他们自己的拉拉队外,所有单位的兵们都跑到灯光球场来看这一场提前进地的冠军争夺战。 刘东伟半下午就指挥着文书、通信员和炊事班的兵搬来了锣鼓家伙,还别开生面的扯了一张大旗,上书“剑指冠军,扬我特勤雄风!” 司令部则是由支队长和政委亲自坐镇。普通单位打球时,喝的都是炊事班烧好了用大铁桶装着再抬到球场边的茶水。机关球队喝的却是整箱整箱的运动炊料。最奢侈的是,他们竟然在卫生队找了两个面若桃花的女护士来充当队医。 看到这架势,骆敏心里直冒火。跟支队老大问了好后,朝着一旁的刘二牛和肖克就使起了眼色。这两个家伙心领神会,一人跑过去扛了一箱饮料头也不回的跑到本方的休息区。 都以为骆敏跟支队长商量好了的,所以没一个人阻止。徐杨勇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搬完,站起来大叫道:“骆敏,你他妈土匪啊?连司令部的东西也敢抢?” 骆敏笑嘻嘻地挠着头发不说话。 “你小子太不地道了,你以为是支队发的啊?那全是兄弟们自个儿掏钱买的!”马啸杨走过来说道。 “得!大不了等会让你们几个球!”骆敏毫无悔改的意思。 结果还真被骆敏说中了,不过不是他们让机关,而是机关凭着真本事,硬是赢了来势汹汹的特勤中队整整十分! 场上开球的时候,赵子军就笑嘻嘻地对站在对面的杜超说道:“盯死你个狗日的!盯死你个狗日的!” 机关队用的是全场紧逼,盯杜超的就是赵子军,半场下来硬是让杜超一分未得。中场休息的时候,杜超跑去找赵子军,咬着他耳朵威胁:“跟老子有仇啊?下半场再敢盯老子,老子饶不了你!” 赵子军笑迷迷地点着头,那神情,仿佛已经妥协。结果到了下半场,这家伙盯得更紧。推、拉、扯、拽、抓,无所不用其极,杜超下场休息,他也休息,反正就是形影不离。可怜杜超,一场球下来,只靠罚球拿了两分。 马啸杨得了便宜还卖乖,拱手抱拳,朗声对骆敏说道:“承让,承让!” 骆敏一脸沮丧,咬牙回应:“你别得意,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特勤中队提着锣鼓家伙,叮当二五地铩羽而归。最失落的人莫过于杜超了,差点没把头坑到裤裆里。 回到中队,骆敏掏出钱差遣文书去搬了一箱啤酒和几袋果仁。十几条汉子默默地坐在会议室里闷声不吭气。 “不就输场球,用得着这么垂头丧气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骆敏说道。 刘二牛拿起文书摆在他面前的啤酒,站起来说道:“队长,我们都明白您的心意,这酒还是等到我们拿了冠军再喝吧!” “好!拿了冠军,我给你们加餐!这酒先留着!”刘东伟说道。 骆敏没再坚持。起身在黑板上画起了战术图。 十多分钟后,骆敏双手撑着会议桌作出了一个重大的调整:“江猛给我负责盯死赵子军,刘二牛是江猛的替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小子缠上了杜超!” 一周后的周六下午,总决赛打响了。强悍的汽车连在多位主力退役后,实力一落千丈,打到第三场就被淘汰,连附加赛都没进。这一次,是近五年来他们第一次以观众的身份见证冠军的争夺战。 所有单位几乎倾巢出动,再加上一些军官和志愿兵的家属,观众的人数甚至比一场cba比赛的观众还多。 坐在第二排的两个窃窃私语的妙龄女孩特别引人注目,他们是特勤中队队长骆敏的贵客。一个是总队文工团独唱演员郝好,一个是大学新闻系新生杜菲。这是杜菲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一个周末,上午来部队的时候,她没有去找雷霆,而是径直去了特勤中队。到这个城市读书,杜菲一直瞒着雷霆。她想突然给雷霆来个惊喜。 两天前的那场四强对抗赛,特勤中队再次输给了机关,不过那一次不算太惨,特勤中队仅仅输了两分,但他们战胜了另外两支球队。正如马啸杨赛前所料,他们最终站在了决赛场上。 雷霆在场上热身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冲着他巧笑嫣然的杜菲,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愣了足足有十秒钟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个丫头神秘兮兮的,老不说被哪家大学寻取,原来是要来这座城市。雷霆冲着杜菲打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握紧拳头挥了挥,那意思估计是告诉杜菲:今天我要让你哥满地找牙! 开赛的哨声一响,场上的气氛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直到第三节快要结束的时候,机关队才取得了三个球的优势。骆敏的盯死赵子军的战术果然起到了作用,前两节赵子军根本就近不了杜超的身,第三节的时候,马啸杨也针锋相对,用司令部食堂一个威猛的炊爷缠住了江猛。结果场上的形势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特勤中队做梦也没想到,第四节还没开始,机关队的第一得分手雷霆就莫名其秒地受了伤。这小子上场时,一直盯着远处的杜菲,结果一不留神,一脚踏在了赵子军的脚背上,然后就抱脚坐在地上,作极度痛苦状。杜菲吓得一声尖叫,要不是突然发现自己身在部队,这丫头估计就直接冲了过来。 高中锋雷霆上不了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对机关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第四节一开始就完全崩盘了,马啸杨急得连叫了三次暂停,最后参谋长也急了,不顾规则,穿着皮鞋就跑上了场。要不是骆敏大声的抗议,这个中校就成了场上机关队的第六人! 剩下不到两分钟,特勤中队已经领先了十多分,眼见大势已去,马啸杨换上了几个从未上过场的替补,彻底放弃了比赛。 特勤中队多少有点胜之不武,所以,杜超们欢呼雀跃,抓住骆敏要往天上抛的时候。骆敏却是挣扎着提不起半点兴致。他知道,雷霆要不是伤得有点诡异,这个冠军多半没自己的份。 “他妈的,特勤中队在玩美人计!”赵子军很不服气,一边收拾自己的衣物,一边咕噜着。 马啸杨没听明白赵子军啥意思,但雷霆知道这哥们为什么发这个牢骚。 赵子军想想还不心甘,以请杜菲吃饭的名义,晚上又约了三个兄弟。特勤中队拿了冠军,又是周末,再加上杜菲造访,功臣们请个假出去吃饭,也是合情合理的。 支队门口小饭店的小包厢里,赵子军看到杜超进门,劈头盖脸就问道:“杜超,你小子手段太卑劣了,什么时候不让杜菲来,偏在这个时候?” 杜超笑道:“自己拉不出屎,怪茅坑!” 杜菲咯咯笑。 “我怎么感觉这中间像似有什么阴谋?雷霆你不是存心故意的吧?就我那软绵绵肉乎乎的小脚,你踏上去也能把脚给扭了?”赵子军继续开着玩笑。 只有江猛当了真:“你们本来实力就不行,就是雷霆没受伤,照样打得你们找不着北!” “得了吧!今天我还真不服气,你要不是缠着我,杜超一个球也甭想进!那个鸟裁判,也是个黑哨,跟你们队长是老乡,今天他要是不帮你们,就你狗日地那手脚并用的德性,早被罚下去十回了!”赵子军被江猛一激,明显是动了肝火。 “节哀顺变吧,赵副官!理想是伟大地,现实是残酷地,咱们是冠军,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杜超挪揄道。 江猛连忙附和:“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们肚子里能开航空母舰!” “啊呸!看不出来啊?江猛你小子球打得越来越臭,嘴巴皮子倒练得挺利索!”赵子军仍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败军之将,无以言勇!输就输了,别再扯了!”一直笑迷迷地看着三个兄弟斗嘴皮子的雷霆,终于开口说话了。 “滚!你这个叛徒!老子恨不得毙了你!”赵子军最后骂了一句。 “你俩到底有什么打算啊?真打算在机关侍候人一辈子?”杜超喝了一口饮料,又旧事重提。 刚刚还兴致盎然的雷霆立马变了脸色,低着头不言语。 杜菲看出雷霆脸色不对,赶紧打着圆场:“哥,今天赵子军是请我吃饭,你能不能少讲几句啊?” 赵子军倒是显得很坦然:“侍候人一辈子怎么了?革命不分先后,更没有贵贱之分!照顾首长也是革命嘛。” “早知道你们这样不思进取,我就去坦克师了!”杜超被赵子军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浑身直冒火。 “你不要觉得自己多伟大,到机关打听打听去,我和雷霆哪天没有自觉的锻练?那强度,不比你们特勤中队差多少!就是要为那一天作好准备的!”赵子军正色道。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干出点成绩,既然当兵了,我就没打算过要退伍!”这是雷霆第一次在兄弟们面前敞露心扉,当然,这话也是说给杜菲听的。 “是啊!说句老实话,才当了半年兵,我就不敢想像,离开部队后到底要怎样生活?”江猛永远一副没主见的样子。但这一句话,的确触动了几个兄弟的某根神经。 场面突然冷了下来。杜菲端起手中的可乐站起来很诚恳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哥哥,都是让人着迷的男人,我为你们骄傲!” 置身在这样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中间,少女杜菲无法不感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 “是兄弟,就要不离不弃!” “努力!” “兄弟们一起努力!” 四个杯子碰在了一起,四只手掌叠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雷霆的一篇描写特勤中队官兵训练与生活的文章,刊登在了军内某大报副刊最醒目的位置。几乎就在同时,另外一篇关于五支队基层官兵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的相关报道,登上了“武警报”和地方日报的第一版。 元旦前的十天,江猛、刘二牛、江小狼和另外三个特勤中队老兵被支队选送去参加总队为期一个月的擒敌教练员培训班的学习。这一次杜超没有懊恼,因为骆敏私下告诉他,春节前后,将会有另一个让他更感兴趣的培训班开课。 江猛和刘二牛去报到的那天是周日的下午,骆敏批准了杜超随同副指导员谢剑峰一起,送他们去总队训练基地报到。 江猛接到通知参加集训的那一天,正好是四个兄弟入伍一周年的日子。兄弟们都真心地为江猛高兴。这样的集训,一个支队只有十多个人有资格参加。这也就意味着悍兵江猛,在奋斗了整整一年后,很快就将成为中队的预提骨干。 “一年了,人生多么美妙啊!”杜超站在总队训练基地的观礼台上迎着寒风作飞翔状。 “走吧,从今天起,你就是老兵了!”良久,站在一旁的谢剑峰催促道。他显然也被杜超的情绪感染了,只是,这个三十岁的中尉副连并不善于表达。 在支队门口,杜超碰见了那几辆熟悉的大卡车。依旧是大切诺基闪着警灯在前方开道,依旧是爬在车厢上向外张望的,一双双兴奋而迷离的眼睛。和一年前的景像是那么惊人地相似。同样的景致不知道已经上演了多少年,就像二十多天前送走那些泪流满面的老兵一样。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嗨,杜超!”跳下车的韩洪涛大声地冲着杜超打招呼。他的身后,是几百个乱成一团的新兵。 杜超远远地冲着少尉排长敬了个礼,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了那个熟悉的红楼。新兵来了,自己的肩上该加一道杠了,往后,将是更大的压力和更多的挑战在等着自己。 部队进入了冬训。古人云“冬练三九”部队的冬训就是大强度的体能训练。数九寒冬,剧烈地运动过后使人呼吸加深,消化能力加强从而促进新陈代谢。不仅能增强体质,还能锻炼官兵们不畏严寒的坚强意志和增强身体对寒冷的适应能力。所以,各单位都特别重视冬训,特别是那些训练成绩一般的中队,铆足了劲要在冬天储备好官兵的体能,好期盼着来年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冬训的课目有很多,除了训练大纲上规定的常规课目外,各单位还可以不拘一格,作一些创新。当然,一切都要以安全为首要考量因素。 这个不拘一格,就给了各中队很大的发挥空间。体能训练是非常枯燥的,一天下来,官兵们身心俱疲。如果强度过大,很容易让人身心崩溃。所以,必须要有一些寓教于乐的训练方式,让兵们在长身体素质的同时,还不觉得枯燥和过于疲劳。 踢足球就是最好的方式,没有人会教你任何技巧,只要你能尽情地动起来。踢足球是无数次折返跑和冲刺的累加,还能锻炼反应能力和身体灵敏度。冬天的训练场上,一早一晚,几十,数百人踢足球,就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特勤中队在所有中队里,就显得有点那么另类了,他们也会疯狂地踢足球,但他们的训练方式、强度与目的,却和普通中队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且,课目几乎年年花样翻新。 骆队长的科学创新,结合实战的训练方式,在他上任的这半年多来已经显现出了不凡的成效,彻底征服了那些眼光挑剔,一直对老队长有波念念不忘的老兵们。 年轻的骆队长不仅胆子大、脑子转得快,而且特别擅长寻找和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为我所用。作为特勤中队的专业课目攀登,每年都在支队的那个五层高的训练楼上反反复复的练。这种按大纲定制的训练楼虽然号称有五层高,其实比一般的民用四层住宅还要低,而且到处都是阳台和管道。身体素质好点、胆子大点的老百姓徒手也能攀爬到楼顶。 特勤中队年年都在跟这楼较劲,老兵们一点兴致都没有。也怪不得他们,这些三四年的老兵一个助跑,“嗖嗖嗖!”如履平地,眨眼的功夫就上了楼顶,还不带喘气的!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挑战性。 骆敏也意识到了这点。为了贴近实战,他把兵们拉到了一百里外一个废弃的大型水泥厂开练。那地方不仅有十层高的办公楼和几十米高的铁架塔,附近还有一个可以用来攀岩的天然峡谷。这地方是骆敏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一下子就将攀登和垂降训练的范围扩大,难度加强了。 骆队还有一让兵们训练前热身的绝招,就是整一个双卡录音机放“的士高”音乐,让兵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蹦的!当然了,此蹦的非彼蹦的,不是摇头晃脑扭腰顺胯乱蹦一气,而是要讲究个动作要领。为这事,骆敏还去请教了一个大学的舞蹈老师,编排了几套节奏或猛烈或轻灵的动作,其中揉合了很多自由搏击和拳击的动作。最厉害的就是脚步转换和腿臂动作,不仅能活血通络,几分钟下来,兵们俱都通体舒坦,浑身都是活力。而且,这动作舞起来极具观赏性,丝毫不逊于多年以后才开始流行的那个“街舞” 这几套动作后来经过不断演变,成了这个支队各类文艺晚会上必演的节目。上百号人在一起整齐划一的疯狂舞动,那场面…… 这样的训练方法,估计当过兵的都闻所未闻。刚亮相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兵们也都是有点放不开,思想一下转换不过来,总觉得队长有点兴头瓜脑,不够严肃。普通中队的那些干部们闻讯都跑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或窃笑或讥讽。