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狼行》 第1章楔子 鼓声震天,旌旗蔽日。狼烟战火,尸山血海。 城墙高约百丈,城门紧闭。 城门正上方的墙上镶着‘行隅’两个大字。 一面经过硝烟和血水洗礼的大旗正挂在城门楼上,随着萧凉地风飘舞着,上面赫然写着‘大华’二字。 城门楼下蹲伏着数以百计的身着黑甲的将士,他们奉命开拔,已经在此等候三天了,没有一个人敢睡觉,黑重的眼眶里面是充满血丝的眼睛,恐怖而又狠戾。 城内房屋民舍,死气沉沉,每家每户的门前都堆着苍釉。城外的沙场寂静无声,天上偶尔传来海东青凄厉的叫声,萧索而又清冷。 哒哒哒…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蹲伏在城墙上的将士眼神一凛,像是一头饥饿的野狼终于在绝望中等到了自己的猎物,不过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在城门楼上藏匿着自己的身形,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终于,一片死寂的战场中涌入了大批身穿白甲的士兵,他们在城门楼三百米处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被什么人追赶一样。 为首的大帅骑着白马,手拿一杆银色长斧,花白地胡子蓬乱的如同野人一般,帽盔下垂着两根细小的麻花辫子,细长的眼睛挂在遍布皱纹的脸上,满目疮痍,透着岁月的沧桑。 兵士们看着城门楼上飘舞的大华二字,眼中满是绝望。 “父帅,前有虎狼,后有追兵,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不如调头誓死一搏吧!” 大帅旁边有一个浓眉大眼,拉渣胡子的大将,他一手勒马,一手擒着双锤,灰头土脸,望着身后这一片败兵残将,热泪盈眶。 想当年三十万白甲兵浩浩荡荡,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到如今,所占城池一一沦陷,只剩下三万人马在城外苟延残喘,只恨天不佑大越。 大帅叹道:“未必,我三十万大军虽去之八九,但还剩下三万敢战之士,你仔细想想看,此次那吴三千派了多少兵合剿我们。” 大将道:“西出文山六万,东出宝文六万,行隅北面又有两万伏军,共计十四万,战损四万,还剩下十万。” 大帅点头道:“这就是了,本帅与那吴三千博弈数年,早知此人诡计多端,不过他这些年与我们周旋,什么东西都可以想办法瞒过我们,唯独有一样不能瞒。” 大将恍然大悟道:“父帅,我明白了,这剩下的十万大军便是他们的主力了,吴三千那个老匹夫此次弃城而出,奔袭千里,怎奈云峦谷一场大雨救了我们,让他弃仓焚粮之计落空。” 大帅说道:“不错,天有不测风云,枉吴三千自诩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到头来还是让我们逃出生天了,这是他的一步铤而走险的妙棋,只可惜天佑大越,这妙棋也变成臭棋了。” 大将疑惑道:“父帅,此话怎讲?” 大帅淡笑道:“所为兵者,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眼下这行隅城城头虽插着旗,而且城门紧闭,却是一座有名无实的空城,就算我们据行隅而守。他有十万大军我们也不怕,而且行隅府往南便是安固,那里素有天府粮仓的美称,昔年我大军入安固,杀一儆百,却未屠城,为的就是粮食,这一点吴三千又岂会不知,文山,宝文出军,粮皆取自安固,安固的城墙可比行隅还要高上数十丈……” 大帅看了大将一眼,又笑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退出关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连夜扑杀至行隅了吗?这是吴三千通篇布局唯一的缺口,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他只能在东西北三面出军,根本就没有兵来守行隅。反之我们可以直穿行隅,去安固府休养生息。” 大将大喜道:“秒啊!难怪吴三千那个老匹夫追的这么紧,他就是怕我们夺了城池,据城而守,到时他倾巢而出的那十万大军便会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大帅叹道:“若是他再有个一万的兵力守城今日我们必败,只是我与他周旋多年,大华境内的民丁百姓早已算的一清二楚,他手底下有多少兵,就算能瞒天瞒地也瞒不过我,大军三面,合而剿之,怎奈一场大雨,这个口子还是露开了。” 大将大笑道:“吴三千这个老匹夫,终究还是好大喜功,棋差一着,若是他分兵三城,囤粮囤兵,若干年后,我们再想攻城,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大帅细眼中闪烁着怒火,说道:“这便是他的狠毒之处,他是想我大越这剩下的三万士兵全军覆没,一个不剩,这样就算我大越还在,数十年间,男丁稀缺,地无人耕,子无人生,积弱积贫,无力再战,迟早会自生自灭,他谋在杀人,图在灭国!” 大将倒吸一口冷气,他曾在阵前见过那个吴匹夫一面,当时只觉得此人装神弄鬼,只会耍些声东击西,小大小闹得把戏,最后攻入黎化灭华的终究还是他们大越的军队,谁知这数年下来,他们被这个匹夫折腾的东征西跑,人困马疲,麾下所部,逐一灭亡。 近年一向东躲xc的华军居然有了与他们正面一战的能力,直到兵败至此,他就算是不服,也不得不说此人心机极深了,所谋甚远了。 大将连忙道:“父帅,那我们速速撞开城门吧。” 大帅望着城头飘摇的旌旗和眼前扬灰的沙场,淡淡道:“不急。” 旋即他大手一挥喊,双眼紧闭道:“陷阵营出列一百上前探路。” 数以百计的白甲士兵手中拿着长刀从阵前走出,这些士兵的脸上早已没有活人该有的生气,有一双漠视一切包括自己生命的眼眸,还有一把泛着冰冷寒意的长刀。 陷阵之士,自古以来都是有死无生,包括统领在内,都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当然,他们在军中享受的待遇也是最高的,就算军队快要断粮了,首先供应的也不是将军,而是他们陷阵营的兵士,这是用死亡换取的地位,在军中没有一人敢质疑。 当他们走到城墙处将近二百米处,忽然硝烟四起,黄沙弥漫。 轰!!! 沙场中传来了雷光电闪一般轰鸣的声音,黄沙底下冒出了巨大的火光,拔地而起,一瞬间,陷阵营的数百人都被炸的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大将大惊道:“父帅,是吴三千的轰天雷!莫非他早就料定了我们会来行隅?” 大帅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理会他,淡淡道:“陷阵营再出一百。” 大将挥泪大声叫道:“父帅!” 待到陷阵营再出一百甲士上前后,大帅方才开口道:“慈不掌兵,这一点我与你说过多次,这行隅城周围越是布置的险象环生就越证明这是吴三千的命脉所在,为了大越,我们已经损失了二十多万将士了,还差这区区几百人吗?” 尘土飞扬,血肉挥洒,地上多了几十处大坑,里面尽是焦土和碎片。 陷阵营足足出了三百人才摸到了城门处,只活下来了两个人,他们两人耳朵皆溢出了鲜血,还有一人一条腿被波及,炸断了,匍匐着,两人还在城门处四处挪动,似乎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再引出几个轰天雷。他们忍着疼痛,没有一个人哀嚎。 大将眸中不忍,这些都是他手下的好战士,好兄弟啊,如今却一批一批的赴死,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于心何忍啊! 他颤声问道:“父帅,城外尚且如此,又怎能保证城内没有埋伏呢?” 大帅睁开了眼睛说道:“这是吴三千的权益之计,也是无奈之举,为的就是吓退我们,让我们与他的十万大军硬碰硬,好将我们全部歼灭。再者,行隅城多民房,且地广,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轰天雷?” 大帅大手一挥大喊道:“三军听本帅帅令,撞开城门,陷阵营开路,依次进城。” 随着砰的一声,城门被撞开了,三万大军陆续开进了城关,声势浩大。 城们楼下的军士还在等待着,海东青依旧在天上盘旋着,嘀呖呖地叫着。 终于,三万大军全都开进了城关,大帅望着天空中那只在城门楼盘旋久久不远离去的海东青,又看了看眼前死气沉沉的房舍,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儿。 大将问道:“父帅,怎么了?” 大帅喃喃道:“为什么这里每家每户都会堆着苍釉?” 大将听言笑道:“父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是大华的习俗,苍釉味儿重,能遮盖异味儿,还能驱蚊虫辟邪,现在正是九月份,每家每户自然会堆着许多苍釉。” 大帅疑惑道:“没人住也堆?而且堆的这么多。” 随后他下马,在大将的陪伴下走近了房舍,大帅捡起了一根苍釉,放到了鼻尖,一股刺鼻的味道便传了过来,随后他如遭雷劈一样倾倒了下去,大将连忙扶着他的身子,叫道:“父帅!” 大帅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快!号令三军,退出城外!我们中计了,这苍釉是为了遮火油味的。” 大将听言连忙丢掉手中双锤,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喊道:“三军听我号令!退出城外!退出城外!” 大帅望着空中的海东青,它的叫声越来越急促了,直到最后戛然无声。 城门也在那一瞬间有如鬼门关一样自行关闭了,吴三千,除了是大华军中的智囊军师之外,还有千面居士的称号,智械机巧,无一不通。 “奉军师军令,在此诛杀越族大帅完颜宗!” 于此同时城门楼上站起了一排黑甲士兵,他们口中喊着统一的口号,手中拿着火光如炬的弓箭。 随着那火矢降下,屋舍街道一触即发,大火在一瞬间吞天灭地的燃了起来,白甲兵的战阵也因为这场大火而变得混乱了起来,无数的白甲兵你推我搡,葬身火海,战马受惊,争相踩踏,死于马蹄之下的亡魂不知几何。 完颜宗绝望的看着身旁的惨景,在大将和甲士的搀扶下逃出火海,他知道自己这次完败了,三万大军若是一乱起来,那就是如大厦将倾,大火过后,军心涣散,能剩下一万就不错了。前几日云峦谷大火,今日又来一场行隅小火。吴三千此举一来杀人,二来诛心,一万个吓破胆的军士,就算到的了安固也无法守城。 行隅城内大火弥漫,城外一百里处,三万黑甲士兵整齐划一,迈着坚定的步伐行军。 其中有一个白袍束冠,剑眉星目,发丝黑白相间的俊逸男人坐在马上,人到中年,他的脸上已有了一些岁月的刻痕,此刻他听着眼前的斥候报告军情,眸中似乎有些忧愁。 而在他的身旁,则是一个身着黑甲帽盔,手持银白色长枪的中年大汉,怒发长髯,虎目方脸,此刻他正双眼放光的听着斥候的军报。 大汉道:“军师,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当初在云峦谷是怎么知道完颜宗这个老东西会来行隅的?”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完颜宗此人精于算计,昔年攻城略地,对我大华民丁府库,算无遗策,我屡次施疑兵之计,虚实相间,那也终究是用计罢了,只遮的住一时,我们这些年日渐壮大,免不了正面一战,届时兵力和粮草这两处命脉迟早会暴露在他面前的,他冒险亲身去云峦谷劫粮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此次我们十四万大军倾巢而出,火烧云峦谷,围点打援,共折了他十五万大军,他岂能不恨?痛定思痛下必会反其道而行之,趁我无兵守城,转攻我大华肺腑之地。” 大汉笑道:“可最后还是军师技高一筹,这行隅府百里火油,就是送给他三万大军的澡盆子!”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云峦谷大火有悖天道,这后手也是我为预防万一留下的,却也因行隅地广而无法尽歼其军。” 大汉疑惑道:“那为何当初要故意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跑掉?” 中年人道:“若是不放的话,他们便成了笼中困兽,绝望之下反扑起来战力又要增加三成,与之战是为不智,只会徒增伤亡。再者当初我们以粮草为饵,军中只有不到五日存粮,没办法久困他们于云峦谷,若是他真的选择逃出关外的话,战争也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了。天意便是如此,云峦谷大火是逆天而行,他选择去行隅也是逆天而行,终是免不了自取灭亡。” 随后又有一个斥候飞马赶来,下马半跪道:“虎将军的五千轻骑昨日已到安固,安固运粮官李默正押运粮草自宝文而出,预计两日后到达。” 中年人叹道:“如此的话,这局棋,也该收宫了。” 大汉笑道:“原来如此,军师早有谋划,说起来,二弟这五千匹战马,还是前年军师用计所谋,越夷的战马性子烈,而且挑食,脚程的确比我们大华战马要远上几倍,不过我预计再快也得明日到安固的,怎么会怎么快?” 中年人笑道:“华升是个急性子,又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猛将,令他操练兵马多日,如今有了建功的机会,他定然是全军轻装,全力奔赴,若是再给他三千兵马,估计他就要出城直面完颜宗的大军了。还有,他曾多次说过若有你手中的这杆雪中枪在手,千军万马他也敢闯。” 大汉大笑道:“给了那个混小子,我用什么?我们当年出关的时候师傅就曾说过,这宝贝啊,一人一个。不过眼下战乱也快结束了,他若真喜欢,送给他又何妨?” 几日后,越族一代大帅完颜宗领残兵至安固,却被大华虎贲将军先夺城关,兵困于城外十里飞桃林。自刎谢罪。 麾下残余的一万大军被虎贲将军刘忠,飞龙将军薛田合而围歼,数十年的华越之战也因此拉下了帷幕。 黎化府内,再过三百里便是王都所在的承道府,凯旋大军气势恢宏,所有的将士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灿烂的神色,这场仗,他们打赢了,他们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了。 “军师,你真的要走吗?” 五个身着黑甲,手拿帽盔的大将,他们都已年过四旬,发间已有了些白丝,却依旧眼含热泪,这份情谊究竟有多重,外人自然不知。 他们分别是飞龙将军薛田,骁骑将军刘忠,中军将军樊朔,神武将军于则期,先锋将军龙羽。 而他们面前的这个身着白袍,丰神俊逸的男人叫吴温道,字三千,号千面,二十年前自黎化一处山村而出的名士,被薛田奉为军师。二十年奇谋百出,二十年夙兴夜寐,二十年呕心沥血,七出文山,终攘夷越,收拾山河。 黎化有一首民谣如是写道: 承道仙府枝白头,行隅府外人白头,天上不知人间苦,人间何事须问天。民间有花十年开,花开却要二十年。文山有山名七山,欲过七山有仙拦。可怜千相十年剑,十年过后复十年。 吴三千满目疮痍地看着天空,怀中的婴儿正在啼哭。 随后说道:“老来得子已是不易,内子临终前曾说,希望这孩子远离朝堂,如今山河恢复,我自知此生犯下的杀孽太重,余生愿归隐山林,铸铁为梨,化战为耕,不问世事,五位将军就莫再劝了。” 薛田擦了擦老泪,说道:“我五兄弟虽师出一门,所学却各有所长,战乱期间,各有所悟,这几日已辑略成书。如今战乱已平,无以为赠,愿将书倾数交与军师,军师才通天地,只需略微涉猎便能教会贤侄,日后他欲外出闯荡,也能保身。” 吴三千思忖了片刻后笑道:“如此便多谢五位将军了。” 薛田道:“这是我的薛家枪!” 刘忠道:“这是我的八荒拳!” 樊朔笑道:“知道他们都是外家功夫,所以我就写了一本盘山内经送与贤侄。” 于则期道:“这是我的虎啸回天掌。” 此书一出,四人皆大惊。 刘忠怒道:“好呀!原来当初师傅把这套掌法的秘籍交给了你,好小子,掖着藏着这么多年,我说怎么你小子屡次冲锋坠马,深陷千军,身上都无伤,如今见了军师倒是全都抖了出来了。” 于则期挠头傻笑道:“若说掖着藏着,五弟还不是一样?” 众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到了龙羽身上。 薛田是大哥,他故作严肃,冷冷道:“交出来吧,不然我们就把你的衣服扒光带回承道。” 刘忠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子平时看起来这么老实,居然藏得这么深,八荒拳,别以为我不知道,到了我这里少了两个字。” 龙羽摸了摸短须尴尬地笑道:“当初师傅不是看各位哥哥天资聪颖,我最笨,所以就把这本狼行八荒拳交给了我,这也是怕我一上阵就小命不保,有辱师门不是?” 刘忠一巴掌拍过去,说道:“你拿出来,我们五兄弟一起练,还不是一样?” 龙羽躲闪道:“这是师傅交代的,我们五兄弟心性不通,所教自然不同,若是越界,小则身负重伤,大则失了性命。” 薛田点头说道:“二弟,别怪五弟了,这么多年我们五兄弟冲锋陷阵,如今全身而退,全是当初师傅一片苦心所致,u看书 ww.uukanh 他说的对。” 见吴三千不解,薛田笑道:“这虎啸回天掌与狼行八荒拳本是一对,相生相克,是师傅毕生的心血,我二弟那本八荒拳与之相比,还是略逊一筹。若说我们自著的秘籍是上乘,那么这两本书便是上乘之上内外兼修的绝品,修其一足可纵横天下,笑傲群雄。” 吴三千苦笑道:“如此盛情,只怕犬子无福消受。” 刘忠嘿嘿笑道:“军师,你若是觉得愧疚,不妨把你写的那本兵书六合拿出来给我,我前几天给你送饭的时候都看见了。” 刘忠话还没说完便被薛田一巴掌拍了过去,笑骂道:“以前叫你学兵法不学,只知道把人家脑袋砍出碗大个疤,后来跟着军师也算是长了一些脑子,现在看见人家好的就想要,终于知道自己是个大老粗了?” 吴三千笑道:“非是我不给,这书中所记,囊括兵法,奇门、天文、地理、观势、铸器等大小百余处…” 刘忠摆了摆手灰心丧气地说道:“不学了,不学了。” 吴三千收起了秘籍,双手抱着婴儿,弯身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临行前我赠各位将军几句话—富贵功名成人,亦累人,文官主庙堂,杀人不用刀,帝王射飞鸟,鸟尽良弓藏,字字凭心,还望台鉴。” 那一袭白袍渐行渐远,时光荏苒,岁月蹉跎。 薛田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征战下来,他也老了,若不是身不由己,他还真愿和军师一样卸甲归田,粗茶淡饭,了却余生。 此去承道府面圣,风萧萧,黎水寒…… 第2章打铁匠夜遇红绫女,小太岁路宿落阳村(1) 泱泱大华,奋烈几世,数十年前高宗即位中期,乃是大华最鼎盛的时期,百业俱兴,府库殷实,大开教化,兵多将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地之所广,北有行隅,西接文山、左军,南承盘龙、承道,东至宝文,肺腑之处则是安固,黎化,共计八府,都城煜阳,建在承道。 不过在高宗即位,修业未定的那一段时期,大华被夷越入侵,半片河山易手,摇摇欲坠。 幸甚的是天降神将,高宗在一夜之间便获五员良将,皆有不世之才,大帅之风。 正是这五员良将助高宗东征外族,西讨贼寇,南定蛮族,北抚诸狄,内平贼乱。 山河恢复后,这五员大将便好似消失在了大华的庙堂之上,史册对其后事也是遮遮掩掩,敷衍其词,世人不解真相,只当他们是高洁之士,功成名就之后便归隐山林了。如今数十载已过,沧海桑田,高宗驾崩,明宗即位,改历天元,励精图治,兴农治桑,天下太平,四海归服。 在民间,那一段往事依旧在大街小巷广为流传,而且军中盛传,如今他们所用兵书典藏,奇门遁甲,皆为那五位将军所著,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莫要梅间饮醉酒, 红绳系错负心人。 绫波绸缎衣渐悔, 豆蔻华颜终成骷。 这是早年大华民间盛传的一首民谣,讲的是一位富家小姐爱上了穷小子,用家中的盘缠与他入仕,穷小子入庙堂之后便将女子明媒正娶了回去,本来是一段美好姻缘。却应了诗经的那几句话,正可谓是‘女也不爽,士贰其行。仕也惘极,二三其德。’富家小姐并没有什么过错,飞黄腾达的丈夫却前后言行不一,万般无奈之下,富家小姐在豆蔻年华选择了服毒自尽。 民谣所指,结亲还须得门当户对,艰难时段所指并非过渡期,而是修成正果之后的日子,不过这也因人而异,毕竟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愿意屈身的富家小姐,也没有那么多走运的穷小子。 悠悠青山环绿水,浩浩原野赴苍穹。大华境内,似这般美景数不胜数,不过越是这般风景优渥,自然风光。便越是穷乡僻壤,不见经传,也不外乎此地名荒丘。 “小二,上酒。” 纵使是这穷乡僻壤之处,入山必经之处也有一家酒肆。 店家是个本分人,祖业在此,勤勤恳恳几载,却从未遇见什么贵客,因为官道据此数十里,商贾不往这里走,没人瞧得上这穷地方,更别提进山了,外出归家省亲的倒是很多,不过穿的皆是破破烂烂,大抵是在外地混不下去了,于是便回家务农了。 瞧这位客官的打扮面貌,那可真不简单,店家虽未见过什么华贵服饰,但绸缎还是知道的,看起来就比他这身粗布麻衣要柔上许多。 且看这客官身着白色长袍,上有金丝细缝纹路,腰间佩剑。束冠而立,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没有一丝瑕疵,烟柳眉下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若是这张脸长到了一个女人身上,那她绝对是个百年难遇的绝世美人。 只可惜这扮相是个男人,鬼知道是谁家的富家公子哥外出游玩,撞到他们这个鬼地方了。 “好嘞,您的酒。” 店家连忙备好了酒递了上去,而且生怕怠慢了贵客,一直站在旁边察言观色。 “你这店家,好生无礼,既已上好酒菜,何不速速离去,莫不是怕我给不起银两?” 但见那贵客粗着嗓子,却透着一股阴柔。 “哪敢哪敢,我这不是怕您吃的不高兴吗?我在一旁也好速速照应着。” 店家笑道。 “酒菜倒是不错,我且问你,此处可有落脚之地?” “这里方圆数里只有一处落阳村,虽然那里驿馆是没有,不过民风好客,寻落脚之处倒是不难。” “哦?那地方怎么走。” “此去落阳村有两条道,一是沿着我身后这条狭道直行,亦或往前走山路,山路虽说要近几里,不过听闻常有强盗出没,几个路过投宿的行人进去后都没再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哦?这穷乡僻壤的还有强盗?有趣有趣,那我便沿着这山路寻去,看看你们这儿的强盗长个什么样子。” 只见那贵客丹凤眼一转,流转灵性,眉宇间便多了一丝狡黠。 店家一听连忙离得远远儿的,顿时知道这贵客虽然穿的鲜艳,脑子却不太好使,怕是个怪诞之人,有谁无事孤身一人去找什么强盗,他本就是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什么折腾,眼下也不劝,巴不得他吃完便速速离去。 这贵客姓薛,名红绫,年芳二八,乃是黎县薛氏武场的总教头薛百里的亲孙女,自幼父母双亡,生性古灵精怪,好侠义之风,再者武功不赖。其爷薛百里前身乃是两朝元老,百里二字乃是高宗亲赐,就连当朝宰辅都是他的门生。由此在黎县,薛红绫真可以算的上是一手遮天,肆无忌惮。黎县的纨绔公子哥们称其‘小太岁’。 薛红绫这次离家已有数月,家中的下人倾巢出动,只把黎县翻了个遍都未寻得半点蛛丝马迹,只把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哪个想到得到这个太岁已经到了数十里之外的荒丘。 这段时日,黎县没了薛红绫,闭门不出,称自己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公子哥们日日在醉仙楼大摆宴席,畅饮通宵,只把旁边的黎河水都吐出了酒气,就为两个字,痛快!须知这小太岁平日最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他们这等纨绔,平日无事,免不了斥骂平民,调戏良家。若是叫她撞见了,轻则皮外伤,重则祸起萧墙,家业不保,因此投鼠忌器,一个个倒是做起了良人。如今这老虎不在了,他们这群猴子自然要放肆一番。 薛红绫此行是出逃,一来是游山玩水,二来则是为了避婚。她从小自由自在惯了,嫁人?谈都不谈。 “空城旧,花轻嗅,清风拂去人消瘦……” 酒足饭饱后,穆红绫自顾自的哼着前朝小词往山路行去。 店家看客走远,也不知从哪里掏出的艾草,洒了点水,在桌上掸了掸,去去晦气。 这山路崎岖陡峭,甚是难行,山峰碎石之间,定睛望去,一戴笠樵夫在薛红绫的必经之路上砍柴。 “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便要天黑,谁会在这时段出来砍柴,说不定就是那店家所说的强盗乔装打扮,为的就是迷惑往来过客。” 薛红绫一瞧不避不让,径直走去。初生牛犊,腰中有剑,无惧天下。 那樵夫也是心大,全然没看见这位衣着华贵的主儿,一心只顾着砍自己的柴,透露着一股子傻劲儿。 薛红绫促狭的笑着,眼角一弯起来像是天上的月牙一般好看,带着一丝狡黠,她开口道:“小哥,你可知道落阳村怎么走?” 那樵夫抬起头来,一副恍然初醒的样子,只见此人印堂方正饱满,剑眉星目,鼻梁挺正,颧骨高而宽,下巴宽而润,肤色黝黑,约莫双十年纪,身上带着与黎化府那些白面公子哥不同的狂野气息,好一个俊俏的汉子! 可惜这樵夫看起来一副呆样,看了一眼薛红绫,旋即挠头苦恼,然后眼睛一亮指着面前的小路说道:“你看这条路,又窄又小,你就沿着它一直走,然后会一条分岔路,一条又长又宽,一条不长也不宽,你就顺着那条又长又宽的路,然后走到下一条岔路口…” 薛红绫颦眉道:“什么长啊宽的,一句也没听懂,小哥你莫不是诓我吧。” 那樵夫拼命的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怎么走我也说不清楚,要不这样吧,等下我正好要回村,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三言两语之下,这人的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想把她带到更加偏僻的地方再动手? 樵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去落阳村干什么?” 薛红绫想将计就计,待到他现出原形再把他好好教训一顿,便笑道:“天色已晚,在下想去借宿。” 樵夫笑道:“正好,我们很好客的,你若是去了,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薛红绫脸色有些阴沉,好客?是好劫客吧,亏得这个强盗如此厚颜无耻,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好好招待?只怕是好好搜刮吧。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她若坐视不理,那以后这里还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薛红绫一身武艺在手,自然不惧怕这等小贼,不过是非不能凭一己私心,人赃俱在方能定罪,今天,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这才是大侠风范。 薛红绫冷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小哥带路了。” 樵夫笑着点了点头,用汗巾抹了一下脸,随后熟练地挑起了柴,两人沿着山路,一路上难免翻山越岭,荆棘丛生,弯弯绕绕,一点也不似方才店家说的那么轻巧,薛红绫愈发的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人肯定是心怀不轨的恶贼。 天色渐黑,两人又到了一处山坡上,樵夫在前,薛红绫在后。 薛红绫看着着急,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耗下去了,若是再找不到落阳村的话,只怕今晚就无处可归了,但是眼前的盗贼又不能放任由之,眼下只能失一次公心了。 薛红绫拔出腰间佩剑,并无伤人之心,只想胁迫他就范,供认罪行,此后重新做人。 谁知刚想把剑架在那樵夫的肩上,只差半尺,他下意识的双手卸下了柴火,倏的一下扭转了身子,掌似鹰虎,风云变幻之间便擒住了薛红绫拿剑的手腕。 “啊!” 薛红绫痛叫出声,只觉一股大力用来,然后她手中的剑便落在了地上。 那樵夫似乎在做梦一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的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松开了薛红绫的手腕,全然没有意识到对方方才要把剑架在他的肩膀上,眼中还带着歉意,抱拳道:“对不起,方才我没反应过来,误伤了你。” 薛红绫扭了扭自己的右手冷面相对道:“你不用假惺惺,今日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说吧,你想要多少银子?” 就凭这樵夫方才的出手速度,薛红绫就知道了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行侠仗义虽重要,但是保住小命更重要,她又不是愣头青,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地方。 樵夫楞道:“什么银子?” 薛红绫冷笑道:“你心知肚明,既做得出强取豪夺这种勾当,还怕承认?” 樵夫失声道:“什么强取豪夺,那岂不是强盗?你这人真奇怪,我承认我误伤了你,可我从未向你索取钱财,更未夺你身上钱财,为何要这么说?” 薛红绫怒道:“你还狡辩?普通人哪儿来的你这般身手,还有,你带我走这么多弯路,究竟意欲何为?我想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樵夫楞道:“不是你叫我带你进村的吗?你过来瞅瞅,这下面不就是了?” 薛红绫半信半疑的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山坡的顶端,眼前果然浮现了一处村落,下面的民房大多数是篱笆房或土房,交错阡陌,纵横拼凑,自上往下看,圆圆的一片挤在盆地里面,像是大饼一样。 樵夫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就是村里的一个铁匠,自小是练了点武,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方才误伤了你,我向你道歉,待会儿我进了村,你可别提这件事,要不然,我会被村中长辈责骂的,还有,我们落阳村最好客了,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薛红绫站在原地低下了头,回想起方才樵夫所说,再联系到现在。 脸上一片通红,耻辱,奇耻大辱! 薛红绫气急之下,脸上多了几分女儿的娇羞,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你是落阳村的!” 樵夫楞了一下,呆头呆脑道:“这不…你也没问啊,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薛红绫快被这人蠢哭了,气急败坏下脱口而出道:“我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别拿那一套来唬我!” 樵夫大惊道:“啊…莫非你?但是为什么你穿着男人的衣服?” 薛红绫自知身份暴露,也不再假装了,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怒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扮男装啊?真是蠢死了,害得我…算了,快带路吧。” 这樵夫名吴落甲,乃是落阳村内一铁匠,子承父业,日日打铁铸器,老爹临终前只留给他两间破茅屋、两本书、一句话——“生不入庙堂,死不葬沃土。” 这话好似也在说他自己。茅屋不避风,四面环着水。若到时令处,雨从墙根下。早晚喝稀粥,肉汤为何物。岁末辞凡世,死后葬荒山。一生只打铁,不问天下事。 奈何吴落甲在人情世故这一块儿实在愚笨,参不透老爹临终之言。 其实老爹临终前给他留下了三本书,一本名《脉》,一本名《气》,还有一本因为老爹临时反悔,就把它给烧了,吴落甲忘了名字,好像叫什么六合来着,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前面两本上面有很多武功招式,吴落甲都是学了一半,至于后面那一半,老爹是怎么也不肯教了。 吴落甲自小便一身蛮力,村里人戏称其为蛮哥儿,体力活儿都让他来帮忙,再者这诨小子性子直,来者不拒,而且不收人好处,人家留他吃饭他也不肯,非要回家自己做饭吃。 村里就这一户铁匠,农耕器具不用进城也着实方便,吴落甲靠着这门手艺糊口倒是不难,眼下已过弱冠之年,还未娶亲,黑是黑了些,长得那叫俊俏,算得良人。 村里的芳心折梅姑娘不少,他倒好了,只管砍柴打铁,日复一日,一点男人样子都没有,好似不知男女之事。可把那些看中他的大娘大婶儿们给急坏了,纷纷踏门,怎奈这诨小子就一句话好似劈头盖脸不谙世故‘家中贫困,再添一口碗,养不活。’ 在吴落甲的带领下,两人刚进村口,就见一身高八尺的黑皮壮汉将一个巨大的磨盘举了起来,只见那人两眼大如铜铃,手臂粗如盘龙,费力之下钢牙尽露,犹如擎着天地一般一动不动。 “壮士!” 薛红绫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磨盘少说也有五六百斤,这人举着纹丝不动,虽然脸色被重物憋得通红,气息却是丝毫没有紊乱。 “黑牛,给我带来的贵客再亮一手!” 吴落甲看着薛红绫愣神的样子,脸上有些欣喜,像是江湖杂耍一般,直接叫那大汉继续卖艺了。 那位名叫黑牛的大汉显然是看见了这边,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旋即将自己的左手放了下来,单手举磨盘,嘴角一咧,有些得意。 不过这还不算完的,他随后又将自己的右手的大拇指和无名指抽开,只留三指举鼎,这可真是吓坏了富贵地方来的小太岁,莫非这些穷乡僻壤之处都出武功高强之辈?这人就算是丢进军中,恐怕也是以一敌百的吧。 “喝!” 但见那黑皮大汉大喝一声,周遭气息一震,他便将磨盘又轻轻放了回去,在放下的那一瞬间竟然没有丝毫声响。 “蛮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四处找你呢!” 黑牛跑了过来,对着吴落甲咧嘴发笑。 “今天有客,打架就免了吧,等我把她送去王娘家,你再来我家,今晚我们整两盅儿。” “今天我可不是找你打架,村里来了很多客人,村长正带着全村人招待呢,你且随我一起去。!” “哦?那正好,你先去,我放完柴火,随后就带这位客人来!” “好嘞!那我等你来喝酒!” 黑牛平素最好喝酒,村里一旦来了客人让村长知道了,都是召集全村一起在村东头儿招待,起篝火,杀牛宰羊,珍藏美酒,十分丰盛,他也是谗不过,若不是为了告知吴落甲,早就去了,眼下便如孩童一般欢天喜地的朝村东头儿去了。 “你们村儿的男人都有这般本事?” 吴落甲这个铁匠她都打不过,更别提方才那个举磨盘的庄稼汉了,怪不得爷爷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感情翻过一座山,那山里住着的都是以一当百的狠人啊! “就我和黑牛有这本事,不过我比他强上一些。” “哼!吹牛,人家可是只用了三根手指就举起磨盘了,你难不成就用两根亦或者一根?” 见他这么说,薛红绫倒是心里平衡了些,若是家家户户都出这等怪物,那他们武场里那些夏练三伏东练三九,终日离不开拳脚的人还不如去种田打铁来的快呢。 不过看吴落甲这身子板,不过七尺,且手臂比那壮汉更是瘦了一圈,除了底盘看起来稳一些便看不出哪里还有气力了,他能举得起这几百斤的磨盘? 吴落甲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也不争辩,铁牛是和他从小一起练武的。 孩时还有个穿的风仙道骨,说话云里雾里的老头借宿落阳村时曾说黑牛是霸王转世,要收他为徒,自家老爹在场时一口回绝,还把那道士打的鼻青脸肿,赶出了落阳村。 老爹曾经说过,铁牛如果不能单指举起村口的磨盘便不能叫他出去,这些年,也有人叫黑牛去从军,都被笃信其话的家中二老给拒绝了。至于吴落甲,那是个木头疙瘩,别说去从军,就连娶个亲他都不肯。 “你习武师从何人?” 薛红绫问道,眼中秋波流转。 莫看她是女儿家,盘山内经和素问剑法都已习得,花了十年功夫,也算是略有小成。她爷爷曾说,能在一招之内制住她的绝非凡人,更何况是相差无几的同龄之辈,肯定是高人子弟。 “我没有师傅,就是家中老爹教了一下。” “他现在何处?” “过世了。” 吴落甲有些神色黯然地说道,薛红绫见此状也是低头沉默了一阵,自己也真是倒霉,没问两句便问到人家痛处去了。 不过听他所说,随便教两下便成这样,那他那老爹岂不是高人中的高人?即便是过世了,所留的故居也肯定与众不同,肯定会有什么武功秘籍,若是前去观摩一番,没准对自己大有裨益,她是为了更好的行侠仗义,如此作为也不算过分,毕竟大侠的事,能叫偷学吗?于是便心生一计。 “生死有命,节哀顺便吧,我比你更惨,我是自小没了父母,被爷爷一人带大,孤苦伶仃,眼下…眼下独自一人漂泊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我…我。” 薛红绫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带着哭腔,暗自想的是,别在想你那过世老爹了,快想想怎么怎么安置我吧。 “好了好了,你别哭啊…” 吴落甲焦灼的看着四周,生怕这一幕被人看见,眼下已近黄昏,正是农作归家之时,幸亏来客,村民都去招待了,这过道上没什么人,要不然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晚你就住王娘家,她心地善良,一定会待你很好的,到了明天天亮,我再将你送出村去,你看如何?” 吴落甲说道,他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刚刚伤了我,现在又急着把我送走,好置身事外。你…我的命好苦啊!!!” 薛红绫见他这么好欺,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势头更激烈了。 “不是…我” “不是什么?这样不就是当我是个负累,想尽早甩掉脱身吗?” 薛红绫见他嘴拙,抓着不放。 “那…那你想怎么样?” 万般无奈之下吴落甲只能这样问,他平生从未见过跟女人拌过嘴,生性愚笨的他这一下来更是无从辩驳。 “我要住你家!” 薛红绫斩钉截铁的说道。 “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去…去我家?这不行…这万万不行。” 吴落甲听她一说便大惊失色,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人家一个女孩子家,万一被传了出去,岂不是自己平白无故玷人清白?这罪过可就大了啊。 “你若不带,我便全村嚷嚷,说你不但将我打伤,还非礼我。” “行,行…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吧,不过等下村东聚会,你可不要跟人家透露你是女儿身,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吴落甲看着她转身便要进村一下子被吓到了,要是真被她这样说,那以后他在村里还怎么立足。 “哼!算你识相,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落甲。” “落甲?哈哈哈,谁给你起的名字,真是文理不通,听起来怪好笑的,甲若是状元,那你岂不是榜眼,处处低人一等?” 薛红绫也算是文武双全了,自幼便好读书,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犹好前朝小词。 “这是我家老爹给我起的名字,我不懂,不与你争辩,但他自有他的道理。” 吴落甲平生最不能忍的便是身旁之人受委屈,更何况是自家老爹。他就那么一股子蛮劲儿,平素虽然想许多道理都想不通,想不通他也就不去想了,但若是有人出言亦或出手攻击他的亲人好友,他必定是不管前后,不会善罢甘休。至于他自己,他倒是从未想过,由得人家去了。 “好好好,有道理!两句话还没说完,生什么气啊,真小气!” “哼!” 吴落甲冷哼了一声,独自负柴向前走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道歉,你…原谅我吧。” 薛红绫见此状,顿时知道自己太过分了,旋即收敛。若论人情世故,她这个自小便和朝堂之上的那些叔叔伯伯打照面的人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吴落甲这性子太好了,容易让人得寸进尺的欺负他。 “若是再犯,就算你是客我也不会收留你!” 吴落甲一字一顿的说道。 “蛮呆子!” 薛红绫翻了一记白眼,想起了方才那位庄稼汉口中的蛮哥儿,自己又重新起了一个外号。只觉得这人死心眼儿,太过古板,不过这一弄倒是显得有情有义的。 且说那村东头吧,落阳村好客是方圆十里都知道的,一有客人到了,村长便会召集村民一起招待,不过此地民风淳朴,也没人厚颜无耻的借客说前去蹭饭。 眼下男女老少汇聚一堂,阵仗比以往要大上许多,十几名彪形大汉正坐在木椅上,桌前摆着酒肉,大汉们大口喝酒,大块啖肉,篝火前村庄的姑娘们正在翩翩起舞,这待遇在这穷乡僻壤也是一等一的了。 铁牛就和其他村民一样坐在火堆旁边,手上捧着一个肥猪头,大口啃着,满嘴是油。孩童们便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互相追赶,惹得大人们纷纷喝止。 村长昔年赴京赶考,是个选人,但因势单力孤,也没办法继续往上一步,踏入朝堂,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落魄还乡,如今年逾耳顺,鬓发斑白,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之人。 “贵客到访,小地无琼瑶山珍,些许薄酒,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村长坐东家位,起身双手抱拳。 “村长太客气了,似这般礼待,我们在皇…” 一身穿青布粗衣,满脸络腮的大汉刚欲说话,便被身旁穿黑衣,面目方正的大汉给当头拍了一巴掌。 “欸!!二弟,你怎么一喝酒便满口胡言!真该打!村长见谅!” “无妨无妨!若非是村中之人于山野中发现了你们,只怕我们便要一直怠慢下去了,于情于理,都该我赔不是啊!” 村长笑着坐了下去,敬了一碗酒。 “村长,你们村中可有习武之人?” 那黑衣大汉笑着问道。 “欸…这,有是有,不过…这穷山恶水,微末道行,就不叫出来与贵客献丑了。” “这无妨,我等兄弟,困于山野多日,如今酒足饭饱,拳脚难耐,一下子来了兴致,何不叫出来比试比试,点到即止,也算是祝祝酒兴。” “那…好吧!黑牛,出来,与贵客切磋一下,切记,点到为止!” 村长思索一二便应下了,此刻若不是吴落甲没到,他是不会叫黑牛上去的,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山上时常有野猪下山破坏庄稼,叫他去治一治,这小子倒好,见一个打死一个,uu看书ww.uukansh 眼珠子都给锤烂了,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好嘞!” 黑牛放下了猪头,猛喝一碗酒,站起身来,眼看着这黑汉子身高八丈,臂如盘龙,腰似虎豹。 把那黑衣壮汉看的眼神一惊,刚才怎么没发现,这里还有这般人物。 “请赐教!” 黑牛抱手慢慢弯下了腰,然后抬起身来。 “豹子,你上!” 黑衣壮汉像是老大,拍了拍旁边的络腮胡大汉,同伴皆是以看好戏的目光投去,他们只把这当作酒后余兴,只怕那豹子出手太重,一下子把人打死了可不值当。 “上来吧,我让你一只手。” 豹子昂首,单手伸出。 “你还是用全力吧!” 黑牛没有动,直言相劝。 “有趣,看你生的五大三粗,也罢,伤了可别怪我。” 豹子大笑,这山野村夫!若是真的把自己的身份爆出来,只怕不用手他也未必敢战,不过眼下僵住也不好,于是双手摊出。 黑牛见状,冲上前去,毫无章法招式可言,只把豹子看的暗自冷笑,山野之人,不过如此,看我卸下他的拳头! 豹子伸出右臂,右手化掌,准备硬接黑牛这一招。 “豹子小心!” 那黑衣大哥像是看出了端倪,眼神一凌,大声喝到。 只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豹子架势已然摆好,外加上黑牛攻势迅猛,两人没过片刻便接触到了一起。 黑牛那拳头似有千斤重,一下子就把豹子锤飞数米开外,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第3章打铁匠路遇红绫女,小太岁夜宿落阳村(2) “有客来访的时候,我们村长都会在村东招待,你且随我去,包你吃饱喝足!” 吴落甲拍了拍胸口,方才从家中前来。 “有梅酒吗?” 薛红绫问道,她平生最喜梅酒,春藏东煮,入口滋润,芳香沁脾,就算是京城寻常人家也会备上几壶,更别说薛府了,后院满地埋得都是,也不知这穷乡僻壤的有没有。 “有,我们村长平素就喜欢梅酒。” “看不出来,你这地方还有风雅之人。” “那是,我们村长可是读书人,就是没机会做官。” 两人片语之间便已来到村东头,眼见着篝火升天,喧闹非凡,不时有人喊着黑牛厉害!天色已经入晚,月上柳枝头,人约南山后。 “黑牛!休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两人刚到就看见地上倒了一位络腮壮汉,被几个人拖着,一个黑衣大汉正在查探他的伤势,黑牛就站对面,被村长这一喝,悻悻地回去了,一众村民的喝彩也停了下来。 “贵客啊…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村中后生无礼,我这就给你赔罪!” 村长连忙上前。 “无事,村长不必多礼,他技不如人,活该挨揍。” 黑衣大汉摆了摆手,从胸口掏出一个白色陶瓷小瓶,给他灌了下去。 “你们几个,把他拉下去!不成器的东西,真是废物!” 在黑衣大汉的指挥下,同来的几个壮汉将倒地不起的络腮胡给拉走了。 “来,村长,我们继续喝酒。” 黑衣大汉也是心大,自己的下属都被打的不省人事了,他仿似一点都不关心,又端起了酒杯。 “好…好。” 村长见无事,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哎,村长怎么就犯糊涂让黑牛上了呢,那个诨小子下手从来都是没轻没重。” 吴落甲见到此情此景,后悔自己没有早到。 “这就是你们村今天来的客人?” 薛红绫看着那坐成一排的大汉,眼中全是煞气,她曾看过相人之书,似此印堂发黑,目放凶光的,不是死士便是亡命之徒。 “应该是吧,走,你跟我一起去,我向村长介绍你。” 吴落甲对此漠不关心,反倒是兴致勃勃地要将薛红绫介绍给村里人。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临了吴落甲才想起自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薛楼深。” 楼深乃是薛红绫自己给自己起的一个雅号,楼阁常栖双飞燕,深庭小院筑水寒。 “嘿…你还说我名字怪,依我看啊,你名字更怪。” 人家女孩子家的哪个不是梅啊芳的,偏偏到了她这里倒是楼啊深的,一听起来就很古板。 “要你管!哼!” 薛红绫哼了一声,这呆子一点情趣也没有。 也不知吴落甲上前去与村长说了什么,村长与旁边贵客交代了一下便离席,径直朝薛红绫这边走来。 “薛先生见谅,村中后生无礼,多有冒犯!” 村长也是文雅之人,一听名字便知道自己遇到同道了,礼数也变得讲究起来了。 “村长不必多礼,反倒小可初来乍到,不知习俗,许多叨扰,多劳费心。” 薛红绫还礼,那粗声粗气地声音又出来了,知其底细的吴落甲差点笑出声来,被她白了一眼后悻悻的低下了头。 “快请入席,快请入席!” 村长显然十分满意这位贵客的礼数,仿似更符合他这种读书人,与村民说这些人家也只会显他麻烦,难遇知音啊! “村长,我那兄弟苏醒了,我且暂时离席,去看看他。” 黑衣大汉的同伴中有人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便起身准备告辞。 “那甚好,甚好…快去吧。” 村长闻言,如释重负。 于是乎那黑衣壮汉便起身离去,同行的十几个人也随他一同离去,偌大的客席空空如也。 薛红绫一直盯着他们,愈发的觉得这些人不是善类。 薛红绫皱眉问道:“村长,这些客人是你从何处请来的。” “哦,这些贵客啊,乃是我村村民从村落外面的山野中发现的,看见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奄奄一息了,若不是那村民给他们带路,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哦?山野?” 薛红绫这才想起店家口中的那些强盗,再看看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绝非良善的样子,这村长怎么这么死板,还真以为来者皆是客,莫不要引狼入室了。 “恕小可直言相告,我途径村外时,一店家说此处山路有盗贼出没,因此,我还出手与吴兄争执过,如今看来,这些人,十有八九便是了。” “还有这等事?” 村长一听,直吓得老脸苍白,酒意全退。吴落甲也暗自低下了头,羞愧难当,自己还真错怪了人家。 “我也不想冤枉好人,看这些人的面带煞气……” 薛红绫好言相劝。 “嗨…贵客初来,本村内无余财,外无世仇,就算是贼人,也不会惦记这里的,我只是可怜上苍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罢了,若是因此便驱客,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 “欸…薛先生喝酒,我再敬你一杯。” 薛红绫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村长拦下了,薛红绫心骂这老头好生迂腐,若是大祸临头,一人性命是小,若是祸及全村岂不是后悔莫及? “你就放心喝吧,只要我和蛮哥儿在,莫说是强盗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嗝” 黑牛席坐在地,打了一个饱嗝,吴落甲就坐在他旁边,嘴里嚼着些许羊肉。 “那倒也是。” 方才比武薛红绫算是见识到黑牛的厉害了,能把一个两百斤的大汉生生锤飞数米远远非常人所能及,就算是军中,拉一个千夫长出来也没这个本事,至于吴落甲,武功比她强些,应该能对付几个吧。 傍晚,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便纷纷归家,准备休息后便开始第二天的劳作了。 “黑牛…且与我再喝三碗…再喝三碗!” 吴落甲拉着黑牛,迟迟不肯离去,纵然是他那一张黑脸,此刻也被喝的通红,黑牛实在无奈,蛮哥儿酒量一般,而且一喝起来便是那种不肯撒手的主儿,人家还未劝酒,他自己就能喝上几大碗,然后推来推去就多了,时常是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薛先生,你看这…” 黑牛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让吴落甲招待的贵客此时还站在这里,他自己却醉了。 “我们先把他扶回去吧。” 薛红绫暗骂了一句蛮呆子,些许是黑牛给了她灵感,起了这个绰号。 顺势走到了吴落甲的右手边,擎住了他的肩膀。 一路上若不是黑牛力大无穷,薛红绫还真拖不动这个酣醉如泥之人,只听得见他嘴里一句又一句的,再来…喝之类的,薛红绫听着只觉得好笑,嘴角的弧度翘的像月牙儿一般。暗想这人若是丢到酒楼里,肯定是喝醉了到处乱认亲戚。 到了两间破茅屋前,黑牛一脚踹开了其中一间,独自一人将吴落甲扶了进去,放在了炕上。 薛红绫站在门外,借着月光四下观看,残垣断壁,只觉得好生破旧,便再无任何新奇之处。 “薛先生,你就与蛮哥儿同寝吧,火折子就放在桌上。不过他家就一张床,要是实在不行就来我家,我家床多,随便一铺就是。” 黑牛出门后对薛红绫说道,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不用,这里很好!若是无事,你先走吧。” 薛红绫笑道。 待铁牛走后她才没入房中,拿起了火折子,屋内平静无声,吴落甲睡觉并不打鼾,将火折子往他脸上一招,一张脸在黑暗中格外俊俏,就是想着他那样子,甚是傻了些。 薛红绫太岁性子犯了,伸出手捏住了他的鼻孔,难以喘息之下吴落甲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一口酒气,轻哼了两声,侧过身去。 “呵呵…” 薛红绫掩嘴轻笑,又骂了一句蛮呆子。 眼下正事要紧,怎奈她在房中四处寻找,却是连一张纸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对习武有用的武功秘籍了。 “哎,又是白忙活一场。” 薛红绫瞧着这辛酸住处,有些想家了。 “走水啦!走水啦!” 约莫两个时辰后,隐约只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不时有人叫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声音便消失了。 反复查看,寻宝无果薛红绫慢慢走了出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若不是此刻已经夜深,她怎么也想不到外面居然被大火烧了个通透,村落之间的小路历历在目,房梁倒地的声音不时响起,整个落阳村都好似被火海包围了,吴落甲家处于四面环水之处,进出有栈桥,全村也就只有他这一家没有被波及。 推了推吴落甲,跟睡死了一样。 薛红绫万急之下,进屋拿出了一张大盆,装了一盆水,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泼了下去。吴落甲被这一次泼的从梦中惊醒,酒气也散的七七八八了。 “你这是做什么?” 吴落甲看了一眼拿着火折子的薛红绫,并不恼怒,打了一下哈欠。 “你去看看外面,全烧了!” 薛红绫气喘吁吁的说道,眉目紧锁。 “烧了?什么烧了?” 吴落甲原本便是个铁匠,对这类词特别敏感,一走出门,便被吓得呆坐在了门槛儿上。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些人做的。” 薛红绫说道。 吴落甲望着外面的火海,火势已经势不可挡了,仿似将一切都吞没了,此刻再想去救人傻子也清楚是无力回天了。 “为何…为何我们以酒肉相待,他们还要如此对我们。” 村中一直相安无事,今天发生这档子事,肯定与那些人逃不了干系,也不知这样一来,村民能存活几多。 “人家是强盗,杀人放火恩将仇报不是家常便饭?还跟你讲什么道理。” 可气那村长迂腐,若是听她的,防范一些,哪儿会这么快便得了现世报。 “六哥,就这一家了,环着水没烧到。” “刚刚你在四周搜到《兵书六合》了吗?” “没,这鬼地方什么也没有!六哥,你呢?” “就搜了一间房,还剩下这最后一间,先问问那小子,若是不知,一并杀了,然后再烧。” 薛红绫只见两个持刀大汉从隔壁的那间房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火光月色下,他们的面容全都露了出来,正是村长在村东头招待的那几位客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里,只不过在他们眼中,自己和吴落甲与死人无异,因而说话都不避不让。 “小子,识相一点把《兵书六合》交出来,若是刻意隐瞒,可别怪爷爷手下不留情。” 那人走到了吴落甲面前,将刀负在肩膀上,无比倨傲。 薛红绫也不敢轻举妄动,恐贼人伤了吴落甲性命。 眼见着吴落甲望着火海,泪流不止,忽然一下子眼泛凶光,怒目而视,那怨毒凶狠的眼神,居然把那两个贼人吓得后退了两步。 “你们两个,都得死!” 吴落甲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只是此刻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站起身来,一把抄过门旁三角叉,就朝着两人冲去。 人如游蛇,枪似芒尖。探海寻龙,刺蛟挑鹏。 眼见着吴落甲身形矫健,如蛟龙入海一般飘忽不定,于两人之间横劈竖挑,片刻方才还淡定自若的两贼刹那间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怎么会我薛家枪法?” 薛红绫见到他的招式,大惊失色,这是他薛家枪法中的第一式探云海和第二式刺蛟龙。 不过没过数招,吴落甲便处于劣势了,薛家枪法闻名天下,其招式早已被会意的江湖人士烂熟于心,更何况吴落甲耍来耍去也几那么几招,虽然比一般人耍的凶狠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抵挡。 只见那二贼掌如鹰钩,在数十次交手中都曾擒住三角叉的两头,况且吴落甲的武器本就是梨具,柄端全是木头制成,在与那二贼刀光剑影之间,柄端终于还是被砍断了。 于是吴落甲只得单单拿着一根木棒,作金鸡独立之势。 “八卦棍?” 方才那位被人称作‘六哥’的大汉惊呼出声,这分明就是八卦棍的起手,若说这村夫会薛家枪也就罢了,但他又是如何习得跨越千里之外的八卦棍,须知这八卦棍可非寻常武学。 禅竹寺的和尚们只传内家弟子,一般人连面都见不到。 不过那二贼也未因此泄气,回过神来提刀便上,若说这二贼的刀法,还真是精湛无比,专攻肺腑之处,力道之大,足以碎骨,若是稍有不甚,便会被一刀砍死。吴落甲一直在与之周旋,为防木棍再次裂成两半,在于刀身接触的那一霎那便侧偏一阵,卸下力道。 渐渐的,在对局中还是二贼占了上风,吴落甲虽会八卦棍和薛家枪法,但都学艺不精,无法展现其精髓之处,横来竖去也就那么几招。 本着两败俱伤,视死如归的想法,吴落甲硬接了一脚,和砍杀在肩膀上的一刀,虽已经用棍棒卸下些许力道,还是开了一个大口子。相对的,那二贼也被棍棒袭击肺腑,倒地吐血。 方才一直在旁观望的薛红绫此刻终于上前,一人一剑刺死了二贼,方才不是她不想相助,只是双方激战正酣,她若是插手,轻则自己受伤毙命,重则还要连累吴落甲一起丧命。 “你怎么样了?” 薛红绫扶住了吴落甲,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显然是被刚才那一脚踹出了内伤,如今还有刀伤在身,已然全无战力。 吴落红着眼没有说话。 于栈桥之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名壮汉,他们背着一个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亦或是他们于村中搜刮来的东西。 “薛家枪,薛红绫,今日看在百里老前辈的面子上,我不伤你性命,至于这小子,无论与你薛家有何渊源,连伤我两个兄弟性命,有点本事,断断留不得。我们是这个,通晓朝事,学富五车的你应该知道的,尽早退下吧” 还是那位为首的黑衣大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鎏金的圆牌,上面刻着内卫二字。 双方对峙些许,却迟迟未动手。 薛红绫见此人掏出的东西,顿时一惊,朝廷内卫?也难怪这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内卫消息向来精通,天下武功秘籍他们都如数家珍。 方才说为兄弟报仇肯定是装的,薛家枪,外加上二贼方才所说的八卦棍,吴落甲身上肯定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既是与薛家有染,她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 薛红绫挺身而出说道:“人是我杀的,这个人,我薛红绫保下了,想杀他就先杀了我,堂堂朝廷内卫,假扮盗贼,伤人性命,被人救起后居然恩将仇报屠杀村民,火烧村落,简直禽兽不如!如今居然还敢露面,拿着朝廷的官令赶尽杀绝,似这等伤天害理,情法不容的事,也是皇帝陛下的圣意吗?” “哼!我内卫行事向来不问对错,薛姑娘不必多言,若你执意阻拦,莫怪我等手下无情。” “薛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这些人我也不打算善罢甘休,他们都该死,都得死!” 吴落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上有伤,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这些贼人,脸上沾染了些许鲜血。 “你不要傻了!内卫是皇帝的死士,一个个武功都堪比军中的千夫长,他们的头领武功更是和一般的大将军都不相上下,现在你身上有伤,如何能与他们作对,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薛红绫轻声劝道。 “我不管,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吴落甲怒吼道,眼眶泛红,挣扎着要起来,又因身上有伤,一下子气火攻心,竟瘫了下去。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有种便杀了我!我爷爷迟早有一天会查出来,到时候我爷爷一发火,大将军陈龙豹还指不定听谁的呢,到时候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得不把你们几个交出来谢罪了吧。” 薛红绫有恃无恐道。u看书 .uukanhu.cm 吴落甲仔细的看着那个黑衣大汉,看着他的每一寸,每一丝,每一毫,想把这个人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永远也不忘记。 大火映照下的冷漠双目,眼珠大且外凸,方正的脸上眉毛相对于一般人来说要浓一些,约莫七丈的身体不瘦也不胖,右手手背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这…好,你够狠!且看你薛家还能嚣张多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薛小姐,有缘再会。” 黑衣大汉身旁有人不知跟他说了什么,眼光流转,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最后居然放弃了,带着一行人和那条麻袋消失在了栈桥之上。 两人看着面前的一片火海,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把什么都给烧没了,吴落甲就那么两眼巴巴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看着,一言不发地看着。 薛红绫从背后拖着他,莫名的有些心疼这个傻子,对人对事心眼儿都这么实,明明武功不错,明明人也挺好的,这些村民都挺好的,但是……为什么?人间正道不是惩恶扬善吗?为什么会这样? “啊!!!!!!” 终于,在火势结束后,吴落甲还是忍不住了,在薛红绫身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 “傻子,跟我走吧。” 薛红绫心一软,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陪了这个傻子一夜都没有哭,直到现在,见到眼前被大火焚尽留下的村庄残垣,青山无语,绿水悲歌,无人回应,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因为整个村庄,那些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村民,到如今……就剩他们两个了。 第4章烟雨湖泛舟遇书生 天云庄义兴比武会(1) 盘龙府 烟雨镇,烟雨湖。 烟雨如丝,浸透了岸边的垂柳。潮湿的风儿混着湖水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湖面一片平静,披蓑带笠的船家在船头摇着桨,小舟上荡起阵阵忽远忽近的歌谣,披蓑带笠的船家在船头摇着桨,个中风景在朦胧的空气中若隐若现。 舟上一个皮肤黝黑,却棱角五官十分俊俏,穿着青灰色麻衣的男子掩嘴猛地咳嗽了几下,眼眶泛红,眼中悲怆之意弥漫在雾雨朦胧之中。 “该喝药了。” 男子的身旁是一个白面小生,丹凤眼,穿着一身白色金丝长袍,左手拿着一包用淡黄色的粗纸包裹的药粉,右手拿着一碗水,望着船舱外的风景,眼波流转。 男子点了点头,转过身,脸上有一抹病态的潮红,虚弱地笑道:“谢谢你,薛小…” 还未等他说完那白面小生便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巴,丹凤眼一白,说道:“呆子,我先前与你说过什么?”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说道:“薛先生。” 那白面小生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二人便是死里逃生的薛红绫与吴落甲,她带着负伤的吴落甲来到了盘龙府,这里的烟雨镇风景优美,很是出名,正好吴落甲也负了伤,在此处疗养要事半功倍一些。 两人还是昨日刚到烟雨镇的,坐马车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索性路上太平,还未发生什么事。 薛红绫大声叫道:“船家,你就在此处停一下,我想多看看。” 此时船正停在烟雨湖的中央,前后一片迷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的楼阁亭榭和高山,湖水的气息迎面袭来,船浮沉在水面上,水扑打着船身的声音饱满而又有力。 船家是个花白长胡子的老人,脸上满布皱纹,笑起来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亲和力,十分的和蔼,他笑道:“好嘞。” 旋即停下了手中的桨,任由湖面的浪潮轻轻地将小船前后推搡。 薛红绫笑道:“你看看这周围,多美啊!” 微凉的风涌入船舱,吹拂着两人的衣裳,船舱内部用布包裹着一层石灰,用来吸水,因此里面干燥异常。 吴落甲张望着四周湖面,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他着实是一个不太会欣赏风景的人,薛红绫的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片刻后,吴落甲呆笑道:“美!” 薛红绫望着他的眼睛,有点勉强,里面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看到的并不是美景,而是其他的东西,如果说仇恨能把一个人毁掉的话,那吴落甲就在悬崖深渊的边缘,退一步便会落下去。 薛红绫忽然问道:“你知道人为什么要生两只眼睛吗?”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薛红绫望着眼前的风景,幽幽地说道:“以前我很耐不住性子,经常偷跑出去,每次回去总会被爷爷责骂,我以为他只会骂我,一点也不关心我。他是一个天塌下来都无动于衷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偷跑出去十几天,回来看见他在我的房内捧着我的衣服,一个人哭的不成样子,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很关心我。人之所以长两只眼睛,一只用来看表面,而另一只则是用来看内在的。” 吴落甲听着她说,忽然想起了自己那过世多年的老爹,以前他犯错了,老爹就把他吊在树上拿藤条抽,原来他打完自己以后也会像薛红绫的爷爷一样伤心吗? 吴落甲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薛红绫瞥了瞥嘴说道:“回去了他就要逼着我嫁人,我不想嫁人,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才不回去呢!就算我要嫁,也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吴落甲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遭遇和这位薛小姐很相似,不过他是因为娶不起老婆,不想拖累人家所以才拒绝。 吴落甲问道:“可是,你这么做不怕他伤心吗?” 薛红绫小脸一苦,说道:“怕,但是这么做他顶多会伤心一阵子,不这么做我会伤心一辈子。” 吴落甲点了点头,他能理解薛红绫,他也是这样,拒绝的时候怕拂了人家的面子,但是不拒绝的话,他一个小铁匠,养活自己就已经够呛了,更别提养别人了。 薛红绫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明白,在这人世上,无论如何,肯定会有关心你的人,你只用一只眼睛是看不到的。内卫出入江湖颇多,你迟早会遇到,你要报仇,没人会拦着你,但是你也要好好考虑自己以后怎样活着。” 吴落甲呢喃道:“怎样活着?” 薛红绫道:“对,意志消沉和充满朝气同样都是活着,但是前者会让你身边的人担忧,而且你自己也不会很开心,这又何必呢?” 吴落甲道:“他们都走了…我真的开心不起来。” 薛红绫柔声道:“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啊?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把你当作朋友,我不会让你放下仇恨,但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吴落甲说道:“可是…我” 薛红绫不悦的说道:“你别可是可是了,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就说我这个朋友你认不认吧!我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同情你才拿你当朋友的,只是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况且交朋友都要分男女有别,你不觉得很荒唐吗?” 薛红绫自小出逃,就混迹于黎县的市井之中,她不会拿出身来评判一个人,而且怕她的全都是一些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公子哥和恶霸,那些良善之辈不知道和她有多亲近。 吴落甲心头一暖,这一路上,都是薛红绫在照顾他,没有半点怨言,而且一直都在为他考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虽笨了些,但是谁对他好,他肯定是知道的。 回想这段日子自己一直这么消沉,她看在眼里,也不知为自己担忧了多少,实在不该。 初识时还认为她只是一个任性的富家小姐,如今看来,她当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吴落甲点了点头,笑道:“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 两人此刻四目相对,薛红绫可以看清吴落甲眼中的暖意。 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了,总觉得这个呆子黑是黑了点儿,心地却不坏。本来是张黑脸,反倒有点越瞧越顺眼了。 薛红绫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侧过头。 吴落甲问道:“怎么了?” 薛红绫撇嘴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这张脸越看越像个呆子,越看越来气。” 吴落甲茫然回道:“哦。” “船家,靠岸吧!” 薛红绫总感觉自己此刻无心顾及美景了,而且吴落甲脸上好像有刺一般,不敢多看。 原本坐在船头的船家站起身来,大叫一声:“好嘞!” 拿起了桨,调转船头。 吴落甲趁此服下了药,湖风吹过,原本积郁在心头的那份难受的感觉此刻也好似长舒了一口。 来时烟雨漫,去时烟雨休。沐沐小舟泛雨湖,不解雨中意。 雨落有何用,雨休亦奈何。舟沐雨画蓑衣薄,雨后孑然身。 合着歌谣,小船慢慢地行驶在湖面上,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靠了岸,岸边杨柳依依,在微风细雨中摇曳生姿。 薛红绫扶着吴落甲上了岸,撑着一把油纸伞,岸边有卖字画和算命的,还有卖油饼和冰糖葫芦的。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席地而坐,地上一卷凉席,撑着一把半边破的伞,只挡住了书画,却没有挡住自己。 薛红绫觉得有趣,就上前拿起了一张画,打开了卷轴,入眼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立于柏枝之上,周围是群峰嶙峋的青山绿水,孤漠苍凉之感席面而来。 那卖字画的目正方圆,山羊胡,颧骨高凸,穿着黑白色长袍,看起来颇有文人风骨。 一看见薛红绫这一身打扮,就知道他绝对是个富家公子,狡黠一笑,说道:“哎呦,公子,您可是好眼光,这可是玉面书生狄逢春的真迹啊,没想到一下子就让您给挑中了。” 薛红绫不屑地笑道:“论画,我只知道王摩之,张阡陌。玉面书生狄逢春,那是谁?” 那人笑道:“您说的那都是前代的,论古今字画,您说的这二位绝对是大家,我这小店肯定是供不起那种大佛的。只不过这斯人已逝,我们总不能一直看旧的吧,难道我们当代就出不了大家了?” 薛红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薛红绫复自又端详起了手中书画,吴落甲看了一下,着实欣赏不来。 那人双眼死死地盯着薛红绫,好像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说道:“江湖盛传玉面书生狄逢春所书之画,有王之矫健,张之狂狷,这一点就连庙堂之上的文人们也十分赞同,u看书 ww.uukashu 公子你意下如何?” 薛红绫看着画,一时间有些痴了,片刻后,呢喃道:“这天地,似乎在这雄鹰的眼里也太小了,小到了它根本不屑展翅,还当真是他朝若有凌云日,一览天下为谁雄!” 那人大笑着,似浮了一大白般酣畅淋漓,激动道:“好一个他朝若有凌云日,一览天下为谁雄!” 薛红绫问道:“开价吧!” 谁知那人摸了摸胡子笑道:“一卷五两,得遇知音,分文不收!” 薛红绫有些诧异,这样的好画收个五两银子的确不贵,但是分文不收也未免太慷慨了,这人不是卖画的吗? “在下不才,正是玉面书生狄逢春,这画,就当送给公子了,今日萍水相逢,实乃平生一大快事,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那人大笑着收起了凉席和破伞,独自一人顺着江岸离开,背影略有萧索。 吴落甲不解道:“这人也真奇怪,做生意怎么不收钱。” 薛红绫收起了画,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就叫做文人风骨,就算他在这里坐一天,都不见得碰见一个能识得他画中之意的,这样就算全都卖出去了,也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相反,只要碰到了识货的,就算全都送去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落甲问道:“那他怎么连生意也不做了,直接收摊了。” 薛红绫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顺着江岸一路游玩,后来雨势偏大,他们寻了一家茶馆坐了起来。吴落甲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第5章烟雨湖泛舟遇书生 天云庄义兴比武会 (2) 两人来到茶馆,正巧碰到有人在说书。 那说书先生,三角眼,扫堂眉,手中一副折扇,小桌上放着一碗茶。 “话说高宗年间,越族入侵,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幸得天降五将,皆有不世之才,将帅之风,自黎化府起兵,北上行隅,浩浩荡荡三十万大军,一路上攻城破关,势如破竹…” 吴落甲听的津津有味,薛红绫却不自觉地瞥了瞥嘴,这事儿耳朵都挺起茧子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薛红绫忽然忿忿不平地拍了一下桌子,放下了两锭银子,说道:“这故事我在黎化那边就听了十几年了,能不能来点儿新的。” “是啊,来点儿新的。” 茶馆内的其他听客也不满了起来。 那说书先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老早就看见了这位听客满脸不耐,眼下看见了银子,眼睛一转,不动声色的上前收进了袖中。 “好,今日我就把压箱底的东西讲出来,近日这天云庄祭天神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吧。” “每年都要祭一次,有什么好稀奇的。” “就是,烂**儿的东西还要拿出来讲。” 那说书先生眼睛一横,折扇往桌上轻轻一撞,说道:“诸位莫急,还是听我慢慢道来,天云庄是烟雨镇第一大庄,庄主龙云天喜交豪杰,仗义疏财这是众所周知的。此番祭天神可不同于往,祭的乃是神兵雪中枪!” 底下有人问道:“这雪中枪又是什么啊?” 说书先生嘴角一钩,袖子一拂,八字胡的一边也跟着翘了起来,高深莫测地笑道:“说到这雪中枪啊,那可就大有来头了,与我方才所讲息息相关,我提一个字,龙,各位不妨猜一猜。” “莫非是我们盘龙府内玉龙派的神兵?” “玉龙派的使剑的,怎么可能使枪呢?” 底下众说纷纭,有的还有离谱一些,竟说这雪中枪是蛟龙所化,不然怎么称得上是神兵。还有的说是盘龙府龙神山雪峰顶所寻神兵,长埋高峰雪顶,饱经风霜。 薛红绫嘴角一撇,颇为不屑,说道:“装神弄鬼!” 吴落甲小声劝道:“人家在上面说的好好的,你就别拆台了。” 薛红绫说道:“哼!你叫我别拆,我偏要拆,不就是一把破枪,有什么稀奇的。” 那说书先生一听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瞥,淡淡道:“说出来可别吓到诸位,这雪中枪传闻乃是昔日大华五将之一的飞龙将军所使神兵,可翻江倒海,颠倒风云。” 薛红绫正为自己那两锭银子不值,于是阴声说道:“这牛皮吹的震天响,雪中枪分明放在黎化府薛氏武场,日夜有人守备,怎么又跑到这里了?再说那就是一杆枪,哪儿来这么玄乎?” “先生你别理他,接着说!” 底下的听客们已然被说书先生带入了,完全不信薛红绫,薛红绫暗叹这世上的人脑子就是笨,跟他说实话他不听,非要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那说书先生得意的望了薛红绫一眼,缓缓道:“这雪中枪长九尺,重七十二斤,通体银白,神似飞雪,因而称雪中枪。传言昔日攻城夺地,飞龙将军之所以能只身闯入敌营,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就是靠着这一杆长枪。此枪不仅是无坚不摧的神兵,而且还是护主平安的神器,飞龙将军征战数十年身上都无一处伤痕,全是靠了这把雪中枪。” “那后来呢?” 底下问道。 “后来这雪中枪辗转往复,终于有幸被天云庄的庄主龙云天得到了,龙庄主慷慨大义,愿在本月中祭神之日于天云庄举行比武大会,武林豪杰,皆可参与,胜者得雪中枪。” “哎呀,这龙庄主还当真是大方啊。” “那可不,听说最近龙庄主还在我们烟雨镇大施义粥和衣物给那些乞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简直是圣人!” 底下又议论起了这位龙庄主,无一不是称赞这位龙庄主大义的。 吴落甲问道:“你方才说薛氏武场也有这么一把枪?” 薛红绫道:“那当然,我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不就是一把破枪吗,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总归还不是一把兵器,好不好还得看使的人。” 吴落甲笑问道:“你方才还说那里有人看守,你是怎么进去的?” 薛红绫愕然,这呆子东问西问的,怎么一下子好像变得聪明起来了,于是便回道:“本小姐自有办法,你管不着。” 值此期间,一位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中等身材的乞丐冷哼了一声,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站起身来,离开了茶馆。 “这什么人啊,疯子吧。” “看这模样就是乞丐,龙庄主对他们这么好,说道他的事儿竟然这么个态度,真是不识好歹。” 吴落甲笑道:“这龙庄主还真是深得人心啊,这么多人都敬重他。” 薛红绫小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帮傻子说的话也能信?” 吴落甲说道:“你别把人想的那么坏,我认为…” 薛红绫忿忿不平的打断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们村长把人想的那么好,会…” 说到这里吴落甲黯然低下了头,薛红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看到他这样不知为何,她心里也很是难受。 薛红绫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要不我们这个月月中去看看那个什么比武大会吧,你的病也差不多快好了,说不定到时候你上台还能把那个什么雪中枪给赢回来呢。” 吴落甲苦笑道:“我还是不去献丑了吧。” 薛红绫眼睛一横,说道:“什么献丑不献丑,我说你行你就行,好不容易出了村,你那一身武艺,正好磨练一下,这样你将来去报仇也会轻松许多,不是吗?” 吴落甲挠了挠头说道:“行吧,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吃饭去。” 两人出了茶馆,准备在小巷中寻一处酒楼。 烟雨镇的小巷幽深静谧,房舍底下抹着白灰,上面铺着青瓦,一到了饭点,每家每户上的烟囱便飘起了袅袅的炊烟,房舍之间的排布阡陌纵横。 结果还没找到酒楼,却在一处小巷中看见了方才那位乞丐,他正躺在房舍旁边,蓬头垢发,眼窝深陷,瘦弱枯槁,面色痛苦的捂着肚子,两侧皆是民房,上面则是阴灰色的天空。 吴落甲见状连忙将手中的伞交给了薛红绫,上前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一把推开了吴落甲,有气无力的说道:“走开!不用你管!” 薛红绫面色不悦,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这种人活该没人管。 薛红绫说道:“看他那样子,十有八九是饿的,蛮呆子,我们走,别管他!” 吴落甲有些焦灼的说道:“可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薛红绫问道:“他现在要死了吗?” 吴落甲摇了摇头。 薛红绫接着道:“那不就行了,你一番好心,也不看看人家是怎么对你的。依我看啊,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帮他,我们还是少自作多情了,走吧。” 却见吴落甲愣在原地,还是不肯放弃。 “你还愣着干嘛?走啊!” 薛红绫越想越气,当日落阳村的村长便是这样,如今的吴落甲也是这样,他们村专门就出这样的好人吗?还不吸取教训,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吴落甲还站在原地,他是一个固执到了极点的人,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谁劝都没用。 薛红绫怒道:“好!你不走,我走!” 只见她转过身,暗中啐了几句死呆子,然后气鼓鼓的走出了巷口。 吴落甲伸出手想要挽留,最后还是作罢,这一月以来像这样的事情也有过两三次,他知道薛小姐也心善,不好的是自己,总惹她生气,事后好好道歉,她肯定会谅解的。 那乞丐无奈的笑着,那笑容中透露着绝望,他望着天空,说道:“你们这些人做戏当真是一套一套的,非要我死了你们才甘心吗?” 吴落甲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你饿了吧,我这有些钱,你拿去吃饭吧。” 吴落甲从身上掏出了十多个铜板,走到近处,连同着伞一起放在了地上。 说起来还真是惭愧,这些天无论是买药还是雇马夫的钱都是薛红绫出的,他以前的那些积蓄到了外面还真是不够看,连几顿饭的钱都不够,剩下的这些钱与薛红绫在一起时拿不出手,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谁知吴落甲刚一转身,那乞丐便凶着脸拿着那十几个铜板朝着他的背后扔了过来,怒吼道:“不用你假好心,我告诉你,别想再从我嘴里套出一句话,快点拿着你的钱滚!” 饶是再心善的人,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估计都会识趣放弃了,吴落甲皱着眉头一块一块地捡起了地上潮湿的钱,一言不发,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没有人回答他。 谁知刚蹲下,视线中便出现了一袭白袍,天上的丝丝细雨被遮挡住了。 那人幽幽道:“君住义庄,何苦白肉…” 吴落甲抬起头看见了手中拿着油布上面还冒着食物蒸腾热气的薛红绫,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他忽然呆笑了起来,像个傻子。 薛红绫看见了那乞丐身旁撑开的油伞,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后恶声道:“还不快点帮我撑伞?若是着凉了我可不会带你去看大夫!” 吴落甲点了点头连忙站起身来接过了油伞。 随后薛红绫将油布打开,里面放着几个香气逼人的油饼。 她拿起一块递给吴落甲,笑道:“烟雨镇有三宝,你知道是哪三宝吗?”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薛红绫得意地望着乞丐说道:“第一是烟雨湖,第二是烟雨如丝玉环,第三便是这烟雨饼。” 吴落甲看了看手中一个巴掌大散发着香气的金黄色油饼,傻笑道:“这名字还真怪。” 薛红绫眼波着流转着狡黠,说道:“你若是听了这饼的来历肯定不会觉得这名字怪?” 吴落甲问道:“嗯?什么来历?” 薛红绫说道:“这饼是烟雨镇一个巧手妇人做出来的,里面包的是粉线和肉丝,粉线虽无味,却入口滑嫩,肉丝虽细,却是丝丝入味,包含了酸甜苦辣四种味道。这粉线意寓着烟雨镇永不停歇的烟雨,而这肉丝则意寓着酸甜苦辣,人生百态,所以这烟雨饼又称浮生饼。” 吴落甲感叹道:“薛小…先生,你真有学问。” 薛红绫笑道:“你先尝尝味道如何?” 吴落甲点了点头,吃了一口,香气四溢,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舌尖,而且这饼没有一般大饼的干涩,极好入口,不察之下,吴落甲竟然几下把它吃完了。 薛红绫笑问道:“如何?” 吴落甲无比急切的说道:“太好吃了,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薛红绫嘴一撇说道:“那可不,这饼可是一两银子一块,你以为一般人吃的到的?” 吴落甲愣住了,无比惋惜道:“这么贵啊!早知道…” 薛红绫说道:“欸…再贵的饼也是饼,到底还是给人吃的,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那乞丐双眼死死地盯着薛红绫手中的油布,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又一直在忍耐,uu看书wwuuknshu 最后冷哼一声瞥过头,不屑一顾。 薛红绫见状嗤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些人不把自己当人,只怕是没这个运气吃饼咯!” 那乞丐蔑笑道:“你不必激我,我今天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你手上的饼的。” 薛红绫再拿出一块给吴落甲,讥笑地朝着乞丐说道:“自作多情,谁说我要给你吃,蛮呆子,你还在养伤,多吃点,我有的是银子,不够我们再去买,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吃,当着他的面吃。” 吴落甲却是没有接过她手中的饼,低着头,神色有些黯然。 薛红绫问道:“怎么了?” 吴落甲抬头苦笑道:“我饱了。” 薛红绫皱眉说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一块饼就饱了?” 吴落甲坚定地说道:“嗯,真的饱了。” 薛红绫见他无比坚决,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知道你心善,不玩儿了,和这种人,也没意思,我们走。” 薛红绫将油布放在了地上,走过去捡起了吴落甲的那把伞,没好气的瞪了那个乞丐一眼,随后两人离开了小巷。 接着那个乞丐蹲在地上,脸上有些痛苦的神色,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地上的油布吸引,他努力的转过头不去看,最后还是被油布上散发的香气所吸引了,那香气像情人的手一般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味蕾,吸引着他朝那里看去。 他大概挣扎了有半个时辰,油布上散发的热气早已散去,但他的意志却在不断地被磨灭,最终他还是挪动了自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将手伸了过去。 第6章烟雨湖泛舟遇书生 天云庄义兴比武会(3) 烟雨镇,福来客栈。 这几日原本薛红绫是想叫吴落甲陪着她到处逛逛,游玩一番的,结果她发现这呆子自从碰见了那个乞丐之后越来越反常了。 第一天与吴落甲一起上街,他总是心不在焉的,问他些什么,他也不回答。 到了第二天再上街,正值薛红绫在买东西,他就呆呆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薛红绫仔细一瞧,就发现原来他看的都是街上的那些来来往往抹了胭脂水粉的女人。 这下可把薛红绫气坏了,这呆子难道忘了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吗?本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变了,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自己还当真是遇人不淑,没想到交的朋友竟然是这个样子。 薛红绫一气之下,连着两天也不跟吴落甲说话了,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生闷气,连送来的饭菜都不吃了,掌柜的把这个情况说与吴落甲听,他也是不得其解。 砰砰砰! “谁啊?” 房内传来了薛红绫的声音。 吴落甲端着饭菜说道:“是我,吴落甲。” “你来干什么?” 房内传来的声音很是冷漠。 吴落甲挠了挠脑袋说道:“给你送饭菜。” “我不吃,你拿走吧。” 吴落甲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 “与你何干?” 吴落甲说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若是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朋友?谁跟你是朋友,你现在出了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用管我!” 吴落甲心中一堵,皱眉道:“你不要这样蛮不讲理,你当日说我们是朋友…我很高兴,你如果有事,说出来,不管多难,我一定会帮你的。” “朋友?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你就是一个穷酸的小铁匠,也配和我交朋友?” 吴落甲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刺了一下。他人好不代表他没有尊严,这些时日他的确亏欠薛小姐太多了,一直受她恩惠而不自知,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把她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实在不该。 他也是最近才想起以前的那个自己,靠着手里的铁锤自力更生,就算日子苦了也是甘之若饴。现在无论是报仇还是生活,他都想靠自己的双手去完成。 吴落甲说道:“薛小…先生,抱歉,打扰你多日,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你的,饭菜我就放在门下了。” 这次房内一片沉默,吴落甲放下饭菜,转身便要走。 忽然房门被打开了,吴落甲看见了从里面走出的薛红绫,神色颇为憔悴,男装却依旧十分俊俏。 饭菜都被她踢翻了,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冷着脸问道:“你要去哪里?” 吴落甲柔声笑道:“就在这附近,我不会走远,你记得要好好吃饭,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那句你记得要好好吃饭,仿佛触动了薛红绫内心最柔软的一根弦。 薛红绫脸色阴晴不定,闪过自责与不忍,最后还是开口问道:“这个月月中的比武大会你还去不去?” 吴落甲说道:“你若要去,我就陪你去,你若不去,我就不去。”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我才不要你陪!” 旋即又关上了门。 “给我再送一份饭菜上来!” 出了福来客栈后,吴落甲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穿过的胭脂佳人,脸上有些苦涩和无奈。 街上到处都是买卖营生,竟然没有一处铁铺,他这一身手艺,无法伸展,就算是酒肆客栈里面的伙计,都需要手脚麻利,能说会道德。他手脚倒是麻利,就是碰见了事儿,嘴不会说。 商贩推着车从街道上与他擦肩而过,丝丝细雨穿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舍,喧闹却又寂寥。 “公子,需要字画吗?”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吴落甲抬起头,眼前是位清瘦的书生,山羊胡,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架着雨布,桌上铺着一张白布,上面放着很多卷轴,两边挂着一副字和一幅画。 吴落甲诧异道:“是你?” 狄逢春摸了摸胡子笑道:“怎么,今日那位姑娘没有和你一起?” 吴落甲大惊道:“你怎么知道她是…” 狄逢春伸出手示意道:“欸…狄某一生画人画物,若是这点眼光都没有,岂不是自砸招牌?” 吴落甲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尴尬。他觉得这些有学问的人都聪明,当初若是薛红绫一直不说,没准他还还会一直认为人家是汉子。 狄逢春说道:“正好,早些年我临摹了张阡陌的盘龙烟雨图,你且带去让她品鉴,这三日我都不会离开此处。” 狄逢春笑着从桌底拿出了一副卷轴,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吴落甲为难道:“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狄逢春皱眉道:“那好办啊,你若忙,先去办事,办完回来了,再来我这里拿画。” 见吴落甲神色还是有些为难,狄逢春问道:“莫非你要办的事三日都不够?” 吴落甲只能把实情相告了,他只说了这些时日花的都是那位姑娘的钱,于心不安,于是想在这附近寻一处营生,等赚了钱再回去见他。 狄逢春听后大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你做的没错!狄某这辈子自认有一样是画不准的,你可知道是什么?” 吴落甲问道:“什么?” 狄逢春道:“那便是女人,狄某只能画出她们的美,却画不出她们的心,因此只有其形,却没有其意。” 吴落甲问道:“连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都画不出来?” 狄逢春叹道:“我若是画的出来,现在就不是光棍一个了。” 狄逢春眼见着这位黑小伙剑眉星目,五官无比俊俏,虽然身着布衣,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正气,观其人,听其言,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狄逢春接着说道:“你若是暂时找不到营生,我倒可以为你谋一份。” 吴落甲大喜道:“多谢…” 狄逢春打断道:“欸,u看书 ww.uukanshu先别谢我,这是个力气活儿,你去了之后,没准还会对我心怀不满。” 吴落甲说道:“怎么会,只要能靠我自己的双手吃饭,我便感恩不尽了,先生但说无妨。” 狄逢春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再度仔细端详了一下吴落甲,最后说道:“近来官府着人搬运海盐,我有一个朋友是管事,至于地方,就在天云庄往东六百米处,你可愿意去。” 吴落甲愣了一下,天云庄?这不是那个要召开比武大会的天云庄吗? 狄逢春笑道:“怎么?怕累?” 吴落甲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不怕。” 狄逢春伏在桌案上,拿着笔在纸上不知写了一些什么,然后装进信封,递给吴落甲。笑道:“好汉子,你要记住世上行业没有贵贱之分,人却分三六九等,眼高手低侃侃而谈却不务实的人是最下等,这封荐信你且收下,到了那里,交与管事,他自会明白。” 吴落甲收起了信,无比真挚地说道:“多谢先生。” 待到吴落甲走后,狄逢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潮烟雨中,收起了那副卷轴,叹道:“富贵并非天生来,人生苦处是不甘。谁愿屈居寄篱下,不足为道大丈夫。” 说完这话狄逢春自嘲一笑,这话也不知是在说谁。 又复自扶在桌案上取了一张细条,不知写了些什么。 又瞥了一眼街角的巷落靠在墙上的那个落魄乞丐。 鸟囚案底,羽落长空,路人皆惊,烟雨淡物。 第7章谁愿屈居寄篱下 不足为道大丈夫(1) 傍晚时分,烟雨镇南码头。雨停,黄昏晚霞。 烟雨镇一天之中也只有在这段时分才能看见天边徐徐降落的夕阳,至于天上,依旧是那么阴沉,静静地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膀圆臂粗的汉子们在栈桥上来来往往,肩膀上扛着麻袋,将它们从船上运到船下。 足足有四艘像房舍一样大小的船。 甲板上有圆形竹箕拢起来类似于营帐一类的小小包,约一人高,上面还盖着雨布,打开了竹箕之后便是一包一包的麻袋,里面装的就是官盐。 这些汉子每天都在将近黄昏的时候来,运了将近一个晚上,清晨的时候再回去。 “吃饭了!” 官差的叫嚷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大汉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聚到了岸边。 两个大白面馒头,一勺咸菜,就是大汉们的晚餐。 一个上身赤着,下身系着宽腿裤的汉子嘴里叼着馒头,挤眉弄眼的拍了一下旁边瘦若竹竿,看似弱不经风的男人。 那大汉问道:“棒槌,你看你这头重脚轻,走路像飘的样子,昨天是不是又去烟柳巷了?” 竹竿打了一个哈欠,眼眶泛黑,脸色苍白,神秘莫测地笑道:“一分钱一分货,你说呢?” 大汉说道:“我看啊,你迟早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竹竿不屑的笑道:“那也好过你,长的五大三粗,天天守着一个母老虎,荤腥不沾,不吓死,迟早也得憋屈死。” 大汉无比憨厚的笑道:“我这叫顾家,你没娶媳妇儿,说了你也不懂。” 竹竿说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你不想去,你问什么啊?每次问完了就是咒我,要说你不想去,那是骗鬼。” 大汉嘿嘿地笑了几声,眼中的渴望正好撞上了竹竿的那一双细长的眼睛。 竹竿接着说道:“这老天爷给了我们爷们儿一把钥匙,可不是只用来开一把锁的。这样,我知道你心疼钱,差一点的不要,好一点的又舍不得,改天我带你去,我们两个合买一匹马,招子亮。” 见那大汉还在犹豫,竹竿眼睛一转,忍痛道:“你先,行了吧。” 大汉大笑着拍了一下竹竿的后背,说道:“够兄弟!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新来的小甲,那力气可是一等一的,你应该听过吧。” 两人交谈之间,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拿着馒头走了过来,正是这两天都在码头搬烟的吴落甲,汗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也因为没时间打理而变得有些杂乱。 吴落甲问道:“周大哥,你叫我?” 大汉名叫周大海,是烟雨镇的一个小民,而这竹竿则叫陈棒槌,长得也是人如其名。 陈棒槌还未等周大海开口,便狐疑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一次能扛六袋盐的蛮小子?” 周大海连忙道:“什么蛮小子,他的名字叫吴落甲,小甲,介绍你认识认识,这是我兄弟,陈棒槌,你叫他棒槌哥就行了。” 吴落甲前天到的时候一次搬了六袋,这可吓坏了码头上的那些大汉,他们最多的也就是扛个三四袋,这一袋就是两文钱,他一个来回就赚了十二文,而且跟铁打的一样,中途连休息都不休息一下。 周大海不服,就学他,结果差点把腰给折了,还好吴落甲经过他旁边的时候帮他卸了一下力,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吴落甲毕恭毕敬地叫道:“棒槌哥。” 陈棒槌看着点了点头,说道:“有本事,人不狂,好,你这个朋友,我陈棒槌认下了,以后在烟柳巷你不管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棒槌哥都带你去,包你满意。” 吴落甲有些茫然,难道这陈棒槌也是做媒的? “快点儿吃完,吃完好干活!” 码头上官差头子的叫喊着。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到处都插起了火把,在栈桥和岸边站成了一条直线,官差们分成了分成两队,一队休息,一队监视计数,不过太平盛世,无人生事,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聚在一起推牌九和喝酒划拳。 过了栈桥就是一片小树林,走进小树林大约三百米处就到了盐仓,每日清晨,会有马车到盐仓来运送官盐,穿过了小树林就是天云庄,就算站在码头上,也在高处能一窥天云庄一角,典雅古朴,仿若天宫。 至于这搬盐的活儿,身强力壮的大汉搬半个时辰自然不累,可是一连接着三四个时辰下来,估计就算是一匹壮马,也会被累瘦。 陈棒槌一屁股坐在了湿润的泥土上,也顾不得藏,咒骂道:“吗的,u看书 ww.ukanshu天天就知道搬,这么个搬法,不得把人累死?” 周大海馒头一把塞进嘴里,里面还包着咸菜,说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晚上干活就算了,白天回去还得继续干活,不累死才怪!这搬盐可是个肥差,中间还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知足吧,要不是我们请邹爷吃过饭,想进都进不来?” 听到周大海这么说,吴落甲由衷的点了点头,他也是出了村庄才知道原来外面赚钱这么容易,随便费点儿力气,钱就到手了。 陈棒槌忽然笑问道:“小甲,你搬了多久,挣了多少?” 吴落甲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两个晚上,一两三钱。” 陈棒槌瞪着眼睛大惊道:“这么多?” 周大海道:“你以为人家是你啊?他可是一搬起来就不知道停,连休息也不休息,从开工搬到停工,算起来差不多有六百多袋了吧。” 陈棒槌楞着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了一个字:“牛。” 周大海接着说道:“说到休息,我这两天倒是发现了一件怪事儿,你们不觉得最近我们中途歇工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怪声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在众人都休息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去搬盐,那时候无论是踩在船上还是地面都能感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陈棒槌瞥了瞥眼说道:“那有什么怪的,这里可是淮河,浪打浪的声音不是很常见?官爷都没在意,你瞎操心什么?” 周大海说道:“我自小就在淮河边上长大,那哪儿是什么浪打浪的声音,我听着倒觉得是打铁的声音。” 第8章谁愿屈居寄篱下 不足为道大丈夫(2) 陈棒槌没有理睬周大海,忽然向吴落甲贼笑道:“小甲,你挣了那么多,能借点给棒槌哥吗?” 吴落甲神色有些犹豫,然后问道:“棒槌哥你有什么急事吗?” 陈棒槌眼见着钱快到手了,连忙道:“急,很急!” 周大海笑道:“他能有什么急事?就是拿了钱去烟柳巷相马呗。” 吴落甲疑惑道:“相马?” 周大海见他一脸茫然,也不细说了,笑道:“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陈棒槌一听就急眼了,怒骂道:“吗的,姓周的,还说兄弟呢?老子又不是借你的,你插什么嘴?” 周大海冷哼了一声,说道:“小甲凭自己本事辛辛苦苦挣得钱,借给你还有来回?你骗谁不好,非得骗老实人,要想借钱,先把我那三十文钱还了再说。” 见两人为了自己吵了起来,吴落甲于心不忍,从衣服内套出了一块碎银子,说道:“棒槌哥,这钱借你,你们别吵了。” 周大海皱眉道:“小甲,你这又何苦呢?这钱借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难了。”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周大哥,我相信棒槌哥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 他总是这样,习惯把人往好处想,希望以真挚待人。 陈棒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钱,冷笑道:“就是,我陈棒槌是欠钱不还的?姓周的,不就是欠了你三十文钱吗?至于天天在我旁边跟催命鬼一样吗。” 周大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冷笑着瞥了陈棒槌一眼,对吴落甲说道:“算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我那钱就当喂狗了。小甲,快开工了,我们走。” 吴落甲点了点头,两人在前面走,后面是陈棒槌跳脚的咒骂声。 没过一会儿,漫长的劳作生活又开始了,说来也是奇怪,前日吴落甲拿着狄逢春给的信封,来到这里交给了管事后,管事居然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他想做到什么时候都行,走了也不会有人拦着他。 没做细想的吴落甲在这里干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了,他也算是挣了不少钱了。 岸边的火光照耀着水面,浪潮拍打在堤上,一潮一潮汹涌澎湃,官差们站在栈桥和岸边不断地催促着。 吴落甲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干活的时候,如果什么都不想,时间会过得很快,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不断来回,仿佛不知疲累,那计数的官差每在簿上划过一笔他的心头就会多一份满足感。 这种累活儿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自出村后时常会睡不着,经常独自一人看着黑夜,那时候身上又有伤,一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胸口就会闷的厉害。 现在每天虽说累了点儿,回去之后却可以倒头就睡。他出来的时候就把福来客栈的那间房给退了,租了一间柴房,一天也就三文钱。 天色渐渐放明,吴落甲昨晚在众人休息的时候又感觉到了那股震动,这次比以往两天的震动都要大,跟周大海说的一样,隐隐约约像是打铁声,与浪潮混在一起,如果不仔细听的话,还分辨不出来。 吴落甲在管事那里领了钱之后便径直前往市集,然后进了一家杂货铺,这家铺子他昨日回家时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买了一支笔和几幅上好的卷轴,然后出了店铺。 又辗转进了一家衣铺。 掌柜瞧见吴落甲一副穷酸样,哪儿像是来买衣服的,便无比嫌弃的说道:“我这儿的衣服,您看可以,摸就别摸了。” 吴落甲笑道:“你这儿有女人衣服卖吗?” 掌柜问道:“有倒是有,不过你一个大男人,要女人衣服干什么?” 吴落甲道:“这你就别管了,给我挑一套最好看的,然后找个好包袱给我裹起来。” 掌柜摇了摇头,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着吴落甲像看着瘟神一般,开口笑道:“客官,这女人衣服规矩一点的可不是成套卖的,分上下,衫、禙、袄、束腰、裙都是分开卖的,哪儿有人一上来就要一套的?” 吴落甲挠了挠头,他着实还不知道有这些讲究,便说道:“那你替我挑一套吧,要好看的。” 掌柜的说道:“那您知道这女人衣服一套要多少钱吗?” 吴落甲问道:“多少?” 掌柜的说道:“翠烟衫五钱,百褶裙六钱,上上下下加起来起码得花上二两银子。” 吴落甲掏出了衣服里面剩下的所有钱,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这里只有一两四钱。” 掌柜看了一眼,也不还价了,像是不想跟吴落甲多说一句话了,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算了算了,我给你挑一套,你把钱放下,拿了快走,别在这里呆着了。” 吴落甲笑道:“真的?多谢掌柜。”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内,没过一会儿,一个暗蓝色的包裹便放在了桌上。 吴落甲走后,掌柜的摇头说道:“这世道还真是变了,uu看书 .ukanshu 一个大男人居然跑来买女人衣服,真是晦气!” 正值街上一袭白袍掠过,听到这话,停顿了一下,又转过了另一条街。 吴落甲左手拿着一条枯木色的长盒和几幅卷轴,右手提着一个暗蓝色的包裹,朝着福来客栈的那个方向走去。 街上人潮涌动,来来往往,沿途他一直都将手中的东西护的死死的。 这次他没有闲工夫看那些来来往往的胭脂美人了,疲倦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老远就看见了狄逢春的书画摊,他果然没走。 “刚做完事?” 狄逢春自然也注意到他了,这黑小子,比起前两天,憔悴了一些。 吴落甲笑着点了点头。 狄逢春笑问道:“现在要去找那位姑娘了?” 吴落甲点了点头说道:“嗯,不过待会儿还得回去,对了,这些东西送给先生。” 吴落甲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中枯木长盒和卷轴放在了狄逢春的桌案上。 狄逢春笑问道:“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狄某未曾有恩与你,又凭什么收你的礼呢?你有钱,还不如买些东西给自己补补身子。” 吴落甲诚挚地说道:“若是没有先生,我现在估计连事都找不到,这只是一份小礼,等过几天我赚了钱,我再把杂货铺里那只上好的毛笔买回来送给你。” 狄逢春连忙道:“欸…狄某手中这支笔用了三年了,一直都没换过,在狄某眼中,这世间就算有再好的笔,也比不上它。” 吴落甲挠了挠头说道:“那买什么?” 第9章谁愿屈居寄篱下 不足为道大丈夫(3) 狄逢春笑道:“什么都不用买,这世上的东西,没有好坏之分,都是由人断,难得你有一份赤子之心,受人小惠,却一心图报,像你这样的人,这世上不多咯!好好活下去吧,这就是对狄某最大的报答了。” 狄逢春的这一番话他听不懂,而且在他们村,但凡是收了人家恩情的,不管大小,都得想尽办法报回去,这就是村长时常挂在嘴边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狄逢春从案底拿出了一副卷轴,笑道:“还有,今天你可算有时间帮我带回去了吧。” 吴落甲收起了卷轴,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帮你带到。对了,先生,你能再帮我写一封信吗?我不会写字。” 狄逢春诧异道:“可以,你说吧,狄某现在就写。” 吴落甲挠头道:“先生,你能不能帮我写的稍微那个一点…” 狄逢春笑问道:“哪个一点啊?你不说清楚狄某怎么知道?” 吴落甲思忖了片刻后说:“有点你们读书人味道的那种。” 狄逢春大笑,这小子看起来呆,没想到骨子里却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 不过似这样的小伙子,生活最是不易,因为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把别人的事情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是,谁又能说他错了呢?这世上的人,自私的总喜欢装作一副无私的样子,而真正无私的,则会被人当成傻子。 当吴落甲再次回到同福客栈的时候,看见薛红绫正坐在客桌上,上面放在饭菜,她的身旁是一位穿着紫衣的白面公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温文有礼。 吴落甲上前准备放下了卷轴和包袱,笑道:“薛先生,这是前几日的那位狄逢春狄先生托我给你带的画。” 薛红绫瞥了他一眼,当作没看到。 那紫衣公子用折扇挡住了吴落甲,却看着薛红绫,丰神如玉的脸上满是温柔之色,问道:“你认识?” 薛红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紫衣公子这才回过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打扮与乞丐无异的人,在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笑道:“赏你的,东西放下吧,别让身子碰到了桌子。” “渍渍…这公子可真豪气,瞧这分量,起码得十两吧。” “这叫花子运气可真好,碰到个这么有钱的主。” “可不是,你瞧他那样,准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人都被吓傻了,不敢去捡。” “那不是龙庄主的儿子龙熙泽龙公子吗?” “可不是,那模样,那财气,整个烟雨镇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客栈内议论纷纷,龙熙泽折扇轻挥,儒雅一笑,如清风拂面。 吴落甲站在原地,忽然抬起头,泛黑疲倦的眼眶中泛着冰冷的目光,淡淡道:“你是什么人?我是来送东西给薛先生的,与你无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熙泽看着薛红绫笑道:“无妨无妨,薛先生的事就是本公子的事,这跑腿费我就代付了,你快放下东西走吧。” 吴落甲冷声道:“我与薛先生是朋友,这东西本就是给他的,我不需要钱!” 龙熙泽被吴落甲这一下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了,见吴落甲不肯捡起地上的赏钱,脸色阴沉道:“薛先生的朋友,你也配?” 吴落甲放下了东西,没有理睬这位富家公子。旋即对薛红绫笑道:“薛先生,这画是狄先生画的,他就在十里街那里摆摊,今天一天都不会离开,等着你给他品鉴。” 薛红绫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吴落甲,这两天,他外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憔悴?她想问,话说出口却言不由衷。 “我会去的,那包裹也是他托你给我的?” 吴落甲挠头笑道:“不是,那是我送给你的,里面装的是…” 还未等吴落甲说完那包裹便腾空飞了出去,摔到了地上。 龙熙泽一副事不关己的说道:“既是送画,又何必画蛇添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落甲的瞳孔瞬间放大了,那是他辛辛苦苦三天准备的礼物,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撞到了,可是现在却被这人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 “你!!!” 龙熙泽淡淡道:“我与薛先生是好友,他需要什么东西,我自然二话不说会买给他,至于你这些破烂玩意儿,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免得脏了他的眼睛,还说是他的朋友,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配吗?” 薛红绫拍桌怒道:“够了!