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支队首长那里,有几个首长就不高兴了:“我看这个同志是思想有问题……把训练场整成了歌舞厅,这不是胡闹吗?……资产阶级……享乐主义……” 一哥徐杨勇也是膛目结舌,但他没有像其他首长那样武断,当场就给人上纲上线。而是拉着政委和参谋长偷偷跑到训练场来个火线侦察。结果一看到动作,全体迷住了…… 政委:“这小子,什么都敢干!这动作都跟哪学来的?” 徐杨勇:“怎么样,老陈?我说得没错吧?这小子有想法,咱们都该退休罗!” 参谋长:“五支队有这么个活宝,咱们都得跟他沾点光……” 话说为了这个冬训,骆队又开动了脑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了一堆剥了皮浸了柏油的圆木。扛着圆木奔跑,是锻炼体力与耐力的一种最有效的方法。这本是特种部队最拿手的体能训练项目,在武警部队很少有人训练。武警特警学院毕业的优等生骆敏,早在走马上任特勤中队队长时,就将此项目纳入了冬训计划。 为了这个课目和其他几个特种部队的训练课目,骆敏和支队副参谋长马啸杨专门去了驻守在另一个城市的某集团军侦察大队偷师学艺。 部队的训练经费有限,五支队担负的任务性质,决定了他们很少有额外创收的机会。所以,如果基层连队想改善一下官兵的训练与生活环境,那就只有靠向上面伸手。当然,也不是没人干过把官兵偷偷拉出去挣点外快的事。不过,这些单位主官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轻则,好多年调不了职。严重的,搞不好就得脱了马甲,回家种田耕地。 为了一车圆木和一些器械,骆敏跑了几趟支队,最后一次直接找到了支队老大。徐杨勇老实不客气地回应:“你脑子不是好使吗?自己去想办法!别动不动就向支队伸手!” 这个自己想办法,那得有个前提,一定不能违规搞副业,更不能犯法。骆敏当然知道支队长的意思,如果他一松口,钱是不多,可下面近二十个基层单位,要全向支队伸手,这个老大估计晚上愁得觉都睡不着。 骆敏情急之下,想起了中队的共建单位——这座城市最大的焦化厂。当年的老领导,三大队副大队长,转业后在焦化厂担任保卫科长,属下的上百个保安更是多数都是从五支队退役的老兵。 保卫科长很快有了消息,工兵团团长转业的厂长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喝酒!只要放倒了他们,提出的一切要求全部包办! 骆敏决定只身前往,被行政级别比他大半级的上尉副营职指导员刘东伟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他妈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指导员?喝这样的酒就是上战场,你知道吗?”这是他第一次以支部书记的名义对这个新搭挡拍桌子。 那一天,在焦化厂自己开办的酒楼里,特勤中队新老两位主官,整整喝下了四瓶剑南春!然后,被四个特勤中队退役的老兵扛回了支队…… 圆木拉来后的第三天,焦化厂的厂长又亲自送来了二十个真皮沙袋。这一次,放倒厂长和他三个随从的是副指谢剑峰。谁都没看出来,这个三棍子也揍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实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酒神!几天前,队长指导员合力完成的任务,他一个人就包圆了。三瓶比剑南春高了十几度的衡水老白干下肚,他竟然还能四平八稳地走回中队,还当着一群牛皮烘烘的老兵,在单杠上连续来了三个大回环!这次过后,没人再敢小瞧炊爷出身的副指,就像没人敢小瞧半年前那次长途奔袭后的杜超一样。 两米长的圆木重达四十公斤,而且滑溜滑溜的,别说扛着跑,一般人还未必能抱得起来。起初,为防止圆木从肩上滚落砸伤后面的人,所有人都在圆木两端靠近中间的位置绑上了背包绳,在奔跑的时候,双手可以抓住背包绳绕成的环。这是一项不得以而为之的安全措施。等到兵们适应了横木在肩的时候,就要拿掉背包绳,双手反扣圆木。 第一次训练,是一个气温低达零下五度的早上,天寒地冻。几十条汉子,只穿了一套薄薄的作训服。这样的天气,别说光着手抓着冰冷的木头,就是将两只手祼露在外面,要不了三分钟,那手就不听你使唤了。 骆敏更绝,直接穿着背心就上场了。兵们在搓手、哈气、跺着脚不停热身的时候,他耸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祼露在外的皮肤冻得红紫红紫的。 扛着这么沉的家伙跑上几圈,其强度比全副武装奔袭几十公里过之而无不及。真正挑战的终于来了。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趴下的就是擅长奔跑,自称耐力持久的杜超。 这个出身高干家庭的公子哥,虽然在乡下度过了童年,但毕竟没有干过农活,肩挑背扛的事不仅仅只靠体力和耐力,还要有相关的磨砺。从圆木上肩的那一刻起,杜超就呲牙咧嘴痛不欲生。头一圈咬着牙踉踉跄跄还能勉强跟得上,这个死了嘴巴比鸭子还硬的家伙,还不忘不了跟前面的肖克打趣:“哎哎哎!我这稚弱而粉嫩的香肩哟,怎堪忍受如此重负……” 到了第二圈,杜超的头已经低到抬起的膝盖随时都有可能顶到自己的下巴。背上刺骨的痛,已经折磨得他想要发狂。有那么一次,他咬着牙狠下心来,两手撒开背包绳,就在圆木将要在肩头滚落的时候,又下意识的扣住了两端。 “杜超,把你的腰杆给老子直起来!”骆敏同样肩扛圆木,却仍旧声若洪钟的喊道。 “队长,直……直……不起来……”杜超每迸出一个字,仿佛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孬兵!”骆敏呼啸着从杜超的身边蹿过。 两圈半后,杜超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现在不是跑,也不是走,而是拖着双腿,艰难地向前挪动。在第二个弯道的时候,咬咬牙准备尝试着再次提速的杜超,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在杜超前方三十多米的地方,是重伤后第一次参加体能训练的代理排长李昊,他的下嘴唇已经有几丝鲜血渗出…… 到了骆敏叫停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只有七个人,他们已经整整坚持了四圈,也就是三千二百米!当他们小心翼翼而又非常吃力地放下圆木后整整十分钟,在欢呼与鼓励声中,杜超最后一个扔下圆木,随即瘫倒在地上。他的后背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 “同志们今天的表现,完全对得起身上的马甲,对得起特勤兵的称号!所有人,包括我们的杜超同志!”骆敏在收队时只作了这样一句简短的讲评。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特勤中队,作为一个基层连队的主官深深的被自己的兄弟们所感动。原本照着他的计划,是想痛下狠心带着兄弟们就是爬也要爬完两圈,至少一千五百米的。因为那个侦察大队的少校中队长,很肯定地告诉他:“我们从全军百里挑一出来的精锐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训练,平均成绩也就在两千米左右。你们武警……呵呵,能跑一千米,就是老牛了!” 少校面对友军的兄弟说这些话的时候,多少有点轻视与不屑的意味。为这句话,骆敏坐在长途汽车上郁闷得一路都没有搭理副参谋长马啸杨。 杜超的伤口很可怕,颈椎部有巴掌大一块地方已经血肉模糊,脱下已经与皮肉相粘的作训服,让他痛出了一身冷汗。这让坚持训练的他,好多天只能爬在床上睡觉。郝好为骆敏亲手缝制的羊毛围脖,成了杜超的护具。为了这件珍贵的转赠礼物,杜超不顾骆敏的警告,成了这个中队第一个当面管郝好叫嫂子的人。 半个月后,杜超已经能扛着圆木轻松的跑完五千米。肩上的那块伤疤已经变成了厚厚的老茧,一到夏天就奇痒难耐。这是几年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烙下的最深也是最永久的痕迹。 这个冬天特别冷,就是在北方,这样持续的严寒天气也是十年难得一遇。 一个月前的那次突然降温,让整个支队措手不及,几乎所有的暖气管道都被冻塞。营房股在使用喷火枪清冻的时候,致使部分管道爆裂,整个支队的暖气供应陷入了瘫痪,抢修了整整三天,才完全恢复正常。营房股的上尉股长为此付出了转业的代价。 “大衣是给哨兵和病号穿的!”这是特勤中队十多年来传承的最坚定的一个文化。没有人刻意去要求,这已经成了一种自发的行为,一种习惯。暖气断供的那几天,骆敏试图说服班长们带头穿大衣,但所有人都非常自觉的去抵制。奇怪的是,整个冬天除了训练上的嗑嗑碰碰外,没有一个病号。 春节前的几天,刘二牛和江猛归队。回到中队后,军旅生涯进入第五个年头的刘二牛顶替已经升任代理排长的李昊,担任三班班长。上等兵江猛,成了这个连队历史上不多见的二年兵副班长。 就在他们回来前几天,作为支队双拥模范和学雷锋标兵,凭借手头的一把剃头刀和一腔热血,公务员赵子军同志在四个兄弟中间第一个荣立“三等功!” 上等兵杜超,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兄弟们比他表现优秀的这个现实。这一年来,特别是这半年多来,杜超已经变得不再心浮气躁。他知道,理想是要一步一步的去实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赵子军和江猛就是自己的榜样。这里是靠素质和能力说话,再大的抱负,也要脚踏实地,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中队兵龄最长的狙击手突然决定要退役后,骆敏和刘东伟就分别找过杜超谈话。虽然两位主官都没有马上作出决定,但杜超已经看到了希望。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愿意,那个让他萦绕了十多年的梦想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大学新闻系走读生雷霆,成了这个学院名气最大的编外学员。整个系都知道,他是这座城市晚报副刊的常客。最重要的是,这个军营才子的女友就是学院的院花杜菲。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身着军装的雷霆在学校门口被一群叽叽喳喳、花枝招展的女学生团团围住。窘迫的大兵雷霆,左冲右突,想要奋力地突出重围。 不远处,提着行李的杜菲,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少女的眼里除了柔情和崇敬,还有那么一点点迷醉…… 第九章(1) (1) (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头脑永远都是最清醒的!这里仅仅结束了一段旅程,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始!请记住:优秀的狙击手,永远都在娘肚子里!) 一九九七年三月,北方某市公安局特勤支队训练基地迎来了一群身着军装与警服的学员,他们是来之这座城市公安系统与武警总队的精锐们。五支队特勤中队的上等兵杜超、下士肖克和中士周朝江有幸成为了他们中间的一员。 十二个略显羞涩的武警部队学员,在一群身经百战、龙行虎步的特警警官中显得是那么的稚嫩与单薄。这是一九九七年三月的某一天,春寒料峭。 “人生多么美妙啊!”站在背山望海,远离闹市的训练基地,早春山花的清香和着海水的吐纳声,让杜超有点恍惚、有点陶醉。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首长讲话。送兵的单位领导和学员们纠缠在一起,场面显得有点混乱。三名武警教官仰着头面无表情,远远地戳在那里。那神情,仿佛这里的一切跟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 “行了,该赶他们走了,列队!”军衔最高的少校,冷冷地命令着一旁的中尉。 “各位,欢迎来到这里,我是你们的队长兼总教官屠冲……”少校的普通话很吃力,但名字却吐得无比清晰。杜超倒抽一口冷气,比他反应更大的是身边的那些低声惊呼的学员。 屠冲?这个武警少校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屠冲?几十秒钟前,杜超还把这个其貌不扬,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广西汉子当作了基地的一般工作人员。 这帮立志要当王牌狙击手的精锐们,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教官会是被境外贩毒组织称之为“屠夫”的公安部一级英模,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某武警边防部队副大队长,特级狙击手屠冲! 关于屠冲的传奇,这里的所有人都耳熟能详,可是,真实的屠冲离他们想像中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非常有幸能为各位精英效劳,未来的两个月,我将和我的两位战友一道,带领各位踏上一段奇妙的旅程。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屠冲的幽默丝毫没有缓解现场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突然从天而降,本不属于这个星球的珍稀物种。 “看来诸位对我都不陌生?”屠冲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学员们不知如何回应。 “哈哈!”屠冲突然莫名奇妙的纵声大笑。笑得学员们毛骨悚然。不知道错了哪根神经,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好笑,让他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之间,杜超开始特别反感这个刚刚照面才几分钟,拥有无数炫目光环的男人。相信,和他有作同样反应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两个教官站在队伍前如石雕泥塑一样,面无表情。等到屠冲暴笑完,开始分发一沓很小的册子,跟烟盒一般大小,只有四页。 “都拿到手了没有?” “有!”回答少校的是十二个武警战士。二十多个公安特警队员几乎无动于衷。 屠冲皱紧眉头,星目如电:“我再问一遍,都拿到手了没有?” “有!”这次,大约有一半人回答。 “不错,有个性!”屠冲指着最后几排自动站在一起的公安特警们对中尉教官说道:“带他们去热热身!带上自己所有的行李!” “凭什么把我们当作新兵蛋子?”最后一排,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特警队员大声抗议。 “哦?还有个会讲话的?哪个单位的?”屠冲背着双手绕到了队伍的后面。 大个不吭声。 “问你呐,又哑巴了?”屠冲站在大个的背后说道。 “东城公安局特警大队!”大个转过身来低着头对着少校虎视眈眈。 “嗬,一级警司!我转业搞不好还要在你手下当差!什么名字?”屠冲挤出了一脸笑容。 “王刚!” “这名字没什么个性嘛?”屠冲盯着大个的眼睛,笑道。 “是,哪有你那么有个性?” “杨教官,刚哥加跑五公里!”屠冲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少校同志,我抗议!”大个跨出一步,激动得再次大叫道。 “抗议无效!或者,你可以选择离开,贵大队长应该还没走远!”