龙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但是请你不要再侮辱我的朋友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龙熙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 薛红绫柔声问道:“你还要走?” 吴落甲无声地点了点头,uu看书 w.uukansh.cm他现在心情坏到了极点,龙熙泽说到了他的痛处,没错,像他这样的人,配说自己的是薛红绫的朋友吗?包裹里面加起来的东西不过二两银子,可能连薛红绫的一顿饭钱都比不上。 薛红绫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这样也好,你的事,本来就不该我管,你好自为之吧。” 吴落甲神色黯然,一个人走出了客栈,那地上的包裹他也没有捡起来,佝偻着身子,显得有些落寞萧条。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进了客栈,在龙熙泽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来笑道:“薛先生,龙某暂且告辞,明日我在烟雨湖等着与你一同泛舟。” 龙熙泽走后,薛红绫默不作声地捡起了地上的包裹,带着卷轴一起回了房。 打开包裹后,薛红绫有些讶异地看着里面所装的东西,那是一套衣服,还有封信,拆开了信之后,里面如是写道: 薛小姐台鉴: 鄙人吴落甲,一时落魄,承蒙盛情数日,心有余愧,时感不安。幸于盘龙府烟雨镇寻一处生计,虽不光彩,却也靠手脚度日,无愧于天地。囫囵数日,备下些许小礼,不足以报薛小姐之大恩,却略表鄙人之心迹。 余观来往之丽人,身着华裳,娉婷袅娜。私下计,薛小姐若着正装,姿羞烟雨,态胜杨柳,因而备下此礼。不敢存亵渎之心,心如皎月,天地可鉴。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敬申寸悃,勿劳赐复。 薛红绫脸上破天荒地出了一丝红晕,嘀咕道:“这傻子!也不知道叫那书生写的含蓄点。” 第10章谁愿屈居寄篱下,不足为道大丈夫(4) “大道初生,气孕九环,万物来由,皆如草木,先起会阴,后破任督,气聚丹田,灵涌百会……” 天色渐渐阴沉,下起了朦胧如丝的小雨,小院内一片寂静,屋舍前一个穿着破衣,须发苍白蓬乱的老人正细眯着眼抽着旱烟,露出一口黄牙。还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翠绿欲滴。 吴落甲盘坐在潮湿的地面上,任由细雨拍打在他的脸上。 自离了村庄后,这是他第一次练武,以往他想尝试的时候,胸口总会传来一阵闷痛,导致内伤复发,如此往复,身上的伤自然是好不了的。后来的一个月内,他断了练武的念头,到了如今,伤也总算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身后的柴房门前放着两本书,上面沾了些灰,纸张有些泛黄,看起来不像是武功秘籍,倒像是两本食谱。不过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两本破书,才有了他如今的武艺。 据‘气’字一书所述,这世间,武道分五品,只修武功招式的最次,为下品,兼修内功的为中品,悟证求道的是为上品,无欲无求的是为玄品,再往上便是仙人之境了。 吴落甲只看得懂前面两处,至于后面的,太过晦涩且意喻不明,习武之人,除开了拳脚兵器之外还有什么呢? 再者气脉两本书相辅相成,前者修内,主体为盘山内经,旁支则为其他内功心法,不过所记甚少,无法修炼。后者修外,共计七种门路,分别为薛家枪,八卦棍,飞仙重影剑,九雷开山斧,连环飞锁刀,八荒拳、天道游龙掌,不过书中所记的都是些入门招式,再往后,便是书的另一半了,那武功没有名字,老爹也没教过他,他自己也看不懂写了些什么。 内息调理完毕后,吴落甲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站起身来。 今天他练的是八荒拳中的长拳,也是最直接了当的招式,一拳击出。 拳风似虎啸山林,划破长空。身形如盘踞老松,扎实有力。 闷钟之声响过,老槐树上多出了一个拳印,树上翠绿的叶子也应声袅袅落下几片,惊起几只小鸟。 老人砸吧着嘴说道:“下盘很稳,就是力气小了点儿,想要击倒这颗老槐树,只怕还要费上十几年功夫。” 吴落甲方才醒悟,连忙转过身说道:“对不起,老人家,我练武一时迷了心窍,伤了你家的树。” 老人吐出一口长烟,如丝如缕的飘散在空中,用浑浊的双眼瞥了吴落甲一下,又复自吸了一口,神态极为享受,方才开口道:“无妨,这树虽长在我家,却又不是我种下的,伤了也不干我老头子的事。” 吴落甲上前,从衣服内掏出了三枚铜板交到了老人手上,说道:“老人家,这是今日的房钱。” 老人收下钱后向屋内唤道:“碎丫头,出来给他开门了。” 说完老人便进了屋,没过多久,屋内便走出了一位妙龄少女,眉清目秀,身段虽略显青涩,在粗衫绿衣下却别有一番风味。 那少女羞怯地看了吴落甲一眼,开口说道:“公子,跟我来吧。” 吴落甲点了点头,说道:“麻烦姑娘了。” 随后他捡起了地上的那两本书,回味着方才的那一拳,思来想去也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 么长进,反倒是退步了许多。 他也时常想,明明书上记载的武功那么多,为什么他还是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最后还是把过错归结于自己太过愚笨了。 少女走到了柴房前,手中动作极慢,忽然开口道:“公子方才是在练武吗?” 吴落甲回过神来,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轻声笑道:“公子方才下手那么重,想不听到都难。” 吴落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真的很抱歉,幸好老人家大度,没有怪罪我。” 嗡的一声,柴房的锁被打开了。 少女转过身,正好撞见了吴落甲的眼睛,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美目中泛着秋波,轻声道:“我爷爷还有一件事没说,其实那老树上有几个鸟巢,都住着幼鸟,我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朝那里下手了。” 吴落甲连忙说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今天我只是太久没习武了,一时迷了心窍,所以才会这样,下次我就挥空拳。” 少女疑惑道:“空拳?” 吴落甲笑了笑,然后说道:“就是把拳头打在空气上。” 少女咯咯的笑道:“那像你这么挥拳,若不落到实处,还不得把手给挥断?” 吴落甲疑惑道:“姑娘也懂拳?” 少女忽然不笑了,面色有些忧愁,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爹爹是练武出身,我记事起就看着,也算懂一点。” 吴落甲问道:“那你爹现在…” 少女幽幽地说道:“他过世了,没多久,我娘也患了急病,随他去了。” 吴落甲低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少女浅笑道:“公子不必介怀,我爷爷说过生死有命,死者已逝,作为生者,uu看书 w.uukanh更应当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吴落甲抬头望着烟雨弥漫的天空,忽然有些惆怅,他很少悲天悯人,很多时候难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难过,听着少女口中的生者死者,又想起了落阳村,黑牛,村长,王娘,李爷…… 好好的替他们活下去,这份痛苦,短短的一句话,这份痛苦,别人是体会不到的。 少女接着道:“公子,你若是真想练武,我倒是有一个好地方。” 吴落甲苦笑道:“叨扰主家已经是有愧于心了,怎么还能让姑娘帮忙呢?” 他感觉自己现在欠下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多到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少女黯然道:“公子莫非是信不过我?” 吴落甲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可是…” 少女抬头,面若桃花,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嘴角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她笑道:“那就别可是了,既是要练武,就得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练,不然武功很难有长进的。” 吴落甲思索再三,还是不忍拒绝人家的好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碎丫头,你在干吗呢?还不快回来?” 一旁屋内传出了老者的声音。 少女侧身让出了路,低声说道:“你进去吧,爷爷叫我了,明日我再带你去。” 吴落甲点了点头走进了柴房,四处放着干柴火,角落里却有一席薄薄的被子铺在地上,这就是他现如今的住处,一天三文钱,简陋却很安心,因为至少这是凭他的双手挣来的。 第11章8荒拳重现江湖,昌平街铁拳镇恶(1) 天云庄,位于烟雨镇一处山丘的顶端。 上庄的路由白玉石建造,一直连绵到庄门前,山庄整体用木石搭建,大殿楼阁,共计十余处,遥相辉映,熠熠生辉。还有百十计石雕,古朴典质,无所不尽其奢。 “公子,比武大会在即,此次要来的江湖人士主要有玉龙派的掌门东方逸尘,铁斧门的掌门王虎生,天道山的元神道人。至于其他帮派,则都记在这录名册上,老爷让我给您过目。” 门前,下人拿出了一本镶红边的小册子,低着头,毕恭毕敬。 龙熙泽眉头一皱,颇有些不耐的接过,翻了一下,旋即随手丢在了地上,说道:“是我爹要请那些人,我有什么好过目的。” 那下人一看,连忙屁滚尿流地爬过去捡地上的那个小册子,那样子这册子估计比他的命还金贵。 下人站起身来谄笑道:“老爷是想公子照着这个名单,待那些人来了以后,招待一下。” 龙熙泽眼睛一横,说道:“什么?要本公子招待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 下人连忙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个个身怀绝技,小的私想,兴许是老爷想让公子对他们虚以委蛇,将来好学个一招半式。” 龙熙泽不屑道:“打打杀杀,匹夫所为,只要有钱,那些什么武林高人还不是像狗一样巴结你,我还用得着去学?大不了要办事的时候花点银子,让他们去卖命不就行了?” 下人连忙道:“公子说的在理,不过老爷那边…“ 龙熙泽冷笑道:“你这狗奴才,敢拿我爹来压我?” 下人大汗淋漓,连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龙熙泽瞧见他那怕死的样儿,本来还想着再吓吓他,这一下也没了兴致,毕竟这是他爹吩咐下来的事情,老头子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无论他平日里如何肆意妄为,他爹都不会说半句,闯了祸也会替他兜着,但只要是他爹吩咐给他的事情,没有做好的话,那轻则一顿毒打,重则一个月的紧闭,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龙熙泽忽然问道:“对了,我爹呢?既是要你来报信,为何又要让我回庄?” 下人道:“老爷在公子回庄前就坐着马车出去了,老爷的意思兴许是让公子回来主持庄中大小事务。” 龙熙泽又问道:“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下人道:“傍晚时分。” 龙熙泽大喜道:“你去告诉管家,叫他好生照顾庄中事务,本公子今日要出去游玩一番。” 下人还想说什么,就被龙熙泽冷冷的给瞪了回去。 在天云庄办事的下人都知道,庄内有一个功必赏,过必罚,威重并施的庄主,还有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视美色如性命的少庄主。庄主平日待人还算和善,但少庄主就不一样了,若是能讨他欢心,自然是有赏,但若是触了他的眉头,那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龙熙泽现在满脑子想的是昨日烟雨湖泛舟时的情形,还当真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若不是自己一时看见,救了那位失足跌进湖的薛姓女子,只怕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么漂亮的美人儿了,这烟雨镇虽然美人儿众多,但一根那位薛姓女子比起来,那可真是有如繁星比皓月,粗饭比山珍了。那面目,那身段,只要不是个瞎了眼的男人,恐怕都会为之倾倒。 龙熙泽缓缓道:“尽褪佳人身上衣,遍吻花泽嗅青丝。朱唇尽饮杯中酒,珠帘缠绵绕烟湖。” 吟诗一首后龙熙泽右手拿着折扇,猛打了几下自己的左手,自夸自擂地笑道:“好诗好诗,这天下才十斗,本公子一人独占九斗,剩下的就让那些所谓的才子去分吧。” “公子出口成章,依小的见,应当是才高十斗,那些所谓的名流才子若是见了公子,肯定会羞愧的无地自容的。” 至此期间,一个身着青色家丁服,贼眉鼠眼的人来到了龙熙泽的面前,这人唤名王四,整个天云庄都知道他是少庄主身边的狗腿子,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龙熙泽自然是看见他了,打开折扇轻拂了几下,配上这俊俏的脸,还真有风流才子的韵味,他笑问道:“吩咐你去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王四那张老鼠嘴一笑,让整个面目显得更加尖酸了,他说道:“小的幸不辱命,总算是查到了那小子的住所,不仅如此,小的还给公子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龙熙泽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他,笑道:“有事说事,别卖官子。” 王四笑道:“那小子现在就住在十里街昌平巷的一家民舍里。” 龙熙泽诧异道:“昌平巷可是…” 王四道:“没错,就是去年公子偶遇那位绿衣美人的巷子。” 龙熙泽大喜道:“莫非你…” 王四点头道:“小的幸不辱命,在房舍外观察,看见了公子朝思暮想的那位绿衣美人,那小子就住在她家。” 龙熙泽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说道:“那小子分明就是一个乞丐,哪儿来的这么多女人缘,一而再的和老子看上的女人扯上关系。” 王四道:“公子安心,据小人观察,那小子不过是在那位绿衣美人家中的柴房内借住,并没有对公子的红颜知己行什么无礼之事。” 龙熙泽怒道:“那也不行!你马上召集府中家丁,uu看书 ww.uukansu本公子今日不弄死他,实在难消心头之气。” 王四连忙说道:“这小子也当真是不识抬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公子赏他钱那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他居然不捡,而且还敢对公子出言不逊,拂公子的面子,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龙熙泽的嘴角划出了一个yin邪的弧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去年他曾游至昌平巷,见过一个绿衣美人,虽然只有一瞥,这也让他朝思暮想,后来他寻遍昌平巷却始终不见人影,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了,心里那份如同猫抓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去。 对于他来说,身边的美女自然是越多越好,远的不说,这天云庄里填房的就有十几个,这世间的美女,凡是他看中的,都要弄到手。 饱思yin欲间,龙熙泽又来了雅兴,踱了几步,缓缓道:“芙蓉枝头暖玉床,琉璃伴画廊。春宵几多,何苦思量。莺鸣燕语弄长坊,铜镜贴花黄。玉足亵衣,锦绸中藏。” 龙熙泽只叹自己生来英俊多才,却又奈何多情,也许这一辈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解救那些貌美如花,却又心事无人知的女人吧。 他视色如命,却又有自己的一套衡量美女的标准,娇而不媚的他看不上眼,美而不耐的他也看不上眼,脚太大的他看不上眼,胸太小的他看不上眼,房中术不行的他也看不上眼。 不过那位薛姓女子可不一样,就算她只有一张脸,龙熙泽也会将她收入帐下,三千青丝,绝代佳人不过如此。 第12章8荒拳重现江湖 昌平街铁拳镇恶(2) 当日下午,龙熙泽换了一身白袍,领着一大帮恶奴浩浩荡荡的开向了十里街,来往的路人纷纷绕道,龙少爷就坐在大红锦轿上,四个人抬着他,这样子,不像是去找麻烦的,倒像是去迎亲的。 而这一行人正好与来找狄逢春的薛红绫错了个身。 狄逢春笑道:“狄某只是代传书信,至于他现在身处何处,却是不知。” 薛红绫美目中有些急迫,喃喃自语道:“这个傻子人生地不熟的,到处乱跑也不怕被人家拐去了。” 狄逢春接着道:“你若要寻他的话,只能在傍晚时分前往南岸码头。” 薛红绫问道:“为何?” 狄逢春皱眉叹息道:“实不相瞒,他现在所做的生计,是狄某替他谋的,每日都是晚出早归。” 薛红绫诧异道:“那事儿是做什么的?” 狄逢春道:“这一点你去了自然会知道的,不过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狄某都希望你能静下心来,不要去阻拦他。” 薛红绫一听这话便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到了早上所见的吴落甲,神情憔悴。连忙横眼说道:“你给我说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摊子砸了!” 狄逢春一听便吓得站了起来,连忙劝道:“别别别,狄某这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砸,好吧,我告诉你,他在南岸码头搬官盐。” 搬官盐薛红绫早年便在黎化府市集听说过,一搬就是一个晚上,很多人仗着年轻气壮去搬,最后的结果就是人到中年,浑身病痛。 薛红绫大怒道:“什么?你居然让他去做那种事?” 狄逢春叹道:“狄某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那位小兄弟执意说什么大丈夫要顶天立地靠自己的手脚吃饭,我一听,肯定要成全他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薛红绫终于想起了为什么前几日吴落甲的表现会这么奇怪了,她差点忘记了,不管怎么说,吴落甲也是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连日来吃喝游玩全都是她一人垫付,在她眼里,也许这些钱没什么,但是在吴落甲眼里,也许就看的很重了。 她之前居然误以为吴落甲从山村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下子变得乐不思蜀,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想要去寻花问柳了。 薛红绫喃喃道:“原来他当日看的并不是那些女人,而是那些女人在买些什么,想得也是该买些什么东西送给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狄逢春大笑道:“傻是傻了些,只怕这世上还真有人王八瞧绿豆,对眼儿了呢?” 薛红绫脸一红,愠怒道:“你拐着弯骂谁呢?” 狄逢春连忙闭上眼道:“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卷轴放在了桌上,说道:“今晚我就去南码头,要是没见到他,我就把你的摊子给砸了,喏,这是你给我的那幅画,品鉴已经在上面了,你自己瞧瞧吧。” 薛红绫走后,狄逢春打开了那副盘龙烟雨图,世人只晓张阡陌,观画谁知狄逢春。 挥挥洒洒,墨笔三千,其中房舍,路人,马车,细雨,烟柳等等无一不刻画的生动形象,说是临摹,其实是另画了一幅盘龙烟雨,稍微有些见识的会说这是好画,而再往上一点的则会说这是名不见经传,一文不值的赝品,只有真正懂画之人才会由衷道这画与张阡陌真迹不相上下。 而薛小姐的品鉴则写在卷轴下端——林中有鸟,鸟出山林,还未玩够,不想归家。 这惨绝人寰的品鉴狄逢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摸着胡子大笑,这薛大小姐还当真是天下第一奇女子,自己才见她两次,她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来历。 狄逢春笑道:“薛公得孙如此,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可惜了,终是一介女流。” 昌平巷,天云庄一干人已然在王四的带路下来到了吴落甲的住处,龙熙泽下了轿,踩在凹陷的青石板路上,鞋子都湿了一半,暗想若不是自己有事,这一辈子都不会来这个鬼地方,不过一想到那位绿衣美人,这千万般愁绪仿佛都化作了情丝,慢慢落在了地面上。 王四说道:“公子,就是前面那处小院。” 龙熙泽看了一眼,残垣断壁,破落人家,而且这院子也当真是小的能一步踏穿了,穷人就是穷人,住的地方都这么穷酸。 龙熙泽吩咐道:“你们都在院外等候,王四跟我进去。” 随后两人进入了小院,院内只有一颗老槐树,树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印子,u看书 ww.unshu 左边是柴房,右边则是房舍,门没有关,外堂摆放着一些草绳和斗笠,里面看不清。 龙熙泽大声喊道:“主家出来说话!” 约莫着过了一会儿,屋内走出了一位绿衣少女,娉婷婀娜,虽身着素衣,却也难以掩饰她的清丽脱俗。 少女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龙熙泽一看便两眼发直,喉咙也干涩了起来,这不就是那位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吗? 少女见他如此模样,颦了一下好看的秀眉,再度试探性地问道:“公子?” 还好龙熙泽阅女无数,一下子回过神来,彬彬有礼道:“姑娘,你家大人可在?” 少女说道:“爷爷外出未归,家中只有我一人,公子若是有事找他,还是暂且请回罢。” 龙熙泽看着她,可谓是望穿秋水,喃喃道:“不,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少女哪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冷声道:“公子,请你自重,小女子与你并不相识。” 龙熙泽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上前,想要抓住少女,少女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 龙熙泽深情地说道:“昔日见姑娘,顿觉天人,如今再见,风采依旧不弱当初,在下一片赤诚,但求与姑娘结成连理,此生就做一对鸳鸯,双宿双栖。” 少女不断地往后退,面对如狼似虎的龙熙泽,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美目中也渐渐漫出了泪水。 龙熙泽见状厚颜无耻地笑道:“卿似蒹葭,我为白鹿,这世间纵有千万种风情,都抵不过你眸中梨花。” 第13章8荒拳重现江湖,昌平街铁拳镇恶(3) 面对慢慢伸向眼前的魔爪,少女退无可退,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眉目含泪,怒骂道:“你无耻!” 这不骂还好,一骂反倒是助长了龙熙泽的气焰,原先用强的这种事情他是最不屑为之的,因为在他眼里,这世间所有好看的女子都是娇花,是要用来好好呵护的,这种辣手摧花的勾当只有强盗莽夫才干得出来。 但是他还是无法抵挡住眼前的诱惑,少女的这般作态在他眼里就是欲拒还迎,饶是万花丛中过的他也被这幅光景搞得色迷心窍。 龙熙泽伸出了手,扯住了少女的衣衫,稍微一用力,那衣服便如同纸片一样被撕得稀烂,露出了少女光洁的玉臂,少女的泪水夺眶而出。 既然事已至此,龙熙泽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了,今日他就要来个霸王硬上弓,少女愤怒地将脚踢了出去,龙熙泽一把抓住,细细欣赏着,笑道:“纤纤玉足,能为鞍否?” 被这一制住,少女梨花带雨的面庞中出现了一丝决然。 “放开她!” 忽然一个七尺高的黑汉子出现在了门外,他的眼睛里面遍布着血丝,怒发冲冠,好似一头受伤的野兽。 王四在他旁边左顾右盼,似乎在说些什么,急得跳脚,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龙熙泽转过身,并无诧异,反倒有恃无恐地笑道:“是你?” 吴落甲方才睡得正酣,忽然在睡梦中听见了喊叫声,正值梦见落阳村的大火,一下子被吓得惊醒了过来,顺着生源寻到了这里才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个正在作恶的人他自然是认识的,却不知他为何在此,他也没心情去思考这个问题。 看着少女眼中的泪水,他很痛心,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早点醒过来。 他很少去憎恨一个人,因为他相信凡事都有理,只要是个人就得讲理,但是为什么这世上偏偏有人,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个不讲理的畜生?他对畜生一向是没有任何仁慈可讲的,他不信,这世上难道好人就该受难吗?自那场大火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愤怒,愤怒的想杀人! 吴落甲好似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泛着冰冷,他冷声说道:“我再说一遍,放开她,不然我就…” 龙熙泽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拉扯着少女的玉足,不屑的笑道:“不然你就怎…” 怎样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传来了一阵剧痛,那个他眼中不值一提一无是处的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像鬼一样跑到了他的身旁,一掌劈下,然后他擒住少女玉足的右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起来。 啊!!!!! 王四大惊道:“少爷…” 龙熙泽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你是不是傻,还不快去外面叫人?啊!!” “断你一只手!” 兴许是睡眠不足,吴落甲的声音有些阴森,像是地狱里面放出来的恶鬼一般,他现在头脑很不清醒,被愤怒占据着,无论是说出口的话,还是正在做的事,都与平日的他截然不同,像是一块坚冰一样寒冷。 少女泫然欲涕,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方才那一瞬间她已然有了轻生地念头,若是吴落甲再迟一步,她便会咬舌自尽。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身形,无疑在她眼中变得愈发的伟岸了起来。 此刻她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公子’ 吴落甲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了少女的身上,冷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放心,今日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少女梨花带雨地点了点头,她相信吴落甲,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能从他身上隐约觉察到一种安心的感觉,现在她更有理由相信,就算天塌下来了,这个男人也会替她顶住。 吴落甲说完便面无表情地拉着龙熙泽的腿,对他的惨叫声置若罔闻,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院子里面。 院外的家丁也被出门呼救的王四喊了进来,如同蚁巢一般挤在狭小的院落内,足足有二三十人。 龙熙泽疼的大喊大叫,一袭白袍被托在地上沾染了许多灰泥,发冠凌乱,狼狈不堪。脸上直冒冷汗,看到自己的人进来了便大声喊道:“你们是瞎子么?快点来救本少爷啊。” 此刻被疼痛占据着身体的他不知道,但凡是内外兼修的练武之人,都有其气场,不怒自威,吴落甲平日里待人和善,看起来楞头呆脑,自然是体现不出来,现如今他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外加上睡眠不足,眼中遍布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了智的疯子一样可怕。 那些家丁一个个探头探脑,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吴落甲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今日你们若要走,我绝不阻拦,他做出如此禽兽之事,已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要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并且向那位姑娘磕头认错,我就放了他,让你们带走” 王四在人潮里跳脚骂道:“混账,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你今天既然对他做了这样的事,就别想着善罢甘休!” 吴落甲决然道:“今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日后若要寻仇,找我一人就行了。” 龙熙泽抓着自己的右臂,疼的左右翻滚,面目狰狞的喊道:“你们这群混账,跟他啰嗦什么?再不动手,我回去就叫我爹把你们全都给杀了!全都给杀了!啊!!” 家丁们听言,咬着牙,拿着手中的棍棒一拥而上,吴落甲见状双手抱住了院内的石桌,目眦尽裂,咬碎大牙,喝的一声,两百多斤重的石桌被他一下子举了起来。 哐啷一下砸在了地面上,不断地滚动,方才还欲上前的家丁被滚动的石桌吓得连连后退,纷纷被逼的退出了院外,没有一人敢跳过石桌去挑战这个力大无穷的莽夫。 王四在人群后面不断地跳脚道:“你们这群废物,快去救少爷啊。” 龙熙泽已然神志不清了,口中来回喊道:“我要叫我爹把你们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你爹?龙云天那个数典忘祖的畜生?” 忽然墙头上跳下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右手拿着一杆烟枪,一团烟雾自口中吐出,淡化在细雨之中,佝偻着腰,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口黄牙。 他看了吴落甲一眼,旋即又瞥向了龙熙泽,细眯着眼说道:“等下我再来找你这个小畜生算账。” 然后匆忙的走进了屋内,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老者看着吴落甲,浑浊的双眼中带着一丝赞赏。但现在吴落甲一心问责自己为何不早一点醒过来,此刻实在无颜这位老人家,于是低着头,十分内疚。 与此同时,那滚动的石桌也终于被制住了,在王四不断地怂恿下,那些家丁又装着胆子闯进了院内。 只见老者右手将手中烟枪一倒,塞进了胸口,然后闯入了人潮之中,身形矫健异常,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老态龙钟。 “八荒拳第一招,拳扫四合,此招为扫,肘膝合一,腰马稳固,身似蛟龙,拳扫四合。” 老者大喊,uu看书 .uukanshuom 身形一侧,躲过棍棒,右臂如同清风扫落叶一般扫向了四个家丁的脸,与此同时,右脚扫出,那四人两侧遭中,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旋转飞了出去。 “第二招,独挡八方,此招为拦,收腹挺腰,双手曲张,身向前倾,独挡八方。” 老者张开双臂,略微弯曲,像是一个外八字,七八个家丁一时棍棒其上,只见老者身体上前一挺,肩头一耸,张开的双臂便如同注入了天大的力气一般将那些家丁撞到在了地上,哀嚎不已。 “第三招,力崩黎山,此招为崩,意念合一,肘部蓄力,一拳击出,力崩泰山。” 老者膝盖微曲,手臂微垂,忽然猛地一下向前击出,电光火石之间,那家丁手中的棍棒被一拳击成了两半。 吴落甲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老者吸引了过来,八荒拳他自然是认识的,不过老者使得这三招,他只认得一招,那便是老者口中的力崩黎山,这是八荒拳中的长拳,至于其他的,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些家丁何曾见过这样的武林高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拿着棍棒在原地颤抖不已,一直躲在后面的王四也不敢叫嚣了,这老不死的简直不是人,明明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这么灵活,而且那一拳打下去,跟要命似的,他可不想被盯上。 老者见状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动手,转身怒声道:“带着这小畜生滚!回去告诉龙云天,这笔账,我老头子记下了,迟早有一天会登门拜访!” 当走到吴落甲身旁时他轻声道:“随我进屋。” 第14章身世漂浮雨打萍,潇潇雨歇无人问(1) 吴落甲点了点头,跟随老者进屋。门外的家丁见状连忙抬起了自家已被痛的昏迷的少爷,屁股尿流的出了院子。 此时的外堂,桌上放在一副叠好的补丁衣服,正是方才吴落甲丢给少女的那一件,此刻他只穿着一件汗衫,露出了两个膀子。 老者把胸口处的烟枪拿了出来,掏出了一包烟丝,倒了一点进去,用瘦若枯槁的手将烟头冒出的丝捋平,然后用嘴将烟枪叼住。 随后掏出了火镰和火石,左右开工。 噌地一下,火光闪过,烟雾又弥漫了起来,他细眯着眼睛,佝偻着腰,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享受,这一刻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老人。 “咳咳…” 吴落甲离得近,被呛到了,而且四周烟雾弥漫,只觉得眼睛一阵酸痛,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激动和急迫的神情。 老者笑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从你脸上看出来了。不过在你说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吴落甲方才搬起石桌发力了一番,现在头脑可算是清醒了,连措辞都变了,他说道:“前辈你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实话实说。” 老者原地踱了几步,侧身横看着吴落甲说道:“早上我看你挥拳打树,那门路似乎与我的八荒拳相似,不过天下拳法大同小异,相互之间一些细微的差别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你师承何人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便多问,但你现在既然要拜我为师,那必须得交代清楚。” 吴落甲有些诧异,老者的确说出了他心中所想,方才他看老者的八荒拳力拔山河,气若千钧,心想若是自己能学个七七八八,报仇岂不是事半功倍? 老者看着他半天没有言语,复自说道:“你不用有所顾虑,老头子我有意收你为徒,不然刚才也不会在你面前展示八荒拳了,不过这尊师重道还是要有讲究的,你若是拜了师傅,那就只能怪你我无缘了。” 吴落甲大喜道:“不瞒前辈,我所用的正是八荒拳。” 这话一说老者忽然盛怒了起来,嘴中的烟枪也跌落在了地上。上前抓住了吴落甲的衣领,怒目夺眶道:“你胡说!现如今八荒拳世上只有两个人懂,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那个狼心狗肺的龙云天,莫非是龙云天把八荒拳教给了你,然后让你和那个小畜生合伙演了这一场戏?” 少女终于换了一套衣服从屋内走出了出来,一看到面前的这个情形,立刻焦急的上前拉住了老人的手,哀求道:“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快放了这位公子!” 老人手一震,少女便倒在了地上,吴落甲见状眼中虽有不忍,却是无能为力。 他盛怒道:“你走开,没你的事!” 旋即又调头向吴落甲说道:“你给我说实话,你的八荒拳从何处学来的?不然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吴落甲被老人突如其来的愤怒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仓促之间直言道:“是我爹教的。” 老人一听便更加激动了,有些鬼哭狼嚎道:“还说谎?你爹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懂我的八荒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人右手松开,一拳击出,轰的一声墙上忽然多了一个拳印,深深地凹了进去。 吴落甲见他如此,闭上了眼睛,认命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前辈若是不信,尽管取我的性命,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对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我真是后悔自己有拜师之心。” 老人怒发冲冠,也不知吴落甲到底闯了什么祸才让他如此愤怒,拉着吴落甲衣领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少女哭喊道:“爷爷,你今天若是杀了他,绿鸢也不独活!” 老人被这一喊终于从失态中拉了回来,方才吴落甲的话让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在他心里,那个人比他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他还是无法忘怀。 但是不过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小子救了自家的孙女,不管是演戏也好,真的也罢,他终究对自己有恩,他老头子一生自认杀人无数,但又何曾杀过与自己有恩的人,威逼利诱,如此这般,岂不是和龙云天那个畜生没什么两样? 老人冷静了下来,松开了吴落甲,复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吴落甲心里有气,冷哼了一声,说道:“前辈要杀便杀,何必问这么多?” 老人浑浊的双眼忽然顿放精光,u看书.unshucm 风轻云淡地笑道:“你可是姓吴?” 吴落甲目光中有些诧异,他是个不善于掩藏自己内心的人。 老人看在眼里,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翻涌的心情,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也不差这么一刻。 少女站起身来,走到了吴落甲旁边,美目中带着一丝决然,娇小的身躯与他并列在一起足足矮了两个头,她虽是女流之辈,但父辈习武,从小耳濡目染,如今也是分得清是非,若是自家大人执意要向她的救命恩人动手,她唯有一死。 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个黑小子的面目,剑眉星目,俊俏异常,越看越像,这世间,除了那个人的孩子,还有谁会跟他长得这么像,而且还会八荒拳,暗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就难怪了…” 吴落甲看着可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满是疑惑。 老人淡笑道:“你爹是一位铁匠对吗?” 吴落甲大惊,这事儿,除了薛红绫,出村后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位老者是如何得知的 老人复自说道:“这也难怪,毕竟他曾说过—此心如枯槁,愿铸铁为梨,化战为耕。” 老人低头思忖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满目疮痍略带颤抖地问道:“你爹…他还好吗?” 吴落甲的眼神有些黯然,虽然他并没有说话。 老人还是看穿了一切,他目如死灰,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门外,身形落寞,热泪长流,忽然跪下了,大声道:“军师…龙刀营统领黄兴业向您问安,山河破碎忠魂在,四海遍洒壮士血,如今这太平盛世,您也该安息了!!!” 第15章身世浮沉雨打萍,潇潇雨歇无人问(2) 少女上前去拉住老人,泣声道:“爷爷,您这是干什么?” 老人一字一顿道:“承道仙府枝白头,行隅府外人白头,天上不知人间苦,人间何事须问天。民间有花十年开,花开却要二十年,文山有山名七山,欲过七山有仙拦。可怜千相十年剑,十年过后复十年。千相,你在天有灵可知道,自你走后,我十万弟兄攘外安内,分崩离析!四位将军相继蒙难,可恨薛田那个奸贼!卖友求荣,只身一人安享太平,我欲报仇,可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见到老人如此伤悲,吴落甲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前辈,你这是…” 老人听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清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问道:“孩子,你爹可曾与你说过他的往事?” 吴落甲问道:“前辈认识我爹?” 老人悲怆的笑道:“岂止认识!他是高宗年间我大华军队的军师,有千面居士之称,当年征讨夷越,军师呕心沥血,智计百出方,全军将士齐心抗敌,共赴国难,方才收拾河山。” 少女目光中有些震惊,她多少有点猜出来了,莫非爷爷当初也参与过华越之战?那段往事距今已有二十年了,至今还流传于大街小巷之中,说的最多的便是那五位犹如天降神兵的将军,至于爷爷口中的军师,倒是闻所未闻。 吴落甲直言道:“那您肯定是认错了,我爹就是一个铁匠。”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没有认错,如果当日我没有看错听错的话,虎贲、骁骑等四位将军还有薛田那个千刀万剐的老匹夫都曾交给过军师一本武功秘籍,八荒拳,盘山内经,薛家枪,虎啸回天掌,狼行八荒拳,你会的肯定不止八荒拳。” 吴落甲摇头说道:“没有那么多,我爹就留给我三本书,还有一本被他临终时烧了,我练的除了八荒拳确实还有薛家枪和盘山内经,不过其他的就和前辈所说的有落差了。” 老人急迫道:“那两本书能给我看看吗?” 吴落甲神色有些为难,毕竟这是老爹临终之物,怎可轻易借与外人。 老人笑道:“若是你肯把书借给我看看,我的八荒拳就全都教给你。” 吴落甲正色道:“这是我爹的遗物,怎能用作交易。” 老人见状瞥了吴落甲一眼,眼中甚至遗憾,又在他旁边转圈道:“可惜啊可惜,白瞎了两本好书,一看你这个样子便是未得书中精髓,枉费你爹的一番心意,真是不孝啊!” 吴落甲愤怒道:“我领悟与否与前辈何干?前辈一直反复无常,我倒现在都弄不清楚前辈是好人还是坏人,怎能将家父临终之物借给你看。” 老人看了一眼自家孙女,又瞥了一眼这个脑子转不开的傻小子,暗自感叹,军师一世英名,怎么生了一个这么呆的小子,不过好在为人还算正值,是个良人。 想着刚才自家孙女维护那个小子的样子,估摸着十有八九是看上了,既然如此的话,自己还不如假装当一回恶人,卖一回孙女,顺水推舟,还可以达到目的,一举两得。 老人眼睛一转,旋即说道:“这样吧,你不肯把书给我也行,不过方才我家绿鸢都被你看光了,这事儿你得有个交代吧。” 少女听言俏丽地脸上顿时多了两片飞霞,不依道:“爷爷…”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副天塌下来了有爷爷给你做主的样子。 吴落甲方才一心想着救人,何曾想过这么多,如今再思,他的确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神色尴尬道:“这…如何交代?” 老人咳嗽了几声说道:“这也好办,娶了她就行。” “爷爷…吴大哥方才是为了救我,是无心之举,你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呢?” 少女一听秋水眸中掺杂着欣喜和娇羞,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此刻就像是夏日里刚经历细雨吹打的池塘荷花一般娇艳动人,嘴上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 老人严肃道:“哼!女儿家的清白岂可因为无心之举便置若罔闻?若是这样,你成了什么?你可是我老头子最宝贵的孙女,若是这件事我都不能替你做主的话,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 老人说着说着眼睛还时不时的瞥向吴落甲,看这傻小子开不开窍,他的孙女,论容貌,论身段,论品行都是万里挑一的,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去,若不是看在他是军师后人的份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没点头,也别想带走。 吴落甲思忖片刻后说道:“晚辈现在养活自己就已经够呛了,实在是…” 老人打断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家孙女会织布,就算你天天在家无所事事也不用担心生计。” 见吴落甲还在犹豫,少女眼神黯淡了下去,旋即眼眶微红地笑道:“爷爷,你不要再强人所难了,吴大哥是好人,而且说到底绿鸢的清白也不是他玷污的,只能怪自己命苦…” 少女掩面跑进了内堂,一如梨花海棠。 老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想清楚了!我这孙女的性子烈的很,一冲动起来,万一要是做了傻事,你可就要抱憾终身了。” 话说到这份上,吴落甲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了,他曾在村里就听说过有女子为了贞洁不惜殒命,若是这绿鸢姑娘也做这样的傻事,他岂不成了罪人? 再者,他本身对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抗拒,不像薛红绫那么讲究,只是怕拖累了人家。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结婚难道不是为了找一个互相扶持,相敬如宾的人共度此生吗?至于喜不喜欢,像绿鸢这样善解人意,温柔贤淑的姑娘谁不喜欢?借媒婆常说的那句话――能娶到她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弯身道:“若绿鸢姑娘不弃,前辈不嫌晚辈清贫如洗,请将绿鸢姑娘许配与我。” 老人点头笑道:“这才算是敢作敢当的汉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意见你大可不用问了。不过既然是我孙女的婚事,uu看书 .uukans.cm 自然是不能操办的太仓促了,嫁妆我老头子还没准备好呢,你今日虽然提亲,但还是不能免了三书六礼,这样吧,婚期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婚房我给你备好,你也好生准备一番吧,大丈夫有手有脚的,总不能这些也让我老头子给你办吧。” 吴落甲忽然想起了逃婚的薛红绫,她为了拒婚,不惜离家出走,若是绿鸢姑娘其实心中并不愿意,那他岂不是做了错事? 吴落甲摇头道:“若是绿鸢姑娘不肯,晚辈绝不勉强,日后大仇得报,必当以死以全姑娘清白,断了姑娘轻声的念头。” 老人朝着内堂说道:“碎丫头,你都听到了就别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了,还不出来见见你的未来夫君?” 内堂幽幽地传来了一句:“既遇君子,云胡不喜。” 老人大笑道:“你听见了吗?” 吴落甲挠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老头子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楞的傻小子,简直是辱没了军师的一世英明,这话的意思代表她同意了,懂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若是按现在这么做下去,一个月之后估摸着也能赚个二十两银子,虽然略显寒酸,但章程还是走得完的,昔日落阳村那些大娘不知与他说过多少次,这些东西他想不记住都难。 他记得以前村里的那些大人常常念叨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的就是不娶老婆生孩子的人是为不孝,那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跟男人结婚之后才能生孩子呢?这一点他一直都想不通。 第16章身世浮沉雨打萍,潇潇雨歇无人问(3) 老人忽然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大仇得报,莫非你爹是让人害死的?” 吴落甲摇头道:“我爹是寿终正寝,不过…” 老人连忙问道:“不过什么?你不说出来我怎么放心把孙女交到你手上,万一你整天都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那我孙女岂不是也要跟着你遭殃?” 吴落甲思忖片刻,忍痛将当日落阳村中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老人听罢叹了一口气,内卫行事毒辣,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过他们行走江湖,大多都是为了奇珍异宝而去的。 老人问道:“难道他们是为了那几本秘籍?” 吴落甲摇了摇头努力回想道:“不是什么秘籍,好像是什么六合…” 他终于回想起当日闯入他家的那两个贼人在说过些什么了,六合?好熟悉的名字。 老人恍然大悟道:“哦,兵书六合?什么好像,那就是了!别怪老头子没提醒你,那本书记述了军师毕生的才智,不管是什么武功秘籍,和它比起来那简直就是鸡毛比凤凰。” 吴落甲终于记起来了,那本兵书六合不就是老爹临终时留下的第三本书吗?他开口道:“可是那本书已经被我爹给烧了啊。” 老人大惊道:“什么?烧了,为什么?”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他是准备留给我的,哪儿知道临时反悔烧掉了,不过我想我爹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人看了一眼吴落甲,嘀咕道:“军师肯定是觉得后继无人,又怕这书落入奸人之手,所以才烧掉的。” 这个呆小子,要是能继承到军师一半的聪明才智军师又怎会出此下策,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远离了庙堂,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傻人有傻福。 老人说道:“你要找内卫寻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你别忘了,那内卫身后站着的是谁?这么多年,像你们村中所发生的事简直是数不胜数,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报的了仇。” 吴落甲正色道:“我不这样认为,这世间总要有公道可讲,像那样作恶多端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我报仇是天经地义的。” 老人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这傻小子只怕有心报仇,连人都找不到在哪里,总不能闯皇宫吧,若是要闯的话,肯定早就闯了,不会等到现在,这说明他还不算太傻。 老人再度开口,完全是一副家中大人的语气,问道:“对了,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是去哪里做事了?” 吴落甲说道:“在南岸码头那里搬官盐。” 老人细眯着眼,随后说道:“那你这几天还是不要去了。” 吴落甲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老人严肃道:“那儿最近涨潮了,很危险,万一你搬的时候一个浪把你打下去我孙女岂不是要守活寡?” 吴落甲只觉得这位老前辈说话没有章法,一段接着一段的,他都已经做了两天了,相安无事,再说他这身子骨怎么会这么脆弱,一个浪就能把他打进海里? 老人见吴落甲愣着就知道他不答应,便有些怒气冲冲道:“你小子不会连我的话都不听吧,我可是刚把孙女许配给你,怎么说也算你半个大人,百善孝为先没听过吗?” 吴落甲一向都很尊重长辈的意见,但是在自己的事业上,他是不会退让的,那种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的感觉,如今想来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他认为现在自己搬运官盐,一不犯法,二不使诈,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为什么不让自己搬?老人嘴里所说的事他相信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再者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吴落甲坚定的说道:“前辈,恕晚辈不能听你的,若是不做的话,只怕我连三书六礼的钱都出不起。” 老人皱了皱眉头,大叹道:“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这钱老头子我也给你出了,你就在家好好歇上十几天吧。” 吴落甲摇头道:“不用了,多谢前辈好意,我还要休息,先告退了。” 望着吴落甲转身离去的背影,老人气的直跳脚,大声喊道:“你给我回来!” 可是,吴落甲却头也不回的走近了旁边的柴房。忽然,一直在内堂的少女也出来了,急忙拉住了自家的爷爷说道:“爷爷,您干什么呢?” 老人指着外面怒道:“你看看,这才刚答允你们两个的婚事,他就不听我的话了。” 少女颦眉瞥嘴道:“哪儿有您这样的,还要什么都给人家出了,吴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若是这么做,他颜面何存?” 老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他颜面无存,你爷爷我就颜面有存了?你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要说起来啊,这小子还是入赘呢!气焰就这么嚣张,一点儿都不把我这个大人放在眼里,到了以后还得了?” 少女笑道:“爷爷,您别生气,待会儿我给您做几道小菜。” 老人用手戳了一下她秀美的琼鼻,说道:“嫁出去的孙女泼出去的水,老头子我倒是成了外人了!要是我还生气,岂不是以后都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少女缩了一下脑袋,甚是可爱的说道:“怎么会呢?您老人家永远都是我最亲最爱的爷爷。您就别拦着吴大哥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他是一个好人,不会去做坏事的。” 老人没有说话,望着庭院里面纷纷落下的细雨,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隐约有些忧愁。 片刻后开口道:“家里的牛还没牵回来,我出去一趟,这次你把房门锁上,除了我之外,谁叫也别出来!” 满心欢喜的少女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u看书ww.uuanshuc他点了点头,待到老人走后,她返回内堂捧出了一床薄棉絮和一块白色的大绸布,棉絮上遍布着红绿相间的细线,她一处一处的摸拔着,直到棉絮通体都松软无比才满意地将其卷进绸布里,一床白被子就这样完成了。 她蹑手蹑脚的捧着被子,怯生生地走到柴房处,望大门夹缝里眨巴着美丽的秋水眸,看到了靠在墙上酣睡的吴落甲,不自觉地有些脸红。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十分俊俏的脸,在黝黑的肤色下有一股莫名的野性,却又有一种孤单落寞的感觉。一开始她还只是觉得这张脸看起来很有趣,毕竟街上走的没一个像他这么黑的,现在却是越发的着迷了。 自从这个男人来的第一天她就是这样躲在门后面看他睡觉的样子的,他睡得很死,肯定是干活干的很累。而且他偶尔会说一些含糊不清的梦话,说梦话的时候眼角皱着,像是要哭的样子,孤零零的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慢慢地推开了柴房的门,地上有些细小的干柴,她一踩上去就会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所以她踏出一步都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眼前这个正在熟睡的男人。 她细心的将棉被铺在了他的身上,胆子也忽然大了起来,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熟睡的面孔,眼神逐渐痴迷了起来,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忽然屋檐处落下的滴滴答答的细雨扰乱了少女的思绪,她惊醒了过来,如同一头惊慌失措的年幼麋鹿一般红着脸逃出了柴房。 第17章龙庄主怒鞭不孝子,忠义会谋划劫官盐(1) 天云庄 公子厢房,门户大开,下人们在厢房内进进出出,满头大汗。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束冠长须,狼顾鹰视,青色长袍,金丝绸带绑于腰间,黑色长靴,默默无声之下不怒自威,这人正是天云庄的庄主龙云天。 他的面前蹲着一个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家丁打扮的人,此刻那人正趴在地上,脸上都是青肿的痕迹,低着头,眼睛飞转,大汗淋漓。 龙云天脸上满布阴翳,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就像是山雨欲来一般凝重。 良久后,看见林间一阵风拂过,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起来吧,这次全都怪那个色胆包天的小畜生,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王四为了开脱罪责,特意要人往他的脸上打了几拳。方才老爷身上这气势简直就是要杀人,哪儿想得到他居然会如此宽宏大量。 抬起头,却看见龙云天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平易近人。王四站起身来,瑟瑟发抖。 龙云天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罚你。” 王四一听这话两腿只打哆嗦,一下子又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小的没用,小的没保护好公子,小的罪该万死。” 龙云天面色不耐道:“哼!这是我自己管教无方,那个逆子也是自作自受,与你何干?叫你站起来你就站起来。” “好戏!好戏!云天,六年没见,你这演戏的功夫大有长进啊!也不知这手上的功夫退步了没有。” 林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大笑,一个衣衫褴褛,须发苍白蓬乱的老头大笑着走了出来。 龙云天眼睛猛地一闪,忽然泛起了泪滴,脸上还带着震惊的笑容,大喜道:“师傅?” 老人冷哼道:“龙庄主什么身份,这乱认师傅的习惯可得改改。” 龙云天一听连忙如同五岁稚童一般上前跪倒在了地上,连声说道:“徒儿不孝,徒儿不孝。” 老人冷眼道:“够了!老头子今天过来是为了你家儿子的事情,不是来找你叙旧的。” 龙云天抬头惨笑道:“师傅,您还是不肯认徒弟吗?” 老人冷笑道:“认?怎么认?你会把那个狗贼交出来报我儿子的仇吗?” 龙云天面若死灰,匍匐在地上呢喃道:“兄弟之情如同手足,师傅之恩如同父母,云天自知孝义两难全,今日愿以死谢罪。” 龙云天挺起了身子,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掌,准备击向头顶。 老人见状眼角闪过一丝戏谑,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说道:“本就不干你的事,你这又是何苦?” 龙云天决然道:“十六年前徒儿曾与他结义,情同生死,眼看着自己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这比杀了徒儿还要痛苦,既然师傅执意要报仇,那就让徒儿一死来化解这份恩怨吧。” 老人冷声道:“你死了顶个屁用,我要的是他的命!算了,既然你执意不肯,我看我们今天还是别谈这件事了,要不然你以后也别想认我这个师傅了。” 龙云天闻言连忙站起身来,看了一下内堂,眼角闪过一缕寒芒,旋即转过头关切的说道:“徒儿管教无方,骄纵犬子,适才在市集酿成大祸。师傅您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去大堂谈吧。” 老人怒道:“去什么大堂?你刚才没听见吗,我就是为了你儿子的事来的。” 龙云天大惊道:“啊?莫非犬子作恶被师傅知道了,所以您才会…” 老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哼!你教的好儿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而且去的还是我老头子家,剩下的,还用我说嘛?” 龙云天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怒气冲冲地走向了厢房,厢房内顿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啊!!爹,你干什么?” “云天!他是亲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畜生!你罪大滔天,不知廉耻,还不跟我出去认罪!你们这一帮为虎作伥的狗奴才,平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任由这个畜生胡作非为!” “还有你,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惯着这个畜生,他会变成现在这个德行?今天就算是他死了也是活该!“ 屋内传来了龙熙泽的惨叫声,没过多久,他便被龙云天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抓到了老人面前,身后还追着一个泪眼婆娑的美妇和一众家丁。 龙熙泽此刻手上绑着绷带,额头疼的直冒冷汗,脸上有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如同虾米一样弓着腰。 “畜生!还不跪下!” 龙云天朝着他的屁股猛踹了一脚,龙熙泽就像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样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爹,您别打孩儿的屁股了,孩儿知错了,知错了…” 龙熙泽痛叫出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刚回府没多久,手断了也就算了,还被他爹打了两巴掌,拿着大板子狠狠地抽了五十下屁股,差点给疼死。 龙云天怒发冲冠道:“你这逆子!平日我在家没好好管教你,你便成了这个样子。” 那美妇敢上前要去搀扶龙熙泽却被龙云天一脚踹开,狠声道:“你给我滚开!今日若是你再敢护着这个畜生,我连你也不放过!” 美妇伤心欲绝道:“你打吧,把我们母子二人全都打死!让你龙家绝了后,我看你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你!!!” 龙云天目眶眦裂,指着那个妇人,手指都被气的不断抖动。 老人一直都没说话,冷眼相望。 龙云天见状冷笑道:“好!今日我就来个大义灭亲,这种畜生留在世上也只会给我龙家抹黑,绝后我龙云天不怕,我龙云天怕的是遗臭万年!来人,取我宝剑!” “老爷!!使不得啊。” “老爷!!” 一众家丁纷纷跪在地上劝道。 老人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够了,老头子今日是来谈事的,不是看你家破人亡的。” 龙云天对龙熙泽怒目而视道:“师傅,这等畜生如若不杀,徒儿如何向你交代!” 老人冷声道:“我说够了!你没听见吗?” 龙云天连忙低头道:“是…是,师傅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人冷冷地看着龙熙泽说道:“今日老头子就放你一马,不过我要你发誓,今后不得再骚扰我的孙女和孙女婿!” 龙熙泽诧异道:“孙…孙女婿?” 老人说道:“就是断你手臂的那个黑小子!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龙云天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龙熙泽的头发,怒骂道:“畜生!还不快发誓?” 龙熙泽何曾被父亲这般对待过,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外面捡来的野种一样贱命一条,他满脸辛酸泪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龙熙泽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骚扰老人家的孙女和孙女婿…” 龙云天一巴掌拍了过去,说道:“什么老人家,叫师公!” “再也不骚扰师公的孙女和孙女婿,有违此誓…” 说到这里,龙熙泽忽然停顿了下来,美色对于他来说是命根子,即便遍体鳞伤,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绿衣美人,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她共赴云雨,如今要他发这样的誓,他怎么发的下去。 “说啊!你还在等什么?” 头顶传来了的剧痛让龙熙泽失去了思考能力,uu看书 .uuknsu.cm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样下去他爹会把他的脑袋扯下来,连忙痛呼道:“有违此誓!坠入万丈深渊,不得好死!” 老人冷声道:“行了!我的事谈完了,你们父子二人好自为之吧。” 见老人转身便要走,龙云天连忙道:“师傅,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就此离去,徒儿于心不安,我已令人在舍下备下薄酒,您还是吃完饭再走吧。” 老人眼中顿放精光,细眯着眼对龙云天说道:“哦?这么说你早知道我要来?” 龙云天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而后不卑不亢道:“师傅有所不知,徒儿近期正在筹办比武大会,广招天下英雄豪杰,因此每日都会设下酒宴。” 老人嗤笑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老头子还没厚颜无耻到鹊巢鸠占,去乱别人的席。” 龙云天连忙道:“师傅,您这是哪里话!只要您一声令下,别说是一桌酒席,这比武大会不开也罢!” 老人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你龙大庄主为了大义都不惜做起强盗的勾当了,我老头子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你的好事呢?” 龙云天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的神色,不过他掩饰的很好,一脸茫然道:“师傅何出此言?” “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这话老人便头也不回的朝林间走去,只留下了目色冰冷的龙云天和哭声不已的母子二人。 龙云天冷声道:“行了,别哭了,扶他进去吧。” 而后拂了拂袖子,匆忙离去。 第18章龙庄主怒鞭不孝子,忠义会谋划劫官盐(2) 天云庄藏器阁,位于天云庄后院处。 庭院深深深几许,罄竹载塘,小筑水长流,高台亭榭锁八楼,林路飞花盼君游。 龙云天目色阴沉的自小路而过,直达藏器阁,这八重高楼里十八般兵器,样样皆备,且悉数都是龙云天这些年巧取腹计所得。 打开大门后,灰暗的楼阁内四下都点着蜡烛,看见的兵器都是隐隐约约的黑墨色,若是没了这些兵器,这里倒更像是一座古寺。 龙云天匆忙的上了楼梯,直到八楼方才停下,已是大汗淋漓。 藏器阁八楼空无一物,距离地面十丈高的地方掏了一个小铁窗,显然不是给人欣赏风景用的。 外面的光射进了漆黑一片的楼阁,正对着光亮处,一个光头和尚正坐在蒲团上,背对着刚上楼的龙云天。 龙云天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哥,我师傅来了!” 光头和尚沉默良久,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 龙云天眼睛一转,说道:“大哥你放心,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你我兄弟情同生死,我是不会出卖你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生有何欢,死亦何哀。六根清净,诸恶寂灭。” 龙云天见状急忙道:“大哥!!!” “施主,贫僧劝你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龙云天知道这样是没有办法好好说话,于是冷笑道:“放下,怎么放,你一句放下屠刀,以前杀过的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成佛?要是这么容易的话,我还用得着费尽心机来守住这个山庄?” “施主…” 龙云天怒道:“够了!你忘了当年黄嗣死的时候那眼神有多恶毒吗?还有那个被你玩弄了以后丢掉的女人,可笑他到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不是自己的。还有刘全一家,被你杀的只剩下个独苗,他爹还是五将之一的虎贲将军,你事情完了之后直接剃个光头当和尚,一句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了,还得要我帮你擦屁股。” 那和尚听言转身,那原本应该是一张俊俏儒雅的脸,却有一条刀疤自印堂下到了嘴唇处,看起来无比恐怖,他瞪着眼睛望着龙云天,始终还是犯了嗔劫,他说道:“当日若不是你下了迷情药,我又怎会做下如此错事,还有在刘公家,若不是你骗我练功,让我走火入魔,我又怎会大开杀戒?” 龙云天冷笑道:“你敢说你和那个女人没有私情?你让我去刘全家不就是为了打探我师傅的消息,从而知道那个女人现在的处境吗?” 和尚颤抖着嘴唇说道:“你…” 龙云天说道:“没错,黄嗣的确是我杀的,但是你别忘了,我是为谁而杀的。还有你日日夜夜惦记的那个女人,早在十四年前就死了,不过你们两个人留下的种却还活着,现在就在烟雨镇的昌平街,你以为你们的丑事黄兴业不知道吗?若不是我一直保着她,她早就死了,你也不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 和尚眼前一亮,呢喃道:“她…” 龙云天目色忽然变得温和了起来,笑道:“大哥,我们是兄弟,只要你重新出山,我马上就可以安排你与侄女相见。” 和尚眼色一黯叹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龙云天目色又转为阴沉,说道:“你若是出山,起码我还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你若是执意青灯古佛,荒废光阴的话,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敢!” 和尚雷嗔电怒,原本平平无奇的身上迸发出骇人威势。 龙云天的目色忽然变得温和了起来,笑道:“大哥,你是了解我的,不到万不得已,兄弟我处事一向都以情义为重。” 和尚怒道:“可是你贪!这些年不知暗夺腹计抢了多少宝物,为了一本八荒拳便杀了自己的师兄,为了一杆雪中枪便…” 还未说完和尚便收敛了威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无论如何,动手杀人的是自己。 龙云天张开双手,时而仰头,时而低头,状若疯癫的笑道:“我龙云天有什么错?这世上无能平庸的人多了去了,可恨他们就像田间的韭菜一样割了一截长一截。但是宝物呢?它们个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放在那些庸人的手里永远都不见光亮,上苍是公平的,它总会给我们这些有才能的人一个机会能触碰到那些宝物,如果我们还不珍惜,把那些宝物据为己有,岂不是和那些庸人一样暴殄天物?” 和尚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叹道:“我不与你争辩,反正我早已是罪孽深重了,多杀一人少杀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我和她的骨肉,我就算死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心甘情愿。” 龙云天大喜道:“这么说,大哥你…” 和尚说道:“在我有生之年,你不得向她下手。我死之后她对你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只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uu看书 .ukanshu.co 放她一马。” 龙云天连忙道:“怎么会呢?大哥,你难道还信不过兄弟吗?莫说是保侄女的周全,只要你点头,让她过上穿金戴玉的生活还是小菜一碟?” 和尚瞥了龙云天一眼,淡淡道:“不用了,我只求她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辈子就行了。说吧,这次过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龙云天淡淡道:“杀了黄兴业。” 和尚像是早就看透了龙云天一般,淡问道:“且不说我能不能杀他,八荒拳的最后一招你不想学了吗?杀了他,你可就永远也学不到了。” 龙云天眼角满布阴翳,狠声道:“十六年了,你知道我这十六年是怎么过的吗?尊那个老东西为师,把一切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他偏心,只把最后一招交给了他儿子,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现在,他断了我儿子一只手,还大摇大摆的走进我的山庄逼我认错,我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个机会去学最后一招了。与其这样,倒不如送那个老家伙归西,这样世上懂八荒拳的就只剩我一个,那八荒拳不就只归我一人所有了吗?懂不懂最后一招还有什么意义?” 和尚叹道:“过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原来你的执念不是那最后一招,而是仅仅想把八荒拳据为己有罢了,如此看来,当初若是你师傅教了你,只怕你要弑师了。” 龙云天阴笑道:“弑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的好东西,但凡是我龙云天看上的,都得归我所有,也只能归我一人所有。这藏兵阁里面的兵器,你看哪一件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第19章龙庄主怒鞭不孝子,忠义会谋划劫官盐(3) 和尚淡笑道:“你既是为了雪中枪,这次为何又把雪中枪祭了出来,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气氛霎时间变得尴尬了起来,龙云天沉默不语,但太阳穴附近突兀而出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现在的心情,和尚说到了他的命脉所在,稀世珍宝但凡入了天云庄,那就是归他龙云天所有,莫说是叫他把宝物送给别人,就算让他拿出来给别人看他也是舍不得的,这种近乎病态的掌控欲成就了他的贪婪。 他忍耐良久方才抬起头,温和的笑道:“我仔细端摩一番后发现这雪中枪并非什么稀世珍宝,既是如此,倒不如直接把它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这么做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和尚目光如炬道:“不对!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到现在都没有杀死刘全唯一的儿子刘兆,既是如此,你夺取雪中枪这个秘密肯定会泄露出去,与其让那些江湖中人来你这里找麻烦,倒不如直接把雪中枪亮出来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还能堵众人之口。再者,你儿子对于你来说连藏兵阁的一件兵器都比不上,你已经忍了十六年,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事情而临时起意,就算你说的再怎么符合常人的清理,那也终究是常人,不是你龙云天!” 龙云天听言仰天大笑,双手一拍一合,说道:“大哥,你不去衙门断案当个青天大老爷真是太委屈你了。” 和尚皱眉道:“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竟值得你放弃八荒拳的最后一招。” 龙云天阴沉道:“那个老不死的为了找你寻仇早就在烟雨镇成立了自己的帮会,美其名曰忠义会,还以为我不知道,刘兆无论找到烟雨镇帮派中的哪一家他都必死无疑,唯独找到那个老家伙哪里我无从下手。若是刘兆孤身一人胡说八道的话,那以我在江湖上的声望,肯定是没一个人信他的,顶多会怀疑雪中枪在我这里,来我这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届时我纵然是日防夜防也只会愈发证实他所说的话,到时我就会变成过街老鼠。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把雪中枪祭出来,这样他嘴里所说的一切都将变成谣言,我说这枪是怎么来的那这枪就是怎么来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有那个老不死的给他撑腰,那我这次举行比武大会就可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和尚叹道:“忠义会的名望有这么高吗?” 龙云天冷哼一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烟雨镇大施义粥给乞丐?因为他的忠义会十有八九都是叫花子,平日里干的都是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勾当。江湖上练武的大多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人,见不得人家好,行侠仗义的事情千篇一律,打富豪分钱财却更能引起那些人的共鸣,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大义!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若把刘兆五将之后的身份扯出来,做成一面大旗,那我就惹大麻烦了。” 和尚瞥了龙云天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说道:“这便是天道好轮回了,到头来你费尽心机却什么都没得到,还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 龙云天不以为意,眼角掠过一丝奸狡,哀声叹道:“是啊,我的确是自作自受,悔不当初!” 烟雨镇,昌平巷。 吴落甲醒来时已接近傍晚,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柴房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儿,像是放了太久坏掉的饭菜一般。不过除了这股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离他的鼻子更近。 他擦了擦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床干净的被子。而且面前还摆着一个铁盆,里面的水正冒着热气,旁边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声。 “哎呀!” 接着是少女的娇呼声。 吴落甲挠了挠脑袋,大梦初醒眼角有些艰难的神色,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旋即说道:“绿鸢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就进来说吧。” 绿鸢方才偷看不小心撞到了门锁上,现在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小脸红的发烫,低着头推开了门。 吴落甲看着身上的棉被和眼前的洗漱用品,纵然是再傻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楞笑道:“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 绿鸢仿佛被家中长辈训斥一般一动不动,低下的头轻轻的点了一下。 身上的被子传来的柔软和温暖还有淡淡的香味让吴落甲有些不舍得把它掀开,他私想若是天天都能盖这样的被子该有多好。 绿鸢忽然开口,声若蚊蝇道:“那…那被子可还盖得舒服?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再拿去改改。” 吴落甲一听就急了,连忙道:“不用改,我想买下它,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绿鸢忽然将柔荑掩在嘴边轻声发笑。 吴落甲疑惑道:“姑娘笑什么?我很喜欢这床被子,睡起来真的很舒服。” 绿鸢抬起头,面若桃花的瞥嘴笑道:“这被子啊,不卖!” 吴落甲一听便满脸苦色的慢慢掀开了被子,眼中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神色,今天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天,没想到这舒服也就只有一天罢了,他可没有夺人所好这种坏习惯。 绿鸢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雀跃,吃吃的笑道:“这被子本就是送你的,uu看书ww.uukanh还要你买什么?” 吴落甲愣了一下,旋即挠头为难道:“这怎么行呢?这么好的被子…” 绿鸢嗔怪道:“好啦!你若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来试试我烧的菜,说一下意见,这样也不算白拿。” 她感觉自己愈发的了解吴落甲的为人了,一身正气,总把别人给予的恩惠当作负担绑在身上,若是不给他找个理由的话,这被子纵然他再喜欢,也很难收下。 吴落甲思忖了片刻后疑惑道:“这样就行了吗?” 绿鸢理所应当的说道:“那当然,我们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女红与厨艺,这样…” 她忽然低下了头,堵在嘴边的‘嫁人’二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吴落甲见状心中便以为这事情肯定对着绿鸢姑娘十分重要,于是无比严肃点头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认真的品鉴你烧的菜。” 这品鉴二字还是从狄逢春那里偷过来的,吴落甲一直都觉的那些读书人气宇不凡,时常能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却又有很大的道理在其中,可惜他从小愚笨,诗词歌赋都记不住。他老爹教了他半年就放弃了,让他专心习武。 “那小女子就请你好好品鉴一番吧!” 少女咯咯的笑着,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吃菜说成品鉴,这岂不是和烟雨湖旁边那些卖画的差不多嘛?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打击这位未来夫君的,就算吴落甲说天上的太阳是黑的,她也会点头说太阳是黑的,所谓嫁鸡随鸡便是如此,夫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妇道人家只需要听话就行了。 第20章龙庄主怒鞭不孝子,忠义会谋划劫官盐(4) 清炒春笋,油水豆腐,这是绿鸢最得意的两道小菜,因为家里穷,实在是吃不起肉,所以她在素菜上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 吴落甲夹起那春笋放入口中的那一霎那就眼前一亮,嫩滑酥脆,清淡怡人,吃完后唇齿留香。 这味道竟比福来客栈的饭菜还要好上几分,他不是一个贪嘴的人,此刻却停不下手中的动作,不断地将春笋夹入自己的口中,下意识把‘品鉴’抛之脑后。 男人吃饭,女人自然是不能上桌的,绿鸢就在内堂偷偷的看着吴落甲脸上的表情,心中一阵欢喜,对她来说,一个女人的成功之处便是能烧一手好吃的饭菜,最欢喜的事情便是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吃自己做得饭菜。 吴落甲一吃起来便是狼吞虎咽,吃相一片狼藉。 不过绿鸢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觉得这就是男人该有的吃相。 吴落甲共吃了五大碗米饭,桌上的四个菜全都被他一扫而光,最后实在没菜吃了,他就把菜汁淋在饭上又吃了一碗。良久之后方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绿鸢见他吃完便走了出来,准备收拾盘子。 吴落甲见状像是想起了什么,正色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的饭菜,但是它绝对比福来客栈里的饭菜好吃。” 绿鸢羞红着脸,秋水眸中却带着一丝妇人才有的温情,柔声道:“那我以后每天都烧给你吃,好吗?” 吴落甲苦恼的思忖了一阵,随后严肃的摇头道:“这怎么行呢?” 绿鸢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好啦,不要再说了,大不了饭菜的钱你出,每天五文钱,行吗?这样一来我也算是跟着你蹭饭了。” 她十分顾及吴落甲的颜面,甚至用细心呵护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那个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身影是高大的,她心中所想的也是维护着这个高大的形象。 果不其然,吴落甲大喜道:“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吃完饭后吴落甲便径直出门直向码头,天色已经是接近黄昏了,现在他神清气爽,感觉自己今天还能多赚一些钱。 刚到码头便看见了陈棒槌坐在岸堤上盯着海上漂浮的三艘船怔怔出神。 “棒槌哥,你在看什么呢?” 吴落甲上前问道,现在还没到开工的时候。 陈棒槌被吓到了,转头,看见来人方才送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啊,吓死我了。” 吴落甲笑着蹲在了地上,也朝着他方才所看的那个方向望去,却只看到孤零零的几艘小船。 陈棒槌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吴落甲楞道:“什么奇怪?” 陈棒槌瞥了他一眼,了然于胸,这也难怪,这小子一看就是干完事回家后便倒头就睡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 陈棒槌说道:“这些天市集上到处都有卖私盐的,官府也不管一下,咱们天天在这儿搬官盐,现在私盐泛滥成灾,价格又便宜,这官盐还卖得出去吗?” 吴落甲自然是体会不到陈棒槌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他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对错可分,便说道:“我们搬我们的,他们卖他们的,两不相干嘛。” 陈棒槌说道:“那也不能看着明白装糊涂啊,你知道我们这儿最大的盐商是谁吗?” 吴落甲问道:“谁?” 陈棒槌神秘兮兮的说道:“是天云庄的龙庄主,往年那些私盐贩子一贩私盐都是龙云庄出面摆平,没过多久官盐照样卖,哪儿像这几天,私盐是卖的越来越凶了,天云庄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云庄?” 吴落甲暗自诧异,自己来烟雨镇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这个龙云庄,先是比武大会,而后又是大盐商。 还有那天碰到的那个举止如同禽兽一般的公子,听客栈的人讨论,好像是天云庄龙庄主的儿子,事后他也想过,龙庄主名声一直都不错,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他老爹曾经告诉过他,但凡是想要安国定邦的皇帝,首先开国的第一步便是收盐铁,盐是农民干活的气力,也是国库的主要来源,有暴利。而铁则可以止民间刀兵。可惜了,大华在收铁这一块做的不是很好,所以现在街上到处都会有佩刀剑的剑客,江湖私斗这一块官府是能不管就不管的。 大盐商也就是大富豪的代指,这码头离天云庄不过六百米,就算站在岸边也能一窥上面的风景,那建造真的如同天宫一般宏伟壮丽。 陈棒槌叹了一口气说道:“嗨!谁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呢,我们就是一些平民小百姓,还是顾好自己吧。”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两天,陈棒槌是个管不住嘴的人,喜欢到处乱说,他们这些在码头搬盐的人这两天讨论最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街头小巷的私盐贩子,这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砍头的。还有一件事,便是河畔边上出现了一位神秘的天仙美人。 女人堆在一起讨论最多的便是男人,反之亦然。有人说那位美人有着豆腐一般白嫩如水的皮肤,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也有人说那位美人是天上落下的仙子,独自一人穿着翠烟衫看着河畔怔怔出神,衣袖上的绸缎在半空中慢慢飘动。 可是每当他们有人怀着心思想要靠近那处河畔的时候,那位仙子便已经飘然不见了。 吴落甲每次听着就只会嘿嘿傻笑,一来是觉得大家说话都很有意思,很好听,二来是感觉自己不这么做就好像不合群一样,而往往这时,周大海则会略带愁色的望着河岸上的船。 吴落甲对那个天仙可是半点意思都没有,毕竟他也算是马上就要有妻室的男人了,前日绿鸢便为他寻了一处好的练武之处,那是在昌平街的一处破武场,像是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还有很多木桩。 这几天他一睡醒,便有洗脸水放在他面前,还没出柴房便能闻见内堂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儿。早上一回家,柴房里面便放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洗澡水,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瓣漂浮在上面。 虽然他也多次跟绿鸢说了让她不用这么做,自己苦惯了,可她还是一意孤行,甚至会用快哭的表情问吴落甲她是不是哪里还做得不够好,每次到了这种地步之后就算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了。 他现在也终于体会到了当日小舟上薛红绫那些话的意思了,他的确没有办法放下仇恨,但活着和报仇是两码事,他既想报仇,也想守护身边的人,一个男人肩上的担当可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这得自己通过时间去慢慢体会。 当吴落甲第三天回家的时候,u看书 ww.ukanshu 发现一切并不像往常一样,老人这两天都没在家,或许是他在家的时候吴落甲没看见吧。 内堂一片凄清,甚至有些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打碎的碗碟。柴房的木桶内的水冒着热气,是放进去没多久的。 吴落甲心知不妙,便大喊道:“绿鸢姑娘,你在哪儿?” 四下找寻,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后,吴落甲冲出了小院,他昨晚做了一晚的工,身体的疲倦正在不断地袭来。 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好似疯了一样沿着街道四处狂奔,菜场,练武的破庙,布庄,他到处都找遍了,口中不断地喊着‘绿鸢姑娘’这四个字。 路上的行人纷纷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这个头发杂乱,眼眶泛黑的疯子,更有甚至打趣道:‘这世道,疯子也开始找姑娘了,真是好笑。’ 吴落甲心急如焚,弓着身子,略作歇息,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肺腑内传来的阵阵刺痛和疲倦的感觉,让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在奔跑中倒下,只有坚定的意志在支撑着他。 眼下实在累的不行了,停下来了,他才终于冷静下来了。 回忆着内院的狼藉一片,地上的到处都是碎掉的盘子,看样子,绿鸢很有可能是被人劫走了,眼下也没空去先找到老人向他说明情况了。 “天云庄?” 回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儿,他终于难得聪明一回了,如果绿鸢真是被人劫走了,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当日的那位富家公子下的手!眼下不管他是不是天云庄龙庄主的儿子,没有头绪的吴落甲只能决定去那里试试了。 第21章龙庄主怒鞭不孝子,忠义会谋划劫官盐(5) 烟雨镇,一处荒凉的破庙,佛像无人供奉,早已是蛛丝遍结,四下灰尘漫漫,雨水浸透,带着一丝腐木枯朽的气息。 黄兴业端坐在一个木椅上。 他已经呆在这里两天没合上眼了,原本应该疲倦的眼睛此刻却神采奕奕,佝偻苍老的背脊此刻也挺得笔直。 不算黄兴也,此刻小小的破庙内挤着八个人,左右各置四椅。 坐在左边的是四个叫花子打扮的男人,脸上神色不一。 右边的依次看去,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个风仙道骨,鹤发童颜的道服老人,双眼紧闭。 第二个位置上是一个红光满面,锦绣衣袍的富商,正满脸堆笑。 第三个位置上是一个山羊胡,高颧骨书生样貌的中年人,一脸正色。 第四个位置上却是空的。 破庙门前,一个身穿道服,不过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的男人倒躺在门旁的枯草堆里,右手拿着烧鸡,左手手肘撑在地上,肘下放着一个酒葫芦,而肘前则是一本镶红边的书,书中偶尔暴露的春色让左侧的那些乞丐纷纷暗有愠怒。他的嘴角噙着一丝邪盎的弧度,一手翻书喝酒,一手将烧鸡塞入口中,无比享受。 黄兴业抬起手向左边,望着右边的人笑道:“先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忠义会天地忠义四堂的堂主,依次是天堂堂主周吴郑,地堂堂主燕十三,忠堂堂主韦大川,义堂堂主李季。” 在黄兴业介绍完了之后右侧的老道依旧紧闭双眼,仿似根本就没听见一般。 这种情况言下之意便是让右侧四人自报家门,那四堂的堂主早已对这一老一少的轻慢的态度有所不满,此刻纷纷瞪着那个一言不发地老道。 黄兴业也不恼,反而笑道:“给四位堂主介绍一下,这边的四位,第一位是天道山的元神道长,第二位则是我们这儿的大盐商钱德胜钱老板,这第三位各位堂主早已熟知,玉面书生狄逢春狄先生,一杆神笔誉满江湖,而第四位则是元神道长的徒弟…” “错了…他是贫道的师兄。” 元神道长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颇有无奈,说完这句后又复自闭上了。 门外的那个少年道士翻完了最后一页忽然抬头咧嘴笑道:“老头儿,这种书你还有没有,我还要,多多益善,当然。我也不是白拿,你用一本请来了我和我师弟,再拿三本的话我就让我师弟把他的《天道经》跟你换!” 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早已不为外物所动的元神道人听到了这句话,老脸上也是一阵抽搐。 《天道经》,他毕生的心血,是将来打算传给下一位掌教的内家经书。到了这位少年这里就成了一本三天就能全部领悟的破书,这也就罢了,现在他居然拿自己的天道经来换…来换春宫图。 怎奈人家大智近妖,资质绝世,是师傅最宝贝的徒弟,更重要的是辈分摆在那里,元神道人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黄兴业有些诧异,他之前还以为这个少年是元神道人的爱徒,若不是略施小计,他还真不能从天云庄手下请到这位行隅府天道山的掌教,号称半步仙境的元神道人。没想到这年轻的少年道士居然是他的师兄,两人看岁数差不多隔了三个辈分,这事儿谁能想得到?不过这是人家门派的事,他也不便过问。 随后黄兴业很快便恢复了,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也挤到了一起,露出了满口黄牙,说道:“等我们商议完正事,这书道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无需拿经书交换。” 少年道士皱眉说道:“不要经书,这么说你们是想让我们当打手咯?” “咳咳…” 黄兴业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只觉得这少年道士实在太过精明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虽然他这么说也没错,但如果自己承认了那会将元神道人的面子置于何地,这可是大华道派第一大教的掌教。 元神道人听言风轻云淡地开口道:“贫道此生有三不做,为非作歹不做、偷鸡摸狗不做,不想做就不做。” “你…” 忠堂堂主伟大川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可是还未等他说话便有人替他开口了。 少年瞪着眼对元神大人说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摆谱,你说不想做就可以不做了?我的书怎么办!你是不是感觉自己一下山就本事能上天了,可以不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了?” 元神道人脸上抽了一下,不敢还嘴,四位堂主略有些幸灾乐祸,而其他人面色则是有些尴尬,毕竟再怎么说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被一个舞象少年训斥实属平生罕见,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不过没有一个人开口为元神道人鸣不平,因为他们都不是傻子。 黄兴业见状连忙笑道:“昔年越族入侵,天道山八子下山赴国难,战乱结束后唯有一子幸存。元神道长既是道派的中流砥柱,亦是我大华的民族英雄。我们忠义会行事素来以忠义为本,无愧于天地,说到底与贵派是殊途同归。既是同道中人,我也没什么好瞒得了。” 少年道士对黄兴业的八面玲珑置若罔闻,面色不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都是一个德行,见面就互相吹捧,说的全都是一些不顶用的废话!” 元神道人闭紧的眼角似乎淌出一丝晶莹,他以为自己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早已不在乎世俗上所谓的面子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那是因为除了这个少年道士之外每个人都会给他面子。 黄兴业略微尴尬的看了元神道人一眼,开口说道:“我们忠义会计划去劫烟雨镇南码头的官盐,不过此举并非是不义之举,这一点钱老板可以作证。” 钱德胜点头笑道:“在下乃是烟雨镇盐商钱德胜,没错,天云庄的庄主龙云天这些年勾结盐枭和盐院,贩卖私盐,谋取暴利的账目在我这里,这些年我们烟雨镇大大小小的盐商皆是敢怒不敢言,如今那盐院府衙经年累月不知堆积了多少官盐。” 少年道士不屑道:“说到底不就是人家勾结当官的做大了,不给你们底下的人一口饭吃,现在你就想着报复吗?接着说吧,本道爷这一辈子也有三不做,一是无聊的事不做,二是被人当刀使不做,三是心血来潮想做的也不做。” 钱德胜听言笑容逐渐收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黄兴业叹了一口,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是他们商人之间的事情了,与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无关,可是龙云天还做了一件罪恶滔天的事情,狄先生,请你把他带进来吧。” 狄逢春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庙外,带进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蓬头垢发中等身材的年轻乞丐,他眼窝深陷,瘦弱枯槁,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 黄兴业说道:“狄先生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誉满江湖,他的为人品行,我黄某愿拿项上人头做担保,此次他路过烟雨镇,我们忠义会便把守卫这个年轻人的重任交给他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便是昔日大华五将之一的骁骑将军刘忠的孙子刘兆,龙云天为了雪中枪,屠戮忠良之后,杀了刘兆全家。” 少年道士一语中的问道:“那段往事我也算有所耳闻了,那雪中枪不是飞龙将军薛田的兵器吗?怎么跑到骁骑将军刘忠那里了?” 黄兴业恨声道:“我知道!我当年是刘忠将军手下龙刀营的统领,薛田那个老匹夫当年假意赠枪,让刘忠将军放下戒备领兵去打戎狄,又暗中捏造证据,陷将军于不义,最后将军凯旋而归却被赐毒酒,含恨而终。当今皇帝还算是念及将军昔日苦功,并没有将薛田捏造的罪名和将军死去的消息公布天下,只有我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这件事。随后,这枪自然也就到了刘家了。” 少年道士摇头嘀咕道:“你们这些人当真是蠢到家了,先是击退越族,然后又平了戎狄之乱,这就已经该死了,你们看到的都是皇帝想让你们看到的,薛田顶多也就是个背黑锅的。” 不过他就是小声嘀咕,并没有让人听见,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的蠢人不管是怎么点化也是点化不了的,就像他那个学《清玄洞经》学了五六年都只能略窥门径的老师弟一样,还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他当初可是只用了一个月就把整本书学完了。这世间在他眼里看来实在太过无聊了,越是蠢的人越喜欢故弄玄虚,越是明白的人就越喜欢装蠢。 盐商收集证据,他们劫官盐,大华明宗即位就没发生过一件官盐被劫案,每年国库三分一的收入都来自官盐。他们的目的,一目了然,若是真的成功的话,估计龙云天也就要玩完儿了。 少年道士叹了一口气,大言不惭道:“好了,接下来的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全部清楚了。师弟,没坑了,后面的事就交给你决定了,毕竟你也算是个大人了,要慢慢学会独立思考,不能什么事都问我的意见。” 元神道人睁开了双眼,无比幽怨地看了少年道士一眼,直把他看的头皮发麻,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既是五将后人,与贫道也算是略有渊源,他的事,贫道不能坐视不理,此间事了,你就随贫道回天道山吧。” 刘兆眼中无光,不为所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狄逢春见状笑道:“刘公子,元神道长这话就是愿意收你为徒了,快快跪下给师傅磕头吧。” 刘兆丐开口了,声音略带沙哑:“我不想拜师,只求大仇得报。” 他此刻就像是一块了无生气的木头,只有名为仇恨的东西才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嘴唇微微嚅动着,瘦弱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片刻后才瞪着眼眶,一片通红,壮若疯癫的咬牙切齿道:“我要把龙云天那个狗贼碎尸万段,饮血吃肉!除了他的命以外,我什么都不想要!” 少年道士叹道:“那你有想过报了仇以后吗?只要继续活下去,你总会与人结怨,难不成一辈子都要这个老头儿替你出头?” 刘兆怒道:“你少废话!不办事就快走,没人拦着你!” 听到这话,元神道人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u看书 .uukanhu 能让他这个年轻的师兄吃瘪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狄逢春连忙拉住了刘兆,示意他少说两句。 少年道士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才懒得理这种人,就像狗一样,他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要反咬回去? 黄兴业见气氛逐渐沉闷下去了,站起身来说道:“老夫拟定今晚丑时行事,各大堂的堂主今日必须和我一同坐在这里,吃喝有人送来。底下也已经安排妥当,至于两位道长,由狄先生带领,届时他会告你诉你们该怎么做的。” 少年道士听言眼前一抹亮色闪过,果然是人老成精,这老头儿还不算太傻。 “我就不去了,这种小事儿交给我师弟一个人就能摆平了,你还是快点按照约定把书拿出来吧。” 少年道士玩世不恭的摇着腿说道。 黄兴业思忖了一阵,原本这事儿就是只想请元神道人压阵,这样也无伤大雅。于是便开口说道:“书我等下派人送来,那劳烦道长就在此处稍作歇息,待到事情结束吧。” 少年道士点头道:“无所谓,有书看就行。” 刘兆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少年道士的推脱在他眼里无异于毫无本事,说白了就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安排完毕之后黄兴业又回坐了下去,眼中带着一丝忧虑,望着庙外的细雨纷纷。 两天没回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和那个傻小子怎么样了,以那个傻小子的性格,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惜忠义会能用的人手现在都派出去了,他无法分人去打探家里的消息了。 第22章虎入庄不敌无戒僧 ,淮河事远渡承道府(1) 吴落甲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了天云庄底下,眼前是上庄的长路,细雨纷纷,他的身上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湿透。 大腿内侧因为一晚的劳作和方才的奔跑微微的抽痛着,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不停地打摆子,他已经累的受不了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停。 他踏着白玉石板,一步一步的往上迈去,每抬一脚都极为痛苦,就这样浑浑噩噩差不多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接近到达一处空旷的平台,眼前是木石搭建的大殿,整体灰白,气势雄伟,后面则是龙云庄的小院楼阁。 他在此处低着头喘息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病态的滚烫,烧的厉害。却没有注意到眼前大殿的侧方一个贼眉鼠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家丁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的望着这里,随后掉头离去。 厢房内,龙熙泽趴在床上,床前还有一个悬挂起来的小秋枕,他绑着厚重纱带的右手正搭在上面。 一个身着华裳,烟柳眉的玉面美人正将剥好皮的葡萄递入他的嘴里,他的左手还在美人臀下不断地作弄着,那玉面美人娇喘吁吁,面泛桃红道:“你看你,伤了还是这么不正经。” 龙熙泽邪笑道:“有美作伴,就算异首花丛亦不失为一件坏事。” 他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前日他重伤之下,依然要人要把他抬到了烟雨湖,对他来说,没什么比赴佳人约这件事更重要了,甚至断臂之仇都可以抛之脑后,只可惜他痴痴地等了一天,直把湖水都望干了还是看不见那位薛姓美人,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那龙熙泽的头上肯定悬着无数把。 玉面美人打趣笑道:“我算什么‘美’,我看你是在惦记别的女人吧。” 龙熙泽无比深情道:“雪儿,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我对你的真心吗?这庄内虽有十几位少夫人,但我伤重时日,有哪一日不是叫你陪着我的,我对她们那都是玩玩儿,只有对你,我才是真心的!” 在侧身拿葡萄的那一霎那,玉面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后转过头,又是笑颜如花,像是被心上人夸奖一样喜悦。 龙熙泽的右手虽然断了,但索性庄内还有名医为他接骨,上了药之后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自如了。 正当两人情意浓浓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龙熙泽颇为不耐的问道:“谁啊?” “少公子,是我,王四。” 龙熙泽怒道:“你小子是不是挨得打还不够多,还想再挨几下啊?”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公子饶命,小的来是想向公子说一个好消息的。” 龙熙泽眼睛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悦之色,对身旁的玉面美人说道:“雪儿,你先出去吧,我有正事要处理。” 玉面美人乖巧的点了点头,打开了房门。 房外的王四正低头哈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玉面美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脸上也挂着讥讽的笑意,笑道:“这雨看来又要下一天了,这天气还真是凉快。” 王四头也不抬的说道:“少夫人说的是。” 玉面美人抬眼道:“王四,这些年你可帮了少爷不少忙啊,这庄内十几个少夫人,有哪一个不是你这双眼睛瞧出来的,你可得好好守着自己的这双眼睛,别哪一天给弄瞎了。” 说完这话后玉面美人便飘然离去,王四脸上颇有不屑,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随后走进了厢房。 龙熙泽一看见王四便急切的开口问道:“是不是那位薛姓美人有了消息?” 王四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但是…” 龙熙泽一听脸上的欣喜之色便荡然无存,怒火冲天道:“不是你个狗奴才来找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你一条狗命,要不是你小子眼色好,当日畏畏缩缩不肯上前的罪过早就够你死一万次了!” 王四连忙跪在地上哭喊道:“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我要说的正是当日伤了少爷的那个小子。” 龙熙泽脸色阴沉,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王四连忙说道:“那小子闯入山庄了,已到门前大殿。” 龙熙泽听言咬牙切齿的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屁股上的伤让他无法行事,艰难匍匐起来的身子也啪的一声撞到了床板上,挂在秋枕上的右手也摇晃了一下。 “啊!不要管我!” 龙熙泽痛叫出声,王四欲上前却被他喝住,他阴狠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马上叫人打断那小子的两条腿,我随后就到!重重有赏!” 吴落甲低着头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感觉腿上不是那么疼的时候,再次抬起头来,准备进入内殿,他此番主要是来要人的,当然也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武道修为只能算得上中品,对付百十个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因为身体乏累,战力还要在这个基础上折上一些。若是碰到了同样品级的高手,他此刻绝非敌手。 他刚抬起头就看见了四周的青灰色的衣服混合着棍棒,是天云庄的家丁,足足有五十来人,与那日闯入小院的打扮一样。 吴落甲眼皮耸拉着,冷声道:“绿鸢姑娘在哪里,快把她交出来!” 王四奸笑道:“这里只有庄夫人和少夫人,没有姑娘,你怕不是疯了吧,竟然敢闯天云庄,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四此人睚眦必报,不过才几天,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黑小子的模样,当日那个神秘老头虽然留下了话,让少庄主不去找他的麻烦,但如今他送上门来了,那他们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王四高呼道:“少庄主有令,打断这小子两条腿!重重有赏!兄弟们上。” 众家丁纷纷扬起手中的棍棒,跃跃欲试。 吴落甲忽然抬手说道:“慢着!” 王四可不急于一时,看这小子嘴唇泛白,头重脚轻的样子肯定是伤了或者病了,拖下去对他们也只是有利无害,于是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吴落甲皱眉道:“我今日来天云庄只为寻人,不想伤人,况且此事与你们无关,我不想伤及无辜。” 王四大笑道:“兄弟们,你们都听见了?这小子居然劝我们不要动手,还说怕伤了我们,这脸皮可比牛皮还要厚上几倍!” 众人一阵哄笑,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天云庄撂狠话,今天算是碰见第一个了。 随着王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操持着手中的棍棒往吴落甲的身上打去。 吴落甲眼神一凛,深吸一口气,身形也变得灵活了起来,那些棍棒眼看着就要落到他身上了,却被他堪堪躲过,他躲过棍棒后,时而化拳,时而化掌,击倒了五六名家丁。 不过终究是太过疲累了,身上也随即挨了五六下重重的棍棒,若不是他皮糙肉厚,此刻怕是早就趴在地上任人轰打了。 他努力的回想着当日老人所使的功夫,八荒拳中的力崩黎山,膝盖微曲,手臂微垂,将浑身的力量全都集中在自己的拳头上,一拳击出,虎啸生风。 被击中的那名家丁手中的棍棒从中间破裂了一部分,不过主干还是没断,他也被这一幕吓到了,收拾心神后又给吴落甲的肩膀上来了一棍子。 就这样鏖战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家丁们纷纷气喘吁吁,这黑汉子跟铁打的一样,明明挨了那么多下还不倒下,反倒是他们这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吴落甲身上挨了足足十几下棍子,分别在肩膀,腿上,头上,而且额头还留下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剧痛缠身之下,他的心中也烧起了一股无名业火,方才自己处处手下留情,并未使用内功。到后面更是只想毁掉他们手中的棍棒,根本无意伤人,可是这些人却屡次趁机下手,毫不留情,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忽然,吴落甲的步伐变得诡异了起来,手中动作也不似方才那么刚硬,身形左右飘忽不定,但凡是落到他身上的棍棒,全都被躲掉了,而后他掌似游龙,步生浮尘,如同鬼魅一般贴进了那些家丁的身旁,轻轻一掌拍出,被击中的人便倒在了地上,这一来二去,五十名家丁纷纷倒地。 场上只剩下五六个拿着棍棒,手中还在微微颤抖的人,他们望着地上倒地痛呼的兄弟,再无一人敢上前。 王四吓得两腿发抖,这黑小子和当日的那个老头一样不是人,这些练武的人和他们不一样,根本就不是娘胎里生出来的! 吴落甲横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告诉我,绿鸢姑娘在哪里?” 王四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我不知道,你绕过大殿去…去庄内问吧。” 吴落甲听言也不想再和他们多做纠缠,准备绕过大殿去寻绿鸢。 忽然有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那只手的主人发出了粗犷的声音:“你想去哪里?” 吴落甲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竟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在他背后。 转过身,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粗犷的虬髯大汉,发如针毡,浓眉大眼,上身打着赤条,胸前挂着一串大念珠,肌肉像是山包一样一块块的鼓起来,线条分明,下身穿着一条深绿色的布裤,他正瞪大着眼睛的看着吴落甲,像是在盯着猎物。 还未等吴落甲出手,他便一拳挥出,快如闪电,打到了吴落甲的右脸,吴落甲的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随后便像死鱼一样躺在了地上,嘴角的鲜血混着雨水浸透了周遭的地面。 那大汉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难得出来一趟,没想到收拾的竟然是这样的臭鱼烂虾,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转身刚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处,那个黑小子却又在朦胧的细雨中像初生幼鹿一样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大汉身形如游魂一般再次凑到吴落甲跟前,一脚踹出,吴落甲的身体带着骨骼破裂的声音倒飞了出去,砸到了大殿门前的台阶上。 他根本就没把吴落甲当人,是当球在踢,像这样飞出去,然后再狠狠地砸在台阶上,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大汉转过身目光如炬对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家丁说道:“没有人能在我无戒和尚一拳之下站起来,你们,知道吗?” 见到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众人只觉浑身直冒冷汗,哪儿敢不点头。 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又欲离去,却忽然又觉的有一丝不对劲。 转过身,发现那个黑汉子,左手摸着腹部,右手正摸着台阶,一下一下的像蜗牛一样挪动着身子,口中还不时地咳着鲜血,染红了台阶。 大汉皱着眉头,他还从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他的肋骨在方才那一脚下应该已经断了三根,再加上浑身上下的大伤小伤,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玩命成这样。除开这个,大汉更加关心的便是自己的名声,uu看书 ww.ukanhu.co 从来没人能正面中他一拳还能爬起来,更别说一拳一脚了,要是再让这个黑小子继续爬下去,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 吴落甲感觉此刻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尽数破碎,混合着口中的鲜血一并吐了出来,他第一次认知到了死亡的滋味儿,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即便是这样,疲倦和伤痛也不能磨灭他的意志,当日落阳村之事绝不可以再次重演,这次,他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剩下腿,便走过去;剩下手,便爬过去,不死不休! 大汉踩到了他所倚靠的那只手,吴落甲抬起头。 他的眼眶泛黑,眼睛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猛虎,绝望中带着凶狠。 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努力想要挣脱大汉的脚,把仅剩的左手从腹部挪开,死死的抓着大汉的腿,拼命想要挪开。 大汉顿觉无趣,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这黑汉子终于放弃挣扎了,脑袋也垂了下去。 当大汉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还被这个昏过去不知死活的黑汉子抓着,动了一下,发现居然挪不开。 他真的已经昏死过去了吗?大汉心中有着这样的疑问,低头看见了他衣下流淌的血水,早已顺着台阶往下像一条小蛇一样蔓延了几尺,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大殿凄清,风雨萧索。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事,总之和尚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拼的,是条汉子!” 大汉最终还是挣脱了吴落甲的束缚,摇头叹息的离去了。 第23章虎入庄不敌无戒僧 ,淮河事远渡承道府(2) 天色将黑,雨渐停。 薛红绫呆坐在客栈里,痴痴地望着窗外细雨吹打着嫩绿的芭蕉,桌案上放着一盒开着的胭脂和一块人形木头,眼下节气,正值入秋。 她前几日都会临近傍晚的时候去码头一趟,远远地看着那个背上扛着麻袋的身影,在栈桥和林间来回,一步一步,身形坚毅。 她原本想的是就这样穿着正装走到吴落甲面前,然后扬着脑袋得意地问他:“呆子,好看吗?” 等到真正看到他的身影了,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薛红绫双手捧着那块木头呢喃着,上面有小刀的刻痕,虽然确似人形,但小太岁的雕刻手艺真的算不上很好,那木头的脸部就像是被人东砍一刀,西剁一角一样惨不忍睹。 “你说你!傻不傻?跟着我,等我爷爷不让我嫁人了,我再带你回去,让你在我兄长手底下混几年,到时权势和富贵不就都有了吗?何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薛红绫停顿了一下,若是真的如此的话,她反倒会看不起吴落甲,女人的心思难猜,像她这样聪颖过人的大小姐心思更难猜。 为了傍晚时分换正服出去,她早就已经换了几家客栈了,她自十五岁起就不喜着正装出门了,总感觉走在路上,人家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一开始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知道真相后,就愈发不喜欢着正装了。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想到这里薛红绫忽然感觉脸上一烫,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着那块木头凶道:“你死心吧!我不管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呆子、傻子还有笨蛋的!” 说完后薛红绫放下了木头,心中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她又将身下的抽屉打开了一点儿,露出了里面的书信一角,又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立马关上了。 余观往来之丽人,身着华裳,娉婷袅娜。私下计…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几句话,虽然她知道这信绝对不是吴落甲写的,却又好似他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说出这种话。 几经思索,烦闷之下薛红绫决定出去走走了,她望着床上的那叠衣服,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又收了回来,瞥嘴自语道:“为什么我非得穿正装去见你?” 说完这句话后薛红绫豁然开朗,脸上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迈着轻扬的步子出了房,路过下面的客桌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些闲言碎语。 “今天天云庄那里发生的事你知道吗?我在烟雨镇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硬闯天云庄。” “听说了,兴许那小子是外地来的,不懂规矩吧!天云庄可不比一般富户人家,我听说天云庄后面的偏房里住着几个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一般没事是不会出来的,但只要庄中有难,龙庄主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出面摆平找麻烦的人,单凭这一点,想要硬闯,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那可不,不过你知道的还不够清楚,我有一个兄弟在里面做家丁,他说那小子是个硬茬子,也是练武的,他们拦不下,后来还是请庄内高人出面摆平的,最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莫非把那小子给打死了?” “没有,那小子被打的跟死狗一样,最后落到少公子手里了,我听我那兄弟说,当时少公子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有人闯庄还开心?” “你不知道…我兄弟说少公子一笑起来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那小子落到他手里肯定不会死的那么痛快,会受尽折磨的。” “唉,真是个牛犊子啊,什么都不知道就瞎闯。” 薛红绫也是听着玩玩儿,无论是在盘龙府还是黎化府,最有意思永远都是市井百姓的饭后闲聊,就算不知道因果,听起来也比那些说书的有趣数十倍,至于当日她失足落湖,救她性命的龙公子,她早就已经抛之脑后了。 她可从来都没有答应陪他去做什么游舟泛湖的事,看着他那个眼睛就感觉此人心术不正,恶心异常,与黎化府内的那些公子哥一个德行,若不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她连话都不愿意与他说。 出了客栈后,街上的行人纷纷收摊,天上的细雨也逐渐停了下来,把天边的晚霞笼上了一抹淡淡的雾色。 这地方可比黎化府好玩多了,因为黎化是大华屯兵重府,所以不管走到哪里,总会有一丝冷肃的感觉,但烟雨镇不一样,这里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大到全局风景,小到民舍雨湖,历代迁客骚人都曾在此舞文弄墨,挥洒春秋。 薛红绫望着面前烟雨过后,此间阑珊风景,与头上的晚霞融成了一副写意的画卷,此刻她也是这画卷中的一人。 途中偶遇,还有一个小贩正在忙着收摊,木板上正用粗麻绳镶着一排深绿色朴实无华的玉环,虽看来平平无奇,却正是烟雨镇三宝之一的烟雨如丝玉环,这些天她走遍大街小巷都能看见卖这种玉环的摊子。 虽说是三宝之一,可她却从未生出过买下的心思,毕竟物以稀为贵,而且这玉一看便是粗制滥造,烂大街的东西她薛红绫可不屑于收藏。 也许是美景怡人,也许是心中思绪万千,此刻她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想买下一个。 薛红绫问道:“你这玉,还卖吗?” 小贩忙着收摊,头也不抬的说道:“五文钱一个,自己拿。” 薛红绫放下了钱,拿起了玉环,只见玉环正面写着四个字—君似明月,翻开到背后又有四个字—咫尺天涯。 “小姐,该回家了。” 一阵冷清的声音在薛红绫的身后响起,uu看书 uukanhu.cm 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摸着手中的玉环淡淡的笑道:“他来了?” “将…薛先生因要事在身,暂时无法脱身。” 薛红绫转过身,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五尺高,身材干瘦的男人,面如圆饼,肤色暗黄,他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气,他的脸更是跟万年坚冰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若是看他一眼,再把他丢到人堆里去找,那绝对找不出来,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普通了,浑身上下一点非常人的气势都没有,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就算他在你身旁路过你也不会有所察觉。 但正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毫无生气的人,却令无数大华敌患酋首胆寒,他的武器相传是一枚毫不起眼与绣花针无异的毒针,但从来都没有见过那针长什么模样,因为见过的全都死了。也有人为了一睹那针的真面目,将尸体的血肉翻开,却一无所获。 他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刺军,却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氏。 听过这个名号的人都知道他是大华骁骑将军薛破越手下的一名死士,但这个死士有一个习惯,只杀首领。刺下多白骨,无一寻常人。 薛破越在军中嫡系的几个将领更是知道,只要薛破越一声命下,就算让这人去杀他的亲生父母,他也会去做,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薛红绫讥笑道:“我哥怎么说?让你把我绑回家?” 男人平淡如水道:“小人奉将军之命护小姐周全,若是小姐自行归家,便由小人护送。若小姐不愿归家,将军七日后便到,亲自迎小姐归家。” 第24章虎入庄不敌无戒僧 ,淮河事远渡承道府(3) 薛红绫眼波流转,瞥嘴说:“也就是说我要是不愿回家,那你这七日你就必须要保护我,听我的话咯。” 男人没有丝毫犹豫道:“是。” 薛红绫暗自松了一口,拿着玉环的手心里满是冷汗,眼前的这个人她自然认识,若是兄长的命令是让他强行带自己回家的话,那她就算是不愿意也会被打晕带走。 薛红绫狡黠的笑道:“听说你叫刺军?” “是。” 薛红绫点点头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旺财,允许你在我五十步之内,但是不要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我无论做什么,与什么人交谈,没有叫你出来你都不得出来。至于保护我,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的话,你还是回去叫我哥另请高明吧。” “遵命。” 随后他的身形隐入了小巷,薛红绫四处探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街道上的行人虽然越来越少了,但他的身影却是再也没有看到过了。 薛红绫望着四周狐疑的叫道:“旺财?” “小姐。” 声音又是从背后传来,薛红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等她转过身,身后还是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大白天见鬼一样诡异。 武道有品级,军中也有军榜,这是薛破越排的,就是为了不分类别的筛选人才,而这个刺军名列探花。 薛红绫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某个男人的笑脸—妹儿,哥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黎化的不平事,但凡是让小太岁碰到了那些作恶的人下场都会很惨,为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薛小姐若是与他们讲道理,亦或者教训他们,他们敢稍微有那么一点反抗的话,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家破人亡,惹谁也不能惹小太岁,这是黎化的公子哥们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真理。 若是薛破越要亲自出黎化找她的话,她估计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而且现在自己身边还有神出鬼没的刺军,名为保护自己,实际上与监视没有两样,还有七天,与其整天愁眉苦脸,还不如及时行乐。 薛红绫慢步走到了南岸码头,站在岸边,远远望出,官差们的火把在岸边燃起,那些搬盐的苦力们又开始了自己的劳作。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她明眸中泛着一丝柔情,四处寻找着某个身影,就算码头那里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她相信自己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只是…今晚为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难道他终于学聪明了,不再来卖苦力了?决定明日就回来找我了? 薛红绫心中欣喜与失落两种情绪互相堆积着。 她忽然从怀中拿出了那块木头,蹲下身,皱着好看的眉头指着木头,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我有那么好说话的吗?当初离开我要来这里做苦力的是你,现在不想做了想回来找我的也是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一个小铁匠罢了,我不过就是瞧着你身世可怜才会带着你的!你…” “你在哪儿?” 薛红绫如梦初醒,若是吴落甲真的有意寻她的话,就算不做苦力了起码也会和她说一声才对啊,难道他今天去过福来客栈?可是自己早就不在那里住了,中间还辗转了几个客栈,就算吴落甲有心,他肯定是找不到自己的,他一个人在这块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的… “旺财。” “在。” “我要你去帮我找一个人,大约七尺高,很黑,不过长得…长得很俊俏,印堂方正饱满,鼻梁挺正,颧骨高而宽,下巴宽而润,傻了吧唧,楞头呆脑的,身上穿着破烂补丁的衣服,有了他的行踪之后,不要打草惊蛇,只需尽快回来向我禀告就是了。” 吴落甲的长相并不寻常,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几十年难得一见,若不是肤色黝黑的话,他还真当的起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两句话。 “小人的使命是护卫小姐周全,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薛红绫冷笑道:“我问你,你杀人厉害,还是保人厉害。” “杀人!” 薛红绫复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若是真的想死的话,你又要保她不死,你会怎么办?” “砍手脚,断其行,割其舌,断其心。” 薛红绫脸色阴沉略带绝望的说道:“那你动手吧。” “将军曾说过,不能让小姐出一分一毫的差错。” 薛红绫笑道:“那你能在确保我无伤的情况下阻止我寻死觅活吗?” “不能。” 薛红绫问道:“为什么?” “将军曾说过,小姐的聪明才智他也望尘莫及,若是小姐真的有心寻死的话,小人只能随后陪葬。” 薛红绫望着手中的木头,随后说道:“我知道,你自被被起用以来,多次诛杀外族的内阁大臣,手上沾了大小十几个国家官员的鲜血,没有一次失败。在你眼里,死并不可怕,你怕的是不能完成任务,军榜第一名和第二名之所以比你强,一是因为其中一个是我哥,uu看书ww.uukanshu.co你永远也超越不了自己的主子。而第二个,则是因为他的手里沾过外族皇帝的血,你穷尽一生不就是想等这样一个机会么?如果现在因为这么点小事而死掉,那你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没错,小人的确不服他。” 薛红绫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赌一把吧,现在盘龙府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不超过四个人,我现在就回客栈,寸步不出房门,安全不用你考虑。你若是找到他,我就确保你完成任务。你若是不听话,那就等我死了以后自裁吧。” “小人遵命!” 几个时辰后。 夜色如墨,有书生盘坐在此处,听着海潮涌动的声音,一波一波的冲到岸堤上,他的腿上还放着一个桃木古琴。 隔岸观火多烦闷,书生意气何时酬。 一曲陌上行隅,诉尽千相万般苦。 狄逢春看着月色挥洒下的淮河,无数文人仕子在战乱时期曾在此留下绝笔,却无一人似千相那般投身军营,建功立业。士子之才情,军师之功勋,千古以来,无人再出其二,他才是世上最成功的文人。 遥想当年,千相原本可以在十年内收拾河山,却因皇帝当年下令退出行隅守安固而功亏一篑,年年征战,皆为朝廷不肯调拨粮草而累,不过十年内没有完成的伟业终究还是在十年后完成了。 再看如今自己,快到不惑之年还是一事无成,曲身为间,他到现在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还敢和千相比,当真是不自量力。 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悠扬的琴声也随之响起。 第25章虎入庄不敌无戒僧 ,淮河事远渡承道府(4) “道长受人所托,不去吗?” 狄逢春注意到了身旁的一袭道服,在明月微光下映照在水中,隐隐可见。 元神道人屹立在岸边,双眼望着平静无事的海面,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墨家手笔,其实有无贫道都一样,黄舵主只不过是想更加保稳一些罢了。况且忠义会虽无意杀人,不过黄舵主却未曾想过,这天底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情也是有的。” 狄逢春听着他的话却是另有所思,发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而后说道:“可怜虎贲将军刘忠,昔日建下汗马功劳,没想到子孙不过三代便遭大难,如今,唯一的孙子也是落魄至此。” 元神道人笑道:“你不必激贫道,贫道修道多年,早知世事不可强求,收徒之事,贫道已然开口了一次,就绝不会开第二次。” “世事不可强求,福分亦是如此,刘兆既然错失良机,道长能否再指一条明路呢?” 狄逢春抚琴清幽,曲高和寡,似陶醉其中。 元神道人眉目微锁,摸了自己的长须,说道:“这得看他自己了,生而为人者,有所思之后便会有所图,一如贫道,一心只求道,世事皆看轻,所以才能达到如今的境界。若是刘兆志不在修道,心不在正途,教其武功日后也难免误入歧途。古人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狄逢春似有些哀求的说道:“道长何不教其言,正其心,而后观其行,再做定夺呢?” 元神道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摇了摇头语出惊人道:“贫道要修仙,没那么多时间来带小孩。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这是注定的。” 狄逢春反复思量着他最后的那句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时间已然接近丑时,远处栈桥上的人也纷纷到岸边休息了,犹如金属碰撞一样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了,只是那些搬盐的苦力和官差们都不以为意,毕竟官盐搬运已有几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官差们一同聚在岸边推牌化拳,木桌旁的地上不知有多少空酒壶,而苦力们则随便找一处草蓬松软的地方席地而睡,只剩下孤零零的几艘大船漂浮在江面上。 忽然江风大作,将江岸正在推牌的官差们吹的睁不开眼。江面黑潮涌动,在大船停泊处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和漩涡,船体受重,发出剧烈的响声,船上的大帆也因为摇晃的船体而被折断。 为首的官差连忙拿起了佩刀,大声叫道:“快!拉住揽绳,稳定船身!” 这官差名叫邹老三,下面的人都管他叫邹爷,昔年在海军中当过兵,淮河往烟雨镇这一块可以算的上是最风平浪静的地方了,他还当这一趟差是肥差,何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官盐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掉脑袋。 酣睡的苦力们也纷纷醒了过来,跟随着官差们一起去拉揽绳,船已抛锚,要想船体不倾斜,眼下也就只有这个笨方法了,几乎所有人都一股脑的涌向了栈桥,只有周大海站在原地,目光紧锁的看着海面,随后身形隐没在了林间。 涌上栈桥的海水拍打着众人的身子,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儿涌入口中,那味道回味起来简直比死了还难受,他们一起拉着系在栈桥的揽绳,不时有人因为侧滑而倒在地上,还有人被冲进了堤岸下面,扑打着海面挣扎着爬向岸边。 忽然,四艘大船下面纷纷卷起了巨大的漩涡,犹如吞天灭地一般带着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而后船体开始倾斜,船上的官盐也纷纷掉进了海面,不仅如此,整艘船似乎都要被吸进海底,从船身传来了一股大力,把奋力拉着揽绳的官差和苦力们的身形从栈桥上拉到了海面旁,前面的人牙都要咬碎了,他们终于在火把的照耀下看清了船体下的巨大漩涡,一个个眼里都冒出了惊惧的神情。 邹老三大声喊道:“不准松手,谁要是松手我就先砍死他。” 他当然看到了漩涡,若是掉进去了肯定是有死无生。只不过若是官盐出了什么差错,他一样必死无疑,此刻他也是进退维谷,只能誓死一搏了。 不过可能相对于大海的恐惧而言,邹老三手中的大刀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到快被拉下海的时候,前面的人先送了手,后面的自然也难以为继,前后推攘下,有三四个人惨叫着掉进了漩涡,其他人干脆一哄而散,揽绳一松,绑着揽绳的栈桥此刻也变得颤颤巍巍起来了,众人纷纷连爬带滚的跑到岸边,碰撞之下,又有几十个人掉进大海。 终于轰隆一声,栈桥也倒塌了,跟随着倾斜的船体不断地沉入水面之下,四艘大船,就这样活生生的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邹老三一气之下怒杀三人,随后骂道:“你们这群混账!!” 坐在岸边喘着粗气的陈棒槌突然跳了起来,目光怨毒地看着邹老三说道:“兄弟们!邹老三刀上已经带着血了,而且录名册还在他身上,如果今日我们不杀了他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杀了我们。你我兄弟要想活命,就只有杀了邹老三,毁掉录名册。” 众人的目光纷纷不怀好意的望向了邹老三。 邹老三对坐在地上的官差们说道:“你们这群废物没听到吗?这群刁民要反了,还不快站起来随我杀了他们。” 可是官差们一个个低着头,没有一个站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押运官盐是朝廷的重差之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全都得死,船已经沉了,他们横竖都得死。 陈棒槌咬牙道:“你们如果不想死,就和我一起杀了邹老三,以后咱们大家一起落草为寇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听到这话,那些官差们纷纷不怀好意的望向了邹老三,只有他才是老大,他一手管着下面的人,平日里什么情况都是由他向上面报告的,只有他才能算是官,上面的大人也只认他一个,他们这些平日里打杂的狗腿子无非是仰仗了他的声势。如今盐船已毁,也只有杀了他这个当官的,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才有活路。 “你们…” 望着曾经的手下,和恨不得跪下来给他当狗的苦力们的反抗,邹老三背脊发凉,拿刀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一起朝着邹老三走去。 邹老三见势不妙想要跑,但陈棒槌何许人也,若说诗词歌赋还有绝世武功他肯定是不会的,但他自小就生长在淮河岸边,经常拿着石子玩水漂,久而久之,竟练就了一手投石技巧,指哪打哪,就连栖在树枝上的鸟,只要他有心,都能一下子给它砸下来。 陈棒槌眼神一定,捡起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子,瞄准了邹老三的后脑勺就给扔了过去,邹老三一心想着跑路,哪儿能算到还有这一招,只感觉后脑一震,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陈棒槌上前捡起了邹老三身上的刀,拔了出来,他想做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但是没有一个人拦着他,官盐出了差错,上至管辖官员,下至搬盐苦力,无一能够幸免于难,大华律条,便是如此,邹老三不死,肯定会把录名册交到上面,届时一个都跑不掉。 这还是陈棒槌第一次杀人,他的心在剧烈的抖动着,手中的刀也在微微的颤抖着,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他从小就没有爹,而且他娘还是妓女,他自小就被人看不起,除了坑蒙拐骗之外什么都不会,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平日里,他说的话,人家也只是笑着听听,从来都没当回事。为什么他喜欢去烟柳巷,因为他感觉自己花了钱以后那儿的女人无论真心与否,那些女人都必须要听他讲心事,而且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说些话来讨他的欢心,他有时候甚至在外面玩一辈子都比攒钱娶个老婆来的快活,因为只要他花了钱,那些女人就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但他心里明白,那些都是假的,biao子无情,只要没钱,那些妓女照样不把他当人看。 他有一颗霸道的心,却又奈何出身卑微,一无所长。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活着的快感,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刀,此刻的他无论想什么都是对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就是他陈棒槌和这些平日里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凡人们的区别,现在他就是老大!这些人必须得听他的。 陈棒槌翻过不知死活的邹老三的身体,咬牙切齿的将手中的刀插入了邹老三的咽喉,鲜血迸射而出,溅到了他的身上。 随后他大声说道:“兄弟们,录名册就在这狗官的身上,但是即便是毁掉了也没有任何用,因为朝廷不是傻子,我们这些时日搬运官盐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其中肯定有人已经向亲朋好友交代了,如今事发,到时候一旦官府重赏,你们其中有一个被人出卖。朝廷肯定会顺藤摸瓜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摸出来,到时候必死无疑。如果你们想要活命的话就跟我去玉龙山十里外的小野山落草。” 陈棒槌阴森森的看着众人的表情,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纷纷表示赞同了,其中那些官差最为赞同,因为他们在官府都有档案,是最容易死的。但是还有十三个苦力仍在犹豫,抛家弃子落草为寇这种事情可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陈棒槌笑着对那十三个苦力说道:“如果你们有人不同意的话,那就走吧。我陈棒槌也不阻拦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你们可得想清楚了,u看书uuknshucm 回去还有没有命。” 那十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想要回家。 一个官差在陈棒槌耳边阴声道:“棒槌哥,真的放他们走?他们可是都知道我们要去小野山啊!” 陈棒槌岂能想不通这一点,他只是想再给那十三个人一个机会,让他们有些人能回心转意,毕竟现在自己起事,最差的就是人手,将来落草,手底下没人办事,他还做什么老大? 陈棒槌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对剩余的众人沉声道:“你们听着!刚才我已经说了要去小野山,若是他们走了,我们早晚必死,等下我一烧录名册,大家一起动手,把他们全杀了!” 众人纷纷点头,眼中满是狠戾,人为了活命,往往什么都做的出来。 陈棒槌,随后对那转身欲走的十三个人喊道:“你们先过来吧,大家聚在一起先把这狗官身上的录名册烧了,做个见证。免得日后出了事情你们还要怪罪到我们这些兄弟的身上。” 那十三个苦力纷纷转身,点了点头,这录名册便是他们的命根,不亲眼看着烧掉他们的确无法安心。 陈棒槌蹲下,从邹老三的身上搜出了一本镶黄色的簿子,随后接过火把,放在了下面。 随后那十三个人,纷纷被后面的人制住,官差们也陆续拔刀,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棒槌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丧心病狂的笑容,手中的簿子因为受了潮,废了半天劲儿才烧起来,火光映照着他瘦弱的身形,鲜血流淌在他周遭的地面,此间的夜晚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第26章虎入庄不敌无戒僧 ,淮河事远渡承道府(5) 天云庄,大殿。 龙云天望着下方原本火把攒动却一片漆黑的码头,脸色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他的身后站在三个家丁服饰的男人,周大海正蹲伏在他面前。 龙云天指着周大海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方才说是海患,一个贼人都没看见?” 周大海道:“是的,官差和苦力们奋力拉着缆绳,但盐船还是被卷入了大海,原本小人是想叫林间的弟兄们出来帮忙的,但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还未等我们回来,船就已经沉了。” 龙云天怒道:“这不可能,淮河流经烟雨镇这一块可以说是最太平的一块了,从未发生过什么海患,怎么会独独这几日搬官盐的时候发生灾祸?” 龙云天左右踱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周大海前几天汇报时的一个细节,于是便问道:“你说你前几天晚上在搬盐的时候经常听到打铁的声音?” 周大海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的,小人一直还觉得奇怪呢,也有人对小人说那是浪打浪的声音,可是小人从小就是在淮河边上长大的,浪头的声音绝对不是那样的。” 龙云天皱着眉头,周大海的话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相信官盐被劫绝对不是因为天灾,因为他在忠义会里面早已安插了探子,得知了近几日他们会动手劫盐,所以才会夜夜派人防范。现在事情已然发生,却是以一种谁也不曾预料到的形式,若是是人为的,那这种偷天换日的大手笔,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江湖上的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门派—墨家。 但是黄兴业那个老不死的是怎么勾搭上他们的,他们可是从不管世事的,除非有绝世奇宝。一想到这里龙云天的内心就一阵恐慌,当日他在刘全家中抢来的宝物其实有两件,雪中枪只是其中的一件,至于另一件,连刘兆都不知道。为了那件宝物,别说是雪中枪,就是让他把整个藏器阁全都贡献出来他也是愿意的。 “莫非是走漏了风声?不,这绝不可能。” 龙云天也在不断地质问自己,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绝不可能,那件宝物除了刘全和他之外无人知晓。但黄兴业既然能请得动墨家的人,那就说明他有惊世骇俗的筹码,除了他手中的这件宝物之外,他再也想不到任何东西能让墨家的人心动了。 周大海抬起头问道:“龙庄主…龙庄主?” 龙云天回过神来,问道:“还有什么事要汇报吗?” 周大海尴尬地笑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您现在能把我的妻儿还给我了吗?” 龙云天温和的笑道:“王四,带这位兄弟去见他的老婆孩子吧。” 王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迟疑,这家伙的老婆孩子不是在两天前就被秘密杀死了吗? 龙云天呵斥道:“还不快去?” “是!” 王四低着头说道。 周大海听完便磕头谢恩,感激涕淋,此刻龙云天的身份在他眼里比京城的皇帝都要尊贵许多,他是日夜期盼着运送官盐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最好直到搬完都一点事儿没有,如今虽然祸起萧墙了,但龙庄主还算圣明,没有降罪到他身上,过了四五天了,他终于又可以再见自己的老婆孩子了。 “黄兴业!” 龙云天岂能不知黄兴业的那点小心思,官盐被劫可不是小事,各地官商勾结,贩卖私盐的事情屡见不鲜,但一旦沾上了官盐,没有一个有好果子吃的,朝廷的意思就是宁愿这些官盐放在当地盐院坏掉了也绝不允许它少一颗。官盐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之一,被劫也就相当于打朝廷的脸。 这次运官盐的地方好死不活就在龙云庄附近,黄兴业用心之狠毒还用的着多言吗? 龙云天忽然向身旁的人问道:“那些苦力和官差如何了?” “一个没动,全都走了。” 龙云天笑着点头说道:“好,你们记住,我们天云庄今晚没有一个人去过淮河岸,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明日照样大开庄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呢?…明白了吗?” 那家丁看着龙云天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有些瑟瑟发抖的说道:“知…知道了。” 说烟雨镇这边发生海患没人会信的,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现在就算派人下海捞盐,估计找到的也只有船的残骸,一包盐都没有了,墨家的本事就是这么通天,在《论械》这本书中就能略见一二。 万幸的是这些苦力和官差都活下来了,只要他们一跑,这罪名自然会落到他们头上,就算他们被抓到了也绝对不会有人说这事儿与天云庄有关,到时候他再散一部分家财打点一下关系,黄兴业那个老不死的劫盐栽赃的计划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云天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月亮在乌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龙云天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你们那天抓回来的那个小子关在了哪里?快带我去。” “公子厢房后面的烧火房里。” 龙云天说道:“立刻召集庄中的所有家丁,齐聚烧火房,若是看到了外人,一个也不许放过,统统打死。” 那个黑小子是用来牵制黄兴业的一步大棋,若是他已经得知了这小子今日闯庄被抓了,难保他们不会趁夺官盐之际来个一石二鸟。不过他在那边已经派人去了,今晚黄兴业必死,留着这小子也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众人打着火把齐聚烧火房,里面点着灯光,一个家丁服饰的男人影子映在窗纸上,里面传出了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 “你算什么狗东西!只会跟在别人后面舔屁yan子的狗杂种!” “敢跟老子抢女人,uu看书uuknh现在想死了?老子才不会让你死!” 龙云天暗自摇了摇头,龙熙泽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不傻,却又是那么的不争气,满脑子想的只有女人。 龙云天探查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推开了房门。 木架上面绑着一个早已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人,那个人手脚上都钉着钉子,怒目而视。地上到处都是炭火,木架旁还有一个铸器用的炉子。 龙熙泽躺在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棉床上,一个家丁正手里拿着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着木架上的人,那个人却一言不发,只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 龙熙泽注意到了后面的门被打开了,刚想皱眉呵斥是哪个狗奴才这么没有眼里见儿,一看是自家老爹,连忙喜笑颜开。 “爹,有什么事吗?” 龙云天见到这幅惨景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有些愧疚的对龙熙泽问道:“泽儿,伤好些了吗?” 龙熙泽笑道:“没事儿,大夫说要不了三个月就会完好如初了。” 龙云天瞥了一眼木架上的人,自从这个人今天闯庄被抓到现在龙云天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只不过后来听王四说这小子就是黄兴业口中的孙女婿,现在记起,才来看他一面。 龙云天对龙熙泽说道:“我不管你对这小子做什么,但是现在千万别让他死了,等过了今晚,他就随你处置,知道吗?” 龙熙泽阴笑道:“爹,您就放心吧,就算他想死,我也不会让他死的!” 第27章世间凡物0态,何必独树李天笙(1) 烟雨镇破庙。 夜色阑珊,空气中带着幽冷的温度,又有一丝雨落后的清凉。 少年道士面前点着一盏灯,灯下的他满面邪光,嘴唇油亮,嘴里似有若无的还在嚼着鸡肉,时不时的吐出一块骨头。 黄兴业端坐在正对大门的木椅上,紧闭双眼,右边的盐商钱德胜已然扶着把手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左边的四位堂主面色不一,一点倦意都没有。 天堂堂主周吴郑说道:“舵主,看时辰,约摸着已经结束了。” 黄兴业微微的叹道:“但愿一切都能顺利吧。” 忠堂堂主韦大川笑道:“舵主谋划周全,成竹在胸,事情一定能顺利成功的。” 其他二人也纷纷附和。 少年道士不屑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拍马屁不打草稿,你们知道自己的舵主要怎么做吗?就夸他谋划周全,他为什么把你们全都留下了,不就是怕你们几个当中有一个是内奸吗?不然为什么他宁肯身边的人也不用,非要用那个书生和我师弟主持大局。” 黄兴业的老脸铁青,尴尬的有些挂不住了,干咳了两声,这个少年道士虽然出口轻慢,却是句句大实话,句句直戳他心窝,他今天一天都没敢多一句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道破了真相。 韦大川站起身来怒斥道:“小子休得无礼!我们忠义会上下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哪儿有什么内奸,舵主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你若是再出言不逊,莫说我等不看在元神道长的面子上,对你出手!” 少年道士摇了摇头,拿起了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道:“对我出手?你们这些人加起来连我的一个手指头都打不过。” 少年道士说完便慢悠悠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轻轻的一弹,破庙外的石板上便轰的一声多了一个窟窿眼,这一下可把刚才还愤怒异常的四位堂主吓得目瞪口呆。 黄兴业眼前一亮,感叹道:“天道山的仙道指?” 修炼这功夫主要是将全身的真气凝聚到指上,一击打出。像少年道士这样一指就洞穿了外面的石板,一般人没个四五十年的功夫很难做到,即便是天资聪颖的也需要个三十年左右。 少年道士点头说道:“算你识货,不过这武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我也就是练着玩玩儿,平时没事用来打打野鸡和兔子。” 若是元神道人在这里听到了少年道士的这一番话,估计老脸上又是一阵抽搐了,当初他为了在这个小师兄面前炫耀,就把仙道指展示了一边,还说自己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便能略窥门径了,而后八年大成。谁知这个小师兄简直就是妖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大成了,在他面前,元神道人感觉自己比猪还蠢。 黄兴业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这才想起江湖中盛传的两句话——不要惹中年人,特别是喜欢拿着飞刀刻木头的中年人,因为他的人冷,但是他的刀更冷;也不要惹年轻人,特别是断了一只手到处找姑姑的年轻人,因为他学武功快,人家十年都比不过他一年。 少年道士自觉无趣,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黑白道袍上早已沾了多处油光,他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头,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上个大的就回来,怎么说你也给我贡献了这么多好书,在你事情办完之前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黄兴业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说道:“道长请便。” 夜晚再次陷入了宁静,只剩下少年道士看书的那一盏灯长驻黑夜,灯芯在黑暗中飘然挪动,轻轻起舞。 黄兴业坐在椅子上忽然睁开双眼,冷哼一声,说道:“阁下既然有胆量过来,怎么没胆量现身?莫非是怕了我这一把老骨头?” 四位堂主听言如临大敌,脸上尽是警惕的神色。 破庙外,依旧悄无声息。 黄兴业一怒之下拍椅而起,大步流星,一下子踏到了外面,鹰视狼顾着周围,除了荒地之外一无所有,但他感觉到了杀气,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施主,许久不见。” 黑暗中,一个面目狰狞的和尚身形慢慢出现在了黄兴业的身后。 黄兴业一听声音,首先有些迟疑,继而由大惊变成了怒发冲冠!是他!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这个人就算化成了灰自己也认识。 黄兴业如同一头受了伤的狮子一般,眼眶血红,转身就是一记力崩黎山击出,直要把这空气都击成两半,和尚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轻盈的往后大跳了一步。 黄兴业再度欺身上前,拳握乾坤,力似山河。 和尚伸出右掌阻拦,被黄兴业的左肘挡住,此刻黄兴业整个人背对着他,右手握拳,以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程度反向击出,和尚向伸左手再做钳制,却不料自己面对的是一头下了山的猛虎,放了野的狮子。 咔嚓一声。 黄兴业不顾自己左手关节脱臼,硬生生的讲这一扫击扫到了和尚的脸上,还在内堂没反应过来的四位堂主眼看着这一幕,已经暗暗放下心来,没有人能够硬接舵主暴怒下的一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拳要是打到了破庙的大梁上,整栋庙都得踏。 砰! 黄兴业只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到了一个铜墙铁壁之上,惊声道:“铁禅功?” 和尚一掌拍出,uu看书 ww.uukansh.om 击到了黄兴业完全暴露的后背上,随后老人的身形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 “舵主!” 四位堂主纷纷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身形。 和尚叹道:“若是三年前的我,吃下你这一拳,只怕凶多吉少,只可惜如今我已是不坏之身,刀枪不入了。” 黄兴业口吐鲜血,老脸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在剧烈的抖动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头饥饿的野狼,恨不得将眼前的和尚碎尸万段,生吞活剥。 “嗣儿!为父无用,技不如人,今日看来是无法为你报仇了!屠千户,你给我听着,就算我老头子做了鬼,也会向你索命!” 和尚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丝忧愁,淡淡道:“施主,贫僧法号无心,你认识的屠施主早就已经死了。今日贫僧前来,便是为了送你去阴间与他化解这段恩怨。” “狗和尚!大言不惭,看我取你狗命!” 除了韦大川之外的三位堂主跳起身来,他们也是练武之人,不过腿脚招式终究和名门正道无法同日而语。那和尚伸出右掌,掌心向外,神似莲花,拈花一掌拍出周吴郑便倒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另外两位堂主则从左右夹攻,和尚轻甩袖间,似有狂风涌动,原本进攻的两人便一下子倒飞了出去。 黄兴业见状怒火攻心,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因方才那一掌的内伤发作,瘫倒了下去。 “舵主!” 韦大川扶着他,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他知道自己不是和尚的对手,所以方才才没和另外三位堂主一样头脑发热。 第28章世间凡物0态,何必独树李天笙(2) 和尚一步一步的走进,幽幽道:“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今日贫僧超度,是为恶,总有一天也会亲自偿还,希望施主不要怨贫僧。” “因果报应?说的真好听,明明要杀人还要叫那人不要怨恨自己,你们佛家的道义可是一天比一天进步了,这横死街头也是死,寿终正寝也是死,报应到底在哪里?难怪你们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众生平等,作恶作的没意思的再去做和尚,还有佛祖收留你们,安慰你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个人还美其名曰超度,真是有意思。” 正值破庙偏侧慢步走出了一个摇摇晃晃地少年道士,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和尚的瞳孔瞬间放大,以他的武功,竟看不出这位少年道士是何等修为,但他绝对不相信眼前的这个道士是泛泛之辈。 少年道士指了指身后的佛像笑道:“大和尚,今儿个道爷可在你们佛祖面前什么都做了,喝酒吃肉,看春宫图,就差没骂娘了,也不见他出来超度我,这老头儿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就要超度他,在做法事这一块,你可比你们佛祖还要勤快呀!” 和尚的脸微微抽搐着,这个道士的口舌实在太过刁钻了,甚过龙云天,只是今日他只为黄兴业而来,并不想多造杀孽,便说道:“施主,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贫僧不想再多种恶孽,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少年道士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够无耻!道爷很欣赏你啊!大和尚!要是这世上再多出几个像你这样无耻的和尚,没准道爷一狠下心,就会决定剃发出家了。明知道是作恶还要做,还一口一口贫僧,当年打仗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们和尚,现在太平盛世了,就跑出来到处做法事挣香火钱了?” 说罢少年道士低着头有些为难的踱了几步,叹道:“其实你说的对,这事儿与道爷无关,道爷原本也不该管,只是道爷修的道与一般的道士不同!” 和尚脸色铁青地问道:“有何不同?” 少年道士抬起头,目光冷漠的说道:“道爷修的是随心所欲道,不管是该我管的还是不该我管的,只要我想管,那就是我说了算!” “大言不惭!” 和尚飞身上前,踏空而来,掌化莲花,千莲怒放,掌式中残影重重,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大慈大悲千叶手?” 黄兴业昔年在安固府容身,与当地的禅竹寺颇有渊源,自然是认识这一套掌法的,但只有寺中护法罗汉级别的才会这一招,按武道论,玄品以上者大成,玄品以下者皆不得其精,这和尚的掌法虽不如禅竹寺护法罗汉那般千变万化,却也是将近大成,只差几年之功,初入玄品者,遇到他必败无疑。 少年道士慵懒的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咒,指尖似有精光,虚空化了几笔,内力久久不散,一个‘离’字便显现在了符咒前面,而后那符咒便化作一团大火,直冲长空,宛若火龙一般朝着和尚扑去。 和尚眼前一亮,却因那火势速度太快而来不及躲闪,被火龙扑中,惨叫一声飞了出去,胸口虽焦黑一片,却只伤及外面的皮肉,并未引起内伤,他很快便站了起来,吃了一次亏之后他就静观其变,不再主动出击。 少年道士捡起了地上的符咒,其中已被洞穿了一个大窟窿,摇了摇头说道:“天师符,渍渍…我还当是什么宝贝,难怪我师弟下山都要带着它,原来是变戏法骗钱用的。” “道长,请你务必杀了这个恶贼,事成后黄某必重谢!” 黄兴业岂能再次有眼不识泰山,这道士虽年幼,却深不可测。 少年道士大惊地跳了起来,说道:“老头,你说些什么呢?道爷长这么大,也就杀杀野鸡兔子,你一上来就叫我杀人?这不行不行,你再给我一百本书我也不干。” 黄兴业哀求道:“道长,你杀了这个恶贼是为了佛门,为天下主持正义啊,并非不义之举,这一点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你保证。” 少年道士被黄兴业说到了痛处,冷笑道:“笑话,道爷既修随心所欲道,就从来都不受什么正义左右,今日出手,只为遵从约定保全你的性命,要想报仇,自己报去,自己打不过就叫人帮你打,还美其名曰为了正义,说白了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这话可把黄兴业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说口舌能杀人的话,这少年道士不知已经杀了多少人了。u看书 .uukansh 和尚看不透这道士的深浅,因而迟迟不敢上前,咬着牙警惕的看着他,胸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大汗淋漓。 少年道士理所当然的对和尚说道:“这样吧,大和尚,道爷既然出手了,总得留点彩头,不然将来怎么在江湖上坑蒙…立足呢?你就咬着牙让道爷揍一顿吧。” 饶是再能隐忍的人,听到他这一番话也会怒火十丈,他自习武以来还未曾见过这么狂妄的人,再说,方才那一招只是伤了他的皮肉,未破他的铁禅功,如今想来这道士年岁不大,十有八九内功不稳,就是把戏多了点,根本不足为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 少年道士呼出了一口气,作收功的姿势,身上的道袍已有多出破烂,脸上也肿了一块。 和尚已然不见踪影了,黄兴业和韦大川皆是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他,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 少年道士愣了一下说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打架揍人不是这么打的?” 刚才少年道士与和尚的那一战可谓是刻骨铭心,平生罕见。两大高手,竟如泼皮无赖一般摸爬滚打,你一拳我一拳,最后还是少年道士略高一筹,骑在和尚身上使出了江湖上盛传已久的王八拳,把那和尚打的鼻血直冒,眼眶黑肿,惨叫连连,惨不忍睹,也许武道的极致就是返朴归真吧。 揍完之后少年道士还大言不惭的说道:“我这王八拳共计九九八十一招门路,每一招都变化万千,每一拳力道都要仔细斟酌,非要个三五年才能大成不可,你败给我,不算丢人!” 第29章世间凡物0态,何必独树李天笙(3) “报!” 没过多久,庙外忽然匆匆忙忙跑进一个身穿百家衣的乞丐,那人看见庙中景象,三大堂主皆倒地不起,帮主在韦堂主的搀扶下身受重伤,不由得把仇视的目光转向了少年道士。 黄兴业连忙抬手说道:“不关这位道长的事,是他救了我们。怎么?南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么?” 那人低下头说道:“回禀帮主,一切顺利。” 此时韦大川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的神色,不过他掩饰的很快。 黄兴业皱眉道:“怎么不见狄先生和元神道长呢?” “狄某在此,不用挂念!” 话音刚落,庙外就传来了一阵大笑,听那声音,正是狄逢春,没过一会儿他便和元神道人一同进了破庙。 狄逢春看见嘴角还溢着鲜血,身旁还有人搀扶的黄兴业,大惊道:“黄舵主,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神道长眼中略有些诧异,按理来说,自己那位小师兄在这里坐镇那无论是来了什么人,黄兴业的安全都不在话下的,他怎么会受伤呢? 黄兴业的老眼垂了下去,遍布阴翳,从公事来讲,雪中枪兹事体大,现在想来,自己当日的无心之言的确激起了龙云天的警惕,一着不慎,方才有今日之祸。从私事来讲,比起帮中的杂烦事物,他更想杀了那个和尚,以祭儿子在天之灵。 黄兴业沉默了片刻后笑道:“没什么,一些私事罢了,幸得这位道长相救,方才幸免于难。” 正躺在庙里的喝酒的少年道士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地上的书,足足有七本,一下子全都塞进了自己的胸口,衣服都变得鼓了起来。 少年道士懒散的走到了黄兴业身旁说道:“老头儿,既然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两个人也就不便久留了,临走之前,你千万不要太讲礼,老实说,我这个人最淡泊名利的,最讨厌别人给我钱,不过我看得出来,不给钱你总归是于心不安的,肯定不会放我们走,这样吧,随便给个二百两略表一下心意就行,不要给多了,不然我会跟你急眼的。” 元神道人干咳了两下,自己这位小师兄敲起竹杠来还真是堂堂正正,明目张胆,还生怕人家不知道给多少,自己直接说出来了,二百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当初自己下山帮人家看风水,折腾了一个多月才能赚三百两,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们道士也是人,也要吃饭。 黄兴业笑道:“区区二百两算什么,道长救命之恩重如泰山,要给就给六百两,这样听起来还要吉利一点不是?” 少年道士一听连忙凑上前,挤眉弄眼,连语气都变了,他谄媚道:“黄舵主,原谅我有眼无珠,这样吧,你们忠义会还缺不缺打杂的,端茶送水的都行,我腿脚利索,头脑灵活,江湖人送外号,诚实守信小郎君,一尘不染美少年,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我做个小乞丐吧,你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看你的帮会行事忠义当先,所以心生向往。” 元神道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两声说道:“咳咳…师兄,你已拜入清玄道人门下,潜心修道,岂可半途更改志向?” 少年道士怒道:“你懂个屁,我这叫入世修行,大人说话,小孩子能不能不要插嘴,清玄洞经背熟了吗?御剑飞行会了吗?天道山楼里的典藏全都看完了吗?整天除了吹牛皮装高深以外你还能不能有点别的,道士不用干活的吗?谁来养你,种菜?能种出肉来吗?枉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生活艰辛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懂?” 元神道人识相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所谓生活就是这样,能瞎蒙就瞎蒙,尽量放轻松,快乐就行了。 黄兴业笑道:“我们忠义会这座小庙当真是供不起道长这尊大佛,况且我们忠义会底层的弟子都是乞丐,受尽万人唾弃,尝尽世间心酸。比起道长淡隐山林,种菜修行的生活,真可谓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啊!这六百两一来是为了答谢,二来则是赠与二位道长参与天云庄比武大会时的盘缠。” 少年道士仿似一下子变得精明了起来,眼前一亮便开口道:“天云庄据此不过十里,就算我二人步行,最多也只不过一个半时辰,四百两的盘缠,未免也太多了吧。” 黄兴业肃穆道:“实不相瞒,今日劫官盐只是为了断龙云天一臂,而重头戏则是在六日后的比武大会上,望两位道长届时相机而动。” 少年道士笑问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相什么机?” 黄兴业在韦大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在少年道士的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少年道士思索了一阵之后便点头说道:“行吧,总归你们和天道山都是一个坟头上的,一起抗过越,一起杀过敌,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那个姓龙的可真惨,被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真的离死不远了。” 待到二人走后黄兴业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银票,略带歉意地对狄逢春说道:“狄先生,实在抱歉,方才那六百两已是我会中大半积蓄,剩下的还得用作平日周转,这五十两银票虽然不多,还请你收下,以谢这些时日你对刘公子的照顾。” 狄逢春大笑道:“我辈中人,行事当以道义为本,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之何用,三日后我与舵主共会天云庄,届时舵主如有吩咐,定当遵从。” 随后一阵风,狄逢春便消失在了原地。 黄兴业休息了一阵子,终于有力气独自站起来了,沉吟着对前来报信的那人说道:“传令今晚参与行动的各分堂弟子,让他们引着墨家子弟去总舵休息,还有…叫人把三位堂主一并抬去,他们没有大碍,只是昏过去了。我也要回家看看了,u看书 ww.ukashu.om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商议,一切…交给你善后了。” “是!” 破庙再次回归了平静,开始了善后工作,由那位传信的弟子安排一切事宜,至于舵主黄兴业,则不顾众人阻拦独自一人返家了。 报信的那人问道:“韦堂主,你不随我们一起回总舵吗?” 韦大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笑道:“舵主吩咐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随你们同去了。” 报信的那人笑道:“其实方才我们劫盐的时候,会中兄弟曾报在林间发现了许多正在埋伏的人,万幸的是这次舵主居然请到了墨家子弟帮忙,我们也是在即将行动的时候才知晓的。” 韦大川表情恢复严肃,随后很平常的说道:“舵主行事向来高深莫测,肯定早就料定了有埋伏,龙云天这种奸诈小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他老人家。” 报信的那人却道:“还记得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其实本该由你接待那些墨家子弟的,怎奈那晚你喝多了,没办法,舵主只好亲自接待了,会中大小事务,舵主一向都很信任你的,真是可惜。” 韦大川狞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报信对身旁众人道:“舵主有令,处决帮中叛徒,原忠堂堂主韦大川!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这晚,庙宇间又多了一丝肃杀之气。 老人佝偻着腰慢步在夜色中,时不时的咳嗽两下,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也许是他做忠义会的舵主做的太长了,有些人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大华龙刀营的统领。 第30章世间凡物0态,何必独树李天笙(4) 少年道士大灌了一口酒,若是不留心,还真的注意不到,那酒葫芦的上半截还鎏着几句断行,如是写道: 寒山有时无云雾, 心象不开亦虚无。 人生何处不如意, 难经长路笑忘书。 “玉龙派掌门东方逸尘,素有剑仙美称,手中三尺,可斩日月。铁剑门掌门王虎生,人称黑虎,手中玄铁无锋,可劈石断山。此次说是比武大会,其实是比剑大会,而且同为用剑之人,所争之物是一杆长枪,真是笑话。” 少年道士摇摇欲坠,似有些放浪不羁。 元神道人却说道:“龙云天是个聪明人,他的目的无非是为自己壮大声势,所以在请贴中写道有这些老家伙会来,他给别人发的时候亦会写天道山元神道人会来。” 少年道士笑道:“你都看的穿,那些老家伙还看不穿?既是如此,他们又何必到场?” 元神道人道:“他们会来,因为只要我来了,你就有可能会出现,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 少年道士看着手中已经空了的酒葫芦,叹道:“看来我这些年在天道山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 元神道人的眼睛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他说道:“当年你不过十六岁,便提着一把剑闯玉龙,战铁剑,那两个老家伙门下弟子悉数败光了才肯出来应战,最后却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以强凌弱,不以逸待劳,干脆认输了,而后为了找回颜面,隔三差五的来天道山找麻烦,他们又何曾把我放在眼里了。” 少年道士像是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缅怀道:“那两个就不说了,不过我当时去玉龙派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个年岁与我相仿的少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人,直到现在都好像历历在目。” 元神道人诧异道:“莫非他的剑术很高超?” 少年道士笑道:“但凡是练剑者,都有两个巅峰,第一个巅峰是在二十岁,因为那时身手最为敏捷,不求掌握多少剑招,只要快就行了。而第二个巅峰则是在三十岁,特别是江湖剑客,放眼望去,能活到三十岁的寥寥无几,他们是从无数次生死决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那位少年与我相比,只差剑招,而且速度略胜我一筹。” 元神道人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眼中有些惊艳的神色,须知他这位小师兄,兵器武功,但凡是他潜心修炼过的,样样都略胜顶尖高手。而且他无论修炼何种武功心法一般三四个月便可大成,但是练剑他可是足足练了两年。速度便是练剑者与生俱来的天赋,居然还会有人在天赋上比这个妖孽更胜一筹? 少年道士说道:“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当年我曾跟他许下一诺,四年之后,待他剑招娴熟,再与他一决胜负。” 元神道人疑惑道:“那当年的你与他的那场比试…” 少年道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看我输过?” 元神道人仿似想起了昔日所受的种种屈辱,干咳了两声,连声道:“那倒也是,如此说来,他今年也到二十岁了,不过你怎么料定他一定会来?” 少年道士笑道:“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无比固执的人,在对于剑的追求上,真可算得上是化身为剑了,即是如此,此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会轻易错过呢?” 元神道人嘀咕道:“你们俩倒真是心有灵犀。” 少年道士提起了酒葫芦,顺着幽暗的月色,依稀可以看到下半部分的一句话,那是用小刀细细地刻上去的。 他记事以来,便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在武学上更是无人能出左右,常人用几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他仅仅只用几个月便能达到。他不是一个喜欢寂寞的人,却因为自己的天赋常常与寂寞为伍,若说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追求的话,那就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这样孤独的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世间凡物千百态,何必独树李天笙! 这短短的一句话,将他所有的寂寞和不甘全都刻了上去了。 第31章可怜孤似钗头凤,夜语阑珊无人问(1) 入秋时节,烟雨镇的雨总是带着丝丝凉意,窗外孤寞,芭蕉无语。 “小姐,人已经找到了,不过…” 自叫刺军寻人至今,已有三日,这三日内,烟雨镇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个消息,那便是官盐被劫,三艘官船沉入海底,而在码头搬运官盐的那些苦力和官差,除了留下几具尸体以外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薛红绫虽花了一些银子得知吴落甲不在其中,却也是忧虑重重,有很多次她都告诫自己吴落甲与她并无瓜葛,他的事不应该多管,却又如何也放不下心。 这几日她已经将入烟雨镇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全都连成了一条线,她当日在盘龙烟雨图中的品鉴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狄逢春,而对其身份,也不太敢确定,如今官盐被劫一事发生,她已经对狄逢春的身份有了足够的确定了。龙云庄,雪中枪,这么大的事情家里那边绝对不可能被蒙在鼓里,若真是如此的话,吴落甲的性命堪忧了。 薛红绫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你直说吧,他…是死是活?” “还活着,不过身受重伤,离死不远了。” 薛红绫神色有些激动的问道:“人呢?” “在天云庄,有很多庄内家丁把手,庄内还有几大高手坐镇。” 薛红绫深知从刺军口中说出的高手绝非等闲之辈,况且刺军的绝技在于隐匿和刺杀,若在明处,战力少不了要折损许多,小小的一个天云庄,看不出来还真是卧虎藏龙,若是硬闯,非但救不出吴落甲,就连她也会搭进去,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不过薛红绫依旧有些不死心的问道:“若让你去救人,有几成把握?” “三成,无论成败,我必死。” 刺军这话无疑也是在提醒薛红绫,他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死在这种事情上非他所愿。 薛红绫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三日后便是月中,天云庄会有一场比武大会,我猜想届时庄内大小事务肯定是围绕这场大会进行,到时我随你同去,乘虚而入,伺机救人。” 她既然做好了最好的打算,当然也不会漏掉最坏的打算,她并非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相反,正因出生在军门世家,她才更拎的情轻重,刺军是她哥哥薛破越的左膀右臂。近几年大华虽无战乱,却也是被人虎视眈眈,当年与越一战虽大伤其国气,却也不至于灭国,如今将近二十年,越国也早就新立国君,励精图治了,勾结了周边的一些大小番邦,其意自然不用多说。往后需要刺军去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她一时任性,薛破越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但她也会内疚一辈子。 薛红绫眼中似有些不忍,随后说道:“你放开手去救人…但是你的性命你必须摆在第一位,救不了就跑,不要伤了自己。” “是!” 待到刺军走后,薛红绫方才拿出了那块木头,怔怔出神,眼角似乎有点滴晶莹落下。 而此刻,天云庄上下却是早已进入了箭在弦上的态势,官盐被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下人们口舌满天飞,有的说这两天庄主光是去盐院大人那里喝茶就不下十几次,还有的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云庄眼见着比武大会在即,居然发生了这档子事,只怕这武是比不成了。更有甚者怀疑正是庄主请来的那些奇人异士搞得鬼,不然好端端的三艘船怎么会沉浸海里。不过庄主有令,他们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一切照旧,这才让那些流言蜚语平息了一些。 时下,一个朱红色镶顶的官轿停在了天云庄的大殿前,身穿官袍,满面油光的盐台大人居然亲自到了天云庄,手里还拿着一块锦布长盒,形色匆匆,吩咐了抬轿的下人自行去庄中安置后便匆忙的从大殿侧边绕过。 王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连忙跑去跟龙云天汇报,现在他可不用整天在龙熙泽旁边办事了,自从龙熙泽负伤回来之后,龙云天便把他擢升为高等家丁,每月的供奉就是五两银子,而且是直接在老爷手下办事,那是府中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 龙云天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盐台的来意,这些年他私通各地盐枭,每到官盐搬运期间便大肆贩卖私盐,一来是为了谋取暴利,二来是官盐发配期间民间供不应求。至于为什么供不应求,则是因为这位盐台大人一直刻意隐瞒院内存盐,明明还有很多,却说无盐可卖。烟雨镇来往客商很多,大多是为经商,因此用盐量每时每日都无法计算,也有萧条时日,商车稀少。因此盐的自然消耗都由盐院说了算,而且底下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有人会找不自在,断自己的财路,朝廷派来的那些人见一片太平,每年赋税照样上缴,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收下贿赂吃好喝好玩好之后便从哪儿来打哪儿去了,这些年盐院那里堆积的官盐都可以成山了。 他的身家大多来自经商经盐,也是因此天云庄在烟雨镇越做越大,他明面上打击私盐,内地里却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这两日非是去了盐院那里,而是忙着与朝廷里的一尊菩萨联络,官盐被劫,这边的盐院免不了大祸临头,若是他再不识时务,免不了引火上身。 龙云天皱眉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话音还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盐台跨门而入,阴笑道:“看来龙老弟这里不是很欢迎本官啊!” 龙云天连忙起身,赔着笑脸说道:“盐台大人莅临本庄,是龙某的福分,欢喜还来不及,又如何敢怠慢呢?” 盐台冷哼了一声,uu看书 .uukahu.co官府上的赘肉也随之一抖,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桌上,瞥了龙云天一眼。 龙云天疑惑道:“这是?” 盐台冷笑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龙云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仔细的打开了锦盒,里面只有一小撮盐和一包茶叶。 “盐台大人,这是何意?” 盐台眼中似有怒火,冷声道:“这是宣读圣旨的太监亲自交给我的,盐和茶,意思还不够清楚吗?查盐!要不了多久钦差就会下来,要是这次官盐被劫的事情没个交代,本官全家的脑袋只怕都要掉在菜市场了。” 龙云天笑道:“盐台大人为官清廉,有目共睹,相信圣上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怪罪于你的。” 盐台指着龙云天,手指还在略微颤抖着,怒道:“你少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唬我,若不是你打包票在天云庄附近搬运官盐无碍我又怎会把船停之处定在南岸码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年年都会在官盐里面扣出一部分盐拿给那些盐贩子,现在好了,船沉了,盐没了,我就成了你们这些人的替罪羔羊被推出去了。” 龙云天冷着脸说道:“盐台大人,望你自重!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明了好。” 盐台冷笑道:“说的太明?老子现在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跟你扯台面上的东西?龙云天,我告诉你,我要是快死了,我第一个就要先搞死你!别忘了你的黑账,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龙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并非龙某不想帮你,实在是我知道这盐是谁劫的,却也无能为力啊。” 第32章可怜孤似钗头凤,夜语阑珊无人问(2) 盐台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龙云天满目疮痍,故作伤感,驱虎吞狼之计便已成竹在胸,这次是忠义会自作孽,就算不是他们做的,自己也可以颇一盆脏水到他们身上,只要这位盐台大人有事情做了,就不会烦他了,他也好着手比武大会的事情了,一举两得。 片刻后龙云天开口问道:“盐台大人可曾听过忠义会这个名字?” 盐台道:“不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民间帮会吗?” 龙云天轻轻一笑,似有些嘲弄,一切尽在不言中。 盐台看在眼里,当下一惊,连忙问道:“莫非?” 龙云天笑道:“盐台大人切末小瞧了这群乌合之众,往往就是这些像蚂蚁一样不起眼的乌合之众,才能做出一些溃千里之堤,毁万里长城的大事。” 盐台一听便下意识的疑惑道:“这两日我派水鬼下海搜寻,找到的也只有船的残骸,和空空如也的盐袋,原先我以为盐化进了大海,莫非这里面大有文章?” 龙云天看了看外面的细雨,淮河自烟雨镇这一带涨潮时分往往是在入冬时分,入秋时分则是最为平缓,他说道:“盐台大人细想,且不说淮河自烟雨镇这一带年年太平,从未发生什么海患,如今正值入秋,哪儿来的天降之灾,若不是有人作祟,船又怎么会沉。这一点相信大人对上面也解释不清楚吧。” 盐台点了点头,只可惜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这其中因果,就算把罪责全都推卸给那些消失的民工和官差,也免不了要找回官盐,他这两日封镇抓人,别说找回官盐,就连那些民工也没找到,一无所获。 龙云天阴声道:“这便是那忠义会的手笔了,他们请到了江湖上富有智械机巧密宗之称的墨家,他们杀掉了我安插在他们内部的眼线,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盐台似乎没想到龙云天与那忠义会还有这么多过节,不过单凭杀了一个探子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也太草率了,他问道:“何以见得?” 龙云天说道:“若非他通风报信,我又如何得知忠义会劫盐的时间,而忠义会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计就计,让我特意派出保护官盐的那些人无计可施,须知江湖上,只有墨家才有这样的手笔。这样一来,既瞒过了我的眼睛,又可以揪出叛徒。” 盐台还是不知道龙云天如何确定一定是那个所谓的墨家动的手,不过龙云天虽明面为商,暗地里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天云庄一隅之地,不知隐藏了多少奇人异士,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盐台狠声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找不出盐的话…” 龙云天正色道:“若龙某所言有半句虚假,便携同家小与大人赴死。” 这话自然是假的,龙云天早就另找靠山了,为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所谓的钦差大人便是那尊菩萨举荐下来的,就算盐台手里有再多黑账也牵扯不到龙云天。不过比武大会在即,此时与盐台交恶不是明智的选择,还不如驱虎吞狼,坐看好戏。 这一日,府中的下人只知道盐台大人,形色匆匆而来,又形色匆匆而去,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一人得知,而后又过了两天,烟雨镇上却再也没有看见一个乞丐了,因为他们多半都进了牢里。 龙云天揉了揉太阳穴,凝神问道:“各大派的人都安置好了吗?” 王四说道:“皆在客栈中,平日花销全由庄内供应。不过天道山那边…” 说到天道山,王四有些遮遮掩掩了,毕竟前几日还未等他们去请,那一老一少便被人请走了,事后虽然如实禀报了庄主,他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让他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龙云天眼神一凛,沉声问道:“你是怎么了?话都说不出清楚了吗?” 王四吓得跪倒在了地上,说道:“天道山那边也派去了人去送银子,不过却被打了一顿,还给哄了出来。” 龙云天有些玩味儿的说道:“哦?那银子呢?” 王四支支吾吾道:“收下了。” 龙云天听言脸色逐渐放晴,他是一个不喜欢和下属说笑的人,因为他认为那样会有损威严,不过此刻他倒是来了兴致,因为这世间总有那些有那么一些不可一世的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打着正义的旗号,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偏偏你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龙云天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龙云天笑道:“王四,这世上没人会讨厌银子的,你说是吗?” 王四此刻心惊胆战,反复琢磨着自家主子说的这句话,不知道如何应承,该说是还是不是,他这个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人却是一时拿不定注意了,最后他一咬牙实话实说道:“跟银子过不去的全都是傻子!” 龙云天开怀大笑道:“你说得对,该赏!这世上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多少的问题。” 随后龙云天进烧火房探查了一下前几日抓回的那个黑小子,u看书 .uukanhu.cm早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若不是他面目前垂下的那些杂乱的头发还在微微拂动,怕是早就以为他断了气,龙熙泽每夜残忍的折磨着这个黑小子,第二天又让人给他疗伤,喂他吃山珍海味,就是不让他死,旧伤刚刚结痂,又添新伤,混合在一起,现在他浑身的皮肉,几乎没一处是好的。 此时龙熙泽还在公子厢房与美为伴,烧火房内除了进来探查的龙云天与这个黑小子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吴落甲感觉到了门被打开了,努力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无比虚弱的问道:“绿鸢姑娘在哪里?” 龙云天倒是不介意和他聊上几句,他喜欢看那些因为他而死到临头的人的样子,这种主宰生命的上位者感觉让人欲罢不能,他的聪明才智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是对这种临死之人,他却是可以如实交代,这就像你有了稀世珍宝之后,可以跟别人炫耀,却又不用担心他会偷走一样。 龙云天走上前说道:“你口中的那位姑娘早就被我安排的人劫走了,黄兴业那个老家伙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我会提前跟他撕破脸,毕竟在他下定决心劫官盐之前,我还有求于他。只可惜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那位姑娘没有办法成为我要挟他的筹码了,不过你既然是他的孙女婿,那也一样。你不是想知道那位姑娘去哪里了吗?我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里,龙云天的表情忽然变得玩味了起来,他阴恻恻的笑道:“她去和他爹父女相认了,这可是我埋了十六年的一颗棋,总算派上用场了。” 第33章可怜孤似钗头凤,夜雨阑珊无人问(3) 江风岸,孤箫晚。衣湿泪雨情恨短。飞桃落,蝶翅薄。试灯影去,踏花无痕。淡、淡、淡! 青丝残,枯月满。花香暗语素娟软。脂如墨,夜远潮。梦醒离绪,痛如心焚。断、断、断! 绿鸢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眼前的这个红衣女人吟这首词了,她每日都把自己打扮的像待嫁的少女一样,痴痴地望着窗外,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不过她眼角的皱纹暴露了她的年纪,岁月对待女人最为残酷,总是在她们最美好的时候夺走她们所拥有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上了年纪的女人对年龄这件事无比忌讳的原因。 几天下来,除了每日的饭菜之外,无论绿鸢如何询问,这个女人不会跟绿鸢多说一句话,相反,看她的眼神中还隐隐约约有一抹悲痛,不过不是可怜这个被她绑来的女子,更像是在可怜自己。 这一天,这个女人一大早便起来了,又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梳妆打扮,依旧是一袭红衣,对着铜镜来来回回的拨弄着自己的发饰和衣物,大约有了两个时辰,绿鸢被绑在一旁,可以清楚的看见铜镜中女人眼角滑落的泪水,无论用胭脂水粉如何涂抹,她眼角的皱纹就像是搭在猪肉上的鱼皮一样刺眼。 女人小心翼翼的擦拭了泪水,以免破坏自己的妆容,随后转过身,冷冽的对绿鸢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今天我就带你去寻找答案。” 绿鸢当日在澡盆中放满了热水之后这个红衣女人便夺门而入,也不等她多说什么便要将她拉走,两人争执之下打碎了一些碗碟,随后这个女人便将她打晕了,带到了这间小屋子,四下一片幽暗,窗外透进来的光亮隐约可以看见房内只有一张小床和一架梳妆台。 这还是时隔三天,这个女人第一次主动找绿鸢说话,她眼中有一抹深深地厌恶,好似将绿鸢看作了她眼角的皱纹,欲杀之而后快。 绿鸢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了,她担心的是吴落甲和爷爷找不到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于是便开口问道:“姐姐,你会放我回家吗?” 姐姐?女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叫她姐姐,也许对于花信少女来说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但是对于她这样的半老徐娘来说,被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女子叫姐姐,还是难免有喜悦涌上心头的。 不过看着这个少女,她就会心痛如刀绞,就算是再大的喜悦也冲不淡这一份悲伤,十六年了,时隔十六年她终于能再次见到自己的师兄了,当年若不是那个荡妇不知羞耻,她又怎么会等上十六年之久,如今看着少女,就宛若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只剩下深深的愤怒。 红衣女子冷笑道:“回去?等你有命了再说这句话吧!” 绿鸢听言,脸色一片煞白,她马上就要和自己心爱的男子结成连理了,没有女人会在这个时候愿意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红衣女子只用一只手便把绿鸢抓了起来,越过了窗外,不远处,小筑楼阁依稀可见,时至入秋,空气有些清冷,却也抵不过红衣女子身上散发的胭脂香味儿,因为她的妆太过妖艳了,反而将她年华已逝的真相暴露了出来。 当两人到了一处八重高楼前时,便停了下来,红衣女子放下了绿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抬头看着眼前的八重高楼,似有婆娑泪雨,口中呢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声若蚊蝇。 这里面住着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也是唯一一个爱过的男人,这份感情就像是封好了埋入土壤里的酒一般,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醇厚,醇厚到已经主宰了她的灵魂。 红衣女子走上前,眼中弥漫着雾气,抚摸着朱红的门面,似乎想要感受一下那个男人经过时留下的温度,此刻他就在楼里,而她在楼外,明明她有无数次都想着如何当面去质问他,如何愤怒的去指责他,可是如今快要相见了,她却是连喊他出来见面的勇气都没有了,明明错的并不是她,可是原来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不分对错,如此卑微。 片刻后她终于收拾了心神,鼓足了勇气,用混合着内力的声音喊道:“故人拜楼!” 此刻的八楼上,一个坐在蒲团上的和尚身躯微微一震,悲怆的睁开了双眼,她…终究还是来了,不过来了又如何呢? “施主,贫僧尘缘已断,无心叙旧,你…还是自行离去吧。” 红衣女子在楼下听到这话,委屈涌上心头,原本的深情款款被无边的愤怒所取代,她冷笑道:“好,你若是不下来,我现在就杀了你和那个贱人的种!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罢她便一跃而下,化掌为爪,直取绿鸢。 “且慢!” 与此同时,八楼的窗口忽然跳出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僧人,不仅有刀疤,还有满脸的淤青。 红衣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着脸转过身,他终究还是肯下来了,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女人。 当她转身的那一霎那,泪水却不住的从眼中夺眶而出,她凄凉的哭道:“师兄,uu看书 wwuuknhuom 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在你的脸上划了一刀!” 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刀…是我自己划得。” 红衣女子问道:“为什么?” 和尚悲叹道:“当年师傅说我命犯桃花,乃生死劫,我以为出家后便可以躲过杀人和此劫,没想到还是祸事不断,即是如此,还不如…” 红衣女子深情道:“公子本无双,何须借皮囊!” 和尚看到了被瞥在一旁的绿鸢,瞳孔瞬间放大,像,太像了,几乎和她娘是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 红衣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连忙抢先一步拦在了和尚的前面,说道:“你说!为什么十六年前不告而辞,今天你若是说不清楚,我就杀了她!” 和尚皱眉道:“这事儿与她无关,你又何必蛮不讲理把她牵扯进来呢?” 和尚看绿鸢的眼神明显要比看她的更为关切,她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后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红衣女子哭喊道:“难道不是那个荡妇不要脸勾引你的吗?难道你真的喜欢上那个荡妇了吗?” 和尚深深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说道:“情爱之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罢了,你又何必执着?” 红衣女子执着道:“今日你若是不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我就杀了她!” 和尚自知眼前的这个女子功力虽比自己略逊一筹,不过杀掉绿鸢还是绰绰有余的,无论如何,绿鸢他是要保下的,就算牺牲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于是便说道:“好吧,我说…” 第34章可怜孤似钗头凤,夜雨阑珊无人问(4) 数十年前,江湖盛传安固府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虽只杀官商,手下却沾了数千条人命,单姓屠,因而被人称做屠千户,官府悬赏其项上人头一百金,但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屠千户不再作恶,竟然在安固府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被仇家杀了,也有人说他早就被官府抓住了,一时间众说纷纭,不过此人在百姓口中声誉很好,因为他杀的全都是贪官奸商,是而屠千户又称屠贼千户。 两年后,正值大华龙刀营黄老将军告老还乡,创办武场。 在此期间,安固府禅竹寺新进了一个白面和尚,此人面红齿白,英俊异常,一时间吸引了无数年轻的女香客前来,奈何这白面和尚是铁石心肠,四大皆空,媚眼如丝,素香软袖都不能让他稍稍侧目一下。 又过两年,某一日,黄老将军携带家人及弟子进禅竹寺烧香祈福,为期三日。 禅竹寺后院,翠竹林立,竹叶纷纷,初生朝明,香火袅绕,处处佛音。 白面和尚面似白纸,眼中空然。 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红衣素衫,眉目如画,绛似落樱的艳美女子,此刻她美目中盈满了泪水,柳眉微颦,略带哭腔的说道:“屠师兄,你何苦如此,我们杀的都是该杀的人,狗官当道,民不聊***商横行,百姓叫苦。我们只不过是为苍生扫除祸害罢了,现如今,你这般作态,昔日百姓口中的那位大英雄屠千户去哪里了?” 白面和尚微微一叹,说道:“施主,你口中的那位屠施主已经死了,我佛慈悲,宽大为怀,度化众生,贫僧法号无心,不过是我佛坐下一名弟子。” 女子摇头梨花带雨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真这么狠心!” 随后她眼中尽是决然的神色,拔出腰间宝剑,引向颈间。白面和尚眼睛一横,上前夺剑,一把拍下,怎奈美人方才一心求死,情急之下颈间还是落下了一抹浅浅地殷红。 白面和尚的神色再也不似方才那么从容,焦急的说道:“师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女子躺在他怀里凄然地笑道:“四年,你躲了我整整四年,甚至不惜出家为僧。你可知,我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像现在这般,躺在你的怀里,就算死也无憾了。” 白面和尚面如死灰道:“管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作恶人。只是这天下之大,恶人之多,又怎能杀的完,每杀一个人,他们妻儿老小都会心痛如绞,满心怨恨,如此只不过是积怨,而不是积德。” 女子伸出素手摸着他俊逸的侧脸痴痴道:“杀也罢,不杀也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是造孽还是积德,我都心甘情愿。若是此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 白面和尚眼中空然道:“我早已出家为僧,你这又何苦呢?” 女子凄美的笑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当和尚,那我就去飞桃林做一个尼姑,你青灯古佛,那我就诵经焚香,这辈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而这一切也被一个粗眉鹰眼的年轻人看到了。 “安固府中盛传的屠千户,谁料到竟然跑到此处出家当了一名和尚。官府悬赏可是一百金啊!我学武学了这么久一年也不过几两银子!何不去报官?” 与此同时正殿处,大殿金光辉煌,佛像肃穆庄严。 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手中正拿着三炷香,眼神凝重,弯身拜了三下后便将手中的香插进了炉中。此人正是黄兴业黄将军,其实他一直都不信,烧香拜佛能带来福气,只是自家的儿媳已然嫁入家门五年,肚子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试一下。 而且两年前回乡的时候,禅竹寺的玉空大师答允过他,若是他愿意上寺烧香,便向他展示一下禅竹寺的功夫,黄兴业是何人?鼎鼎大名的龙刀营将军,他虽已卸下官职,但也是衣锦还乡,他来禅竹寺上香肯定会传遍安固府民间巷落。 黄兴业旁边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开口说道:“爹,我们武场的弟子已经全都集结在殿外了。” 而黄兴业右前方则站着一群僧人,为首的是一位着方丈袍,黄红相间,长眉稀须的老僧人。 黄兴业点头说道:“方丈,有劳你寺下罗汉为我们展示绝技了。” 老僧人淡淡道:“阿弥陀佛,施主生平杀孽过重,如今却能回头是岸,潜心向佛,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黄兴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最烦的就是这些和尚,打仗的时候一个个关闭庙门,如今太平盛世了就大开香火,施经传道。国难当头,他们这些当兵的要是不去杀人,不去拼命,大华的这些百姓如何安宁,如今到了他的口中自己倒成了罪孽深重的人了。 “夫君,这里闷的慌,我想出去走走。” 络腮汉子旁站着一个绿衣翠衫,秀丽温婉梳着妇人髻的女子。 络腮汉子小声在她耳畔说道:“我还帮爹看着下面的那些小子,你去吧,早点儿回来。”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爹,儿媳看这里风景优渥,想四下走走。” 黄兴业点了点头,虽说他这个老丈人对女媳的肚子有诸多不满,但奈何自家的傻小子就系在这颗歪脖上了,死也不肯再纳一房妾,他早年丧妻,如今成了家中大人,为人总不能太刻薄了。 妇人出庙后便来到了后院处,踏足在林间,这时初阳升起,林间光影斑驳,似这般美景她平素可不曾见到,待嫁的少女足不出户,出嫁的妇人更是如此,规矩比以前还要多,她芳华正茂,却被这些繁文缛节锁的死死的。 忽然她瞧见远处的一个身着僧袍的白面和尚正抬头望着林间天空,满目惆怅,不由得呆住了身子。 白面和尚自然是注意到她了,连忙调整了作态,躬身道:“施主若是供香,还得去正殿。” 妇人瞧着这小僧面红齿白,俊逸非凡,与自家那个五大三粗的夫君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她早已为人妇,对男女之别已然不同未出嫁那般放不开了,于是便红着脸大胆说道:“你们不是经常说佛在心中吗?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里拜还不是一样的?” 白面和尚眼前一亮,喃喃自语,似有所悟,而后抬头笑道:“善哉善哉,施主此话颇具禅心,只要心中有佛,自然是哪里拜都一样。” 妇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儒雅翩翩,丰神俊朗,让人不由得芳心一动,酥痒难耐。 妇人笑道:“倒是你,今日你们全寺的僧人全都在大殿,守着黄老将军上香,你怎么一个人偷跑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白面和尚笑道:“黄施主虔心向佛,我等庙中僧人,有无皆可,多贫僧一个不多,少贫僧一个不少。” 妇人看着他,立于林间落叶中,绝然独立。愈发痴迷,脸色不觉羞红,隐约已经忘记了自己已为人妇,仿似又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期。 白面和尚自然是看到了,脸色颇有些尴尬,妇人醒悟过来后方才嘤咛一声,捂着红的像胭脂一样的脸。 白面和尚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不过他心中罪孽太重,已然重到了无法对任何女人动情,他淡淡道:“贫僧告退!” 妇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好似此生也无法再见,情急之下唤道:“等等!” 白面和尚仿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踩在光影之间,如画中之人。 妇人不自觉地跑了起来,追赶着那抹与众不同的光影,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推动着自己,也许是待嫁前的少女怀春,也许是嫁为人妇后的五年心事。 最后,妇人还是如愿以偿的追到了白面僧人,娇喘吁吁。 白面僧人满脸正色道:“施主,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妇人抬起头颦眉道:“你…你们寺中的和尚就是这么不待见你们口中的施主的吗?要是没我们贡献香火,你们吃什么?” 白面僧人一本正经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一心向佛,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有或没有都一样。” 妇人瞥嘴说道:“哼!我才不信呢,除非你把肚子里用香火钱买的那些米全都吐出来!” 白面僧人皱眉道:“施主,贫僧与你素未平生,你又为何要苦苦相逼呢?” 妇人得意地笑道:“我不管,这三日我都会在这四周散心,你们僧人不是一心想普度众生吗?我看你这和尚还不错,正好我也有些事想不开,你来普度普度我吧,顺便带我四下逛逛,为我讲解一下你们寺中的经书古卷。” 白面僧人为难道:“实不相瞒,贫僧入寺不过两年,论佛法之精,远不如各位师兄,若施主是想参悟佛道,还是由我引荐几位师兄与你吧。” 妇人一听便摇头道:“不行!” 白面僧人道:“为何不行?” 妇人笑道:“他们参悟佛道数年,所思所讲绝非常人所能及,我听不懂,要的就是你这种刚入寺没多久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找你们方丈告状去。” 白面和尚大惊道:“不可!贫僧答允施主便是了。” 妇人有颗玲珑心,两人交谈之间,白面僧人只觉得自己的心结正被她慢慢解开,原本应该讲授佛道的他却成了被开解的人。 两人慢步在林间,妇人眼中的尽是这其中的风景,一处一处的指给白面僧人看,他眼里的满目疮痍,却成了她眼中的美好风光,她是一个善于发现美好的人。 “若有一个人,自知罪孽深重,因而遁入空门,真的能摆脱过往吗?” “你说的是自己吗?” “……” “你要是觉得难受不妨都说出来,uu看书 w.uukansh.co 我会听着,你若是不愿开口,我就什么都不问。” 妇人踏着竹叶,绰约多姿,回眸一笑,灵动狡黠,这林间美,她却更美。 白面僧人从未听过如此体己的话,从前他与师妹在一起时,也是被逼无奈居多,他的意愿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更不会有愿意聆听他的一切。 三天并不算太长,却也不短。真可谓是世间蹉跎事,尽是有情人,相遇即相误,眷属难成书。 而那日在林间偷看的便是龙云天,当年的他还只不过是黄兴业武场里一个颇有天赋的弟子。他在林中观察了几日,发现了白面僧人与妇人之见的奸情,本想暗中私通官府,捉拿白面僧人。却因中途向黄兴业讨问八荒拳的最后一招,被黄嗣阻拦而心怀怨恨,于是便在妇人的早饭中下了媚药,白面和尚一时把持不住便酿成大祸。 而后龙云天又将此事通知了黄嗣,匆忙赶到林间的黄嗣见到这一幕悲痛万分,誓要杀了这个和尚,怎料龙云天从背后偷袭,杀了他。 为了嫁祸这件事,龙云天与惶恐不安的两人立誓,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并与白面僧人结誓为兄弟,让他远走高飞,日后再见。却暗中将杀死黄嗣的罪名嫁祸到了白面僧人的身上,并在黄兴业面前情愿替他一死,妇人得知真相后,对丈夫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内疚于心,诞下一女后便郁郁而终。 最后龙云天见秘籍无望便脱离了黄兴业,独自闯荡江湖,找到了白面和尚之后,联手创立了天云庄。 第35章可怜孤似钗头凤,夜阑寄语无人问(5) 红衣女子听完后失魂落魄道:“你可知道这十六年有一个人年年都在飞桃林,青灯为伴,诵经焚香,只身一人,孑然飘零,你说要当一辈子和尚,她便陪你做一辈子尼姑,日日为你祈福。” 和尚愧疚的低下了头,在这世上他最对不起的两个女人,已经死了一个,而仅剩的就是这个师妹了,他毁了她的一生,从花信年华等到红颜半老,这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红衣女子喃喃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和尚低着头,眼中满是歉意和黯然,一切尽在不语中。 绿鸢泪流满面地哀声道:“不!你不是我爹!我娘绝不是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人!” 和尚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拂袖作罢,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如今又怎么好厚着脸皮认她?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以为你娘是一个多忠贞的女子,早为人妇,却背地里与人勾搭成奸,人尽可夫,比那些青楼里的那些妓女都要伤风败俗!” 和尚下意识的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红衣女子心中的委屈还无处诉说,却被他大呼小叫,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往日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罢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喜欢过她,自己的这一番深情甚至连令人发笑的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她身躯颤抖着,咬牙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那个贱人,好!既然我生不能与你同衾,那只能死与你同穴了。” 和尚眼前一亮,那红衣女子便陡然直扑他而来,他有心留手,缓慢地运功相抵,真气自丹田慢慢涌上,却又不够充盈,怎能抵的过女子的奋力相博,节节败退,寸寸躲闪。 只见女子数招之间,打中簌簌而落的落叶,原本还带有绿意的叶子瞬间就变得枯黄,毫无生机。 和尚大惊道:“枯叶手?” 女子冷笑道:“亏你还记得,我的好师兄,当年若不是你执意不肯学这一招,师傅又怎会万念俱灰之下将此招传授于我。” 这一招实在太过歹毒,练武之人交手,难免有肢体碰撞,而枯叶手则是以身炼毒,日夜将剧毒之物涂抹于身,然后运功相抵,待到毒性与皮肤不排斥之后便可将毒转到内力之中,令人防不胜防,而修炼者最终的命运也是剧毒缠身,难免一死。 当年就是因此道无论对人对己都实在太过歹毒,和尚才执意不学,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是让自己碰到了。 女子用手抹了一下自己嘴边红如血的胭脂,轻笑道:“方才你与我交手期间,早已染上了我的红麝,只要稍微运功,便会毒发身亡,若是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的话,你必死无疑。” 和尚的掌心早已有一寸殷红,如同啼血胭脂一般鲜艳,枯叶手所练之毒有四种,以蟾毒为首,蛇毒为次,而她口中所说的红麝正是蟾血,此毒如若染上,除非施毒之人愿意割血,以毒攻毒,不然无药可救。 和尚眼中似有释然,能够死在她手上,自己也算是还了一份冤孽了,这世上这么多人求生,有他一个一心求死的又何足为奇。