屠冲头也不回地说道。 大个有点垂头丧气,执拗地站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拎起行李,叮当二五地追赶已经跑出去一百多米的队伍。 十二个武警战士站在原地,屠冲就坐在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的花坛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两个教官已经一前一后地带领着二十多个特警精英们去热身。没有人下达口令,他们就只能保持着军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二十分钟后,二十七个特警脚步凌乱的跑回了操场。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王刚同志和杨教官肩并肩地跑回了原地。 屠冲起身慢悠悠地踱到队伍的前列,扫了一眼前排的十二个武警战士,讪笑道:“一直站着不累吗?多好的风景啊!” 敬畏和仰慕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现在,所有人都开始讨厌这个可恶的,故弄玄虚的家伙。 “都拿到手了没有?”屠冲举起手中的小册子晃了晃,再次问道。 “有!”这一次异口同声,歇斯底里。 “这不是什么武功秘笈,更不是狙击教材,我希望那上面的二十条各位能烂熟于心,然后请务必遵守。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对于破坏我们游戏规则的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走人!”屠冲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恢复了开始的冷峻。 人群中再次骚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现在不用看。各位的房号在册子的封底,记住了,流水号从左至右。现在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找到自己的房间,打理好个人卫生,熟记二十条守则!”屠冲抬起手腕看了下表继续说道:“十点整,准时到楼下集合,穿作训服,不要佩戴任何标识!” 进了宿舍,杜超就感觉到有点诡异,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房间很大,孤零零地摆了两张床铺,除了一个衣橱和一个矮木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而且,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房间里竟然没有通电,甚至连灯座都没安装。 “这他妈不是关禁闭吗?”杜超咕噜着。 “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吧?”肖克心里惴惴,安慰着舍友杜超。 “我怎么觉得这是有意安排的?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这晚上黑灯瞎火的咋办啊?”肖克比杜超还沉不住气。 “我去其他宿舍看看!”杜超放下行李冲出房门。 “去哪里?”杜超出门就撞上了中尉段教官。 “我们宿舍没灯,看下其他宿舍有没有!” “手册第七条:严禁乱蹿宿舍。”段教官惜字如金。 杜超吓得一激灵,赶紧转身往回跑。 “怎么样?”肖克已经换上了作训服。 “存心的!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使用照明工具,包括电灯、蜡烛、打火机与火柴……”杜超掏出小册子指着第八条规定对肖克说道。 “把咱们当山顶洞人了!他姥姥的!”杜超咬着牙小声地骂道。 “比住山洞还是舒服点,知足吧!” 看完二十条守则,杜超和肖克陷入了更深的惶恐中。 “太不近人情了,简直就是二战关押政治犯的纳粹集中营!私下里不准作任何交流,那意思就是除非要你开口,否则,任何时候都不准讲话!”杜超发着牢骚。 肖克没搭腔,两个人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十点零五分,肖克突然惊呼:“你听到吹哨了吗?” 杜超赶紧看手表,示意肖克不要出声,冲到了窗前。 操场上,屠冲和两个教官笔挺地站在那里,他们的面前,是不足十个人的队伍。 “快!”杜超拉起肖克玩命地奔出了宿舍…… 十点十分,最后两个学员终于站到了队列的后面。 “整整过了十分钟!为什么不能准时集合?”屠冲还是那样的腔调。 没有人说话,估计都看了手册。 屠冲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冷峻的表情:“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报告队长!我们都没听到哨声!”杜超还是忍不住当了回出头鸟。 “叫什么名字?”屠冲问道。 “杜超。”杜超声如蚊嘤,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又犯错了,显得没一点底气。 屠冲哈哈大笑,笑得有点促狭,笑得杜超汗毛直竖。 “你们忘记吹哨了吗?”屠冲扭头问着一旁的两个教官。 “报告队长,我们没带哨子!”两个教官异口同声。 “听到了没有?他们没带哨子,怎么吹?”屠冲的回答让人啼笑皆非,近乎耍无赖。 杜超张着嘴,脸红脖子粗的,终究还是没敢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其他学员,个个皆是敢怒不敢言。 没人再说话,屠冲叭唧了几下嘴巴,显得很无趣的样子。在队列前来回踱了几步,才转身正色道:“战场上有人吹哨子吗?这是我们的一个约定,更是一项纪律!我要让你们习惯没有哨声的日子。各位都看了守则,不要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不近人情的规定,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不仅需要绝顶的射击技术,最重要的是铁的纪律和忍受别人无法忍受的种种折磨。提醒各位,从现在起,守则上规定的已经生效。希望你们时刻保持高度戒备!” “等会教官会给各位发放基本装备和第一阶段教材,下午潜伏训练,零点整,所有人轻装在此地集合。” 这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睡觉。 黑暗中,杜超和肖克坐在自己的床上,他们束手无措,很无奈,也很烦躁。没有灯,他们就没办法掌控时间。杜超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带上夜光表。 死一般的沉寂,杜超起码有一百次想开口说话,肖克更是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但两个人终究还是没敢交流。大约半个小时前,杨教官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宿舍,贴着墙角站在房门的背后站了好久…… 下午整整四个小时的潜伏,让好动的杜超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作狙击手。而这,仅仅才是开始。 潜伏前,段教官没有作过多的要求,从头至尾只有一句话,而且还是商量的口吻:“没听到口令,就保持一个姿势,不要动!” 谁都不敢漠视教官的存在,更不敢挑战他的权威。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们十分清楚,作为一个狙击手,自觉自律是多么的重要。而且,最恐怖的是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容不得你有半点闪失。来到这里,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只要违反纪律被淘汰,单位的声誉就会受到影响,给集体的荣誉摸黑,谁都明白,这将会给自己的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 首次训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教官们甚至都懒得点评几句。他们在所有人潜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在结束时,又神兵天降般的齐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零点前三分钟,操场上突然亮起了灯。所有的宿舍都被隐约照亮,四十个人几乎同时涌上了楼道。 这一次,所有人集合完毕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屠冲穿着大裤头汲着拖鞋站在队伍的后面,夸张地连续打了几个哈欠。 “解散,睡觉!”转了几圈后的屠冲挥挥手。 “他妈的!”所有人都在心里骂道。 王刚站在那里足足有十分钟,这位一级警司试图通过这种无声的方式来渲泄自己的不满。没有人理会他,屠冲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整整三天了,除了潜伏还是潜伏,在不同的环境下以不同的姿势潜伏。时间也由最早的一次两个小时增加到八个小时。屠冲和两位教官仍旧在布置完训练任务后不见踪影。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三支队的一个战士因为睡着了,从三米多高的树上跌落,送到医院后再也没见回来。几天后,一个中尉警官垂头丧气地从基地拿走了这个学员的所有行李。 又是一个零点集合。这一次,屠冲穿戴整齐,庄重的神情让三十九个学员有点无所适从。杜超预感到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 “我知道,各位私下里狠不得一枪爆了我的脑袋。我早就说过,不管你们怎么去理解,我都不会给任何解释。过去的三天,各位的表现对得起这身马甲,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今天,我们来玩一个更有趣的游戏。”屠冲说完后,示意两位助手分发地图。 “潜伏地点和目标我都有在图中注明。每人三个地方,减除换位时间十五分钟,一个地方潜伏八个小时,其他要求不变。后天凌晨一点整,准时到此地集合。等一会在杨教官那里领取装备,那里有你们的食物!”屠冲停了停继续说道:“再补充一点,这不仅是游戏,也是对各位的考核,我希望兄弟们招子放亮一点,都能轻松的度过这一关!” 接过装备点检的时候,杜超就傻眼了。挎包里除了夜视镜、防割手套和只装了一半水的水壶外,只有一小袋压缩饼干和一块血糊糊的生牛肉。这点食物,还不够他们塞牙缝。不要说最后一个潜伏地点要爬树了,就是有没有力气走回基地都是一个问题。 至少还有吃的!杜超安慰自己。看起来比指导员当初经历的魔鬼似训练要强多了。刘东伟曾经告诉过杜超,他们当年集训的时候,在盛夏的丛林里潜伏了两天一夜,没有食物甚至没有一滴水,还要忍受蚊虫的盯咬。如果不是尿液和那只撞上门来的耗子,他真不敢确定自己能否直着走出那片丛林…… 雷霆的处分背得很冤。少校副主任的定性,尤如一记闷棍,将他拍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雷霆无力辩驳,他知道,再多的理由都是苍白的。生活给这对热恋中的小情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天堂到地狱,一切都像在做梦…… 就在杜超潜伏在海边的一个沼泽地里度日如年的这个晚上,雷霆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在机关大楼里到处游荡。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是追悔莫及。只能期盼着这场风暴快点过去,盼望着杜菲少受点伤害,盼望着她坚强起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太蹊跷。当保卫科的干事举着手电筒照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杜菲还在雷霆的怀中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这是学校公园里的一个凉亭里,周日凌晨一点钟,成双结对的学生情侣占据了这个公园所有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方。 “你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保卫科办公室里,五十多岁的政教处主任精神焕发,明显对眼前这两个扰他清梦的年轻人有点恼火。 “我叫雷霆,武警五支队的,在新闻学院走读。”雷霆有点漫不经心。 “把证件拿给我看看!”主任有点不放心。 雷霆摸了摸口袋,摊开双手:“没带士兵证。” “你们俩半夜三更的在搞么子?”主任转过头面对杜菲。 “老师,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坐在那里一直聊天。”杜菲红着脸解释。 “学校里三令五申不准谈恋爱,你不知道吗?零点前必须回宿舍你不知道吗?”主任情绪有点激动。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约她出来的,跟她没有关系!而且,我们什么也没干,最多只算违反了学校的作息规定。”雷霆说道。 “什么也没干?你还想干什么?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有伤风化、道德败坏!这是学生吗?这是军人吗?不懂得检点,还强词夺理!”老主任一脸正气,差点就拍了桌子。 “我们都是成人了,懂得如何自律。如果影响到学校的声誉,我原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请尊重我们的人格,收回你刚才说的话,并向我们道歉!”杜菲杏眼圆睁,眼泪汪汪。 “向你们道歉?你们尊重我了吗?李干事亲眼所见,你们还要跟我瞒天过海!打电话通知他们部队,杜菲明天跟你们系主任一起来找我!人格,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作人格……”老主任摔门而去。 第一个潜伏位置,杜超总共发现教官在目标范围内晃动了三次。每一次停留的时间只有十多秒钟,很快就闪进了一旁的灌木丛。杜超目视了一下,三次的距离都在三百米范围内,如果有子弹,他有把握让这个教官脑袋开花三回! 春天的夜晚,沼泽地里几乎没有蚊虫,这对潜伏者来说,实在是个天堂! 杜超潜伏的位置,已经是这片沼泽地里最干燥的地方了,虽然胡乱拨了些杂草垫在地上,但不到一个小时,胸前和下身还是湿透了。 天已经蒙蒙亮,杜超翻过手腕看了下电子表,快六点半了,已经潜伏了五个多小时。肚子里开始传来清晰的咕咕声,小腹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着凉了!这是个很可怕的问题,还有两个多小时,如果不想点办法,到时候跑肚拉稀,肯定要出丑。 杜超摘下夜视镜,悄悄将挎包移到了腹下。附近三十米范围内至少有七八个兄弟,三十九个人应该都在这片不足十亩的沼泽地里。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屠冲和教官就在附近某一个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到所有人的位置,正在观察他们的举动。 天亮之前杜超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他忍着没敢笑出声。他不知道,教官对这种常人无法控制,无法界定人为还是非人为的气体迸发的声音作何感想?如果因为这个问题,那位放屁的兄弟被淘汰了,简直就是冤到家了! 天亮后杜超发现身边有很多刚刚抽芽的嫩草,这种草南方也有。他小时候在乡下呆过,虽然叫不出来名字,但他知道这些草茎和草根都是能吃的,如果运气好,扯下一把冬天枯萎的草,就能带出很多又白又嫩,盘根错节的草根。有了这些东西填肚子,再合理的分配一下其他的食物,捱到明天凌晨,基本的热量就肯定够了。 杜超很是得意,他觉得这三十九个兄弟中,只有他想到了这点。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杜超差点就低呼出声。 肖克就在杜超左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潜伏前他就注意到了杜超的位置。这小子嘴巴几乎就没停过,天还没亮就差不多把肚子给填饱了。一伏在地上,他就嗅出了青草的香味。八个小时下来,这小子的袖口上全是泥和唾液…… 率先冲向第二个潜伏地点的是杜超。第二个潜伏地点在斜坡上的一片乱石岗中,那些岩石虽然错落有致,但明显有人工的痕迹,肯定是基地有意建设的。这里离沼泽地只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再往上不到一百米,视线越过一个稍矮一点的山坡,就可以远远地看见海平面。 五分钟的时间越过四百米的距离,然后按图索骥找到标示的潜伏位置并不难。杜超已经算计好了,小便已经憋了八个多小时,一定要解决的。如果还有时间,争取能在附近找到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这次的区域目标,是刚刚潜伏过的那片沼泽地。杜超的位置很舒服,三块岩石呈倒过来的“品”字型,中间刚好可以容身。而且从实战考虑,左右都可以撤退。透过两块岩石中间的缝隙,整块沼泽地尽收眼底。手上的八五狙没有安装瞄准镜,四百米的距离要用肉眼看清沼泽地上所有的动静有点困难,而且,早上的山脚,有点雾蒙蒙的,能见度比平常差了很多。 这八个小时最难熬,从一开始,杜超的眼皮就打架。十点多钟,太阳照射到头顶以后,浑身懒洋洋地更是犯困。早上四五点钟最困的时候,杜超对付瞌睡的办法是不停的小声唱着歌。从幼儿园学到的儿歌到刚刚流行的歌曲,杜超把能想到的全都唱了一遍,最后更是来了一遍串烧。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精神才好起来。这下再故伎重演,却一点效果没有,反而是越唱越困。他突然想到了吃东西,虽然肚子还没感觉到饿,但嘴巴里有东西咀嚼应该就不会犯困。 拖泥带沙的草根嚼起来,又腥又涩还带点咸味,这让杜超有理由怀疑,很久以前,那片被山头环绕的沼泽地肯定是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杜超胡思乱想着,眼皮还是越来越沉。 第一个目标出现了,这次的时间很短。那个教官起身晃了晃,然后就迅速扑到了沼泽地里没了踪影,前后只有三五秒钟。杜超吐掉嘴里的草根渣子,一下变得兴奋起来。 “嘭!”杜超扣了一下扳机。 “啊!”杜超闭上眼歪了下脑袋。 “老子打你左眼绝不打你右眼!”杜超小声嘀咕道。 按照昨天晚上的规律,目标出现了三次,前两次间隔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如果教官再故伎重演,那就一点马虎不得。 瞪着眼睛盯着沼泽地的杜超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松懈,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调整枪口。这小子调动了全身的神经,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瞌睡虫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等,不知不觉的就是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两点多钟,目标再也没出现过。杜超这时才感觉到饿,一小袋压缩饼干填到肚子里,没有一点感觉。如果那块牛肉是熟的话,他会好不犹豫地塞进肚子,可是这个东西实在是无法下口,他尝试着用舌头添了一下,差点呕出声。妹妹喜欢吃三分熟的牛排,而他连七分熟的都下不了口,现在要吃下一整块生的牛肉,对杜超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他想起了江猛,这家伙有次为了十块钱跟他打赌,当作几个兄弟的面,一口咬下了半颗血淋淋的生猪心,而且一直在嘴里咀嚼了好几分钟才悉数吞了下去。想到这里,杜超就更觉恶心,差一点就把那几块压缩饼干吐了出来…… 那块牛肉,杜超终究还是吃了下去,与其说吃,还不如说吞。依据自己身体的状况,杜超是有信心不吃那块牛肉就能轻松地捱到明天凌晨的,但他跟自己较上了劲。最重要的是,发一块生牛肉,屠冲一定有他的意图。从实战去考虑,遇到恶劣的环境和长时间的潜伏,也许真想指导员说得那样,撞上一两只耗子、蛤蟆什么的,就可以救自己一命。杜超虽然还没有参加野外生存训练,但中队的老兵都经历过,吃生肉是迟早的事。 这块牛肉经过了杜超的加工,甩在地上踩了好几脚,直到看不见肉面上的那些血色。然后在黑漆漆的半夜,分三次吞进了肚子里…… 所有人都准时赶到了基地操场上集合。屠冲也是一脸疲倦,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他比任何人都要累,除了要充当目标外,还要一直观察每个学员的一举一动。这一天的时间,手里的本子已经密密码码记满了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的文字。 “何进、李自祥、唐凯,出列!”屠冲叫道。 三个警员犹犹豫豫地站到了队伍的前列。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吗?”屠冲厉声道。 三个人全部低着头不吭声。 “我说过,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欢迎三位明年再次光临!”屠冲没有作任何解释,直接宣布了三个人的命运。 屠冲低头继续翻着手中的本子,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惶。没有人敢正视屠冲,就像上课爱做小动作,没有专心听讲的小学生在面对老师的提问时一样。 杜超也许是他们中间最平静的一个了,这种平静来源于他的自信。他觉得自己的表现肯定是合格的,即便有些小毛病,那也是私下里极小的动作,除非队长和教官举着高倍望远镜一直在盯着自己。 屠冲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良久,才开口叫道:“杜超!” 杜超吓得一激灵,像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傻了?胆子吓破了?”屠冲很不满地说道。 “到!”杜超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身跑出队列。 “你紧张什么?我让你出列了吗?”屠冲语气有点捉狭。 “牛肉吃了吗?” “报告,吃了!”杜超这次反应极其灵敏。 “味道如何?” “好,好,好极了!” 队列中一阵哄笑。悬在他们心中的石头,终于安然落地了。 “都想毕业了?”屠冲板起脸训道。 “杨教官给他们一人发一支笔!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在你们的地图上标注每个潜伏地点目标总共出现了几次,不允许讨论!” “三、三、四”杜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这个环节,剩下的三十六个人都有惊无险地悉数过关。也许,屠冲规定的允许有百分之十的差异拯救了很多人。 学校的处分决定已经下来了,杜菲被记大过。如果不是系主任竭力游说,杜菲搞不好就要被留校察看。背了处分的杜菲很平静,她只能感叹运气不好,一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上。如果当时自己脾气没那么大,求求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政教主任,也许事情就没这么严重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雷霆,如果部队让他背了处分,势必会给雷霆的前途蒙上一层阴影,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断送了他的军旅生涯。 杜菲越想越害怕,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从十三岁第一次遭遇女人生理期问题开始,这么多年来,每个月一到这几天,就痛不欲生。以前在家里母亲会照顾自己,在省城读中学的时候还有姑妈家可以去。上了大学,远离亲人,除了男友,谁能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呢?雷霆刚好来学校上课,粘住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何况他们之间除了偶尔牵牵手,什么也没发生过。想起雷霆的傻样她就乐不可吱,要他帮自己揉揉肚子,这家伙竟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男人,让他背上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处分,老天真是没长眼了!杜菲决定自己去找部队的领导,就算再背上一个处分,也再所不惜。 事实正如杜菲所料,十多天前刚刚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的雷霆同志,同样被记了大过,而且,非常有可能很不光彩地被下放到基层中队去当兵。这就等于告诉这个军心如铁的大兵,安心地等着退役吧! 杜菲在支队门口拦住了徐杨勇。来之前,她没有告诉雷霆。徐杨勇对杜菲还有印象,他是个过目不忘的人,更何况是一个美女。去年篮球决赛的时候,他看到这个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她当作了哪位干部的家属。 杜菲娇喘吁吁地开门见山:“首长,我叫杜菲,是你们支队宣传股战士雷霆的女朋友,我哥哥叫杜超,在特勤中队。” 徐杨勇一头雾水,但却很慈蔼地问道:“哦,哦,你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没想到杜菲嘴巴一咧,眼泪夺眶而出。 徐杨勇吓坏了,赶紧说道:“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走,去我办公室慢慢说!” 杜菲不仅吓坏了上校徐杨勇,更吓坏了徐杨勇的公务员赵子军同志。这小子端了茶水进门,瞅见抽泣的杜菲,杯子差点就掉在地上。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杜菲,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杜菲越抽泣越厉害,要说一开始还有点表演的成份,这下来到支队长的办公室就完全进入了角色,她觉得这个上校太像从小痛爱自己的叔叔了。 “丫头,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徐杨勇走过来端起水杯递给杜菲说道。 杜菲欠了欠身,感激地看了一眼笑迷迷的上校,良久才说道:“首长,你们不能处分雷霆,这完全都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的!” 徐杨勇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哦?处分雷霆?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可是我们支队的大才子,表现一直很优秀啊!” 另外一边,赵子军火急火燎地闯进雷霆的办公室,二话没说,把正在抄写材料的雷霆拉了出来。 “你老婆来了,你们家杜妹妹来了,他妈的,她在支队长那里哭!”赵子军语无伦次地说道。 雷霆吓了一跳:“你说杜菲?怎么可能?” “老子亲眼看见的,还有错?肯定是来为你说情了!”赵子军踢了雷霆一脚,没好气地说道。 雷霆转身就往支队长办公室跑,赵子军跟在后面拉都拉不住。雷霆举起手要敲门的时候,突然清醒过来,愣在门外不知所措。 屋内,单纯的杜菲抛开少女应有的矜持,毫不讳言地一口气把前因后果全说了出来,包括她留下雷霆的真正原因。 徐杨勇很震惊,同时更有一份感动在心头。对她哥哥杜超,上校同志一点也不陌生,他不仅知道这小子是高干子弟,还知道他胆子大,爱出风头,当然,军事素质也是呱呱叫。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柔可爱的小姑娘,较起他哥哥过之而无不及,不仅胆大泼辣,一点不悸场,而且显得比她那个时常耍点小聪明的哥哥更真诚,也更有头脑。 “你说的情况,我要去政治处了解一下,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雷霆的处分我们会考虑的!”徐杨勇说完冲着屋外叫道:“公务员!” 赵子军应声而入,徐杨勇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后:“是雷霆吗?进来吧!你们两小子是不是在偷听?” 赵子军挠挠头,孩子气地嘿嘿直乐。 “雷霆!” “到!” “好小子,找了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怪不得整天吊而郎当,谁都不放在眼里!”徐杨勇板起面孔开起了玩笑。 雷霆心里直打鼓,偷偷瞄了一眼泪眼婆娑,却捂着嘴在偷笑的杜菲。 “政治处给雷霆记了大过!”雷霆选择了沉默,赵子军却忍不住要给这个朋友出头。他知道,支队长要是不问,打死这小子,他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杜菲差点就蹦了起来,没等徐杨勇开口,就抢先说道:“不会吧?这么严重啊?”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好,我知道了!”徐杨勇面色有点沉重。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了解清楚。赵子军等会去把许主任给我叫来!” “对了,雷霆,跟你们股长请个假,然后送你女朋友去学校,找学院领导道个歉!”徐杨勇想了想,赶紧又更正道:“这样好像不太好,等会我还是给你们学院领导打个电话。丫头,把学校办公室的电话给我!” 杜菲写完电话号码,给徐杨勇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您徐叔叔!您真是个好领导!打扰您了!” 徐杨勇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你哥哥杜超很优秀,你比他更棒!