以前活着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个记挂的人,直到最近,这份记挂又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和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中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红衣女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懂了,就算自己没有修炼枯叶手,他也会死在自己面前,因为他动手的那一霎那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和尚蹲在了少女面前柔声道:“你叫绿鸢?” 绿鸢被他狰狞的面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和尚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他这样的确不配修佛,六根不净,尘缘未了,也难怪在那个道士面前如此静不下心来。如果…如果能再早几年遇见她该有多好,他这一辈子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年轻的时候想着行侠仗义,后来却又想着遁入空门,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知心的人,可惜造化弄人,天不作美。到头来一件事都没有做成,还欠了这么多债,如今,他真的悟了,和尚也罢,世人也罢,众生皆一般,不管是免去七情六欲,还是免不去七情六欲,都一样,活着,本就是一场梦。 “你心地善良,只要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那就是对的,毕竟好人是不会做错事的,对吗?” 此刻看着少女的面貌,他隐约又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女子对他说过的这样一句话。 和尚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又放下了,笑道:“你就把我当作一个素未平生的人,不要去想那么多,现在我快死了,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愿意听吗?” 绿鸢拼命的摇着头,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和尚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下意识的在抗拒着他。 和尚萧条地站起身来,回头笑道:“记得多吃点饭,这样身体才会长得结实,不会生病。” 红衣女子望着他眼中的温柔,心中一阵委屈,他何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难道他们二人那十几年的同门情分都比不过一个认识不过三天的女人吗?她不懂,她也不愿懂。 和尚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环望四周,他方才就已经察觉到了林间有人,当即怒喝道:“龙云天!既然你想要我的命,又何必畏畏缩缩不肯出来!事到如今,我身重剧毒,命不久矣,难道你还怕我吗?” “哈哈哈!大哥,你果然聪明,只怕这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聪明的和尚了。” 林间忽然传出一阵大笑,一个粗眉鹰眼穿着青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大笑着走了出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杆通体雪白的长枪。 和尚嗤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留着我,不知帮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想着取我性命?” 龙云天挑了挑眉头说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天云庄虽说是日进斗金,富甲天下。但我这个人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从不养闲人,既然你杀不了黄兴业,我留着你岂不是浪费口粮?” 绿鸢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爷爷?” 和尚陡然清醒,大惊道:“爷爷…” 他错了,他一直都错了,他先入为主的把绿鸢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却忘了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是被谁抚养成人的,龙云天如何会好心帮自己抚养绿鸢,那件事…黄兴业终究是不知道的,自己居然还一心想着杀他,差点成了绿鸢的仇人。 和尚怒斥道:“龙云天,你…你卑鄙!” 龙云天玩味儿的笑道:“大哥,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脑子不够用,要是真让你知道自己女儿被黄兴业当孙女养着,你还下的去手吗?我也是为了这位姑娘着想,比起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还是留着一个疼爱她的爷爷比较好。” 和尚狠声道:“不对!你是怕我将你的那些丑事全都泄露出去,还有两天便是比武大会,若是我在天下英雄面前认罪伏法,将当日庄内之事全都说出来,你便会身败名裂。我和刘兆可不一样,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你龙庄主身旁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和尚。” 龙云天冷笑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若是杀了黄兴业以证忠心没准我还不会出此下策,如今黄兴业未死,你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大摇大摆的回来,你这是把我当傻子?” 和尚复问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你又为何把我师妹牵扯进来?” 师妹?这样的称呼不知多少年都没有听到了,红衣女子心头一软,眉目间的凌厉也弱了几分。 龙云天指着红衣女子笑道:“你说这个傻女人?十六年啊,这个傻子在飞桃林整整守了十六年,要不是我每年都以你的名义赠她钱财,还特意以你的名义去安抚她,她会忍到现在才来找你吗?大哥,难得人家一片痴心,你不如成全她的心愿,把她拉到林间成其好事再赴黄泉吧,这样死后也是一条风流鬼。” 红衣女子勃然大怒道:“无耻小人,你住口!” 随后她便一跃而起,两只手都泛起了骇人的红色,周遭的林木也全都在一瞬之间枯萎,这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这等浓厚的剧毒,若是稍微沾染,只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就会瞬间命丧黄泉。 可惜龙云天早就是有备而来,一枪扫出,十几根挨到了枪尖的翠竹轰然倒地,切口整齐,如切瓜割菜一般毫无阻力。寒芒如雪,寸寸夺命,这便是此次祭天神兴比武大会所要用的雪中枪,饶是坐拥天下奇珍异宝的龙云天也不由得赞一声好枪,若不是为了消灾免祸,他还真不想把这样的好枪让出去,那些莽夫粗汉,有哪一个配得上这把枪。 红衣女子依靠身旁的翠竹,拉住了身形,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兵器这东西便是一寸长一寸险,这也是枪为何被称为百兵之主,龙云天一枪在手,又怎能轻易近身。 龙云天的武道修为少说也是直逼玄品,还有长枪在手,又怎会输给一个女人,两人斗法数十回合,原本一片祥和的竹林却被夷为平地,四周都是枯萎倒地亦或者断掉的竹子,龙云天的枪是越来越顺手了,可是红衣女子身旁却无一物可用作遮挡,频频败退,一招不慎,眼见着龙云天的长枪将要刺中,她的面前却多了一个人。 红衣女子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哭喊道:“师兄!” 和尚的胸口已然被刺穿,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却挂着微笑,他早就该死了,他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位老者,正用怨毒地眼神看着他,脸上还挂着痛快的笑容,原来林中之人一共有两个。 龙云天笑道:“师傅,您老人家可看清楚了,他的命我已经收下了。” 绿鸢看见来人,大喜道:“爷爷…” 黄兴业佝偻着腰,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枪,并没有看她,他方才已经听到了,人非草木,熟能无情,这可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孙女,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惨死的儿子,他现在就不得不狠下心来,必须要告诫自己这个女孩已经不是自己的孙女了,她是仇人的女儿,自己不亲手杀了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兴业细眯着眼睛对龙云天说道:“你不用在老头子面前惺惺作态了,昨晚过后,你我之间势必不死不休,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秘籍吗?一手交人,一手交书。” 龙云天阴笑道:“我这儿有两个人,您只有一本书,不知道您想换谁?” 黄兴业冷冷道:“把那个黑小子交出来,至于这个女人,既然是他的女儿,自然不关我的事,随你处置了。” 绿鸢脸色顿时一片煞白,眼中溢出清泪,无声落下,凄哭道:“爷爷…为什么?” 黄兴业怒声道:“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爷爷,你也不是我孙女,我说怎么那个贱人五年都怀不上,偏偏等我嗣儿走了没几天才突然被诊出有喜脉,起初我老糊涂,还以为这是菩萨显灵,让我黄家后继有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狗贼的女儿。若是早知如此,你尚在襁褓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绿鸢万念俱灰,心肝寸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龙云天听言大笑道:“哈哈哈哈…师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您老人家原来这么狠毒,养了十六年的孙女,说不要就不要了,原来你和我是殊途同归啊。” 黄兴业冷声道:“龙云天,你最好快把那个黑小子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就让你天云庄寸草不生。” 龙云天皱眉拔枪,怒道:“老不死的,你以为我天云庄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把我龙云天当成什么人了,两句话就想威胁我,你当我真的很想要你那本破秘籍吗?只要你死了,有没有都一样!” 两人话不投机,顿时便缠斗了起来,老人身形可比红衣女子敏捷多了,再加上龙云天虽使神器,却终究还是外行,不得其精要,两人一来二去,有来有回,一时间竟难以分出胜负。 红衣女子上前托住了和尚的身子,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千言万语也只能汇聚成两个字:“师兄。” 和尚强撑着一口气,额头青筋突兀,口中不时溢出鲜血,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师妹,我对…对不起你,u看书.uukanhu.c 但是我想…想求你一件事。” 红衣女子看了看一旁目色无光的绿鸢,又眼见着和尚出气多,进气少,哽咽道:“你…不用多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和尚的面目早已不似当初的英俊,甚至有些狰狞,他笑道:“谢…谢谢。” 红衣女子一寸一寸的摸着他的脸,时间的流逝并不能让她的爱逐渐消散,反而更加深入骨髓。 岁月中,曾经有一个小女孩拉着小男孩,两人在山间打闹嬉笑着,弄得满身泥土,回去后却总是小男孩主动承担罪责受罚。 “你就不会跟师傅说是我拉你去的吗?” “哎呦…轻点儿,我不想看你挨打。” “可是我也不想看你挨打啊,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两个人一起挨打。” “那谁来给我们擦药啊?” “哈哈…也是,总不能让你给我擦药,师傅说了,要是女孩子的身子被谁看光了,就得嫁给他。” “那我们男孩子的身子被人看光了就不要紧了吗?哎呦…轻点儿。” “行了,你不要唧唧歪歪了,大不了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就是!” 可惜这一等不知等了多少年,直到红颜苍老,年华逝去,独守空院。可怜孤似钗头凤,夜阑寄语无人问。 “半老贴花黄,隔镜望红窗。山语桃遇春,岁岁开断肠…” 红衣女子慢慢合上了他的眼睛,眼中空无一物,她已经无泪可流了,最哀莫过于心死,这份情折磨的她生不如死,也是这份情让她如今连死都死不成。 她一把抓起少女,遁入林间。 第36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 龙云天与黄兴业缠斗数阵,手中拿枪,难免一身武艺无法施展,缘木求鱼,若是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只怕连这个老家伙三招都接不了,那八荒拳的最后一招就是这么霸道。 龙云天冲着林间大声喊道:“人呢?在看戏?” 黄兴业眼睛一眯,他知道龙云天这番作为并非空穴来风,他只知道偌大个天云庄,供奉着三尊活菩萨,皆为玄品以上。 林中忽然传出了桀桀的笑声,一个身着黑衣,面目枯瘦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人走了出来,他的笑声像是在哭丧,皮肤上是骇人的青紫色,遍布着死人斑一样的小点。 龙云天质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两个呢?” 那人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里面传出来的一般,听到这句话笑声戛然而止,面目表情的看着龙云天淡淡道:“有我在,还怕保不住你这条命?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龙云天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连忙赔笑道:“得罪得罪,欧阳先生毒术无双,是云天冒犯了,劳请速速出手。” 那人又笑了起来,世人都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心肠歹毒的大魔头,可是他有一点,喜欢被人奉承,最好排面。龙云天这句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还算中听。轻轻一扫,袖间便多了四五只通体漆黑的毒蜂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黄兴业飞去。 黄兴业大惊道:“毒王蜂,欧阳朔?” 此人正是江湖上臭名远扬,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毒王欧阳朔,黄兴业真是如何也没想到龙云天居然把他请到了天云庄,若是此事被人知晓,天云庄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欧阳朔愣着凸出的双眼,表情有些滑稽,哑着嗓子,神经质一样叫唤道:“不对,你应该说毒蜂,毒王欧阳朔!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要杀了你!” 黄兴业眼疾手快,见毒蜂飞来,连忙运功相抵,八荒拳的最后一招之所以霸道便是因为最后一招是淬骨练皮的招数,与禅竹寺的铁禅功有异曲同工之妙,铜筋铁骨便是这招的名字,须将全身的真气运到体外相抵,覆盖身体的每一寸,而功成时则通体金黄,刀枪不入,不过这招在七天之内只可使用一次。 只见那些毒王蜂扎在黄兴业身上根本就不痛不痒,一点儿都没有皮肉受苦的感觉。 黄兴业双手交叉傲气道:“毒王蜂不过如此。” 虽然眼下他的确有与龙云天还有欧阳朔一战的信心,不过天云庄内鱼龙混杂,并非久留之地,若是继续呆下去,等另外两名玄品高手现身,那就什么都晚了。到时不仅救不了吴落甲,自己只怕也会搭进去。 说完这句话后黄兴业便遁入林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面对欧阳朔,龙云天不好像质问下属一样斥责他,只能阴沉的旁侧推击道:“前辈的毒王蜂下向来没有活人,看来今日…” 欧阳朔忽然冷不丁的笑了起来,那五只毒王蜂只有一个飞了回来,回到了他的手上,剩下的皆不知去向,而那通体漆黑的尾端,早已没了毒刺。 欧阳朔将那只毒王蜂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使劲儿的嚼了几下,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声响,随后说道:“今日也一样,待他散攻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时。” 龙云天心中焦急万分,比武大会在即,若是叫人知道欧阳朔在他天云庄,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波,今日他早已知会了庄内的三尊菩萨,为的就是杀掉黄兴业,只是不知为何,另外两位没到,眼下黄兴业未死,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四的身形匆忙赶到,满头大汗。 龙云天隐约有怒容道:“另外那两位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到?是不是你这狗奴才办事不力?” 王四连忙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说道:“庄主,这和小的无关啊…” 龙云天心中生疑,冷笑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为什么不到?” 王四连忙道:“毒爷一听庄主有吩咐…” “嗯?” 这话还没说完欧阳朔就盯着王四冷哼了一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欧阳朔何等身份,龙云天算什么东西,也配吩咐他? 龙云天眼中有一抹痛快闪过,随后皱着眉头狠狠地踹了王四一脚,怒斥道:“欧阳先生是我千辛万苦请来的上宾,他能在天云庄暂歇就已经是给我龙某天大的面子了,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王四哭喊道:“庄主饶命,小的该死…庄主饶命,小的该死!” 跟着这样的主子,每天都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每一句话都得思索再三再说出口,还是免不了差错。 龙云天淡淡道:“继续说。” 王四又像狗一样凑上前低者脑袋说道:“无戒师傅在如厕,他说…” 龙云天沉声道:“他说什么?” 王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u看书.uukah.co 说道:“他说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情他只干那一次,庄主若是打不过的话,还不如…还不如替天云庄另觅一位新主人。” 龙云天不怒反笑道:“无戒师傅说的对,若是龙某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又何如当的起天云庄的主人,你说是不是啊,王四!” 王四点头道:“庄主说得对。” 龙云天冷哼一声,复问道:“那另外那位呢?” 王四一听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庄主!李爷这几天拿人练刀,这几天给他送饭的,稍微靠近一点都成了骨头架子了,庄内已经死了五六个人了…” 龙云天揉了揉太阳穴,阴风刀李老三,这也是江湖上臭名远扬的一个角色,若不是以藏器阁内的那件绝世武器割骨刀相许,让他护庄十年,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无戒和尚与欧阳朔皆是如此,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些江湖中人,一个个仗着武功高强便谁也不放在眼里,许以重利都不能贿其心,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爷,就该被供着。 这次让黄兴业跑掉无异于放虎归山,若是一着不慎,肯定会成为武林公敌,龙云天连忙对欧阳朔说道:“欧阳先生,这两天您还是…” 欧阳朔瞪着龙云天说道:“怎么?” 龙云天连忙赔笑道:“欧阳前辈武功盖世,用毒无双早已是众所周知,区区一个比武大会又能证明什么?况且若是欧阳前辈轻易现身人前,岂不是有辱前辈名声?” 欧阳朔思索了一下,随后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 第37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2) 吴落甲每日都能从昏迷的意识中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和类似于骂声的话语,他只有一口真气撑着,像一条小蛇一样来回穿梭在体内,时而充沛,时而虚弱。他记得气字一书上有一句话,叫做生死大限,破而后立,大概的意思就是只有到了绝境才能实现自我突破。 那条小蛇一样的真气在他的五脏六腑不断地穿梭着,他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龙熙泽可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死掉了,一直都用宝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反正他们天云庄最不缺的就是钱还有天材地宝,他要折磨够这个小子足足七天才会让他死掉,眼下已经过了四天了,还剩下三天,正是天云庄比武大会召开的日子。 “少爷,他又快不行了…” 医师在一旁满头大汗,他也从未见过命这么硬的小子,浑身上下没一块肉是好的,而且受了很重的内伤,断了几根肋骨,居然撑到了现在都没死。 龙熙泽恶声道:“行隅山的千年人参呢?还有宝文府的那只百年雪蟾呢?还有这些年我爹在外面收集的各种灵丹妙药呢?” 那行隅山上的千年人参有价无市,纵然是天云庄也就只有三颗,是滋补元气的上上之选,至于那个百年雪蟾,更是有淬骨炼体的作用,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一只至少可以抵十年功力。还有那些个灵丹妙药,价值至少几十万两银子。 医师对这个败家子也只有羡慕嫉妒恨,那些东西若不是在天云庄当医师,只怕他连见都见不到,当下有些干涩的说道:“全…全都用完了!” 龙熙泽自然是不把这些东西当回数的,什么狗屁的天材地宝,他要是想吃,那就是跟吃饭一样伸手就来,把这些东西给吴落甲吃掉就相当于喂他吃了一口自己吃的饭,一点都不心疼,续着他一条命还可以慢慢折磨,让他知道和自己争女人是一个什么下场。 龙熙泽眼睛一瞪说道:“什么?老子今天还没玩蜡烛烫肉呢,这么多东西就吊不住他几天命?” 医师支支吾吾的说道:“少爷有所不知,若要续命疗伤,非要静养,中间不得再大动干戈,此人身负重伤,早已是命悬一线,每日又添新伤,自然是进气少,出气多。” 龙熙泽一咬牙说道:“给我把后院井里的那只九天花纹蟒宰了,喂他喝血吃胆。” 医师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少爷三思啊,那可是庄主用来镇庄的灵物啊!” 龙熙泽不屑道:“那玩意儿能镇个狗屁的庄,顶多也就是帮我爹清理一下垃圾,把那些闯庄的人全都吃掉,这些年吃喝拉撒全都由我们庄内供应着,现在也是该做出点贡献了。” 这九天花纹蟒乃是当年龙云天路过宝文山时所擒,此蟒黑黄条纹相布,长数十丈,腹生幼爪,已有羽化成龙之貌,龙云天当即派人擒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伤了四五条人命才将此物镇于天云庄后院井下,称之为镇庄之宝,已有六年,传言人若喝此蟒之血便可再续一命,而其蛇胆的功效更是不可估量。 但这些年龙云天四处搜集奇珍异宝,早已将此物抛之脑后了,只有一次龙云天下令此后庄内死掉的人全都扔到那口井里,而后那里就成了用来清理垃圾的地方,下人都知道井下住着的是什么东西,却又极其避讳。 龙云天在龙熙泽的印象中,就是会不断地搜集一些新鲜玩意儿回来,对于那些兵器和秘籍,龙云天是不准龙熙泽瞎碰的,至于其他的东西,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爱怎么用就怎么用,那些被吹的神乎其技的天材地宝进了龙熙泽的肚子,顶多也就是让他的阳气足了一些,因此纵然庄内有十几个少奶奶他也能每个月雨露均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辈子最大的任务就是玩女人和败家,至于那些常人眼里如视珍宝的东西他可以就像破烂一样随便丢掉,反正他爹会再找回来。 见医师还在迟疑,龙熙泽怒斥道:“还不去?要是他死了,我就把你丢到井里喂蛇。” 医师听言连忙跑了出去,不久后,后院传来了下人的惨叫声,凄厉瘆人,约莫半个时辰后,医师衣冠不整,脸色煞白地走进了烧火房。 龙熙泽皱眉道:“蛇血和蛇胆呢?” 医师两腿发抖,嘴唇微微嚅动,一副被吓傻的样子,含糊不清的说道:“死…都死了。” 龙熙泽问道:“什么都死了?说清楚!” 医师瞪大着双眼说道:“六个人去,都…都被一口吞…吞掉了!” 龙熙泽一听便来了兴致,那条畜生不是专吃死人的么?没想到居然这么猛,一下子吃掉了六个活人。 而后龙熙泽看了看吴落甲,心想若是把他吊在井上,然后那条畜生一跃而起,扯掉他半个身子,鲜血淋漓,肚肠尽露,岂不是爽快至极?对,让他这么死才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龙熙泽的脸色愈发狰狞,他无比激动的说道:“快把我抬到后院,把这个小子也带去!” 医师早就被吓破了胆,眼下一听少爷要去后院,顿时蹲在地上,惊慌失措,像神经质一般,嘴上说的也都是一些类似于死之类的话。 龙熙泽看他如此不中用,旋即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去!把王四叫来,u看书ww.uukanshu 你不用陪我去了。” 医师如获大赦一般跑了出去,跟着这个少爷一起,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残忍至极的事情,回去了就会做噩梦。 医师走后没过多久,一个玉面美人便端着一盒糕点走进了烧火房,目光有些同情的看着被钉在木架上的人。 龙熙泽邪笑道:“雪儿,你怎么来了?” 玉面美人幽怨地说道:“某个没良心的这几天不来看我,还不准我过来看他?” 龙熙泽无比深情的看着玉面美人的眼睛说道:“此生有你,夫复何求,雪儿,你对我果然情深义重,我龙熙泽就算为你去死也…” 这话还未说完龙熙泽的嘴便被玉面美人的柔荑遮住了,她拿起了一块糕点,塞进了龙熙泽的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吴落甲终于醒过来了,虽然外面的皮肉依旧疼痛,但不知为何,他的五脏六腑却在那一小团真气的游动下奇迹般的恢复了生机,而且这几日他感觉那团真气快要断掉的时候总会有一口汤药灌进他的嘴里,帮他续上。 他的头发杂乱,身上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入眼的是一个高挑的女人,身着浅黄色的云端袍,身姿婀娜,风情万种。 只见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四下又望了望,连忙端着一盘糕点上前,用手递出了食物,有些急迫的说道:“你被那个畜生抓了进来,只怕是活不长了,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让你临死之前不饿着肚子,快吃吧。” 吴落甲闻到了食物的芳香,张开嘴巴吃了下去。咳了两下,有些虚弱的说道:“谢谢…” 第38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3) 这几日在那些天材地宝的滋养下,其实他的力气也恢复了五成,只不过眼下手脚被钉住了,稍微一动就会传来锥心的痛苦,实在是难以行事。 女人走后没过多久,贼头鼠脑的王四便带人进来了,他的手中拿着一圈粗麻绳,不怀好意的看着吴落甲,朝着身旁的几人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便围在了吴落甲的身旁,将他连人带木架一起架了起来,其中难免有些晃动,吴落甲咬牙忍着疼痛,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便不断的凝聚着体内的真气,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他并没有意识到,龙熙泽败家用的那条百年雪蟾已经让他的骨骼变得更加坚韧了,还有那些常人眼里千金难求的宝物,居然毫不费力的进入了他的肚皮,若是真能让他静下心来养伤,好好恢复元气,只怕武功修为会更上一层楼,直达上品。 王四怒斥道:“你们快点儿,少爷在后院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要是再晚点,就把你们全都扔进井里喂那只怪物。” 下人们闻言吓得心神俱丧,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重,颠簸之下,对吴落甲的血肉之躯又是一次不小的磨练。 终于,这段只有痛苦和折磨的旅途结束了,众人来到了后院,四下的房屋一片荒凉,房梁上还结着一些蜘蛛网,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打扫了,而院子中央是一口大井,比寻常人家打水用的井还要宽上几尺。井旁还有几根头上系着铁圈的长竹竿散乱的倒在地上,漆黑色的污泥洒落在竹竿的周围,狼藉一片,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混乱。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嘶嘶地声音,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直打寒颤,还有一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腥臭味儿飘荡在空中。 龙熙泽就在院口,趴在锦床上,神色有些激动,他虽然有把人剁碎了喂狗的习惯,但那场面看多了实在觉得还是太不过瘾了,须知这井里的那条畜生光是长度就有十丈,若是张开血喷大口,吞进一头牛都不再话下,可惜这么些年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女人身上了,要不然,利用这畜生也不知道能做出多少有意思的事情。 龙熙泽左手一挥,说道:“架起来!” 几个家丁听言便趴在地上带着一根两丈长的三叉戟和小锄头匍匐前进,脸色惊恐而又谨慎。 王四在龙熙泽旁边赔笑道:“少爷,那个畜生方才已经吃掉了几个人了,此刻怕是已经饱了,就算我们把这小子吊在上面,那畜生也未必上钩啊。” 龙熙泽高深莫测的笑道:“正是因为这样不才更有意思吗?我把他吊在上面,他看着下面的那条畜生,明知自己离死不远了,却还是死不掉,就这样等啊等,这样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就在他吓的快魂飞魄散六神无主的时候,这个畜生在一口扯掉他半块身子,五脏六腑纷纷落下,岂不是痛快之极?” 饶是王四这般心肠歹毒的小人也不得不对自家少爷的残忍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那几个家丁匍匐到枯井旁边的时候,掀开了地上早已腐烂深陷的石板,里面还有几条蚯蚓土里蠕动着,然后一齐用小锄头在地上挖坑排土。,差不多挖了半个多时辰才挖出了一个深约五尺的小坑,然后把这差不多五人高三叉戟埋进了土里,纹丝不动。 然后又在吴落甲的木架上系上了三条长长的麻绳,将他举到了井边,将麻绳高高扔起,穿戟而过,吴落甲的木架被一下一下的拉了起来,挂在了戟上,竖于井边。就是这个简单的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因为家丁们人在井边,扔绳子总是扔不准。那嘶嘶地叫声就像是索命的恶鬼一样环绕在他们的耳边,还有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差点儿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这畜生在井下六七年,吃喝拉撒都是在那里,由此可想而知那味道到底有多臭。 龙熙泽怨毒地看着吴落甲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吗?做事说话之前都要想清楚,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配不配!只要我愿意,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能够整死你!” 吴落甲一眼不发的看着他,表情似乎带着一丝讥讽和嘲笑,龙熙泽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人,从那一天他闯院后便是如此,这些天虽饱受折磨,他连正眼都没看过这个富家公子哥一眼。他还记得当初在村里的时候,他最好的兄弟黑牛,在山上残忍的打死了几头野猪,那副光景,就连村长看了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可是黑牛却说:“畜生和人不一样,和人讲理讲得通,和畜生讲理是讲不通的,你不弄死它,它就会弄死你。” 即便现在吴落甲还是愿意相信这世上好人多一点,但他还是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有些人与畜生无异,你不弄死他,他就会弄死你,就像现在这样。 身下约九丈高的污泥下,一团东西正在不断的蠕动着,身子不时地窜出污泥,肥硕而又宽大,可那仅仅只是庐山真面目的一小半。 吴落甲隐约可以猜到那是一条大蛇,眉头皱了皱,这几日他一直都在为绿鸢的事情烦心,总是在想自己被困于此,那她怎么办,甚至在龙熙泽的残忍手段下他想的也是这一点,从未想过自己身陷险境,应该如何保全性命。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生死边缘,他的心居然出奇的静了下来,脑中不断地浮现着出来之后碰到的一些人,一些事。 外表蛮横,却又心地善良的薛小姐。有学问,热心肠的狄先生。搬盐的时候一直照顾他的周大哥,还有那个最让他放心不下的绿鸢姑娘,看来自己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娶她为妻了。 还记得村长以前说过,自己对没有当官这件事一点遗憾都没有,世间如沼泽,能寻一方净土安歇的人少之又少,他现在过得不知道是多少人想要的生活,人啊!要学会知足! 能出村,u看书 .uknsh 碰到这些人,吴落甲已经很知足了,但他不愿死,真的不愿死,大仇未报,绿鸢下落不明,他还与薛小姐约好了要一起去比武大会,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运行着体内的真气,看着下面的那只怪物,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心中反而升起了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野性,那股野性就像一团烈火,不断的灼烧着他的灵魂,他的面目愈发的狰狞,像是要把这个眼前的这个怪物碎尸万段,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被钉在木架上的人了。 那畜生似乎有些灵性,感应到了吴落甲的目光,将自己的蛇头慢慢的探出了泥沼,就这样,一蛇一人对峙着,似成虎蟒之势。 有一点薛红绫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单手举几百斤磨盘的黑牛都会乖乖的叫吴落甲一声‘蛮哥儿’,并不是因为他年纪比黑牛大,而是因为他的力气比黑牛大,十岁的时候他就能把村里一头受惊的牛强按在地上,而那磨盘吴落甲十六岁的时候就顶在头顶玩儿。 若非他心存善心,而且奔波劳累,那日在庄内免不了要折数十条人命。 他本就是一条被人性桎梏的凶兽,一无所长,唯独这力气,只怕这世上没有一人可以与他匹敌。一旦人性稍弱,野性展露,纵然只剩下五成力气,对上这条比他大上数十倍的巨蟒,他也有嗜其肉,吞其骨的莽心。 吴三千辑略‘气’字一书,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吴落甲,字稚虎。 百兽首凶,不容挑衅! 第39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4) 九天花纹蟒吐了吐自己细长的蛇信,蛇首摇晃了几下,它与一般的蛇不一样,早已通灵。吴落甲此刻被钉在木架上,对于它来说,毫无威胁。 它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攀附在井边,拖着粗长的身子,居然爬了上来,深褐色的瞳孔似乎带着一丝戏谑,它的蛇腹早已鼓胀,但它不介意再多吃一个。 吴落甲心知形势千钧一发,要不了多久这个畜生就会近在眼前,他咬着牙,大叫着,居然硬生生的将钉在木板上的右手抽了出来,一时间鲜血淋漓,皮肉绽放。 还在远处观望的龙熙泽吓了一大跳,那个医师不是说这个黑小子快死了吗?这样子像是快死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他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人若是为了自己强大,那终究是有限的。若是为了那些关心他的人而强大,那就算身处绝境,也能化死为生。 “啊!!” 吴落甲没有作丝毫的停歇,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一般抓着自己的右手,从木板上拔了下来,他的身体也因此向前倾,扯着脚上的皮肉,一块拉了下来,坠入了深井,做完这一切,吴落甲狰狞的脸上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弧度。 王四大惊道:“少爷,他掉下去了。” 害怕吴落甲脱身的龙熙泽此刻安下心来,这个黑小子死定了,掉入井底,还有那个畜生在等着他,人是没有办法对付怪物的,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伤。 龙熙泽指了指身旁的两人,说道:“你,你,去看看。” 那两人一听就跪倒在了地上,吓得腿肚子都在抖,哭爹喊娘宁死不去。 王四恶狠的说道:“少爷叫你们去那是高看了你们一眼,这府里有多少人盼这样的机会都盼不来,还不快去?” 那两人还是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王四一气之下对身旁的家丁说道:“把他们两个扔下去!”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纷纷底下了头,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若是死了,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其中的一个了。 龙熙泽毕竟还没有傻到极致,这种明显就是送死的事儿没人会去干的,王四已经把他一气之下可能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既然有人替他生气和愚蠢了,他这个做主子自然要显得高明一些了,若是他再和王四一个德行岂不是和他一样蠢? 龙熙泽笑道:“算了,那小子死是死定了,没必要为了他再搭上几条人命,你们把我抬回去吧,这地方臭死了!哪儿是人呆的地方。” 家丁们纷纷如获大赦,他们方才已经有人甚至已经升起了要杀掉龙熙泽和王四的心思,而如今看来都没必要了,只要能继续活着,不用去送死,他们就是一辈子下人的命,是不会去反抗自己的主子的。 吴落甲在坠入深井的那一刹那,那攀拂在井边的畜生像是早就等待多时一样,张开了自己足足有半个井口大的血盆大口,准备把吴落甲一口吞下。 吴落甲钢牙咬碎,两脚踏在了它的上下颚,一人一蛇,就这样迅速的坠入了井底,落在了散发着恶臭的黑泥之中,那黑泥足足有大半个吴落甲那么深。 才入泥,吴落甲就将蛇头用右手的手肘将蛇头钳住,那畜生见势便全身扭动了起来,将吴落甲的身体迅速卷了起来,若是常人被这巨蟒缠住,肯定会筋骨俱碎,可惜吴落甲喝过那用雪蟾熬制的汤药,皮肉筋骨早已远超常人,又有内力和一身蛮力在身,岂能被这畜生一卷便丧失行动能力。 污泥在蛇身的暴起下扑到了吴落甲的脸上,迷住了他的眼睛,他暴怒的将自己仅剩的左手锤向了蛇头,生死边缘,他一点力气都顾不得省下,一拳下去拿蛇眼便凹陷了下去,骨肉绽放,两拳下去头骨破碎,这畜生毕竟也不是好惹的主,它的腹部早已生了幼抓,有成蛟之壮,那幼抓在缠住吴落甲的那一霎那便突然发力,抓进了吴落甲的身体里面。 吴落甲将蛇首锤了个稀巴烂之后,它的蛇身却没有停下来,依旧是越拉越紧,似乎想要和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同归于尽,饶是经过淬体的吴落甲身体上还是传来了一些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惜莽夫是不知道害怕的,他们的头比用铜铁融成的鼎还要硬,uu看书ukanh 他们的意志有时候甚至超越了死亡,说要弄死你就必须得弄死你,绝不手软,疼痛并不会让他们停下自己要做的事情。 吴落甲像是丢垃圾一样丢掉了看不清原来面貌的蛇首,双手抓着越缠越紧的蛇身,大喊着张开了自己的嘴巴,然后猛地一下咬了上去,猩红的蛇血带着恶臭涌进了吴落甲的喉咙里,他好像早就盼望着这一口鲜血,狰狞的面目中涌现出一丝痛快的表情,居然将那一块蛇身连皮带肉的吞进了肚里。 那蛇血入口难忍,进入腹中却带给他如同火烘一般温暖的感觉,他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把这个畜生弄得彻底不能动弹。 他又张开口猛咬了几口,凑巧的是,咬的部位正好是那畜生的蛇胆所在的地方,吴落甲忍着腥臭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吞了下去,双手抓着蛇身,直接把那一圈皮肉撕成了两半。而束缚感也越来越弱,终于松开了。 吴落甲猛地喘了几口气,用手糊了一下自己的脸,令人讶异地是原本应该开了一个洞的手,皮肉居然奇迹般的复原了,他的身体就像是泡澡一样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汽,而腹部里的那一小团真气此刻也不听使唤的到处乱撞。 “啊!!!” 这种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搅乱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很痛苦,吴落甲大叫了起来。 而他身上的各处筋脉也像被冲了气一般鼓胀了起来,最后随着砰的一声,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全都泄了下来。 经过了剧烈的痛苦之后吴落甲虚脱地靠在井边,也不顾脏泥,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第40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5) 忠义会,总舵。 黄兴业张着浑浊的双眼,右手的手臂上遍布着乌黑的淤青,那毒王蜂的针终究还是插进了他的身体,方才没有散功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功力一散,手臂便传来剧烈的疼痛。由于伤口实在是太小,就连医师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放血排毒,却只能收一时之效,无法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而他的身体也因为失血而变得愈发虚弱。 此刻的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大堂的堂主围在他的病榻上,神色担忧,虎目含泪,狄逢春在一旁鼓捣草药,摇头叹息。 周吴郑开口有些哽咽地问道:“狄先生,难道…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舵主的性命吗?” 狄逢春将刚鼓捣好的草药敷在了黄兴业的手臂上,随后又看了一下正在烧汤药的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狄某在医术上虽然只有微末道行,但若是一般的毒,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这次伤黄老的乃是江湖上恶名已久的毒王蜂,此毒凶狠歹毒,温和良性的解毒药根本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若是以毒攻毒的话,只怕这世上却是再也没有能够与此毒相媲美的毒药了。” 周吴郑闻言眼睛一横,凶狠道:“那我们兄弟几个现在就去闯天云庄,把那个狗娘养的欧阳朔抓回来。” 燕十三附和道:“对!我们还要叫上帮内的兄弟一起去天云庄把他那个破庄给砸了烧了,方能解心头只恨!” 李季狠笑道:“到时候我们就把那个龙云天吊起来,割他身上的肉,分给我们底下的弟兄,没人一块,拿来下酒喝!” 躺在床上的黄兴业听到这话猛地咳嗽了几声,瞥了狄逢春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狄逢春皱着眉头摸了摸胡子,暗自想到“黄老啊,你这一躺下来,只怕最大的病还是心病啊,手下的这些堂主都太过冲动了,若是不看管着,难免会酿成大祸,只是…将这份担子交到我这个外人手上,也未必是明智之选。” 狄逢春思忖了片刻,说道:“黄老负伤,三位堂主心急如焚狄某能理解,龙云天罪大滔天,罄竹难书,迟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不过这救人之事,还须得从长计议,毕竟这次黄老只身去救人,却身负重伤,无功而返。已然说明那龙云天早有防备了。若是我们此刻在火急火燎的冲上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白白折损忠义会的兄弟们吗?” 周吴郑冷哼了一声,说道:“狄先生,我敬你是江湖义士,但这件事没得商量,说到底,要想救人,还是得去天云庄,晚一分舵主就会多一分生命危险,我们帮中的兄弟没有一个怕死的,你不必再劝了。” 另外两个也是纷纷附和,狄逢春愁眉不展,他终究只是一个外人罢了,也只能帮黄兴业到这地步了。 李季冷声道:“哼!我倒要看看这龙云天有多大本事,搞个比武会,说是连我们盘龙府玉龙派的掌门都给请过来了。阴险小人,舔着张脸在那里装腔作势,若要真能让他搅和成了,我季老三这个季字就倒过来写!” 燕十三连忙附和道:“就是,他龙云天算什么狗东西,也能请到玉龙派的人?” 狄逢春听着他们怒骂龙云天,似有感悟,眉头一舒,连忙问道:“你们方才说龙云天请到了玉龙派的掌门?” 李季愣了一下,然后不屑道:“他哪儿有那个本事?八成是编的!” 周吴郑虽然鲁莽,但还算是个明白人,连忙问道:“狄先生莫非想到了什么?” 狄逢春说道:“三位堂主,你们若是信狄某,就立马叫底下的兄弟们去镇内寻找玉龙派门人的身影,比武大会在即,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也应该到了。这世上除了欧阳朔之外,尚还有一人能救黄老性命,那便是玉龙派的掌门东方逸尘老前辈,他昔年素有盘龙圣手之称,只不过这个名号却被他的剑道造诣掩盖了,鲜为人知!若是能求得他相助,那可比硬闯天云庄要事半功倍的多!” 周吴郑挣扎了一下,显然还是不太相信玉龙派的掌门回来,然后说道:“这样吧,找人也不需要那么多兄弟去找,我就将帮会中的兄弟分成两份,少的那一份就听先生的吩咐去找人,至于多的,就随我们三人去天云庄讨要解药。uu看书 ” 狄逢春看了黄兴业一眼,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能说道:“那好吧,狄某定会竭尽全力。” “多谢先生。” 三人拜过后便一起离开了房屋。 黄兴业听完后便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然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如何能阻止的了他们,眼下只怕是到了忠义会存亡的紧要关头了。 狄逢春说道:“黄老,并非狄某不想帮你,只是…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插手贵帮事务,眼下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黄兴业张开了眼睛,嘴巴微微嚅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沟壑分明的眼角还渗出了一行老泪。 狄逢春凑了上去,依稀听见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狄逢春听了半天才若有所思道:“孙女?” 黄兴业眨了几下眼睛,表示认同。 狄逢春自然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会意了。他抱拳道:“黄老放心,狄某一定竭尽全力寻得她的下落。” 黄兴业又再度闭上了双眼,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孙女,说不关心那都是假的,当时在天云庄碰巧听到了绿鸢的身世真相,说出那话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为了让龙云天那个卑鄙小人不再把心思放在一个弱女子身上。直到现在现在重伤在床,他才终于想通了,他老了,他有着比恨更令人难过的事情,那便是孤独,他是多想再听到有人再叫他一声爷爷,孩子终究是没有错的,就算不是嗣儿亲生的,他也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孙女疼爱了十几年,怎么真的能说不认就不认了。 第41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6) 狄逢春出了街,行色匆匆。还没走几段路,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双狡黠的眸子。 狄逢春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与这薛家的大小姐可有几天未见了,她却还是那么出人意料,行踪不定。 薛红绫横着眼睛说道:“怎么?看到我心虚了?” 狄逢春疑惑道:“狄某与姑娘不过数面之缘,自问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何来心虚之说?” 薛红绫冷笑道:“你不必再装了,你若不是我家里那边派来的,又为何要让吴落甲去码头搬盐?你肯定是知道那里迟早会出事,所以叫他去,说!是不是我哥吩咐你这么做的?” 狄逢春脸上多了些惭愧的神色,其实当初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只是那个黑小子一力坚持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后来得知他成了黄兴业的孙女婿后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依靠忠义会也许不用自己动手他便能脱难,忧的是他现在还在龙云天手里,不知死活。 狄逢春惭愧道:“狄某确实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不过与令兄无关。” 薛红绫翘着嘴说道:“我才不信!我告诉你,卖画的,本小姐爱跟谁待一块儿就跟谁待一块儿,你们谁都管不着!还有,你跟我哥说,我回家也要有点排面,多带点儿人过来,要是少了,别想我乖乖跟着他回去。” 狄逢春听言抬头看了一眼薛红绫,她正笑着,不过眼中除了笑意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和当初薛破越看着他的表情一个样子,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却又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还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狄逢春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薛红绫笑道:“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你自己要好好掂量一下,该怎么跟我哥说。” 说完这话后薛红绫便冷着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离开了。 狄逢春仔细思索着薛红绫的话,额头不觉渗出了汗水,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娃是想在烟雨镇掀起一场大大的风波,小太岁的名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那薛破越是何人?大华正三品骁骑将军,麾下六万铁甲骑兵,若是他真的带军队来烟雨镇了,肯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难道那个黑小子对于薛红绫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这下天云庄只怕真的是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狄逢春没胆量继续想下去了,王侯将相的家事,他还是能少知道一些就少知道一些,对于薛红绫这些话,他也只能如实禀告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薛破越不会那么鲁莽的,毕竟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薛老的这个孙子的确有将帅之才,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儿戏之事。 狄逢春眼下还有正事要办,不容多想,便再次迈开了脚步,谁料心神不定,没走一会儿,又撞上了一个人。 “吗的,老子的鸡!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 入眼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道士,正是当初在破庙中见过一面的元神道人的小师兄,他正从店铺内买酒肉出来,一下子就与狄逢春撞了个照面,酒撒了一些,鸡也掉在了地上。 狄逢春大叹一声,今天怎么一出门这麻烦就一茬接着一茬。 少年道士连忙捡起了地上的鸡,四处拍了拍,还用嘴巴吹了几下,这才注意到来人是谁,咦的一声,问道:“你不是在保护那个臭小子刘兆吗?形色匆匆的莫非他出了什么问题?” 狄逢春自然清楚元神道人与这位小师兄是专程来赴比武大会的,现在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有消息,倒不如询问这个少年道士一番,没准能知道东方逸尘的下落。 他摇头说道:“并非如此,乃是黄老身重剧毒,危在旦夕,因而…” 少年道士愣了一下,还未等他说完便旋即转身,头也不回。 如果是刘兆那个小王八蛋出了问题,他还要看在那个臭小子爷爷的份上管一管,但是如果是那个老东西出了问题,那就自求多福吧,殊不知害人者人恒害之,人在江湖飘,哪儿有不挨刀,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天道山的道士举止怪异,这也不是第一回听闻了。眼下他不肯帮忙,自己也只能继续四下寻找了。 未察间,嘈杂的街道忽然多了一袭白衣,与世隔绝,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慢步走来,头戴白色面具,上有三点朱红,腰配三尺长剑,剑柄之处还有红绳玉环相配,姿势伟岸,气质胜仙。 来往路人纷纷驻足观看,uu看书 .uukashu 华信少女纷纷低眉颔首,霞飞双颊。 只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郎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低声怒骂道:“吗的,穿白衣的了不起啊,搞得跟窑子里面的兔儿爷一样,卖弄风骚,你以为会有人看上你么?那些女人不过是刚好一起来了月事罢了。” 狄逢春怔怔出神,传言玉龙派门下出入江湖皆是一袭白衣,气质非凡,更重要的是腰间三尺,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嫌短。不过他不敢妄下定论,因为江湖上冒名充数之徒数不胜数。 那人慢步走到了少年道士面前,停下了脚步,细雨入街,凉意盎然,腰间三尺,更添几分。 少年道士不类方才那般市井小人面貌,反倒仰头,一副世外高人做派,淡笑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白衣人默不作声,带剑至此,来意,自然不用多说,只是他还不能出手。 少年道士问道:“怎么?不敢出剑?” 白衣人开口道:“非是不敢,而是你手中无剑。” 他的声音很清冷,有如高山冷涧,却无比悦耳动听,若是用这声音说出情话,不知又要有多少少女遭殃。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四年了,也不差这一时一刻,自八岁练剑以来,十岁胜门下大师兄,十五岁胜掌门,平生未尝一败。 千锤百炼,手中三尺;只求一生,不弱于人。 少年道士拿出了自己的酒葫芦,肆意的喝了一口小酒,还砸吧了一下嘴巴,惬意无比。当初的少年长高了,似乎也变得更强了,这样最好,最好!他平生最恨寂寞,最恨! 第42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7) 少年道士说道:“你比东方逸尘那个老不死的强多了,他败不起,也就战不起。究其一生也不只不过是一个一流剑客,上天不能,入境无门。今日我不战,并非我不敢战。为的是把这一战留待三日后,给那些欺世盗名倚老卖老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当今世上,配的上我李天笙出剑的,唯你一人。” 得此一诺,白衣人了无遗憾,转身离去。 少年道士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他方才霸气外侧,颇有放眼天下,竟无一处敌手的寂寞和孤高,这等气势,那些不长眼的姑娘们总该能感觉的到吧。 直到那白衣人离街,巷落胭脂,纷纷失魂落魄,无语泪先流,他才左右不适的嘀咕道:“他娘的,肯定是这道袍的尺寸小了点。” 狄逢春匆匆追赶了上去,却被少年道士一把拦下。 这些狄逢春可谓是望穿秋水,焦急万分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说道:“哎呀!道长,你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少年道士笑道:“你莫非是想找东方逸尘给那个老东西解毒?” 狄逢春皱眉道:“道长,你知道就别拦着我了,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啊!” 少年道士正对玉龙派一肚子火,特别是东方逸尘那个老东西,剑术不入流就算了,还让门下穿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出来勾搭良家妇女,不专正业,欺世盗名。什么剑神,什么盘龙圣手,全都是狗屁,东方逸尘会的他李天笙也会,他东方逸尘不会的他李天笙照样会! 少年道士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当下改变主意了,冷哼道:“你莫不要被猫屎糊了眼睛,不识高人。不就是解毒吗?对我来说不过区区小事罢了。再说,你就算找到了东方逸尘,他也未必肯,等他肯了,没准那个老东西早就毒发身亡了。” 狄逢春狐疑道:“道长此言当真?” 少年道士冷声道:“你若是不信,自去寻他,到时候那个老东西办丧事,本道爷定来喝一杯白事酒。” 道门玄机,千方万法,这小道士虽年纪尚幼,出口狂妄,却未曾失言,这一点狄逢春早就从黄兴业的口中得知了,少年郎,不可欺。况且正如这小道士所言,东方逸尘与他素未平生,不知其为人脾性,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肯帮忙。 他挣扎了一下,便说道:“如此,就有劳道长了。” 两日后,第二日子时。 天地会总舵。 李天笙取出了最后一根泛黑的银针,白净的额头已然渗出了许多汗水,黄兴业双目紧闭,正坐于院外大鼎内,底下火烧,鼎内有木板隔层。鼎内的水不断地冒出蒸汽,漆黑一片。 李天笙擦了擦汗吩咐着身边几个帮衬的人,说道:“再把水换一下,继续烧,等烧出的水变得白净无比了,再复烧三次,这样毒也就解了。” 狄逢春大喜道:“道长之才,真可谓是经天纬地,高深莫测,高…” 还未等他说完李天笙便横了他一眼,问道:“刘兆呢?” 狄逢春反问道:“道长要见他?” 言语中颇有激烈的神色,刘兆既然与元神道人无缘,那就不便强求,但若是与这位少年道士有缘的话,那… 李天笙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虽然看不惯那个臭小子的为人,但也不会因私废公,单单是五将之后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师弟收他为徒了,将来在我这里学个一招半式也不无可能,但还是要看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拜师学艺须得两厢情愿,眼下我只对他的安全感兴趣,只要还活着,其他事情,我是不会多操心的。” 狄逢春神色一黯,说道:“那是自然。” 可悲刘兆,这些年要收他为徒的江湖高人如过江之鲫,仰仗着这个身份,他却一个都看不上,到现在满心想着复仇,根本不为自己以后打算,到头来还是得他们这些活得久的人替他操心,不为什么,只要心中尚存大义之人,单单一个五将之后便足以让他们屈身折腰,而且谁若是收下了刘兆,那自家门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定然是光耀万分,高人一等。 可就算是再怎么屈身的人,也终会有底限,毕竟同为高人,心气自然也不低,刘兆又并非什么千年难遇的奇才,难道还要他们跪着求着让他拜师? 黄兴业慢慢张开了眼睛,还在鼎中,体内剧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五脏六腑也焕然一新,此刻他总算是有力气说话了,方才二人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仔细思忖了一番后,他开口问道:“我这里有一个并非五将后人,又谦逊好学的人向道长推荐,不知可行否?” 李天笙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笑道:“你要是真的肯求求我师弟的话,他未必不肯收!” 狄逢春见黄兴业醒来,心中仿若一块巨石落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听到他这话,不仅猜想难道他是想推荐那个黑小子? 黄兴业摇了摇头,说道:“此人非道长不能收,而当今世上也只有道长的聪明才智才配收他!” 这话说出来饶是狄逢春也觉得有些过了,毕竟世上高山,翻过一山还有一山,u看书 w.uuknshu 这少年道士虽然惊艳,但年纪终究还是尚幼,怎么会举世无人与之相比呢? 少年道士冷笑道:”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不成,就算是,我也不收,天又奈我何?” 黄兴业叹道:“道长久居行隅府天道山,那首民谣不知道长是否还记得。” 少年道士说道:“行隅府的民谣多了去了,我又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首?” 黄兴业良久之后,才沉声说道:“千面!” 只需二字,无需多言,懂的人自然会懂,那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智者,他的一些聪明才智如今深锁于军中,除了上面的两三个人之外,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窥伺一二。而在民间,他的威望却不及那五位将军,不能广为人知。 狄逢春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黄兴业。 李天笙狐疑道:“此言当真?” 黄兴业淡笑道:“他身上有佐证,那人留下的两本书,我观道长并非心术不正之人,方才直言相告。” 那个男人留下的两本书意味着什么?看看狄逢春那恨不得拿身家一窥的眼神便知道了,那场堪称神迹的战争如今在野史中亦有记载,里面把他写成了一个能呼风唤雨的通天之人,古今无二,只是留给后世的东西传言深锁军中,不为外人知。 李天笙旋即笑道:“老头儿,自打我看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路人,我对那个人留下的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看你的面子,算了,勉为其难的收那个小子为徒吧,对了…他现在何处?” 黄兴业淡淡道:“天云庄!” 第43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8) 吴落甲从昏迷中再度苏醒,这些天,他已经不知道昏过多少次了,不过这一次,却是感觉神清气爽,身上一点受伤的痛觉和虚弱感都没有,而腹部原本应该被打断的肋骨,此刻却是奇迹般的复原了,又长了出来,这蛇血之宝贵,由此可见一般。 而原本在感官下不甚清晰的恶臭此刻也是无比真实,直让他犯呕吐出了几口胆水,那条畜生早已没有了生气,血水也化在了污泥之中,只留下一团尸首。 吴落甲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他的内功已然迈进了一大步,生死关头,破而后立,盘山内经诚不欺他,此刻就算碰到了当日那个和尚,他也有与之一战的信心。 眼下月色正浓,从枯井往上可见一轮婵娟,此间相差九丈,吴落甲在污泥中行动了片尺,将身体贴在了墙上,墙壁太过粘稠,不易攀爬。 不过长期居住在深山野林的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用八荒拳在墙上开几个洞方便踩踏,然后再往上爬,以他此刻的内力,这种事轻而易举。 这块偏院下人们一般是不会随意进出的,就连走路都要离得远远地,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吴落甲花了半个时辰才终于从井底爬了出来来,四下萤月翩翩,微光闪烁。虫鸣底语,丝丝缠绕。顾影近草,寒气迫身。 他着实是一个不懂得欣赏美景的人,这方寸大的小院,因为荒凉,却显得处处诗意,若是狄逢春在此的话,免不了要赋诗一首,以诉心中悲凉。 出了小院后,他却看到了一处火光人影,映照在不远处的墙上,不时有飞灰飘散在空中,迷了眼睛,送入口鼻。 正值深夜,这幅光景若是一般人见到了,绝对会头皮发麻,望风而逃。不过吴落甲却是不怕,久居山间,他从未见过什么鬼怪,村长虽然偶尔给他们讲一些异事杂谈,但那也只是唬唬小孩子,年纪稍微大一点便会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 当他的身影转过那一侧墙头的时候,终于知道了真相。 那是当日他在烧火房中看到的那个高挑的女人,此刻她正蹲在地上烧黄纸,眉头紧锁,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你们倘若真的有灵,那就化作厉鬼,向那个畜生索命! 吴落甲见状试探性的问道:“姑娘?” 那女人闻言看了吴落甲一眼,愣了一下,脸上并无表情,然后转过头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在一起,呢喃道:“龙熙泽此刻就在东院厢房,越过墙上,尚有红灯的地方即是。我也是个苦命人,你若要寻仇,莫来找我。” 吴落甲愣了一下,说道:“姑娘与我有恩,我为何要向你寻仇?” 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皆从吴落甲身上传出,此刻他浑身漆黑,无比恐怖,看着的确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女人口中念念有词,大抵不过是一些经书上的东西,一心想着安抚亡魂,让他去找龙熙泽的麻烦,吴落甲上前,她的眼角终于焉了下去,一副要哭的样子,说道:“每次龙熙泽作恶杀人,我都会来这里烧钱给你们用,你若是真的苦大仇深,不能投胎就去找他啊,找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跟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我也被他害的不浅,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吴落甲思索了片刻,虽然他知道龙熙泽形同禽兽,但却未曾想过他居然害了这么多人,真是罪该万死! 吴落甲皱眉问道:“姑娘你也与那个禽兽有仇?” 女人闻言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的不断点头,说道:“我家住烟雨镇富贵巷,十六岁那年被龙熙泽带着恶奴强行掳劫到了天云庄,他不光玷污了我的清白,还纵恶奴王四杀了我全家上下六口,我与他早已是不死不休!” 闻言吴落甲仿似又想起了当日院中之事,当日他废了龙熙泽一条手臂,原本想着他改过自新,重头做人,没想到此人贼心不死,奸诈无比,又复返劫走了绿鸢,还让自己受尽千般折磨。如今听这姑娘一言,才知道这人早已是人面畜生,为恶多年。对这等恶贼,若是还要讲究什么仁慈,那岂不是让当日落阳村的惨剧重演? 吴落甲冷声道:“哼!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罪该万死!若是不杀了他,留下来也只会祸害别人,姑娘你且安心,我这就去取他的性命。” 女人闻言有些艰难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这鬼终究还是讲道理的,只是借着火光,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墙上照射的人影,鬼事没有影子的,旋即大惊道:“你不是鬼?” 吴落甲摇头道:“自然不是。” 女人拍了拍自己丰腴的胸口,站起身,仔细瞧了瞧吴落甲,约莫有点熟悉,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烧火房里面的那个…” 吴落甲笑道:“多谢姑娘赠与的糕点。” 女人问道:“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吴落甲与她细说了这些时日在庄中的遭遇,uu看书 ww.ukanshu 当说到井下与那畜生搏斗的时候,女人不由得讶异地张开了嘴巴。 “姑娘可曾在庄内见过一个身着绿衣,面貌清秀的女子?” 女人摇了摇头,说道:“若龙熙泽将女人掠夺回庄,定会与其结亲办喜事,这几日庄内平静异常,都在忙着比武大会的大小事务。由此看来,他应该是把人藏起来了,想等到比武大会结束后再举行婚事。” 吴落甲咬牙切齿道:“结亲不是应当两厢情愿吗?这种无耻的事他也干的出来?” 女人恨声道:“庄内原本有十六位少夫人,有哪一个不是被他这么掳劫过来的,一旦进了庄,清白是肯定保不住的,有四个已经不堪受辱而自杀了,而我们剩下的,却要为争宠而强颜欢笑,死不了,活不起,与行尸走肉无异。” 吴落甲说道:“姑娘且安心,我这就去了解那个恶贼的性命,免得更多无辜的人遭难!” 女子急忙道:“且慢,那东厢房有众多家丁把守,只怕你去了,非但不能成事,反而连累了自己的性命。这样吧,天明后便是比武大会,保护他的人手会被大大削减,到时我会将那恶贼诱入房中,到时你再持刀杀出,了结他的性命。” 吴落甲思忖了片刻,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只是…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有些凄凉的笑道:“你不必诸多顾虑,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了,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杀了那个畜生,为我的家人报仇,今日就算没有遇见你,我也会这么做。” 第44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9) 女子邀吴落甲随她入房,吴落甲本想婉拒,只是眼神深夜,四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还是在天云庄内,若是强行闯出庄去,被人发现,反倒不美。 女子早已对四周地形了如指掌,偌大个天云庄,就算不用灯笼,她也能去到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时下临近房间,她笑道:“对了,还未请教你高姓大名。” “我叫吴落甲!” 吴落甲颇有些蹑手蹑脚,因为四下黑暗,他又是一身的污泥,生怕撞到了人家姑娘。 女子说道:“我叫慕轻雪。” 吴落甲毕恭毕敬道:“慕姑娘。” 听到这三个字,女子不由得神色一黯,姑娘?这两个字现在的她如何当得起。 两人借着黑暗偷偷进了房,这还是吴落甲第一次进到女子闺房,四下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似乎快要将他身上的恶臭给驱散了。 慕轻雪将油灯点着后才将整间屋子的全貌都照了出来,不得不说,龙熙泽还是很宠爱她的,就连梳妆台的镜子上都镶嵌着几个眼睛大小的宝珠,更别提卧榻珠帘,皆是金制玉琢,地上是浅黄色的兽皮地毯,奢华无比。 吴落甲站在门口位置,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因为他身上太脏了,只有身下这方寸大小的地方没有盖上地毯。 慕轻雪见状笑道:“你不用怕,直接踩过来就是了,我等下为你准备一些水用作沐浴,不过已经深夜了,下人们也都休息了,没有热水,你将就一下,还有,换洗的衣服我会替你准备好的!” 吴落甲点了点头,既然要办事,就不能有这诸多顾虑,扭扭捏捏的反而不成样子。 待慕轻雪出去吴落甲方才四下望了几眼,有钱人家的气派他自然是感觉不出来,毕竟他对钱这种东西没什么追求,只要够花就行了,每天馒头咸菜亦或者每天山珍海味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想到山珍海味,他又想起了绿鸢,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他现在都会毫不犹豫的拔腿去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慕轻雪提着一大桶水,推门而入,颇有些气力不支。 吴落甲正要上前帮忙,她却刻意躲闪,笑道:“不用了,我本就是穷家女,这点儿活不算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吴落甲终于洗漱完毕,换上了一套锦衣华服,这衣服可比他平常穿的要舒服多了。 出浴后颇有些谦谦君子的风范,与寻常家的公子不一样的是,这是一个黑面小生,面容中颇具野性。 借着灯光,慕轻雪不由得脸色一红,说道:“今晚还得委屈你一趟,在帘外歇息。” 说完她便掀帘而入,准备抱一些棉絮出来给吴落甲打个地铺。 吴落甲笑道:“姑娘不用多礼,我自小便是在山野长大,天为被,地为床习惯了,不用太麻烦。” 慕轻雪笑道:“你记住,我并非只是招待你,更多是为了那些惨死在龙熙泽手下的人。” 吴落甲郑重地说道:“姑娘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雪儿…雪儿!”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慕轻雪神色一惊,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龙熙泽。 吴落甲狠声道:“来的正好!” 慕轻雪急忙拉着吴落甲进入了珠帘内,说道:“吴公子,杀龙熙泽并非一时之功,他身旁时常有人护卫,若是你这样贸然行事反倒不美,若是失败了,就会被府中家丁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吴落甲问道:“那怎么办?” 慕轻雪说道:“你先在床下躲起来,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忍过了今夜,等明日那些守在他旁边的人散掉了,再动手也不迟!” 时下两人议论时分,龙熙泽已然推门而入,脸上一片通红,满身酒气,门外是一众家丁,他关上了房门,大声叫道:“雪儿!” “来了!” 慕轻雪轻声唤了一下,掀开了帘子,款款地走了出去。 龙熙泽笑道:“你莫非知道我今晚要来,所以到现在都没宽带解衣。” 慕轻雪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嗔怒道:“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等与不等对你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龙熙泽抓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无比深情地说道:“你哪里算的上旧人,对我来说,你的每一颦每一笑每天都会给我带来焕然一新的感觉,何似在人间啊!” 慕轻雪笑着看了一眼珠帘那方,笑道:“你就喜欢作弄人家。” 龙熙泽亲吻了一下她的玉颈,呢喃道:“卿似美玉,温润添香,观玉之人,舍我其谁。” “啊” 慕轻雪惊呼了一声。 龙熙泽酒兴正酣,一把将慕轻雪抱了起来,掀开了珠帘,而后将轻放到了床上,看书.ukanhu.cm 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慕轻雪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似这般事情,以往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早就已经麻木了。 “雪儿,我来了!” 龙熙泽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准备爬上床与美人共赴巫山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过身的时候像是见了鬼一样,酒气全散了,瞪着眼睛,用双手抓着吴落甲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挪不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吴落甲阴声道:“当日我不杀你,是想你改过自新,从头做人。没想到你还是禽兽不如,本性难移,你这等祸害若是让你继续留在世上,还不知会害多少人!” 说完吴落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方才他没有躲进床底,而是一旁的衣橱,看到这一幕终究还是忍无可忍了。 “吴公子,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他!” 慕轻雪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披上了衣服后便从床上走了下来,美目中全是冰冷的神色,龙熙泽何曾见过自己的女人这般样子,也不知是酒气熏陶还是憋红的脸上涌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将匕首放在了龙熙泽的肩上,冷声道:“吴公子,你先放开他吧,若是他敢叫人的话,那我就先杀了他!” 吴落甲点了点头,瞥了龙熙泽一眼,那有如野兽一般凶狠的眼神看的龙熙泽心里一惊,他不敢动,也不敢叫,因为曾与他同床共塌几年的女人,此刻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地拿着匕首,那刀锋中泛起的寒冷,即使隔着几寸,他都好似能感觉得到。 第45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0) 慕轻雪咬着银牙说道:“龙熙泽,当日你闯进我家作恶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你说话最好小声一点,要是让人发现了我就立马杀了你!” 龙熙泽深情地看着她,他内心还有一丝幻想。殊知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亏待她,这庄内大大小小十几位少夫人,就她一个人待遇最好,每次但凡有了宝贝或者新奇的东西,他都会第一个拿来给她,这满屋子的荣华富贵就是最好的证明。 “雪儿,我这些年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 慕轻雪冷声道:“你住口!你让王四杀了我全家,我那妹妹还只有十三岁,十三岁啊…居然被王四那个畜生给…” 说到这里慕轻雪泣不成声,就连吴落甲也是钢牙咬碎,恨不得将龙熙泽千刀万剐。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说道:“哼!没想到王四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肆意妄为,雪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主持公道,将他绳之以法的!” 慕轻雪冷笑道:“你们主仆二人都是一丘之貉,这些年你不知掳劫了多少良家,你只管抢女人,王四过后放火烧人,难道他的所作所为你一定都不知道?” “这…” 龙熙泽开始有些闪烁其词了,奴才作恶,主子又怎会全然不知,只是王四在他手下一直尽心尽力的为他办事,至于他的那些所作所为,在龙熙泽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除了年轻貌美的女人,其他人在他眼里似乎都算不得人,但是慕轻雪家里的事龙熙泽真的不知道。 慕轻雪的手气的有些发抖,这让龙熙泽也吓得不轻,总之他现在明白了一点,慕轻雪的大仇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杀她全家的王四,要想保命,还先得让王四来当这个替死鬼。 龙熙泽叹了一口气,说道:“雪儿,王四就在门外,我现在就把他叫进来任你处置,你看如何?我发誓你家后来发生的事我真的一无所知,答应我,你杀了王四之后就放了我!别再闹脾气了。” 慕轻雪眼中似乎有犹豫,她既想杀了龙熙泽,也想杀了王四,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现在龙熙泽的命就捏在她手上,君子才会一诺千金,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用得着讲那一套吗? 慕轻雪对吴落甲说道:“吴大哥,等下还得麻烦一下你!” 吴落甲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龙熙泽你最好老实交代,到底把绿鸢姑娘藏到哪儿了?” 龙熙泽疑惑道:“什么绿鸢姑娘?” 吴落甲怒道:“你还给我装傻?若不是你去而复返,掳劫了她,她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龙熙泽终于明白了,搞半天这个黑小子之所以闯庄是因为没管好自己的女人,然后赖到了他的身上,他可是什么都没做啊,虽然心里记挂着那位绿衣姑娘,但因为养伤也暂时没那么多心思打她的主意。 龙熙泽冷笑道:“你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还赖到别人身上!我告诉你,我龙熙泽是怕死,但在女人这方面我从来都不会因为生死而掩饰什么,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你就算杀了我,然后将天云庄全都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你要的绿鸢姑娘,因为这事儿我压根就没做!” 吴落甲当下一惊,若不是他做的,那绿鸢去哪儿了?当日家中一片狼藉,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谁? 慕轻雪说道:“吴公子!你别信他的鬼话,绿鸢姑娘肯定还在天云庄,只不过被他藏起来了,为了年轻貌美的女人,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龙熙泽有些疯狂的笑道:“是啊,为了年轻貌美的女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难道这不包括你吗?雪儿,你恨王四就跟我直说啊,这样的狗奴才,要他死只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又何必串通外人来伤我的心!” 慕轻雪恨声道:“你以为我就不恨你了么?我的清白就是毁在了你的手上,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龙熙泽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道:“当初不是你自愿上我的床的吗?我何时又曾强迫过你,入庄三个月我都是以礼相待,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龙熙泽的话语终于戛然而止了,他看见了慕轻雪眼中的冷漠和讥讽,就像是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那样让人不寒而栗,uu看书.ukashu 他一直都认为这个女人心里还是爱自己的,不然她不会这么久还没动手,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理解她这么多年来的怨恨,他甚至还想着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好好待她,再回到从前那般开心的日子。 现在他不知为何,却生出了这样一种错觉,这个女人根本就没爱过自己,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都在演戏,现在的她…好陌生。 龙熙泽感觉自己的心真的被伤了,甚至这刀剑在他眼里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他万念俱灰的说道:“你要王四的命,我给你,你要我的命,我同样也给你,无论你待我如何,我都爱你,至死不渝。” 他就算负了天下,也不会负了自己的女人,他虽然滥情,但是也深情,这种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让他的性格产生了扭曲,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收获一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 慕轻雪的心肠也不是铁做的,平心而论,龙熙泽待自己的确不错,当初她也是为了杀掉王四才委身于他,倘若他真的一无所知的话,那还真的罪不至死,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犹豫了,思忖了片刻后说道:“你先把王四叫进来吧!该怎么叫,你心里清楚,别说多余的废话,不然我就马上杀了你!” 龙熙泽点了点头,朝着帘外大声喊道:“王四,你进来一下。” “少爷,我这儿进来只怕不太方便吧。” 外面传来了王四的声音,还有几个家丁的笑声。 龙熙泽看了慕轻雪一眼,然后怒声道:“你个狗奴才!老子叫你进来你就进来啊!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第46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1) “还有,把外面的那些人全都散了吧!” “是,少爷。” 王四立刻识相的推开了房门,然后轻轻关上,站在帘子外面,不时地朝里面张望,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龙熙泽沉声道:“你先进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少爷…这” 王四岂能不知现在自家少爷在做什么?像他这样的下人,岂能在这个时候进去? 龙熙泽接着说道:“王四!老子的话你没听见吗?” “是!” 王四挣扎了片刻,自然是察觉到了自家少爷的怪异,不过他这个人一直都行事怪异。 透过烛火,王四望着帘子那方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四下无声,最终他掀帘而入。 而在那一刹那,他的脖子也被一条粗壮的臂膀给锁住了,脸色憋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落甲说道:“慕姑娘,你看这个人怎么处置?” 慕轻雪冷冷的看着王四,此刻王四的眼里满是惊惧的神色,似乎在想这个黑小子是如何从那个畜生口中逃脱的,与方才的龙熙泽如出一辙。 龙熙泽叹道:“雪儿,你放开我吧,现在王四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刮随你!人也已经散掉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慕轻雪神色有了一些动容,仔细想想,这些年,龙熙泽的确从未骗过她,而且答应她的的事情,全都做到了,也许…那件事他真的不知道吧。 王四眼珠子转向了龙熙泽,有些不敢置信,他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主子给卖了。 直到慕轻雪的匕首插入他心口的那一霎那,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被人死死的掐在原地,动都不能动一下。 吴落甲松开了手,王四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脸上带着绝望而又惊恐的表情,眼泪在匕首刺中他的那一霎那从眼中喷涌而出,而且还尿了裤子,死状十分凄惨。 慕轻雪看似是一个弱女子,方才出匕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犹豫,反复插了三刀,直把鲜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袖,溅到了自己的脸颊,王四浑身抽搐到一动不动方才停手。 吴落甲目色有些悲伤的看着慕轻雪,说道:“大仇得报,姑娘还请保重。”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他能理解她心中的苦楚,就算杀掉了仇人又如何呢?无论如何,那些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慕轻雪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后匕首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她再也没有任何杀人的勇气了,更别提接着对龙熙泽动手了。 龙熙泽叹了一口气,他又何曾想到这个与他同床共榻好几年的女人心中的怨恨居然这么重。 慕轻雪走到了梳妆台前面,从里面拿出了一些珠链玉镯,还有一本泛黄的书,走到了吴落甲面前,说道:“我爷爷曾是禅竹寺的俗家弟子,这本书是他按照禅竹寺的八卦棍法辑略的,后来爷爷病逝,父亲无心习武,所以这书便一直被当成传家宝供奉着,我看公子也是习武之人,这珠宝和书就一并赠与公子了。” 吴落甲大惊道:“这怎么行呢?如此厚礼…” 慕轻雪神色悲伤的说道:“若是当初父亲习武的话,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公子大恩,若不以此相报,我便是死了,也死的不安心。” 吴落甲劝道:“我可以收下,但姑娘何故轻生啊?” 慕轻雪凄笑道:“公子不知,我活这么多年只为等到今天,纵然今日报仇后能侥幸逃出天云庄,也无颜苟活于世。” “慕姑娘!” 慕轻雪低头神色决然道:“这是我的私事,还望公子不要插手。” 这话一说,吴落甲纵然是想劝也无从劝起了。 慕轻雪对龙熙泽说道:“你若是藏匿了那位姑娘还是尽早说出来吧。” 龙熙泽看了这一幕此刻正是一肚子火,他娘的,自己的女人拿着他送给她的珠宝,转赠给另一个男人,这不是当着他的面给他戴绿帽子吗?现在居然还诬陷自己在家里藏了女人,纵然是脾气再好的男人,估计也会火冒三丈吧。现在他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女人非但没爱过自己,还不守妇道,爱上了别的男人!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若是藏了,今晚还会到你这里来吗?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龙熙泽在其他方面也许会有隐瞒,但是在女人这方面,我从不屑于说谎,即便今日落在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手上,我还是那句话—做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他要的那个女人我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慕轻雪说道:“吴公子,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也许…真的是你误会了,眼下趁没人,你还是快走吧。” 吴落甲说道:“这等禽兽,我若是走了,慕姑娘你…” 慕轻雪说道:“此刻生与死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公子有要事在身,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吴落甲还是有些不放心,四下撕了一些绸缎,将龙熙泽五花大绑起来方才罢手,他也想杀了龙熙泽,只是眼下相比他,或许慕姑娘更有处置他的权利。 于是拿起了包袱对慕轻雪继续劝道:“慕姑娘,不如我们杀了龙熙泽,然后一同离开天云庄吧。” 慕轻雪笑道:“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离了庄又能到哪儿去呢?公子不必多言了,还是趁早离去吧。至于这个人,我会处置的。” 吴落甲还想再说些什么,慕轻雪却直接捡起匕首放在了脖子上,说道:“你若是再不走,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吴落甲自是很想救她,但事已至此,就算他想,也是难以行事,神色闪烁之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大叹一声,拿起了包袱,抱拳道:“姑娘保重!” 随后便推门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慕轻雪款款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雪白的玉肩,个中风情,饶是已经看了无数遍的龙熙泽也不由得干咽了一些喉咙。 慕轻雪柳眉一弯,略带俏皮的笑道:“好看吗,夫君?” 龙熙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u看书.uuashu 慕轻雪接着又褪下了一件衣服,已然是娇花胜雪,让人难以把持,若不是龙熙泽此刻被绑着,估计早就把她按倒在床上了,此刻她脸上的风情犹胜于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迷人的慕轻雪,仿似注入了鲜活的灵魂一般。 慕轻雪没有理会他,反而坐到了梳妆台前,仔细地化着妆,脸上还带着怀春少女一般的娇羞,她将胭脂沾染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轻轻的涂抹在樱唇上,像血一般鲜艳,看着镜中的自己,污秽却又美丽的容颜。 她又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小包药粉,这是留给龙熙泽的,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机会杀掉王四了,所以准备在明日与龙熙泽共赴黄泉。方才那几刀过后,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杀别人了,所以现在她只能杀了自己。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狠心的女子呢?能对一个男人多年来的好置若罔闻,恨?肯定是有的,爱?也许也有吧。不过除此之外,又何尝没有妒呢?要知道女人说出口的话,并不能全部都是违心的,她们毕竟是有血有肉的。 慕轻雪唱着歌儿,回过头笑颜如花地对龙熙泽说道:“你明白吗?其实这世上的爱只有一份,是没有办法分给别人的,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朵娇艳的花,正是开的最美丽的时候,也是最接近凋零的时候,在龙熙泽疯狂的大叫声中一步一步的迈向了彼岸。 第47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2) 这次入庄寻人失败让吴落甲好好反思了一下,这样贸然寻人终究是无果的。他想再回一次小院,他想着若是老人归家的话,看到那副景象又会是何等的焦虑,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先回家找到老人说明一下情况了。 “庄主说了,把这些人全都扔到后院!” “这么多啊!那个畜生吃的完吗?” “管它呢!搬完了我们就能去睡大觉了!” “唉…这些破乞丐也真是的,非要不自量力闯什么庄,这下好了,被那个和尚给几下子收拾了!死了还得被拿去喂畜生。” “谁说不是呢?这几天官盐被劫,官府不知道为什么到处抓乞丐,你说他们躲起来也就算了,干嘛还跑出来,再说,咱们天云庄与他们向来无冤无仇,庄主还大施义粥给他们,这些人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趁夜偷袭我们天云庄!” “你不知道吗……我可听四哥说了,这些人都是忠义会的,前两天他们的老大被我们庄内的一个高人用毒所伤,他们之所以闯庄,就是为了解药!” “一群垃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本事,就敢在这里乱来,真是找死!” “那你可就错了,我听四哥说他们的老大是一个老头子,还会使八荒拳!” “八荒拳?那不是咱们庄主的绝学吗?你没听错吧。” “骗你是狗!四哥喝多了亲口对我说的!” 吴落甲觉察到了有人来,隐匿在草中,却不料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会八荒拳的老人?除了黄兴业还能有谁,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帮会老大,而且闯庄受伤了?莫不是为了他和绿鸢的事情。 待两人离开后,吴落甲便起身离开了天云庄,迅速朝着昌平街赶去,万家熄灯,街上一片漆黑,他只能借着幽暗的月色前行,街上还不时还会冒出一队官差,他们举着火把,四处巡逻。 左右躲闪之下,包裹内的金银也不知丢了多少,只有那本书被他护的好好的,在他眼里,武功秘籍显然要比金银珠宝重要多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小院,只见到一抹光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仔细瞧去,老人正孤零零的端坐在石阶上抽烟。 他也注意到了吴落甲,一下子便如同针扎一般跳了起来,烟枪也掉在了地上,酿跄的上前抓住了他的双臂,激动的说道:“孩子,你逃出来了?” 吴落甲黯然道:“绿鸢姑娘她…” 黄兴业松开手,叹道:“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太过自责,还有,绿鸢现在不在天云庄。” 吴落甲急忙问道:“那她现在…” 黄兴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用着急,我之前没告诉你,其实我是烟雨镇忠义会的舵主,我已经派人去寻她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吴落甲说道:“这件事我在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而且我还听说忠义会夜袭天云庄,死了不少人,我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他们庄内的人在处理尸体。” 黄兴业听言神色低迷,仿似又苍老了许多,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的伤也是才好不久,现如今帮会中的事物都是有三位堂主统一商议之后再打理。毕竟这忠义会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况且这些江湖草莽可不比军中的士兵,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难以控制。好歹是此次周吴郑知难而退,才避免了许多伤亡。他现在剧毒刚祛,实在不想看他们负荆请罪,便独自一人回了家,坐在这空落落的院子里。 黄兴业眼下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听吴落甲是如何逃出来的了,总之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他笑说道:“你这个徒弟看来我是收不成了,不过我还是要将八荒拳传授给你!” 吴落甲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是先拜师再学艺的吗?” 黄兴业笑道:“傻小子,那是因为老头子我给你物色了一个更好的师傅,他不仅武功才智在我之上,还救了我的性命。虽然年纪轻了点儿,但是做你的师傅,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你也瞧见了,我一直都在忙帮会中的事务,经常不在家,没时间好好教你武功,就算成了你师傅,只怕也是个不称职的师傅啊!” 他之所以下这个决定是因为他一眼就看中了哪个小道士绝非常人,况且吴落甲为人太过死板了,若是跟着那个道士一起,将来起码也能变得圆滑一点。那道士虽然舌尖口利,却也是个通晓大义之人,跟着他,总不会误入歧途的。而且那个道士背后站着的还是天道山,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能出其左右的寥寥无几。 “好吧,一切就由您定夺了。” 吴落甲自然是想跟他学武艺的,但老人所说也并无道理,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荒废。倘若那个师傅真的像他说的这么厉害,那拜师学艺自然不在话下。 黄兴业说道:“明天天云庄有一场比武大会,那你那个师傅也会去,你的武艺虽算不上上乘,却也还算扎实,不如去比试一番,给他瞧瞧。” 吴落甲忧虑道:“我刚从庄内逃脱,若是明日再贸然现身,只怕会…” 黄兴业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明天自有忠义会的兄弟给你撑腰,天下英雄豪杰汇聚一堂,谅他龙云天也不敢乱来!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后黄兴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若是累了的话,先进去歇息吧,若是不累的话,我再传授你一招两式,以备不时之需。” 吴落甲大喜道:“自然不累,有劳您了。” 随后他便放下了包裹,凝神站在原地。 “当日你在小院中那一拳只得力崩黎山之形,却不得其神。扎下马步,看着那颗老槐树,u看书.ukasu 再试一次,这次侧身发力时须谨记,要脚分与肩宽,出拳的同时,右腿的步伐也要微微左倾,借势发力,才可一举将它击倒!” 吴落甲闻言闭上了眼睛,扎好了马步,这一招八岁习武时他就已经开始练起了,十几年的功夫,基本功早就已经扎实了,而在庄内吞噬的蛇血也给他的内功带来了质一般的飞跃,此刻面对这颗老槐树,他有信心能一击将它打倒! 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拳击出,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树身确实巍然不动,甚至连拳印都比之前要浅了,吴落甲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黄兴业淡淡道:“你的心没有静下来,方才失手,不要太急,忘掉那些让你分心的事情,练武最忌讳的就是焦躁。” 吴落甲又复练了几次,直到额头冒出汗水,他努力的不去胡思乱想,可是这些时日发生的那些烦心事总会进入他的脑海。 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练了多少拳了,神智已然有些飘忽不定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天也亮了。 他目色无光的望着前方屹立不倒的槐树,什么都没有力气去想了,手上还在下意识的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脑子一片空明。 一拳挥出,树…倒了。 老人叹道:“看来你还是要多练练,照这么个打法,这棵树自然是受不了的。什么时候能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专心打出一拳了,你这力崩黎山也就成了。” 吴落甲看了一眼已经有许多处破皮的拳头,陷入了沉思。 第48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3) 日出时分,天色渐亮,这一天,烟雨镇连绵几个月的细雨却是停了下来。 天云庄敲锣打滚,鞭炮齐鸣。 早已在客栈中歇息良久的各大派纷纷入庄。 此次比武大会不仅仅是门派之间的争斗,还有一些名人异士想借这次大会一展身手一举成名,因此来者鱼龙混杂,龙云天说是天下英雄豪杰皆可参与,那么入庄自然没有限制。 时下入庄的门派,个人数不胜数,足足有几百人之众,而比武会擂台则设在天云庄外殿之上,红花地席,左右各设大鼓一架,其中最高台一杆通体雪白的长枪立在上面,十分显眼。 而擂台再往上,则设四张雕花木椅,左侧末席坐的是天云庄庄主龙云天,右侧首席坐的则是天道山的掌教元神道人,其中还有二人,一人粗眉环眼,虬髯高颧,那双眼睛就像是要吃人一样瞪着,草莽之气不言自现,是为铁斧门掌门王虎生。而另一个人则白袍加身,面如冠玉,细眉桃花眼,短须稀疏,发中白黑交夹,英俊异常,是为玉龙派掌门东方逸尘。 除龙云天外,此三人者乃是此次比武大会的门面担当,可以说当今世上名列前茅的几位名门正派的掌门全都到了,底下也是群英荟萃。 龙云天站起身来,喊道:“擂鼓!” 早已在大鼓旁边站立多时的两名壮汉闻言将锤取出,鼓声响。 与此同时擂台后方烟火齐鸣,响彻长空。 比武之人,性格干脆豪迈,龙云天自不必多说,他们自己会登上擂台。 “在下行隅恶鬼樊无悔,先行献丑了!” 一个狂发大汉跳上了擂台,手持流星锤,环怒四周。 “宝文暴狮文三讨教!” 时下又有一个手拿长枪的年轻人跳上了擂台! 这二人都在本地小有名气,自然是谁也瞧不上谁,再加上那文三初出江湖,年轻气盛,急于成名,看这恶鬼如此嚣张,居然敢第一个上台,自然是饶不了他。 两人激战数十招难分高下,底下或有叫好,或有不屑唏嘘,或有冷眼观之,神色不一,大家都是练武之人,自然是心高气傲。 吴落甲观这文三的枪法,虽然精湛,比之薛家枪,却还是稍显粗劣,个中精髓,自然只有他这种苦练了十几年的人才能体会的出来,枪法大多都殊途同归,有些招式虽然看似相同,却实际上内藏万千变化。 黄兴业则与他一同戴着斗笠,隐匿在人群之中,忠义会的人遍布四周,东头那边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摇着羽扇,而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小书童。 吴落甲问道:“我什么时候上场?” 黄兴业笑道:“不急,前面出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罢了,似这般打斗不过是江湖杂耍,他们自知高手不会在此时登台,所以想趁此博人眼球,我看现在配得上你出手的人还没出现,上去了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吴落甲点了点头,若是与这二人战,不出三招他便能制胜,虽然他的招式不多,却能够做到招招落实,似这般打斗,还是略显粗糙。 龙云天笑着对三位掌门说道:“这几日安排不周,未能亲自拜访三位,还望三位海涵。” 王虎生说道:“你这厮好生虚伪,若是招待不周,我们自会提出来,这几天衣食住行,都用的是最好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我们是来参加比武的,有什么好拜访的!” 东方逸尘闻言不屑的瞥了王虎生一眼,粗鄙之人,粗鄙之语。 龙云天神色颇有些尴尬,笑道:“那是自然。”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碰了一鼻子灰,元神道人神态自若,却不见了他那位小师兄。 东方逸尘和王虎生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们此番前来为的就是那个少年道士,如今二人已是玄品巅峰造极之境,只差一线便可半步入仙。前者还算淡定,后者则是凝神瞪眼,四处找寻。 人群中有一位八字胡,丹凤眼,面白如玉的小公子,扇拂清风,四周环顾,脸上带着笑意,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小丁。 “他人在哪儿?” “后院烧火房?” “你准备何时动手?” “晌午,饭点时分。” “那你先四下看看吧,我想走进点儿看看那把枪。” “是!” 小公子收起了折扇,复自走向了东头,哪儿人最少,也最能接近雪中枪。 而东头的那个书生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位小公子,原本还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此刻却是略显尴尬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小书童有些不悦的说道,u看书 .uukash 你怎么了?莫不是怕了那龙云天?” 书生神色尴尬地说道:“这自然不是。” 在他眼里,那对兄妹可比龙云天之流要恐怖多了,那日与薛红绫相遇后他便草拟了书信,飞鸽传书,也不知那边如何处置,若是薛破越真的率军前来,那免不了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他现在看见这个小太岁就心里虚的慌。 小公子慢步走来,神色愉悦,笑道:“狄先生,小可前几日托你办的事你可办的妥当?” “自…自是妥当。” “今日这比武大会的排面还算不错,特别是那把雪中枪,我听闻薛氏武场也有一把,不知何处真,何处假?“ 小书童冷哼了一声,说道:“薛田那个欺世盗名的老匹夫,他的枪自然是假的!” 狄逢春神色一惊,一时间难以为人。 薛红绫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她原本是想问问狄逢春,以解心中之惑,谁料竟有人胆敢侮辱她爷爷,她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是如何欺世盗名的?” 狄逢春连忙对小书童说道:“你少说两句!” 小书童目色不屑,也不多言,仿似那人在他眼中如同糟粕,连说都不稀的说。 薛红绫冷声道:“你让他说!” 小书童闻言眼睛一横,脸色颇为倨傲,说道:“薛田何能,当初破越,乃虎贲将军刘忠率军先夺城关,拒越军于城外,再于飞桃林斩杀大将完颜宗。薛田何德,功成后嫉贤妒才,诬陷兄弟同僚,致使刘忠将军自缢。此等无德无能之辈,也敢领‘百里’二字?” 第49章坠深井虎博得蟒血,比武会玉剑自西来(14) 薛红绫冷笑道:“我且问你,高宗年间,军库钱粮来源何处?军士征集仰仗何人?” 书童不屑道:“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重要的?” “黄口小儿,一无所知也敢妄论军国大事,你只知刘忠夺下那滔天之功,你又哪里知道这是三军将士共同奋战的之功,逐越二十年,要有多少奋勇当先的将士命丧沙场,一桩桩,一件件,若要论功行赏,他们个个都得排在刘忠前面,当日若无薛老率军率军合兵,让越军退无可退,哪儿来的行隅大胜!况且刘忠不识好歹,佣兵自重,早有不臣之心,又何来薛老诬陷功臣之说!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 书童气的脸色通红,却生不出一丝反驳之语。 狄逢春见状在他耳畔说道:“你别忘了正事,此时并非与人争口舌之利的时候。” 书童瞪着薛红绫,随后冷哼一声,撇过了头。 薛红绫自不会与这般小儿计较,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顾自的走上前,想离那把雪中枪近一点,可是越近就越发现,这枪着实与家里的那把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为什么会摆在这里? 这黎县谁不知道薛家有一把雪中枪,为什么从这里又窜出来一把。等回家了,她一定要找爷爷问个清楚。 时间已然临近晌午,擂台上的人可谓是江山浪,一浪拍一浪的不知上去下来了多少,只是还未有三大派的弟子上台,而上方的龙云天四人的茶也是续了一杯又一杯,定力不太好的王虎生已经上了三次厕所了。还说什么‘这有个毛好看的,还不上主菜!’ 薛红绫眼神一凛,刺军的身影已经自后院消失,若是不好好盯着他,只怕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随着鼓声暂歇,龙云天站起身来说道:“庄内备下薄酒,请各位英雄赏脸入庄一叙!” 天云庄到底是大户人家区区几百个人大堂还是装的下的,酒肉珍馐,食桌上应有尽有,但凡是入庄之人,皆可大快朵颐。 一时间不少人都赞叹龙庄主够意思,江湖上的传言不假,天云庄是义庄。 龙云天最善用钱来收买人心,因为他知道这些钱花出去了,这些人自会替他加倍赚回来,只要有名声,什么都会有的。 黄兴业说道:“我们先入庄!” 吴落甲劝道:“这庄内十有八九都不是好人,您可要当心啊!” 