好好学习,欢迎再来我们支队作客!” 走出支队长的办公室,雷霆说道:“菲,我去请个假,送你回去吧?” “不要了,影响不好!多跟你们领导说说好话……”杜菲嘴巴瘪了瘪,又要哭了。 “行了!”雷霆摸了下杜菲的脑袋:“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了,我还怕个屁啊?” “那什么,美女,杜娥,就走了啊?欢迎常来我们这里视察和指导工作!”赵子军笑嘻嘻地跟着他们追下了楼。 杜菲别过头横了赵子军一眼:“你才是窦娥呢!天天盼着我和雷霆受处分是吧?行,看我叫我哥怎么收拾你!” 赵子军双手抱头作鼠窜状。 出了支队大门,杜菲四顾无人,狠狠地掐了一把雷霆的后背:“瞧你在支队长面前那个怂样,真没出息!” 雷霆痛得一声惨叫。 “回去吧!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为了我们的将来,该低头时要低头……” 雷霆终究还是受了处分,不过,已经由大过改成了小过。理由是逾假未归外加影响地方单位正常工作轶序。万幸的是暂且逃过了被下放到基层中队的命运。 徐杨勇事后找雷霆面谈,讲了一大通道理,并且暗示这个处分一定不会影响到他的前途。如此,雷霆才长出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出来,然后赶紧给杜菲打了个电话。 这件事基本上就算尘埃落定了,一对小恋人经此挫折,感情反而直线升温,还真有点比翼双飞、夫唱妇随的意思了。 回头再来说说发生在狙击手训练基地的那些故事。五天的时间,一弹未发就毫不留情地淘汰了四个人,剩下的可谓人人自危,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那种压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怕生吃牛肉!”杜超坐在床上大声喊叫着。同样的话,他已经重复了三次。 “肖克,杜超是不是有梦游的毛病?在部队也是这样吗?”屠冲用手电照着杜超问道。 “没有!我在中队跟他一个班,除了磨牙,从来没见过他梦游!” 肖克穿着裤衩笔挺地站在屠冲的面前。 屠冲走近杜超,刚要低下头观察,杜超扑通一下倒头躺在床上。 “杜超,杜超。”屠冲轻声叫了两下。 杜超酣声如雷,牙齿磨得咯咯响。见多识广的屠冲,也不免有点毛骨悚然。 “盯紧点,把门窗给我关好了!”屠冲小声吩咐完肖克,摇摇头走开,这个三十多岁的铁血汉子,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屠冲刚走到门口,杜超又坐了起来:“谁他妈都别想开除我,老子就是要拿第一!” 屠冲愣在那里,半天才对站在那里像个树桩的肖克说道:“这小子是不是存心的啊?” 狙击手的任务性质,大体可分指定猎杀、定点清除、随队观察、火力增援、巡逻狩猎和敌方装备破坏这几类。接下的这两天,屠冲和两个教官将所有队员拉到野外,针对不同任务的特点和狙击手应掌握的技能,进行理论上的培训。单就一个不同环境下的射程测算,就花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通过理论学习,杜超才知道这水到底有多深了。之前他翻阅过的一些关于狙击的知识,而那些,仅仅只是皮毛。有些基本的东西,当初完全是主观臆断,一学习,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比如他一直认为,有了瞄准镜,只要掌握好击发的时机,套上十字架就好了。事实上,这个过程极其复杂。 首先,枪支的弹道会因膛线、地心引力及风速和风向的影响而使弹着点产生误差,所以,就要求狙击手要不断地修正枪的表尺和照门,将误差减到最小。还有就是光学瞄准镜的倍率和镜片质量以及温差和光学偏折现象都会产生射击差。要想当好狙击手,就必须在不同的天气、温湿度、日夜环境下在不同的地理位置进行不同高度、距离的训练。还要详实记录相关数据,这样才能了解枪械的性能与误差。这些技能与方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成的。 纸上谈兵了好多天,终于盼到了实弹练习的训练阶段。最高兴的事不是接下来的日子每个人要打掉至少五千发子弹,而是屠冲在头一天晚饭前突然宣布解除不准交流的禁令。 一直不停观察学员们日常表现的屠冲,非常清楚,学员们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所有人都快要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一点,从他们对自己和两个教官几乎一致的、仇视的目光中就不难看出。好多天不让人说话,这种训练的方法与手段,是屠冲独创的。他在成长过程中,没有经过专门而系统的狙击手集训,自己能走到今天,心理素质这一块,多数都是靠自己悟出来的,没有人教过他该怎样系统的去养成。对于这种训练的方法,中外军队似乎都没有过明文的规定。试验这种方式,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天晚上,屠冲找来了几部描写狙击手的战争大片,让所有人在俱乐部里看了个通宵。一直装得极其深沉的屠冲,一反常态,变得一脸孩子气,谁找他讲话他都和蔼可亲。 第二天照常训练。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的日子将在轻松中度过的时候,队长和教官们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依然一副高高在上,凡事没得商量的样子。早上体能训练一回来,屠冲就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给点笑脸就当爱情!看看你们稀稀拉拉的那个样子!想玩得开心是吧?好!我陪你们玩!短裤背心,三分钟后准时集合!” 三十六个学员穿着短裤背心在冰冷的海水里折腾了一个上午。一千个俯卧撑、一千个仰卧起坐和一千个蛙跳。杜超呛了一肚子的海水,回来连续打了三天喷嚏。 杨教官带了两支八一步枪,实弹之前,屠冲欲对所有学员的基础进行摸底。八一枪固定靶射击对参加集训的准狙击手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胸环靶换成了可乐瓶,最远距离只有三百米,而且都是最简单的卧姿与跪姿射击。屠冲宣布完游戏规则,下面已经嘘声一遍,都觉得这个太小儿科了,搞不清队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一个沉不住气跳出来的是王刚。这个十多岁就在体校学习射击,差点入选公安部前卫体工队的一级警司,擅长汽步枪射击,最好成绩曾经平了全国青年纪录,去年在公安系统射击比赛中进入了前三名。对这种小儿科的步枪基础射击,在警队就桀骜不驯、持才傲物的王刚,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队长,我觉得您是在污辱我们!能到这里来集训,三百米内打不中一个可乐瓶子,你当我们是民兵呐?” 面对王刚的诘问,屠冲不气不恼:“怎样才算不是污辱你呢,我们的神射手同志?” “打我从入特警队第一天起,就听说过您的大名,能跟您一决高下是我最大的理想!”王刚避开屠冲的反问,直接开始叫板。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比试?”屠冲说完哈哈大笑。 屠冲表现出的不屑和轻蔑,王刚很是恼火:“您是觉得跟我比,有失身份?还是您怕万一输了没面子?” “你的名头太响了,简直是高山仰止啊!可惜,我今天状态不好,改天陪你玩吧!” 王刚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我等着那一天!”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这一声除了失望还有嘲讽的味道。 杜超和王刚分在了一组。十二个可乐瓶一字排开,杜超从左至右;王刚从右至左。一人十发子弹,三分钟内由三百米处卧姿有依托开始,到两百米处的卧姿无依托再到一百米处的跪势,前两个射击点打两发子弹,最后一处射击点可多打。也就是说,谁的速度快、枪法准,谁就可以打掉超过六个瓶子! 比起专业射手王刚,杜超的确吃了不少亏。王刚完全是在速射,杜超还没找到准星,这家伙就打掉了两个瓶子。八比四的结果,让杜超郁闷得低着头恨不得把剩下的子弹全部招呼到这个一级警司的身上。 最后的结果,除了杜超在两分半钟打掉了四个瓶子,其他人都是平分秋色,在规定时间里一枪一个,打掉了属于自己的六个瓶子。王刚的数据最好看,他只花了不到两分钟,行进两百米打掉了八个目标,而且弹无虚发。 打完练习的王刚,盘坐在地上,仰着头,很是志得意满。屠冲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甚至懒得看他一眼。等所有人打完,屠冲在点评时只有简单的两句话:“对于一个狙击手,这种简单的练习,最多只要一分钟!所以,你们一个都不合格!” 屠冲说这些话的时候,才有意瞄了一眼恼怒的王刚。 “队长,我想看看这么简单的练习,您会有什么样的表现!”王刚忍不住再次发难。 “我跟你说过,我今天的状态不好。既然你坚持要玩,那就请杨教官陪你吧!”屠冲说完冲着杨教官使了个眼色。 杨教官接过一枝八一枪,压进十发子弹,盯着站在第一排的王刚,偏偏头。 王刚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他坚定地认为屠冲是浪得虚名,在抵赖。好胜之心让他决定就是被开除也要跟这个传说中的狙击之王一较高低。 “怕了?还是跟我一样,状态不好?”屠冲笑问。 “我当了一年多狙击手,虽然没有真正执行过狙击任务,但我至少知道,一旦有任务,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更是永远都没有权利推说自己状态不好!”王刚振振有词地回复道。 杨教官终于开口说话了:“王刚,你还有完没完?队长的右臂受过重伤,现在还被钢丝牵引着,连抬手过肩都很困难,你看不出来吗?” 杨教官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么多天来,队长习惯性的背着右手,拿东西基本上都是以左手为主。有些心细的学员一直以为他是左撇子。王刚向队长叫板,他们虽然不敢张口表明态度,但都无一例外的打心底支持王刚。这会儿,听说队长曾经受过重伤,所有人皆对王刚怒目而视。 屠冲不习惯被人同情,他本来是有意在考验王刚。一个冲动的、容易被激怒的狙击手,一定不是合格的狙击手。就像他这几天,不允许学员讲话,不允许任何人提意见一样,一切皆是从培养学员心理素质出发。这下被助手情急之下有意无意地揭了底,屠冲很是有点不自在:“看来这一关我怎么也逃不了了,好吧,我陪你玩,但游戏规则必须我来定!” 王刚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他根本想不到队长受了重伤。右手重伤,基本上就断送了一个射手的命运。再比下去,就好比与一个失去一只脚的人比谁跑得快,没有人道,也没有任何可比性。 “对不起,我不知道。”王刚向屠冲道歉。 “你说的没错,作为狙击手,没有任何理由!不必同情我,来吧!”屠冲抓起一只枪丢给王刚,接着说道:“你说刚才那个太简单,那我们就玩点有技术含量的。这里没有飞碟,咱们就来扔瓶子玩!” 早春三月的午后,微风拂面,阳光明媚。站在靶场最高处,极目四顾,满野春色。三十多个武装特警精英们,背枪而立,他们俱都神色轻松,抑止不住内心的兴奋。枪王对决,如古代大侠颠峰决斗,永远是最值得高手们期待和向往的盛事。 身材高大,剽悍威猛的王刚双手据枪,右颚紧抵枪托,枪口微抬,极目浩渺长空。那神情与气势,犹如帝王弯弓。六只瓶子分成了三组,在前方三十米左右范围内,每间隔三秒钟抛向空中。王刚连发六枪打掉了其中五只,博得了满堂彩。特别是杜超,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拼着命地鼓掌。 退回队列的王刚显然对这样的成绩并不满意,喃喃自语:“如果稍稍抛高一点,一定能打中那只瓶子!” 王刚霸气十足的表现,屠冲也忍不住叫好,毫不吝惜地冲着他直竖大拇指。 除了神态安然的两个教官,所有人都为队长捏了把汗。这种玩法,持枪的双手肯定得举过肩。胜负,似乎已成定势。 轮到屠冲时,他左手提着步枪,枪口朝下,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像极了上山打猎的农民。单论气势,他就输了王刚几分。 队长的动作,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目标稍纵即逝,射击时一定是首先调整枪口指向目标可能出现的区域。而提枪跨立的屠冲,似乎并不理会这一套,直接抬头示意助手他已经准备好了。 三只瓶子同时抛向空中。“嘭!嘭!嘭!”三声干净利落的枪声过后,破碎的蓝色玻璃碎片在空中像绽放的礼花,发出炫目的光芒!枪音未了,又有三个瓶子连续抛向空中,又是三声清脆的枪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无比惊骇!视线下意识地聚集在空中目标的学员们,甚至没有看清队长是何时举枪又是何时击发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只手举枪,整个过程,他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 这里不乏见多识广的牛人,可是单手持步枪精准打击动态目标,却是闻所未闻。这样惊世骇俗的镜头,只能在好莱坞的那些大片中才能偶尔领略。 枪法个个了得的学员们,都十分清楚,如果换作是手枪,这样弹无虚发的表演,随便找个部队都能拉出几个来。可是,这是一杆重达三点七五公斤的八一式全自动步枪,有着极强的后座力。常人即使一只手把这枪端平了不晃悠都很难,精准打击飞快移动的目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屠冲像似完成了一个极其平常而简单的示范动作,面色平静,有点置所有人的感受于不顾。回过神来的学员们,报以雷霆万钧的掌声和叫好声。这一刻,他们为身为这个绝顶射手的弟子而感到无比自豪。 “他妈的……不可思议……太酷了!”杜超惊得连声感叹。 王刚大脑短路了一分钟之久,机械地跟着众人鼓掌。刚刚那一幕,仿佛置身梦里,他需要冷静下来仔细的去消化。 第一阶段射击训练结束后,赶上了阴雨天气,基地第一次给学员放了一天假。这一天所有人可以在基地范围内自由活动。 杜超和肖克吃完早饭,等雨停了,跑到基地后山的最高处去看海。结果,在山上与同样来看风景的王刚,话不投机,上演了一场精武门。 王刚这个人非常傲气,平常谁都不敢惹他,也没人爱搭理他。这家伙要不是那天被屠冲单手持枪给震慑了,尾巴能翘上天去。杜超早就看他不顺眼,那天摸底测试,这家伙让他出足了洋相。杜超还记得他打完最后一个可乐瓶,斜着眼睛对着刚刚跑到最后一个射击点的杜超冷笑:“兄弟,就这技术也敢来当狙击手?” 杜超当时就想上前给他一枪托。那天他和队长比枪法的时候,开始还被他的表现折服,心想这家伙还真有能耐,怪不得这么牛气了。结果,队长一打完,杜超就觉得他那点能耐简直就是个屁,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中午收操回去吃饭,杜超逮着王刚拍了拍他肩膀:“哥们,这下不牛了吧?” 王刚气得,他比杜超大六七岁,自己这行政级别,要是在武警部队,至少也得是个中队长。被这个小小的上等兵取笑,气得中饭都吃不下。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两个人就这样结怨。 