黄兴业笑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实话,他是不肯入庄的,因为他这几日在庄内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至于这忠义会到底是做什么的,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放心,今天我就是来清理门户的,伸张正义的!” 他朝着周围的几个大汉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带着吴落甲往前走去。 而刺军的身形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薛红绫的身旁,此刻两人在人潮中定住了身子。 “你怎么回来了?” “人不见了。” “什么?你没去别处找找嘛?没准…” “我都找过了,没发现他的踪迹!” “这天云庄表面上与一般大庄没什么两样,没准底下却是藏着不少密室暗道,你再去查探一番,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若是暴露了,你就先行离去,在客栈等我。” “那小姐你的安全怎么办?” “只要你不与我会面,那我就是安全的!我们一明一暗搜查起来也会事半功倍!” 众人欢聚一堂,龙云天入首席,旁边坐的是失魂落魄的龙熙泽,而三大派掌门则分席而坐。 龙云天举杯笑道:“诸位还请自便,龙某不胜酒力,就不一一来过了。” “龙庄主,你多年来在江湖上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今日就不必多礼了!” “是啊是啊,我们在座的有谁不是冲着你龙庄主才来这里的。” 王虎生嘴上还咬着一个鸡腿,听到这话,眼睛一瞥,颇为不屑,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没一个对他脾气的,全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再说这龙云天吧,表面上是大义之人,实际上呢?他们三人有谁不知道这厮这些年背地里抢了多少奇珍异宝,这天云庄表面上是义庄,实际上用贼庄来形容也不为过。他这次会来除了是为了那个小道士以外,还有一点,就是龙云天在比武大会结束后会将庄内的那把劈山斧赠与他。 时下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嘴的满脸红光的少年道士,他左手抓着一只泛着油光的鸡,右手提着一个酒葫芦,穿着天道山的道服,腰间却挂着一把长剑,进来的时候靠着门框,居然被卡住了,挪了半天才挪进来,行为举止极其不雅。 元神道人脸上一抽,另外两大掌门则是神色一凛,好似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李天笙桀骜的说道:“什么比武大会,照我看,就是一群菜鸡互啄大会!比的都叫什么东西!这点斤两也敢拿出来献丑!” 一时间喧闹的酒席变得宁静了下来。 “你是哪里来的狂徒,居然敢在这里嘤嘤狂吠!” “那样子好像是天道山的道士…” “别胡说了,天道山哪儿来这么不入流的道士,八成是假扮的,你看,元神道人的脸色多难看。” “哈哈哈哈!李天笙,老子终于等到你了!” 王虎生站起身来,脸上的横肉都因为欢笑挤到了一起,而东方逸尘则还在静坐。 李天笙不屑道:“王虎生,我今日前来乃是与人有约,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王虎生怒道:“老子管你和谁有约,当年趁你老子闭关,废掉老子徒弟的账老子还没跟你好好算算呢!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老子!” 说着王虎生便拿起了一旁桌上的板斧,刚欲出手却被一剑拦下。 王虎生愣了一下,问道:“用剑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逸尘淡淡道:“他与我玉龙派也素有仇怨,不过若要理清恩怨,还需得问问元神道长的意见。” 王虎生挠了挠头,说道:“这也是,臭道士,他是你手下的人,你怎么说?” 即便元神道人半步成仙,但他终究是修道的,武功修为还是玄品巅峰,与这二人毫无差别。 “他与各位的恩怨,自与我无关,更与天道山无关,你们想如何就如何吧!只是贫道有一句丑话得说在前头,谁若是以多欺少,趁人之危的话小心贫道捅他的腚眼子!” 说到这里元神道人眼中浮现一抹杀气。 李天笙听的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师弟!你还成天说我粗俗,你个老不修其实暗地里比我还要粗俗!” 元神道人听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u看书 ww.uuknhu.co 他已经替这位小师兄兜足面子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报之以桃,还之以李呢? 王虎生笑道:“对头!老子也不喜欢以多欺少!李天笙,你不是笑我铁斧门无人吗?今儿个我这个当掌门的就和你来一场一对一,生死不计,你看怎么样?” 李天笙轻笑道:“我若是和你打了,那玉剑门的脸面往哪儿放,你没看出来吗?这位剑神前辈到现在都不肯自己亲自出手!为的就是给门下的人创造一个机会,以免别人说他以大欺小,你是不在乎名声的,他可是在乎的紧啊!” 王虎生对东方逸尘说道:“哦?这么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我出手咯?” 东方逸尘淡淡道:“正是!” 王虎生狂笑道:“好!那老子就跟你单练,等我们打完了老子再来收拾这个小子!” 东方逸尘说道:“那只怕你也没这个机会了,无心,出来吧!” 一袭白衣自内堂慢步走出,他戴着面具,姿势雄伟,腰间却并无佩剑。 李天笙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一皱,问道:“你的剑呢?” 白衣人没有说话,身形一移,便霎时间到了门口,随后踏门而出,轻功卓越,步伐轻灵,飞向了比武擂台。 与此同时,一把三尺自西飞来,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落在了他的手上。 李天笙笑道:“有意思,看来这几年东方逸尘那个老东西没学会的东西,倒是让你学会了!今天我就来会一会玉龙派的飞仙重影剑中的飞仙!” 第50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1) “看到没有,那件穿道服的便是我给你找的师傅。” 黄兴业指了指台上那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小道士,一直到现在他腰间的剑都没有拔出来,脸色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看着自己的对手,两人都没有出手,静静的站在台上。 吴落甲一言不发地看着不远处的李天笙,他也练过剑,并非门外汉,此刻的李天笙看似倨傲,甚至不把对手放在心上,实则是在不断地观察对手的破绽。 李天笙手心里早已渗出了一丝汗水,他早已明悟,一个真正的剑客毕生所追求的并不应该是华丽的剑招亦或者斩铁如泥的宝剑,一如东方逸尘,天下剑谱,十之七八他都了然于胸,但无论如何练下去,终究只是一个一流高手。 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他不够快,他只要跟人比剑,不借助外力的话,就算是一个十六岁没有刻意练过剑招的少年,只要出手够快,也能至他于死地。 因此一个剑客毕生的追求应该是快,电光火石般的快,不…应该比这还要快。而且越是顶尖剑客之间的对决往往越朴实无华,双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往往胜负就已经决定了,只要能够快对方一分一毫,那胜者必定是属于他的。 剑招?这东西在李天笙眼里无异于垃圾,再华丽的剑招也躲不过最快的那一剑。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不是吗?” 在白衣人身形一动的时候,李天笙的左手也伸向了腰间的剑,当初他闯玉龙,战铁斧,用的是右手剑,真正的高手是不会放过对手一丝一毫的细节的,眼前的这个白衣男人自然也是如此,若是他有意隐藏的话,是绝对不会这么快拔剑的,至少也会在对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再亮出这一张底牌,在快要擦身的时候拔剑,李天笙的速度也绝不会因此而慢一寸。他李天笙最开始练剑本就是左手剑,他最快的也是左手剑,只是这世上根本就无人配他使左手剑。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旋即用右手拍了一下手中的三尺,散发着光亮的剑身陡然落在了地上,他只拿着一把剑柄站在原地。 “承影?” 原来如此,不仅自己有底牌,对方也有。传说那是一把肉眼看不到剑身的剑,却锋利无比,取人性命自不在话下。若是他也不这么快亮出来的话,那李天笙这边的胜算必定会减少两成,看来对方也不肯退让半步,这种骄傲,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才会有。 如此一来,两人都没了各自的优势,只能单纯靠速度来一决胜负了。 底下已经有很多人都不满了起来,他们特意放下了手中的酒菜就是为了观摩这一场决斗,可是这两个人却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杵的像两根木头一样,与他们眼中的‘高手’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骂起来了,没那个本事就别站在台上挂羊头卖狗肉。 东方逸尘的眼神在白衣男子拍掉剑身的那一刻起就变得凌厉无比,这世上的规矩和公平往往都是活下来的人才能制定的,这种行为在他眼里无疑是愚蠢的。 他看的是天下,却不知道白衣男子只有剑,他这把锋利的剑自那以后又磨砺了四年,几乎每天都练得天昏地暗,大汗淋漓,直至意识昏迷,具体练些什么,谁都不知道。玉龙派后山有一条瀑布,水流湍急,在白衣男子二十岁生辰的那一天,有人看见了,飞流直下的瀑布被他从半空一剑折断,那种诡异的场面就像是野记杂谈中的仙人一样。 而这把锋利到能斩断瀑布的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诞生的,一招,一剑,比他快就行。 白衣男子已经忍不住了,终于出手了。为了这一剑他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和身心全都赌上了,这是他最快的一剑。 李天笙看着眼前如同利箭一般穿过来的敌人,心中没有半分动容,反倒激起一腔热血,回想起了前几日自己曾说过的一番话。 给这些欺世盗名倚老卖老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左手中的剑已经拔出,只有一丝光影闪过,底下的人甚至没看清剑身两人便已经擦身而过了。 李天笙的左手微微颤抖着,一丝鲜血从指端流下,过了四年,他的速度终于赶上了这位白衣男子,却还是没有超过他。 哐啷一声,空气中响起了武器断裂的声音。 白衣男子淡淡道:“你赢了。” 李天笙虽然受伤了,却还有再战的实力,而他,却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资格了,对于剑客而言,剑和身体是一样的,剑一旦断了,那便是彻底输了。 他拿着那半截承影淡漠的走下了台,对于一个真正执着于胜负的人来说,uu看书 ww.ukanshu 从来只有干净利落的嬴,干净利落的输,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个选择。 李天笙笑道:“喂…你还有一次机会,在那之前,可不要轻易死了!” 他的笑容此刻跟稚童一样天真,说的话却是那么的认真,他这一生,最怕寂寞,最怕。 白衣男子没有停下脚步,消失在了山林之间,就好像是一阵风,来过,却也没有来过。 底下的人脸上挂着错愕的表情,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手的,这场比武就这么结束了,快,太快了,不管是两人出剑的那一刹那还是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都实在是太快了。 东方逸尘的脸上微微抽动着,再也不似开始时那么淡定,天下用剑第一派,玉龙派,一切都可以坏,唯独这个名声不能。 他的右手渐渐摸向了腰间的剑。 “小老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瞪着眼睛的王虎生,他的眼神冷冽,似乎藏着一只吃人的老虎。东方逸尘知道,若是自己此刻出手,这个男人手中的斧头劈下来时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情。 王虎生冷哼一声,大声说道:“李天笙!你给我听着,今日我王虎生认输,不过那笔帐,等你伤好了之后我迟早会向你讨回来!” 元神道人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瞥向东方逸尘,眼角似乎有一丝幸灾乐祸。 李天笙笑道:“王老虎,你现在上来未必不能取我的性命,你要公平,好我给你!一年之后我李天笙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第51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2) “哈哈哈…天道山道法玄妙,没想到这剑术也是一流啊,元神道人,你这个徒弟真可谓是人中龙凤啊!” 龙云天拍着手掌,却不料元神道人一点都不领情。 元神道人淡淡道:“他并非贫道徒弟!” 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进屋,王虎生冷冷的瞥了东方逸尘一眼,似那般趁人之危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放手让东方逸尘去做,须知他与东方逸尘同来,玉龙派与铁斧门素来都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他若是出手,砸的可不是一个人的招牌。 黄兴业笑着问道:“看清楚了吗?” 吴落甲摇了摇头,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场上,即便这样,最后还是没有看清他们是如何出手的。 黄兴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用太灰心,毕竟你还有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好好跟着你这位新师傅学着点,总有一天能出头的。” “我什么时候能上场?” 吴落甲看完两人比试后,心潮涌出一股热血,手臂都在发抖。 黄兴业看了一眼书生的方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旋即笑道:“快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在众人看完比试准备进屋的时候,黄兴业眼神忽然一凛,冷冷道:“动手!” 只见场中数百名大汉纷纷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一身白麻露了出来,随后举起了白幡,像是参加丧礼一样。 长长的白幡上只有一个血红的刘字,触目惊心。 龙云天见到这一幕,细眯着眼睛,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时间不明就里的众人议论纷纷,而庄外被人一群乞丐给堵住了。 黄兴业一跃而起,跳上了比武台,李天笙识趣的给他腾出了位置,坐在一旁继续喝酒。 “诸位,我便是忠义会的舵主黄兴业,今日率帮众前来,就是为了揭露恶贼龙云天的罪行,替天行道!” “这是怎么回事?忠义会怎么跟龙庄主结下梁子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龙庄主这些年积德行善,抢了别人的分头,他们看不下去了,所以跳出来了。” 龙云天笑道:“师傅,您既然来了何不进庄与徒弟痛饮一番?” “呸!龙云天,你早就不是我徒弟了,我也不是你师傅。我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亲手杀了你,以致酿成今日大祸!各位,你们可知龙云天这雪中枪从何而来?” 黄兴业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龙云天的眼睛扫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人,随后终于在比武场的东处发现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书童,他正睁着愤怒的眼睛望着自己,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本来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却因为某个人的一时善心,以致酿成今日之祸。 少年在人潮中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多久便到了台前,迈步走了上去,骄傲的扬着自己的那张愤怒的脸。 黄兴业说道:“今日我忠义会三百名弟兄赴这场比武会,为的就是将这位少年送到这个台上,他就是昔日虎贲将军刘忠的孙子刘兆。龙云天昔年路宿刘家庄,遭到了庄主刘全的热情款待,却不料此人贼心不死,为了雪中枪,居然残忍杀害了刘全一家,只剩下刘兆一个人逃了出来,那些可都是忠良之后啊!” 说到这里,黄兴业言辞慷慨,无比激动,而底下的议论也纷纷由支持龙云天变得略显迟疑了起来。 龙云天笑道:“师傅,徒弟的品行如何只怕还不能由你一言决断,若我真的是为了雪中枪,今日又何必将它祭出来!既然今日得见刘公之后,那我就失信一回,将雪中枪无偿归还给刘兆公子。到场英雄,也不让你们白跑一趟,就算是散尽家财,我也会让你们满意的。” “是啊,若是龙庄主真的做了,又何必把枪拿出来,这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龙庄主这么仗义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依我看,台上的那个什么虎贲将军后人八成是假的。” 黄兴业拍掌叫好道:“好一招以退为进,不过龙云天,你别忘了,当日你在刘公庄中抢到手的,可不止是一件宝物,跟那件比起来,这雪中枪可是显得太轻了!” 龙云天闻言脸色终于不似方才那么淡定,冷声道:“一派胡言,即便你是我师父,今天我也免不了多有得罪了!” 说完他便几步腾空而起,跃上了比武台。 “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事到如今,还敢跟我动手?好!今日我就清理门户!” 黄兴业冷笑了一声,自然没把龙云天放在眼里。 而偏殿内忽然闪出了许多手拿棍棒的家丁,uu看书 uukau与大汉们纠缠到了一起。人群开始混乱了起来,这些江湖人士,有不少都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多少武功修为,而一些能打的也纷纷加入到了龙云天的阵营,还有一些加入到了忠义会的阵营。看起来,黄兴业早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刻做准备了,双方相持不下。 混乱中吴落甲将几名家丁打倒在地,忽然看见了不远处那位贴着八字胡的公子。 “薛姑娘?” 吴落甲站在她身后轻身唤道。 薛红绫的身形忽然颤抖了一下,转过身,目色有些激动的说道:“你没事啊!” “嗯” “对了,那个救你的人呢?” 吴落甲挠头说道:“没有人救我啊,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小心!” 薛红绫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只见吴落甲眼神一凛,一把拉过她的身体搂进了怀里,随后左手一掌打出,将一名准备在她身后袭击的家丁拍倒在地。 反应过来的吴落甲立马松开了薛红绫,低头道:“对不起,薛姑娘,方才形势危急…” “哼!算了,要是你下次还敢这么做,我就…” 薛红绫红着脸刚想说把他手剁下来,又想到人家是为了救她,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 吴落甲望着周围混乱的局面,皱眉道:“薛小姐,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那你呢?” 吴落甲看着正与龙云天交手的黄兴业,坚定地说道:“我要帮台上的那位老人!” 第52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3) “哎呀,刚才你没听见吗?这是人家帮会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去插什么手!” 薛红绫真是服了他这爱多管闲事的性子了。 吴落甲说道:“其实我也不算外人吧,毕竟这次闯庄…” 薛红绫白了他一眼,说道:“好啦,你是不是一定要留下来?” 吴落甲点了点头,神色颇为坚毅。 “唉…这呆子。” 薛红绫内心一阵无力,每次和吴落甲一起她都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正气,比自己都要足上几分,原本她行事是以道义为本的,最近也不知为何,隐隐约约有些改变了。 “呆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正在气头上,不过现在这事儿很复杂,那个刘兆的身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若是你贸然出头的话,恐怕不只会得罪龙云天,还会…” 薛红绫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龙云天若是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他的身后肯定还有人站着。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是不灭了他身后的那个人,想要消灭龙云天,只怕也是一件难事。 薛红绫还记得薛家有一个祠堂,每年年初三的时候爷爷就会带着他和哥哥一起进去参拜,四面八方的高台上都摆放着牌位,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而摆在正中央的就是刘忠的牌位。每次拜完了,爷爷总会在那里呆上几个时辰,絮絮叨叨像是拉家常一样不知说些什么。若是爷爷知道刘忠的后人如今这般凄惨,肯定也会难过的吧。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我帮他并非是个人恩怨。” “那是因为什么?” “薛小姐,总之此事一言难尽,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还是趁早离庄为好。” 一想起这个吴落甲就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绿鸢,眼下形势危急,也不便多说了,他又一脚踢开了一个家丁。 “来,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薛红绫美目中有些流转,吴落甲的功夫似乎比以前在村庄的时候更好了,不管是速度还是劲力都要超出之前好几倍。 “今天你要是不走的话,那我也不走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你可别小看我,我也是从小练武长大的!” 说完薛红绫便一拳击出,打中了一个家丁的脸,那人倒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反观台上二人,一番打斗之下,落得个两败俱伤。而刘兆则在逃脱下台后被人包围,狄逢春正在保护他。 龙云天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狠声道:“老不死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命大,欧阳朔都毒不死你!” 黄兴业的脸上剧烈的抽搐着,看的出来,他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伤还没好多久便进行打斗,别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是换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过来,也未必扛得住。 若不是负伤,别说一个龙云天,就算来五个,黄兴业也不放在眼里。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龙云天,你多行不义,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龙云天忽然玩味的笑道:“是吗,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杀我?天云庄若是真的这么弱不经风,也枉费我这些年来的经营了!”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忽然飞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长相粗犷,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念珠,而另一个则黑衣斗笠,看不清面貌,只是手中有一把弯刀,寒芒冷冽。 黄兴业冷声道:“你既然敢留东方朔在庄,今日又为何不敢把他请出来?你这个欺世盗名的小人!” 龙云天冷笑道:“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也需要东方先生出马吗?请出这两位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就好好的看着你那些手下是怎么惨死的吧!”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怎么还不打,快拼个你死我活啊!” 李天笙喝光了最后一点酒,将葫芦别进了腰里,惬意的眯着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黄兴业说道:“李道长,黄某死不足惜,只望李道长能保吴落甲周全。” 龙云天眼睛一转,生怕大事不妙,笑道:“李道长,今日之事还望您不要插手,这是我们庄内之事。” 李天笙点头道:“你们俩儿的事,我自然不会插手,不过我答应了这个老头,要收那个黑小子做徒弟,做师傅的,总不能初次见面,就看着徒弟让人欺负不是?你放心,只要那个黑小子没事,你们随便怎么闹都行!你看庄上的那几个人不是一个都没插手都在看好戏吗?” 元神道人自然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u看书ww.uukanshu 至于另外两位,虽说是龙云天请来的,却都是不耻其为人,没有一个有出手的意思,至于他们的门下弟子,皆是如此,全都靠到了大殿之上,远离纷争。 吴落甲看到了那个和尚,神色一凛,他今日前来,最想会会的也是这个人,前几日此人只用几招便将他打的摸不着头脑,今天再遇,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咦?这小子不是…” 无戒和尚有些诧异的看着吴落甲,这小子当日不是身受重伤,与濒死无异了吗?而且听说他还被龙云天那个不成器的公子日夜折磨,为什么今天再见,竟像个没事人似的站着,真是活见鬼了。 他自然不知道吴落甲连日来都被龙熙泽用天材地宝吊着命,伤势逐渐好转,而且那蛇血不仅治内伤,而且对外伤也有极强的治愈作用,吴落甲身上的那些伤口早就在他昏迷的时候结痂脱落了,真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多亏了这些东西,现在他的武功修为已经越向了一个新的层次了。 无戒和尚也是个心气高傲的人,当初在庄内,那么多人看着他打伤了吴落甲,现在这个人又出现了,这岂不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 “李风,那小子是我的,你待会儿可别插手。” 无戒和尚指了指吴落甲的方向。 阴风刀李风,刀法精湛,传言他将内功化到刀锋之上,已入巅峰造极之境,能将一根发丝那般厚度的的东西斩成两半。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拿人练刀的,天云庄几乎每隔几天便会在李风所居住的院子内多出一副白骨。 第53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4) 只听那斗笠中穿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只对那个道士感兴趣!” 自古以来便是刀剑不相容,刀与剑相比,刀历来被视作粗鄙之人才会使用的兵器,且寓意不明,例如菜刀,铡刀,屠刀。而剑不一样,一说出来就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且剑客中不乏才子,正是因为那些人的熏陶,使得剑这种杀人利器也多了一份风花雪月。 李风也是一个将速度视为重中之重的人,他的阴风刀乃圆月弯刀,刀法诡异多变,因此对速度有很大的要求,方才李天笙与那白衣男子一战显然被他看到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遇到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人了。 即便此刻对方负伤,他也要杀掉这个人,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他喜欢收集人体骨骼,特别是那些高手的,他有一个怪嗜,与人决斗时若结果了对方的性命,必然连他的尸体也不会放过,会将皮肉经脉一一割开去掉,只留下一副完好无损的骨头架子,而且是一气呵成,绝不拖沓,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用刀之精湛。 在他看来,这个道士是当时独一无二的用剑高手,若是能将他的骨架带回去,那必将成为他的杰作。 坐在台上的李天笙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杀气,顺着那面看去,微微一笑,勾了勾手指。 无戒和尚愣了一下,李风便消失在了原地,用轻功几步之间踏上了比武台。 “老不死的!你已经不能再用八荒拳的最后一招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一招七天才能用一次,若是七天内再用第二次,肯定会筋脉尽碎而死的!” 龙云天与老人再一次两败俱伤,倒飞在了地上,不过龙云天此刻面带狞笑,他还能继续挺下去,而且他知道,只要这样下去,最后赢的人肯定是他。 黄兴业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戏谑地笑道:“龙云天,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我当初用来唬你的,你还真当真了?” 龙云天闻言阴笑道:“你别想骗我!你若是真的能使出那一招,为何到现在都不使出来,你我都知道,只需要再来三个回合,你就必死无疑!” 黄兴业叹道:“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那一招啊!也罢,今天我就用这一招送你上路吧!” 突然,黄兴业的身上泛起了金黄色的色泽,整个人也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反倒更像是一个不怒自威的金刚,这便是龙云天朝朝暮暮都在盼望的那一招,也是八荒拳的最后一招,上次若不是欧阳朔在场的话,估计龙云天早就死在老人的拳下了,这也是八荒拳霸道的地方,大成者几乎可以做到走遍天下无敌手,因为别人根本就打不死你。 龙云天失声道:“这不可能!” 黄兴业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的事,但凡真的豁出命去干,十有八九都是成的,更何况一招小小的淬体神功?“ 龙云天有些狼狈的爬了起来,踉跄地跑到李风身旁说道:“李师傅,这个老不死的就交给你了,你帮我杀了他。” 说完便准备扯出比武台,却听见那斗笠之中传出了这样几句话。 “李某自身尚且不知,又如何保护龙庄主的安全?” 龙云天一下子脸色煞白,心想这个李风不是想找这个小道士的晦气吧,再怎么说这人也是天道山的,而且方才元神老道已经很明确的表态的,若是有人敢偷袭这个小道士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此刻若是动起手来,不是把人家往黄兴业那边推吗? 小道士随手一扔,将自己的剑鞘丢向了李风,可就是这一把普通的剑鞘,在李风的眼里却无异于一把出鞘的利剑,而且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没时间来的及反应。直插着李风的心口而来,若是让它击中,李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此刻躲闪已然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风眼睛一亮,一不做二不休,便将那把圆月弯刀护在了胸口处,想将力道分摊均匀一点。 直到剑鞘碰到刀身的那一霎那他才知道这一扔到底有多重,犹如一尊巨鼎砸到了身上,直让他如遭重创一般后退倒在了地上, 小道士笑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耳朵里面塞驴毛了?没听见刚才我说了些什么吗?你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配我出剑?” 李风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连忙站起身来,而那把圆月弯刀四周也泛起了淡淡的白光,看上去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小道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头儿,你就追着龙云天去台下打吧,看来我这个擂主暂时是下不去了!” 于是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了,擂台上,李风和李天笙对峙着,不时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寻找破绽,而李天笙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动也不动。 台下则是吴落甲对峙着无戒和尚,无戒和尚是个不太喜欢废话的人,一出手便是如山般沉重的铁拳打在吴落甲身上,uu看书 ww.uuanshu.om 而吴落甲则是落于下风,不断地躲闪。 黄兴业几乎是全场都在追赶着龙云天,那些缠上来的家丁没一个有好果子吃,仅仅是一撞便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只见此时此时庄上又飞出了一个人影,面色枯瘦如骷髅,四肢如枯槁,一身黑衣,宛若行将就木之人,身侧还有一些黑色的蜂群相伴,此人在江湖上颇具盛名,不过别人是因为行侠仗义,他却是因为恶贯满盈。 而且他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便是露面时身侧会有一些黑色的毒蜂相伴,只要是听闻过他的那些事迹的人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毒王欧阳朔?” “没错,那肯定是欧阳朔!” 龙云天目色中有些焦急和阴狠,他为了不让欧阳朔出来早就已经在他身旁安置了很多看管的人了,而且下的全是死命令,在他进房的时候还把房门给锁死了,用水银灌浇门框,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出来了。 欧阳朔怒斥道:“龙云天!你是何意?莫非想把老夫锁死在房内?” 左右权衡之下,若是此时再与欧阳朔为敌,他必死无疑,龙云天笑道:“前辈不要误会,云天只是听闻将水银密封房屋能隔绝嘈杂之音,为前辈清修计,方才出此下策!” 欧阳朔思忖了一番,认为龙云天还没那个豹子胆敢要他的命,于是点头笑道:“谅你一片苦心,老夫就不与你计较了。” 眼下黄兴业已然追上了龙云天,一拳击出,龙云天堪堪躲过,却也耐不住人家死缠滥打,眼见着就要送命了,当即哀呼道:“前辈救我!” 第54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5) “嗯?” 欧阳朔眼神一下子转到了黄兴业身上,目光有些疯狂,用双手抓着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大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人中了我欧阳朔的毒还能活下来!说,是谁救的你!说!” 黄兴业先前在他手上吃过亏,眼睛一直盯着他身边那些飞动的毒蜂,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道士正与那个刀客缠斗,黄兴业自然不会将他供出来,于是便不屑的笑道:“邪不胜正,天道如此,欧阳朔,你以为你的毒有多厉害?” “无知!狂妄!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的毒到底有多厉害!” 欧阳朔语音刚落,身侧那些黑漆漆一片的毒蜂便一拥而上,只听见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黄兴业便被包围了,一时无法脱身。 龙云天因此也得以喘息,呼出了几口气,望了一眼屋上的欧阳朔,神色有些闪烁,若是不把欧阳朔杀掉,这收留江湖大恶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不过此人绝非常人,单靠他一人之手断不可能成功。 龙云天看了一眼台上的那个闲庭自若的小道士,便笑道:“欧阳先生,你的毒便是被那个黄口小儿解掉的,若是不杀了他,恐怕日后为人耻笑啊!” 他哪儿知道毒是谁解的,只是看那个小道士绝非凡人,而且从态势上来看,是与他作对的,既然天道山跟他撕破脸了,他也就不留什么情面了,若不趁这个混乱的局面来一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更待何时? 欧阳朔看了一眼李天笙,冷哼了一声,说道:“就他?龙云天,你以为老夫是那么好骗得吗?” 龙云天眼睛一转,旋即说道:“欧阳先生有所不知,那道士虽然年幼,却已有很多过人之处,方才比武,居然引得玉龙派铁斧门两位掌门摩拳擦掌,万万不能只凭年岁论断!” “哦?这么说老夫还真是小瞧他了,若果真如此,此等天纵之才,就更不能放过他了,不然老夫日后在江湖如何立足?” 欧阳朔一下子来了兴致,此刻台上的两人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谁优谁劣,李风可不是一个墨迹的人,一向讲究速战速决,此刻迟疑不定,莫不是真遇到了对手。 “不过以多欺少是败坏名声的事情,老夫不屑为之,还是等他们两个打完吧!” 见欧阳朔这么说,龙云天不由得暗自腹诽:“还名声?你这个老东西在江湖上的名声早就烂的不成样子了。” 看了一眼庄上不为所动的元神道人,龙云天笑道:“前辈素来享毒王美誉,此人能解前辈的毒王蜂,肯定是用了妖术,此等妖人,前辈与李风联手除之,算不上以多欺少。” 欧阳朔思忖了一阵,觉得龙云天的话很有道理,他对自己的毒有傲视群雄的自信,这道士年纪轻轻就能解,肯定是动用了什么妖术,若真的是对上妖人,以多欺少这种事情就谈不上了。 “好!今日我是为了除妖,为江湖除害才不得已与人联手,龙云天,事后你可得给我证明!” 龙云天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证明?到了阴曹地府找阎王爷给你证明吧! 无戒僧的每一拳都带着如山般沉重的力道,而且速度很快,再这样下去,吴落甲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打中,他已经尝过两次这个和尚的拳头了,那种感觉跟要命一样难受。这种威力恐怕只能是吴落甲全盛之下打出的一招力崩黎山才能媲美。 薛红绫此刻也是自身难保,被一些家丁缠住,眼下庄内的家丁占了上风,那些身穿白衣忠义会的人已经有大片被打扒在地上了。 他们都是一些普通人,根本就没练过武功,天云庄内家丁所配的棍棒都是用最结识的松木制成,而且兵器这东西就是一寸长一寸险,相比之下,忠义会私自携带的短刀器械顿时便落了下风,够都够不到那些家丁。 吴落甲宁神摒息,目光死死的盯着无戒和尚身上的每一存,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推测他的下一次攻击方向,方才在看过那一场打斗后,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高手过招,不能像市井无赖一样死缠烂打,要学会观察。 无戒和尚虽然速度和力量上都略胜于他,但不会掩饰自己的出手方向,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都能让吴落甲躲过的原因,而且吴落甲现在已经不是几天前的他了,他知道,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力气,但是这一点对手是不知道的。 他迟迟没有出拳的原因就是他在寻找机会,这一拳绝对不能落空,一定要实实在在打在对手胸口处,要不然之后再想动手肯定会被对方防范。 “怎么,你就会跑吗?” 无戒和尚步步紧逼,不知道打碎了多少摆放在台下的器械,而且二人的四周都没有什么人,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若是被误伤了,这条小命指定得赔上去,于是全都换地方打了。因此一副惊奇的场面出现了。 比武台上有三个人,台下两个人,台上剑拔弩张,台下激斗异常,俨然变成了两场比武。 无戒和尚一拳挥出后并没有立刻调整好态势,他故意将身侧的空挡露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吴落甲上钩,不然这么一直打来打去打不到人看起来岂不是他在陪人玩耍?他已经算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挨这个小子一拳,然后他就趁势抓住这个小子的手臂,到时候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了什么方法变得这么生龙活虎的,但是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他一点儿也没把吴落甲放在眼里,就算硬挨他一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落甲扭身躲过那一拳,呼吸愈发平稳,心境也不知为何在这危难时刻变得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当日在井中面对那个畜生一样,或许是他从未把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当作危险吧。 习武之人,戒骄戒躁。交手之时,心静如水。这个道理前半部分是黄兴业告诉他的,后半部分是方才那场比武告诉他的。 此刻机会就在眼前,他身形一侧,膝部微曲,借着扭身之势,一拳击出,似带破空之音。 无戒和尚的瞳孔瞬间放大,此刻吴落甲的眼神就像是当日他将其踩在脚下那样坚定,还带着一丝野兽才会有的野性,在吴落甲出拳的那一霎那他就已经感受到这个拳头到底有多重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挡不住,uu看书 .uukshu.om 绝对挡不住! 谁知那一拳在快要击中他腰侧的时候停了下来,只带着一股劲风袭过那一处的皮肉。 无戒和尚冷汗直冒,练武三十年,今天居然差点栽在这里,若是这一拳真的打下去,他估计已经没命了。 “为什么?” 吴落甲淡淡道:“你也只不过是助纣为虐,我不喜欢滥杀无辜!” “可是当初…” 无戒和尚神色有些隐忍,当初他打吴落甲的时候可丝毫没有手软,招招都是抱着杀掉他的心。 吴落甲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你当初没有动手,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无戒和尚看着无比诚恳的吴落甲,失魂落魄了一阵,旋即又痴狂的大笑了起来,当初他入庙当和尚又何尝不是心怀善念,只是世道艰险,就算是在青灯古佛的寺庙也不能例外,被陷害逐寺之后他曾一度以为这世上尽是些表面上仁义道德,实际上奸险狡诈的小人,在看到龙云天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曾以心怀慈悲,度化苍生为己任的他也因此一步步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没想到今日他居然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就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今日我无戒和尚欠你一条命,迟早会报,不过龙云天对我有收留之恩,我也不能与他为敌,就此离去了!” 吴落甲点了点头,说道:“大师请便!” 无戒和尚听到这话,目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吴落甲一眼,随后便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混乱的人潮中。 第55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6) “怎么?要人多欺负人少啊,莫说你今日来两个,就是来一百个,这剑,我也照样不用!” 李天笙随意丢掉了手中的剑,左右开弓双手云,左掌托右发,虚步之式向后拉。 “天道游龙掌?” 欧阳朔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天道游龙掌,此掌法内藏玄机,千奇百变,指上打下,指左打右,共有立掌、切掌、平掌等八大掌法,而且运掌过程中还可以点穴,只要你功夫到家,掌间亦或者指尖在接触对手的那一瞬间便可以将他的穴道封住。 昔年他拜学天道山,而后因炼毒被掌教发现,最终被逐出师门,这一段秘辛不为人知。 天道山的游龙掌相传不是要门下资历超过二十年的弟子方可修炼吗?而且在那之前还需要修炼十五年的基本功,四向、五行、八卦、九宫,光是这些东西修炼起来就已经够呛了,这小道士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是如何参透游龙掌的? 李天笙笑道:“算你还有点儿眼力见。” 说来好笑,当初他学这套掌法只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学会,掌法是次要的,主要是步法麻烦一点,就跟天师符一样,站位要准掌法才能发挥其最大效果。 李风见他丢掉了手中的剑,怒而出刀,一下子便欺身上前,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丢下自己的武器,一个都没有! “慢着!” 欧阳朔当即大喝,只是一切都晚了,此刻的李风哪儿还管的了那么多,他向来只信自己手中的刀。 那圆月弯刀霎时间刮起一阵阴风,似有残影,向李天笙身上劈砍而去。 李天笙淡定自若,此刻他站的位置乃坎宫一,居阵首,若要换位,轻而易举,似李风这般蛮横无脑的闯进来,他有一百种方法夺下他手中的刀,并且点了他的穴道。 在刀快要接触到李天笙身体的那一霎那,李风斗笠下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他将真气注入刀锋内,他的刀根本就不需要碰到人就能杀人,只要将这股真气由刀尖施放出来,这个道士就输了。 只是这笑容还未持***便凝固在了脸上,李天笙的身形轻轻一转,便如同鬼影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你在乐啥子哟?” 李风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阴森的声音,慌乱之下,收刀往右挥,又被躲过。 站在一旁的欧阳朔看的最清楚,游龙步,这是游龙掌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这个少年道士的游龙步真可以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不过方才他本可以夺下李风手中的刀刃,为什么又停了下来。 此刻欧阳朔非是不出手,而是一直在寻有利的宫位,这小小的比武台,俨然已经成了小道士脚下的八卦,他的每一步都是根据九宫走的,若是不能辨位的话,纵然是武功绝世,也破不了这游龙掌。 似李风这般莽撞,只是单纯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 “来,你砍啊,你要是砍得中我,就算我输。” 李天笙双手交叉,负在一起,一副戏谑的样子。 李风怒喝了一声,手中的弯刀攻势更猛了,逐渐失去了章法,他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他一定要将这个道士大卸八块方可泄心头之恨。 欧阳朔趁此机会占了一个宫位,终于有机会向李天笙发动进攻了。 他的掌中凝聚了剧毒,这九毒掌也是当年被逐出师门之后领悟而来的,行掌时颇有游龙掌之风。 李天笙见状嘴角噙着不屑的笑容,这八卦是他画出来的,怎么走也该由他说了算! 李天笙侧身躲过李风一刀后便转到了他的身后,飞身而来的欧阳朔见状连忙收掌,这一掌若是打出去,李风非得当这个替死鬼不可。 而此刻,原本占据有利态势的欧阳朔也落到了下风,一部分是因为碍手碍脚的李风,最重要的是因为九宫方位不知为何已经完全改变了。 “逆行?” 欧阳朔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李天笙,此人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年轻嘛?游龙步逆行可是连他当年的师傅都没有完全悟透啊!这个小道士就那么轻轻一动,整个八卦的方位就完全改变了。 李天笙没有理会他,左右躲闪,李风最为自豪的阴风刀竟然没有一刀砍中他。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斗笠下忽然传出了一阵疯狂的声音,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能发出这样的呐喊! 忽然李天笙出现在了李风身后,轻轻的伸手一推,眼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厌恶,李风便被推下了比武台。 这个人他已经不用再动手了,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u看书 ww.kanshu 李风倒在了台下,并没有死,却也没有再站起来,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如果有人此刻拿着一把刀砍到他身上,估计他也不会有任何抵抗。 “你还要继续吗?” 李天笙淡淡的看了欧阳朔一眼。 欧阳朔冷汗直冒,他的内心已然确定,这是个妖人,若是寻常习武出身的人,无论武功有多高他都无所畏惧,但是若是碰上了会使用妖术的妖人,就算有一百个高手那又如何?还不是得栽跟头,这世上纵然出现了天资再高的人,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掌握天道游龙掌,还会逆行,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看着欧阳朔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李天笙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受伤的右手还在微微的颤抖着,这是十几年后他第一次受伤,上一次还是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受的伤。 李天笙无所顾忌的坐在了地上,他着实是一个不太喜欢打架的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在他眼里看来粗鲁至极,可是偏偏有些人你不揍他他就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非要追着你死缠烂打。 现在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下的那个黑小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五岁那年看过的一本书,虽然并非正统史官执笔,不过书中所记却更为真实,里面写着一个被正史省略掉的人。 千面居士,真的有那么聪明? 李天笙还是不太信,这些年他也会寻找关于那个人的书籍,只可惜一本都没有找到,当年破越真的有一个经天纬地大智近妖的军师吗? 而在他思索的时候,欧阳朔也离开了比武台,不知去向何方。 第56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7) “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过来!” 吴落甲见黄兴业被毒蜂所困,刚想驰援,却被喝住。 这淬体神功终究还是挡不住毒蜂,黄兴业身上已经有多处被蛰伤了。 李天笙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咒。 一阵火龙冲过,黄兴业身旁的毒蜂悉数落在了地上。 李天笙皱着眉头说道:“你吃了一次亏还不长记性,散功后,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黄兴业仿佛并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不死何为?老夫早就该死了,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我那些兄弟的身旁。” 李天笙问道:“你以前真的在刘忠手下当统领?” 黄兴业反问道:“若非如此,老夫为何要跟龙云天过不去?” 李天笙了然道:“那倒也是,不然就刘兆那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谁愿意帮他?” 黄兴业笑道:“道长不必多心,当日我说过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李天笙看了吴落甲一眼,他对相人之术也略有涉猎,此人虽然印堂饱满,五官端正,但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股子傻气,收他做徒弟,非为明智之选,李天笙忽然改了主意,他可不愿意为了两本书带上一个包袱。 “算了,你我还算相识一场,你快死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说出来吧。” 黄兴业见状对着吴落甲怒喝道:“我方才怎么对你说的,道长早就答应收你为徒了,你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见了师傅也不知道下跪?” 李天笙愣住了,这世上收徒弟还有强买强卖的吗?这个老头怎么这么臭不要脸,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没想到居然被人装进去了,这下倒好,不仅要收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子做徒弟,还得替他完成一个心愿,还当真是老而不死为贼。 吴落甲心系黄兴业的伤势,此刻老人金黄色的皮肤上已有多处紫黑色的伤口,他关切的说道:“您的伤…” 黄兴业迫切的说道:“你快拜师啊!管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道长的本事,难道你不想学吗?” 吴落甲摇头道:“拜师学艺须得心诚,此刻我无心拜师。前辈,还是让我带您去疗伤吧。” 黄兴业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若是真能拜道长为师,我就算是死上十次也心满意足了!” 吴落甲还是执意不肯,一定要带黄兴业去疗伤。 李天笙一开始还以为这两个人在唱双簧,不过两人争执良久之后才发现这小子不仅傻,而且还楞,根本就是一根筋。 “哼!贫道虽然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也不算什么德高望重的道门高人,但也有自己的风骨!你若是不想拜师,贫道也不强求。” 正好顺坡下驴,何乐而不为,他才没那么蠢。 “前辈,先让我带您去疗伤吧!” “你给我闭嘴!要是再敢多嘴,老夫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黄兴业怒喝了一声,他处心积虑的挖了一个坑,准备把这个道士埋进去,这个傻小子倒好,人还没进去,就先把土埋上了。 “道长,你若是肯回心转意的话,我帮中还有几本图册,事成后全都归你!” 李天笙一听就不乐意了,冷声道:“你把贫道当成什么了?几本书就想收买我?没有十本免谈!” 吗的,看来这坑是躲不过了,论不要脸,他和这个老不死的比,还是差了一点。 黄兴业信誓旦旦的说道:“别说十本,就是二十本我也有办法给你弄过来!” 李天笙眼睛一亮,说道:“好!今日我就收这小子做徒弟,你可要说话算数!” 其实他也是有所考虑的,最要紧的是这黑小子虽说教可能会难教点,但好在为人正直,以后不会让他费事去清理门户,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春宫图,他一点儿也不心动,他是那种为了几本书就利益熏心的人嘛? “二十本,先说好,可不许带重样的!” “嗨…那算什么,我忠义会弟子走南闯北的不少,像这样的东西,若是我有心收集,上百本不重样的都可以给你找出来。” 黄兴业皮肤上的金黄色渐渐淡了下来,而那些紫黑色的淤青也开始逐渐扩散了,吴落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前辈!” 黄兴业给他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笑道:“如此一来,老夫也算是为军师办成了一件事了。孩子,你不必太过伤心,生死有命,我这条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在战场上的,这多出来的都是老天施舍给我的。” 李天笙见状不耐烦道:“我刚才说过的话还奏效,收徒是收徒,你若是还有什么心愿就说出来吧!” 黄兴业望着他,微微一叹,满目疮痍,似乎有话,却还是开不了口。 看着他愈发精神的面容,吴落甲隐约的感觉到,u看书 .uukanshucm 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像村里的老人快要去世一样,现在正是回光返照的时候,一旦过去了,那就会走向终点。他知道黄兴业在担心什么。 吴落甲的泪早就流光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得用自己的肩膀扛上去的男人!此刻他唯一能报答老人的就只有这一点了。 吴落甲皱眉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绿鸢姑娘!” “如此…我就安心了!” 黄兴业眼神一凛,便挺身而出,还未等吴落甲反应过来,便冲到了混战中的狄逢春处,他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来保护刘兆。 今日忠义会终究还是败给了龙云天,但是有一点,龙云天私藏江湖大恶欧阳朔的消息已然被这么多武林中人看到了,他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了,况且天地正义,他这样的人,迟早会天诛地灭。 “傻小子,别去了,让他的最后一段,走的光彩些吧。” 李天笙按住了吴落甲的肩膀,这世上从不缺英雄,像黄兴业这样的,二十年前为大华抛头颅洒热血,二十年后为将军的后人讨还公道,用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来形容并不为过,他虽然认为那些为了道义可以不顾性命的人很傻,却不讨厌那种人。 他讨厌的是那种分明在作恶还要当了biao子立牌坊,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人。天道昭昭,作恶就得认,错了就是错了,有胆量做就应该有胆量背负恶名,背负起耻辱和内疚,而不是把歪理扯成真理,颠倒黑白拨弄是非,这种教人从恶的人最可耻! 第57章山河破碎忠魂在,4海遍洒壮士血(8) “老匹夫!你辱我太甚!今日你别想活着走出天云庄!” 龙云天自然是看见了黄兴业此刻的状态,不过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天云庄中的家丁已然将忠义会的人团团围住,而且那些江湖义士大部分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龙庄主!樊某向来敬重你的为人,但是你能不能向我们大家解释一下,方才欧阳朔为何会在庄内出现,还有,你与他交谈甚欢,莫非你早就收留他在庄中?” 大局已定,那些为龙云天出手的江湖人士由樊无悔为代表,开始质问龙云天,形势也一下子逆转了过来。 龙云天神色颇有些不安宁,自欧阳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幕发生了,收留江湖大恶,肯定会引起众怒。不过好在眼下欧阳朔已经走了,对质已经不可能的。 龙云天痛心疾首道:“众位听我一言,我龙某行事素来以道义为本,前些时日,小儿不幸被那老匹夫所伤,医治时若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个终生残废。当时正值欧阳朔游历烟雨镇,龙某听闻此人医术高超,方才斗胆请他入庄为小儿医治。若我说不知此人之恶名那肯定是欺瞒大家,虚伪至极,但当日小儿重创,非他不能治,龙某只得违背良心!铸成大错!今日天下英雄俱在,龙某情愿自行了断,以谢天下!不过在龙某死之前,有些事不得不说,刘公一家皆是这老匹夫所杀,他早就觊觎这雪中枪,在运送途中不料被我中途截下,怎奈他的忠义会皆是虎狼之辈,龙某独木难支,截下这枪便是为了做个见证,龙某召开比武大会是为了集结天下义士讨伐忠义会!为刘公一家报仇雪恨!” 说完他龙云天便一头撞到了旁边的石柱上,鲜血直流。 “老爷!” 一旁的家丁见状纷纷上前,搀扶住了龙云天。 “别张扬!扶我进内堂,再请医师,这段期间谁都不见,王四呢?叫他善后!” “老爷,四哥他…” “怎么了?” “四哥昨晚想要调戏少夫人,被少爷给杀了!” “什么?” 龙云天此刻被家丁团团围住,紧皱着眉头。王四跟他有几天了,此人虽然素来八面玲珑,说话油腔滑调,但做事却是规规矩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算了,快扶我进去,至于忠义会那些人,要走便放他们走,吩咐下去,比武大会事项照旧!” 黄兴业已然是必死无疑了,这样一来,忠义会也就成了群龙无首的苍蝇,龙云天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天云庄能成为烟雨镇第一庄少不了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要是没了名声,以后行走江湖,还有谁肯替他卖命? 樊无悔见状瞪大着眼睛大呼道:“龙庄主!” 有些与龙云天有旧的人甚至流下了热泪,在他们眼里,龙云天此番收留欧阳朔也是救子心切,纯属无奈之举,是可以被原谅的。 “龙云天!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颠倒黑白一派胡言,刘全分明是你杀的,还有,当日若不是你那个行同禽兽的儿子…” 黄兴业红着眼,无比愤怒,喊到一半话语便停了下来,龙云天可以不要脸,但是他要脸,他不能毁了自己孙女的名声。 樊无悔怒吼道:“住口!你这个老匹夫!你们这个所谓的忠义会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今日入庄肯定是为了雪中枪而来,还有那个刘兆,肯定是假冒的。龙庄主此等大义之人,焉能做出此等不耻于人的事?大家跟着我上,杀了这个老匹夫,为刘公一家报仇!” 在强烈的攻势下,忠义会的人节节败退,还有一些干脆四散而逃,已成溃败之势。 吴落甲有些绝望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天笙不屑的冷笑道:“这便是那些人眼中的道义,龙云天这些年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有了利益,他们自然会替他说话。龙云天随随便便编一个故事,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真的,没有愚民,又哪里会有上位者。” 此刻的吴落甲,心中已然有一个东西渐渐崩塌了,他以前总是以为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现在看来,所谓的公道,在利益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李天笙按住了吴落甲的肩膀,说道:“你想干什么?” 吴落甲狠声道:“我要打醒这些人!” 李天笙笑道:“打醒?如何打醒?他们的眼睛是自己蒙上的,他们的耳朵也是自己堵住的,小子,好好学着点儿吧,以后你免不了还要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现在你出去就等于和这些所谓的江湖义士为敌。省省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天笙示意吴落甲看黄兴业的方向,此刻老人的身旁也不知有多少倒下的家丁和江湖人士,被人围在了一起,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狄逢春正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刘兆,斯文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淤青,门牙也被打落了几个,嘴角溢出了鲜血,刘兆身上也挨了几下,此刻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黄兴业佝偻着腰,肤色也慢慢的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对着吴落甲微微一笑,笑得却是那么的悲凉,宛若一个末路英雄。他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示意吴落甲不用过来了。 “狄先生,你带着他走吧。” 狄逢春红着眼说道:“黄老,您…” “活够了,没救了,也该死了,只恨没有倒在战场上,uu看书.uukansu 若是当年我也跟着刘忠将军一块儿去的话,也许还能在后世留个美名。” 刘兆龇牙咧嘴的骂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说为我父亲报仇,现在倒好,龙云天没杀掉,我们自己反倒搭上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你们。” 啪! 狄逢春闻言立刻冷着脸扇了他一个耳光,对这个落魄的刘家公子,他一向都是礼待有加,有求必应,处处为他着想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此刻他却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竖子!” 这一巴掌下去,把刘兆扇懵了,他一直都是把狄逢春他们当作自己的下人,毕竟黄兴业以前还是他爷爷的下属,说白了就是他们刘家的狗。他们为了自己的大仇抛头颅洒热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此刻他却有些恐惧了。 狄逢春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鄙夷,厌恶,愤怒。 刘兆忽然觉的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他不再是别人所尊敬的刘家公子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黄兴业淡笑道:“狄先生,刘公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带着他快走吧。” 他自幼父母双亡,十五岁参军,戎马一生,生生死死,身边不知倒下了多少好兄弟,他却活了下来。 临到老,孤身一人,也许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吧。 不过大丈夫,生要生的光明磊落,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残烛之躯又何妨。 “快走!” 黄兴业拿起了一根长棍冲了上去,将所有身着白麻的人挡在了身后,而后被人潮吞没,倒在了地上。 第58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1) 山风掠过,漫山葱郁,猿猴悲戚之声不绝于耳,旭日高照,风景亮丽,却又如此寂寥。 一个身着孝衣的黑面男子凝重的将手中的黄纸放进了火盆,风起灰飞,他的身旁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小公子。 昨天在老人的灵堂上,周吴郑与李季为了舵主的位置大打出手,今日出堂下土还是吴落甲花钱雇人扶灵。 他那便宜师傅就默默地站在一旁观看,而薛红绫则是显得有些不淡定了,当即就准备怒斥那些人,却被吴落甲制止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人死如灯灭,就是如此。” 李天笙喝了一口酒,他若是收徒弟,肯定不会像一般人那么肤浅,单单只教他武功,更重要的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和为人处世。 虽然这些东西以他的实力根本就不用顾忌,随自己怎么喜欢就怎么来,但是对于吴落甲来说,这都是他今后必须要去学的。 薛红绫将手放在吴落甲的肩膀上,柔声道:“呆子,你都跪了两个时辰了,快起来吧。” 侠义之道善为本,武道之心悟为根。 这是八岁那年吴落甲习武的时候老爹对他说的,习武者,若只知争强好胜,却不知为何习武,善恶不分,那终究只是一介莽夫罢了。 吴落甲转头问道:“师傅,如何才能成为武功天下第一。” 李天笙沉默了片刻,而后笑道:“你为什么要成为天下第一?” “为报仇,也为伸张正义!” 李天笙摇头道:“这还不够,报仇是为怨,而你口中的正义也只不过是你的个人臆断,单单凭怨念和臆断是成不了天下第一的。” “那还需要什么?”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下山了。” 李天笙看着他那张神情无比坚定的脸,忽然想起了十岁那年的自己,天下第一,多豪气的一个词啊,可是就算做了天下第一又如何呢?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习武若想入上乘,须得一个悟字,若是悟性稍差,便要付出比别人多出几倍的努力,你现在所练的武功都太过繁杂,而且不精…” 说到这里李天笙忽然停顿了下来,吴落甲的底细之前黄兴业就向他交到清楚了,起初他还并未留心,现在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吴落甲身上的功夫集数家所长,却又不纯,若真是那个人所教,他不会连武学需专心致志这一点都不清楚啊,似这般杂学乱来,岂不是有意误人前途? 李天笙接着说道:“我听黄兴业说,你的功夫是你爹教你的,在临终前他还给你留了两本书,对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 “天道山的心法和武功秘籍对你来说并不合适,你练的那几门功夫已然汇集外家所长,无论是兵器还是拳脚,皆为上乘,若是中途易学,又要从头开始,况且你现在已经过了悟性最佳的年纪了…你能把那两本书给我看看吗?若是不知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我也无从教起啊。” 吴落甲听言,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将手放进了自己的胸口,准备将书拿出来,却被薛红绫制住了。 薛红绫促狭的笑道:“小道士,你才多大,就这么好为人师?我承认你的武功是挺高的,不过这做师傅可和武功高强是两码事,你知道该怎么教吗?” 李天笙眼睛毒辣,自然一下子看清了她是男是女。 李天笙傲然道:“这世上还没有我李天笙做不到的事,别说是教他武功,就是让他学富五车,才贯古今都没什么问题。” “那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让他交出武功秘籍?” 李天笙老气横秋道:“小丫头,你懂不懂什么叫因材施教?若是我不知道他练了些什么就瞎教的话,岂不是误人子弟?” 薛红绫恍然大悟的点头道:“哦…原来你还要看了他的书之后才知道该怎么教啊,找了这么多借口,说到底你还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本事教给他?依我看啊,与其让你做师傅,还不如随便去街上找个说评书的。” 这丫头长得倒是挺标致的,怎生得如此舌尖口利,李天笙又何曾在女人面前这么没有排面过,想当初,他拿元神道人收藏的九龙飞凤图去集市上换钱,然后去逛青楼,哪个女的不得娇滴滴的喊他一声大爷,给他倒酒锤肩。 “你是说那些信口胡诌练嘴皮子的都比我强?” 薛红绫一本正经的摇头道:“非也,我是说那些说书的从头到尾念一遍都比你讲的要有趣点。” 李天笙气急败坏道:“我说你是这小子什么人啊,u看书.uuahu.om就敢管他的闲事,我就算再不济也是他师傅,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这叫尊师重道,你呢?一个女流之辈,胡搅蛮缠成何体统。” “我…我是…” 薛红绫一时语塞,竟然讲不清楚了。 吴落甲见薛红绫的身份被识穿,便说道:“师傅,这位薛小姐是我的朋友,先前我落难负伤,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哦…” 李天笙颇有深意的笑道:“那如此说来,她就是我的徒媳妇儿了?什么朋友不朋友,你在为师面前还隐瞒什么,这男女之间还能有朋友这个说法的?” 薛红绫脸色顿时有些羞红。 吴落甲说到:“师傅,你别误会,薛小姐确实是我的朋友,我虽已有婚约在身,却并不是她。” 李天笙大惊道:“看不出来,你小子一副老实样子,居然这么会玩啊?” 薛红绫闻言忽然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说什么?” 吴落甲目色有些悲戚的说道:“薛小姐,这墓中所躺的便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的爷爷,前些时日,我寻的落脚之处便是这户人家,在寄宿期间已与她定下婚约,一个月之后成亲,原本想将这个消息告知你的,怎料想中途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李天笙暗暗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脑袋,他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难道这小子看不出来这姑娘对他有意思么? 薛红绫的心中已经空了一块,痛如刀绞,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她忽然用力的将袖中的那块木头捏在了手中,指尖泛白。 第59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2) 片刻后,她才终于抬起头,笑道:“呆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快成亲了,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 这番笑容背后的苦涩却不为人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 吴落甲神色黯然的说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她如今下落不明,我实在是…” “你怎么搞的?堂堂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居然连个媳妇儿都看不住,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徒弟!” 李天笙没好气的白了吴落甲一眼。 薛红绫看着他脸上的落寞,冷声道:“既是如此,那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而不是唉声叹气顾影自怜,我可没你这么没出息的朋友。” 李天笙附和道:“就是,你瞧瞧人家小姑娘说的多有道理,一个大男人还能被屁大点儿事难倒了?” 吴落甲狠声道:“你们放心,就算她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回来的。” “天涯海角。” 薛红绫轻轻地叹了一声,终究是无法再呆下去了,轻笑道:“呆子,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陪你了。” 吴落甲说道:“那些时日多谢薛小姐关照,吴落甲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薛红绫忽然这个男人虽然站在自己面前,中间却隔着天涯海角一般的距离,让她无法逾越。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红了一片,强忍着泪水,说道:“你还记得那日我在船上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吴落甲思忖了一阵后点头道:“自然记得,薛小姐说过人之所以生出两只眼睛,一只是用来看表面,而另一只是用来看内在,还告诉我不要被仇恨束缚,要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走。” 他果然忘记了吗?不,或许他对那件事从不在意吧。 那日,她孤身一人,白衣下山。 李天笙嘀咕道:“整天搞这些情情爱爱的累不累,逛窑子多好,花点钱就完事了。” 吴落甲说道:“师傅,我暂时可能不能跟着你习武了,我要去…” 李天笙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啰嗦了,话我都听明白了,我跟你去找你媳妇儿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我的徒媳妇儿,我揍不死他算他皮厚!” 福来客栈。 比武大会已经进行了三日,天道山的元神道人忽然中途宣布退出,只剩下玉龙派与铁斧门一争高下,那些江湖中人早就知道这雪中枪的得主肯定是三大掌门中的一位,而他们这些人上去只不过是想混混名声罢了,至于那杆枪,若非是真的使枪的人,不然到了其他人手里,那就是一件收藏品罢了。 “师傅,大师兄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 一个身着白色百褶裙的,面容姣好却又有些少女青涩的女子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房门外,神色有些焦急。 东方逸尘摸了摸胡子,叹道:“把饭给我,你先回去吧。” 少女瞥了一眼房门,似乎有些犹豫。 东方逸尘问道:“怎么了?” “是,师傅。” 少女最后不再坚持,话语间有些失落。 她只是玉龙派门下一个普通的女弟子,原本给大师兄送饭这事儿是轮不到她的,同行的五个女弟子争执不下,最后决定抓阄定人选。 这次她手气比较好,抓到了上签。 早在十四岁那年她就在后山的竹林中看见了面具背后的那个儒雅的面目,而且被深深地迷住了。 玉龙派从不缺俊逸的男子,但是那位大师兄的一言一行却与其他男弟子不一样,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毫无瑕疵,皎洁无暇,又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可远观。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近那么短短的一步。 东方逸尘直接推开了房门,少女的余光正好瞥见了此间房内的风景。 入眼的便是那双璀璨如星辰的双眸,还有那张宛若清风拂过一般,极少有机会见到,儒雅而又清秀的脸庞。 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脸红了一片,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乱人心智的地方。 “这次与李天笙交手,与上次有何不同?” 东方逸尘冷漠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笑容,目光中带着一丝慈爱。 男子冷冷道:“他比我快!” 他正仔细的擦拭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这把剑相传是玉龙派后山的一块千年寒铁所制,承影已碎,而这把剑是比武结束后东方逸尘给他的。 此刻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感激,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该叫他父亲还是师傅。 “你为何要将承影的躯壳丢掉?依照我玉龙派的重影剑,你完全将承影隐藏在剑招中,然后再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这样就算你比他慢上一点,也并不是不能取胜的。” “他告诉我他最强的是左手剑。u看书 .uukanshu ” “所以你就把底牌给亮出来了?简直荒谬,你可知道你去比试不单单只是你个人去比试,更多的是代表我们玉龙派,我们的剑术是天下第一,居然会在比剑上输给天道山的道士,传出去我们的门派的颜面会置于何处!” 东方逸尘憋了几天的火气终于撒出来了,他在乎的永远只有面子和名声,玉龙派被称作江湖人士称作剑宗,而门中的飞仙重影剑则被视作剑术中排行第一秘籍,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天道山向来是平起平坐,如今比剑却输给了天道山,简直是奇耻大辱。 东方逸尘挥了挥袖子,右手手腕处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见男子没有说话,东方逸尘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比武大会结束后你就随我回山,江湖邪派枯叶门的掌门似乎到了我们那里,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又给我办砸了。哼!邪道小门,也敢染指我的地界,非的让她有来无回。” 说完这话后东方逸尘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个饭盒。 男子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把剑,似有一丝缅怀,忽然眼神一凛,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饭盒上的提手在片刻后陡然落了下来,他十二岁便开始杀人,直到现在,手中染血无数,东方逸尘让他杀谁他就杀谁,从未有过半点不从。 他什么都可以听那个男人的,只有一点,他绝不允许有人染指他心中的剑。 他什么都舍弃了,灵魂,甚至躯体,只留下一把空荡荡的剑,所以他要堂堂正正的打败李天笙。 第60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3) 天云庄。 龙云天焦急的在大堂内踱步,盐案一事尚未了结,这几日盐台不知往他天云庄跑了多少趟。 他前几日已经接到了密令,上面已经直接派了钦差下来,不管怎么说,官盐被劫,始终是一件大事,自大华开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若是处置不当的话,只怕他头顶的那尊菩萨也保不住他。 龙云天皱眉道:“张三,韦大川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张三是天云庄中的高等家丁,长相普通,为人敦厚老实,办事一板一眼。 负责与忠义会义堂堂主韦大川联系,不过在官盐被劫的前一日便与其失去了联系。 张三道:“庄主,那韦大川自从官盐被劫的前一日起便与我们失去了联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只怕…” “你的意思是说他被…” 龙云天挑了挑眉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在他眼里,黄兴业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夫罢了,就算成了那群乌合之众的舵主,终究也是一介莽夫,他与韦大川的联系向来隐秘,是不可能被察觉到的。 张三额头已渗出一丝冷汗,毕竟直接负责与韦大川联系的人是他,龙云天的手段他们这些下人心里都有数,要是办事没出什么差错那还好说,要是万一出了点意外,那管事的第二天绝对会消失在庄内。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怕那韦大川口蜜腹剑,伤了庄主的心。” 龙云天冷笑道:“他敢!他若是真的甘心做一个乞丐,就不会那么贪婪的望着我那三千两黄金,况且这事儿是我特意派人抓他办的,他收下了黄金回去如何跟黄兴业交差?那个老东西再傻也肯定不会要一个没有骨头的东西继续做他的堂主。” 张三连忙道:“庄主说的是,如此看来那韦大川怕是凶多吉少了。” 龙云天挥手道:“未必,黄兴业现在已死,忠义会底下必定会为了舵主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张三,挑几个机灵点儿的,去刺探一下虚实,既然那个老匹夫已经死了,我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这几日官府所抓的乞丐已经悉数放回,毕竟官府办事也不能完全不能将道理,大华法纪严明,涉案人员若不能尽快找出证据,须在两日内悉数放回。 特别是在入秋时节,农耕繁忙,男子壮丁要人尽其力,一般没有什么大错都会从宽处理。官盐被劫也大不过农民耕种,莫看这些乞丐成日无所事事,一旦真的农忙起来了,他们全都得被征去做徭役。 这也是当今皇帝的贤明之处,重视农耕,让底下的人填饱肚子,所以各府闹饥荒的很少,而且一旦发生了灾祸,上面就会拨出银两救济,明宗即位,太平盛世,一片繁华。 而且从这些乞丐的口中根本就无法得出有用的消息,这才是最让龙云天头疼的地方,那些被劫的官盐现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找出一个韦大川将近花了他一年的时间,他不可能在几天内随便碰到一个忠义会中真正管事的人了。 龙云天正烦恼之间,忽闻堂外哀乐响起,顿时心头烦郁,怒道:“外面怎么回事?” 张三回道:“回庄主,庄十少奶奶仙逝,少爷正给她办丧事呢。” 龙云天抬起右手拂住了额头,这事他知道,王四正是因为他这没见过几次面的儿媳妇儿死掉的,天云庄中几乎每天都会死人,每隔七天便会召家丁,不过龙云天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特别是这些常驻府中的家丁,他向来都是用完了就扔掉,毫无怜悯之情。 让他无比气恼地是他刚觉的王四还不错,可以用的时候,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死掉了,他连儿子都可以不在乎,更何况他儿子风流花丛带回来的一个女人? “你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叫过来!” 龙云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自己生出来的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害死。 “庄主饶命,这…” 张三陡然跪在了地上,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他已经在天云庄呆了一年了,多少也知道少庄主的脾气,若是在这个时候去找他的不痛快,无异于自寻死路。 龙云天冷哼道:“怎么?你的胆子已经大到连我的话都可以不听了吗?” 张三哭喊道:“庄主饶命,非是小的不听,您也知道少庄主的脾气,若是小的真的去了,迟早也是难逃一死,而且少庄主在杀人这一块儿向来都是虐完再杀的,您还是直接一刀杀了小的吧。” 龙云天神色阴晴不定,他虽一直都没时间管教龙熙泽,但对他的脾气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真的杀了张三,对他来说也是于事无补。 第61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4) 龙云天出了大堂,便看见龙熙泽一身缟素,失魂落魄。 神色愈发愤怒,冲上前去踹了他一脚。 “没用的东西!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只要能保住天云庄,将来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是个男人吗?” 龙熙泽栽倒在地上,神色无光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棺冢,忽然想起了烟雨镇中流传的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烟雨如丝玉环,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存衣。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悲伤的故事,明明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却还是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龙熙泽便痛哭流涕,为什么自己这么深情的一个人却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命运,难道是上天故意夺走他的挚爱,然后要给他重新安排一段姻缘? 当日那位貌美如仙的薛姓女子,昔日湖畔初遇,惊为天人,他早就打定主意,今生定要娶她为妻。 龙熙泽目光温柔的摸着棺冢说道:“雪儿,为夫会永远将你铭记在心里,他日若娶新人,定会将我们之间的事情说与她听。” 张三在一旁说道:“老爷…” 龙云天抬起了右手,冷笑道:“他若是想不开,谁劝都没用,随他去吧。” 龙熙泽也是他的一件陪衬罢了,名为儿子的陪衬,世俗中人将有后与无后看的不知道有多重要,但到了他龙云天这里,这完全就是迂腐之见。 万事还得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他可没打算活到有人给他养老送终,要是有一天真的走不动道,也吃不动东西了,他就会喝下一碗毒药了结自己。 这几日比武大会也进入了尾声,玉龙派的刘远舟和铁斧门的王大山进入了最终比试,两人谁胜就能获得雪中枪。 龙熙泽刚去后山安葬少奶奶,一顶官轿便停在了大殿门口,里面走出了一位体态臃肿的,红光满面的大官,正是盐院大人。 这几日他来天云庄已经不下十次了,龙云天次次都是与他虚以委蛇,一面说自己一定会帮忙,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这下好了,上面钦差已经定下来了,居然是连皇亲国戚都敢杀的许阎王,这还不算完的,朝中那个杀神薛破越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也要跟着一起来。 “未知盐院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还未等盐院入庄,身着青色长袍的龙云天便迎了出来,满面春风。 盐院指着龙云天的脸便劈头盖脸道:“龙云天,你少给我打哈哈,现在好了,上面派人下来了,我们都要完蛋了!” 龙云天略有深意的笑道:“大人何必惊慌,若论行商,龙某自认比大人略胜一筹,但若论消财免灾,恐怕十个龙某,也未必是大人的对手啊。” 盐院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没好气道:“要是钱能保命的话老子还来找你干什么?这次上面派下来的可是那个许阎王,那个楞种油盐不进,可是连国舅都斩过,更何况是我这种地方小官?随行的还有骁骑营的三千铁甲,要是真过来,估计能把烟雨镇的街道房舍都给踏平咯,就你的那些江湖小混混,怎么跟他们斗!” 盐院在天云庄这里可谓是一点官样都没有,这也难怪,人只有在刀架在脖子上了才知道离死不远了。 这一点龙云天自然早就知晓,许辅国,百姓眼里的青天大老爷,官居二品,是当年薛田力荐给皇帝的,后来薛田告老还乡,此人依旧在朝为官,从未结党营私,一生清廉,据说家中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皇帝要是想整顿一个地方的风气,便会派他下来彻查,每次查案都得死一大堆官,在官场上素有阎王之称,不知道与多少人结怨,却依旧屹立于庙堂之上,天子赐字辅国,谁敢动他。 这位盐院大人不管怎么挣扎,其结果必然是必死无疑了,龙云天也是现在才看出黄兴业这一招的狠毒之处,若是那个老东西真的料到了许阎王会来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因为从官盐被劫的那一刻开始,这便注定是一个死局。 许阎王名为查盐案,实则会查官府这些年的账目,而其中的亏空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就算龙云天耗尽家财也不一定能够填上。 龙云天都有些怀疑上面的那个菩萨是不是要把他供出来顶罪,所以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安抚他。 龙云天笑道:“盐院大人息怒,如今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蒙谁也不可能蒙您不是?既然那些人都靠不住了,我看啊,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盐院怒道:“你说的倒轻巧,想办法?想什么办法,账目年年都往朝廷那里报,我们盐台的库银说是三千万两,实际上连三百万两都不到。这要是换别人来查,我还能想办法搪塞一下,毕竟没有谁的嘴巴是干净的,但那是许阎王,uu看书 .uuansu.co 你难不成能凭空变出白花花的银子?” 龙云天笑道:“近来官差抓人已然激起民愤,既是如此,那造反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我们…” 龙云天不知在盐院耳畔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盐院皱眉道:“这样可行吗?要是万一传出去,那我这当官的可是办事不力啊!还不是一样得人头落地?” 龙云天阴笑道:“盐院大人若是不死,又如何能保全一家老小呢?” 盐院神色顿时一惊,怒道:“龙云天,你…” “欸…大人莫慌,当然不会真的要你的命,只是大人也知道,这次是许阎王下来查案,大人头上的这顶帽子迟早会丢,既然如此,倒不如弃官保命,凭着大人这些年节省下来的钱财,余下的时间就算肆意挥霍也不会不够的。” 盐院细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假死?” 龙云天笑道:“大人不妨设想,若是激起民变,您这官还能做的下去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那些刁民身上,就说那些人砸了官府,杀了你这个朝廷命官,还抢走了钱财,一旦此事发生,那些钱可就成了无头账了,届时就算姓许的想查也无从查起不是?” 盐院眼中一狠,终于下定决心,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命,至于头上这顶乌纱帽,早已不重要了。 “大人放心,后路我会帮您料理好的。” 龙云天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的黑账在这个当官的手里捏的实在太多了,大华律法严明,严禁官商勾结,若是盐院栽了,他也活不长了。 第62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5) 少年道士从衣服内掏出了几本书,上面写着盘山内经,北海潮亭经,天道洞经…嘴里念念有词,却是看一本丢一本,全都丢在了地面上,皱着眉头说道:“嗨,怎么都是这么些破烂玩意儿!” 这些书可都是当世有名的习武内经,若是叫那些名门大派的人听见的,非得追杀他到天涯海角,还有那本清玄洞经,相传乃是道界德高望重的清玄道人所著,只有一本,却从来都没有人见过。 “师傅,要不…随便挑一本吧。” 吴落甲说道,此刻他正被倒吊在树上,黝黑的脸被血逼的通红,这就是少年道士口中的醍醐灌顶,每天都得这样吊一个上午,然后再去修炼内功,就事半功倍了。 少年道士随手将手中的鸡骨头丢了出去,在原地踱来踱去。 此刻他们正在一座荒废的院落,这里是黎县的一处小山丘,山上只有这一户人家,而且这户人家大概是搬迁了,房内空空如也,房外只有一处小院,还有一颗老槐树。留下的破屋好像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是蜘蛛网,风吹雨打,看起来摇摇欲坠。 “不行!想都别想,你是我徒弟,怎么能学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呢?” 少年道士一口回绝,地上那些无数武林高手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他眼里仿佛都不比上手里抓着的烧鸡。 “师傅…你是天道山道人,那本天道洞经也算是不入流的东西吗?” 吴落甲有些艰难的问道,他也是无意中看到的,一想名字都差不多,就随口问了。 少年道士一听,脸色有些难看,咳了两下,该怎么说呢?打着师弟的名号招摇撞骗的确是他不对,不过那本书的确不怎样,他看了两三天就全部学会了,至于其他的,大致的翻一下就差不多了,简直连破烂都比不上。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是你师叔写的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给他留点面子,算了…你将就着看一下吧,要是嫌太简单,写的太烂了可别怨我。” 少年道士捡起了地上的清玄洞经,然后随手丢给了吴落甲。 吴落甲扭动了几下身子,书就在地上,“师傅,我被这样绑着,怎么看?” 少年道士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什么怎么看?你连吸气化诞都不会吗?” “不会。” “那再往前的吐纳生精呢?” “不会。” “不是吧,这么简单的东西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吗?你怎么这么笨啊!” 少年道士真想收回之前说的这小子很有慧根那句话,旋即一想,毕竟人家是凡夫俗子,与他们这些修道的人不一样,天赋差了点儿也情有可原。 “气沉丹田,凝于会阴,排清浊气,如此往复,腹内生精。” 少年道士一字一顿的说道。 吴落甲口中念着口诀,然后将体内的气全都集中在了腹部,然后继续往下排出。少年道士捂着鼻子一副难忍的样子走开了。 吐纳生精的精髓就在于要排出体内的浊气,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放屁,常人是不会将体内的浊气全都排干净的,但是练武修道之人不同,自小的修炼让他们的肉体具备了这样的条件,可以反复的排浊气。 待到浊气排清之后,腹内剩余的便是精气,也就是运行内功所需的气,而将这些精气汇集到一起便是化精为诞,凝聚成液状流于体内,然后通过不同的方式打出去便是内功了。 “师傅,我想……” 吴落甲憋红着脸,似乎十分难受。 “干嘛?” “我想如厕!” 倒着排浊气还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排着排着吴落甲就感觉遇到了阻塞。 少年道士挥了挥手,一股透明的白气闪过,绑住吴落甲的绳子就在半空中断裂了,他整个摔在了地上,随后这个愣小子就匆忙的在院子内到处找茅房。 少年道士捡起了地上的几本书,只留下一本清玄洞经,这是他师弟独创的内功心法。 第一卷—吐纳 第二卷—化诞 第三卷—入境 第四卷—窥道 第五卷—知天 学东西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学的东西教给别人,这也是他现在所苦恼的,自个儿收的这个徒弟资质不是一般的差。 本来这次出来是想着师弟的那些东西这么简单,自己只用几天就能学会了,教那些凡夫俗子三个月应该差不多了,没准还能空出时间去玩儿,没想到自己居然碰见这么个人才。 过了没多久,吴落甲终于皱着眉头,摸着肚子,不知从哪个地方走了出来。 少年道士见他出来,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肚子好像是空的,u看书 .uunsu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吴落甲的话语十分的虚弱,有气无力。 少年道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已经学会怎样排除体内的浊气了,听着,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一步很简单,但是下一步,稍微要难一点,那就是辟谷生精了。” 吴落甲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意思啊,师傅?” “五谷杂粮是产生浊气的根源,凡夫俗子的身体大多数都习惯了五谷杂粮,浊气遍布全身,封锁了经脉,缺少这些就会被饿死,但是修道习武之人不同,饮露吞霞,说的通俗点儿就是喝西北风,用腹部内集沉下来的真气打通那些阻塞的经脉,以达到修炼内功的目的。” 吴落甲摇了摇头说道:“师傅,我听不懂…” 少年道士白净的脸明显抽动了一下,自己的讲的还不够清楚吗?明明十几个字就能囊括的东西他硬生生用了这么多话来解释,他还是听不懂? “算了算了,什么事儿都刨根问底不好,能瞎蒙就瞎蒙,活着尽量放轻松。” 少年道士拍了拍胸口,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上前拍了一下吴落甲的肩膀,说道:“简单的来说,师傅现在要饿你几天,你就照着刚才的那个法子给我死命的排气,不准吃,只准拉。等你的内家功夫大成之后,你再去学那些外家功夫会事半功倍的。” “哦…” 吴落甲愣着点了点头。 他武学上的天赋还是有的,双十年纪,就会那么多兵器和招式,虽算不上精湛,也能看出他的不俗之处。 第63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6) 山风吹过,院内的槐树长出了新叶,在阴云密布的天气形单影只,天色逐渐放晴,一丝光亮从云间射了出来,日头在后,院内的空气清新中又带着旧屋的陈旧,很容易就叫人平下心神。 少年道士就在这次配了吴落甲两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吴落甲一睁开眼睛就看着他左手拿烧鸡,右手提着一壶酒,好像永远也吃不完似的。 从小山丘看去,烟雨镇的街市依旧那么繁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喧闹异常。 吴落甲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中间大大小小拉了十几次,到最后只有肚子饿的生疼的感觉了,而这个时候少年道士总会说凝心静神,气沉丹田。 可怜吴落甲原本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双眼紧闭,双腿盘坐,被饿的眼角发黑,瘦若枯槁。 在不断换气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凝聚着一股气,而且越来越多,原本平平的小腹也越来越大了。 “糟了!” 少年道士见吴落甲眉角紧皱,脸上不时有冷汗滑落,顾不上手上的酒肉,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练气最难的一步,要从凡夫俗子跨越成一个有内功修为的人,必须要打通任督二脉,在跨越这条线的过程中,生死不知,作为师傅,他也只能从旁稍微辅助一下。 少年道士将体内透明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吴落甲的体内,引导着他腹部的那股气,并没有帮他冲破阻塞。想要将真气维持成这个样子,必须要维持一个绝对平衡的点,一旦过了就会破坏吴落甲的经脉,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不够的话又起不到作用。 少年道士脸色铁青地说道:“将体内的真气自会阴引向百会!” 吴落甲自然是听到了,慢慢的将真气上引,途中几遇阻塞,到了命门那一脉时却是不管怎么样都冲不上去了。 不过他有一股子傻劲儿,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准备硬冲过去,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无比疼痛,七窍开始淌出了紫黑色的鲜血。 “够了!” 少年道士大喝一声,拍了一下吴落甲的肩膀,吴落甲应声倒在了地上,少年道士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下帮吴落甲收气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一招不慎,他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收下这个麻烦的徒弟,不过这种情绪也只在一瞬之间。 “他娘的!收就收了,算错了也是天意,顺其自然就是天道!” 少年道士又在吴落甲的身旁坐了下来,闷闷不乐的喝了口酒,忽然看见他那鼓起的腹部慢慢的平了下去,疑惑道:“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本道爷捡到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落甲坐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了落阳村的黑牛,还有村长,王娘,还有那些乡亲,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然后就是那个双眼外凸的男人,右手手背有一处明显刀疤的男人,他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拿起了屠刀,将他们一一杀死。 然后就是薛大小姐,她嘴里一直喊着‘蛮呆子,救我。’在大火中,她一袭红衣,嘴角的胭脂像血一样鲜艳,美目中满含泪水,还有黄兴业临死前的那副笑容。 “啊!!!!” 吴落甲终于惊醒过来了。 如同丝线一般的细雨慢慢的掉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冰冷,他的心此刻却更加冰冷,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噩梦了,他时常醒过来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算你小子走运,你现在再照之前的试试,看看怎么样?” 少年道士的酒葫芦别再腰间,这次他没有吃东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吴落甲愣了愣神,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了,点了点头,盘坐了起来,准备气沉丹田,却发现不管怎么凝聚,丹田里面一股气都没有了。 “师傅,我…” “欸…丹田里聚不起来再试试经脉里的。” 少年道士咂了咂嘴巴说道,吴落甲的命门已经在他昏睡的时候冲破了。 这小子虽然不是他师弟要收的那个徒弟,却也是体质异于常人,外加上那股子莽夫劲儿,体内的真气在他浑睡后到处乱窜,居然没有破坏经脉,误打误撞把命门突破了。 吴落甲试着在命门处使了一下劲,谁知道里面的真气像是源源不断一般喷涌而出,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清爽而又温凉的感觉。uu看书 ww.uuanshu 少年道士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眉眼也舒展了,点了点头说道:“将真气运行到你现在冲破的经脉各处,反复运行,直到熟练为止!”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吴落甲的肚子已经不痛了,长期被真气充盈着,只是长期盘坐着,既不想进食,浑身又无力。 云开见初阳,鸟雀衔草归,芳草湿朝露,树影照天明。 一眨眼,吴落甲在这处荒院已经呆了七天了,滴米未进,蓬头垢发,灰头土脸,身上有些补丁的衣服此刻与他相形益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叫花子。 少年道士就坐在他身旁,看起来有些憔悴,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吴落甲,那一身道袍也看起来脏乱无比,黑白不分。 “你到底行不行啊!说过多少遍了,化诞,化诞,你怎么这么蠢啊!” 少年道士终于受不了了,一脚把吴落甲踹倒在地。 修为到了他这种程度,不需要睡觉也能春光满面,他之所以这么憔悴是被这个徒弟给气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这么好的待遇,能让他一对一的教,日夜形影不离。随便换个武林高手来,出去了就会变成绝顶高手。 这么简单的化诞他搞了半天还是不会,效率怎么会这么低。 吴落甲站起身来,愣头愣脑的说道:“师傅,我…” 少年道士瞪着眼睛,似乎有点崩溃,他这么多天听到最多的几句话,都可以合成一条心法口诀了—听不懂、有点难、不会搞、师傅教。 “算了算了,你那两本书呢?拿出来吧,给我看看。” 第64章君似明月遥不可及,咫尺天涯未留寸衣(7) 金门锁玉千百岁, 铁胄难防夜寒风。 落魄蚍蜉心有愧, 甲第难登入云回。 这是李天笙在翻开‘气’字一书后第一页所书的一首短诗。 “落魄蚍蜉心有愧,甲第难登入云回?” 李天笙口中反复着这两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他不敢再往下猜想,近三百年来唯一能够达到那个境界的也只有他那个便宜师傅,此下万冢,此上无人。 他之所以先教吴落甲天道山的内功心法,大抵还是因为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既然吴三千能教这个蠢小子武功,那他凭什么不行?他非要和那个被人吹的大智近妖的男人争一下高下。 现在他只感觉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自惭形愧…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么? 等到他把那本书翻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震惊万分。 虎啸回天掌? 这套掌法是他的师傅所创,虽然这里并没有写出名字,而且内容略为笼统,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若要问为什么,他李天笙在这世上只有两样功夫学不会,那便是虎啸回天掌和与之相对的狼行八荒拳。 猛虎一式—拦恶虎 须精通刀枪剑斧棍五门兵器,集众家所长于一身。 萧条刀,狠戾枪,君子剑,莽汉斧,守节棒。 李天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不会这门武功了,若是会了,只怕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吴三千看出的这些门道是他之前不曾想到的,难怪前面会有薛家枪、八卦棍、飞仙重影剑,九雷开山斧,连环飞锁刀五门功夫。 猛虎二式—手回天 须精通拳法与掌法,赤手亦博兽。 斗勇拳,慈悲掌。 “世上如同这般命运多舛,却又能守节留善的人能有几个,这武功不只是习武,还要修心。” 这里的每一种兵器,每一套武功都像是人的一种性格的极致。如此看来,自己这两天的教导方式错了。 吴落甲疑惑道:“师傅,您怎么了?” 李天笙在荒院的墙角摘下了一片苍釉叶子,此物每每时节入秋,万物凋零时长成,荒村山野,随处可见,淡黄色的苞蕾,里面有颗粒状的果实,根茎周围是翠绿色的四片叶子,实在算不上漂亮。 不过果实可以用来泡茶,根茎放置室内可以消去异味,入秋时节,农家人家中放置必不可少。 大多文人墨客只当苍釉是粗鄙乡村之物,不屑咏之。不过前朝却有一个大诗人偏偏不喜国花牡丹,独爱苍釉。 他有一首诗如是讽刺道: 牡丹园中游, 金叶国香嗅。 文台亦不雅, 成仁伴苍釉。 李天笙意味深长的将那片叶子交到了吴落甲的手中,笑道:“世间铅华,如今的你正像是这片叶子,想凭一己之力遮住那些丑恶,但只要把你拿开,该臭的还是得臭。” 吴落甲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李天笙的话他自然是听明白了,何谓公道,难道这世道便是好人落难,正道蒙尘吗? “你看!” 李天笙走到了院门口,抬起手,指着外面。 吴落甲随他同去,见到了漫山遍野的淡黄色,不禁有些疑惑,这难道和习武有什么关联吗? “师傅,这是…” “昔年东方文台将军抗越战文山,战至一兵一卒,最后身殒,伴苍釉葬之,此物意寓守节。你无须懊恼,这世上与你一般的人并不少,他们就如同这漫山遍野的苍釉一样四海皆有。只要你秉承着自己名节,总有一天会遇见的。” 想要把吴落甲教出来,并非只是一味的教他武功,还须得让他自己去悟,为人之道,处世之理,他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等哪一天他真的悟了,这虎啸回天掌他也就会了,一切都只是水到渠成罢了,无法强求。 吴落甲问道:“师傅,您的意思是说要集众人之力吗?” 李天笙摇头道:“不,虽然欲成事的确需要众人之力,黄兴业之所以功垂,也是因为寡不敌众。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带头的,一味的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是为无能,你只有走在路上了,才能遇见那些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如果你现在认为自己没有错的话,那就最好刻苦的磨练自己,然后一条路走到黑,努力的去成为那个带头的人。” 李天笙将书归还给了吴落甲,这是他的书,也仅仅只属于他一个人,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解毒后黄兴业与他说起的关于吴落甲的身世。 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人比这个黑小子更适合修炼这门武功了,而他,这个曾经修炼这门武功失败的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他的师傅。 李天笙从不信天意,因为他是一个喜欢拂逆天意的人,不然也不会放弃飞升,选择留在凡尘俗世终老。 如今因果循环,他又碰到了这门当初险些让他走火入魔的武功,冥冥之中,似乎还真有那么些联系。 吴落甲觉得李天笙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下定决心要好好练武,u看书 .uuanshu.cm 摩拳擦掌道:“师傅,接下来我们练什么?” 李天笙斜了他一眼,说道:“还练?你不累老子都累了。” 吴落甲急忙道:“师傅,可是您刚才不是说要刻苦的磨练自己吗?” 李天笙怕了拍他的肩膀,理所当然的笑道:“练武这种事急不得,那些一天到晚都练得大汗淋漓的人是没有出息的,聪明人从不下苦功夫的,知道吗?” 吴落甲诚恳的说道:“师傅,我知道自己很笨,所以才要下苦功夫。” 李天笙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镶红边的书,递给了吴落甲,说道:“翻开看看!” 吴落甲听话的打开了书,入眼的便是一男一女脱光了纠缠在一起,他连忙抬起头问道:“师傅,这是什么?” 李天笙负手说道:“别废话,叫你看你就看!” “是…师傅。” 吴落甲原本黑色的脸,忽然透着一股子红色,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心就像是从胸腔蹦到了肚子里面,到处乱窜,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书上画的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天笙一本正经道:“你可要好好看,仔细看,这是一本绝世武功秘籍,等你看完后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照着书上画的那些东西做,等你做完一切后,你就能成为一个真正有担当,能扛事的男人了,前两天只是帮你打通经脉,而这就是你练武的第一步了。” 吴落甲一听便激动的热血沸腾,怪不得他看这本书总感觉会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冲动闯出来。 “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功的!” 第65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1) 醉仙楼,烟雨镇最大的酒楼,共计三楼。 传言是盐院大人家的大公子和天云庄的龙庄主合伙开的,开张将近三年,纸醉金迷,酒香珍馐,美人如玉。 但凡办公官员来到烟雨镇,必会被请到此处开怀畅饮。 承道紫檀木雕琢而成的牌匾高高的挂在二楼上。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则是歌妓名伶,三楼是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的地方,一般人不能上去。 廉价如阳春面,昂贵如燕窝鱼翅,醉仙楼皆能供应。 无论贫民亦富商,都能进到这充满贵气的酒楼吃饭,这主意自然是龙云天出的,豪杰多属屠狗辈,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醉仙楼开张至今从未有人在此闹事,江湖义士大多都知道龙庄主为人仗义,没有人会给他添麻烦,若是有人真的想找不痛快,那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师傅,我看这书上的男女都没穿衣服,像这样练功难道不会侮辱了女子的清白吗?” 一个面目黝黑的汉子坐在木桌上,面色有些苦恼,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脏兮兮道袍的灰头土脸的道士,此刻那人还抓着一只油腻的鸡腿塞进嘴里。 李天笙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懂个屁!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哪儿有耕坏的地。女人的清白?难道男人就没有清白了吗?”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我还是认为只有跟妻子练这样的功夫才行,况且我早已有婚约在身,岂能和别的女子赤裸相对?” 李天笙语重心长地说道:“落甲啊,我问你,一个大男人,三妻四妾是不是很正常?” 吴落甲思忖了一阵,随后点了点头,师傅说的的确没错,由于二十年前的战乱,男丁稀少,现如今男人纳妾实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天笙眉宇逐渐舒展,随后说道:“这就是了,所谓男人啊,就像是一把钥匙,而女人,就像是一把锁,试想一下,你这把钥匙若是只能开一把锁,那也只不过是尽到了本分,根本算不得大丈夫。但你若是能同时开几把锁,那就说明你本事大,不是吗?” 这世上还有一把钥匙能同时开几把锁的吗?吴落甲从前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现在一想,忽然觉得李天笙说的好有道理。 “再者,练武之道,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二意,你既然拜我为师,我为你传道授业,你若是执意不听我的,荒废学业,那我还怎么教你?” “师傅,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怎么可能会有女子会为了帮我练武而舍弃自己的清白呢?再说,这样我也于心不忍啊。” 万般无奈之下,吴落甲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书中所画之物,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只觉得不会有女子会这样大方。 李天笙从衣服内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票,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银票。” 这是黄兴业当初许诺给李天笙和元神道人的报酬,不过现在被他一个人独吞了,而且龙云天给他们两个的钱也被他悉数收下了,他现在身上有将近一千两银票,可谓是富得流油了。 至于元神道人,那个老家伙前两天就离开烟雨镇回天道山了,穷的连路费都没有,差点就要当裤子了,无比幽怨的看着李天笙,最后小道士大发慈悲给了他三两银子的路费。 他李天笙的徒弟什么都不可以不会,只有一点不能不会,那就是嫖妓,他最烦的就是那种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人,有什么事情是一张银票解决不了的呢?还有,身为一个男人,不会嫖妓,难道不会感觉有愧于天地吗? 李天笙说道:“你既然知道这是银票,那我就再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你要知道也许这世上有很多问题银票解决不了,但产生那些问题的起因往往都是银票不够,只要你给钱,那些女人会跪着求着让你跟她练功的。” 吴落甲还是有些不信,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这一点他在村里就知道了,纵然银子这东西可以买来很多东西,但却买不来清白之身。 李天笙站起身来,一身正气,眼角浮现了一抹笑意,随后说道:“本来为师是不愿来这种不洁之地的,只不过别无他法,为了你能够好生习武,只能先委屈自己了,走,随我上二楼吧。” 待两人上楼之后,门外又来了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个青衣仆人。 只见那公子丹凤眼,八字眉,俊俏之下又透着一股子阴柔,眼睛环顾着四周,似在观察着什么。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因此十分喧闹,二楼与一楼相隔数十丈,向上望去,颇有些令人生畏,但是这楼梯,就得走上一盏茶的功夫。 今日便是天云庄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了,赌坊里都炸开了锅,玉龙派与铁斧门,到底谁更胜一筹,能取得雪中枪,众说纷纭。 玉龙派弟子王远舟,u看书 .uukashu号称是掌门闭关弟子,飞仙重影剑已然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翩若惊鸿。 而铁斧门的龙大山,一把铁斧行天下,力冲斗牛,传言曾劈开过一块重达千斤的大石。 比武会当日出现的那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人们的目光已然汇聚到了这二人的身上,究竟是王远舟的剑更快,还是龙大山的斧子更锋利,一切都看今日的比试了。 此刻酒楼里面也是议论纷纷,这些百姓平日无事,江湖上的奇人异事自然也成了他们的饭后谈资了。 薛红绫一直对当日的那件事耿耿于怀,若真如那位老者所说,雪中枪是那个龙云天从刘忠后人手中所夺的,那为何雪中枪会在刘忠那里? 这枪明明是她爷爷的武器啊,而且直到她出来的那一刻,枪都在武场的祭堂中放着,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两把雪中枪? “你确定你当日是在这里听到消息说雪中枪有两把的?” “是,小姐。” “就在此处?” “不是,在二楼。” 薛红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醉仙楼二楼是什么地方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想刺军这样的人也去嫖妓。 薛红绫笑道:“这不算违反军令吗?” “将军曾说过,要保护好小姐,小姐无事,我便是执行了军令,除此之外,不算违纪。” 薛红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男的怎么都一个样,好色成性,我哥也一样,都娶了六房了还不罢休,一得空就逛青楼…行了,我们上去吧。” 第66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2) 芭蕉夜雨琴音落,空闺兰香留。小院长埋相思酒,入土难入喉。 谁赴雨画独泛舟,初遇怜素眸。漫漫长夜望孤丘,散不尽许多愁。 二楼此刻一片寂静,打茶围的都无声的听着珠帘后传出的天籁之音,听闻这是天云庄的龙熙泽公子作的新词,了解因果的人只说这是写他那刚入土的妻子,稍微会意的人则看出来这词的前半段的确与传闻无异,但这下阙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有些不伦不类的意味。 龙熙泽在埋葬了自己的妻子后终日在醉仙楼酣醉,沉溺于美色之中,风流倜傥,一掷千金,才华横溢的公子自然谁都会喜欢的。 那些陪酒的姑娘们整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就好似要入宫选妃一般,不过纵然龙公子如此受这些风尘女子的待见,却也有一个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那便是帘后抚琴唱词的那位姑娘,花名折柳,折柳意寓离别之意,不过通常的青楼姑娘起花名都不会这么起,毕竟这有赶客驱客之意。 奈何这位折柳姑娘琴棋书画,身段和容貌都是一等一的摆在那里,为此一掷千金邀其入围的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 传闻想成为这位姑娘的入幕之宾不仅要花上三千两白银,还得过三关,何为三关? 猜谜,写词,赴死。 单单是赏钱和猜谜这一环便不知难倒了多少风流才子,至于写词,那便得看这位折柳姑娘的心情了,她若是愿意唱你的词,那就代表你过关了。而这最后一关最为艰难,那便是赤身泛舟烟雨湖,然后从湖中央跳下。 大多数文人雅士都是不习水性的,烟雨湖湖中央浩浩荡荡,湖底暗流涌动,不知淹死了多少水性极佳的人。 若是从那里跳下,被卷入了暗流,纵然身旁有三四个懂水的壮汉,恐怕也无力回天。 龙熙泽过了第一关,如今这美人唱起了他的词,也算是过了第二关,接下来就是第三关了。 “少爷,您真是才高八斗,这姑娘唱了您的词了。” 龙熙泽的茶围在正中央,三面有屏风遮掩着,此刻他喝的烂醉,满脸通红,酒桌上一片狼藉,陪酒的姑娘全都被他赶跑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不屑,忽然用左手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玉环,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捏的泛白,无比深情,无比悲伤的看着自己的左手。 他右手上的石膏到现在都还没有拆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出来风流快活。 “漫漫长夜望孤丘,散不尽…许多愁,散不尽!许多愁!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忽然哭了出来,神色狰狞,收其玉环,然后拿起酒壶,干脆连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大口灌入口中。 于情嗟兮!世人愚昧,这至情至圣之意,这至悲至痛之愁,何人来解。 这世上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词,因为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人如他这般深情。 陪同的家丁有些担忧的说道:“少爷保重啊,您有旧伤在身,不能再喝了…” 说着他便要劝下龙熙泽手中的酒壶,却被龙熙泽一把推开,撞倒了桌上的一些菜品,盘子哐啷的掉在了地上。 龙熙泽含糊不清的怒道:“你这狗奴才也敢来管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家丁一听这话连忙跪倒在了地上,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龙熙泽趴在酒桌上,眼睛不时地瞥向屏风外面的珠帘,像是要把这帘子望穿,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风景。 无美为伴,一个人喝酒总是寂寞的,他这辈子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有些男人居然和男人喝酒都喝的那么尽兴,试想两个大男人坐在酒桌上拉拉扯扯,最后喝的天昏地暗,还要同寝抵足,彻夜长谈,这和龙阳分桃有什么区别。 不知有多少诗人遇旧友都是如此,还要写出来,简直恶心至极。 龙熙泽忽然无比怨毒地问道:“那小子的下落你们查出来了吗?” “还…还没有。” “吗的!我天云庄花那么多银子就是为了养你们这帮废物吗?你看看庄内的那些所谓的高手,和你们一样,和人讲理嘴笨,打架还打不过,整天拽的跟神仙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点用都没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能短一辈子?你们能不能有点志气,给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们看看,做事还是得靠脑子!” 龙熙泽今天还算心情比较好的,毕竟在他眼里,帘后的那个美人基本上已经被他拿下了。若是换做平时,恐怕这家丁免不了一顿毒打。 “是,少爷教训的是。” 龙云天尚武,喜欢结交武功高强之人,而龙熙泽则与他截然不同,他向来视武功如粪土,有武功又怎么样,给点钱,还不是得乖乖的当狗? 在短暂的悲伤过后,uu看书 ww.nshu.cm 龙熙泽幽幽的看着手中的酒壶,一言不发。 风韵犹存的老鸨闯进了屏风,喜笑颜开地说道:“龙少爷,恭喜您已经过了第二关了。” 龙熙泽头都没抬一下,眼睛横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家丁。 那家丁连忙爬起来,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银票,约莫五百两,递给了老鸨。 老鸨媚眼如丝的看着龙熙泽,人和心都快化了,心想着公子若是好半老徐娘,她今晚也不介意与他打铺盖。 “告诉她,本公子现在就去泛舟,今晚洗干净了等我。” 龙熙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颇有些事了拂身去,万花丛中过不沾身的感觉。 他很享受醉酒后的粗俗,对这种门槛高,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他向来都是粗鲁的,他逛青楼,品的不是酒,而是深沉,逛的也不是女人,而是寂寞,只有国色天香而且冰清玉洁的女人才配和他谈感情。 “是,龙少爷您可是人中龙凤啊,折柳能和您喝上一杯酒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鸨的心早就被龙熙泽的银票占据了,若这醉仙楼是她开的,莫说是一个折柳,就算让她来个老少双飞她也会欣然应允。 “谁赴雨画独泛舟,初遇怜素眸,我的美人儿,你如今何处?” 龙熙泽又拿出了那个质地朴素的玉环,君似明月,咫尺天涯。 这玉环有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传言只要买下它,便能与心上人相遇,若是将它赠与那人,便能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他原本不信,却还是买下了。 第67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3) “道爷,您就再喝一口嘛,莫非是嫌奴家伺候的不够周到?” 小道士此刻身旁环肥燕瘦,莺歌燕舞,何似在人间,几番畅聊下来,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多处大红印子。 李天笙无不遗憾的说道:“本道爷向来不喝酒,今儿个为了你们,已经算是破例了,不能再饮啦。”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也不想一个人开心,这打茶围可是花了他不少银子,叫了四个身段和容貌各有千秋的姑娘,只可惜旁边坐着一个闷油瓶子,一句话都不说,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儿呢? 名唤桃红的姑娘笑道:“道爷,您可就别骗我们这些姐妹了,您瞧您这脸不红心不跳,说话都不带卷舌头的,哪儿像是不喝酒的人?” 她们可得把这位款爷伺候好了,单单是随手扔的赏钱就有十两银子。 李天笙指了指吴落甲说道:“得,你们也别说什么了,今儿个谁要是能把这个童子鸡灌醉了拉到房里办事,别说让我喝酒,就这一百两银子,也是她的。” 说完他便拿出了一张银票,直接拍在了桌上。 名唤柳绿的姑娘眼尖,哎呦一声就跌到了吴落甲的怀里,娇声道:“官人,奴家不胜酒力,官人不如扶奴家回房休息吧。” 看着她温婉可人面貌上的羞涩之意,不知为何,吴落甲的心中燃起了一股子火气。而且娇躯在怀,底下那东西也自然的昂首挺胸了起来。 吴落甲反应过来后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是累了,还是叫你的这些姐妹扶你回去歇息吧。”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话的时候喉咙都变得有些干涩了,莫非是中了毒? 桃红眼中颇有些戏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青楼里面说男女授受不亲的,若是真的没点腌臜心思,为何连眼睛都瞪直了。 柳绿自然是感受到了吴落甲身下的反应,幽怨地嘟嘴道:“姐妹们还要陪着道爷呢,哪儿有时间送我回去,官人是不是不喜欢奴家,诚心作弄我?” 说着她便将手伸向了吴落甲的腿间,这本是逾越规矩的,不过一百两银票在那里,由不得她不去卖力,不过这一幕其他人却是没有看到。 吴落甲忽然如遭雷击一般跳了起来,他知道若是再让这位姑娘继续下去,他就会彻底中毒,控制不住自己了。 难不成这便是修炼武功中必须要遭受的磨练?还好他躲得快,险些走火入魔了。 柳绿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眼角不禁落下委屈的泪水,就算是出来卖身的,她们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她都已经这么作践自己了,明明应该在房中做的事情她却在茶围上做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这么令人寒心。 而桌上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这已经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了,醉仙楼也有醉仙楼的规矩,姑娘都是自己选的,而且姑娘如果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就被人无端嫌弃的话,那客人要么陪酒道歉,要么就自己滚蛋。 名唤秋水的姑娘横眼问道:“道爷,我们姐妹的确都是沦落风尘,见钱眼开,不过话可得说清楚了,这是几个意思?” 没有人敢在醉仙楼闹事,这里的姑娘自然也是这么硬气。 李天笙不屑道:“什么几个意思?你们做这一行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还问我什么意思?难道道爷到你这儿花银子是想找不痛快么?” 他的徒弟,他可以说,可以骂,却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你…” 秋水咬着银牙,别看她们这些姑娘成日为了赏钱勾心斗角,要是万一同桌出了事儿,还是得互相护着,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犯错不是? 桃红是领头,收了李天笙不少好处,现在胸口里还有几张塞得很深的银票,这事儿还没到急眼的地步。 她花枝乱颤的笑道:“道爷,您带来的这位可真有趣儿,您瞧瞧,这二月还没到,就抬头了。” 李天笙听言瞥了一眼吴落甲,顿时满头黑线,他也想问这小子到底几个意思,起初他还以为吴落甲是对这姑娘不满意,现在好了,管的住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裤裆里那玩意儿。 “喝酒赔罪吧。” 万般无奈之下,李天笙只好说出了这句话,他出来玩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这么丢人,再继续争对错,他都感觉自己愚不可及了。 方才气氛沉闷,吴落甲如临大敌,不敢说话,他不善与人争辩,特别女人,现如今倒是有了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连忙端起了酒杯,正准备倒酒。 桃红眨着眼睛说道:“官人,三杯为敬,uu看书 ww.uukanshu 三杯过后再三杯算是修好,九杯才算赔罪哦。” 醉仙楼二楼的酒算不上烈,却是韵味十足,掺了些媚药,为的就是迷了这些财神爷的眼睛,让他们乖乖的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 李天笙略懂医术,自然一尝便尝出来了,只是这酒中的媚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眼下要吴落甲喝酒他倒也不想阻拦,毕竟喝醉了好办事。 他带吴落甲来青楼一来是为了让他尽早体会到鱼水之欢,免得以后开窍了为情所伤。二来是他自己也许久没有开荤了。 他的第一次就是交代在青楼里面的,凭什么他的徒弟就要毁在那些不懂情趣的黄毛丫头手上,总有一天这傻小子开窍了,就会感激他的一片苦心。 在吴落甲喝酒的时候李天笙问道:“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唱曲儿,那姑娘曲子唱的还不错,可是你们这里的头牌?” 桃红哼了一声,撇过头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刚才还说要与我双宿双栖,鸳鸯戏水,这么快就看上了别的女人。” “长廊乐舫遇桃红,屏风舞千秋。玉杯缠荑指捻柔,透香更透酒。 温柔乡里事事休,何故蹙眉愁。卿若展颜笑一笑,万般美看此楼。” 桃红有些痴迷的转过了头,李天笙一脸正气的将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轻轻的揉捏着,出来逛青楼,肚子里没点墨水,不骚气一点都会觉得自己丢人,青楼什么是什么地方,那是文人雅士才会来的地方。 青楼的姑娘上位一点的都是琴棋书画略知一二的才女,只会给钱脱裤子的人是会受到鄙视的。 第68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4) 桃红幽怨的说道:“她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光是想见上一面就得花三千两银子,更别提做其他的事儿了,我看你还是趁早免了这个心思吧。” “哦?花三千两银子才能见一面,听起来的确很贵啊。” 李天笙一听顿时没了兴致,青楼女子大多都是待价而沽,像这般漫天要价的能好到哪里去?最多也只不过是皮囊好一点,才艺高一点,这价位,估计也就是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捧出来的。 再看吴落甲,才九杯下去,已然是喝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拉着秋水的手,卷着舌头含糊不清的说道:“黑牛,再陪哥喝一杯,来!喝!” 那姑娘满面羞红,一时挣脱不开,对视一阵,竟任由他去了。 李天笙这才知道自己这徒弟酒品原来这么不好,这才九杯,就醉成这样,看样子也不是块喝酒的料。 “那谁,你把他带回房里休息吧,事成后银子少不了你的。” 李天笙指着桌上最后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这女的相貌清丽,烟柳眉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对于吴落甲这种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老一点容易败火,师傅做到他这份上,真可真算得上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了。 “蒹葭,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带回去啊!” 见那位姑娘半天没有动静,桃红眼睛一横,新来的就是新来的,她回去了非得好好问问管事的,怎么调教的姑娘,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财神爷都送上门来了还不自知。 忸怩了一阵后,名唤蒹葭的姑娘终于站起身来,去搀扶吴落甲,却被拍开。 “我不要你扶!你小子是不是不能喝了,哈哈哈…你他娘的打架打不过我,喝酒也喝不过我,不过我还从没见过你认怂呢!我就知道你小子舍不得死,今日我们兄弟相聚,说什么也得不醉不归!” 吴落甲红着眼睛像疯了一样直接抓着酒壶就灌,酒水都顺着嘴巴流到胸口了,他嘴里的那个黑牛是什么人谁都不知道。 随后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天笙见状一言不发,上前拍了拍蒹葭的肩膀,给了她一张银票。 李天笙皱着眉头拿起了桌上的两瓶酒,也坐在了地上,递给了吴落甲一瓶。 “还能喝吗?” 吴落甲一把抓过,狰狞的笑道:“你试试,老子能把你小子喝趴下!” 再老实的人,喝醉了德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李天笙知道他心里藏着很多事,憋了很久,嘴笨不会说,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循规蹈矩的徒弟骂娘。 这两人这般作态,在青楼里实属罕见,真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放着好好的凳子和桌子不用,非得坐在地上。 秋水神色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桃红用眼神制住了,她能当领班,这眼里见儿自然是比一般姑娘要强上许多的,她知道她们女人可以走进男人心里,但有些地方是走不进去的,在适当的时候学会闭嘴比缠绵不休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两人就着酒壶,对饮了一口。 李天笙笑道:“老哥,你这一口有点少啊,怎么,你要在这壶里养鱼吗?” 吴落甲闻言冷哼了一声,忿忿不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喝酒,从来都是喝完之后就用功把酒逼出来,要不然怎么会喝的这么快!” “哦?那你大可以也用功逼出酒啊,你不是比我武功好吗?” 李天笙放下了空空如也的酒壶,拿出了腰间的酒葫芦。 “你是不是忘了!我爹教咱俩儿武功的时候说过‘兄弟之情如落阳,赤血丹红不相欺。’喝个酒,做哥哥的还能骗你吗?” 李天笙略为有些诧异,两个人?吴三千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徒弟么,在看到虎啸回天掌的那一刻他就开始疑虑了,若是黄兴业所说不假的话,那应该还有一本秘籍在吴三千手里,莫非… 吴落甲自顾自的喝着酒,然后念念有词地酣睡了过去。 这七尺高的汉子,单单凭一个姑娘是扶不回去的。 李天笙站起身指了指柳绿和蒹葭,说道:“你们两个把他扶回去,一人五十两银子,他既然醉成这个样子,就不办事儿了,送完他再回来陪我吧。” 龙熙泽摇摇晃晃地出了屏风,扶着一旁的栏杆,秋风拂过,凉意袭来,又见烟雨,犹思故人。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了楼梯处,那袭白衣,神色颇有些震惊,下意识的躲闪到了一旁。 一旁的家丁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龙熙泽看着手中的玉环,神色由震惊转为疯狂,这镇上吹嘘的宝贝果真是一点都不假,他才买了没两天,便见到了那位心上人。 若是那位绿衣姑娘是他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那这为薛姑娘便是他心里的一处痛了,当日分离后他便回去着手次日泛舟了,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单单是那座船,从装潢到甲板里里外外他就花了几个时辰的心思。 可惜第二日他却独守空舟,临江风。 这次说什么他也不能放跑她了,冷静,必须要沉住气! “快!你去把老鸨叫来!” 龙熙泽可不傻,像这样贸贸然上去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啊?少爷我们不是要去烟雨湖吗?” 龙熙泽怒道:“去个屁的烟雨湖,叫你去你就快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什么头牌,能比得上这位姑娘,龙熙泽连酒都醒了。 没过多久,老鸨便扭着腰,面带喜色的走了过来,那样子,莫不是以为这位龙少爷看上自己了。 “龙少爷,您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就说出来,在这儿,您不管要什么样的姑娘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老鸨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龙熙泽急忙问道:“你方才是不是接了一个身着白衣客人?” 老鸨笑道:“龙少爷,原来您喜欢穿白衣服的姑娘啊,哎呦…我这真是不会看事儿,不过您放心,我们这儿的姑娘环肥燕瘦,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我这就去…” 还未等她说完龙云天便不耐烦的打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是问你刚才有没有接待一个身穿白衣的客人,你给我听明白了,莫要乱说话!” 老鸨愣了一下,说道:“有,不过龙少爷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龙熙泽打断了,龙熙泽急不可耐的说道:“好!待会儿你给我想办法将她弄晕,人我要带走,知道吗?” “这…龙少爷,我们这儿可是正经营生,这传出去岂不是自砸招牌吗?” 龙熙泽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家丁,那家丁便很有眼色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银票。 “这儿有一千两,说起来这醉仙楼还是我们天云庄的生意,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这…” 老鸨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醉仙楼也不是她开的,上面还有管事的,既然是开门做生意,规矩自然是不能坏的。 “再拿!”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他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果然,在家丁再拿出一把银票的时候老鸨终于是一咬牙,反正这醉仙楼是龙老爷和那位大公子合伙开的,都是自家人。 “行!龙少爷,待会儿上酒的时候我就下点儿迷药,把他们两个都给弄趴下。” 龙熙泽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两个?” 老鸨说道:“是啊,那位白衣公子身后还有一个跟班,龙少爷,有什么不妥吗?” 龙熙泽踱了几步,uu看书 .uukshu.om思忖了一阵后抬头说道:“这样,招呼几个最漂亮的姑娘,把那个跟班用迷药撂下,至于那位白衣公子,给他上的酒,用那个!” 老鸨疑惑道:“用哪个啊?” 龙熙泽说道:“你们这儿不是有合欢散吗?给客人上的酒里都会洒上一点,这次,你就给我弄多点儿。” “可…那是媚药啊!昏也只能昏一盏茶的功夫,要是用多了不行房事的话,会被活活憋死的。” 龙熙泽说道:“我要的就是这样,待会儿迷住了就把那个白衣公子单独抬进房,然后再来找我!” 老鸨有些古怪的看着龙熙泽,这龙公子平日在她们这里也不像是那种人啊,为什么今日却对男人起了兴趣,莫非他有龙阳之好。 龙熙泽狠戾地说道:“你可听清楚了!你把她放在哪间房由你定,在我带走她之前不许有任何人出入,还有,这事儿除了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就要了你的命!明白吗?” “明白,那折柳姑娘那边…”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告诉她,今儿个这湖本公子不跳了,她要是想要临幸还得改日,不想要那就是她没那个福分!” “是…” 老鸨被吓得不轻,连忙退下照龙熙泽的吩咐去做了。 “你,现在回去准备一顶轿子,临近傍晚的时候抬到醉仙楼的后门。” 龙熙泽全都想好了,先生米煮成熟饭,而后再把人带回天云庄,到时候纵然这位姑娘不愿意,迟早也会成为他庄内新添的一位少夫人。 第69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5) 薛红绫看着四周的布局和摆设,不由得会心一笑,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风月场合来,没想到这地方也会这么讲究,单单是一块屏风,学问就大了去了。 张阡陌的仕女图,临摹者颇多,得其神者却是寥寥无几,如此手笔,让薛红绫想起了当日烟雨湖泛舟时遇到的书生。不过屏风上的风情却并非他所画,因为他与张阡陌的风格截然不同,也不知是哪位隐匿江湖的大家来了这儿。 “公子,您看是不是叫上几位姑娘陪您喝酒。” 龟奴的话有些委婉,毕竟男人来了这里,想要做些什么,都是心照不宣的,若是换做一般人,肯定不用他多说,自己就会开口,但这位公子却是半天都没有点人的意思,他们这儿可不是喝茶的地方,得花钱! 薛红绫促狭的看了刺军一眼,笑道:“你坐下吧,今日你我无主仆之分,这儿你熟,人你来点。” 刺军对龟奴说道:“我们要桃红、蒹葭二位姑娘作陪。” 龟奴有些为难的说道:“官人,今儿个这两位姑娘的场子还没散呢,要不我再给你张罗一下其他的姑娘?保证个个都不比她们差。” 刺军一副老熟客的口吻说道:“不行,一定要那两位姑娘才行,你若是办好事,银子少不了你的。” “官人,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关键是我们这儿没这样的规矩啊。” 薛红绫喝了一口茶,果然这讲究地方茶也不一样,茶叶是宝文府云雾山产的,懂得一口便能品出风景。 随后她笑道:“急色抱不到美娇娘,本公子有的是时间等,还非得那两位不可了,今日不行,那我就在这儿等到明日。” 刺军很有眼力见的拿出了几片金叶塞到了龟奴的手中,淡淡道:“我们家公子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有身份的公子一般都傲气,不屑于明面上跟别人抢女人,却又不肯退一步,难不成还真让他等上一天? 这金叶子可不是一般人拿的出来的,龟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诱惑收下了金叶子,一咬牙便说道:“二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帮你们张罗。” 待龟奴走后刺军便说道:“当日那消息便是出自蒹葭之口。” 薛红绫略有深意的笑道:“那你又为何要点桃红?” 刺军面无表情的地说道:“她房中术很好。” 薛红绫脸色一变,美目一横,瞪了刺军一眼,她没想到他还真敢说,怪不得人人都说军中多性情汉子。 “行了,待会儿我来套话,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不要太过火了,实在憋不住了就带回房解决。” 驭人之术须得张弛有道,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来了青楼什么都不做,这些时日刺军办事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这就算是一些犒劳吧。 见刺军还在木讷的看着自己,薛红绫权当他是心怀感激,便说道:“你要知道,我哥派你过来自然有他的打算,再好的玉不仔细雕琢一番,终究也是难成大器。如今蒙汗日渐壮大,迟早会成为大华的心腹大患,届时肯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处。” 刺军嘴巴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沉默太久了,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丰腴的女人款款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六个面容姣好的姑娘。 薛红绫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她想或许是方才刺军给出的金叶子太过扎眼,所以才会这样,还是太过张扬了吗? “官人,您可是贵客,这儿全是我们醉仙楼最上等的姑娘,还望您能好好疼爱这些可人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伺候官人?” 在老鸨一声令下,所有的姑娘全都入了席,而酒果点心也一一端了上来。 刺军当即冷声道:“我们点的那两位呢?” 老鸨神色顿时有些尴尬,她记性很好,这二位绝对是第一次来他们醉仙楼,既是如此的话,点姑娘还不是得全凭她们这些管事的说了算?莫非是带人的龟奴先给安排了?他这也没去找自己要姑娘啊。 老鸨也是一颗玲珑心,顿时便会意了,笑道:“哟,瞧您说的,您要的人,我怎么敢怠慢呢,这不是在上主菜之前先给您来一些开胃的小点心吗?” 薛红绫说道:“本公子胃口不大,这点心你还是留给别人吃吧,似这般未曾知会一声便大摆阵仗,是欺我没见过世面吗?” 老鸨眼睛一转,笑道:“怎么会呢,我是看贵客初次来我们醉仙楼,想着非得盛情款待一番,我们这些姑娘也都是热乎乎的心,一听您来了,都恨不得从房里飞出来。” “是啊,官人,来陪奴家喝一杯嘛。” 薛红绫身旁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将手伸向了她的胸口,她大惊之下站了起来,神色颇有些不镇定。 老鸨也愣住了,神色有些古怪,这么好的姑娘都吃不住这位公子,而且看他的样子,这么慌乱,莫非他… 有了龙熙泽那件事后,的确也由不得她不怀疑了,这世上的俊俏男人都怎么了,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美目流转,愠怒道:“我道醉仙楼是风雅场所,你们这儿的姑娘难道都是这么不规矩的吗?酒还未过三巡,赏钱还没给,便动手动脚的,除了卖弄风骚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那些才子的风流韵事薛红绫也在市集中略有耳闻,多少女儿家的心思的千古绝句都是男人写出来的,而这些男人都有一个相通之处,那便是喜好青楼,这青楼的规矩她也是略知一二。 老鸨闻言瞪了那个姑娘一眼,看这公子举手投足的确与那些急色之人不同,她若是还不识趣,那便是自砸招牌,她们这儿可不是下作窑窝,只知道脱衣服办事,凡事都得有个流程。 薛红绫故作不适道:“本公子初次来你们这里做客,就不计较了,让她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刚才点的那两个上来,其余的本公子一概不要,听清楚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老鸨也是无力回天了,是她手下的姑娘自作聪明在先,怠慢了客人,如今再让她们作陪,的确也是不合适。 看了看桌上的酒,老鸨最后只得悻悻的带着人离开了,出了屏风后,刚好遇见柳绿和蒹葭扶着一个醉倒的客人,正要回房,方才负责招待这一桌客人的龟奴跟着二人后面。 老鸨气冲冲的走了上去拉住了龟奴,劈头盖脸的问道:“你是怎么回事?现在胆儿肥了,叫姑娘都可以不先问问我了?” 她管人,而这些龟奴只是负责招待罢了,一般客人要姑娘都得由龟奴向她说了之后才能给。 “姑奶奶,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我刚想找您说的,到处都找不见人,没办法啊,您看着金叶子,是一般人能给的出手的吗?” 龟奴拿出了两片金叶,他还剩三片,这一片可就是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且这叶子代表的可不仅仅是钱,而是权势和地位,大华律令铸金须得先到衙门请示,只有县令大人批了才能做,而且数量和大小都有限制,这金叶子虽说只能算是二等,但像这样随意打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鬼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老鸨收下了金叶,没好气道:“你这孙子除了不够眼尖以外还挺会来事儿的,说说看,他们点了哪两位?” 龟奴说道:“不就是蒹葭和桃红嘛。” 老鸨翻了翻白眼说道:“浪费老娘两壶陈年的梅酒,uu看书 ww.ukanshu 便宜了这两个货色,行了,叫她们过来吧,我还有些吩咐。” 龟奴为难道:“可她们不是还没散场吗,我刚去看过了,她们俩儿那桌的客人不好惹,穿着道服,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 老鸨有些头疼的说道:“差点儿忘了这档子事,走,姑娘们,跟着我。” 李天笙左拥右抱,一阵胡乱吹嘘之下,直把桌上剩下的两个姑娘弄得是神魂颠倒,他还没醉,那两位就已经是娇喘吁吁,霞飞双颊了。 桃红娇声道:“道爷,我听说你们道士都是吞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是这样吗?” “有些是这样,不过大多都饿的面黄肌瘦,还有些连童子功的,一辈子都没碰过女人,鹤发童颜看着很有风骨的样子,实际上是为老不尊,经常偷我的春宫图看。” 李天笙翘了一下嘴巴,修仙修成师弟那样的确也是够惨的了,就算现在能摸能碰估计也放不动炮了。 秋水眼睛泛光地笑道:“道士真有意思,这些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意思?李天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三个字,他这般作态还真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道士,真正的道士有多苦谁知道? 当初抗越,光是天道山就不知下了多少人,还有那些隐匿山野的,一同远赴疆场。 其中衣食住行全都是自己解决,好一点的命丧沙场,惨一点的活活饿死冻死的都比比皆是,没办法,国难当头嘛。事了之后继续归隐山林,史官笔下连寥寥数语都没有,潜心修道,一辈子粗茶淡饭,遁迹山野,有什么好的? 第70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6)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提烦心事,自思量。 李天笙正喝到兴头上,却不料老鸨却带着一大堆姑娘在屏风外候着。 老鸨看着桌上地上散乱的酒壶,心下一惊,这是喝了多少,饶是她们这儿的姑娘都是海量也架不住这么喝啊。 眼见着桃红和秋水一副满面春光,眉目含情的样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老鸨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挺了挺胸脯,带着姑娘径直走了进去。 李天笙头发颇有些散乱,一身道袍也沾了许多酒气,颇有狂士之态,再加上此人唇红齿白,算得上是一个俊俏郎君。 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姑娘已然看花了眼,只要长得好看,无论到哪里都是受喜欢的。 李天笙见到来人,抬眉笑道:“怎么,你们也想一起喝?” 老鸨连忙说道:“那可不,姑娘们听说这儿来了一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公子,都想来见上一面,不见已是望穿秋水,这见到了还不得把酒言欢?” “我的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说吧,来这里干什么?敷衍搪塞的好听话就别说了,我就算听的进去也不会给赏钱的。” 李天笙混迹风月场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这儿的规矩自然是略知一二的,似这般酒过三巡之后一般都是情浓意切,深入了解的时候,是最不能被打搅的,他忍住没发火是因为老鸨身后的那些姑娘,鬼知道自己以后还在不在这儿混,要时刻保住风度。 老鸨风情万种的扭了扭自己的腰肢,笑道:“官人,瞧您说的,我是怕桃红伺候不好您,所以另带了三批姑娘,您今儿个要是乐意,她们全都得留下陪您喝酒。” 李天笙捋起了桃红的一缕发丝,轻嗅了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就带着一千两银子,在醉仙楼还真算不上什么阔客,何至于此? 桃红一听便满脸不乐意,此刻她已经醉了,正把李天笙看成那个会捞她出苦海的知心人,顿时便哭闹了起来,老鸨呆了一下,这桃红好说歹说也是个领班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莫非真把这个道士当成冤大头了? “官人,您嫌弃桃红伺候的不周到吗?” 李天笙看着老鸨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有人觉得你笨手笨脚。” 桃红瞥过脸幽怨的娇嗔道:“妈妈…人家正和官人喝的尽兴呢,您这是做什么?” 老鸨连忙上前拉住了桃红的手,这疯丫头,喝了几杯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魂儿都丢了,这般作态若是让人骗财骗色也不自知。 李天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睛一横,说道:“我屁股还坐在凳子上呢,你就要从我手里抢女人?” 老鸨被吓了一跳,赔笑道:“官人,实在是这丫头不懂事,不胜酒力,若是再让她伺候下去,肯定会贻笑大方的,还是换上我身后这些可人儿吧。” 吗的!老子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还有,把她灌醉花了多大的功夫,眼下媚劲儿正足,待会儿入了房,不是叫她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还要换人,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 李天笙一把将桃红拉入怀中,一旁的秋水一脸的羡慕。 “不用,我就喜欢她,给谁都不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桃红娇羞满面,恨不得立刻就与李天笙解掉衣衫,共赴巫山。 这下可把老鸨难住了,她都已经带了这么多姑娘来了,这客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不知道是,李天笙在女人面前是最好面子的,纵然她叫这些姑娘不收钱,李天笙也是不乐意的,这种事在他眼里就是买卖,一手给钱,一手玩货,两不相欠,他最不喜欢欠人家东西。 世间皆是负心人,何独公子不薄幸。 这举动在那些姑娘的眼里看起来却是让李天笙成了这样一个人,她们都以为桃红这次遇到真命郎君了。 老鸨一想这事儿是解不开了,她现在是两头受罪,都讨不了好,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水里加浆糊,搅成一锅粥,任由他们去了,这道士看上去也不是一个深藏不漏的人,到时候见到了那位公子没准会知难而退的。 老鸨哭诉道:“哎呦,我这命怎么生的这么苦啊…” 李天笙愣了一下,说道:“你这年纪想从良是苦了些。” 老鸨白了他一眼,继续哭道:“我们这醉仙楼就一个桃红,怎么够两个人分啊,你要,他也要,我是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李天笙这下听清楚了,感情是有人跟他抢女人啊,他混迹江湖,人送外号诚实守信小郎君,一尘不染美少年,何曾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活得太无趣了,这样的事来一两次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桃红不禁有些暗自得意,她的确还是一个抢手的货。 李天笙旋即恶狠狠地抓了一下她的屁股,说道:“你不就是想看看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吗?好,今儿个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男人!” 桃红声若蚊蝇的嗔怪道:“小屁孩儿!” 李天笙看起来的确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若是仔细看他的眉宇,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不过他说话老练,若真不是情真意切,恐怕这三个字桃红是不会说出口的。 柳绿和蒹葭将吴落甲扶到了房门外,已然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这黑汉子本来就重,外加上喝了酒,她们这儿哪儿是抬人,那是拖着一头牛。 醉仙楼的姑娘房间并排在一起,房门是一样的,很难辨别,外头都有牌子,姑娘们一般都是看牌子进房间的,而且里面的摆设都是相似的,只有那些领班的才能随自己的心愿布置房间。 看这样子,这汉子今晚是得在这里过夜了,喝了酒的男人猛如虎,免不了一阵折腾,柳绿钱已经拿到手了,自然是没了那个心思。 柳绿笑道:“妹妹,这人就放到你房间里吧!” 蒹葭摇头道:“姐姐,我初来乍到,不太会伺候人,若是闹出了笑话,咱俩儿都得到妈妈那儿去领罚。” 说到领罚,柳绿霎时脸色一变,那可不是罚点钱就能了事的,屁股还免不了一顿毒打,那些执行家法的龟奴最不是人,尽让人做一些难以启齿恨不得去死的事儿,不过她不是怕这个,而是对蒹葭不满。 这丫头才来了一个月就这么嚣张,还敢拿家法压她,她身经百战,什么没见过,这醉仙楼大大小小的龟奴哪个和她没一腿,什么家法?只有那些新来的姑娘才会怕,她只要把衣服一脱,只剩下躺着和坐着了。 柳绿眼睛一转,笑道:“妹妹说的是,那就把他扶到我的房里吧。” 蒹葭还是个雏儿,若不是今日李天笙光是打赏给龟奴的赏钱就有五十两,是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出面的。 两人将酣醉的吴落甲扶进房之后便走了出来,还得去伺候客人。 临行前柳绿慢了一步,将蒹葭和自己的牌子对换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想要卖个好价钱?老娘就偏偏不如你的愿!” 客人走进房,不过夜就走姑娘是得受重罚的,至于这牌子,就算错了也是归管事的管,管事说这房是谁的,那就是谁的,老鸨都管不了,这是规矩。柳绿才不怕这个不懂事的去告黑状,毕竟昨晚她就跟管事的睡了一宿。 当两人一同到了大堂后,原本久候的龟奴连忙赶了上来,说道:“快,跟我走!” 柳绿媚笑道:“三哥,什么事儿这么急啊?你从刚才就一直追在我们俩儿屁股后面。uu看书 .uukanh.cm ” 龟奴冷声道:“你回去吧,没你什么事儿。” 柳绿被气的火冒三丈,却是不敢回话。 随后龟奴便笑脸迎向了蒹葭,谄媚道:“蒹葭姑娘,贵客有请,还请您移尊步,跟我一起去天字号包厢。” 蒹葭顿时脸色煞白,刚躲过一劫,没想到又来一劫。 柳绿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都进这里了,还把自己当成白莲花呢?什么玩意儿。 两人到了包厢后,在屏风外候着,刚好碰上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道士提着一个酒壶,还搂着一个姑娘,正是龟奴寻而无果的桃红,老鸨跟在后面,她身后的姑娘一看没生意,全都散了。 龟奴上前拉住老鸨问道:“姑奶奶,这是…” 老鸨皱着眉头,神色慌张的说道:“不该问的别问!你快去叫点人来在外面候着,若是待会儿出了事,记得护好里面的白衣公子。” 这道士若是闹事的话那就是他的不对了,到时候不仅能保住醉仙楼的名声,还能继续按龙少爷说的来。 老鸨对蒹葭说道:“待会儿进去后,桌上有两壶酒等你倒,映着梅花那壶给白衣客人喝,至于另外一壶,就给那个跟班喝,记住了吗?” 桃红喝成那个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这个雏儿了。 蒹葭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老鸨皱眉说道:“你别哭丧着脸啊,像什么样子?我们这儿是做生意的,得让客人满意,乖,这次啊,你要是做的好,妈妈就让你直接做领班姑娘。” 第71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7) 万般酒,在薛红绫眼中,唯梅酒是为上品。 她早就闻到桌上酒壶中的香气了,这酒埋的似乎有些年份了,一般像这样的,不是留着自己喝便是喜事临门时拿出来,一开坛便满堂飘香。 按理来说就算是几片金叶子也不该上这么好的酒啊!来这里的达官贵人并不在少数,他们这儿还没显山漏水,难道随便来一个都用这样的酒招待吗? 青楼有青楼的规矩,第一杯酒得让姑娘来倒,两人等候良久,桌上的一些点心也没有动。 听见着屏风脚步声繁杂,薛红绫皱了皱眉头,此次前来,她是想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最好快点办完事就快点离开。 没想到的是,似乎现在阵仗越来越大了。 刺军说道:“小姐,要不我去外面看看?” 薛红绫摇了摇头,笑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我们连症状都不知道出在哪里,贸然行事反倒不美,终究还是在做无用功,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吧。” 一个小小的青楼罢了,她还不信能玩出花来,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只见屏风外忽然来了一个身着道服,头发散乱的狂士,透过发丝,依稀可以看见他的面目,似乎有些年轻。 只见那人一开始还颇为倨傲,搂着桃红,不可一世的样子。 当薛红绫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却下意识的瞥过了脸,用鸭子一般的声音洒然笑道:“哈哈哈…人生何处无知己,总会相遇在青楼。我喝一杯他嫌少,你去陪他才算好。” 旋即满头黑线,也不管怀中娇人,放了手,任由她跌倒在地上,转身便要离去,诗词鬼才,临场尬赋,还没过一秒,便认了怂。 薛红绫站起身来,面目冰冷,说道:“慢着!” “山水有相逢,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这美人我都让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李天笙脸苦的跟黄瓜似的,带着徒弟来嫖妓,却被徒弟相好的抓了个正着,师傅做到他这份上,的确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了。 他现在只想着这位姑娘和他一样,能瞎蒙就瞎蒙,生活尽量放轻松,太过较真活得会很累的。 薛红绫冷声道:“他在哪里?” 李天笙继续装傻充愣,说道:“哪个他?” “你莫要装傻,你现在是他师傅,你在这里,难道他还能跑去别的地方?” 李天笙淡淡道:“我劝你莫要太较真,男人不风流叫什么男人,天下的男人有了钱,没有一个不逛青楼的。你若是想找一个有颜面的男人,就不该在这里找。” 薛红绫冷笑道:“你到底还是承认了!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不知道要长多少,他连青楼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肯定是你骗他来这里的,是不是?” 李天笙被说到痛处,干咳了两声,这一点他无处反驳,难道他还能说是吴落甲自己要来的吗?就那个傻小子,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信。 薛红绫接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听着,我现在不去找他,不许告诉他我在这里,还有,马上带他走。不许…不许留在这里过夜!”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他娘的扫兴!” 李天笙将自己的头发又重新束了起来,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闻君能有几多愁,恰似看着女的上青楼,这都什么世道,女人管那么宽会找不到婆家的。 李天笙的师傅曾经说过,自己之所以活这么长,最大的诀窍就是从不管闲事。李天笙才不会去问薛红绫在这里做什么,没事找事。 老鸨看着道士灰头土脸的出来,悬着的心也顿时放了下来。 桃红就惨了,刚才还依偎在温暖的胸膛里,以为自己找到了全天下最安心的地方。没想到一瞬间便被丢到了地上,这世上的男人,果真没一个是好东西,脱了衣服不当人,提上裤子不认人。这道士更过分,还没脱衣服就不把她当人。 “你进去吧,记住,桌上只有两壶酒,你要抢映着梅花那壶,坐在那位白衣公子的旁边,给他倒酒,知道吗?” 龙熙泽吩咐下来的事情,老鸨可不敢有半点怠慢,也不知和重复了多少遍,生怕这个新来的办不好事。 蒹葭点头走了进去,面色无光,来了这里,就等于半只脚进了忘川河,迟早会永世不得超生,她每天都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等着有人买下被破瓜的那一天。 当二人都在包厢后,刺军下意识的瞥了一下屏风,听这声音,这次又来了许多壮汉,刚想问薛红绫该怎么做,只见自家小姐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酒壶,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些什么。 “官人,奴家可以入座吗?” 良久之后薛红绫的耳边才传来一阵怯生生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薛红绫望着她笑道:“当然可以,姑娘请坐。” 旋即她又转过头对刺军说道:“你自行安排,不用管我,今日你只需喝酒玩乐就行了。” 蒹葭神色有些不自然,将手伸向了桌上的酒壶,当伸到其中一壶是下意识的停了一下,然后又摸向了另一壶映着梅花的。 刺军常年身处军中,对危险的察觉无比敏锐,方才他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劲了,现如今看这女人反常的举动,顿时便知道那壶映着梅花的酒肯定有问题。 “公子,这酒…” “欸,你这厮怎么这么不懂事,姑娘上桌的第一杯酒肯定是要喝的,纵是我不会饮酒,也要一醉陪美人不是?” 刺军刚想提醒薛红绫,却被她打断了,而且还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刺军再次沉默了,大小姐终究是大小姐,聪慧过人,什么都看穿了。 走上前,也不废话,在惊呼声中一把抱起了地上的桃红,将她放在了凳子上,还熟练的捏了几下他喜欢的大屁股。 薛红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笑着说道:“姑娘敬酒,在下断然要喝,不过在下方才苦等良久,不见佳人,姑娘是否该先自罚三杯?” 若是这酒真的有问题,不如叫她先喝,反观其效。 蒹葭无从反驳,她本就是新来的,不太熟悉陪客,那些客套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点头斟酒,而后一饮而尽,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喝酒了,刚来的那几天几乎每天都泡在酒坛子里面,醒了喝酒,睡了闻酒香,就是为了练那千杯不醉的本领,吐了不知多少次。 薛红绫见她如此干脆,不由得心生疑惑,若是酒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这姑娘为何喝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姑娘好酒量,这第二杯就别那么急喝了,先吃些点心压压酒吧。” 若要看出什么门道,还需的慢慢来,如果真的无事,兴许是她多虑了,她的身份并未告知任何人,况且这些时日接触的人,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心怀不轨的狡诈小人。青天白日,无仇无怨,又怎会有人想着害她? 三杯过后,蒹葭脸色有些红润,却并无大碍,薛红绫的疑心终于全部消除了。 刺军与桃红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打的火热,那桃红更是大胆,房中术语张口便来,弄得蒹葭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而他俩的那一壶酒被桃红劝掉了一半,两人一人一口。 看着两人浓情惬意的样子,薛红绫皱了皱眉头,实在不愿再看,而且这里还在大堂,隔墙有耳,并非久留之地。 薛红绫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尖闻了一下,醇厚浓郁,上等的梅酒,一饮而尽,笑道:“姑娘,这儿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回房再叙吧。” 说着她便拿出了三片金叶子放到了蒹葭的面前,蒹葭神色黯然的收下,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这位公子还算是彬彬有礼,而且他的长相也是十分俊俏,若是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代在他手上,也不算所托非人。 况且她也受不了桃红那喋喋不休的放浪样子了。 “一切由公子说了算。uu看书.uukashu” 见刺军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薛红绫笑道:“你只管玩好你自己的就行,跟着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而此刻李天笙还在找自己那倒霉徒弟,场子都散了,他也该带人回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成想好好的一场花酒,就被人这样搅和了,现在他真是人财两空,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 至于包厢里还剩下的秋水,一看活就不好,双飞可还行,若是一对一,他这么强壮的身子,怎么伺候的好。 一出屏风,刚好碰到了凭栏而立的柳绿,只见那小姑娘翻着白眼,一副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的样子,李天笙匆忙的走了上去,问道:“你们俩儿带走的那个黑汉子呢?现在在哪儿间房?” 柳绿看见来人,正在气头上,顿时便没个好眼色说道:“哟,道爷,您不是陪着那二位喝花酒吗?事都没办完呢,这么着急找人?” 这不提还好,一提李天笙就是一肚子火,怒道:“少废话!快带我去,晚了信不信我玩儿死你!” 柳绿一听便挺了一下胸脯,瞪着杏眼骂道:“来啊!你来玩死老娘啊,就你这小样儿,老娘能把你弄得下不来塌!” 说着便扭过身,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还拍了拍旁边的那扇门,笑道:“你要的人就在这里面,你若是怕了,尽管带着他走。” 李天笙何曾被女人这么奚落过,一肚子的邪火没处发,这下可好了,有个专门送上门来的,当即一把搂起了柳绿,踹开了门,不是她要被玩死吗?好,那就好好的玩死! 第72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8) 薛红绫和蒹葭离了屏风之后老鸨便匆忙的去外面找来了龙熙泽,外面风大,饶是天天用天材地宝养身的他,也有些吃不消。 老鸨说道:“龙少爷,那位白衣公子已经随姑娘入房了,他的随从就在里面,您看…” 龙熙泽听言大喜,急忙问道:“那酒他可饮了?” 老鸨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刚才偷摸着看了一眼,正瞧着那公子饮酒。不过我这儿的酒一时半会儿不会现行,要个小半个时辰,待到药力一发作,肯定会迷的失了心窍。” 龙熙泽说道:“你…快去把那个陪酒的姑娘拉出来。” 老鸨笑道:“龙少爷我办事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会儿估计药力发作估计差不多了!” 龙熙泽喜的直接把身上的银票全都掏出来给老鸨了,他的钱还是第一次花的没有半点儿冤枉。 老鸨已然去了,空留龙熙泽在屏风后面摩拳擦掌,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走了进去,想看看那位随从如何了,别到时候半路醒过来坏了他的好事。 只见茶围上桃红已然趴在桌上酣睡,外面的衣服都脱掉了,露出一副好春光,而那位随从却不见了踪影。 龙熙泽正疑惑,忽然一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家公子下药?” 龙熙泽一阵头皮发麻,老鸨还说事情全都办好了,这是办出个鬼啊!为什么总有人要跟他作对! 一不做二不休,龙熙泽咬牙道:“你莫要轻举妄动,现在你家小姐的命就在我的手上,你要是敢乱来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她的性命。” 刺军摸了一下自己额头,这些时日太过安逸,让他的警惕松懈了下来,也许这就是报应吧,现如今他也喝了壶中酒,只是靠身体在硬扛着,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倒下了。 “什么?你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说!你到底是太师府的,还是南征王府的!你最好给个痛快话,不然我就杀了你!” 刺军临行前,将军特意嘱咐,小姐在外如果遭人暗算,来人肯定是这两处派来的,再无其他,能问清楚就最好问清楚,将情况告知给小姐后她自有打算。不管问不问的清楚,最后人都是要杀的。 龙熙泽找女人,何须假借他人之手,这是他的骨气!在女人这方面,他向来都是做到出,说的出,什么太师南征王,他们算个屁! “你不必多问!是我自己要娶她为妻,你要杀便杀,我龙熙泽若是眨一下眉头,我就算不得一条汉子!” 龙熙泽其实很怕死,但只要涉及到了他喜欢的女人,他便会莫名的无所畏惧,为美而死,对他来说那便是大义。 正当龙熙泽准备引颈受戮的时候脖子上的匕首却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个随从也支持不住,终于倒地了。 生死关头已然过了,龙熙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下意识的倒了桌上的酒,喝了几杯压压惊,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同美人共度春宵,再无其他。 “等等,这酒…” 半盏茶的功夫后,李天笙打开了房门,裤子和衣服都已经穿好了,全然无视了身后的咒骂声。 李天笙有些迷茫的笑道:“等回去了,就把春宫图全烧了吧。” 男女之事太过无趣,他现在想到女人光着身子甚至都有些犯呕,修道之人本就该心平气和,去浊养清,风仙道骨,如今再想起师弟那副样子,还真英俊。 适逢正遇见薛红绫和蒹葭走来,薛红绫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坏事。 二人进房时蒹葭还有些犹豫,这门不像是自己平时进的那扇,是不是哪儿出了什么问题,不过酒力发作,迷了心窍,一下子也不管那么多了,想要推门而入。 李天笙眉头一皱,连忙阻拦道:“慢着,你是不是喝醉了?” 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他那个傻徒弟啊,照这样进去还不得直接抓个现行?那姑娘怎么这么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明知道自己房里躺着个男人,还要拉客。 薛红绫面色发烫,眼神也颇为迷离了起来,不过好在神智还算清醒,一看这道士坏她的事儿,立刻装作一副老熟客的样子怒斥道:“你是何人?为何坏我好事?” “坏你好事?你们两个娘们儿能有什么好事?磨镜子?” 李天笙心中暗自腹诽,忽然眼神一凛,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两位若是寻常醉酒的话,肯定不会这般神态,眼中还带着丝丝媚意,愈发浓烈。 “蒹葭,你招呼客人入房之后过来一趟,你那房没添酒水,我们这儿人手不够,你还得自己拿。” 两人还未入房,老鸨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薛红绫隐约有些怒色,问道:“你不算人吗?你就拿不得?” 老鸨神色一惊,旋即笑道:“公子,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哪儿有让当妈妈的给女儿拿酒的。” 李天笙细眯着眼睛,薛红绫不知道的规矩他可知道,但这老鸨无端被人这样骂居然一点都不气愤,不怪客人不懂事,反倒笑脸相迎,外加上二人这幅喝了春药的样子,若说没鬼,他都不信,为什么这婆娘这么想支开这个小姑娘,莫非背后还有人搞鬼? “徒弟,师傅是保不住你了,你就好好用那张笨嘴跟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解释吧。” 李天笙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打他徒媳妇儿的主意,抓住了非得把腿给打断。 薛红绫闷闷不乐的入房,老鸨带人走后李天笙一直尾随,以他的身手,出入皇宫内院都如入无人之境,想跟人不被发现,那是在简单不过了。 “把她带走,放在冷水里泡着,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人给她泻火,今天她卖的价钱已经够高了。” 待到龟奴走到了老鸨身旁时,蒹葭已然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娇喘吁吁,身上一片火热。 龟奴邪笑着说道:“得嘞,您就放心吧!” 老鸨扭着身子款款地进了屏风,笑道:“龙…” 公子二字还未说出口便看着龙熙泽额头青筋突兀,面貌狰狞,地上还有碎掉的酒杯。 “解药!我要解药!” 龙熙泽方才无心喝下了酒,如今已有些头重脚轻了,不过大事在身,他可不想睡过去。 “哎呦,我的龙少爷,你怎么也把酒给喝了啊!” 老鸨手忙脚乱,一下子失了分寸,千算万算怎么会算到龙熙泽喝了带着迷药的那壶酒,这药可是没有解药的啊,非得等药效过了才行。 李天笙靠在屏风上,看着这一出好戏,这就叫天道好轮回,害人不成反遭报应,对于这位天云庄的龙少公子,他曾在酒席上见过一面,而且关于这位公子,烟雨镇可是有不少传闻,嗜色如命,哪儿有美女,哪儿就有他,而且手笔阔绰,将大把金箔撒入淮河只为博美一笑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龙云天到处算计,敛财敛宝,如今坐镇天云庄,家底殷实,有头有脸,也算得上是一方枭雄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丢人,丢人啊! 不过这父子俩还真挺像的,一个贪到极致,一个色到极致,都不能单单以善恶来论断。 老鸨说道:“我这儿也没解药啊,除非等药效过了。” 龙熙泽狠声道:“要多久?” “至少得三个时辰。” 老鸨颇有些闪烁其词,看来时间比她说的还要久。 龙熙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喊道:“我等不了那么久!走,现在就带我过去!” 李天笙这才明了,这小子一阵急色,眼光还挺毒辣,看美女一看一个准,他那徒媳妇儿的确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就是性格刁蛮了些,配上自己那个傻徒弟刚好。 这龙熙泽也是时运不济,挖墙脚居然挖到他脚下了,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龙云天算什么,要是真把他逼急了,两个一起收拾。 李天笙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龙少公子吗?喝了这么多,还准备提枪上阵呢?…哎呦,官人,你怎么倒下了?官人,你裤子还没脱呢!” 话说到后面,李天笙很无耻的照着姑娘的样子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怎么还有人坏事? 龙熙泽抬起头,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不过他这脑袋可记不住男人的样子,旋即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何人?” 李天笙笑道:“好说好说,前些日子你们天云庄不是举办比武大会吗?我就是天道山的一个小道士。” 龙熙泽知道,碰上他的大多都是为财而来,像这样的江湖人士,随便给点钱就能打发了,只是方才他已经把身上的银票全都给了老鸨了,只剩下身上穿着的这件天蚕金丝袍了。 龙熙泽冷笑道:“你说你是天道山的道士,有何凭证?就凭身上这件破道服?” 眼下之意是让李天笙拿出自己的本事,他的钱也算花的不冤枉。 不过这在李天笙眼里却无疑成了挑衅,uu看书 .uukanhu.co 这小子是不是忘了,当初他爹给巴巴的给自己拿了几百两银子,就差没留他在庄内常住了。 怎么今儿个遇见却是把他当成了陌路人。 “你信不信,我能在翻手之间废掉你另一只手?” 龙熙泽还真不信邪,就这么个年轻的小道士,本事还能上天!他虽然整日养尊处优,但是吃的东西可都是大补,身体自然比一般人要强硬一些,顶多也就是打架打不过人家,真要干起来,他也不是吃素的。 龙熙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药效已然发作了,他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只不过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他不屑道:“你若是有本事,便来试试!” 话音还没落他仅剩的左手便传来了锥心的疼痛,手肘已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一直没发话的老鸨被吓得刚想叫人,却被李天笙拍了一下肩膀,晕了过去。 “今日我不杀你!毕竟没你爹给的钱,我也不能到这儿来风流不是?只不过有一点你可记好了,你盯上的那位是我相中的徒媳妇儿,你要是再敢对她存什么心思,别说你了,我灭了你们天云庄也不废吹灰之力!” 李天笙可没那么恶趣味,在这儿闹出人命,给点教训就行了,当师傅可真不容易啊,不仅要教徒弟武功,还得教他做人,碰到事儿了还得替他挡着。 “吗的,不能让这小子这么安逸,不然养着养着迟早得废掉。” 看着痛呼不已眼中却藏着深深地怨毒的龙熙泽,李天笙嘴角浮现了一抹邪笑,这个人,得养着。 第73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9) 来时烟雨漫,去时烟雨休。沐沐小舟泛雨湖,不解雨中意。 雨落有何用,雨休亦奈何。舟沐雨画蓑衣薄,雨后孑然身。 当日泛舟时那歌谣唱的便是这玉环中的故事,四下无人,薛红绫拿出了那块随身携带的木头,此刻一根红绳绑着玉环系在上面。 她是何时动心的呢?也许是那封信,也许是站在河畔的那一刻。 她自小便见过不知多少纨绔子弟,一个个都是一副德行,要么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要么仗着自己稍有才华容貌,便处处表现的高人一等,她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目中无人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下之大,她的心也没有一处安放的地方。原本以为就这样独自一人,打打闹闹行侠仗义的度过一生也不错,却未曾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爷爷终究还是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只要一回家就得嫁人。 莫要梅间饮醉酒,醉酒看人间,似那风吹梅花落,景过荒凉,徒留红衣。 薛红绫目光迷离的看着那块木头,心痛如绞,泪珠不止的从脸上滑落,这红绳是她亲自系上去的,却未曾想到另一端连着的并不是她。 薛破越三日后便会到烟雨镇,薛红绫原本想着两日后再跟吴落甲告别,让他去寻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此生不负想见,今日却又碰上了李天笙,思绪混乱,心神不宁。 “你我就像这烟雨镇的一场烟雨,落时好似淅淅沥沥,千丝万缕,停时却悄无声息,恰似无人。” 些许心事,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当年这镇中有一位赴京赶考的书生遇上了一位富家小姐,两人同舟泛湖,临行前小姐特意在玉环上刻字君似明月,咫尺天涯,赠与书生。意为君皎如明月,纵然远隔天涯,也似咫尺不相负。 书生远去,中了举,却不料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当年那位富家小姐听好事人说那书生早已娶了大官的女儿为妻,一时想不开便投湖自尽了。当书生再回首此处时,只剩形单影只, 不见当年同游人,当即立下重誓,终身不娶。 自此这烟雨如丝玉环也在镇中流传了起来,用以寓指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人如玉,时有珏,似明月,长向满,圆缺难定,造化弄人。 “这场雨,落得可真长啊!” 薛红绫望着窗外,不禁莞尔一笑,来烟雨镇也有些时日了,天天下雨,弄得人也有些心情烦闷,忧愁那么多做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坏也不过一死明志,她看不上的人,谁都别想让她嫁。 而此刻她的脸色也愈发发烫,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帘内隐约传来鼾声,打破了宁静。 薛红绫眉头一皱,慢步上前掀开了帘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位酣醉如泥的黑汉子,正是她方才思索的那个人。 薛红绫惊呼出声:“蛮呆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刻那位姑娘外出已有两盏茶的功夫了,却不见来人,薛红绫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顿时便清楚了,她是着了道了。 “不行,我得赶快叫醒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连忙上前用手拍打着吴落甲的胸口,说道:“呆子!你快给我醒醒!” “黑牛…你别闹,等我醒了再陪你练拳!” 吴落甲的酒品实在不敢恭维,当日在落阳村薛红绫就曾领教一二,此刻他喝的酒似乎比当日还要多上一些。 几番下来,薛红绫是又拉又扯也不见他清醒过来。 反倒是一着不慎,落入了他的怀中,被他用双手死死的抱住。 “这磨盘…这磨盘我一抱就抱起来了!哈哈哈…” 吴落甲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一些混话。 薛红绫药力见长,此刻也是意乱情迷,眉目含情,眼中星光点点。 听着这呆子居然说她是磨盘,一狠心,咬牙对着他的胸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咬无异于点着了一堆干柴,吴落甲一下子便将薛红绫压了下去。 薛红绫怎会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咬了一口吴落甲的肩膀,直到渗出鲜血,眼中含泪道:“你记住,这是你欠我的!我不要你还什么,我只要你欠我,一辈子都欠我!” 此生托付于君,至死不悔!她不恨如此草率的将自己交出去,因为这段时日她也曾有过这个想法,她越发抵触那门婚事,便越会想做出一些傻事来。 她恨得是为何吴落甲的心上人不是她,明明是她先来的,明明这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顾这个呆子,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她没有出生在寻常人家,为什么她要遇上这个人之后却注定要离开他。 李天笙坐在龙熙泽身上,喝着酒,颇为惬意,山雨欲来,三千东流水,尽附山海,善恶到头终有报。 今日过后,比武大会就要落幕了,接下来可没他唱的戏了,黄兴业用命换来的三千铁骑,也该到了,毕竟以前也好歹在军中混过那么多年,打了几场小仗,就算老了,死了,总归有些人会惦记的。 他们天道山的子弟遍布四海,要想知道上面的动静还不算太难。那个狄逢春倒是挺有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路上都拼命帮衬着那个老家伙,还有墨家的那帮人,向来都是不问世事的,这次居然也出山了。 宝文一战,龙刀营八百人,据山而战,硬生生的拖住了蒙汗一万精兵悍将两天两夜,百姓悉数撤离,战后仅剩八人,其中断手断脚,失目者大有人在。 这些事也许史官只是一笔带过,在军中,江湖中却是深藏在每个有血性的人心中。 “龙云天啊,你活着也是没长前后眼,亏你还当过他徒弟,我都不敢惹那个老头,怕弄得一身骚,你还要人家的命,这不是跟那些当年剩下来的老家伙过不去吗?你要是死了,我保不住你的基业,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保住儿子吧!” 李天笙拍了拍龙熙泽的身子板,这小子是块练武的材料,头脑也算聪明,比吴落甲强多了,只是吃的很好,却没消化好。稍微打磨个十年,比江湖上那些所谓的高手也要强上许多。 “得!瞧你这德行,正派武功是学不得了,把你交给欧阳朔吧,那老家伙鬼点子多,将来你要是练成了,给我狠狠地揍那小子,嘿嘿…谁叫他抢了你的女人,只要不把他揍死,我都能想办法救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晚。 薛红绫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稍微挪动一下便会传来锥心的疼痛,望着床上的点点落红,她咬着牙将那块布扯掉收了起来。 默默地走到了梳妆台面前,拿起了笔,提笔书信时鼻尖一酸,落下眼泪。 良久后才拿出了玉环,解下了木头上的红绳,放在了桌案上,用玉环压着那张纸。 艰难的推开门,走了出去,恰逢碰到李天笙坐在走廊上喝酒,让开了一条路,两人并未对视,也并未说话。 在薛红绫的身子走过去之后李天笙才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嘀咕道:“怎么这么久,老子都没这么久…” 待到薛红绫走到屏风处喧闹异常,生意比白天还要好。 刺军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依旧是一言不发,等候发落。 薛红绫看着他低头好像等着处罚的样子,着实感到有些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多久了,大小姐的脾气早就收敛很多了,人,还是活得自由些比较好。 “我没事,你不必太过在意,这次是我失算,遭小人算计,害得你也遭重,说起来,你该怨我。” “小人不敢!小人并未受伤,那耍诈的人已被小人擒住,还有那个姑娘,跟那人呆在一起。” 薛红绫问道:“人呢?现在何处?” 刺军说道:“现在后院。” 薛红绫笑道:“那人既能让醉仙楼的管事乖乖听话,给我们上这么一出好戏,你又是如何让那些小鬼乖乖听话的?” 刺军并未回答,只说道:“小姐请。” 待两人到了后院之后答案才被揭晓。 一个穿着紫金长袍,风度翩翩的公子手拿折扇,此人笑起来颇为儒雅而又不失威严。 他的身侧还有一个弯腰的油头公子,脸上正挂着谄媚的笑意。 “赵河?” 薛红绫神色一惊,自然认识那个男人,他便是南征王的世子赵河,字谏之,也是与她有婚约的人,他怎么会来? 那公子并未理会薛红绫,反倒对身侧的人笑言道:“你可看到了?这便是黎县那位要翻天的小太岁,终日不修边幅,一介女流,却鱼目混珠,故意穿成男人的样子。” 薛红绫闻言讥讽道:“那也比你好,穿成个男人样子,却手无缚鸡之力,还打不过女人!” 赵河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会儿,随后轻摇折扇,很聪明的没有接话。 “你那兄长再过两日可就到了,你是跟他回去呢?还是跟我回去?” 薛红绫闻言脸色煞白,咬着嘴唇,这话说到她的痛处了,她看了看身上藏布的那块地方,神色有些闪烁。 “我跟你走!” 那油头公子连忙笑道:“小王爷,u看书 .uukasu 这龙熙泽也是一时犯浑,索性没对王妃做什么错事,干脆就饶了他一命吧。” 赵河笑道:“好,饶他一命,他不是双手断了吗?再给我废掉他的双腿!” 赵河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走到了薛红绫的面前,正想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好看看她这狼狈样子,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 “小王爷自重!” 赵河看了刺军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方才自然是没心情欣赏薛红绫中药时的丑态的,毕竟事后的样子比那要好看多了,就像现在这样。况且老鸨也说那药不会害人性命,只是发作起来有些癫狂罢了,猜也猜的到那间房里此刻定是狼藉一片,想起往事,他如今是一阵痛快,脸上却是半点没有展露出来。 当年他所受之辱,还要这个女人慢慢还。 “雪中枪有两把,不过真的那把当年被你爷爷赠给刘忠了,现如今薛氏武场的那把是请人锻造的,锻造的人恰恰是那位姑娘的父亲。” 薛红绫闻言冷冷的看了刺军一眼。 赵河笑道:“你不必怪他,这醉仙楼除了姑娘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是眼睛耳朵,想要知道这些事并不难。” 油头公子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头直冒冷汗,一副心虚的样子,好赖是瞒过去了,要不然今天不仅是龙熙泽,连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临行前,薛红绫转头望了一眼,垂首黯然,脚步轻缓。 今夜这雨却是没停,在淅淅沥沥中她上了马车。 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 往后山水,望君保重。 第74章许君玉环再回首,烟雨依旧漫如丝(10) 吴君台鉴: 初遇君时,晚霞伴青山,白鹭衔绿水。当时不得意,尽付山水间。而后伴君一路,悲君之所悲,伤君之所伤,世上断肠事,何出你我? 十月,雨寒,望君珍重,冷时多添衣,切莫再饮酒。尽快寻良人,共结连理枝,往后山水,她陪你走。 君既为七尺男儿,生于天地间,遇事当决,切莫寡断。存善心间,无事不公。 今绫去,红妆出阁,别无所念,只叹这雨还未看够,这路还未走完。无病呻吟,望君见谅。 怀里裁笺,不尽所言。 “看够了,也该放下了,更何况你睡得还的别人的老婆,不该悲,这该笑。” 李天笙看着吴落甲失神的样子,与方才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人活一世,谁又没一两件糊涂事呢?更何况这事儿在李天笙看来并不糊涂。 吴落甲一言不发,默默地收起了书信,现在再去后悔,给谁看呢?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沉入湖底的石头,愈发的想要踏实练武,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薛小姐说她不想嫁人。” 李天笙喝了一口酒没好气道:“而后呢,与你何干?你不是对人家没意思,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吗?想去多管闲事你也要看看自己的德性,你的武功是半吊子,还没个有权有势的爹,拿什么去抢,还有,你那个还没过门的老婆怎么办?不要原配了?”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难道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李天笙听言立马飞起来踹了吴落甲一脚,冷声道:“我告诉你,在这事儿上你要是想着两全其美那你就是狼心狗肺!狗屎不如!莫看这世上的男人一个个都三妻四妾的,他们可以,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是我徒弟,要么就一个不要,要么就从一而终,其他的都是心思不正,龌龊至极,还不如这辈子就逛逛青楼,别动那方面的心思。” 其实李天笙是想说他本就不是个情种,就不要做那些会翻船的事儿,免得害人害己。 吴落甲挣扎着站起身来,李天笙这一脚踹的恰到好处,让他舒坦了些,他所说的两全其美并非那么龌龊,只是想薛红绫能随自己的心愿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字信中都透露着一股悲意。 “师傅,你放心这事儿在我找到绿鸢后会对她有一个交代的!” 李天笙挑了挑眉头问道:“对谁?” 这徒媳妇儿可是他钦点的,怎么可能真让这小子选?咋不把他能上天呢?要敢说半个不字,直接抽死他丫的。 吴落甲很识相的没有说话,在这些事上,他的脑袋就像是浆糊一样乱七八糟,想不清楚,分不清楚,也说不清楚。 此刻门外,那位油头公子长舒了一口气,他便是县令大人的大公子姓张,名轩,晌午听说南征王的世子到了,大惊之后立刻屁颠屁颠儿的跑去镇外十里的地方相迎。 还把他请到自己的地盘玩,这不请还好,一请就出事了,原本龙熙泽上一出好戏他也并未阻拦,毕竟富家大少都有一些趣乐之事,给这位小王爷看看也无伤大雅。 谁知道那个没长眼睛的东西想要下手的正是这位小王爷待娶的王妃,也不是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道士,把龙熙泽给打了,还一脸傲气的走到小王爷面前,头也不低一下。 小王爷还恭恭敬敬的弯腰叫他师叔祖,真是撞邪了。 当老鸨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告诉他说王妃住的那间房里可能还有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了,索性这顶绿帽子戴的神不知鬼不觉,小王爷还一副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师叔祖,您有什么吩咐吗?” 张轩颠颠儿的站在门外,他可比龙熙泽会做人多了,若不是靠着龙云天那层关系,他才不会跟这个酒囊饭袋做朋友,除了好色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取的地方。 门被打开,李天笙面色冷漠,这个称呼让他想起了一个很不爽的人,那个身份不一般的赵河说也就罢了,这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 “你,跑着去把镇上的烟雨饼全都给我买回来,一块都不许少!” 张轩眼睛愣着,像是没听到一般。 李天笙眼睛一横,说道:“没听到吗?我叫你去把镇上的烟雨饼全都给我买回来,一快都不许少!” 全都买回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啊。 张轩苦着脸问道:“全都买回来?您吃得了那么多吗?” “你管老子吃不吃得了,就算是吃不下拿去喂狗也不管你的事,怎么?不去?” “去…我去。” 这世道就是阎王好见,uu看书 w.uukanshu.om小鬼难缠。有些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当狗,也成,李天笙就算把他当狗来戏弄,他也是心甘情愿的,谁叫他生的那么贱呢? 李天笙朝着屋内喊道:“走了!我们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须知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就该做什么事,烟雨镇的水已经浑了,黄兴业一死,吴落甲也没有任何插手的地方了,继续呆在这里纠缠不休无异于找死。 “师傅,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找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吗?现在我们就去看看。” 吴落甲闻言面带喜色道:“师傅,您知道她在哪儿?” 李天笙叹道:“关于那事儿,黄老头曾经与我说过,救走你那位未过门妻子的女人使的是五毒掌,是五毒教中人。若是五毒教的话,最近传闻出没在玉龙派十里外的小野山一带。这可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帮派,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人人得而诛之,若是去晚了,估计你要找的那个人连尸体都不会剩下,要想知道虚实,还得先去看看。” 为何要用救走二字,因为这是李天笙听黄兴业说完后自己判下的公道,这事儿那老头做的不地道。 见吴落甲沉默不语,李天笙笑道:“怎么,不敢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打上一架吗?” 吴落甲抬头,眼神一凛,存善心间,无事不公。 “要出手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犹豫。” 李天笙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这趟旅途太长,也太过寂寞,临行前竟连蓑衣斗笠都忘记买了,不过淋着雨走也好,有时候淋着淋着人就清醒了。 第75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 盘龙官道,身穿黑甲的兵卒整齐划一,气势恢宏,马车掀起地面的灰尘和碎石,两旁孤零零的山峰高约白丈,瘦骨嶙峋,黄土间一片落寞和凄凉之色。 军阵走的很快,居中的马车在地面的灰土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车辙,庄严的像是要去赴一场约。 马车旁边是一位身骑黑马的虬髯将军,约莫而立之年,刀削斧凿一般坚毅的面孔,此刻就像花岗岩一样生硬,刻板。他手提一杆玄黑色钩镰枪,枪尖在光影之下也是黯淡无光,丝毫没有神兵利器该有的气势,这是一杆沉默寡言的枪,而枪的主人更甚。 马车的帘幕被掀开,一个皮肤呈黝黑色,像是长年顶着烈阳劳作的中年人探出了头,他的长相很平凡,甚至还有些憨厚,似乎在大华的任何一个荒野村落都能拉出好几个像他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在这位比他小上许多的将军面前,却不得不勾出一个礼貌性的弧度。 毕竟这段旅途太长,两个沉默的人呆在一起,想共事总得要一个人先笑着开口。 “立功,还有多久到县衙?” “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刻板,像是铁匠打铁一般一下下的落到实处,却又让人不由得敬而远之,生怕砸到自己。 中年人淡笑道:“绕过去吧,我这肚子已经装不下山珍海味了,若是让圣上知道我这一路上吃了许多连他都没吃到的东西,回去他该怪罪我了。” 随后他将帘幕掀了上去,小小的马车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书,他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在官场有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字,许阎王,因为只要是他经手的事,总有些人要掉脑袋。不过此人却与那些清廉之士交往甚密,纵然是家徒四壁,友人前来,也会舍貂买酒,一醉方休。 他着实算不上一个聪明人,却才富五车,因为他时刻书不离手,废寝忘食,抱书而睡那是常态,若是身旁没了书,反倒会失眠。 辅国二字乃当今圣上亲赐,享受过同等待遇的世上只有一人,那便是两朝元老薛百里,不过百里二字却是先皇所赐。 虬髯将军神色有些犹豫,一路上他从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地方,像是非要将大华的大好山河全都走遍,并且还会在卖梅酒的地方驻足良久,迟迟不肯离去。 中年人也不恼,旋即看着书轻轻然地说道:“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她要是不想让你找到,你就算把这些兵全都派出去也未必能找到。” 滴沥滴沥。 长空中海东青在凄厉的叫着,虬髯将军熟练地吹了一下口哨,这凶狠的畜生便如同狗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一般飞了过来。 虬髯将军看了一眼信件,便面无表情地扔在了地上。 中年人破有些缅怀的说道:“算起来,再过三个月那丫头也该出阁了,岁月不饶人啊!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 听到出阁二字,虬髯将军手中的枪不由得捏紧了几分,神色也愈发凌厉,莫看他沉默寡言,实际上他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在爷爷答应了那门亲事后他曾说过一句话—吾妹安能事犬子。 小太岁在黎县其实并不算过分,只是在她每次伸张正义后,那人便会祸不单行,若是敢还手的事后定然会随便定个罪名满门抄斩,若是出言顶撞的则是被抄家发配,若是哭着决定痛改前非的事后必被家中大人禁足半年。 这是所有黎县公子哥用血泪换来的教训,到了黎县若是看到一个丹凤眼相貌出众的白面小生千万惹不得,也不要在她面前干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中年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说道:“莫非是蒙汗来犯?” 薛破越掌管晓骑营,莫非是承道那边出了事?近几年蒙汗来犯,声势愈发浩大,携羌戎之众,依托险山恶水,饶是大华兵多将广,也不能一举歼灭,反而让它越坐越大。 薛破越摇头道:“不是。” “莫非是军中出了什么变故?” 晓骑营的桀骜不驯之风是这个将军一手惯出来的,向来尊崇的就是强者为尊,官职都比不上拳头,隔三差五的死人都是常态了,让人免不了担心会生变乱。 “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中年人倒是有些猜不出来了,忽然神色一紧,不由得苦笑,他怎么把这一茬子给忘了。 连陈龙豹都不由得赞叹一声‘一枪在手,可斩神佛。’的男人凡事都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只要赶上了那丫头的事,圣上都会一笑释然。 “看样子赵河先你一步,不过怎么说那也是那丫头的夫家,迟早得嫁过去的,你还是省省心吧。” 薛破越冷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这信是刺军寄来的,若是他在场,非得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世子挑死在枪上游街,他的妹妹莫说碰,谁要是敢多看两眼都得挖眼珠子。 当初若不是爷爷阻拦,他早就领着晓骑营把南征王府踏平了,管他事后砍头还是蹲号子,他这辈子唯一学不会的事,就是后悔。 中年人闻言神色一冷,说道:“立功,你莫要做傻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亘古不变,这事儿还是薛老亲自应承下来的,圣上主婚,这是对我们做臣子的多大的宠幸,况且薛家若与王府结亲,此后便也是皇亲国戚了。” 不过后面的那句皇亲国戚不得手握兵权却是没说出来,圣上的心意,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能轻易揣摩? 莫看这位将军像块木头少言少语,内地里却是个火爆性子,干起事来从来都是不管前后,不好好敲打一下,非得坏了大事,他这不仅是为了大华,更是为了薛家着想。 “路途颠簸,大人安坐,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烟雨镇了。” 薛破越像是没听见一样,也不接话,接着大喊道:“将士听令!加快脚程,两个时辰内赶到烟雨镇,落后无饭,先到有赏!” 原本一路上舟车劳顿,这些兵看上去都是人困马乏的样子,一听到薛破越这话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昂首挺胸,快步前行,马车若是慢上一点都撵不上人了。 这位薛将军的军中赏罚也是颇具一格,除却统一的七斩令之外,他还有七赏,要么赏钱,要么赏美女,这些年越族进献给这位将军的越女全都被他冲了军妓,一概不要,除了军营之外他还特设了一个军妓营,每月十五,有功者便可进去挑选一位美丽的女子共度春宵。 也有大臣进谏这般作为是败坏军纪,可是在军内比武中次次拔得头筹的都是晓骑营,最骁勇善战的还是晓骑营,薛破越的护短在军中是众人皆知的,因此所有人都服他,平日里散漫一些将军也不会说什么,但谁要是在训练的时候偷懒耍滑肯定是会被重罚的。 钱财美女,军纪严整,提拔由功,何愁将士不卖命。 这下中年人可就遭重了,那赶车的士兵都快把手上的鞭子抽断了。 好不容易到了烟雨镇,中年人一下车便吐得七荤八素。 “你还是叫我许叔叔中听些,你的这些兵也不算外人,在我面前,就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了。” 再不套近乎,摆大人架子,自己这剩下的半条命估计得被这小子玩没。 薛破越恭敬的说道:“许叔叔,您是看着我兄妹二人长大的,我向来把您当成是家中长辈,uu看书 .uukanhu 说句公道话,我认为爷爷这次…” 中年人笑道:“办了糊涂事?” 薛破越没有说话,谁不知道他管骁骑营管的好好的,万一弄下来了这些兵谁能治的住,若是功高震主,他爷爷早就告老还乡了,皇帝的位子难道坐的还不够安稳吗?大华雄师五十万,他手下也就三万。 “别忘了,大将军陈龙豹是薛老的门生,圣上并非信不过你们薛家,只是你也知道,看看你手下的这些兵,一路上但凡是我下令便阴奉阳违,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说一句顶的上我十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钦差呢。” 见薛破越环视四周,中年人连忙笑道:“当然,这是文官武将共事自古以来便有的矛盾,你不要把气撒到这些兵的身上。我只是想借此告诉你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薛老的拳拳之心,你…懂了吗?” 薛破越冷哼了一声,他不在乎兵权,只是受不了这等憋屈的事,还有他那妹妹,自小就是被他宠上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此次一个人离家出走,他日夜担心,生怕哪个不长眼的让她受了委屈,生怕她在外面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 这下倒好,还差点让那个无礼的畜生轻慢了,赵河?好大的胆子!什么狗屁的婚事,他不同意! “好了好了,随我去办公吧,这趟差下来也不知要拔掉多少蛀虫,届时还得依仗你手里的这杆枪。” 中年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杀意凌然,谁说书生不杀人,他许辅国就杀,专杀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 第76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2) “众位大人,如今我们盐商已是退无可退了,盐院大人刚被那群刁民逼的自缢殉国,钦差大人便来审查,我等盐商一向是奉公守法,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讨个说法,盗匪横行,商道艰难,官府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了?” 龙云天大义凌然,县令端坐在大堂之上,浑身发抖,冷汗直冒,由他往下皆坐于大堂两侧,身穿官服,人人自危。 两日之内连生暴乱,先是那些乞丐四处闹事斗殴,而后又是盐院遭受到来历不明的刁民围攻,上千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一向平安无事的烟雨镇竟成了不法之地。 现在这盐商头子龙云天居然来找他要说法,他这颗项上人头都不一定保得住,上哪儿去给他说法。 谁成想这些年安逸惯了,烟雨镇的官差全都成了一群酒囊饭袋,碰到事儿了不顶用就算了,居然连办公的地方都守不住。那可是上千万两白银啊,他就算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许阎王砍的啊。 看着龙云天等一干盐商,县令大人眼中一动,擦了擦冷汗,随后笑道:“来人,看座!龙兄且安坐,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盐商行不了盐,我们官府也替你们着急,只不过凡事得先把来龙去脉捋清楚了。” 龙云天暗自一笑,来龙去脉?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吗?这堂上坐的,有哪一个没收过他的好处,如果是一般的小商行贿肯定是会被斩首的,但他不一样,他身后涉及的利益关系大小官员不知道有多少,难不成朝廷能一口气把这些人全都斩了?贿国者无罪这句话正是出自那位大人之口。 他此次前来便是做一回黄鼠狼,给鸡哭坟。那位盐院大人自杀不成已经被他亲自送去地府了,还有一家老小,一路上其乐融融,不失天伦之乐。而他手里的那些黑账也全都被尽数焚毁,这下除非能让死人复活,死账翻新,不然没人会查到他龙云天的头上。 现在他只需要尽好一个商人的本分,对这两日烟雨镇发生的动乱来找官府诉冤就行了。 龙云天刻板的说道:“大人知道,盐是大华命脉,一日不可断,盐稅之高,位于百业之首,我们商人虽说逐利,却也不失爱国之心。哪一次大灾大难没有站出来,远的不说,去年宝文闹饥荒,烟雨镇就拿出了三百万两银子,那都是我们商人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如今秋收将尽,上面也该下来要赋税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了这档子事,要是赋税凑不够,我们可全都的跟着杀头!” 县令点头笑道:“龙兄赤子之心自然不用多说,我等在座同僚皆感怀于心。” 此话一出,堂上众官员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平日里都收了龙云天不少好处,如今烟雨镇发生了动乱,他们这些当官的却不能保证商人的利益,说起来,的确是他们对不起龙云天。 “还请大人尽快派人平定动乱,不能再拖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赋税不齐,我等盐商的身家性命可就不保了,还望大人尽快定夺!我等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龙云天站起身来,他这次过来一来是为了给底下的这些小商树立一个榜样,免得有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二来是为了告诉这些当官的,他龙某人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了,谁也别想再把他拉上船了。 县令一听便站了起来,急忙道:“龙兄且慢!” 龙云天转过身笑道:“县令大人还有事吗?” 县令思忖了一阵后,笑道:“龙兄好不容易来我这里走一趟,不如今日就留下来吃饭吧,我们两个单独一起好好叙叙旧。” 龙云天犹豫道:“这…恐怕不合适吧,龙某一介草民,岂敢高攀。” 县令说道:“欸…有什么不合适的,圣上也说爱民如子,亲如一家的官才是好官嘛,我听说醉仙楼最近新出了几个小菜,龙兄能赏光吗?” 龙云天神色一动,这栋楼原本是为了敛财交官所用,没想到竟成了最后一根绳子,县令有此一说,龙云天自然也是早就想到了。 这就代表这位大人已经被逼到绝境了,这个时候倒不如顺坡下驴。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云天从来都没把承道来的那位钦差当成自己的敌人,他的敌人是这些饱食终日尸位素餐的官,这些人平日无事就像猪一样,什么都吃,什么都要。平日闷声吃饭,到了被拉出栏的那一刻则会声嘶力竭的叫,一个不小心还会踢你一脚。 朝廷就像一个坐吃现成的屠户,等他们这些商人把猪养肥了,朝廷就开宰抄家,届时如果不站好队,他们这些养猪的也不能幸免。 若是人人都秉公办事,他们这些商人还用得着到处跑,到处送钱吗? “报,钦差大人到了!” 门外一声传唤,让众人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不是说好了明日才到吗? 县令慌张的摆正了自己的帽子,问道:“现在何处?” “兵士屯于镇外两里,钦差大人和将军二人已经进镇。” 思忖了良久之后县令说道:“派人好生照应,务必做到有求必应。” 龙云天眉头挑了一下,原本七日的脚程被这位钦差用三日赶到了,颇有些雷厉风行,来者不善的意味。 “大人公务繁忙,这中午饭就不吃了,我们还是晚上再聚吧,届时大人若是屈尊来天云庄,龙某必备下薄酒,一醉方休。” 原本失魂落魄的县令见龙云天主动邀请,立即抬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龙兄了。” 家里还有一个太岁呢,龙云天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 天云庄。 龙熙泽躺在亡妻房中,四肢悉数被废,眼中无光,钱财无用… 虽说依靠天云庄的财力,这腿脚还能康复,但那些事被深深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如今的他再想说一句莽夫无用,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兰香依旧,佳人不再。 依稀还记得那日慕轻雪便是在这间房里对他说—你明白吗?这世上的爱只有一份,uu看书.ukn 是没有办法分给别人的,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公子,该吃药了。” 床前的家丁端着一碗汤药。 龙熙泽淡淡道:“那人还没走吗?”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是废掉了他双腿的人,当日他就骑马拖着只剩下半条命的自己来了天云庄,龙云天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对重伤的自己视而不见,对那人阿谀奉承,笑脸相迎。 龙云天本来说要杀了他向那人谢罪,没想到那人开了尊口,饶了他一命。是啊,一个打断了他双腿的人在他爹面前说饶了他一命,当日之事,如今又重演了。 他现在浑身都痛不可当,但是有一块地方比身上还要痛,痛的怒火中烧,痛的咬牙切齿,痛的撕心裂肺,痛的沉默寡言。 “正陪着一个姑娘在后花园内赏花。” “赏花?这时节园内还有花开吗?” 龙熙泽狰狞的笑出声来,又猛地咳嗽了几下,痛心疾首。 家丁说道:“少爷您忘了,那瑶台玉凤正是这般时节开花。” 龙熙泽闻言失声道:“瑶台玉凤…是啊,我忘了。” 那是雪儿亲手栽种的,凌寒独自开。 家丁接着说道:“少夫人和众夫人在门外候着呢,您看…” 龙熙泽黯然垂泪道:“告诉她们,今日我谁都不见。” 一生一代一双人,一双人…何其般配,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还未等家丁远去,龙熙泽便神色一转,悲叹道:“算了,让她们都进来吧。” 第77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3) 此刻后花园中,一个俊逸儒雅,身穿紫金色长袍,手拿折扇的男人与一个眉如柳画,眼如初雪,身着淡黄色百褶裙的女子并排走在一起。 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两人似乎都不这么想。 男子的眼中噙着淡淡的不屑,女子的眼中似有讥讽。 “怎么?嫌我那绫罗绸缎扎眼了,非得换上这一身贫酸的衣服?” 薛红绫坦然笑道:“一身恶臭的人送来的衣服自然也是臭的。” 男女不辨,雌雄傍地?薛红绫从不是一个肯轻易低头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这些纨绔子弟没一个好东西的原因,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欺负女人,简直恶俗至极。 赵河也不恼,抬眼问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不离开烟雨镇吗?啊…我差点忘了,薛大小姐聪颖过人,肯定是想弄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吧。” 