话说王刚远远地看到杜超和肖克往山顶晃悠,大老远就吹起了口哨。等到杜超走近了,笑呵呵地说道:“上等兵同志,不在宿舍里呆着学文化,还有兴致跑来看风景啊?” 杜超笑道:“我是没文化,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要是参加过大赛,回来还被人打成筛子,早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小子讲话别夹枪带棒!跟队长我是没法比,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有种跟我比一场?” “那也是跟你学的!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吗?” “新兵蛋子!不知天高地厚!” “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不就是个一级警司吗?你牛什么啊?” 肖克也火了:“你们特警队有什么了不起?真打起来,哪次不是我们武警冲在最前面?” “我看你们是没死过!今天没枪,咱们就先来过几招,一起上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武警特勤的,到底有多大能耐!”王刚被他们两个惹得火冒三丈。 杜超一边脱下外套扔给肖克,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收拾你还用得着我们一块上?” 肖克也脱了上衣,一把拉住杜超:“他说要我们两个人一起上,咱就一起上!先捶一顿再说!” 杜超没再坚持,冲上去就是一个直拳。王刚闪到一边,抬脚就踢。杜超堪堪躲过,脚下一滑,肖克上来抱住杜超的同时,转身就是一个后摆腿。王刚像似早就料到,没有闪躲,而是直接上前一步,屈身用肩扛住肖克的大腿,起身使力,把肖克甩出去两米多远。 看到肖克被摔出去,稳住身子的杜超,上前就是一套暴风骤雨般的组合拳。王刚左闪右挡,肩上还是挨了一记。滚了一身泥的肖克,趁王刚闪躲的间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右腿用力一扯,结果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这王刚果然身手了得,身体着地后顺势来了个驴打滚,不仅挣脱了肖克的双手,还狠狠蹬了肖克的肋部一脚。 在特勤中队经过一年系统的搏击训练,杜超已经今非昔比。王刚刚爬起来,就被他一个扫膛腿又掀翻了。肖克和杜超几乎同时扑了上去,肖克按住王刚,打算给他来个反手别臂,杜超却是照准王刚的下巴一拳砸了过去…… 下过雨的山坡,又湿又滑,身手再好的人,也很难施展开来。三个人在泥地里滚了好久,王刚最终还是两拳难敌四手,被肖克和杜超一左一右,抓住两只手臂别在身后。 “再动,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杜超死死按住王刚的左肩,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脸部抵住地面的王刚,啃了一嘴泥沙,拼命地想把头抬起来。 “还要不要打了?”肖克问道。 王刚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就是不说话。 “行了!”肖克对杜超说道:“今天到此为止!”说完放开了王刚。杜超老大不清愿地跟着撒了手,闪到了三步开外。 王刚翻过身,呲牙咧嘴地坐在泥地里,瞪眼来回看着站在他两侧的两个武警大兵,半天才开口说道:“一会咱们三个一起回去,千万别让队长看见了!人家要问起来了,就说我们切磋了一下!” 有道是不打不成交。经此一役,三个人竟然成了铁哥们。后来王刚听肖克说杜超是高干子弟,这家伙就更对品格优秀的杜超刮目相看。集训队解散后,单身汉王刚,周末没事就爱往五支队蹿。不久后,杜超和肖克帮王刚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让他追到了仰慕已久的梦中情人。 集训队转入动态和夜间射击阶段,还有十多天就要结业了。屠冲早就宣布,结业前的几天将作一次全方位的成果验收,一切考核从实战出发。也就是要在不同的环境下,面对各种复杂的考验。最终的成绩和平时表现将有一个综合评述,通报学员所在单位参考。也就是说,顺利参加完集训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 学员们个个如临大敌,一个多月艰苦卓绝的训练已经挺过来没有被淘汰,这临门一脚,要是腿软肾虚,留下什么不太光彩的记录,肯定得懊悔一辈子。 公安特警和武警部队不同于陆军特种部队,狙击手担负的任务性质、面临的恶劣环境和任务的复杂程度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公安和武警重点是城市战,压力主要来之于如何有效避免被歹徒发现,造成人质和群众的无谓伤亡。他们面对最多的是那些挟持人质的暴徒,目标多为静态,易于狙击。而且敌人的军事素质相对较低,基本上对狙击手自身的安全构不成威胁,也就是说很少需要反狙击和反追踪。毕竟,像那两个特种兵退役的败类,几十年也碰不到一次。当然了,武警边防部队面临的情况就复杂多了,否则,屠冲也成不了神。 特种部队正好相反,他们的敌人很多都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狠人。狙击手不仅要有过人的射术,综合军事素质在特种兵中也是算一算二的。他们的战场在丛林、山地、沙漠、城市……任何有人活动的地方,都是他们要面对的环境。而且,他们的机动性很大,很多时候要展开反狙击和反追踪战术。 特种部队狙击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顶级装备,也是武警部队和公安特警的狙击手们没办法比的。特种部队的狙击手,至少要经过半年以上的系统训练,都是不惜血本,用子弹喂出来的。所以说,一个多月的集训就指望打造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是不现实的。这一点,所有人都非常清楚。 三十多个人暗中轻上了劲,他们不确定最后的考核到底会是什么内容。队长有完全自主的权利,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不能按常规思维去揣摩。这群被屠冲称作鬼精的学员,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最令人不寒而栗的结果,那就是好多年后流传的名词“终极pk!” 杜超正在集训队如履薄冰,为荣誉和尊严作最后的努力。另外一个兄弟江猛,却踏上了探家的旅途。 特勤中队除了全天候训练与担负处突任务外,总是有打不完的比赛和集不完的训。支队已经连续两年在武警系统散打搏击比赛中毫无建树。今年,骆敏早早就立了军立状,这也是他担任特勤中队长的政绩考核最重要的指标。 悍兵江猛,是骆敏手中当然的王牌。杜超集训的这段时间,江猛也提前将精力放在了准备八月份的比赛上。当年的全运会武术亚军骆敏,成了他的贴身指导。总队将集训队安排在了五支队的特勤中队,这是反感部队一味追求竞赛成绩的骆敏最不愿意看到的。 集训队开训前的十多天,骆敏给江猛放了十天假,让他回家探亲。江猛家中的情况,骆敏早有耳闻。他对中队所有战士家中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特别关注的是两位出身贫寒的爱将刘二牛和江猛。 刘二牛因为抽烟,花钱多一点。而江猛,每个月只留下十块钱津贴买些洗漱用品,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周末,很多兵都喜欢买点零食,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拿到宿舍里解谗。江猛就躲到炊事班去帮厨。到了特勤中队一年多时间,从来就没见过他请假外出。 江猛临行前,骆敏塞给了他四百块钱,那是他和指导员的意思。江猛没有拒绝,仍旧执拗的写了欠条。江猛走了好几天,骆敏才在炊事班志愿兵老曹的口中得知,这小子临走前的头天晚上,央求老曹给他烙了四张大饼,说是在路上吃。老曹当作笑话在说,骆敏却听着心里不好受,红着眼睛沉默了半天。 兴冲冲的江猛,还没踏入家门,就惹来了麻烦,已至于闹得地方和部队鸡犬不宁,差点影响了他参加这次比赛。 还是忍不住要说说那些社会上的渣子,年纪轻轻无所事事。不好好读书,不好好挣钱养家,更没想着扛起枪来保家卫国。整天三饱两倒,剩下点精力就在家门口惹事生非,干点偷鸡摸狗、坑蒙拐骗,顺便再调戏调戏良家妇女的缺德事。你说他们十恶不赦吧?也还不至于。多半都是书读得少,没什么家教,再加上没出过家门,没吃过苦。善良的百姓们,看见他们大多绕着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人越躲他,他就越把自己当个角,就觉着老子天下第一了!除了忙不过来的警察叔叔,没人敢跟他们较真。 要是多几个像江猛这样爱管“闲事”的人,这个社会,就不知道安定和谐多少了。没办法,谁叫你是当兵的呢?往大里说叫作保家卫国;往小处说,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被保护的百姓受人欺负了,穿了这身马甲,你就没得选择。哪怕对方穷凶极恶,明知是个死,那也要义不容辞,硬着头皮往上冲!没什么好犹豫的。 中巴车到了镇汽车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归心似箭的江猛,跳下车,甩起大步就往家里跑。他手上拎着刚从市里给母亲买的两件衣服,一双鞋子和二斤猪肉。背上的背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外,塞的全是特产大麻花,那是他母亲最爱吃的。 供销社、米厂和中学挤在镇中心以北,穿过它们中间的那条长长的弄巷,就可以看到一座大山,山脚下的那片竹林中有一个小村庄,村南的第一户,就是江猛的家。 汽车站离家里大约一千五百米,自己负重最多也就十公斤,如果一路奔袭,最多也就六七分钟就能到家。大兵江猛,武警特勤中队副班长,决定全力冲刺。 供销社早早关门打烊,半死不活的米厂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开工了,乡下的学校没有晚自习的习惯。除了偶尔蹿过的一两条撒欢的野狗外,镇北的这条破旧的柏油路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这个时候,小巷里却热闹有加。因为有五个小混混,还有一个左冲右突却始终被团团围住的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姑娘没有大声的呼叫,她含着泪低声地一遍又一遍的告饶。呼啸而至的江猛,被堵住了去路。 “啊哈!这不是猛哥吗?我说怎么好久没见你小子呢,原来弄了一身黄狗皮啊!” 五个小子放肆的大笑。 江猛皱紧眉头,凝神看去,这五个家伙,有三个他都面熟。刚才说话的那个,是他小学的同学,一个开小煤窑的黑心老板的儿子,上小学的时候,全校人都叫他二狗。 “你好啊,二狗!”江猛不咸不淡的问候道。这个小霸王他从小就十分讨厌,另外两个面熟的,他叫不上名,但他知道这两个从他读中学的时候,就在镇上厮混。 “我们老大的小名是他妈你叫的吗?”一个粗得像冬瓜的小子叫嚣。 “哈哈,没事,没事,谁不知道我二狗啊?这个武警叔叔是我小学同学!”二狗讪笑。 江猛不打算再理会他们:“哥几个,借个道!” 江猛说话的当口,那个少女撒退就跑,五个人也没功夫再计较江猛的傲慢,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 江猛刚才没怎么注意那个女孩,她一直低着头,而且还染着黄头发,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善类。这下看那姑娘跑,几个去追,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姑娘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喂!你们干什么?”江猛紧随其后,大声追问着。 没人理会他,估计都没听见。 “二狗!这女的是你什么人?”江猛终于逮着了已经抓住姑娘的二狗。 “她是我老婆,怎么了?”二狗打量着江猛,有点厌烦的回应道。 “我不,我不是,他们一群流氓想强暴我,我在邮电所上班! 第九章(1) (2) ”姑娘一边用力地想挣脱二狗的手,一边辩解道。 “二狗,你先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耍流氓可不行!”江猛说道。 二狗一巴掌掼在姑娘的脸上,回头对江猛怒目而视:“滚你妈的!少管他妈闲事,别给脸不要脸!” 江猛也火了,一把抓住二狗捏住姑娘手臂的右手,用力一扯。与此同时,冬瓜的一块红砖拍到了江猛的脑袋上,还没等他回过头,两只脚同时踹向了他的后背…… 姑娘已经跑了,五个混蛋也没打算再追击,他们现在已经转移精力,大叫着要废了武警战士江猛。 后脑勺上冷不丁挨了一砖头的江猛,头有点发晕,晃悠了好久才清醒过来。那一砖头,要是换作普通人,早就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拳头和脚雨点般向他袭来,江猛死死抓住手上的袋子,用一只手不停的招架,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而且背部抵住了米厂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往死里打,打死了老子去抵命!”二狗红着眼大声的叫嚣。 又是一砖头,这一次拍在了江猛的额头上。满脸鲜血的江猛,终于决定扔掉手上的东西,还有那一背包早已被踹碎了的麻花。 第一个倒在地上的是冬瓜,这一次,他的砖头砸到了二狗的后背上。江猛推开挡在面前的二狗,一记摆拳不偏不倚地打在冬瓜的太阳穴上,这个混蛋一声闷哼,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二个倒下的是五个人中最高的一个。这个混蛋手上拿了一截生了锈的铁棒子,应该是刚刚在米厂的门卫室里翻出来的。高举铁棒狂叫着要同伙们让开的高个,一棒子砸在了墙上,震得差点就脱手。这完全是要取人性命了,幸亏江猛反应敏捷,才堪堪躲过。 江猛在有思想准备的时候,用脑袋开他十个八个砖头就像玩儿似的,不值一提。可这玩意儿是铁的,除非你的脑袋比铁块还要硬。刚才那一下,如果击中头部,绝对是个脑袋崩裂的下场!就算江猛筋骨硬,那个浑蛋手发软,这一下子,也得被打成植物人。 还有一点理智的江猛,非常清楚,如果自己一味退避,不痛下狠手速战速决的话,今天自己肯定要挂在这里。 高个子又卷土重来,棒子没落下就被江猛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侧身上前一个直拳,鼻梁断裂的高个,当场飞出了两米开外。又一块砖头砸在了江猛的背上,这个阴沉的巷子里,除了砖头,什么都没有。转身一个肘击的江猛,这一下却意外的落空了,手里还拿着半截砖头的小个子鬼使神差的躲过了这一击,这会儿正靠在墙上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鲜血的大兵。 号称老大的二狗子和另外一个人,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江猛举起的拳头又放下了,他心软了,而且,他突然认出了面前的这个混蛋。