薛红绫沉默不语,心中莫名酸了一下,若那件事被她哥哥知道了,吴落甲肯定难逃一死。她只求在离开盘龙府之前,千万不要遇见兄长。刺军肯定是甩不掉了,只能跟着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走了,这样一来,饶是薛破越也不能因为这件小事明面上跟南征王撕破脸,只能默许了。 赵河见薛红绫一副心事被戳破的样子,继续说道:“如今薛家式微,参军拜将的也只有你兄长一人,偌大的家业,全都靠你那个年逾古稀的爷爷一人支撑。再瞧瞧你,不让他们省心就算了,还到处惹事,得罪权贵,听说过败家子,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败家女,薛家没毁在你的手上真是万幸啊!” 薛红绫指尖发青,身子也微微颤动。 “再说说你兄长吧,嚣张跋扈,把军队当成自己家的了,骨子里还是一个生意人,居然在军中开设妓院,谁能想得到?堂堂一个将军,居然成了龟公,实在秒,妙不可言!” 薛红绫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冷冷道:“服吗?不服我再给你来一个。” 赵河脸上多出了一个鲜红的印子,下意识的扬起手却被人拿住了。 刺军淡淡道:“小王爷请自重。” 赵河笑道:“你只会这一句话?你家将军是不是吩咐只许你家小姐打别人,别人就碰不得她?” “未曾说过。” “那你拦我做什么?” “将军吩咐过,敢看小姐三眼的人挖出眼珠,敢站在小姐身旁三寸的打断手脚,敢出言侮辱小姐的割去舌头砍断四肢,敢对小姐动手的格杀勿论。” 赵河笑问道:“那你为何不动手?” 刺军的脖子此刻被人拿刀顶着,眼中却毫无惧意。只见拿着匕首那人脖子上插着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泛着淡淡的光亮。 “军榜探花,不过如此。老夫虽然命不久矣,却还是能带着你一起走!” 那人眼窝深陷,满脸皱纹,形同枯槁。虽年逾花甲,出手却神不知鬼不觉。针上有毒,世上无药可解,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却还是抓住了刺军的性命,足以自傲。 薛红绫神色一动,说道:“放了他。” 赵河玩味的笑道:“放了?这位老先生暗中保护我十几年,如今他快死了,还不许他临死前报仇?莫非你们薛家的人做事都是这么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欧阳先生,你就安心去吧,将来只要你弟弟不做反贼,他的性命,我们王府保下了!” 薛红绫急忙道:“慢着!你不是想报当年之辱吗?好,只要你答应我放过他,我现在就让你报。” 赵河说道:“我只要杀了他,还不是一样能随心所欲?” 薛红绫不屑道:“我若是没同意,你敢吗?” 赵河坦然大笑道:“没错,我不敢!欧阳先生,放人吧!” 那老者闻言立刻放人,绝不拖泥带水,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原地,赵河的暗士不止他一个,少了他照样安全。如今的他,心愿已了,只是以残烛之躯,去寻一处好坟。 薛红绫对刺军淡然笑道:“你听好了,今日之事,不能告知我兄长。” 那日在小巷中吴落甲用言行告诉了她一个道理,人命有时候比尊严要贵重许多,世上大度之人不止男儿。 刺军木讷的看着薛红绫,嘴巴嚅动了几下,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小姐万金之躯,为何折腰? 赵河点头笑道:“跪下吧!” 君似明月,何若咫尺,满腹委屈,更与何人说? 薛红绫身子垂下的那一刻,刺军的眼眶忽然变得通红,却被她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按捺住了早已捏紧了不住颤抖的拳头。 赵河上前抬起了薛红绫的下巴如沐春风的笑道:“你这副样子像极了我养的那几只鸟,被关在笼子里面想飞却飞不出去,只能扑腾着双翅,偏偏也就这样子最好看。” 薛红绫冷冷道:“像你这样恶俗的人,uu看书 ww.ukanshu 也就只能天天过着逗鸟玩乐的二世祖生活了。“ 赵河捋起一丝头发,放到鼻尖轻轻的嗅了一下,如痴如醉道:“桂花开,香飘十里,此间香,透骨入髓。” 薛红绫闭着眼睛,眼角隐约有泪光滑落,只希望这一场闹剧快点结束。 赵河捏着她的脸,叹道:“倾城之容,肤若凝脂,如此国色,普天之下,也就我一个人配享用了。” 说着他便要吻上去,却被人一掌拍开。 鲜血散落,那人一只手臂也掉落在了地面上。 一个手拿短刀的大汉拦住了刺军的去路,不怒自威。 薛红绫连忙上前扶住了刺军,急忙道:“快,我带你去包扎,先把血止住。” 没过一会儿,刺军便嘴唇泛白,身形却屹立不倒。 赵河站起身来,也不恼,这在薛红绫眼中是一场闹剧,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以这种方式霸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他都已经等了三年了,还差区区三个月? “你不杀我,是怕杀了我之后,我的这些随从杀了你家小姐,对吗?” 刺军一言不发地看着赵河,一点都不在意地上的那只断臂,也许对此刻的他来说,手脚都是身外之物。 赵河笑道:“薛红绫,你们薛家养了一条不错的狗,本事不小,脑子也好使,你也多跟人家学学,别动不动就摆你那大小姐的臭架子。” 说完后他便大笑着离开了花园,转身后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像是在怪罪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神。 第78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4) 刚出后花园,赵河便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惨白的脸色中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殷红,方才那一掌已然伤及肺腑,刺军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只不过他扛住了,仍旧在苦苦支撑。 “方才为何不让我出手?” 天籁之音,丝丝绕梁,不绝于耳,空灵如风。 不知何时,一个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出现在了赵河的身旁,她的眼睛若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河一般飘逸,却又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绝立于世,身姿窈窕,那出尘的气质纵然是薛红绫也比不上,就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子。 但这个仙子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赵河,仿佛将他当成了生命中的魔障。 可是赵河的眼里却并没有她,她的出现都没让这个男人稍稍侧目,只是给这寂寥的风景平添了一抹仙气罢了。 “若你出手了,那我倒真成了一个恶俗的男人了。” 女子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是。” 赵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希望有人懂他,却又不希望有人懂他,因为这世上自命清高的人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赵河故作轻佻的说道:“听说这次天云庄比剑,有一个道士只用一招就破了东方逸尘苦心培养了二十年的剑宗,风光无限,不减当年啊。” 女子不由动容,有些黯然的说道:“你明知道,我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在赵河看来,女人便是这样诡异,你越是刺痛她,她反倒对你愈发不能自拔,当然,适当的温柔会让她们变得更加麻木。 赵河抬头,满是温柔的神色,笑道:“不恨我这个无耻的小贼拉你下凡吗?” 女子抬眼,明眸似水道:“我从未将自己当成什么仙子,与你相处的那三年是我这一生度过的最快乐的三年。” 果然,想与她吵一架也是不可能的。 赵河瞥过头,似乎想要逃离她眼中的美好。仙子垂眸,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青花小瓶。 他自小深锁王府内院,与诗书为伴,却满腔正气,被父王斥责太过呆板。直到三年前游黎县,碰到了一个人,此后便性情大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正常纨绔。 赵河拿起了瓶子,将瓶塞拔出,服下了里面的药丸,没过多久,神色便恢复正常了。 正好碰上了匆忙赶回家的龙云天,龙云天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光着臂膀,只有一个眼睛的七尺大汉。两人撞见,龙云天不由分说,立马跪在地上说道:“小王爷,我听下人说您在后花园赏花,因事急,方才打扰,还望小王爷见谅。” 赵河饶有兴致地看着龙云天,他很欣赏这个人,这世上宁折不弯的人太多了,像这样懂得下跪的人却少之又少,但往往这样的人却能爬上去,这个男人一手经营的天云庄气派虽说比王府要稍逊一筹,却也比那天下闻名的避暑山庄要强上太多了。 口蜜腹剑,赵河对这般小人嘴脸的评价只有四个字—百看不厌。 用人嘛,像来都是宁用小人,勿用君子。书读多了,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就多了,办事都得问个一二,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人,不好。 不过能让赵河看上眼的小人并没有几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最为低级。韬光养晦,深悟取舍的方为上品。 前几日他将半死不活的龙熙泽拉来天云庄,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勃然大怒,大发雷霆,而是问清自己的身份,调查自己的底细。由此看来,他是居越上品中的极品,须知龙庄主就这么一个儿子,连独子的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的男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小王闲来无事,四下逛逛,之前还未发觉,原来龙庄主也是一个风雅之人,园中那瑶台玉凤开的不错。” 龙云天笑道:“龙某无事就爱盘弄些花花草草,粗鄙之物,让王爷见笑了。” 这次干脆连前面那个小字都省略了。 赵河装作不知他的口误,挑了挑眉头说道:“只可惜有一点美中不足。” 龙云天愣了一下,慎重的说道:“王爷但讲无妨。” 赵河洒然一笑:“那小王就说了,那瑶台玉风底下有些杂草没有清干净,看起来未免有画蛇添足。小王喜欢这花,最爱的便是它干干净净,不争名逐利,却在入秋时节凌寒独自开,颇具傲骨。龙庄主既养花,想来自然也是一个表里如一,爱干净的人吧?” 龙云天闻言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他好似明白了,这位年轻的二世祖和他认知中的都不一样。 “小王爷真知灼见,真是一言道醒梦中人啊。” 赵河问道:“你口中的急事到底是何事?” 龙云天急忙道:“钦差大人今日已经到了烟雨镇了。” 赵河略微有些诧异,不过此事也在意料之中,许黑子办事向来都是能有多快就有多快,绝不拖泥带水,不像其他的钦差,到了一个地方就得坐一次酒楼,等到了办事的地方,钱财美色都已经把眼睛给遮住了,还看得见什么? “照你前两日所说,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即便他来了,你又怕什么?” 龙云天悲戚道:“小王爷有所不知,我与县令大人的公子合伙办了一个酒楼,单单是这地契,uu看书 ww.uksu.om 县令大人就出了不少力,万一要是查出来,这也是得掉脑袋的。” 赵河笑道:“恐怕还不止如此吧,只要失窃的官盐一日未被寻回,那位钦差大人肯定是一日不得罢休,下面的人办事,总会有些纰漏的,要是顺藤摸瓜查下来,恐怕龙庄主这觉也未必能睡得好。” 龙云天叹了一口气,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那个汉子,说道:“小王爷,这位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三潮帮帮主水上飞,我这些时日就是请他调查那些失踪的官盐,龙某早已知晓是烟雨镇忠义会的那帮人下的手。” 赵河问道:“盐呢?” 龙云天颔首,一切尽在不语中。 只见那汉子生的粗矿,眼中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赵河暗叹龙云天用人也不过如此,正因为是老江湖所以才容易入了套,五年前王府也曾发生过一起偷窃案,南征王的七彩琉璃盏被人换掉了,后经查出,是府中下人下的手,而且那个琉璃盏从未离开过王府一步,竟被那人套了一块破布之后放在了自己的房中数月都无人发现,他们还是在查到了人之后才找到琉璃盏。 一叶障目,三大船的盐没了,他们的眼中盯着的居然是作案的人,这样怎么能破案?若不是没有必要替龙云天解惑,赵河甚至都怀疑这盐就被人藏在天云庄里。 赵河笑道:“龙庄主切莫急躁,凡事都得慢慢来,父王既然派小王下来,肯定不会坐看龙庄主功败垂成的,倒是你说的那东西,小王到现在都没有看到…” 龙云天挣扎了片刻后说道:“小王爷请!” 第79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5) “韦陀丸?那是何物?” 狄逢春有些诧异的看着刘兆,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此刻二人正泛舟于湖面上,皆披蓑戴笠,若非四下无人,恐怕刘兆也不会告诉他这个秘密。 刘兆沉声道:“那韦陀丸本是五将之一中军将军樊硕的至宝,我听我爹说,爷爷有四个同门师兄弟,临行前他们的师傅曾每人赠过于一个宝贝,爷爷所用的八荒拳并非上品,甚至跟薛田老匹夫的那杆雪中枪比起来都相形见绌,而其他三人皆是手握至宝,这韦陀丸听说能令已死之人复活,是仙丹妙药,后来听说爷爷远征,病榻上的樊硕将军便将此物赠与他,只求兄弟能平安归来,只是到最后我爷爷都没能用上。” 狄逢春喃喃道:“这世上竟真的还有这种东西?” 史册上不知有多少皇帝,临到老就开始追求永生,炼丹制药,视为天道,只可惜他们倾尽举国之力都无法窥伺天道一二,反而让百姓受累。 狄逢春对类似之事向来都是痛心疾首,人终有一死,大丈夫能建功立业,以清白之身留世足矣,又何必对生死如此执念。 刘兆冷笑道:“若非如此,那龙云天又何必将雪中枪祭出来,他只用了一杆枪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即便日后有人知道了真相,也只会说他办了一件糊涂事,人谁无过,既然能把枪献出来,那边是功过相抵,诚心悔过,再因为这件事找他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狄逢春笑问道:“这其中的道理应该不是你自己想明白的吧,是黄老对你说的?” 刘兆站起身来,眼前一片空荡荡,湖水的味道一波又一波的袭来,扣人心弦,当黄兴业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不曾有一丝波动,即便到现在,他只是有些惋惜罢了,那个老头终究还是没能杀掉龙云天,现在忠义会也乱成了一锅粥,官府连日来的抓人并没有让他们停止内部争斗。 韦陀丸那件事黄兴业也是从一开始便知道的,这是他们刘家的宝贝,刘兆将它说出来之前自然也是谨慎万分,除了黄兴业之外,现如今知道的也就只有狄逢春一人了。 他现在很迷茫,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身旁唯一可以用的也就只有狄逢春一个人了,对于他来说无论是黄兴业还是狄逢春都是他复仇路上的工具罢了,他甚至都没有考虑事后该给他们怎样的奖赏,只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天下的人都应当无偿的帮他。 为何天道不公,还让恶人逍遥法外。 狄逢春望着他,思忖了片刻,似乎在举棋不定,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且随我去见一个人。” 刘兆疑惑道:“见谁?” 狄逢春看了一眼怀中的古筝,直到现在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良久之后才抬眼道:“薛家,薛破越。” 此刻的县衙早已是庄严肃穆,一副皇上驾到的样子,上至县令,下到管事,无一不是严正旗鼓,聚精会神。 站在他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可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手里却好似拿着一把大铡刀,弄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县令谄媚道:“钦差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去驿馆歇息如何?” 许辅国摆手道:“不必了,马上带我去盐院府库!” 县令还想再说什么,许辅国身旁的那位身披黑甲的大汉便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任谁都不会怀疑,若是他再推三阻四,那人腰间的长刀便会砍下他的脑袋。 这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威势让周围的衙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这群酒囊饭袋又何曾见过真正的将军,高下立判。 这一路上,许辅国也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只不过现如今国泰民安,纵然有叛乱生事的也只不过是芥藓之患,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当地的官员镇压,不是行厄之年,百姓都能吃饱肚子,谁会想着造反。 县令为难道:“禀告钦差大人,现如今盐院那儿匪患出没,实在是不太安全啊!” 许辅国闻言眼睛一横,怒斥道:“什么?我当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风言风语,纵然是真的,过了这些时日你们衙门也该有所作为了,连个小小的匪患都摆不平,朝廷养你们有何用?百姓又如何安定?” 县令闻言急忙跪在地上哀声道:“大人,不是卑职不尽力,只是那些匪贼太过强悍。” 许辅国眼下也没那么多心思来治罪,须知盐院府库中屯着两千万两朝廷的纹银,那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他只怪自己瞎了眼,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废物身上。 许辅国怒目而视:“立功,你去城外领兵,至于你,带着你的这些酒囊饭袋跟着我!待会儿谁要是不敢拼命,我就剁了谁的脑袋!” 薛破越领命,uu看书wwkansh不敢有半分懈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许叔叔被逼到如此地步,没想到烟雨镇地方不大,一上来却是一出不小的戏。 须知这个书生的家中除了书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后院还放着一口棺材,据他说那是用来装自己的,他的眼里只有江山和百姓,早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县令被这书生逼到了绝境,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低头道:“是,卑职遵命。” 盐院距离衙门有三里地,这几日的烟雨镇不似之前那么繁华,小贩收摊,万人空巷,只剩下细雨弥漫在空中。 许辅国望着紧锁的房屋,还有一片狼藉的街道,心中一阵悲痛,盛世之下,安有此地? 酒肆飘零,孤幡摇曳,远处吵闹声不绝于耳,一众衣衫褴褛的人围在一处府宅面前,迟迟不肯离去。 而这府宅也偏偏建在了许辅国的必经之路上。 许辅国问道:“那处府宅,所住何人?” 县令说道:“本地盐商,钱德胜。” 许辅国眉间一挑,想到了数月前这儿的一个老人给他寄的一封联名信,落款处便有钱德胜这个名字。 “盐商并无过错,即是平叛,也不缺这一处了,派人将那些闹事的先抓起来。” 县令为难道:“这…” 许辅国眼睛一横,不怒自威道:“怎么?” 县令连忙说道:“非是卑职不从,只是我们县衙的牢早已满员,再也抓不进人了。” 许辅国说道:“那你们的后院呢?大堂呢?难不成那些地方也站不住脚了?” 第80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6) 这一番斥责下来,县令只得练练低头称是,他这种人自然是感受不到这位钦差大人的勤政爱民之心的。 再看那头的乌合之众,一看到官兵来了全都一哄而散,各自逃跑,饶是想抓也抓不住,熟练的像是惯犯。 钦差大人原本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甚至还有一些阴沉,他隐约猜到了,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再看这些尸位素餐,阳奉阴违,丝毫提不起干劲的官员,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趟差并不好办,不过好在这次带了人来。 县令试探性的问道:“大人,钱府外面的人已经散了,您看…” 许辅国冷笑道:“我看?看你手下的这些衙役只顾着长肉,连个人都追不上?罢了,任由他们去吧,眼下当务之急是去盐院那里,尽量多保下一些库银。” 县令闻言大喜道:“大人所言极是!” 要想查下去,免不了这些人的帮助,因此许辅国明面上默许了库银丢失,安抚了众人的心。他现在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这些人安排给他的一场戏,不过若是人人知情的话倒也说不过去,因为没人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为今之计,是要抓出那条大鱼。 许辅国望了一眼钱府,随后便漫不经心的瞥过眼去。 烟雨镇是富庶之地,却也乞丐遍地,这些终日以乞讨为生的人自行组建了一个民间组织,名为忠义会,关于这些民间组织,大华律上只有寥寥数语,聚众斗殴者征徭役,聚众造反者处斩,因此算是默许了这些民间帮会的存在,忌讳之处是当年太祖皇帝也是一个民间帮会的头头,不好赶尽杀绝。 况且量这一群乌合之众发展下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没人造反,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若非生计所迫,谁又愿意当乞丐,这块地方的确满是肥水,但这肥水却也只是在奸商贪官身上,百姓,永远都是受苦受累,为一口饭疲于奔命的。 他对烟雨镇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却也有些陌生,因为早些年,这地方虽有乞丐,却也没这么多。 待众人终于到了盐院时,许辅国看见眼前惨状,差点气的眼前发黑,昏过去。 偌大的官府,只剩下残砖片瓦,烧毁的大梁,乌黑的瓦砾,还有屹立在墙顶上的昏鸦。 这儿哪是办公的地方,分别就是一处被废弃的院子。 牌匾倒在门前,被碎石压在地上,早已是碎烂的不堪入目。 “这里面办公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呢?他们去哪儿了?还有你口中的匪患呢?” 县令哭嚎道:“大人,盐台已然殉职,院中管事在一夜之间悉数被贼匪杀光,卑职也是拼了命才抢回他们的尸首,现已安葬了。至于那匪患…卑职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 许辅国颤抖着指着废墟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道:“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太平盛世之下焉有这副惨状?他忆起一路上的大小官员,上至盘龙府府台,下至太守,无一不是假令辞色,声称烟雨镇无事,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无事,分明是掩耳盗铃,掩目而捕燕雀。 况且他们口中的匪患却是倒现在都没有看到,上表的账目上写着这里可是屯了两千万两纹银,两千万两啊!这可是大华一年国库赋税的一小半,如今难道还能指望刨开废墟看见银子吗? 许辅国怒斥道:“你先前为何不说?” 县令鼻涕眼泪一把抓道:“大人舟车劳顿,若是一来便将此事告知大人,恐怕大人受惊。” “好啊!好一个舟车劳顿,若是我今日不执意来看看,恐怕我会被一直蒙在鼓里,你们就是这样欺下瞒上做事的吗?公心何在?怎么配的上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你们难道就是一群会吃干饭的草包吗?” 一想到那两千万两纹银,许辅国的心便隐隐作痛,如今蒙汗屡次扰袭边境,有了这些银子,不知可以帮多少百姓安身立命,这下倒好了,一场匪患,居然全都不翼而飞了,若真是有人在幕后动手,那此人必是贪国之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待薛破越领一队铁骑奔赴此地上,只看见钦差大人蹲在一堆焦土上,手中捻着地上的黑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薛将军坐阵,无忧。” 县令看到来人,低头说道:“卑职遵命。” 于是县令便领人撤退,没有丝毫停留。 “立功,你来了,正好,过来看看。” 许辅国将土捧在手中,这土虽说被烧得漆黑,其中又略带淡黄,若非仔细观摩,还真是难以发现。 薛破越何许人也,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异样,不过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说道:“这地方显然发生过一场大火,不过土焦中又为何带着这般颜色?这看起来就像是…” 许辅国笑道:“陶器,对吗?” 薛破越点了点头,uu看书ww. 这土早已被烧得僵硬,外覆这般色泽,的确像是寻常百姓家用来装东西用的陶器。 许辅国接着说道:“烧窑的匠人们将盐投入炉内可以烧出这般淡黄色的纹路,称之为盐釉,此地便是盐院的屯盐所在地了。” 薛破越沉吟道:“大人,沿路上并未发现行迹可疑之人,也没有民房被烧毁劫掠的现象,只有盐院化作废墟,恕卑职直言,这也许并非匪患。” “你想的一点也不错,盐院屯盐向来丰厚,若是被大火烧毁,也会留下一些痕迹,只是你看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虽说似我手中这般的黑土不少,却也不够明朗,若他们真是匪患,为了钱财而来,又为何要将此处的盐清的一干二净,这么多盐,就算是大火烧过,也会落下一大片痕迹和残渣,只是你看这块地方,盐去哪儿了?” 薛破越还是没弄清楚,这和他们要查的库银有什么关系。 许辅国说道:“大华律令,私自贩盐者斩首,家属一律发配边疆。若这些盗匪的目的真的是库银的话,又为何要对盐出手,须知这些东西无法流入商路,带在身上岂不成了负累?除非…” 薛破越问道:“大人,除非什么?” “除非这些人有办法将抢走的盐卖出去!立功,我令你派人封锁整个烟雨镇,重点是调查烟雨镇四周的盐枭,这么多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运不出去的,肯定还有大半囤聚于镇内,通知淮河沿岸提督,无论是官船还是私船,一一审查,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查到了盐,速速向我禀告!” “是,大人!” 第81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7) 寂寥的小楼内,五花八门的武器一一摆放在器架上,点亮了四周的烛火后才一一显现出来,盘龙卧虎,摄人心魄,龙云天的这些神兵利器不由得让人叹为观止。 比武大会最终以玉龙派的王远山夺取头筹收尾,那雪中枪自然也落到了玉龙派的手上。 “父王犹好兵器,心系那杆断龙戟,没想到那东西居然落到了龙庄主的手上。” 赵河并非不识货的人,这藏器阁中的兵器随便挑一件出去都堪称神兵,龙云天倒真是一个人才,到底是怎么做才能网落到这么多神器的。 龙云天拱手道:“那断龙戟乃是龙某昔年游历江湖时友人所赠,龙某粗鄙之人,自然与它无缘,王爷威震天下,正是这戟的不二良主。” 一场比武大会,他都已经送出三把神兵了,又何差这把断龙戟。雪中枪,开山斧,仙子剑皆被王虎生和东方逸尘取走,若是一般人看来,这比买卖怕是亏本到家了,但是龙云天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赵河见他这么干脆,倒是有些诧异了,笑道:“素问龙庄主高义,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龙云天低头道:“小王爷谬赞,龙某惭愧。” 断龙戟,便是当年的太祖皇帝征战时所用的戟,曾用它亲手杀了前朝皇帝,不过后来赠与友人,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件兵器罢了,赵河素来对这些东西不上心,若非南征王念念不忘,他也不会亲自跑一趟。 龙云天伏墙按了一处暗格,一扇石门应声开了,秉烛而去,只见一把长约一丈二,双刃长尖红镂的大戟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戟身未染片尘,傲然独立,杀气凛然。 赵河叹道:“好戟!” 龙云天笑道:“还请小王爷试戟!” 赵河笑着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摇头道:“我还是不试了吧。” 龙云天疑惑道:“为何?” 赵河眼神一转,说道:“小王有一个习惯,只要上手的事都要争个第一,不过这世上会用戟的人太多了,比我用的好的人也太多了,我自知自己争不了第一,便不会去拿戟。” 龙云天谄媚道:“小王爷未曾试过,又怎知自己不是第一,没准小王爷一拿起这戟便有如神助呢?” 赵河笑道:“这世上的人永远都只会嘲笑那些功败垂成的人,成王败寇,如此而已,至于其他的,那全都是多余的,小王好面子,就不自取其辱了。反倒是龙庄主,德高望重,守得这一亩二分的金田,不知会被多少人惦记,你还是好好的掂量一下自己吧。” 龙云天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略有些焦灼。 “沿路上的官员全都被我父王打发了,只剩下这个钦差还得你自己处理,说这烟雨镇是你龙庄主的私人地盘也不为过,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我父王也是无能为力。” 龙云天诚恳的问道:“还请小王爷赐教。” 赵河与那些见到了浑水就忍不住趟一脚的二世祖不同,深谙进退之道,况且当初父王的承诺也仅仅是保龙云天无事,可从未说过保天云庄无事,他又有什么理由帮助龙云天呢? “像我这样成日里除了逛青楼就是进赌坊的人能有什么高见,龙庄主是个聪明人,肯定早就有了谋划,只要落子顺利,打发个钦差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也只是指打发普通的钦差,从龙云天的言行中赵河便能推断出此人必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过手下办事的就不一定了,昔年大华摇摇欲坠,究其原因,并非高宗变法失败,而是因为变法之道是由聪明人写出来的,却是由蠢人执行的。 越是聪明的人旁边往往都围着一群蠢人,并非是那些人原本就蠢,而是因为上面的人限制了他们的想法,所以赵河要人办事从来只求结果,从不给他们念紧箍咒。 许黑子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却又不失稳健和精细,经由他手的案子,没有一个破不了的,况且手上还有三千精骑,照此下去,估计要不了三日,一切便都会尘埃落定了。 在龙云天陷入苦思的时候,赵河幽幽地说道:“三日后,南安码头会有一艘小船,届时小王将会乘此船回承道,龙庄主若是想上船的话,莫要忘了路费。” 天色渐晚,淮河岸灯火通明,不时有身穿黑甲的士兵巡逻。薛破越命令手下兵卒巡逻时不得骑马,不得扰民。 而河面上官船呈品字排开,放眼望去,波澜壮阔,将四周照了个通透。 天云庄的大堂此刻也是点燃了烛火,龙云天端坐在木椅上,神色焦急,为今所虑,唯有两处,一处便是醉仙楼,若是县令把持不住,倒台了将他供出来他便是死罪。u看书 .uukansu.om还有一处便是三潮帮,前些时日那些在镇上贩卖私盐的便是三潮帮的人,而烧了盐院的也是这些人。 这些事是龙云天一手谋划,至于盐院中的那说是两千万,实则只有三百万两的纹银,全都被龙云天分了下去,没想到那些糊涂官还真敢不问出处的收,如今三潮帮也算是满载将归了,只要这些人出了烟雨镇,他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唯一不解的是帮主水上飞为何一直推脱,将离去日期延迟。 自官盐被劫之后龙云天便一直忧虑重重,恨不得把绑在天云庄四周的蜘蛛网一并清除,奈何还未等他理清楚,这钦差大人便到了。 堂外停轿,县令如期而至。 龙云天起身相迎,已经有了打算。 “龙兄切莫多礼,我们还是进屋详谈吧!” 眼下是入秋时节,晚上免不了有些寒冷,县令鼻尖有些通红,这两人相视一笑,皆有愁色。 酒菜早已备好,两人对饮一杯后,县令叹道:“只怕这是我与龙兄喝的最后一杯酒了。” 龙云天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县令眉头一挑,笑道:“你真不知道?” 龙云天说道:“还请大人赐教。” 县令站起身来,拂袖道:“罢了,你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事到如今,我也不讳言了,这些年烟雨镇的大小官员都收了你不少好处,尤其是我这个县令,现在是想甩也甩不干净了,贿官者无罪,官商勾结才会杀头,那醉仙楼只怕到现在都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吧。” 第82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8) 龙云天默然,这是铁证,想跑也跑不掉。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只求你能将轩儿送离这块是非之地,他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就不要给我陪葬了,这一点,你的那些江湖朋友应该能办到吧。” 县令目光如炬的看着龙云天,然后拿出了一张写有他名字的地契,正是醉仙楼的那块。 龙云天神色颇为激动地说道:“只要龙某健在一日,便可保令郎无忧。” 县令点头道:“原先的那张你与轩儿人手一份,你的那份就自行销毁吧,至于他的那份,明日我会派人护送他来天云庄,当面销毁,事成之后你就安排人送他出城吧,眼下整个烟雨镇戒备森严,我也只能依仗你了。” 县令如此识时务,龙云天总不能太过落井下石,便故作忧虑道:“龙某无能,不能替大人分忧,于心有愧。” 县令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颇有些讥讽,他深知龙云天为人,过河拆桥的事,此人做的还少吗?若非是想留后,他倒是很乐意拉着龙云天给他陪葬,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待县令走后没过多久,龙云天又迎来了自己的另一位客人,那便是三潮帮的帮主水上飞,此人混迹江湖多年,是淮河岸臭名昭著的盐枭,当年运盐时被官府射中了一只眼睛,因此又被同行戏称为独眼飞。 这些年他与龙云天来往甚密,烟雨镇的私盐口子便是龙云天开的。 水上飞说道:“龙哥,现在官府的船在水面上巡逻,我的那些弟兄们想走也走不了啊!” 龙云天冷哼了一声,斥责道:“早干什么去了?我叫你们放完火就走,你们还停在那里干什么,盐院有金子捡吗?” 水上飞挠了挠脑袋,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谄媚的笑意,就像是一条狗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龙哥,这次你说啥也得帮帮兄弟啊,我是过来帮你查那些丢掉的官盐的,如今盐没有查到,官府还把回去的路给堵了,你可不能不管兄弟啊!” 龙云天也未曾料到这位钦差做事如此果决,才来了一天就把水路和陆路全都堵住了,再往后便是淮河沿岸了,越是这般时候越得沉得住气,一来那些官盐没有在他身上,二来明日过后,他便与官府再无瓜葛。只剩下这个三潮帮了,他可不想落个贩卖私盐的罪名。 “行了,把你的人全都带上,来天云庄避避风头,我会把你们全都安排在密室里,等这段风头过了,那位钦差大人没有查出什么,自然会走的。” 水上飞闻言为难道:“龙哥,这…” “怎么?你们就这么不怕死?还想着在外面浪?” 水上飞沉默了一阵,没有回话。 龙云天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水上飞笑道:“哪儿能呢,龙哥,咱俩谁跟谁啊,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龙云天挥手道:“那就快去办事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这次当官的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指望他们能保住我们了。” 水上飞转过身,眼睛一紧,深知大事不妙,跟龙云天久了,他不仅胆子变大了,也变得更加贪婪了,当日袭击盐院后他在盐库中发现了不少官盐,便想着将这些盐全都运走,然后换个地方再卖出去,谁料东西还没准备好,钦差就来了。 若是换做以前,他没准还可以听龙云天的,但是现在他却认为龙云天这是胆小怕事,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些官军在他眼里就跟待宰的肥羊一样不堪一击,要是真把他逼急了,带着弟兄们杀出去又有何妨,到手的银子怎么能丢,让他那些兄弟来天云庄岂不是要放弃那到手的一大堆官盐? 这事儿他自然是没告诉龙云天的,烧盐院的是他手底下的人,那些盐自然也被认为是烧掉了,他还可以独吞一笔大的。 水上飞回到了镇上的一处小庙,里面有约莫百来号人,地上杂乱的放着长刀和角叉,还有一些弓箭,喧闹异常。 看见老大回来了,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官府已经把水上的路给封住了,我们在这儿继续待着也是等死,但是只要你们拿起你们手上的刀,随我冲出去,过了淮河,将到手的盐卖出去,不仅不会死,你们手上的银票又会多上厚厚的一叠!那些官兵的本事你们也都见识过了,看书 .uukansu怎么样,干不干?” “干!” “跟着帮主,干!” 众人纷纷表态,无一不是兽血沸腾,之前卖盐一帆风顺,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不少银子,如今又可以大赚一笔,谁会放弃这个到手的机会。 盐院中所夺的官盐被他们藏匿在了一处隐秘的河畔旁边,早在钦差来之前龙云天就跟他通过气,若不是征船需要些时日,他早就将盐全都运走了。 今日封锁河岸,明日就有可能是探查沿岸了,届时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十五艘小船,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临近子时,江风呼啸,寒气逼人,在水上飞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全都掀开了草席,满载官盐,这些盐龙云天当初还想着让盐院拿来以假乱真,搪塞钦差,毕竟这些都是被当做自然消耗的陈盐,只不过盐院却是心里清楚,上面派人下来,哪里是来查丢失官盐的,分明是来查库银的。 水上飞大喊道:“起船!” 十五艘小船呈一字排开,浩浩荡荡的开出了江面。 薛破越屹立在船头,烟雨镇四面环水,为了应付这一刻,他亲点了三千水战陆战皆通的兵卒,这也只是晓骑营训练的一环罢了,会骑马的,到了水上也不能成怂包。当年薛破越就是因为不识水性吃过一次大亏,自此之后练兵要求全面。 这些黑甲兵大多都是军中的百夫长,勇猛过人,原本查案是不需要这般精锐之士的,只不过薛红绫曾托人给他捎信,若是排面不够,便不跟他回家。 第83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9) 副官报道:“将军!敌情!” 原本漆黑的河面中隐隐约约的闪烁着火光,那一处本是没有官船的,呈一字排开,远远望去,似乎来势浩荡。 薛破越当即立断,沉吟道:“我看到了,他们马上要变阵了,令先头船阵拉开一个口子,放它们进来,准备套马绳,专拉船阵居中两侧的人。” 一字阵在水战中并非冲阵类型的船阵,往往在临近敌阵时会变阵呈锥形。 若不是烟雨镇空气潮湿,薛破越倒真想在箭上涂抹火油,把这大江变成火盆子给他们洗一下澡。 他有二十艘官船,五百民官兵,其中有三百都是他带过来的黑甲兵,如今所想,并非如何取胜,而是如何将这些人尽数缉拿。 水上飞见官兵让开了一个口子,还道这些酒囊饭袋识相,不敢拦他的路,变阵后依旧没有停下船速,只要冲破这个防阵,再往后,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水上飞狞笑着大喊道:“兄弟们,官兵怂了!拿好刀,随我冲出去!” 待到敌船迫近时薛破越才看清他们的阵型,略微有些诧异,干净利落,没有一艘船有拖泥带水的迹象,而且船速把握的竟然比他们的船还要好。若不是他们只需要防守,真的拉开阵仗在阵型上比一场,还真是略逊一筹。 每船约莫七人,十五艘船,共计百人,薛破越手下的人是他们五倍之多。 不过陈龙豹曾对他说过—善领兵者大多骄纵,堪当大用者大多谦逊。 薛破越吃过一次亏,自那以后便再也不会小觑自己的任何对手。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敌军悉数入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匪徒落水,锥字型船阵的破绽在两侧,只要断其首尾,分而剿之便能大获全胜。 “令先头船阵迂回敌后,将口子堵住,我要亲自会会他们的头领!” 薛破越扭转了一下手中的长枪,神色冰冷,他已经看到了先头的那艘船上的独眼大汉,那人武艺不俗,正与官兵们厮杀在一起,已经连斩了两个黑甲兵,手中长刀门路颇有军中大刀营的路数,想必就是这些人的头领了。 水上飞如今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次的官兵居然和以往的截然不同,这些身穿黑甲的士兵到底是哪里来的,他的手下在这些人面前就跟待宰的猪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他交手了两个,使尽了浑身解数,若不是身上带着石灰粉,玩了几下阴的,没准今天命就不明不白的交代在这里了。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只见约莫三丈外的船上跳出了一个手拿长枪的人。 “老子今儿个是见鬼了吗?” 三丈!那可是三丈啊!水上飞剩下的那个眼睛差点楞出了神,那个人就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一样从三丈外的船飞到了自己的船上,而且那个人还穿着盔甲,拿着武器,就这样从三丈外的船上跳过来了? 薛破越手中的长枪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冷光,宛若一尊杀神。 水上飞手中的刀在止不住的摇晃着,双腿也忍不住抖了起来,他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跟这样不是人的人打,怎么打得过?不过富贵险中求,他已经不止一次落到这般必死之境了,还不是活过来了? 水上飞怒吼着,给自己提气,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刀,面色狰狞,亡命之徒,恐怖如斯。 枪似月弧,薛破越凭肩一刺,没有丝毫犹豫,船下泛起淡淡涟漪。 枪尖沾染了点滴殷红,一寸长,一寸险。 水上飞瞪着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血肉被刺穿的疼痛感阵阵袭来。 “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薛破越的枪下很少有活人,也很少杀无名之辈。 快,方才那一枪实在是太快了,水上飞原本想躲过这一刺,却连他提枪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被刺中。 终于,手中的长刀无声的落地了,他没必要和一个注定赢不了的人拼命。 钱府后门。 死寂一片,门前只有被雨水打湿后难走的泥泞小道。 一顶轿子停在了后门处。 放下轿子后,抬轿的人上前去敲门。 敲了许久的门之后终于有人在门的那头问道:“来者何人?” 轿中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面目探了出来,他沉吟道:“叫他禀告他家老爷,就说书友来访!” 没过多久,后门就被打开了。 许辅国出轿门,带着四个随从走了进去。 只见院内通透,四处都有举着火把的仆人,还有一帮男女老少跪倒在地面上,场面着实有些骇人。 “草民钱德胜,携家中老幼,叩见钦差大人!” 为首的那个身穿锦袍,体态略有些发福的男人如是说道。 许辅国也不因为身份暴露而有丝毫的诧异,毕竟他的话已经说得足够露骨了,这钱德胜还算是烟雨镇的一个大盐商,若是这点脑子都没有的话,还做什么生意。 “都起来吧。” 待钱德胜站起身来,许辅国这才发现此人眼眶泛黑,发髻凌乱,嘴唇泛白,像是许久都没睡过一场好觉了,虽然身着锦衣,却也显得十分落魄。 钱德胜却是没有站起身来,哀嚎道:“草民冤屈在身,若是钦差大人不答应为草民做主,草民便长跪不起!” 许辅国此次前来是来办事的,哪儿那么多闲工夫听这奸商扯七扯八的,他原本就对这些盐商没有什么好感,过得是纸醉金迷的生活,享用的是民脂民膏,却还是年年叫屈说朝廷的赋税太重。 许辅国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若是不想好的话,就一直跪下去吧。” 钱德胜闻言立马识相的站起身来,神色颇有些委屈。 “把你的这些家人遣散,随我进屋。” 许辅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像是走进了自家庭院一般走了进去,钱德胜连忙跟上。 屋内装潢金贵,玉器金箔,屏风红木,应有尽有,就连地毯也是由貂皮铺的,踩在上面舒适异常。 越是这样许辅国脸上就越没有好脸色,这些东西若是全卖出去,能换多少口粮,养活多少百姓,他真是想把天底下所有的贪官和奸商身上的油水全都挤出来,然后分给百姓,不过朝廷的体制就是这样,发一百万两银子去赈灾,其中七十万两都是用来养底下那些办事的人,不把他们养好了,谁给你办事? 许辅国开门见山的问道:“这几日我来烟雨镇,一路所见,与你之前上书所说的截然不同,这是何故?” 钱德胜望了一下四周,颇有些胆小甚微地说道:“大人自然清楚,官盐是忠义会所劫,放置在天地会总舵,为的就是上达天听,让圣上…” 许辅国眼睛一横:“嗯?” 钱德胜被吓了一跳,连日来彻夜未眠,如今倒是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若是摆在公堂上,这句句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吓得钱德胜练练掌嘴,说道:“草民嘴贱,草民嘴贱!” 许辅国说道:“行了,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想知道的是关于盐院被焚毁,库存官盐被劫的事,你知道什么吗?” 钱德胜闻言狠声道:“龙云天,这绝对是龙云天搞得鬼!” “龙云天?” 关于这位天云庄庄主,先前在上表的时候许辅国就曾看到过,只不过上表所述之事,也不过是与盐院勾结,贩卖私盐。虽说也是死罪,不过这与盐院被烧又有什么关联? 钱德胜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与江湖上的大盐枭三潮帮帮主水上飞素有来往,每年都会挑一个时候大肆贩卖私盐,uu看书wwuknhu.co 牟取暴利,我们底下的这些盐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胡作非为,他真是罪该万死…” 许辅国抬手道:“行了!你就跟我说说你怀疑他跟盐院被烧有联系,凭据在哪里?” 钱德胜说道:“草民认为盐院被烧,肯定是三潮帮的人下的手,这群土匪向来蛮横,连官军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许辅国瞧这钱德胜一准是失了心智,连人话都听不清楚了,当即沉声道:“够了,我要的是证据!你说那龙云天该死,证据在哪里?” 钱德胜被吓了一跳,随后说道:“大人稍等片刻。” 没过多久,这位富商被拿着一本簿子走了进来,递给了许辅国。 许辅国大致翻阅了一下,很快被发现了这其中的异样,漏税情况十分严重,光是运盐的海关费遗漏情况累计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钱德胜说道:“这便是我们烟雨镇盐商行盐的账本了。” 许辅国脸色愈发阴沉,说道:“你想借这些旧账说什么?” “龙云天勾结官府,逃脱税收,该当死罪!” 许辅国冷笑道:“你刚才说这是你们烟雨镇盐商的账单,也就是说这不是他龙云天一个人的黑账咯?” 事到如今,就连许辅国都想问一句,这钱德胜是怎么做到今天这般地步的,一本书把所有的盐商全都卖了,包括自己,这要是摆在公堂上,得砍下多少颗头,饶是许辅国公正无私,也熟知此事不可为,他可不能把所有的盐商全都送上断头台,这样大华的赋税谁来承担。 第84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0) 钱德胜眼神一狠,坚定地说道:“是!” 许辅国冷笑道:“你可知这账本若是摆到了公堂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钱德胜说道:“草民知道,纵然免不了一死我也要把龙云天一起带走!从今年立春开始盐院批给我们盐商行盐的盐引就远远低于往年,天云庄却独占鳌头,长期以往,无异于坐以待毙,与其让大家都不好受,还不如一起死了痛快!” 许辅国怒斥道:“放肆!照你这么说我们大华的官都是糊涂官,是我们这些当官的把你们逼上绝路了?” 钱德胜连声道:“草民不敢。” 许辅国脸色缓和,将账本放在了桌案上,叹了一口气,他倒宁愿凡事都按大华律来,做到无事不公,前朝推崇人治,如今看来也并非全无道理,再奉公守法的官,也有难断的事,毕竟法由人书,法不责众,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好了,此事莫要再提起了,当今圣上宽仁治国,你们为了些许蝇头小利,有触犯王法的地方,这次本钦差就不计较了。不过会记在心里,往后你一定要尽到为商的本分,切不可再贪赃枉法了!若是那龙云天真的罪大恶极的话,本官自会替你们主持公道的。” 钱德胜叩首道:“多谢钦差大人宽宏大量,草民此后一定好好做人。” 遭此当头棒喝后,钱德胜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一紧,说道:“大人,草民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要呈上。” 许辅国问道:“什么线索?” 钱德胜说道:“前年龙云天与县令家的大公子合伙开了一家酒楼,按理来说,这事儿也没触犯律条,不过当时那块地早就已经被应允给了我们当地的一个盐商,县令硬是划给龙云天了,地契都被改了。草民不甚懂法,也不知这事儿犯不犯律!” 许辅国连忙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钱德胜点头道:“当时我们有很多盐商在场,都可以作证,不过当时那个被霸了地的人却是病死了。至于物证,那便是地契了,当时我记得在上面署名的便是龙云天和县令的大公子张轩。” 这可是以权谋私,官商勾结,两个人都该杀头的重罪啊! 若此人所言不虚的,那这个龙云天倒真是这烟雨镇的一个枭雄了,此地虽然富饶,却也远离庙堂,如今盐院被烧,两千万两白银不知所踪,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龙云天这个人。 他也早就想拜访天云庄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临行前,几个鬓发苍白的老将军特意嘱咐,要将这个贼子压到一位老人的坟前叩首,然后再带回承道交由他们处置。 如今龙云天与此案有了联系,倒还真不好下手了,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一个大商,贸然下手那些闲来无事的落魄仕子肯定会借机生事,痛斥朝廷处事不公,须得证据确凿。 “你听着,此事不得宣扬,我会找一个恰当的时候联系你,届时你拿着我的令书将那些盐商全都叫上。” “是,大人!” 回去的路上许辅国轿子刚到烟雨湖他便令人停了下来,烟雨镇便是如此,白日雨水不断,到了晚上却是停了下来。 许辅国满目疮痍的望着远处的火光,柳岸微风,置身于黑暗之中,听着湖水涌动的声音。 蝶恋花—初雨沾衣霞似火 初雨沾衣霞似火。泠泠树深,凄清愁丝握。文台数载前程锁,荒山老林景繁寞。 照影玉面惊鸿廓。花色无开,支影何人说。犹恨当时回首错,许卿如何又许国。 良久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环,似有些憨厚地笑道:“等我忙完了这一辈子,再去看你。” 当年书生如今大人,他以为自己如今少了些文人的无病呻吟,人到故地,却还是忍不住忆起曾经。 身后随从劝道:“大人,这儿风大,还是回轿子吧,莫要着凉了。” 许辅国望着远处的火光笑道:“看来今夜我们的大将军斩获颇丰啊!走,随我回驿馆。” 天色渐亮,薛破越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来人,若不是那人身旁还有一个人,他倒宁愿装作没看见。 “别说话,跟我走!” 狄逢春向刘兆使了使眼色,只可惜这位刘公子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一脸的不情愿和不屑,若不是父仇未报,他纵然是死也不会舔着脸找薛家的人,薛家没一个好东西,最坏的就是薛田那个老匹夫。 三潮帮的人位于队阵中间,两侧都有兵士看押,帮主水上飞像是万念俱灰一样神色木讷,在这之前官军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群拿着刀的黄口小儿,根本不足为惧,直到昨夜碰到了这些黑甲兵,他才知道何为大华雄兵。 早知如此,就该听龙云天的话,舍弃官盐在庄内小避几日,反正今年的烟雨镇的钱都已经赚到手了。如今不仅是丢钱,连命都有可能会丢。 众人行至县衙时,薛破越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随后对副官说道:“这些人你带去镇外军帐看押,没有我的命令,谁来也不要放人!” “得令!” 待官兵走后,薛破越才将狄逢春引至一处偏僻小巷,早在几日前,他们之间的书信就断了,起因是天气寒冷,信鸽不飞,而军中的海东青狄逢春又无法指挥,不过好在薛破越到了烟雨镇,想要寻人却也不是那么难。 狄逢春笑道:“将军,别来无恙否?” 薛破越说道:“别废话,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文人舞文弄墨,说吧,当日和我妹妹一起的那个小子现在何处?” 狄逢春哑然,随后苦笑道:“这…我也不知,他拜了一位高人为师,如今应该是离开烟雨镇了。” 薛破越冷笑道:“高人?有多高,说来听听。” 狄逢春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说道:“天道山的道士。” “如此说来,他现在去了天道山咯?” “这…” “哼!算这小子命好,没让我撞见!” 薛破越冷哼了一声,从狄逢春的信件中他就可以看出这小子绝对是一个善于伪装,表面上老实,实际上满肚子坏水的人。 他对狄逢春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个书生在书信中竟然隐约透露出了想撮合自己的妹妹和那小子的意图,绝对是收了那小子什么好处,天底下媒婆那么多,却也没见过一个月老,这书生是不是吃饱了撑得,然后就喜欢乱扯红绳。 不过按照辈分,薛破越也不好对他发火,只能黑着脸生闷气。 狄逢春眼睛一转,拉过了刘兆,笑道:“将军,这位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刘家公子了。” 薛破越打量了他一眼,最后的结论只有四个字—酒囊饭袋,一看就是文也不行武也不成,刘家后人怎么就这副德行? 刘兆也是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肯示弱,眼睛一横便说道:“怎么?将军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出手吗,就算你我两家是世仇,这样总归是败坏名声吧。” 薛破越看了一眼手中的枪,随后淡笑道:“我这杆枪,杀过蒙汗的王公贵族,也杀过他们的大将军,当然,陷阵时也挑落过不少士兵,但是唯独没有杀过无德无能之辈。你看看你身上,有哪一处值得它出手?” 刘兆怒道:“你…” 狄逢春也是了解这位刘家公子的脾气的,属叫驴的,动不动就朝人尥蹶子,打又打不过,还不安分,真要把人家惹火了,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带着他去见人,就得做好割袍断义的准备。 “好了好了,刘兆,uu看书 w.uukanshu.om如果你想拿回家中宝物的话,还是听薛将军的吧。” 薛破越冷声道:“若是雪中枪的话,那就不必提了,那杆枪到了你手里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就让它随波逐流吧,若是落到有缘人手里,没准还能重现昔日辉煌。” 刘兆气的咬牙切齿,那雪中枪本就是他们家的,凭什么要落到外人手里才能重现辉煌,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讲道理么? 狄逢春皱眉道:“此次非是雪中枪。” 薛破越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那是何物?” 狄逢春看了刘兆一眼,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刘兆冷哼了一声,瞥过头说道:“算了,我们不找他帮忙,就算是死也要靠自己的本事去夺回来。” 薛破越点头道:“对,这才是有骨气的汉子,去吧去吧。” 这一闹弄得狄逢春哭笑不得,怎么去?天云庄戒备森严,而且龙云天经营多年,庄内复杂险恶,就算绕开了看守,又如何知道宝物藏在哪里? 东西没找到就算了,没准最后还得不明不白的死掉,狄逢春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带着一个孩子去陷阵杀敌,苦不堪言。 狄逢春连忙说道:“将军莫要当真,那宝物便是…” 刘兆冷声打断道:“狄逢春!我有要你说了吗?” 话音刚落,刘兆便感觉自己的头部遭受一记重击,整个人都飞倒了出去,坐在了地上,耳畔的嗡鸣声让他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你接着说,他再敢插嘴我就揍到他不能插嘴为止。” 薛破越眉头一挑,颇有些不耐。 第85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1) “将军,你这…” 对薛破越这火爆脾气,狄逢春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求刘兆知趣,权当买个教训吧。 薛破越冷声道:“他这罪过,放在军中便是贻误军情,我没把他军法从事已经够宽容了。” 狄逢春当即叹道:“嗨,也罢,将军可曾听说过韦陀丸?” 薛破越闻言神色略有些诧异,他自然是听爷爷提及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樊将军便是不肯将此宝献于先帝而被发配,而后樊将军一死,这宝物也自然了无音讯了。当今圣上虽然勒令内卫搜查寻找,却还是苦寻无果。 什么死而复生,什么仙丹妙药,人就只有一条命,难不成被阎王抓过去了还能自己跑回来? “我明白了,你是说那韦陀丸在刘家,姓龙的把它抢过去了?” 狄逢春点头道:“正是。” 薛破越了然,随后便说道:“可以,这事儿我可以帮忙,不过报酬是什么?” 狄逢春愣了一下,急忙说道:“将军,这位可是…” 薛破越直言道:“我知道,刘家后人对吗?自己守不住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想着让别人拿命去帮他换回来,这天底下哪来这么个道理?若是刘老将军在世,吩咐我去做这件事,我绝对二话不说,但是他算什么?只是一条靠着祖宗阴德去换取别人同情的可怜虫罢了,我薛破越不会怜悯这样的弱者。” 刘兆望着薛破越,目眦欲裂,牙都咬碎了,果然,薛家没一个好东西。 狄逢春还想说什么却被薛破越制住了,他嘴角噙着笑意,望着刘兆说道:“我可以帮你拿回韦陀丸,但我若是拿到手了,那东西暂时还不能给你,三年为限,我在晓骑营等你,等你够资格进来了再给你。” 刘兆怒吼道:“你分明就是想抢我刘家的宝贝,何必诸多借口!” “你说什么?” 轻声的回应,却是冰冷无情的目光,薛破越此刻身上的淡淡杀意就连狄逢春都能感受出来,这是血与火的战场上才能磨炼出来的气势。 刘兆的喉咙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他怕死,他也是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怕死,竟然在仇人面前心生胆怯了。 狄逢春却是明白薛破越的用心良苦,这位将军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顾及旧情的,如今再想到黄老,又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刘兆生在刘家是他之幸,也是他之不幸。 天云庄。 “废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龙云天勃然大怒,摔碎了房中的诸多玉器,他也是临近天亮才知道水上飞居然背着他拿下了盐院中的官盐,这个见钱眼开的蠢材,一盘好好的棋就因为这一步彻底臭了,若是水上飞一时嘴软,将他供出来了,那麻烦就大了。 “哟,看来小王来的不是时候,龙庄主你这是…” 赵河手拿折扇,似有些调侃的从大堂外走了进来。 龙云天见状连忙低眉道:“龙某一时失态,让小王爷见笑了。” 赵河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桂花树下的那人,也不知她在赏花还是葬花,若是赏花的话,又为何不赏树上的,偏偏要看着地上的。 龙云天疑惑道:“小王爷,您这是…” 赵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就这样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气质超然,时而抬首,时而蹙眉,时而拈花,时而挽袖,像是一幅画。 良久之后赵河方才回过神来,王府的规矩很多,薛式武场专治武学,似这般安逸的景象自然是很少看到的,小小的一座天云庄,对他来说,却到处都藏着新鲜,无论是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下人,还是如今这个在桂花树下踟蹰的女人。 龙云天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他对女人早就没了什么兴趣,这兴许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找的不知道第几个的媳妇吧。 “世人大多都说桂花俗,花俗香也俗,小王却不这样认为,王府的花品种很多,无论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是清新脱俗的白莲,闭了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这桂花,就算你闭上眼睛,也能闻到它的美。” 龙云天此刻自然是没有这般情趣,只得附和汗颜道:“小王爷说的是。” 赵河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叹道:“龙云天啊龙云天,你就是太聪明的才会落到这般地步。” 龙云天皱眉道:“小王爷此话何解?” 赵河说道:“就说这花吧,原本并无尊卑,有偏爱牡丹者,亦有独爱菊者,文人赋诗一首,这花便受尽追捧,分出了区别,你也爱花,不过你爱的是最无趣,也最庸俗的金花,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花该摘,什么花不该摘,但是你能保证其他人也跟你一样聪明吗?” 世人不耻小人,赵河却唯独最欣赏小人,史书豪杰,遍阅平生,封侯拜相,皆为小人。对龙云天,他真是生出了爱才之心了,昔日南征王与他提及此人时,赵河了解的还是太过片面。 如今看许辅国到了烟雨镇之后即遭一记当头棒喝,堂堂一介钦差下来查案,却落到个孤家寡人的下场。龙云天能以一介平民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此人的眼界暂时还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云庄,几件绝世的宝贝,实在是太小了,若是给他机会,假以时日,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龙云天被压得死死的,心事被一语道破,只得苦笑道:“小王爷说的是。” 赵河说道:“你若是付得起我的跑腿费,我倒是可以帮你跑一趟。” 龙云天急忙道:“小王爷但说无妨!” 赵河问道:“还记得当日比武大会的那个天道山的道士吗?” 龙云天思忖了一阵后问道:“小王爷说的可是元神道人?” 赵河摇头道:“非也,是上台比剑的那位。” 那位道士龙云天自然是有印象的,其剑术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不过对于此人,龙云天却是知之甚少。 “我知道你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派人找到那个道士,杀了他。” 龙云天闻言为难道:“小王爷,凭那位的身手,就算能找到,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赵河冷笑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我与此人是旧时,他主修的是盘山内经,五年一次的十一月月中便是他的散功期,内功全失,浑身无力。今年正好赶上了,破而后立,这也是这功法为何被称为上乘内功修炼心法的原因,你是练武的,自然也知道内功瓶颈很难突破,这盘山内经神就神在只要当三天废人便能冲破以往的桎梏,令内功更进一步。” 虽然不知道赵河与那道士有何愁何怨,不过事到如今,龙云天也别无选择了。 “小王爷放心,龙某必定竭尽全力。” 赵河的眼中揉不进一颗沙子,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自然一切也都要干干净净的。 女子恬静望着地上的话怔怔出神,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中有一抹茫然。 “花本无意,奈何凋零,生而为人,事与愿违。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喜欢看花的人。” 女子凄美的笑道:“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u看书 ww.ukanshu.co ” 赵河冷声道:“谁说的?” “天意如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赵河气急败坏道:“吗的,什么天意,老子就听不惯你整天叨叨这句话,做个娘们儿就好好的,别整天在爷们儿面前唉声叹气的行吗?天塌下来了,老子给你顶着!不就是身上有病吗?老子就算翻遍天下,把王府卖了也给你找到韦陀丸。阎王要是不开心老子就把他的地府砸烂!让他做不成生意!” 女子闻言捂嘴轻笑,这个小贼,也就是这副四不像的德行着实有趣,他也累,小王爷的架子着实不适合他,想他身份显贵却学人家去市井里生活,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反倒是练就了一番流氓无赖的脾气,若非早些年读的那些圣贤书,恐怕早就憋不住了。 看着她笑,赵河的心却好似被刺了一下,蹲在她身旁,柔声道:“笑个屁!喜欢这花啊?那我们就把这树砍了带回去。” 女子笑道:“你这人也真是霸道,这是别人家的树,怎能说由你砍就由你砍。” 赵河岔岔不平道:“你不是喜欢吗?大不了砍了以后我给人家赔礼道歉去,到时候要杀要剐全凭他处置。” 女子蹙眉道:“你莫要说这些来吓我。” 赵河捡起了一片花瓣站起身来,然后一跃而起,将它放到了树枝上,笑道:“你看,这花不是又开回去了吗?” 女子叹道:“你傻的时候也真傻。” 转眼便是人去园空,徒留花香。 赵河转身,神色冰冷,轻声呢喃道:“不傻一点,又如何留得住你?” 第86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2) 县令回去后,休息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将张轩从醉仙楼中拉了出来,进了官轿。 父子二人就坐在一起,县令却是一言不发。 张轩不明就里,问道:“父亲,怎么了?” 县令干笑道:“轩儿,这些年父亲忙于政务,对你确实是有些疏忽了,你…恨父亲吗?” 张轩闻言眉头一紧,这位油头粉面的张公子倒是个聪明人,心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问道:“父亲,您这是何话,轩儿身体发肤,皆仰仗于您,无法报父母之恩已是惴惴不安,岂敢言恨。” 县令老泪纵横,伸出了枯瘦的手,得子如此,夫复何求,他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早些年为官,事事谨慎,不敢为先,家中贫困,什么都紧着他,如今享尽富贵,却不料走到了尽头。 “轩儿,你听着,现在为父与你说一件事,你听完后切不可心存犹豫,就照为父说的去做。” 张轩知道父亲不会无事便这般作态,便一本正经道:“父亲但说无妨,轩儿无不遵从。” 县令叹了一口气,为官三十余载,如今祸及家里,祖宗蒙羞,当真是悔不当初。 “轩儿,父亲这些年为官被钱财蒙蔽了眼睛,如今钦差下查,左算右算是无法躲过这一劫了,我与龙云天说过,只要你能将醉仙楼的地契交给他,便能保你无忧,今日我便派人送你去天云庄,届时你就在龙庄主的安排下离镇吧!” 左右心腹,人人自危,互相猜忌,用钱搭建的同僚情义不过如此,没想到最后唯一能求的居然是自己眼中的小人,可笑可笑。 张轩当即大惊道:“父亲,你老糊涂了啊!这地契乃是绑住龙云天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交由他手,岂不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县令满目疮痍道:“为父正是要亲手断送自己的性命,不然又如何保你周全。” 张轩神色焦急道:“父亲试想一下,若我们将地契交由龙云天手,他会怎么想?龙云天此人,阴险狡诈,明面上道德仁义,暗地里坏事做尽。您亲手为他免除了后顾之忧,他又岂不会为了免除后患而杀人灭口?如此一来,不仅父亲会死,就连我也难逃一劫。” 县令神色一转,连日来钦差大人的雷厉风行历历在目,军中铁骑威风凛凛,如今反思,他的确被吓破胆了,不然怎么连这一点都没考虑到。 “轩儿,你有何想法?” 张轩笑道:“父亲无忧,前几日赵家的小王爷来了醉仙楼,我与他已成了密友,与其求龙云天,倒不如去求他。” 县令摇头道:“轩儿,你年纪尚轻,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岂是三眼两语便能解释的干净的,父亲为官,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腹背受敌,夜夜都在提防着有人会参你一本。此等酒肉朋友,纵然他贵为世子,也不可信。” 张轩沉思,他也不傻,这醉仙楼能有今日辉煌,他的苦心经营也有一小半功劳,如今看人看事也知需向长辈询问,毕竟他们吃过的饭比自己吃过的盐还要多,姜还是老的辣。 “父亲,我前日听你说,盐院库银被盗,钦差大人只有寥寥数语,并未怪罪,是吗?” 县令叹道:“秋后算账,如此而已,为父也用过这样的手段,假意安抚人心,实则暗地算账,待到一切了结后便大开杀戒。” 张轩闻言笑道:“父亲无忧,这烟雨镇大大小小的官员谁没有贪污受贿,亵渎王法,若是真要查下来,那全都得砍头。但是钦差大人敢吗?此次他并未带文官随行恰恰正是说明了这一点,烟雨镇赋税向来是如数上缴,不正是父亲你们这些官员的功劳吗?贸然杀官此后当地管制又由何人担当,这就像我们醉仙楼的姑娘,平日行事,难免有坏规矩的,但我不可能把所有坏事的姑娘悉数赶出不是?这样岂不是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无人办事?大多都是小惩一下,以示家法,其后此人必会感恩戴德,加倍小心。” 县令看了一眼张轩,未曾想过轩儿未入官场,对其中规矩,却早是了然于心,正所谓法不责众,饶是当今圣上,也深知这一道理。 “你的意思是将这罪证交由钦差大人之手,届时我再细数自己的罪过,担起一切罪责,为你和其他同僚开脱,给钦差大人一个台阶下,难免不会有一线生机,对吗?” 张轩目光有些闪躲,半天说不出话来。 县令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早已是半截入了土,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轩儿,无毒不丈夫,今日为父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你不必有所顾虑,这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是心心挂念着自己的孩子,你早年丧母,你娘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你长大,如今她也该瞑目了。” 张轩涕泗横流,一字一句道:“轩儿若是逃此大难,此后必定严于克己,光耀门楣。” 县令点头道:“如此,为父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了。” 这世上最难悟的便是罪有应得四个字,敢做天下人不耻的事,便要担得起骂名,受得了口水,豁得出性命,敢为贼者,不死何为? 此刻的烟雨镇外,大军行辕,许辅国面色如墨,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官盐,阴晴不定。 “那两千万两纹银呢?” 薛破越如实说道:“回大人,并未发现。被擒的三潮帮贼首说他们当日烧盐院,只得盐,并未看到官府纹银。” 许辅国沉吟道:“三潮帮?”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若纹银被盗当真是贼患的话,此刻那伙贼人被擒,依照薛破越的手段,如今也该如实道来了。既然不是他们劫的,那又是何人所为? 薛破越点头道:“此人与天云庄的庄主龙云天素有瓜葛,卑职猜想…” 许辅国摇头打断道:“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轻易定罪,况且那龙云天仅是一介盐商,岂有如此大的胆子。” 薛破越心生疑惑,龙云天此人,性情如何,黄老将军早就上书告知,莫非连他都知道的事情许辅国会不知道? 许辅国自然是瞧出了他的疑虑,淡笑道:“立功,你也是领兵打仗的人,记住一点,凡事要沉得住气,此番我们下查,有人可是很不高兴啊,若非如此,这一路上也不会连连被蒙在鼓里,你试想一下,若是赵河真到了烟雨镇,此刻他又身处何处?” “大人,您的意思是…” 许辅国笑道:“我没什么意思,等着吧,若真不出我所料的话,今日必会有贵客到访。” 报!县令大人拜访! 许辅国皱眉沉思道:“他来做什么?” 薛破越见状了然于心,抬手道:“先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眼眶泛黑,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岁的县令带着一个年轻的油头公子走进了军帐,还未等许辅国说话,他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生哀嚎:“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许辅国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到底有何罪?” 县令将一张地契拿了出来,穷途末路道:“下官欺上瞒下,勾结本地盐商龙云天,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这便是铁证!” 贪官主动认罪,这场面,几百年估计也难得一见,饶是薛破越,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许辅国看了一眼外面的兵士,暗自冷笑,好一个弃车保帅,好一个县令,好一个聪明人,这次他若不抬一手,反倒是他这个钦差不识趣了。 “实话说吧,盐院那两千万两纹银到底哪儿去了。” 县令颤颤巍巍道:“下官不敢有所欺瞒,早在十几年间,盐院中存放的纹银便已挥霍一空。” 许辅国倒吸一口冷气,大怒道:“什么?两千万两纹银,全都被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人拿去挥霍了?” 县令哀嚎道:“大人切莫怪罪,您就算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那么做啊。” 许辅国气的嘴唇颤抖,怒目直视道:“好,那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那些银子到底去哪儿了。” 县令看了许辅国一眼,立即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直言道:“大人可还记得十年前圣上出巡?两下盘龙,其中烟火龙舟,锦地百里,圣上爱柳,uu看书.uanshu.cm这烟雨湖沿岸在数日之内便天降异象,横生烟柳。” 许辅国闻言瘫倒在了椅子上,他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他还因出巡太过劳民伤财而向圣上进谏,无论如何,天子无罪,一旦有了罪,那便是国不将国,生灵涂炭。 县令接着说道:“烟雨镇乃是富饶之地,可以毫不讳言的说,我们从未见过似大人这般茶米油盐不进,洁身自好的上官。” 许辅国冷声道:“此话何解?” 县令说道:“往年上官,都会主动索贿,我们当地官员一年的俸禄还比不上他们一天的花销,钱从何处来,大人您有想过吗?若是不给的话,那便是天降横祸,轻则罢官,重则抄家。” 许辅国冷眼道:“如此说来,你们私用盐院官银,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县令低头道:“下官不敢,只是直言禀告罢了,大人想听真话,这便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许辅国冷笑道:“你倒是敢说,贪赃枉法也让你说的理直气壮!那你怕不怕本官把这天大的帽子扣在你的头上?” 县令抬首,目色坚定的说道:“下官前来,便是恳请大人这么做。” 许辅国看了一眼县令身旁的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说道:“你初举孝廉入仕,为官三十余载,老来得子,这个便是你的独子了吧。” 县令老泪纵横,伏首道:“下官深知罪孽深重,犬子无罪,恳求大人网开一面。” 许辅国合眼叹道:“此次若是我不答应,倒是我做事不公了,也罢,张县令,路上冷,记得多带几件衣服。” 第87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3) “报,有人带来请柬,说是要呈给钦差大人!” 押下县令后,大帐外又起风波。 许辅国捏了一下自己的眼眶,他这一趟差下来真可谓是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根本就是穷山恶水出刁官。 好在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要的交代也有了。 薛破越说道:“带进来吧。” 只见帐外进了一位黑甲士兵,双手捧着一张赤红色的请帖,低着头,毕恭毕敬。 许辅国笑道:“你不是疑惑我为何迟迟不动龙云天吗?答案就在里面,看看吧。” 薛破越拿过请帖,请柬上只有寥寥数语—— 醉仙楼聚,请君共用桂花糕 赵河 “大人,这是…” 薛破越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请他们吃饭是为什么? 许辅国站起身来说道:“昔年东方文台将军落魄盘龙府,天寒地冻,近乎饿死,得人相赠桂花糕保全性命。此间典故,与雪中送碳无异。看来这位世子殿下,在薛式武场呆了几年,行市见长啊!” 薛破越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刚学会拿刀的黄口小儿罢了,也就是皮囊变得好看了些罢了,除了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还能有什么用?” 许辅国笑而不语,堂堂一介大将军,在血里火里来回滚过三回的人,自然是瞧不起那些二世祖,他许辅国又何尝不是一身傲骨,不肯向权贵折腰,但如今,不折却也是不行了。 醉仙楼,此刻一楼空无一人,二楼的莺莺燕燕也全都各自呆在了房间里面,寂静无声。直上三楼,空旷的大殿内只有几张木椅和几杯置于桌案上冒着热气的茶。 门外楼阁,正好可以望见烟雨湖,湖水汹涌,烟柳缠绵,雨丝淡淡,朦胧如画。 此处居高临下,风雨交加,难免让人心生豪迈,颇有纵观天下,焉有一合之人的气概。这便是醉仙楼的三楼,不吃饭也不喝酒,只品茶观景。 赵河却是最见不得这般景致,那些书生动不动就登楼而后赋诗一首,心系天下,实际上呢?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走完。 太过笼统的东西总是虚幻的,顶多也就是骗骗那些暗叹人生不得意,生不逢时的可怜人罢了。 这大开大合之景对赵河而言还比不上手中的这块桂花糕,这小小的一块糕点,不知让人费尽了多少心思,将糯米和粳米搅碎,还需将桂花中的苦汁挤出,融在一起,工序繁杂,步步精巧才能制出这香甜可口,香气浓郁的糕点,让人百吃不厌。 由此可见,也就只有那些喜欢动心思,并且将自己的那些心思全都付诸行动的人才能造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人啊,还是务实些比较好。 想起来时薛红绫那副宛若炸了毛的模样,赵河的嘴角便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个报复的弧度,十分惬意,这个女人改变了他,也让他恨到了极致,也只有她的痛苦才能填满他的空虚。 没过多久,他的身后便多了一个黑脸中年人和一个虬髯大汉。 两人并排着站在一起,虽着布衣,却还是让人感觉气宇不凡。 薛破越瞧着赵河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神色愈发冰冷。 赵河注意到来人,连忙站起身来,略带歉意的笑道:“小王未知钦差大人与薛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许辅国上前,轻捻了一块糕点,宛若乡村大汉,说道:“今日我们是来品茶,吃桂花糕的,权当卸下官职,小王爷无需多礼。” 赵河闻言深知已被人喧宾夺主,神色颇有些尴尬,而后丝毫不示弱说道:“鄙人邀二位前来,便是为了欣赏一下这烟雨湖的美景,据说每到这般时节,湖水上涨,漫过堤坝,外通淮河,便会形成大潮,波澜壮阔,天下奇观。” 许辅国向前走去,薛破越紧随其后,迈过大门,置身楼阁,细雨丝丝漫在脸上,颇有身世漂浮雨打萍的感觉。 许辅国赞叹道:“当真是好景致啊!” 而后又转身笑道:“老夫还以为似小王爷这般年纪,应是满腔热血,亦或是悲风伤月,没想到也喜欢这般浩荡的景致,当真是心怀天下,壮志雄心啊!” 赵河苦笑道:“钦差大人就别笑话小王了,方才你说你已卸下官职,即是如此,那我也可以撇开世子身份,不如此刻我们就做一对忘年交如何?” 听到心怀天下,壮志雄心这几个字赵河便知道自己斗嘴是斗不过这个许阎王了,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薛破越闻言神色颇为不屑,忘年交,他如何配的起? 许辅国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赵河笑问道:“老友,你看这桂花糕如何?” 许辅国尝了一口,似在思索,时而抬眉,时而垂眼,良久之后才说道:“味道倒是不差,却是欠了些火候。” 赵河讶异道:“哦?我尝着倒是觉得没什么毛病,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许辅国说道:“这桂花糕最难的一步便是将花中的苦汁搅尽,但花汁同体,若是全都搅尽了,这香味自然也就不够浓郁了,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甜便得不了香,若是想要香便得不了甜,这糕偏香,却不够甜。” 赵河笑道:“莫非老友喜欢甜的?” 许辅国摇头道:“非也,我只是不太喜欢这般精致的糕点罢了,此物相较平民百姓而言实在太过难得,纵然吃到嘴里是甜的,入了喉,到了心里只怕也是苦的。” 赵河打趣道:“您方才还说卸下官职,这还没说两句便开始忧国忧民起来了。” 许辅国叹道:“老夫孑然一身,u看书ww.ukanshuom习惯了,放不下的东西,自然是时常在嘴边念叨的。倒是世子殿下,今日邀老夫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见此人油盐不进,赵河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直言道:“用银子换下龙云天,不知钦差大人意下如何?” 许辅国故作疑惑道:“此话何解?” 赵河暗骂了一句老东西,却是风平浪静道:“大人如今所虑无非那报表上所述的两千万两纹银,即便是杀了龙云天,抄了天云庄,这些银子也没有出处,倒不如私了,如此一来对圣上有了交代,边疆赈济灾民的银两也有了着落,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管怎么说,杀商济灾只会弄得人心惶惶。” 许辅国眼神一凛,说道:“那我倒要看看,他龙云天出的起多少银子卖下他的命。” 赵河说道:“三千万两,此后每年增加赋税四十万两。” 许辅国冷笑道:“好大的手笔,他区区一介盐商,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赵河闻言面色略带讥讽道:“那大人认为,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一言不发的薛破越终于在此刻爆发了,身形一动却被许辅国拦下,如今他只恨自己为何当初忽略了黄老上书中的‘此人之贪,远超常人。’这一句话,如今赵河现身无异于木已成舟,这些时日连连被人牵着鼻子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线索,没想到却是处处掣肘。 罢了,能找回丢失的银子就够了,兹事体大,须得先为民计。 许辅国说道:“此人今后不得为商!” 赵河点头道:“这是自然。” 第88章3000铁骑踏冰雨,将军下马人低头(14) 时节渐寒,一转眼,便过去一个月了。 在这期间,烟雨镇风波不断,大批官员落马,而为首的县令则因贪污勾结匪徒,受到了万人唾骂,现已在菜市口认罪伏诛,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天云庄表面无事,多嘴的家丁却管不住嘴巴,说是庄内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像什么金银财宝,字画美玉,那更是连一根毛都摸不着,就连少爷养伤用的汤药都换成了不值钱的药材。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客房的帘幕外,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薛红绫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柳眉一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觉得自己这几日怕是病了,惹了风寒,时不时地犯呕。 赵河那个无耻小人,原本当初说好了几天便离开,没想到一拖再拖,时至今日,这带病的身子赶路,不知有多受罪。 薛红绫问道:“我哥说了些什么?” “将军说小姐何时想见他,他便何时再来,若是不想同他一路回去,那他就自行回去。” 薛红绫眼眶泛红,却还是忍住了泪水,冷声问道:“赵河呢?现在何处?” “小王爷现在房外,等候小姐。” 薛红绫站起身来,昔日来时,一席白袍,如今离去,长裙红妆。 良久之后,她才拆下妇人髻,将头发重新扎成了少女模样,眉宇间却平添一抹妩媚。 掀开帘幕后,看着等候在原地的独臂男人,薛红绫的神色渐渐冰冷。 雨歇了几日,天空放晴,地面略微干燥,门外的有一个俊逸儒雅的男子蹲在泥面上,似孩童一般不知在看些什么。 待薛红绫走进,方才从绿草黄土中发现了一条长长的蚁群,心生疑惑。 赵河笑道:“下雨打雷,莫非真是因为天上有神仙吗?似这般景象,王府也有,这些小东西只要像这样成群结队的出现,不出几日,便会大雨将至。你说有不有趣,我们这些凡人猜不到的东西,偏偏它们就能猜到。” 薛红绫嗤笑道:“似你这般有才之人,没进钦天监真是糟蹋了。” 赵河不以为然,反倒说道:“文人口中的天道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却认为天理一定是存在的,对这种摆在眼前的事视而不见,一味否定的才是愚不可及。我的府上可是屯着不少世人认为是奇技淫巧的物件,我一直在想,其中的一件东西若是这些东西在民间发行,钦差大人也许就不必这么劳累了。” 薛红绫自然清楚许辅国这些年一直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粮食,有战乱的地方就会有饥荒,可惜每次朝廷批下了银子后,却还是无法解决。 赵河颇为得意的说道:“你一定是想问我那物件是什么吧?”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讥讽道:“无非就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本小姐不稀得问。” 赵河站起身来叹道:“你十岁那年画了一张草图,后来被一个有缘人得到,他改良后,将图中的东西造出来了。” 薛红绫不禁有些疑惑,十岁那年?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在钻研墨家的器械,关于那些器械的草图也不知画了多少张,至于赵河口中的那张具体是哪方面的,她却不记得了。 看着茫然的薛红绫,赵河默然转身,去佩服一个令他憎恨的人,这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偏偏这样的事情确确实实发生在他身上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自卑,所以才会憎恨吧。 当年的那张草图中所画的是一种耕地用的器械,外形看着像战车,不需要牲畜去拉,而且只需要木头和少许的铁器便可打造完成。人就坐在里面,摇动齿轮,那车便可自行运转,耕起来省时省力。 赵河说是改良,实际上也就是改了一下外形罢了,当年他把那东西拿给南征王看了之后南征王便当着他的面把那车砸了个稀烂。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简直愚蠢至极!你造出这么个东西天底下的百姓岂不是没事做了?没事做了他们还能想着干嘛,你是想让他们造反吗?” 当时他年少轻狂,愣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一直都想着见见画这张草图的人,拜他为师,去学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直到见到了,他才发现,人原来会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现在的他再也看不懂曾经收集的那些器械草图中所画的东西了,因为他变得更聪明了。 “回去后记得把自己打扮的漂亮点,别再到处乱跑了,安安心心的嫁给我就是了,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知道后果的!” 薛红绫闻言神色黯然,为何世间的女子都是这般命苦,说是终身大事,却要由别人来定,越是富贵人家便越是如此,活不成,死不得,行尸走肉,如此而已。 原本赵河是想带龙云天一同回王府的,毕竟此人的江湖人脉还在,颇有利用价值。只是没想到这一盘死棋硬生生让龙云天给盘活了,他居然把整个烟雨镇的官员全都贿赂了,许辅国无从下手,斩不了那么多官,最后只得罢了,退而求其次要了银子。 这也算是他自己保住了自己,只是往后此人怕是再也无法从商捞金了。 此刻的烟雨镇后山,军士林立,将军下马,黑压压的一片倒是给这荒野山林平添了几分色彩。 “昔日龙刀营中仅剩下的一位,没想到如今也走了。” 孤坟之下,忠骨累累。 狄逢春神色悲戚,一旁的刘兆目光阴狠,黄兴业虽然无用却也是切切实实的干了事的,反观薛破越,光说不练,当真是恶心至极。 “姓薛的,你是不是怕了龙云天,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你对得起这坟中的黄老吗?” 狄逢春连忙拉住了刘兆,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为何他就是不懂呢? 薛破越横了他一眼,说道:“我薛破越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还是好好找个师傅练武吧,免得将来讨东西的时候被人赶出来。” 许辅国面带慈色地说道:“这位便是刘老将军的后人了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狄逢春笑道:“钦差大人谬赞了,刘公子少不更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许辅国望着眼前的孤坟,多了一丝缅怀,当年的他还只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若是没有这些英雄保国,又何来今日的大华,他们才是最应该被记住的人。 薛破越大喊道:“起军乐!” 泱泱大华岂无兵?男儿抛血仗刀行! 行禹府外斩敌首,人皮帐中谈古今。 莫问英雄身何处,遍卧山河不愿醒! 干了这碗黄泉酒,此生不必再还乡。 黄某戎马半生,uu看书 wwuknshu.om 告老还乡后创办武场,起因是对军中念念不忘,素以刘将军为楷模,敬仰之情,无以言表。 今家门不幸,劣徒龙云天作恶,致使刘将军后人蒙难,羞愧万分,夜不能寐。 龙云天此人之贪,远超常人。生性狡诈卑劣却能树德于江湖,不明就里之辈与其狼狈为奸,树大盘深。黄某老矣,未能清理门户,以报将军知遇提携之恩。 今上表殿阁大学士辅国大人,淮河官盐已被黄某所劫,藏于忠义会总舵,此间事了,归还盐院。此前,望大人彻查烟雨镇盐院,劣徒罪证,其中可见一斑,附盐商上表一书,皆苦龙久矣。 黄某自知死罪难逃,唯望大人伸张正道,情愿以死谢罪,荒葬山野,清白此生。 薛破越说道:“大人,这次卑职就不回去复命了。” 许辅国眼睛一瞪,便说道:“你这不是胡闹吗?堂堂一个大将军,哪儿有办完公不回去复命的!” 薛破越淡笑道:“来时我私下跟圣上说过,他知道我妹妹就在这儿,不会怪罪我的。” 许辅国闻言神色略带一丝慌乱的说道:“可是…那丫头不是跟着赵河回去了吗?” 薛破越愣了一下,茫然道:“这事儿我知道吗?” 随后又看了一眼副官,副官谄媚的笑道:“这事儿将军怎么会知道呢?” 许辅国叹道:“你们兄妹俩儿啊,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黄老将军,你累了太久了,这次就好好睡上一觉吧。那龙云天,自会有人替你清理门户的!青山有幸,青山有幸啊…” 第89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1) 他的头发黑亮,身着白袍,脸上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只有一双冷漠的眼睛,谁也没有看过他真正的模样。身姿修长,腰间配着一把三尺,从不解下。 他来的时候总喜欢在客栈里点上一盘清水豆腐,若是多了一丝油水便会慢慢合上眼,轻轻放下筷子,好似这世上能吃的东西终究不多。 他每次来都是为了比剑,临近黄昏的时候出现在客栈里静坐一阵,而后带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包袱上城墙,上了城墙后他便将包袱摊开,里面装着的是满满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东西他从来都不会看一眼,大抵是买命的钱,再多也不好看,亦或是他的眼中根本就装不下这些东西。 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一把剑。 因为这儿是一座古城,官差管不着,所以土匪盗贼之风盛行,有很多人为了他手中的钱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登上城头,只是这些人后来的样子并不好看,技不如人的留下了武器,耍诈的留下了命。 亦有如遇知音的江湖高手,提着酒摇摇晃晃的登上了城头,笑着说要拿走他的钱财拿去换几个下酒菜,可是他包袱中的金银沉重无比,终究没有一个人拿的起。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在这鬼地方开客栈的?你们这破地方这么乱,这么多盗匪,连衙门都管不着,想找个吃肉的地方都找不到。我看你把他吹得那么神,干脆别做掌柜的了,改行当说书的吧。” 开口的是一个蓬头垢发,面如锅底,身上的道袍白的地方带着片片黑黄,还有多处破烂,分不清到底是道士还是乞丐的男人。 只见他右手抓着一壶酒,左手抓着一只整鸡,不要命的塞进嘴巴里面,像是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仰着头将一整盘青菜端起来塞进嘴巴里面的灰衣黑汉子,这人看起来比他更黑,脏的都快看不清模样了。 那道士见状气急败坏的说道:“慢点儿,你慢点儿!这儿是客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吃东西能不能体面儿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要饭的呢…青菜给老子留点儿,还有花生米!整盘端,你是想齁死吗?给老子留点儿!” 只瞧见那道士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塞着东西,用抓着烧鸡的手空出了两个指头去捻黑汉子端起的花生米,鸡上的油都快把他的手洗干净了。 周围的人皆是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看着这一幕,唯有掌柜的面不改色,这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粗衣,身强体壮,高约八尺的汉子,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一副憨厚的样子。 此地名风沙镇,方圆十里,一片黄土,不时有狂风卷积着沙土飞扬,镇内土屋,为了躲避风沙大多建造的低垂矮小,说是镇,其荒凉之态,却远超一般的小村。这儿最近来了一位白衣剑客,名声大振,成了当地人的饭后谈资。 这间客栈被掩盖在民房里面,日头照不到,有些潮湿阴暗,房梁上有些地方已经被腐蚀的不像样子了,客栈外堆着一辆三轮车,上面还放着些许干草。酒幡在矮墙上受着风沙的洗礼,屹立不倒。 只瞧见那黑汉子忽然猛地一下放下了盘子,眼睛瞪跟牛一样,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噎住了。 一旁的道士瞧见了那副模样连忙将手中的酒递给了他,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的说道:“叫你跟老子抢!现在好了吧。” 这作孽的二人便是李天笙和吴落甲了,二人还未出烟雨镇,就碰见了一家赌坊,小道士非要拉他进去,说这也是学武功必须要经历的历练之一,结果输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李天笙身上还有几本春宫图被赌坊里管事的看上了眼,非得连衣服都留在那里。 吴落甲大喝了一口,终于是把东西咽下去了,苦着脸说道:“师傅,没办法,我太饿了。” 李天生一听就不乐意了,怒拍了一下桌子,反问道:“你昨天不是吃了两个鸟蛋吗?还有前天,我们在石头缝里抓了四只蝎子,全让你一个人吃了。” 吴落甲闻言说道:“师傅,那么点儿填不了肚子啊。” 李天笙没好气的说道:“就你饿,老子怎么不饿?” 吴落甲直言道:“那鸟不是让您吃了吗?还有搬石头的时候看见的那一整条蛇…” 掌柜的闻言转身进了后厨,没过多久又端出了一盘炒熟的山药蛋和一大桶玉米糊糊。 只见他步伐平稳,两只手端的东西虽然一重一轻,却是高度持平而且纹丝不动。 “出门在外不易,这顿饭就当是我请你们,不收饭钱,好生填饱肚子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 吴落甲说道:“这怎么可以呢?你是做生意的,哪儿有白让人吃饭的道理。” 掌柜的闻言憨厚地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玩味,他笑问道:“那你有银子吗?” 吴落甲坦言道:“现在没有,不过等我有了,一定会给你。” “掌柜的,别听这小子的,他八成是骗你的!” “算咯,就当打发要饭的吧!” 一旁已经有人风言风语了,李天笙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也不阻拦,他知道,这小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向来都是言出必行。 这世上人情味儿太淡了,有这东西的人自然不用多说,没的想破头也想不通那个理。 掌柜的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还算看的清的汉子,仿佛没有听到其他的客人说了些什么,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不过我们这儿方圆百里都是靠打猎为生,来这儿吃饭的半数都是以物付账,很少有赚钱的营生,你上哪儿去弄银子?” 吴落甲思忖了一阵后说道:“若是可以以物抵账的话,那我可以去打猎,将打来的东西拿来付账。” “这儿往东走二十里便是小野山,那儿野猪很多,成群结队,一般猎人奈何不了,因此越积越多,你若是能杀一头的话,只用十斤里脊肉便能付饭钱,剩下的带不了你也可以卖给我换些盘缠。不过话说在前头,山上的野猪凶狠无比,有不少贪心的猎户丢掉了性命,你若要去,还需得万分小心。” 吴落甲笑道:“有劳挂心,此番我是来寻人,正要去一趟小野山。” 李天笙四下张望了一阵,忽然瞥见柜台楼梯下只露出了半面的斧头,斧刃大而宽,显然不是用来砍柴的,上面已经结了些许蛛网,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不过露出的斧身却没有半点锈迹。 想来这位掌柜也是一个有趣的人,至于他口中的那位白衣剑客,肯定是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人,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穿白衣服的男人,整的那么干净跟个娘们儿似的,偏偏那些瞎了眼的姑娘还一口一个公子的见了面就脸红,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点儿都靠不住,关键时候肯定会把这些傻女人卖了拿去换银子。 李天笙忿忿不平的想道:“等我有钱了,一定也要换身白色的衣服。” 两人又大快朵颐了一阵,直将桌上的东西全都吃光了。 忽然,李天笙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拉住吴落甲说道:“走!” 掌柜的默然转身,这账已经结了,自然不会阻拦。 出门后,李天笙四处张望,紧咬牙关,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像是再忍受着什么痛苦。uu看书 .ukanshu 吴落甲连忙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李天笙看着他,良久之后才神色冰冷的说道:“我练的内功是盘山内经,每过五年有一次散功期,今年正好赶上了,再过几天我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吴落甲闻言大惊道:“师傅,怎么会这样,你…” 李天笙伸出手说道:“你别慌,我散功需要三天,三天后我自会恢复原样,原本我是要回天道山让师弟为我护法的,现在不行了,赶不上了,你能为我护法吗?” 说完他便看着吴落甲,像是要将他看透一般。他的仇家很多,想杀他的人排着队都能有百里之长,现在的他身旁只有吴落甲,三年前的那件事过后,他这辈子最学不会的事便是信任,因为他从不需要这个东西,也不愿再去拿起这个东西,直到这一刻,一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终于慌了。 吴落甲点头道:“师傅大可放心!” 李天笙苦笑道:“我仇家很多的,免不了有人消息灵通,若是来了人,恐怕你也挡不住。” 吴落甲毫不犹豫的说道:“在我死之前没人能伤你一根毫毛!” 当日的那一桩桩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还有那个倒在他面前的老人,他不愿有人再从他的视线中离开。 他很笨,很多事情都想不通,所以每次只能生死不计的拿命去搏,被人踩在泥巴里面难看的挣扎着,但至少这样的他,有人会对他说‘心存善念,无事不公’这句话,笨一点又何妨?想不通就不去想了,认为是对的拼命去做就行了。 第90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2) 孤零零的墙头上堆积着刀剑斧钺这些形状各异的武器,黄昏已近,风沙吹起,舞起淡淡的悲凉,土屋中炊烟袅袅升起,秸秆燃烧的气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吴落甲记得曾经有一个的地方也有这般风景,村里人大多把这东西堆起来烧,这种气味儿近处闻到很呛人,在远处闭着眼睛却能闻到家的味道。 “师傅,我们今晚就在城内先寻一处地方休息吧。” 天色近晚,这几日在荒凉之地风餐露宿,堆火取暖,虽说辛苦了些,却也是习惯了,吴落甲自思自己也就吃苦耐劳这方面比别人强上一些。 嗷呜!! 忽然城外响起了狼的叫声,而且愈发强烈。 李天笙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后方才说道:“这地方不太平,若是在外面生火露宿的话恐怕不得安生,看能不能找一户人家留宿。” 吴落甲方才听那声音出了神,良久之后才说道:“想不到这地方也有狼,不过老话说狗怕蹲,狼怕火,师傅,若是我们生火的话,那群畜生肯定不敢接近的。” 李天笙瞥了吴落甲一眼,叹道:“你真以为那是狼?这地方一片黄沙,寸草不生,狼走千里吃肉,这块哪儿来的肉让它们吃。” 临近散功期,李天笙体内的内力渐渐流散,这儿并非久留之地,他只能封住体内的几处经脉,暂缓流失。不过这么做,就会导致内力堆积,对身体造成负担,一旦堆积过多,便会疼痛难当。 周围的民房门户接连紧闭,李天笙看着那些人拉上门,心知大事不妙,眼神渐渐狠厉,对吴落甲说道:“看样子,我们想找人收留也是不行了,听着,土匪强盗中有不少擅长口技的人,学什么叫像什么,这块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显然是经常被这些人光顾…” 说到这里李天笙忽然又想起了方才在客栈中看见的斧头,忽然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落甲深知事态紧急,便问道:“怎么了,师傅?” 李天笙说到:“现在我们得立刻出城,走得越远越好。” 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怕这些乌合之众,只是这儿终究是这些人的地盘,就怕他们像韭菜一样割一截长一截,一波接着一波的来。更何况他还要防范那些早就对他怀恨在心的人,有时候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得不退一步。 吴落甲看了一眼城头说道:“师傅,那上面有很多武器,不如我们带两把防身吧。” 李天笙不由侧目,原本以为自己这徒弟是个刻板的榆木脑袋,没想到这一路上也成长了许多,在关键时候也懂得变通了。 两人登上城楼,吴落甲从武器堆里挑出了一把黑色剑柄的长剑,瞧这些武器,数量上少说也得几十件,掌柜的口中的那位无面剑客想必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 见李天笙呆在原地,不为所动,吴落甲疑惑地问道:“师傅,你不挑一件吗?” 李天笙摇了摇头,淡淡道:“走吧。” 论兵器,他只会用剑,只是这世上能配得上他用剑的人很少,配不上的人,纵然是死他也不会用,三年前便是如此,往后也是一样。 两人出城后,风沙卷积,去的路看不清,来时的路也看不清,只有风声在耳畔回响。 滴滴答答! 马蹄声响起,很密集。 吴落甲捏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好心从来都只留给那些讲道理的良善之人,离开天云庄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一个很多事都无能为力,没用的人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别人更快捏紧自己的拳头,有些人不杀,你就得死。 没过多久,风沙停歇,两人的面前多了十三匹马,这些马不时喘着粗气,马蹄在地面的沙土中来回的蹭着,刨起黄沙,好似忍耐良久。 马上穿着兽皮的人面目狰狞的笑着,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不过大抵是这猎物太过寒碜,他们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了失落,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和嫌弃。 直到现在吴落甲都感觉自己的耳畔只有风沙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们慵懒的举起了手中的大刀,然后落下。 吴落甲的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天笙,然后扭身挡在了他的前面,长剑出手,马儿嘶叫的声音响起,唤起了吴落甲的听觉。 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马上的人纷纷跌落了下来。 李天笙愣了一下,暗自还想老子现在又不是不能打,这傻小子在干嘛? 可是吴落甲却是看不到了,他正警惕的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人,死死地将李天笙护在身后,眼下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李天笙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三当家的,点子硬,怎么办?” “他们只有两个人!你怕什么,围起来杀了就是了。真他娘的晦气,损了老子三匹马!” 闻言,李天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早些年他就说道士比不上和尚,上香的时候没准还有几个貌美如花的女施主在那里等着他们指点迷津。如今看来,他说的话没错,毕竟人家杀个人都能叫超度,多好听。 李天笙冷笑道:“也罢,道爷今儿个也来做做法事,教教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怎么投胎。” 马上那个刀疤大汉神色神色一愣,仿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一个靠躲在人后保全小命的人也敢如此嚣张? 只是他的笑还没持续片刻便凝固在了脸上,眼神呆滞。 方才那个说话的人就像鬼一样平白无故的消失在了原地,好像是从他那些弟兄的周围逛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除了那名大汉外,剩下的九个人纷纷落马,还保持着之前的那副模样。 李天笙负手站在吴落甲身后说道:“剑分三影,步走九宫。虚实相间,回首捞月。” 这小子的飞仙重影剑一二层练的倒是不赖,此剑法共分五层,方才李天笙口中所念的便是第三层的心法口诀,这些时日风餐露宿,他用树枝也向吴落甲演练过。 只见吴落甲刺杀了两人后,仅剩一人,那人拿斧,咬牙直向面门劈来。 吴落甲扭身躲开,向右迈三步,而后虚晃一刺,吓得那人连忙拿斧身护住自己的左侧,这人手中的剑看着好似不止一把,也不知何为实何为虚,方才他那两个兄弟就像撞了鬼一样倒在了地上,身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下是虚刺,吴落甲转身,三影合一,刺向了那人的眉心处,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 飞仙重影剑的厉害之处便在于用剑点人穴道,不留伤痕,因此这剑又被称为文人剑,被江湖上的那些人吹捧成剑法首席。 好看又厉害的剑法谁都会喜欢的,至于为什么玉剑门的弟子全部身着白衣的原因,那是因为若是剑法不够纯熟,比试时身上沾了血迹,那便是不合格,要闭关重修,白衣看着显眼,是考验门下弟子剑法最直接的办法。 “不到家,还得多练练。” 这一次虽然吴落甲刺中了对方的死穴,却没控制好力道,终究还是留下了伤痕,用剑对力道的把控很重要,往往力道轻重对速度和下一次出手的时机都会有很大的影响,用剑须细,只有细致入微的人才能算得上剑道高手。 李天笙看着马上的汉子,邪笑道:“傻小子,我再给你一次练手的机会,马上的那个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再按照刚才的那个心法口诀走一遍!” 刀疤大汉闻言一下子从马上跌了下来,屁股尿流的哭嚎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没长眼!我不是东西!” 吴落甲面色冷漠的提着剑,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想起了天云庄中的那位,放虎归山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咬,uu看书 uukahuom人要学会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李天笙现在身体不佳,他在这方面的好心,已经用没了,必须得斩草除根。 正当吴落甲准备一剑了解这个人的时候李天笙却劝道:“慢点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凡事要沉得住气,用刀子的时候也要学会动脑子。” 吴落甲挠头道:“可是…师傅,我笨。” 李天笙横眼道:“你别是总把这事当成不用脑子的借口,谁生来又是聪明的,不去想,怎么变聪明,难道你想笨一辈子?” 吴落甲思忖了片刻后点头道:“师傅,你说的好有道理,没错,是这个理。” 李天笙走到刀疤大汉面前,无比神气的问道:“看到那兄弟手里拿的是什么了吗?” 刀疤大汉看了一眼吴落甲,愁眉苦脸跟死了爹娘一样声音颤抖的说道:“看到了。” 