这个混蛋是个孤儿,只上了三年小学,童年悲惨不已…… 事情并没有过去,冬瓜依旧在地上一动不动,高个靠在墙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呻吟。江猛眼泪汪汪地收拾完被踩得面目全非的新衣服和那一块沾满了灰尘的猪肉,突然有了想要放声痛哭的冲动。 派出所来了三个人,打头的是所长。江猛一声不吭的跟着他们去了派出所,身后是耷拉着脑袋的冬瓜和鼻子流血不止的高个。 半个小时后,两个混蛋的家人进了派出所。打头的一个妇人,走进派出所就张牙舞爪的要冲上去抓正在作笔录的江猛的脸,被所长推了出去。另外一对中年男女看上去理智很多,只有女人大声地责问为什么不把人先送到医院去。 所长在他们面前陪足了笑脸,江猛听得真切,治安员一个劲的管中年男人叫镇长。看病的钱,是江猛主动掏的,五百块钱,几乎是他所能掏出的所有家当。他想着尽快脱身,钱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虽然五百块钱是他一年的津贴!他害怕母亲知道这件事,不管自己怎么有理,胆小的母亲都无法安然承受。 “人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走?”中年男人的话落地有声。 “我回来探家,还没进家门,让我先回去,我是当兵的,该我负责的,我会负责!”江猛不卑的亢的说道。 “政府为什么会让你这个流氓去当兵?政府要是不还我们一个公道,我们就去县政府、省政府,去北京上访!”要和江猛拼命的女人咬牙切齿。 “这件事派出所一定会调查清楚。查清之前,你先不要回去!”所长对江猛说道。 江猛急了:“事情很清楚,他们调戏邮电所的那个黄头发的女孩子,我是见义勇为,你们把她找来问一下不就得了?再说了,派出所没权力拘押我们现役军人!” “先跟我去做完笔录!”所长几乎是把江猛拖出了卫生院。 回派出所的路上,所长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回家不急在一时,等明天把事情弄清楚行吗?” 二年兵江猛,脑子已经变得很灵光。他知道跟这帮混蛋们没少打交道的所长,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谁对谁错。可小镇里的派出所所长,怎么会有意去得罪大他一级的镇长呢?这是个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江猛默许了。所长显得很感激,整个笔录他都在引导江猛往他有利的地方叙述。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在这个放个屁全镇人都能闻到味的,巴掌大的小镇上。晚上十点多,江猛的母亲和村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派出所。母亲第一眼看到额头上缠了块纱布的江猛,就心痛得哭出了声。 这个善良而又愚昧的妇人,听说儿子把镇长和供电站站长的儿子打成了重伤,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镇长在这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农村老妇人的概念里,就是个可以掌管百姓生死的大官。干瘦憔悴的老妇人哭了好久,才想起了村长。村长打开门,江猛的母亲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这个比她年轻好几岁的父母官面前,无论村长如何开导,她就是长跪不起。她只想要村长一句话,就是保证把他儿子接回家。 一年以后,在这样一个地方看到朝思暮想的母亲,江猛也忍不住泪水长流。他丝毫不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他是见不得母亲为自己担心,更见不得母亲痛哭流涕。 所长和村长的好言相劝,加上儿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做的完全是一件好事,江猛的母亲才慢慢放宽心。到了凌晨,泪水盈盈的母亲抱走了儿子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一步三回头的被村长护送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就在派出所要出门找三个跑掉的混蛋时,二狗领着两个人直接来了派出所。他们可不是来投案自首的。他们串通好了,要反咬一品,并且已经成竹在胸。 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江猛,一起流氓事件整个变了质。三个人一口咬定江猛是回家找他们复仇来了,躺在医院的那两位,就是他要复仇的对象。而他们三个人,是路见不平,然后反被江猛攻击。 所长一直在冷笑,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这种伎俩他见得多了。只要呆会那个姑娘来了,所有的问题都会真相大白。 几个人渣,被低估了。受了欺负的那个姑娘,坐在邮电所里泰然自若,一点都不像昨天晚上被人惊吓过的。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女人竟然矢口否认有这件事,甚至搬出了几个证人,证明她昨天晚上的那个时候,正跟她们呆在一起。 所长自己都蒙了。除了当事人,现场没有一个目击证人,即使有,照这种势头,人家也不敢站出来。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还有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那个被江猛一拳打断鼻梁的小子,也就是镇长家的公子,进了镇卫生院后昏迷了多次,而且一直声称头痛。转移到县医院做完ct,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小子不仅鼻梁被打断了,而且还被打得颅内出血…… 各种压力随之而来,所长已经决定将案件移交给县局。镇长却在这个时候出面干预,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他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大兵江猛所说的。去了县局,一旦被定性为流氓事件和攻击现役军人,儿子搞不好还有可能被判刑,最重要的是他这个镇长在中间有意无意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如果深究,后果就不堪设想…… 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刑事案件,姑娘没有被强暴,而且她自己也不承认被调戏。如果不是牵涉到现役军人江猛和当事人受了重伤,也许派出所早就按一般的打架斗殴事件给结了。 所长虽然老大不情愿,但他还是决定按照镇长的意思,放了江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这回江猛却非常坚定,就是要派出所查清事实,还自己一个清白。被几个混蛋围欧,自己花了钱不说,结果还不明不白。江猛在派出所给部队和县人武部分别打了电话,把情况详细的叙述了一遍。骆敏接到电话后,迅速请示了支队领导。当天下午,当年来江猛家乡接兵的副政委和指导员刘东伟以及支队保卫股长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江猛的母亲听说儿子坚决要去县公安局,而且还惊动了部队领导,又吓得去找村长,这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大的靠山。江猛的母亲用袋子背了四条大鲤鱼,进了镇长家的门又是要下跪。镇长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讲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说自己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考虑到江猛是现役军人,事情闹大了对他的前途不利,就是不坐牢的话,也会被部队开除回家。还承诺江猛退役回来后,会想办法在镇里给他安排一个工作。从头至尾只字不提自己那个混蛋儿子,老实巴交的村长听着心里都不对味,但镇长不再追究,他也是打心底里高兴。两个善良的农民,千恩万谢的与镇长道了别。 江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母亲如何哀求,就是不松口。再说了,部队已经知道了,就是委曲求全,部队那边肯定没办法交待,绝对会影响自己在部队的未来。这一点,江猛的头脑非常清醒。这一年多来,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有十足的信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在部队里闯出一片天地。 副政委一行下了火车就直奔县人武部,并且在两个小时后,面见了分管政法和民政工作的副县长。 这件事情后来甚至惊动了市政府,已经升任常务副市长的杜超的父亲,多次打电话亲自过问。那时候,正在集训的杜超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黄毛姑娘在公安局和部队的沟通下,终于将实情合盘托出。五个混蛋,除了颅内出血需住院治疗的镇长家的公子,其余全部被抓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尘埃落定后,人武部部长宴请副政委一行时,江猛也在坐。他第一次看到指导员真情流露。几杯酒下肚,当着副县长和在座的几个二毛二以上的首长,刘东伟红着眼睛,拍着桌子骂娘:“他妈的个巴子!老子带出的兵哪个不是政治合格、军事过硬?哪个不是敢做敢为的爷们?他妈的个巴子!哪个孙子想黑老子的兵!老子第一个就嘣了他!他妈的个巴子……” 人武部的几个地方军爷,全被这个武警悍官给震住了,陪着笑脸,一边检讨一边不停的向几个人敬酒。副县长更是站起来冲四个武警子弟兵深深地鞠了一躬,拍着胸脯承诺:“以后本县,凡是从你们支队退役的兵,政府都会优先安排!” 第二天,几个人一回到部队,徐杨勇和政委就找他们了解情况,副政委把刘东伟在酒桌上的表现惟妙惟肖的再演了一遍,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地动山摇。后来这个段子又被赵子军作了深加工,演变成多个版本,在全支队盛传不衰。 第十章 丛林抓捕(1) 老天像患了尿频症,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下了整整三个小时,而且,压根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十月份的北方山林。两年前,就在这里,新兵杜超第一次参加了一场真枪实弹的围捕任务,而且是他打响了第一枪。可惜,那一次,在外围伏击的杜超没有亲手击毙那两个特种兵退役的悍匪,他甚至连两个悍匪的一根毛都没看见。 “他姥姥的!”淋得透湿的武警某部特勤大队突击中队班长杜超小声地骂道,然后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一眼伏在十米外的排长刘二牛。这个桀骜不羁的男人至从转了志愿兵结完婚回来以后,性情大变,跟谁讲话都和风细雨,永远都有足够的耐心。这一点,让同样牛脾气的杜超有点无所适从。就在接到任务前的一个小时,出完早操回来的杜超还和这个老班长斗嘴皮子:“排座,嫂子不在身边管着你,你就别装了,现在骂人都不带脏字,多累啊?” 刘二牛四顾无人,悄声道:“你嫂子烦这个,我也表了决心,要是再爆粗口,就挥刀自宫!” 杜超哈哈大笑:“将在外,有命可以不受。再说了,你变温柔了,兄弟们反倒心里发慌,没着没落的!” 刘二牛一本正经:“咱是共产党员,讲话得算数。领袖同志曾经教导过我们,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为了革命,为了美好的爱情,就得舍生取义,让一切庸俗的东西去见马克思吧!” 杜超:“矫情,堕落!他妈的刘二牛,你没救了!” “嗵嗵嗵”十三点整,杜超的耳机里突然传来叩击声,旋即,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目标出现,四人,一人持ak-74u突击步枪,其他人武器不明,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收到!”杜超抬手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头盔,屏住呼吸,透过85狙击步的八倍光学瞄准镜仔细地观察着对面山坡上四个神形慌张的毒贩。他们刚刚逃过了一次围歼,损失了六个同伙,只要蹿过这条十来米的简易公路,往下,就是无边无际的丛林。 “不准开枪!”耳机里的那个声音继续提醒道。 “砰!”领头的一个手持ak-74u的大汉一头栽倒。走在后面的三个毒贩身手敏捷,随着枪响迅速滚入路旁的草丛。 “追击,生擒!”骆敏蹿出草丛大声叫道。 八个突击队员从两个方向猫着身子,迅速以攻防队形向目标围拢。 “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投降,不要杀我们!”一个毒贩大声地喊道。 “抱着头,走过来!”骆敏吼道。 两个抱着头的毒贩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个直着身板的络腮胡子,用无辜的眼神左右打量着他面前的几个随时可以送他上西天的大兵。那神情,像似跟一帮伙伴捉迷藏,看不出有丝毫惧怕。 后面的一个家伙比络缌子矮了一截,佝腰低头,浑身瑟瑟发抖,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别开枪,别开枪……” 看到络腮胡子的表情,肖克火冒三丈,冲上去照着他的膝窝就是一脚,络腮胡子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仆倒在地。 “不对劲啊,队长,还有一个!”杜超叫道。 上尉骆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手指杜超和刘二牛沉声道:“我要活的,给我抓回来!” 二十米开外的一簇草丛里,一个身影暴射而出,迅速闪进丛林。 “好身手!”杜超暗道。 奔在左前方的刘二牛转身向身后的杜超打了个手势,杜超心领神会,直接朝着毒贩逃跑的方向奔去…… 北方某武警总队特勤大队训练场。观礼台上将星闪耀,旌旗飘扬。台下三个方队,整整站着三百名手持95式突击步枪,骁勇威猛、神态凛然的官兵。 “稍息,立正!”十时整,站在台下队伍前列的大队长中校朱明,下达完口令转身跑向观礼台,微抬下颌,举起右手,朗声道:“总队长同志,武警总队特勤大队列队完毕,请您指示!” “请稍息!”少将还完礼,又向前跨出一步:“同志们,请稍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更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和平年代,没有战争,但总会有一些亡命之徒,他们见不得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他们的犯罪手段呈现多样化,组织越来越严谨,有的甚至受境外恐怖组织的资助,所持的武器越来越先进。如何因应形势,有效打击这些跳梁小丑,是我们武警部队面临的最大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总队决定组建特勤大队,国家和人民寄予了你们很大的希望。” 少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各位都是从全总队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你们手上拿的家伙,你们的所有装备,你们的训练和生活条件,都是我们武警部队最精良最优越的。重任在肩,我希望你们能对得起这身军装,刻苦训练、科学训练,头顶国徽,就要永远把人民放在心中,永远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少将说完,高举右手,中气十足地喊道:“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场下山呼海啸。 这是一九九八年八月一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七十一周年,亦是武警某部特勤大队正式组建的日子。 杜超站在观礼台下左手边的第一个方队的第一列。在他的正前方,处于整个方队最前面的是全副武装,腰里别着“64式”手枪的突击中队队长骆敏和指导员林凯。 晚上八点,特勤大队会议室里。突击中队代理排长刘二牛和班长杜超正襟危坐,他们在等待大队长朱明和教导员马啸杨。大队从七月二十号搬到这里开始,一直在做准备工作,包括各级干部找骨干和战士们面谈。今天,终于轮到了刘二牛和杜超。 大队通信员赵子军提着水瓶轻轻地走了进来,给两人面前的瓷杯续满了水,轻声说道:“参谋长还没走,骆队挨骂了!” 刘二牛和杜超置若罔闻,他们都是骆敏和总队参谋长徐杨勇的老部下,两个身份悬殊,脾气却一样火爆的牛人在一起,顶牛是常有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队作战室里,徐杨勇再次强调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份训练大纲,是总队和多个武警院校的训练专家们联合制订的,没有经过实践,你凭什么就要否定?” 骆敏声音小了很多:“参谋长,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并没有全盘否定。很多东西不用去实践就知道是否脱离实战,咱们以前光顾着花拳绣腿,受到的教训还少吗?” 一直沉默不语,并偏向于骆敏观点的中校朱明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骆敏,你太放肆了!有你这样跟参谋长说话的吗?什么叫作花拳绣腿……” “骆队长,你这讲话夹枪带棒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了?”马啸杨看到好脾气的大队长也发火了,害怕他上纲上线,赶紧以老领导的身份接过了话题,不温不火地训着骆敏。 “我不跟你再争,在没有充足的依据之前,这个训练大纲,你们不要给我打半点折扣,否则,要不我下课,要不我换人!”徐杨勇最后以首长的名义算是下了道命令,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争论。 会议结束后,三个中队主管起身离开了作战室,徐杨勇叫住朱明和马啸杨。 “这小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在摸索阶段,要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帮我在骆敏那里安排一个房间,月底我来你们这里呆一段时间,这个大纲到底要不要改,咱们以事实为根据。还有,骆敏这小子你们给我要求严格点,他这个驴脾气,要多敲打敲打,否则,狗日的尾巴能翘上天!”徐杨勇起身拿起帽子戴在头上,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马啸杨说道:“早上总医院给我打电话,江猛醒过来了,这小子命大,现在身体状况不错,但以前的东西都想不来了,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你去把他的组织关系转过来,我始终感觉这小子一定能站起来,到时候,他还是条好汉!” 马啸杨喜极而泣,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楼下响起汽车的引掣声,才回过神来,赶紧抹了把眼睛,冲下楼去。 丛林里静得怕人,除了自己“沙沙沙”的脚步声,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停止了运转。杜超已经搜索前进了几百米,那个毒贩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见。刘二牛在另一个方向,也没有发现毒贩的踪影。 越往里走,离队长和兄弟越远。单兵战术电台好像突然之间全部被掐断,杜超尝试着呼叫了多遍,没有任何人回应。 丛林这么大,杜超有点迷失,他不确定朝哪个方向追下去才有结果。毒贩在暗处,自己在明处,虽然两个投降的毒贩口口声声说他们三个都没有带武器,可谁能料到呢?那个被击毙的家伙手上拿的是ak,能有这种杀伤力极强的轻武器的组织,其他人竟然手无寸铁,实在是不合常理。而且,从刚才那个毒贩矫健的身手来看,可以肯定是一个练家子,一对一的情况下,不开枪,能不能制服得了他,杜超心里真没底。杜超想不通,这种罪大恶极的毒贩留他何用?队长为什么一再强调要活捉,而又不多派几个兄弟?难道…… 诡异和恐怖的气息不可遏止地扑面而来,杜超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水,不管如何扑腾,都看不到边际。 其实,除了一位兄弟留下来看管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毒贩外,骆敏早就带着余下的四个兄弟扑进了丛林。此刻,他们就在杜超右后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啾!嗵!”声音从身后响起,杜超浑身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身出枪。视线被一截足有两米长的树枝吸引,那是一段朽木,应该是在雨水的浸透后不堪重负,非常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在一个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大兵身后落下。 回过神来的杜超,双手紧紧抱着狙击步枪,靠在树干上大口地喘着气。现在,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无论如何调整,都理不出一个头绪。那一刻,他想到了什么也不顾,转身逃回自己来时的方向……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杜超枪指一簇荆棘丛,色内厉荏地叫道。 一只野兔探出脑袋,旋即,如离弦之箭,蹿起足有两米高,瞬间逃得无影无踪。杜超暴退数步,手中的狙击步枪差点就走火了! “他妈的!”杜超几乎有点绝望了。五分钟前,但他在二十米开外发现这里簌簌抖动时,立即滚倒在一棵榆树后面。紧张得全身毛孔收缩的杜超,伏在树后,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包括那个毒贩如果突然扔出一颗手雷,自己该怎么办?深度的恐惧让他坚定地认为,那个剽悍的毒贩肯定藏在这片荆棘丛里,他甚至隐约听到了毒贩传来的呼吸声。按照公子哥杜超惯常的脾气,刚才发现有情况,肯定是什么也不顾直接冲上去了。但这一次,他却退缩了。 杜超狠命地抽了自己两耳光,然后死劲甩了甩脑袋,他恨透了自己,他恨自己太怯懦。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勇猛的,包括两年前自己还是新兵时即将面对两名悍匪时,除了冲动和兴奋外,从来没感觉过恐惧。这一次,身边没有了战友,一切,都要他一个人去面对。 雨早就停了,沉寂诡秘的丛林里,到处雾气缭绕,如果不是那只野兔,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生的气息。 杜超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江猛,他一直认为,如果自己当时面对身绑炸药的劫匪,肯定也会像江猛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即使与劫匪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可现在,他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 毒贩很狡猾,显然是丛林好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满头大汗的杜超近乎绝望了,这样茫无目的地追击下去,肯定没有结果。毒贩轻装,又是逃命,这么大的丛林,即使出动中队所有人,也很难保证可以逮到他。 半个小时后,就在杜超已经濒临绝望的当口,耳机里终于传来了骆敏的声音:“收队!” 这是杜超潜意识里盼望已久的指令,但队长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反而觉得无所适从,呆呆地愣了好久。这是一种耻辱,莫大的耻辱!杜超疯了似的在几十米范围内转圈。他已经抱定了信念,这时候,只要那个毒贩敢露面,他就一枪爆了他的脑袋! 杜超不知道,就在他误把兔子当作毒贩的时候,在另外一边,离他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肖克和毒贩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缠斗。但骆敏找到肖克的时候,他躺在地上仍旧晕迷不醒,最让人恐怖的是,他手上的那杆九五式突击步枪已经不知去向。而且,可恶的毒贩像似在向所有人示威,脱下了一只臭袜子塞在了肖克的嘴里…… 但杜超垂头丧气地钻出丛林,“毒贩”笑容可掬地站在骆敏的身旁,他们的一侧,是六个表情糗到极点的兄弟。灰头土脸的杜超,一屁股坐在地上…… 虽然到最后一刻,七个队员才知道这是一场演习,但这场处心积虑,设计得滴水不漏,几可乱真的演习,效果并不能让骆敏满意。本来,这八个人的小组是骆敏亲自挑选的,除了自己和刘二牛外,清一色的突击中队优秀班长,可就是这几个班长演砸了这场好戏。 回到中队总结的时候,刘二牛还老大不服气:“队长,你为什么不敢让那个家伙跟我们都过过招?” “你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吗?你们那枪里可都是实弹,就你们那状态,敢保证碰到他的时候坚决执行我的命令不开枪吗?”骆敏扭过头眼睛盯着杜超继续说道:“有人裤子都要尿湿了吧?我告诉你们,扮毒贩的都是指挥学校的新学员,他们的能耐差远了,要真是碰到几个亡命的毒贩,你们敢保证今天都能走着回来吗?” 杜超狠不得一脚踩出个无底洞,然后钻进去。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在丛林里表现出的焦虑和惶恐早被那个“毒贩”尽收眼底,而且肯定通过某种渠道已经反馈到了骆敏和大队主官那里。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耻辱,不要有心理包袱。”朱明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今天拉你们出去,就是要考验一下各位的成色,为下一步训练摸索出一点经验。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有点慌乱甚至恐惧是在所难免的,谁都没有奢望你们在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情况下,一蹴而就。但各位至少都是三年的老兵,在原部队都堪称精英,关键的时候自乱方寸,的确没有表现出一个武警老兵应有的沉着与冷静!我今天不会批评任何人,我希望你们下去都能好好反思一下,接下来,我们将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训练和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总队参谋长徐杨勇已经在特勤大队蹲守了一个多月,看起来,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的十来天,因为突击中队房间多,他一个人住了个单间。后来,也不管骆敏同不同意,干脆搬进了他的宿舍。快五十岁的人了,徐杨勇仍然每天早上坚持跟着中队出操,只是别人全副武装跑十公里,二十公里,他一个人轻装跑上两三公里然后就钻到树林里打太极,等到兵们返回的时候,又跟在他们后面颠儿地往回跑。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时常跟着兵们训练的徐杨勇抽空写下了长达近十万字的心得,每天晚上七点钟,都要召集大队和三个中队所有主官开会。大队作战室里有一个巨大的沙盘,那也是他领着各中队副职和司务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亲手做成的。 骆敏没有再跟这个老首长顶牛,因为他发现,参谋长像个科研专家一样,非常耐心地做作各项记录和数据统计分析。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的部属,科学的训练不仅仅停留在嘴上,更不是主观臆断。徐杨勇的务实和潜移默化,让骆敏很受感动,更是让这个全总队最年轻的中队军事主官受益匪浅。 江猛苏醒后的近一个月,好朋友杜超和赵子军才得知。兄弟二人和刘二牛,跑到大队后面的一个树林里抱头痛哭。一周后,马啸杨经不起赵子军的软磨硬缠,在请示了徐杨勇后,给他放了三天假,让他去北京看望江猛。杜超临走的头天晚上,宿舍里堆满了各种营养品和礼物,这些都是江猛原来的战友送过来的,无论如何也要他带到北京。徐杨勇临时决定,让自己的司机载着赵子军和这些礼物专程赶往北京。杜超没有买东西,他将自己积攒下来的八百块钱和用子弹壳做成的心型像框塞在了赵子军的挎包里,那个像框里,是兄弟四个在新兵连戴上小红花时的合影。 “突击中队应到九十六人,实到九十五人,其中二班长江猛休假!”骆敏报告完毕,神情黯然地退回队列。这一天,是江猛的组织关系转到特勤大队的日子。徐杨勇神情凝重地站在队伍的前列,沉声道:“同志们,也许很多人早就听说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各位,我们的英雄,原武警五支队特勤中队班长江猛同志,沉睡了一百多天后,奇迹般的醒过来了。今天,在这里,我要代表总队首长宣布一个决定,江猛同志的组织关系转到突击中队。他是个优秀的共产党员,是我这一辈子最敬仰的士兵,更是一个真正的军爷!我相信,他还能创造奇迹,更盼望他早日归来!”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虽然他们大部分人没有亲眼见过江猛,但英难的事迹早就深入人心,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战士,无不把这个战友当作自己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