李天笙点头道:“好,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说说,混哪儿块的?” 刀疤大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吗?” 李天笙背过身去,冷声道:“徒弟,我瞧着这些人一个个要么肥要么瘦,没一个对胃口的,这个正好,剁了他,我们今晚有着落了。” 吃人? 吴落甲一想就觉得一阵犯呕,这事儿实在是做不来。 李天笙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是让你吓吓他!” 吴落甲苦着脸说道:“师傅,你就给句准话成不成,到底杀不杀。” 李天笙冷哼了一声,说道:“杀!” 话音刚落那刀疤大汉便叫到:“好汉饶命,小的是小野山的。” 第91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3) 李天笙问道:“经常到这儿来捞东西?” 刀疤大汉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不过风沙镇的百姓都太过贫穷了,他们大多都是打劫外来客,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干。 李天笙眉眼舒展,风轻云淡的说道:“听说你们那儿最近来了一个叫五毒教的,你怎么不去打劫他们,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刀疤大汉闻言神色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天笙了然于心,自顾自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跟五毒教是一伙的?” 刀疤大汉拼命的摇头,像是个拨浪鼓一样,不过他越是否认,落在李天笙眼里反倒是越发证明了他的猜测。 “说!你们跟五毒教是什么关系!” 刀疤大汉跪地磕头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什么五毒教。” 李天笙暗自诧异,没想到这个贪生怕死的人居然在这件事上这么嘴硬,若真是如同李天笙所想的那样,那这个五毒教的手段还真是有点高深莫测了。 “算了,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得投到一户好人家,别再做山贼土匪了,杀了人总归还是要偿命的。” 李天笙抬手,准备了解这人的性命,却不料这人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竟然活生生被吓死了。 吴落甲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而后说道:“师傅,断气了。” 李天笙挑了一下眉头,这么容易就被吓死了? “算了,挑两匹马,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吴落甲迟疑道:“师傅,这儿有三匹马已经死了,不如我们砍下几块马肉带走,今晚也算有着落了。” 饿肚子的滋味儿着实不太好受,这几天在风沙中前行,能找到的吃的大多都是蝎子之类的小虫子,偶尔能找到一条毒蛇也算是上天垂帘了,方才仓促之下拔剑杀了三匹马,即是如此,那肉也不该浪费了。 李天笙诧异的抬眼道:“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脑袋瓜子变得这么灵光了,居然还会举一反三了。” 吴落甲干笑道:“师傅,我自小家里穷,做铁匠也都是精打细算过来的。” 李天笙点头道:“那你倒是块过日子的料。” 能省钱的肯定在关键时候肯定也不会缺钱,积少成多是最保稳的做法,这段时间李天笙倒是对自己这傻徒弟改观不少,起初还以为他就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了。人生百态,将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到吴落甲身上的他却显得有些愚不可及了。 这块地方白天很热,烈阳高照,即便是入冬时节也能让人大汗淋漓,可是衣服却是不能脱下,否则会被晒伤。 夜幕降临后,空气就会变得格外冰冷,好似从火海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起先两人有真气护体,架上了火,自然不会觉得寒冷,现如今,李天笙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本来阻止体内真气流失就已经费了他很大的功夫了,现在还哪儿来的功夫把真气调运出来护体。 两人骑马赶到了一处荒地,周围有些枯死的树。 吴落甲上前扎下马步,一咬牙,一个起身就把树连根带枝的拔了出来,他身上有火石,生火自然不是难事。 李天笙坐在一旁的沙土上,冻得鼻涕都出来了。 “吗的,老子什么时候混的这么惨过!等老子有钱了,一定要买一件带厚毛的白色貂裘。” 吴落甲见状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光着上身将衣服放到了李天笙面前,傻笑道:“师傅,我们老家就有白色的貂,你要是真喜欢,哪儿天我回去给你弄一个。” 吴落甲蹲在地上弄火,不断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这地方,还真冷。 李天笙看了一眼吴落甲,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怒骂道:“干什么?热的慌啊!老子喜欢看女人光着上身,不喜欢看男人,快给老子穿回去!” 吴落甲装作没听见,笑道:“师傅,你就穿上吧,你不是说你在散功吗?我都瞧见了,你冷的哈喇子都出来了。” 他很多时候,其实也不傻。 没过一会儿,火就升起来了。 李天笙知道这小子的臭脾气,有时候倔起来就是这个样子,于是拿起了衣服,套在了身上,嘀咕道:“吗的,一股汗臭味儿!” 等火烧得差不多了,吴落甲便拨出了一些底下的炭火,用剑把马肉分成了小块插在树枝上,烤肉不能用明火,一下子就会被烤黑,像这样用火薪烘烤,虽然慢了点,却能把香味儿烤出来。 大约烤了有小半个时辰后,马肉开始滋滋作响,肉香味儿溢了出来,飘散在了空气中,只可惜没带盐巴,不然撒点儿上去准香。 吴落甲将烤好的递给了李天笙,自己又重新割肉烤。 李天笙叹了一口气,太实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这傻小子最好的便是待人没话说,但最不好的也是这一点,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人家把他当人看,他却做不成人,到头来害人害己。 “落甲,你听好了,明天我们去小野山,若是有了发现了什么关于五毒教的消息,你千万要耐住性子,不能冲动。不然不仅是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那个你要找的人。” 之前他跟吴落甲一起,一路上爱怎么浪怎么玩都行,但是不行了,如今他已是半废,吴落甲的武功充其量也只是个上品居中,算不得什么厉害的高手,而且学的东西大多都是杂而不精,若是碰到了那些潜心修炼了几十年的老家伙,肯定是跑都跑不掉,所以每进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况且这块地方到处都有土匪出没,若是一股脑乱跑的话,肯定会麻烦不断,等他散功结束肯定是等不到了,李天笙有预感,现在不止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苍蝇就喜欢围着有缝的蛋打转,该来的还是会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一锅粥搅烂。 吴落甲一直都很佩服李天笙的聪明,总是能想到很多他想不到的事情,硬要说的话,他见过的人,除了薛小姐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聪明这块地方和他比了。 “师傅,你放心,我听你的,凡事沉住气。” 黄沙中,一个人的身影陡然在沙土中翻了出来,正是先前那个被吓死的刀疤大汉,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骂骂咧咧道:“娘的,还好老子命大,要不是早些年跟对了师傅,学的一手龟息功,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他这装死的技巧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了,其实原本他并不是三当家的,而是小野山黑风寨的大当家的,只不过一个多月前他们那儿忽然来了一伙硬茬子,大约有几十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和黑风寨的人数量上大抵相差不少,不过人家可比他们不要命多了,特别是为首的那个矮个子,贼眉鼠眼,瞧着一副常年在娘们儿肚子上打滚被掏空了身体的样子,uu看书 .uukansh 砍起人来却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杀起来眼睛都红了,逮谁砍谁,自己身上挂了彩也一点儿都不在意,最后他们剩下二十来人没办法,打不过,惹不起,只能投降,他也勉强混了个三当家的。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来山上又来了一伙叫五毒教的人,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骚味儿十足的女人,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俏美人儿, 原本大当家的想把那个俏美人儿搞到手做压寨夫人,不过奈何那伙人邪门的很,只用手碰一下山寨上的弟兄,弟兄们就全都倒在了地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直接就死了,大当家的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一下子就跪在地上了。 不过那领头的女人说饶他们这些人一命也可以,就是从今以后得替她办事,而且不准在外人面前提起五毒教,不然的话就不听话的丢进蛇窟里喂蛇。 那蛇窟里的蛇都是那个女人从这附近抓来的毒蛇,五彩斑斓,各色各样,一条条都吐着细长的蛇信子,看起来都吓人,而且为了保稳,还给每个人下了蛊,每七日为限,分发解药,一旦是有人说漏嘴亦或是是领不到的,就会肝肠寸寸断,生不如死的痛上三个时辰之后死去。 刀疤自然是尝过那般滋味儿的,不过好在这是那个女人为了立威才让每个人都偿一遍这般痛苦,最后还是给了解药的。 刀疤还记得来时的路,从这儿到小野山骑马得花一个半时辰,他若是像这样跑的话,大抵要在三个时辰才能跑回去,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这鬼地方躺下了就没了。 第92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4) 风沙地的隘口处有一处高山,这山却又与寻常山峰不同,远远望去,好似断了半截。 传言这山从前叫野山,后来被江湖上一个高人斩断了半截,此后改名小野山,至于那位劈山的高人,大抵是飞升了。 山上树木,矮衫高林耸立,即便是入了秋,也是一片深绿,鸟鸣声不绝于耳,不时掠过长空,惊鸿一瞥。 半山腰上有一座山寨,名曰黑风寨,起先这山寨里的大多都是风沙镇的人,镇上谋生不易,当猎户又什么赚头,去外地的话又没个人缘,所以就在离风沙镇不愿的地方落草为寇,专门打劫那些外来商客,本地人一听到狼叫就会关门,一来是不想惹麻烦,二来也不想被人误认为与山贼有什么瓜葛。 这地方官府偏僻,而且又穷,自然没官差管。 刀疤脸折腾了一宿,半道上还差点被蛇给咬了,好不容易才撵上了山,上山的路上连滚带爬,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开门,给老子开门!” 这山寨的外面是用木头搭的一堵墙,左右还各设了一个哨塔。 左边那哨塔上站着的是一个瘦若竹竿的人,高颧骨,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模样。右边哨塔的那位也好不到哪里去,目光呆滞,傻里傻气,脖子上挂着一个长生锁,嘴里留着哈喇子,还在用手指掏鼻孔,不过却很胖。 瘦子看见来人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哟!这不是三当家的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刀疤脸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别废话!快把门给老子打开,要是耽误了事儿,老子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胖子憨笑道:“夜壶,那是啥?好不好吃?” 瘦子怒骂道:“你个没长脑的东西,整天就惦记着吃,夜壶那是用来撒尿的东西,快,把门打开!” 胖子闻言失落的低下了头,而把身旁的绳子一拉,山寨的门便慢慢打开了。 刀疤脸眼神飞转,他们当家的可不是什么好欺的主儿,那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次丢了十几个弟兄和十几匹马,他这罪过砍断手脚丢掉山上喂野猪都不算过,他也想过走,不过自己身上没解药,就算跑了又能活的了几天呢?倒不如回来赌一赌。 走进山寨,两侧都是插在木桩上的野猪头骨,宰杀留下的肚肠被随意扔在地上,一片紫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恶臭味儿。 石子小路的尽头是一间由木头搭建的房子,看起来很陈旧,离地面约半丈,底下是栅栏,用来关着一些捕获的牲畜,右侧有一件小平房,上面的牌匾上扭扭歪歪的‘分功房’三个字,用来放置那些略夺过来的财物。 刀疤脸慢慢的走上楼梯,每踏一步,脚下都像生了秤砣一样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走上了房,只见大堂的正中央有一个脸色苍白,眼眶浮肿,身材瘦弱,还留着些许拉渣胡子的男人靠在兽皮椅上,下面还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上身打着赤条。 他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眼睛细眯着,垂下的手中还捏着一把小匕首,像是在等什么。 原先约定是昨晚子时之前回山寨,却迟了整整四个时辰,座上的那人显然早就不耐烦了。 刀疤脸看见那人就像是见着了亲爹一样跑了过去,一路上还因为跑得太急跌在了地上,不过不打紧,他上山也是这样,跑不了就用爬的,怎么造孽怎么来。 “当家的,祸事了!祸事了!” 听见底下的刀疤脸鬼哭狼嚎,那人挑了挑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风轻云淡的说道:“怎么了,三当家的,不就是没按规定时间返回山寨吗?要受罚也得一起啊,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呢?” 刀疤脸哭丧着脸说道:“弟兄们…弟兄们全都没了!” 听到这话那人差点一个趔趄从椅子上翻下来,瞪着眼睛问道:“啥玩意儿?你再给我说一遍?” 刀疤脸闻言那是一阵鬼哭狼嚎,如丧考妣,良久才缓过神来,说道:“弟兄们全都被人做掉了。” 大当家的怒气冲天道:“吗的,这一块儿混的也就只有我们黑风寨,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动我们的人?” 刀疤脸小声小气道:“其实也不是,是弟兄们原先想干一票,然后…” 大当家的眼睛一横,说道:“什么?你这不是被人猫上了,是他娘的抢劫不成反被人抢?” 刀疤脸当然不会说实话,做个山贼本身就是一件跌份的事情,若是连抢个人都抢不了的话,那就是连屎都不如了,他这三当家以后还怎么在山寨立足。 “也不是。” 大当家的气急败坏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娘的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见鬼了?” 刀疤脸闻言点了点头,他确实见鬼了,以前他从不信什么江湖高手,也没见过,反倒是一群称大侠的被他们手底下的兄弟乱刀剁成了肉泥,所谓的武林高手其实就是一个笑话,如今倒是有些脸疼了。 他细说了碰到的那两个人是如何神出鬼没,武功是如何高深,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飘忽不定。 听得那豹头大汉怒拍了一下椅子背,骂道:“老三!你也忒不是东西了,我就听得你把人家吹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样,合着我们这些弟兄一个个就是羊崽子碰见了狼,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了?你他娘的怎么当得老大,咱们黑风寨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这大汉自然就是黑风寨的二当家的了,听说他以前也是一名猎户,曾经单人宰了一头两百斤重的野猪,力气大的吓人,用句拍马屁的话讲就是随便一巴掌就能把人扇飞几里地。 大当家的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冷地问道:“既然那两个人这么厉害,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刀疤脸闻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拖当家的洪福,我自小心口长偏了,那人一剑刺下去没能刺死我。” 说完他便把衣服掀开,上面是他用石头磨出的一条血肉模糊的痕迹,看起来十分渗人。 大当家的闻言冷声道:“你真当老子没见过剑伤?既然他是用剑刺你,那你的伤口应该看起来要平整一些,怎么会这么粗糙,再说你方才说倒在那人剑下的兄弟们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怎么偏偏到了你这里就有了?你这是把老子当成傻子来糊弄?快给老子说实话,不然别怪老子不顾及兄弟情义!” 刀疤脸闻言面如死灰,他还想着能继续在山寨里混下去,没想到一下子说漏了嘴,没办法,他只能把实情说了出来,是他贪生怕死,人家还没动手就倒在地上装死,大当家的自然知道他会龟息功。 豹头大汉闻言怒不可遏:“他娘的,老三,你怎么这么贪生怕死!弟兄们都拿命去拼,就你一个当缩头乌龟,还吓得装死,你他娘的还好意思一个人回来?” 刀疤脸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即就反驳道:“老二!你少说风凉话,别以为你有一股子傻劲儿就天下无敌了,我们黑风寨的弟兄们杀起人来,没一个会眨眼皮,个个拿出去都是狠角色,十几个都倒了,老子能怎么办?出来落草谁不是想留着一条命享享福,有哪个想死的?” 大当家的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以为自己没错了?那十几个弟兄还有十几匹马都白丢了?” 刀疤脸连忙低下了头哭诉道:“当家的,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黑风寨是我建的,当初你来,uu看书 .uukanshu.m你有本事,我让你当家没二话,大家兄弟一场,大不了这老大我不当了,你让我就在底下当个看门的吧。” 大当家的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他来没多久,这山寨里面还有一些人原先是刀疤脸带的,若是现在对他下手,恐怕那些人会想七想八,而且这次跟着去的大部分都是他从烟雨镇带过来的人,真的逼得狗急跳墙对谁都没好处。 “算了!老三,起来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领五十鞭吧,至于你这老大的位子,我是不会拿下的,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谁叫咱们是兄弟呢?你放心,你的这笔账,我会替你讨回来的,安心歇息吧!” 刀疤脸闻言大喜,连声道:“谢当家的不杀之恩,谢当家的不杀之恩,我以后一定戴罪立功!” 大当家的挥手道:“退下吧!” 眼不见心不烦,吗的!那可是十几个人十几匹马啊,这可以算得上是他们山寨里面一小半的人马了,一下子就没了,他现在心疼的直哆嗦。 待刀疤脸走后,豹头大汉才问道:“棒槌哥,你说咋办吧!我听你的。” 这大当家的自然就是当日杀了官差头子后带着一票人落草为寇的陈棒槌,他把人都拉来了小野山,遇上了黑风寨的土匪,结果双方血拼一场后他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当上了头头。 陈棒槌冷笑道:“还能怎么办?丢的场子要找回来,混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要是让人瞧不起了,一辈子都混不出名堂,我马上去一趟山上,你替我看着山寨,我倒要看看,这次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第93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5) 陈棒槌爱这山,只因这山上住着一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没读过私塾,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却也明白一个道理,世间的女人千千万,能碰上一个对眼的却着实不易,自古都是漂亮的不会持家,会持家的却不漂亮。 他也不知道那姑娘为何明明一副少女态,却要盘着妇人髻,她每日的这个时候都会在林间采一些野菜和果子回去,日头高照的时候白净的额头会流下晶莹的汗水,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他小时候躺在院子里抬头看见的星星一样,眼眸前面似乎还有淡淡的雾气,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在那个时候,她总会笑着朝自己打招呼,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每次上山大多都是讨要解药,绝不会逗留,纯粹只把看到的那一幕当成姑娘的小曲儿来欣赏,毕竟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条贱命,是享受不了这样的齐人之福的。 路过小林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即便这次有事也不例外,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陈棒槌习惯性的调侃道:“绿姑娘,又在摘果子呢,树那么高,够不够得着啊?” 女子俏丽的脸上有了些许焦急的神色,大概真是摘不着,却也不好意思要人家帮忙,便说道:“陈大哥,你若是要找我师父便快些上山吧,何必在这儿看我的笑话。” 陈棒槌面色平淡的走上前,一跃而起便扯下了整个树枝,他的身材不算很高大,却很会蹦跶,跳的高。 “喏,这些体力活还是交给男人来容易些吧。”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不让人费心的好。” 陈棒槌留下了树枝和果子,方才他扯的时候很用力,手上还蹭破了皮,不知为何却不痛,出了林子才意识到手受伤了。 没错,他就是一个土匪山贼,自己都顾不好还有心思去顾别人? 陈棒槌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静的有些可怕,也有些许的刺痛和苦。 山顶处有一些草屋,屋外摆放着一些烧药用的大鼎,地上还有散乱的药材,每日那些不阴不阳的人都会从草屋中出来,在大鼎中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大抵就是癞蛤蟆,毒蛇,蜈蚣之类的毒物,什么玩意儿有毒他们就喜欢什么。 陈棒槌都不知道绿姑娘是怎么跟这些人住在一起的,好在山上的野猪白天一般都不出来,只留下兽径和足迹,不然上山也是一件难事。 陈棒槌迈开步伐,走向了一间草屋,横着眼睛,在屋外直着腰板跪了下来,自从那次杀了官差头子之后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做这样的事情了,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一个月,又过上了看人脸色,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叫他如何甘心! “黑风寨大当家的,求见圣姑!” “解药期限应该还有三日,大当家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屋内传出了一阵清脆如出谷黄莺的声音,不过陈棒槌却知道草屋里面的是一个恶毒的老女人,当初带人来小野山,两掌下去,他的两个兄弟就浑身发紫的倒在了地上,赶着去扶的几个人也像中毒了一样跟着倒下了。 陈棒槌说道:“回禀圣姑,这次弟兄们下山打猎,碰到了武林高人,全都倒下了,还请圣姑为弟兄们主持公道。” “公道?” 屋内传出一声嗤笑,随后说道:“你手下去打劫良人,本事不济丢了性命干我何事?若是我去帮你讨公道,那我岂不是也入了山贼之流?” 陈棒槌闻言狠声道:“圣姑若是不出面,那我只好带着弟兄们去找场子了,届时如果我们黑风寨的弟兄们全都死光了,只怕圣姑门下在山上炼药也不得安生。” “你这是在威胁我?” 陈棒槌冷笑道:“小人不敢,只是好心提醒圣姑一句,这些时日山上时常摸进来一些穿着白衣服的人,全靠弟兄们盯着才没上山。” “哈哈哈!说得好!若是没你们这群废物盯着,的确会有一些麻烦,你们也就是长了一双眼睛好用。” 话音刚落草屋中飞出了一个红衣女子,在那一瞬间陈棒槌闻到了淡淡的清香,便是这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这女人除了眼角有些许皱纹外其他地方倒是能称的上绝色,身材窈窕,风韵犹存,有不少去妓院寻欢作乐的男人就好这一口。 “起来吧,我这就随你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陈棒槌说道:“圣姑请讲,小人无不遵从。” 红衣女子原本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轻笑道:“两个活祭。” 陈棒槌闻言心头一惊,已然是汗流浃背,犹豫了片刻还是狠下了心,低头道:“小人遵命。” 两人并排着下山,刚好碰见了采野菜回来的绿衣女子,她黛眉微蹙,眼睛低垂,挽着一个竹篮,有些漫不经心。 直到迫近她才回过神来,声若蚊蝇道:“师傅。” 擦肩而过的时候红衣女子身形都没有停顿一下,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陈棒槌神色冷漠,目光所及是她,却又不屑的瞥过眼,他告诉自己,一个让人不想硬拉着上床的女人,再好看也着实无趣。 就这样,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挽着篮子上了山。 一阵冷风吹过,吴落甲擦了擦眼,被冻醒了,双手抱着胳膊,东方日头已经升起,再看李天笙,倒在沙地里,缩成一团,身上还裹着他的衣服。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吴落甲看着他泛黑的眼眶,下意识的叫道:“师傅…” 李天笙眼眶泛黑,嘿嘿的笑道:“老子不冷!这鬼地方一点都不冷,还不是没冻死老子…” 阿啾!! 李天笙的鼻涕喷了出来,甩到了嘴边,一夜都冷得没有睡着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再看自己这徒弟,光着膀子就香香的睡了一觉,年轻真好。 吴落甲识相的撇下了一些干柴,又把火堆烧了起来,烤了几块马肉。 吃完早饭后两人便拉起了马,吴落甲不会骑这畜生,只能和李天笙合用一匹,一路上李天笙缩手弯腰,马儿也跑得无力,像是没吃饭的骡子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走着。 李天笙絮絮叨叨的说道:“徒弟,那小野山曾经飞升过一个仙人,等哪儿天你也能劈开山了,你这功夫也就学的差不多了……” 日头还没完全升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停不下嘴,仿似停下了就会变得更冷。 吴落甲诧异道:“劈开一座山?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大本事的人。” 李天笙抖着嘴说道:“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千奇百怪,有些人这一辈子想的也就是劈开一座山,就像参加了天云庄比武大会的那位铁斧门的掌门一样,你师叔去哪座山清修他就砍到哪座山,若是他真有本事,劈开了还好,一了百了,就是劈不了,每次弄得震天响,搞得整座山都不得安生,你可不要学这种讨嫌的人,什么事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准没好果子吃。” 吴落甲说道:“我倒觉得这位前辈很有毅力,纵然每次都劈不开,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去试,uu看书 .uukshuco 相信这样下去,他总有一次能成。”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忿忿不平道:“你倒是和他惺惺相惜!” 吴落甲挠头笑道:“我先前习武也是这样,不练个百八十遍连架子都摆不好,很辛苦,若是那段时间过了,就好了,我爹说过熟能生巧。” 和吴落甲呆在一起李天笙也算是受益匪浅了,对他这样学一本武功秘籍只需要几天时间的人来说,很多事情都是无趣的,能让他苦恼的事情并不多,现在却有一件,那就是怎么把这个傻徒弟培养出来,看来路还很长啊! 望着不远处的半截山峰,李天笙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这块地方大抵就是玉龙派的地盘了,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他们,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五毒教这样的邪派,即是如此,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东方逸尘那个老匹夫最好面子,近些年为了名声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不过玉龙派倒是有不少人才,除了先前与他比剑的那个男人以外,还有此次在天云庄比武会上拔的头筹的那个什么舟,正好可以给他徒弟这把钝剑开开锋。 马儿低鸣,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下。 吴落甲抬头,眼神坚定。 他只知道绿鸢姑娘便在这山上,仅此而已,也够了。 李天笙大义凛然的说道:“徒弟,上山的路也许有些难走,接下来为师倒要看看你这些时日学的本事怎么样了,尽管去闯,不管得罪了谁,你师叔都给你兜着!出了事就说你是天道山的!” 第94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6) 初阳升起,绿意盎然之处朝露斑驳,小野山最多的树便是矮松,一到冬季,下了雪,便会在树上堆着厚厚的一层,看着白雪皑皑,若是其他时节,则是一片深绿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偶尔还能在树下看见野猪的粪便,还有被刨开的大坑,这些畜生刨根挖底的手段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只见兽径上出现了两个身着兽皮的大汉身影,其中一个方脸,络腮胡,背上还有一把弯弓,另一个圆脸,八字眉,三角眼,山羊胡,微胖,手上拿着一把八尺长的铁三角叉。两人身后还拖着一条几十斤的小野猪,面门上血肉模糊。 方脸大汉停顿了一下,诧异道:“诶,狗子呢?不是约好了在这儿碰面的吗?” 圆脸大汉嘴一挑,说道:“谁知道是不是被山上的女鬼给勾去了。” 方脸大汉闻言连忙做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小声点!” 圆脸大汉刻薄的笑道:“瞧你那怂样儿!你还真信啊!咱们几个村儿的人全都指着这座山吃饭,每个月打猎都得按顺序来,人家随便扯了个蛋,说啥你就信啥,要是真有鬼的话,前几天隔壁村儿的过来怎么没出事。” 方脸大汉眼睛转了一下,皱眉道:“这有什么信不信的,我可跟你说,半个月前,李村的长贵就是在这儿没的,全村的人满山遍野的找啊,就差没找到土匪窝去了,还有十天前赵村的老四,那身板,够壮吧,不一样进了山就没再出来过?听说两个人都是去撒尿的时候不见的,邪门的很。” 圆脸大汉不耐烦道:“得了!别有事没事自己吓唬自己,咱俩忙活了一个晚上才只抓到一个小的,家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张口吃饭呢,好好想想今晚该怎么挖坑吧,咱们村儿可就只剩下两天了。” 方脸大汉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畜生,面有愁色,他一家加上他有四口人,一个媳妇儿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算了,要是万一打不了那么多的话那就肉留给儿子,女儿的话就喝口汤吧,饿不死就行了。 两人正欲下山,却撞见了两个穿着邋遢神似乞丐的人,其中一个高大些的黑汉子光着上半身,而另一个则是裹着一团灰色的粗衣,不时发抖。 吴落甲见到有人刚想问路,却被李天笙抓住了膀子。 “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 吴落甲闻言,凝神道:“凡事要沉得住气!” 李天笙点了点头,说道:“我要你仔细想想,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山上有土匪,还有邪教,这样的地方,你认为会有寻常百姓吗?” 吴落甲沉吟道:“师傅,你是说…” 李天笙摇头道:“问还是要问的,不过你要记住,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在外碰到不熟的人,人家对你说的话,你要想个十几遍辨别真假,你自己要说的话,则要想上上百遍才能出口。” 这个道理吴落甲自然不懂,他和许多人一样都是把假话当成真话来听。 方脸大汉见到来人,也颇有些诧异,这是下山的路,若是打猎的话不是得晚上来吗?再看这两位的打扮,身上也没有弓箭,那赤着上身的大汉腰间只有一把长剑,这玩意儿对付野猪可占不了上风。 圆脸大汉眼色急,低声道:“这个点上山的能有什么好人,装作没看见,走过去就行了。” 四人打照面的时候吴落甲还在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气,没想到一沉就沉个擦肩而过,他也在那一瞬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喊道:“两位留步。” 两位猎户的身形停了下来,方脸大汉僵硬的转过头,面色尴尬的笑道:“有什么事吗?” 吴落甲问道:“两位知道五毒教怎么走吗?” 李天笙闻言按了按自己的眼眶,方才他记得自己有提醒过这个傻小子,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耿直?就学不会套话吗? 方脸大汉楞了一下,问道:“什么五毒教?” 吴落甲目色凛然道:“江湖上一个名声很臭的邪教。” 圆脸大汉低声对方脸大汉说道:“走吧,我瞧着这人有病,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方脸大汉却是有些畏惧吴落甲腰间的那把剑,若是不理会直接离去的话恐怕会有无妄之灾,他笑道:“我们不知道什么五毒教。” 李天笙挑眉道:“那你们知道这山上有一个土匪窝吗?” 两个猎户神色一惊,面面相觑之下连连摇头。 李天笙说道:“摇头那就是知道咯?” 两个猎户闻言下意识的点头。 李天笙又道:“点头那就是承认咯?说吧,那土匪窝到底在哪儿?不说的话,今儿个你们可别想离开这里。” 圆脸大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一到关键时候就没了主见,方脸大汉挣扎了一下,用手指指了指半山腰,旋即转身,两人快步下山,竟连打着的小畜生也落在了半道上。 李天笙看了一眼方才大汉所指的那处,远远望去,草木遮掩,还是看不出那里有些什么,从先前的那个贼人的身上他就已经隐约猜出,这个土匪窝可能与五毒教有些联系。这两个猎户不像是说谎,如此看来,五毒教藏身还是比较隐秘的,若不是天道山的消息足够灵通,恐怕连他都找不到这块地方。 此刻的山寨上,陈棒槌正领着圣姑还有刀疤脸一同下山,三人三马,刀疤脸和陈棒槌在两侧,红衣女子在中间。 眼瞧着三当家的脸色有些不自在,陈棒槌瞪了他一眼,这厮显然是被这女人给吓坏了,骑马的腿都在抖。 红衣女子望着下山沿路的风光,目色中颇有些缅怀,自然是注意不到身旁两人的小动静。 “故人已去,空有余音。当年信笺,墨香犹存。此后万般江湖,何人来画?” 陈棒槌闻言怒拍了几下手掌,喝道:“好诗好诗!” 刀疤脸被他这一下吓得差点落马,稀里糊涂的扯了几下缰绳才算稳住。 陈棒槌只听过青楼里的姑娘唱小曲儿,却不知诗为何物,但他却认为这世上但凡是他听不懂的文绉绉的话全都是诗。 红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懂诗?” 陈棒槌大方的笑道:“不懂,不过以前听过曲儿,想着应该是一个理。” 红衣女子垂眼一阵,以前收不住心,赌气之下做了尼姑,没想到一做便是好多年,如同白驹过隙,这期间虽然看了许多书,但以前不懂的,现在未必也懂,就算悟透生死,也未必能悟透情之一字。 一个理?睹景思人,倒也不错。 陈棒槌问道:“老三,你是在哪儿碰见他们的?” 刀疤脸唯唯诺诺的说道:“在风沙镇外面两里地,我和弟兄们早就瞧见了他们从镇里走出来。” 陈棒槌思忖了一阵,风沙镇再往后便是悬崖峭壁了,如此说来,那两个人应该是朝小野山的方向过来了,若是不歇脚的话,算时间,也该到隘口了。 刀疤脸看了一眼陈棒槌,说道:“当家的…他们抢走了一匹马。” 陈棒槌大惊,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若是马不停蹄的话,此刻只怕早就出隘口了,再往后便是穷山峻岭,山高任鸟飞了,鬼知道他们会往那个方向跑。 不过他们没有马食,这鬼地方方圆十里除了小野山都找不到干草,他们黑风寨的马他知道,这个点不喂食都跑不动道,若是现在朝着隘口赶出去的话,没准能追上。 陈棒槌说道:“圣姑,uu看书 .ukansh若是我们现在快马加鞭的话也许还能追上,再慢一点,恐怕就找不到了。” 红衣女子抬眼望着山下的路,轻笑道:“找不到?不见得吧,你看看,到底是你要找人家,还是人家过来找你。” 陈棒槌愣了一下,转头望去,只见上山的路上多了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低着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乞丐。 刀疤脸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喊道:“是他们,就是他们!” 陈棒槌冷笑道:“看来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还请圣姑出手!” 女子目光中有些厌恶的说道:“不用你提醒,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不兑现的话,我宁可将你们黑风寨杀得片甲不留。” 说话不算话的男人,她向来都是见一个杀一个,不会有任何顾忌。 陈棒槌似乎想起了当日这个女人的手段,额头渗出一丝冷汗,低头道:“圣姑放心,我陈棒槌向来说话算话!” “但愿如此!” 陈棒槌的耳畔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后,旁边马儿身上的人已然消失了,一跃而起,漫天红绫飘散在空中,遮天蔽日,迷住了他的眼睛,只闻见有些刺鼻的兰花香味儿。 他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这个女人身上到处都是毒,这香味儿也有可能是毒的,若是闻多了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不值当。 两人自然瞧见了这动静。 吴落甲下意识的挡在李天笙面前说道:“师傅小心。” 不过李天笙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别挡着我,这山上鸟这么多,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学鸟飞的。” 第95章无面客积铁城墙头,小野山彘乱遇故知(7) 李天笙拉下了吴落甲,他还没成废人呢,他只用看一眼便知道这女人并非现在的吴落甲能应付的了的,五毒教中最出名的便是枯叶掌,此教为何在江湖上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与他们的练功方法是分不开的。 五毒便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但凡是五毒教弟子炼毒,得先从这五种毒物按顺序练起,事先服用密制药水,然后将自己的身体至于瓮中,随用毒物熬制的汤药一起烧煮,待水变清,汤中毒性完全入体方才开始运功,挺得过第五关的方才算入门。 接下来便是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活祭,但凡是炼枯叶掌炼到一定境界的弟子都须用活人来体现功夫,若是一掌下去,那人当场毙命,全身泛黑的话才算合格,黑中带紫的说明道行不浅,若是直接全身泛深紫色的,那便是练到了顶峰,要想炼到大成境界也不知需要多少活祭。 不过但凡是修炼枯叶掌的,大多都不长命,最多也就活到四十多岁,眼见这女人眉间带一丝黑气便知道她气数将尽了,不过越是这般时候,也越是她毒攻巅峰的时刻。 “你去解决另外两个,这个女人交给我!” 李天笙掀开了裹在身上的衣服,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能让他活动一下身体,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出汗了。 吴落甲解下了腰间佩剑,说道:“师傅,要不你把剑拿去吧。” 李天笙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平静如水,忽然一跃而起,落在了树上,随手折下一根松枝,有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点树尖,踏空前行。 吴落甲看的出神,这般轻功,若是他,也不知要学多少年。 “不管学多少年,不管有多难,也得去学!只要把命豁出去,有什么事是学不会的?” 聪明人若是撞了南墙,会有自知之明,不会继续,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去尝试。但似他这么笨的人,只有铁着头去把南墙撞倒,那问题也就不成问题了不是吗? 红衣女子踏绫而来,袖中红绫,似有百丈之长,取之不尽,一一绑在树干上,只瞧见山下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轻功绝不下当世绝顶高手,当即运功掌间,掌心顿时积郁着淡淡的黑气。 李天笙如同闲庭散步一般脚踏疾风,一个小小的武林,也不知有多少人自称高手,所谓的高手又该如何论断,却没有一个人口述手书,只知道能凌驾大多数臭鱼烂虾的便能坐享这称号,岂不知世间的山总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真识相的,看到他这轻功兴许就不会动手了,女人啊,到底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李天笙轻轻地将自己手中的松枝丢了出去,动作轻缓,那树枝却如同拉满了弓的箭一样向红衣女子射去,这仙道指委实好用,当初他就是用这一招镇住了黄老头,如今散功,只能将内力寄托在外物身上,虽说看的见,但挡也是很难挡的。 红衣女子神色一惊,那松枝离她约莫四仗的时候她便右手一甩,红绫护在了身前,怎料这松枝竟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一样刺破了绫缎,直逼她的面门而来。 匆忙之下她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面赤黄色的圆盘,挡在了前面,哐当一声后松枝落地,红衣女子的身形也跟着倒飞了出去。 李天笙诧异道:“这护心镜倒是不错,若是没了它,估计你这条命就交代了。” 他的确想要这个女人的命,毕竟五毒教的人出手从未留过活口,既然人家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他,那他又何必去学做烂好人呢? 见李天笙迫近,红衣女子眼睛一冷,右手袖间一挥,便是一阵淡红色的烟雾。 李天笙躲闪不及,中了招,却还闭着眼睛享受似的说道:“不错,闻着挺香的,下回你试着炼炼玉兰,那玩意儿做成香囊挺香的,就是可惜没有姑娘送过我。” 红衣女子脸色一黑,碰上了这样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她更不能放他回去了,非得要他尝尝自己这五毒掌,于是一跃而起,左右红帐皆出,准备绑住李天笙。 李天笙却神色平淡的说道:“不说话,哑巴?” 话语间有一丝冰冷,有人说打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那是没被逼到那份上,人在欠揍这方面其实都一样,不分男女。 李天笙一把扯下了红绫,双手轻轻一撕便撕成了两半,红衣女子欺身照着他的胸口便是一掌,却被他侧身躲过,他用方才扯下的红绫轻轻地一裹便将那女人裹成了粽子,面色忽然有些殷红。 吴落甲见师父那边大功告成,自然也是备受鼓舞,提着剑便上了山,待到走进才看清马上的那两个人,uu看书 ww.uukanshu 其中一个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被吓死的土匪,还有另一个,他认识。 陈棒槌见圣姑落败,刚想撤退便看见了这个高大的黑汉子,一时间也愣住了,良久之后才试探性的说道:“小甲?” 陈棒槌记得当初那个二话不说就把钱借给他的蛮小子,一个能在你人品败坏,信誉全失的时候借钱给你的人终究是令人难忘的,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了,做了老大,再碰见故人难免有些心潮澎湃,甚至还下意识的忘记了这个故人便是杀了他十几个兄弟的人。 吴罗甲提着剑,皱眉道:“棒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正是绿鸢失踪,晚上便是官盐被劫,那事他也是后来才听说的,有人说那些搬盐的民夫苦力全都死了,他将这事挂在心上念念不忘了一阵子,他交好的人已经死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了他早就流干了眼泪,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去想。 刀疤脸一见事情不对,连忙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当家的,就是这小子拿着剑杀了我们三个弟兄。” 陈棒槌脸色阴晴不定,忽然看了一眼比试结束的两人,而后对着刀疤脸怒斥道:“你眼睛瞎啦!这是我兄弟,再敢乱说话,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吴落甲坦言道:“棒槌哥,他说的没错,人是我杀的。” 陈棒槌看着吴落甲,忽然仰天叹了一口气,而后笑道:“我们兄弟俩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今天刚见面你手上就拿着剑,你还叫我棒槌哥,你是要用这把剑来证明什么是兄弟吗?” 第96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1) 吴落甲正色道:“棒槌哥,若你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我自然不会对你刀剑相逼,但如今道不同,我自然只能认公理。” 陈棒槌仰天长笑,随后苦笑道:“兄弟,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又愿意落草为寇,背负骂名。” 吴落甲摇头道:“事情都已经做了,说再多都是借口。” 这一套说辞在他眼中只是借口,正便是正,邪便是邪,自古便有论断。 陈棒槌慢慢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即是如此,那你就用手上的那把剑杀了我吧,以前搬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练家子,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小甲,我记得你那份情,本来还想着飞黄腾达了之后报答你,现在看来这辈子是没机会了,动手吧!” 吴落甲面不改色的看着陈棒槌,一旁的刀疤脸早已被吓得坠下了马,坐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良久之后这个七尺高的黑汉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李天笙却笑了,神色颇为欣慰,刻薄这种东西可能不需要学就会,但宽容有些人却是花上一辈子都学不会。往往一个不把很多小事放在心上的人,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 “这份宽容的代价,你就自己慢慢品尝吧。” 陈棒槌细眯着眼睛,慢慢睁开,望见吴落甲丢掉了剑,激动地下了马,上前抓住了吴落甲的手说道:“兄弟,今儿个你就别走了,跟哥哥上山,我要好好招待一下你。” 吴落甲叹道:“你…离开这里吧,去寻一个好生计,我此次上山,只为寻人。” 陈棒槌假装没听到前半部分,问道:“寻人?你跟我说说,这山上的人就没一个我不认识的。” 吴落甲连忙问道:“这山上可有一位姓黄的姑娘?” 陈棒槌思忖了一阵后皱眉道:“姓黄的?姑娘?兄弟,你就别拿老哥开玩笑了,我们这儿全都是大男人,哪里来的姑娘。” 李天笙提着一个用红帐裹住的女子,走上前,笑道:“你不知道,却不能代表她不知道,像你们这样做山贼的,一般命都不长,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眼瞅着这位爷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圣姑,陈棒槌哪儿还不懂见风使舵,神色有些迷茫道:“这位是五毒教的圣姑啊,我们山寨的弟兄们平日都要仰仗她才能混一口饭吃,爷,您还是把她放了吧,这次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红衣女子不断地挣扎着,目光怨毒的看着李天笙,却是一言不发,江湖中人比较,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说,但与其这样受尽屈辱,还不如直接给她一个了断。 李天笙轻笑着望着她说道:“你很想死?”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莫要以为我不认得仙道指,我与你们天道山向来无冤无仇,我教中弟子也从未与道士发生过什么交集,此番上山,你肯定是受了玉龙派的指使,没想到堂堂天道山的人,竟然也做起了走狗。” 李天笙理所当然的说道:“谁规定道士就不能干点营生的,没错,是玉龙派那个房事举不起来拉屎还忘记带手纸的掌门东方逸尘叫我过来的,谁叫他们玉龙派没本事,只能让我们天道山替天行道咯。” 红衣女子大笑道:“东方逸尘被人废了右手还僭越剑神的名号,实在是可笑至极,如今欺负一名手无寸铁的女人也需要假借他人之手,什么名门正派,什么替天行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天笙神色略微诧异,那个老东西手被人废了?怪不得这些年从不与人比试,不过这消息连他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 李天笙故作可惜道:“嗨,谁说不是呢?那个老王八一看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自己没本事就会找别人帮忙,若不是他玉龙派美女多,我想讨一位回去做老婆,又何至于听他的话呢?” 说完他还看了红衣女子几眼,只希望这个女人也是个聪明人,能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红衣女子咬牙道:“呸!你做梦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登徒子在想什么,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你的。” 李天笙一阵犯呕,皱眉道:“大妈,麻烦你说这话的时候照照镜子行吗?你这岁数都有两个我这么大了,我口味还没这么重,不过嘛…我这人也不挑,你教下若是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话,我看上了自然不会为难你,毕竟我这人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太喜欢欺负女人。” 陈棒槌神色焦急道:“圣姑,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还是听这位爷的吧。” 红衣女子闻言神色一转,如今山上有两位弟子正在练功的关键时候,这道士的本事她自然清楚,绝非他们五毒教所能抗衡,若这道士真是贪图美色的话,那或许还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好!一言为定,我教中的女子任你挑选,你若是有看上眼的便可以带走,但是有一点你要给我记住,若是他日你负了她,那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会与你不死不休!” 李天笙震惊道:“不就是个女人嘛,用的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算了,我不要了还不成吗?不过我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回去,这样吧,就勉为其难的让我徒弟去选吧,刚好他是个光棍,为人的话也算实在,若是选中了肯定是不会辜负人家的。”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看看,u看书ww.uukash.co 这还未让你发毒誓便左右不定,这世上的男人果真没一个是好东西!我若是交人,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弟子?” 吴落甲闻言也为难道:“师傅,你知道的,我…” 李天笙向他使了使眼色,说道:“你什么你?你是想说自己这么笨怕配不上人家吗,你忘记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吗?你看这山这么绿,会没有美女吗?” 吴落甲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师傅,你真聪明!” 陈棒槌也劝道:“圣姑,我这兄弟的人品我敢拿命做担保,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汉子。” 李天笙放下了红衣女子,她挣脱了一阵后站起身来,神色厌恶的丢掉了那一捆红绫,而且丢的很远。 “你?你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什么给人家做担保?” 李天笙怒道:“吗的,你这老娘们儿好话说了不听,到底想怎么样啊,说吧!实在不行我就不情愿的照着那个老东西说的做,把你们五毒教给灭了。” 红衣女子闲庭散步,李天笙越急她便越是风轻云淡,她隐约猜到了,这个道士上山绝不是仅仅为了女人那么简单,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好,那我就出两关,若是你徒弟过了,我就让他挑选我教中的女子,若是没过的话那你们就自行离去,不能多生事端,如何?” 李天笙冷笑道:“你认为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红衣女子冷哼了一声,嗤笑道:“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宁愿将这座山作为五毒教中人的埋骨地!” 第97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2) “所以才说嘛,老祖宗不给女人地位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李天笙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脸上不脏的那几块地方白的可怕,他的声音已经隐约有些中气不足了。 吴落甲离的近,很快便看出来了,他有些担忧的问道:“师傅,你是不是还有些冷?” 李天笙摇头骂道:“滚一边儿去,老子的身体还用得着你来操心?留着心思想着怎么洞房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李天笙还是心里向着另外一个女人,毕竟如果有了薛家相助,那他这傻徒弟以后的路也要好走一些。 陈棒槌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上山,至于刀疤脸,全程都在低着头,兴许是被吓破了胆,如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衣女子眉头紧锁,也不知带这二人上山是福是祸,奈何这道士道行太高,非她所能敌。 吴落甲细心地看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和他老家很像,都是山野荒林,之前他还答应过掌柜的要弄一头野猪回去,如今看来,这地方像这样的畜生还真多。 不过临近过冬,看树下刨的坑,东一块西一块满地疮痍也知道明年会有一大批会被饿死,吴罗甲早些年经常跟着村里的长辈在入冬的时候上山打猎,不时捡到野猪的尸体,这些畜生糟蹋起庄稼来可以说是毫不留嘴,而且生性凶残,遇见了人不知道怕,还会跑上来追着咬你,若是一个人上山碰到了野猪,最好离远点儿,万一被逮住了,命都兴许保不住。 红衣女子望着这满山遍野,冷着脸说道:“情字一关首先得勘破生死,若想到山顶,须得穿过中间的一块野猪林,不过这路,得晚上闯,而且还是一个人闯,这便是你的第一关。” 陈棒槌闻言脸色一惊,晚上闯山?若是旁边没人这不是找死吗?那群畜生晚上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届时斗狠发情的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听说这儿还有一头五百斤的野猪王,就算是习武之人碰上了,估计也讨不了好。 李天笙看了一眼陈棒槌,轻哼了一声,眼中颇有不屑,他这徒弟论悟性只能算得上三流,但是单论起力气,那绝对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对付一个只会用蛮力的畜生自然不在话下。 “你放心,晚上我就让我徒弟一个人上山,绝不在旁边给他添乱,让你看看,也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汉子!” 吴落甲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师傅,你过谦了,你本事比我不知道要大多少。” 李天笙横了他一眼,说道:“这还用的着你说,你可长点儿心吧,有时候人要学会客套,要学会谦虚,知道吗?” 吴落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认为李天笙不仅是武功好,而且脑袋也够聪明,嘴里面说的话好像每一句都藏着大道理。 陈棒槌也听得入了神,这位道爷还真是一位秒人,出口成章,年级虽然看着轻,却像是一个人精。 红衣女子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还有一句冷清的话—但愿你有命活着上山。 三人到了山寨前,依旧是那两个人守门。 胖子留着口水憨笑道:“你看,大当家的还是第一次带人回来,俺还没尝过人肉的味道呢。” 瘦子白了他一眼,骂道:“整天就知道吃,你跟山上那些只会啃树根刨地的畜生有什么两样?还不快点儿开门?” 陈棒槌一路上都看着李天笙的眼色,就差没把他当成祖宗供着了,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还往刀疤脸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吗的,愣着干嘛?快点儿叫人开门啊!” 刀疤脸有些不自然的应了一声。 李天笙这才注意到这个土匪,疑惑道:“你不是死了吗?” 陈棒槌闻言连忙笑道:“当时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冒犯了道爷,我替他向您道歉,这小子以前学过一门装死的功夫,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还请道爷放他一马。” 李天笙风轻云淡道:“他这条命我早就交到我徒弟手上了,与其问我,还不如问他。” 吴落甲正色道:“若是你们能解散山寨,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以不计前嫌。” 陈棒槌也看出来了,他这位小兄弟是一个楞主,一根筋,这事儿怎么避也避不过去了,眼睛一转,便笑道:“成,兄弟你一句话,往后啊,我们山寨的兄弟以后就转行当猎人,正好这山上的畜生多,其实我之前也合计过,做这一行名声不好,而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赚不到多少甜头。” 吴落甲笑道:“棒槌哥,你能这么想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李天笙嗤笑了一声,一言不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然过上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做回良家的,慢慢学吧,我的好徒弟。uu看书ww.ukanshu.co 入了山寨后陈棒槌便大摆宴席,将刀疤脸甩到了一边,只留豹头环眼的二当家的陪酒,期间席上都是大块的野猪肉,酒也烈的辣嘴,不过李天笙倒是喝的尽兴,一扫之前的颓废,这酒好似治病的良药一样,让他越喝越来劲。 陈棒槌见吴落甲迟迟不举杯,疑惑道:“兄弟,咋了?这酒不合你的胃口?” 吴落甲望着酒杯出了神,忽然想起一个人,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我酒量不行,喝醉了容易做傻事…”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痛,好似空了一块,似这种后知后觉还是第一次,这种恍然若失的感觉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陈棒槌说道:“诶…兄弟,你是晚上去闯,这还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时辰,都够你美美的睡上一觉了,不怕误事,你就算喝醉了要把这寨子拆了哥哥也二话不说,给你把斧子,让你拆个痛快!” 吴落甲拿起了酒杯,半天后还是放下了,二当家的也不知道这两位便是仇家,只当是大哥带回来的客人,当即掷杯道:“嘿!你这小子也颇不知礼数,我大哥让你喝那是给你面子,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棒槌打断了,陈棒槌看了一眼仍旧饮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李天笙,笑道:“诶,二弟切莫多言…兄弟,若是你有苦衷的话,哥哥也不逼你。” 李天笙的眼神愈发冷冽,望着外面,酒是个好东西,喝多了嘴上会愈发糊涂,但脑子却会愈发清醒,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年弃剑,君来峰上,如今三年已过,那把剑他也该拿回来了。 第98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3) 茅屋清冷,燃起淡淡炊烟,丝丝袅袅,这屋子在山顶偏后的地方,旁边还伴着一条由山顶往下的小河,河水清凉,甘甜止渴。 年轻俏丽的女子干练的捞起了一桶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一多月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平日下山腰挖点野菜,日子也算过得去。 一开始门外不时会多一些肉食,她知道是谁送的,但她吃素吃惯了,总会挑一个时间把东西送回去,久而久之,那人也不送了。 女子望着头顶的那棵树上的鸟窝,回巢的鸟儿总会照顾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那鸟很漂亮,尾巴上的那一撮羽毛有三种颜色,虽然她叫不上来名字,每次看到了总会笑着对它说话,像是把它当成了自己的邻居。 “你说我还能碰到爷爷和相公吗?来的时候我偷偷瞒着师傅偷偷买了一些布,给他和爷爷各缝了一件过冬的衣裳…” 每次提到这两个人,她总会不自觉的神色黯然,紧接着就是低下头,喃喃道:“我真的不会让人费心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为什么总会被丢下。” 半个月前,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闯进了她的生活,那次她起得早,路上碰上了野猪,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被人救了,那人出现后斩杀了野猪,而后便一言不发的消失了,直到她做好了饭菜又出现在食桌上,也不客气,拿起饭碗便是一顿狼吞虎咽,好似几辈子都没吃过东西一样,吃完了就擦嘴走人,绝不逗留,期间一句话都不会说。 绿鸢面对这位救命恩人也是神色颇为尴尬,一来不好意思驱赶人家,二来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吴落甲的妻子,家中出现了别的男人总归是有辱门风的。 今天也是一样,绿鸢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那个男人,终于说出了压在心中很久的话,皱眉道:“你的救命之恩我自然会报答,还请你不要再进屋了。” 男子转身,眸似冷雪,腰佩三尺,却有绝代之姿,他来这地方,从不戴面具,大抵是吃饭时怕不方便,这次他手上还提着一个陶瓷罐。 “我救你一命,你为我做几顿饭,很公平!” 绿鸢也很干脆,直言道:“那你说,要几顿?” 男子神色冷漠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必须要给我做下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绿鸢闻言松了一口气,正色道:“你若是只为了吃而来,那等我做好了送到屋外就行,无需进屋。” 男子摇头道:“我不是乞丐,再者我也活不长,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说着他走到绿鸢面前,放下了手中的罐子。 绿鸢看了一眼,这次里面装的是几块豆腐,这个男人每次来总会自带一些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素菜,这四周荒无人烟,豆腐是稀罕物,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弄来的。 “你今天必须要答应我,不能进屋,否则我宁愿饿死在屋外也绝不进去做饭。” 男子似乎被绿鸢的倔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略微皱眉道:“为什么?” 绿鸢沉默了一阵子,而后抬首,目色坚定道:“我已嫁作人妇,须得遵守妇道,夫君未在家时,不得让别的男子踏足房门半步。” 男子冷笑道:“你口中的夫君到底在哪里?这一个多月来你都是一个人去山腰挖野菜,还险些丧命,你莫非嫁的是自己?” 绿鸢忽然变得警惕了起来,往后推了几步,她是半个月前被这人所救,依照他所说岂不是从一个月之前就一直呆在自己身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观察着自己,若是此人有半点逾越之举,她便立刻撞死在身旁的树上。 “我夫君只是外出办事未归,倒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也很干脆,理所当然道:“一个月之前,你下山第一次挖的是蕨菜,第二次挖的是荠菜,第三次挖的是马齿苋。哼!由此可见,你根本就没有夫君!” 绿鸢一脸茫然,只觉得这人穿的虽然得体,却也是有些令人憎恶,而且说话一点章法都没有。 男子接着说道:“你煮蕨菜喜欢闷煮,却不知道这菜应当是凉拌才是口味极佳。你的荠菜倒是做的不错,但我没尝过,却也不知道是不是闻着好,吃起来却不堪入口…” 他的神色依旧冷漠,像是在叙述着一件理所当然却又十分重要的事情。 绿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执着的样子,倒是和她那个相公有些相似,算了,想必这也是一个可怜人,终于她拿起了罐子,说道:“想吃饭就好好地在外面等着,莫要再进屋了。” 男子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呆呆的望着茅屋上的炊烟,不自觉的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享受,早先去烟雨镇参加比武会他便饿了三天,不是因为输了剑,却是因为这世上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u看书 .uukanhu 他摸了摸腰间的三尺,又望了一眼林子的那处,终究还是把手放下了,都一个月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再等些时日吧。 忽然林间一动,他的身形也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绿鸢进屋后看了一眼摆在床上的那件衣服,那是给吴落甲的,洗了好几遍,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衣服上总会沾着一些泪水,这一个月来她做了很多次噩梦,她自幼便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一个爷爷,道如今,爷爷也不见了,她总是会下意识的忘记那件事,因为每次想起总会心如刀绞,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 将柴火丢进灶台里面的时候她还微微抬首望了一下外面,良久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怪,但还算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等她把菜全都弄好了之后,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绿鸢有些诧异,却还是弯腰恭敬道:“师傅” 红衣女子望了一眼床头的那件衣服,冷笑道:“还在念念不忘那个负心汉?别傻了,他不会来找你的!” 绿鸢神色不悦道:“师傅,无论您如何说我,也请您不要出言侮辱我家夫君,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红衣女子怒不可遏的扇了她一个耳光,神色有些狰狞道:“你懂什么?我这就是为了让你清醒!” 绿鸢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却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神色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同情,她要的不多,知足者常乐这句话是她相公告诉她的,就算等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第99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4)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红衣女子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同为天涯沦落人,女人苦命,大多都是男人的过错。 绿鸢闻言美目中似有些缅怀,说道:“我喜欢他,只因他是一个好人。” 红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疯狂的笑道:“好人?你去瞧瞧,这世上还有多少好人,全都是脑袋不行的短命鬼,连害人的手段都想不出来,这种人,连那些使奸耍诈的小人都比不上。” 绿鸢颔首,声若蚊蝇的叹道:“他却是他,与别人不同。” 她一直都记性很好,有些事既然能记在心里,那就把它记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忘记。 红衣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眼阴声道:“正好,有你在,或许我的这些弟子便可免过一劫,你不是忘不了那个男人嘛?那我就偏偏要你把自己的完璧之身交给另外一个男人,今晚会有一个男人上山,若是运气好活下来了我就把你交到他手上。” 说完后红衣女子便离开了。 绿鸢忽然轻笑了起来,目色有些凄凉,却还是像往常一样烧火做饭,她一言不发的将干柴塞进灶台里面,却越积越多,直到最后堆满了烧不起来了才停下了,眼角不自觉的留下一抹清泪。 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那个不遵守约定,闯进屋的白衣男子,无声地留着泪。 他掀开了锅盖挑了挑眉头,说道:“水烧干了,该起锅了,我在外面都闻到糊味儿了。” 绿鸢擦了擦眼泪,笑道:“这豆腐是不能吃了,桌上那些烧好的饭菜你就将就一下吧。” 白衣男子望着她的眼睛,不温不火的问道:“你想死?” 绿鸢神色有些躲闪,轻声道:“你吃完了便自行离去吧,与你无关。” 白衣男子冷笑道:“你的死活的确与我无关,不过你若是死了,这世上能吃的东西又会少几样,这对我来说并不划算。” 绿鸢正色道:“这世上不缺会做饭的厨子,你去外面,做饭的手艺比我高的人不知要多到哪里去。” 白衣男子摇头道:“他们做菜要放油,而且有时候还要加一些辛辣的材料,真不知道如何入口,像你这样不放油便将菜做的能吃的厨子不多,至少之前我还没见过。” 说完他便先入为主的坐在了凳子上,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这时候动筷子才能吃到最美味的东西。 “你之前没想着要死,是不是刚才来的那个女人逼迫了你什么?若是的话,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绿鸢看了一眼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她命苦,到了哪里都一样,也许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何必去怨恨别人呢? 她走进屋里,拿起了床上的那件衣裳,里面塞满了棉絮,都是她一块一块掸出来的。 “相公,来世再见吧!” 良久之后,她打开了梳妆台的柜子,拿出了一包淡黄色纸片包裹的药粉,这五毒散但凡是五毒教弟子都是人手一份,要么用来杀人,要么用来自尽。她之前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料到来的这么快。 当她打开了手中的药粉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却被一股重力抽离了手中的纸包。 那是一只筷子,直直的镶进了门桩,将纸包钉在了墙上,药粉散落在了地上,那个白衣男子便端着一个碗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你说吧,怎样才能让你不死,寻常人眼中的难事,在我这里或许都能办到。” 绿鸢轻声叹道:“你办不到。” 说完便带着那件衣裳出了门,像是连小屋都不要了。 白衣男子连忙吃完碗中的菜,临了前还不忘去厨房的盘子里再伸一筷子,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神色中颇有些依依不舍,这些东西冷了再热就不好吃了,真是可惜了。 他一向都是让人死,却不料今天却成了劝人生的人,活着…的确太没意思了,不过因为活不成就想着去死也是可惜的,毕竟起码还有一些值得挂念的东西。 绿鸢踩在林间的碎叶上,这地方林子密,见到的阳光大抵上也跟夜晚的繁星一般星星点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知道往前走便是那半边山崖,却又停不下脚步,或许停与不停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两样。 白衣男子站在树上神色冷漠的说道:“你若是从悬崖滚下去的话,兴许还死不痛快,万一没死,那便是比死还要难受。” 绿鸢没有理会他,依旧头也不会的径直往前走。 白衣男子又跳到了另一棵树上,说道:“你若是真的一心求死的话,那不如死在我的剑下,我能让你死的一点痛苦都没有。” 绿鸢闻言停下了脚步,抬头说道:“你若是肯帮忙的话,那便现在动手吧。” 说完她便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白衣男子皱眉思忖了一阵,终究还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家中的那位要他杀人多少都会给点儿报酬,要么给银子,要么送剑,虽然前面那样东西他并不怎么喜欢,却也聊胜于无,像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谁会去做。 “这样吧,你在临死前再给我做一顿饭,我便了结你的性命,别想着再用其他死法了,你一看力气就不大,万一死不成的话只会更痛苦。” 绿鸢摇头道:“可我没有时间了。” 白衣男子问道:“非得现在死?” 绿鸢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二人也倒是真有趣,一个人在树上,一个人在树下,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让旁人看不懂,却又是一副无比认真像是在商讨重事的样子。 白衣男子神色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道:“你若是执意如此,u看书ww.ukansuom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杀了你那个对你不管不问的丈夫。” 绿鸢默然,这人又怎回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谁,不知道却又如何杀的了他,真是痴人说梦。 白衣男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道:“自我出生以来,我想做的事便没有一件做不成,即便是花上一辈子也在所不惜,你若是不信就去寻死,到时候我先找到那个女人,问清你的来历,然后再去你原先住的地方去问你丈夫的下落,你不怕死,却不能代表别人不怕死,只要我手中有剑,不怕他们不开口,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办法,你若是不怕尽管去死!” 绿鸢眼前神色一亮,问道:“你真能找到我夫君?” 白衣男子点头道:“这个自然不是问题,怎么?你自己要死,很想要他给你陪葬?” 绿鸢摇了摇头说道:“我巴不得他一生一世都好好地,若是…若是他现在就在这儿该有多好。” 那他就可以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这一句话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好事从来都与她无缘。 白衣男子说道:“你不妨想想看,若是你死了,他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你不妨将所虑之事与我说说,留的有用之身活下去,总有一天会与他碰面的。” 绿鸢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便细声道:“方才师傅说,今晚会有一个男人上山,届时会把我交出去委身于他,一女不侍二夫,我宁愿死,也要保全名节。” 白衣男子目光中有一丝不屑,淡淡道:“这事交给我,明天我会再带一罐豆腐来,到时候可别再给我弄糊了。” 第100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5) 夜幕降临,篝火在山寨前燃烧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火花飘散在空中,火堆中不时传来吱呀的声音。 众人将一整只野猪架在火上烤,油滴从金黄色的肉身上溢出来,溅射到下面的薪火上,燃起火花。 陈棒槌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十分享受的望着这一幕,起初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如今换过来,人啊,若是自己手里拿把刀,睡觉都会睡得踏实一些。 “兄弟,要上山也不差这顿了,你还是吃完上路吧。” 陈棒槌虽然知道他上山是为寻人,不过大抵是寻不回了,落到了五毒教手里的人,要么死了,活下来的大多都是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除了那位绿姑娘,不过吴落甲要寻的是一位姓黄的姑娘,陈棒槌自然不作多想。 吴落甲拜谢道:“多谢棒槌哥,这肉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师傅,你就在这儿好生歇息,等我下山了我们再一同离开。” 李天笙幽幽地笑道:“你真的决定要带她走了吗?” 吴落甲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而后说道:“这是当然!” 李天笙问道:“那你有想过吗?另一个,怎么办?” 吴落甲眼中似乎浮现千般画面,开始隐隐作痛,是啊,绿鸢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却与薛小姐同床共枕,就算在此刻,他心中想起薛红绫,依旧是千般不舍,后知后觉之下,竟是悔意无穷,为什么自己当初睡得那么死,为什么当初没有留下她。 李天笙说到:“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心有顾忌自然无可厚非,不过你须得好好想想,你心心相念的到底是哪一个?不管选了任何一个,你都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下去,这一点,你…懂吗?” 薛家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且不说吴落甲配不配的上当薛田的孙女婿,光是那个对妹妹上心到有些超出寻常范畴的大舅子就够他喝一壶了,这小子长得也不好看,论起哄女人的功夫也是低于常人,为什么总有女的围着他打转? 吴落甲低头沉思了一阵后说道:“师傅,我一想起薛小姐时便会如鲠在喉,心里很难受,很想见她。” 李天笙问道:“那另一个呢?” 吴落甲直言道:“我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全,是否过得好。” 李天笙笑道:“若是过得好呢?” 若是过得好呢?那自己又何必去找她?一个屡次置她于险地却束手无策的丈夫,有何面目去找她? 看到了他的表情,李天笙一切自都了然,须知人傻也不能傻一辈子,有些事,以前他不懂,现在看来,应该是懂了。 “去看看吧,你若是不亲眼看见,无论别人说多少遍也许都不会死心。” 情之一字,的确令人费解,往往你想要的却是你倾尽全力也得不到的,而往往那些你从前不在乎的,却会在失去后肝肠寸断。 吴落甲捏紧了拳头,他从来都是一个行事以道义为本的人,只求对得住天地,但这一次,也许他违背了自己的良心,还有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对绿鸢说实话,他还想看到那张脸,他还想要那个人陪在自己的身旁。 李天笙裹紧了从陈棒槌那儿拿的兽皮大衣,心想做道士真是难受,还不如混个山大王当当,不缺肉,不缺酒,偶尔下山还能捞一两个美女回山当压寨夫人。 陈棒槌见状也不好多劝,扭扭捏捏的最后还不是为了上床?不是为了下面的那玩意儿考虑,谁会跟女人打交道?一想到这儿他又是一阵低头,神色冰冷。 众人眼瞅着这黑汉子只带着一把剑便悍然上山,一时间议论纷纷。 先前把守山寨的瘦子说道:“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神仙,连我们老大都与他称兄道弟,现在天黑了,那些畜生也该出来了,这人也真不知道是本事大还是不怕死。” 胖子手里抓着一大块肉,吃的满嘴流油,含糊不清的说道:“老大肯定是怕山寨的肉不够吃,所以才派他上山多搞点回来。” 瘦子白了一眼这头猪,冷声道:“是啊,有你这憨货在,不管多少都不够吃!” 林间冷风阵阵,哼哼的声音在隐秘的暗处传来,吴落甲左手举着一个火把,右手按在剑上,他曾经也与这些畜生打过交道,那时他才十三岁,uu看书.uukanshu那头野猪得有二百来斤,最后蹭破了点皮,用拳头将它锤死了。 不知为何,越是感受到那些畜生在身旁,他便越是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有一股热血仿佛在心中躁动着。 当他将火把一挥的时候身旁已然多了五六头面目狰狞的野猪,它们似乎有些畏惧吴落甲手中的火光,发出了不安的声音,却没有后退,一直在吴落甲身旁挪动着脚步。 吴落甲悍然拔剑,血光溅起,天上的明月此刻仿佛也多了一丝血腥味儿。 在他斩了一头一百来斤的小野猪后,旁边的野猪就好像着了魔一样一拥而上,这些畜生不止吃树根,逼急了也会吃人,不知有多少不晓得深浅的猎户倒在了它们的獠牙下。 月下修罗,以血祭剑,他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喜欢血和斗争,自从在天云庄出来后,他便愈发的难以抑制这种感觉。现在的他,到了该杀人的时候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有时甚至还会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着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杀一场。 直到他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遍地都是野猪的残肢了,他手上的那把剑也是四处充满了凹痕,可是他却还是没有累,非但感觉不到累,甚至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 火把无声的掉落在了地上,依然在带给他光亮。 当他抬首时,眼前已然多了一个对手,那人腰间也配着一把剑,吴落甲甚至可以从光亮中看清的他的模样,还有他眼中的冷漠。 那样子,就像他现在抬头望天空看见的那一轮明月一样,冰冷而又悄无声息。 第101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6) 白光掠过,剑声嗡鸣,惊扰了片刻寂静。 吴落甲狞笑着将手中沾血的剑挡在身前,杀意凛然,他虽然没有看到这个人是如何出剑的,却能感受到他剑上的杀意,此刻他感觉自己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挡下这一剑。 白衣男子眉眼一挑,这是第二次了,天下间,除了那个男人以外,应该再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剑了,只是这样的事情却偏偏发生在他眼前了。 他一跃而起,扭转剑身,横刺了过去,似天外飞仙,翩若惊鸿。 吴落甲身板一弯,马步之下留有余劲,拦腰一剑,直刺肺腑。 白衣男子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拉住了一旁的老树,自下往上,躲过了这危及性命的一刺,他现在已经把吴落甲当成自己的对手了,冰冷的眼眸中有一丝兴奋在愉悦着,有多久没遇见过对手了,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只是这抹兴奋还没持续多久,便被山上的一团大火给扑灭了,他向那个方向望去,心知大事不妙。 “留下你的名字,我会去找你的。” 回应他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剑,吴落甲正战到兴头上,岂肯罢休,须知现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好似在燃烧着,这多余的力气若是不卸去,那他只怕会拿着自己的脑袋去撞树。 这样的人或许已经不能够用人来形容了吧,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白衣男子堪堪躲过,站在一处小枝上,身轻如燕,他这一生不是在比剑,便是在去比剑的路上,虽没有倦,却也知道,比剑的机会总会有,但能吃的机会却不多。以前在山上,春天的时候吃春笋,夏天的时候下山采莲蓬,到了秋天,只能吃些野果,入冬了便只能辟谷闭关。 不是他不想吃,只是碰不得半点油水,煮个野菜都只能加些盐巴,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如今碰到个称心如意的厨子,岂肯就此罢休。 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树上,向着山上奔去,吴落甲紧随其后,两人皆是仗剑快行,形同鬼影。 “入我五毒教第一步便是抛却前身,以身试毒。当初我答应你以三个月为限,若是你口中的那个男人回来寻你,我自会让他带你走。可是如今五毒教身陷囹圄,身为教中弟子,你须得为我教大业献身,所以之前的承诺,如今不作数了,那房子我也烧了,不管今夜是否有人上山,你都死了那条心吧。” 红衣女子眼中带着一丝媚笑,越是身世凄惨的人便越是希望别人落得与她一个下场,世人皆是如此,用一句话来说,便是见不得人好,自己有多惨,便希望别人比他更惨。 绿鸢忽然想起了当日自己在柴房中偷看那个男人时的模样,他心里肯定藏着很多事情,不然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难过,可是他不是依旧该笑的时候会笑?她有些同情的望着红衣女子,难过的不止她一个,还是不麻烦别人的人要好些。 一个面色青绿,狰狞如恶鬼一般的人来到了红衣女子身旁,吐着细长如同蛇信子一般的舌头说道:“掌门,不如把她交给我好好调教一番,保证不出三天,便能出师。” 说罢他便望着绿鸢不怀好意的笑着,好似看到了一个迷人的宝贝。 与此同时一个枯瘦如干柴的女子刻薄的说道:“哼!你个白眼儿狼,前几天才从老娘的床上下来,今天又看上了另一个女人,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又像是连说话都说不清楚,有些急促。 两人身后还站着十几个面白如灰,不阴不阳的人。 而这两位便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前任掌门宾天的时候还为了掌门之位大打出手,想不到没过一个月,竟然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红衣女子神色冷漠的看了两人一眼,那两人纷纷低下了头。 “这个女人,由我亲自调教,你们不必多言,青鬼,你若是真的喜欢长蛇的话,便娶了她,别做那不仁不义的畜生,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便是男人负心。” 青鬼望着红衣女子的背影,神色有些狂热,这便是他当初的小师妹,如今却坐到了掌门的位置,还有那个曾经让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现在也下了地狱,现在他已然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绿鸢淡然的望着这一幕,自从那日从天云庄中出来后,她便已经不知道何为害怕了,丑恶之事,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掌门,你看!” 青鬼忽然注意到了林间的动静,在幽暗的月光和冲天的火光的照耀下,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踏在树上,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uu看书ww.ukanshu 两人手中皆有剑,前仆后继,冲着山顶而来。 绿鸢自然也看到了,惊愕的望着这一幕,默默地留下了泪水,良久之后才从口中说出了这样两个字—相公。 如泣如诉,似乎这些时日所受的委屈与不快全都一扫而光。 红衣女子皱眉道:“相公?你是说下面的那两个男人中有一个便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男人?” 绿鸢拼命的摇着头,她不愿此刻与吴落甲相见,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心狠手辣,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吴落甲带她走,现如今她已是深陷泥潭,又怎能让自己的相公再入虎穴。 红衣女子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他是如何的狼心狗肺!青鬼,长蛇,去把那二人全都抓回来,不得有半点损伤。” “是,掌门!” 两人得令后便飞身下山,他们用毒的可不怕用剑的,毕竟剑不能飞,他们的毒却能飞。 “长蛇,你负责后面那个,我解决前面那个!” “好!” 在临近吴落甲与白衣男子后,青鬼便将手伸向了衣服内,准备掏出药粉迷住这个白衣剑客,他也讨厌小白脸,特别是那些长得好看的,一个个都像个娘们儿一样娇滴滴的,让人忍不住把他们也给拉上床,不过他也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却从未试过,毕竟老天爷给他一根棍子不是用来搅屎用的。 长蛇却已经暗自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了,这个汉子虽然生的黑,却身板健硕,是块好料,届时若是跟掌门哀求一下,没准就会把他赐予自己了。 第102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7) 可惜青鬼还没高兴两下便感觉到自己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刀光闪过,他的那只手竟飞在了半空之中缓缓落下,鲜血从体内喷薄而出的感觉占据了他的神经。 他自认纵横江湖数十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的剑很快,快到了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危险便损失了自己的一只手。 而另一边的长蛇也不好受,她刚想一掌拍晕这个黑汉子却不料这个男人抬头一笑,宛若一头等待良久的野兽,狰狞而又可怕。 只感觉脖子上一阵冰凉,她便瞪着可怕的眼睛倒在了地上,身首分离。 白衣男子刚给青鬼一剑还来不及停歇背后便传来一阵凉意,吴落甲斩杀了长蛇后便提剑直上,丝毫没有停歇,势要再斩了他。 只可惜还是棋慢一着,白衣男子闪过身,青鬼却成了替死鬼,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便被那个黑汉子一剑刺中了喉咙,舌头也随之耷拉在了外面,看起来十分骇人。 而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山上的那位梨花带雨的女子,满腔热血也在一瞬间全被浇灭。 红衣女子有些讶异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幕,她门下的两个护法竟在一瞬之间便被人杀了,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再细看那白衣男子,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身旁的绿鸢,怒吼道:“说!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玉龙派的人的?” 绿鸢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 她现在满心都在吴落甲身上,又怎会知道什么玉龙派。 红衣女子冷笑道:“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便亲自问问他们!” 话音刚落她便一掌拍在了绿鸢肩上而后又转身掐住了她的喉咙,刚上山的二人也是一时顿住。 “你们两个到底与她是何关系,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我心狠手辣!” 吴落甲焦急道:“且慢,我与这位姑娘是旧时,此次山上只为寻她,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红衣女子转眼冷声道:“手下留情?方才你对我教中二位护法怎不知手下留情?如今他们就死在我们面前,叫我如何跟教中弟子交代?” 白衣男子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众人,淡淡道:“既然交代不了我看就不用交代了,你们一起上吧。” 红衣女子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又和她是何关系?” 白衣男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话语间似乎有些无奈,叹道:“你若杀了她,那就准备好所有人的棺材。” 她若死了,那自己也没有必要拖延了,只是可惜了这人的厨艺,他喜欢吃,却不喜欢做,大抵是自己做出来的也不好吃。 红衣女子闻言仰天长笑,随后便转脸对着绿鸢说道:“你和你娘一样!一个比一个会勾搭男人,明面上端庄,背地里却不知给多少男人暖过床,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绿鸢似乎不敢看吴落甲,一直躲闪着,低着头,事到如今,她只宁愿自己从未活在这世上。 “好,既然你们都是为了这个女人,现在她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肯为她去死吗?” 白衣男子摇头道:“我倒是不肯。” 性命这东西虽然并不重要,但是为了别人丢掉还是太不值当了,他可没有这样的习惯。 吴落甲毫不犹豫的说道:“你若是肯放了她,我这条命随你处置!” 男儿行事当以道义为本,回想过往,他已经很对不起绿鸢了,累她良久,如今反思,只有愧疚。 绿鸢当即抬头冷眼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吴落甲自然不傻,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笑道:“你别急,很快我就会救你出来的。” 他笑得很憨,也很老实很认真,就像小时候她吵着叫爷爷去给她买糖葫芦,爷爷笑的那个样子,让人很安心,如今思量却是阵阵苦涩。 绿鸢终究是把持不住了,哭成了泪人,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声音:“相公,绿鸢想你!绿鸢不想死,绿鸢生生世世都想跟相公在一起!” 红衣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这女人挑男人的眼光可不如她娘,这汉子黑的跟碳一样,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副邋遢的样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大概只有瞎了眼的才会看上他吧。 白衣男子收起了剑,转身淡漠道:“若是你死不了,别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 他若是有一天死了,也是为自己而死亦或者为剑而死,也许是一件世人眼中无比重要的事情,亦或者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命并不金贵,却也不低贱。 负剑离去,世间之大,他想来,没人挡得住,他想走,也没人拦得住,一朝握剑,终身寂寥。 红衣女子一把抓住了绿鸢的头发,丧心病狂的笑道:“看看你这不要脸的样子,跟你娘当年一模一样,想男人想疯了,一点矜持都不要了,这些时日关在山里只怕快要憋疯了吧!还好我把你放在了后面,要不然我门下的弟子一个个都要成了你的床下奴了!” 一剑划过,u看书 ww.uukansu 红衣女子放开了手,手掌却也被削下了一块血肉。 吴落甲神色冰冷,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对他来说,这世上的事只分对错,不分男女,况且与女人讲理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绿鸢见势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拽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撒手。 红衣女子似乎根本不在乎手上的剧痛,反倒一把拦下了准备上前与吴落甲搏命的弟子,风轻云淡的笑道:“你以为这样便可以救下她了吗?方才我已经拍了她一掌,七日之内,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她便会皮肉枯竭而死!” 吴落甲瞪着眼睛大喊道:“解药!解药在哪里?你不说我就一剑杀了你!”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每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他便束手无策,只能默默体会着自己的无能,如今的他已然顾不得许多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救人。 红衣女子狞笑道:“你若是有本事便杀了我,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解药,我就是要让这个女人死,当初她娘死的快,让我不痛快了好一阵子,如今我便要让她尝尝如何在七天之内从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变成一个秃头枯脸的老女人,然后在痛苦万分的死去!” 绿鸢恬静的笑着,伸手摸了摸吴落甲的脸,他瘦了,却也变得更结实了,她早就想试试这宽厚的胸膛了,就那么静静的趴在上面,真的好暖和,烟雨镇天晴的时候很少,却也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子晒过之后盖在身上一样。 “相公,我们回家,妾身为你洗衣做饭。” 第103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8) 吴落甲心中一痛,犹胜当初,若是可以的话,他倒真想问问,何至于此这四个字,他明明好好的,为何身旁的人却要一个接着一个的遭受不幸,孑然一人活到最后,又能剩下什么?为什么?何至于此! “无论如何,在这世上,总会有关心你的人…” 他口中喃喃着这句话,仿似忆起往昔。 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竟有些神经质的跪倒在了地上,哭嚎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求求你,给我解药!给我解药!你就算让我现在去死我也死给你看!” 他太累了,很多事扛着扛着习惯了,却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此刻却像是苍老了十岁,如同一条狗一样趴在了地上,乞求着。 绿鸢的心也在那一刻支离破碎,她记忆中的吴落甲,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腰板总是挺得笔直,一直都看起来那么伟岸,让人安心。她只送他出门两次,每次他消失后也总会在门口呆上半天。 这个男人如今跪下了,带着睡梦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还有那些她所不知道的故事,他也是个人啊!为什么老天爷却把他当成铁打的,一次又一次的让他痛苦,她真的好心疼自己的相公,活着每一天都在受罪。 绿鸢泪流满面的说道:“相公,你起来吧,我们不必求她,能与你度过一日算一日,就算是现在死了也值得!” 吴落甲失魂落魄的摇头道:“不,你不能死!不,你不能死!” 原本应该放声大笑的红衣女子却是笑不出来了,她想等的便是这一幕,看着这对狗男女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跪着求她,如今等到了,却只得幽幽地叹一声:“生死何惜…” 只是她也是一个不如意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施舍良善,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五色药丸,约莫有指甲盖那么大。 “这颗五毒丸可解她身上的枯叶掌之毒,不过服下药丸后她便会忘却今生所思所念之人,她若是真的喜欢你的话,想必也会把你忘得死死地吧,想要我给你也行,只是你日后不得再与她相见,这…你可以做到吗?” 绿鸢哭喊着拉住了吴落甲的胳膊连声道:“相公,我不要解药,我不要!” 吴落甲望了她一眼,低下了头,良久之后抬头笑道:“你不要那便不求了。” 他傻只是因为有些事不愿去学,师傅终究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红衣女子一挥袖便将药丸收了回去,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走吧,我就算拦的住你,也未必拦的住山下的那个道士,记住,你欠我两条命,日后我定会再找你算账。” 绿鸢心满意足的搀着吴落甲起身,两人下山的时候走的很慢,吴落甲沉默不语,绿鸢忽然开口问道:“相公,爷爷他…” 吴落甲闻言神色一黯,轻声道:“对不起,我没用…我” 从吴落甲的表情中她已经猜到了,不过一切都与这个男人无关,刚才他已经把自己要流的泪全都流干净了,况且自己也命不久矣,很快便能到九泉之下继续侍奉爷爷了。 绿鸢强忍住了悲意,笑道:“相公,你身上的衣服穿多久了?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出门在外要衣着得体,你若是真喜欢身上这件,下山后便脱下来,我给你拿去洗洗补补。” “相公,你喜欢吃些什么?这地方虽然没有市集,山上却有很多野菜。” “相公,若是走累了我们停一下,我给你捶捶腿。” “相公,这四周好黑,你能抱着我吗?我好冷。” “相公,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月光下,吴落甲甚至可以看见绿鸢眼角的那一丝皱纹,还有那张疲倦的脸,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淡淡道:“老天爷,我只求你开这一次眼,救救她,若是她能活下来,我愿用一切做交换,若是她真的不能活,我也会在报仇后随她共赴黄泉。” 说完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似有猛虎,狠声道:“不过你给我记住!届时我吴落甲便不会再相信这世上还有良善,不管是相干的还是不相干的,只要是在我方圆三里的,我都会拉着一起陪葬,一个都不留!” 他已经信过很多次了,身心俱疲,宁愿做一个傻子也不愿背弃自己的信念,善意为本?那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她明明什么过错都没有,却要这样死去,若是他眼中的善便是世间所不能容忍的恶的话,那他就换一种方法,秉承自己的善念,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中。 山风拂过,茅屋外又来了客人,正在打坐练功的红衣女子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她有一双眼睛,自己会看,方才自己的确错了,有些人的确不能看表面,若是她当初不那么傻,只追着那一盏最亮的火光,u看书 ww.uukasu.om 不停地追啊追的,是否今天便不会孤身一人了,直到那人死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根本就没有为他孤身一辈子的想法,她恨这样放浪的自己,越是痛恨自己,便越是痛恨那些用情不专的人。 袖中苦藏千万笺, 不知东楼故人闲。 心事密缝葬云鬓, 如今门开桃不见。 她慢慢站起身来,取下了房中的那盏灯,那汉子跪在地上…也许他从方才开始便没有起来过吧。 吴落甲一字一顿的说道:“恳请前辈赐我解药。” 红衣女子轻笑道:“我若是不给的话你又如何?” “杀了你!自取!” 他就像是一个被逼到了绝路的天涯亡命徒,因为那最后一根稻草,肩膀终于被压倒了,此刻的他再也讲不了那些道义了。 红衣女子轻巧的坐在了门槛上,右手上缠着一白布,身姿一如少女那般轻盈,她老了,却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年轻的那个样子。 “你这不讲理的样子是跟谁学的?那个道士?想来也是,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口的。” 吴落甲抬起头,脸色似有些狰狞道:“还望前辈赐药。” 他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逝,这句话他只再重复一遍,若是这个女人还不知趣,那他腰间的那把剑便会变成一把削肉饮血,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刀。 红衣女子自觉无趣,站起身来,随手一甩,吴落甲眼疾手快便接住了。 “记住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有一句话我没说,若是她因你忆起曾经,那便是她的死期!” 第104章最难勘破情字2关,生死不渝永世不忘(9) 白衣男子停下身形,眼中有些诧异,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亦是如此,不过那人片刻后又是一副理所当然,了然于心的样子。 须知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人的这副嘴脸,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风情云淡的将他划入凡夫俗子的序列。 李天笙也是看这个小赤佬不爽,吗的,他长得帅,他活该被女人喜欢,老子长得这么帅,怎么总是没人搭理,一个每天都不敢在河边洗脸,怕被自己的样貌迷晕的人,那些女人怎么就看不见?这个小赤佬还整天一副神头鬼脸,带着面具神秘兮兮的样子,绝对是那个面具有鬼,不行,改天他也要试着戴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天笙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玉龙派的关门大弟子吗?今儿个怎么有闲工夫逛山啊?莫非是看上了山上的哪头母猪?” 白衣男子没有搭理他这句话,只是淡淡的问道:“山上的那位男子与你是何关系?他的步伐颇得天道游龙掌的行掌之步。” 李天笙心一沉,却嗤笑了一声,而后说道:“我怕你是说漏了吧,还是怕丢人?他的剑法招式别人认不出来,你还认不出来吗?” 白衣男子愠怒道:“你若是想比剑,我现在就可以奉陪!” 李天笙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终于算是放心了,说道:“你瞧瞧你,这么好的晚上,这么好看的景致,居然想着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打不过我吗?年轻人,有事没事多用脑子想想诗词歌赋,不要老是一根筋搭在剑上。” 吗的,现在打老子也打不过啊!手里没剑,还散了攻,那个娘们儿掌上有毒,到现在都是一冷一热像中了邪一样,要不是身子骨硬朗,估计早就跟自己的那个老鬼师傅一起羽化登仙了。 见白衣男子不为所动,李天笙得意的笑道:“怎么?被我徒弟揍了?” 白衣男子的手忽然移在了剑柄上,却是隐忍不发,他还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更何况他手中无剑。 “他是你徒弟?” 李天笙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啊!” 他就喜欢戳这样的小赤佬的痛处,吗的,凭什么,他那个徒弟也是一个,傻不拉几的,一个个都跟皇帝一样左拥右抱,就他一个人寂寞的时候还要数数自己的票子够不够,去不了青楼还得去钻巷子,风里雨里来回跑。 白衣男子狠声道:“李天笙!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剑斩断!” 说完他便快步下山,大概是气的不轻,步伐有些踉跄,连轻功都不用了,走在路上差点被树根绊倒,白光掠过,可怜的老树,何苦要多长出几只脚。 李天笙浑身哆嗦的说道:“吗的有病!” 他不会懂,因为他这辈子也没把什么人当做自己的对手,这样活着未必也太累了,自由散漫惯了的人看那些在挣扎的人,自然是会觉得滑稽可笑的。 他忽然抬头望着山上,方才看见了火光他便第一时间赶了上来,那个女人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真的伤了他的徒弟,这一山的人只怕也别想安宁。 好在他散功的事只有吴落甲知道,到了明天他估计连上品的人也打不过了。 “那小子还真给我露了一手,碰上了这个小赤佬,动手了没死就算了,居然还没落下风,打了个平手。”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小赤佬没有使出全力,毕竟他这人太傲了,这世上值得他奋力一搏的人的确寥寥无几。 李天笙呼出了几口冷气,月光下,一个人的身影慢慢的从林间走了出来,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吴落甲神色无光,右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不过五指有些微张,好像生怕捏碎了。 李天笙转身笑道:“走,跟我回去!” 既然他都懂了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人都是贱的,只有在最喧闹的地方才能感受到自己有多孤寂,只有在最痛苦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起先有多愉悦。对吴落甲这样不曾见过光亮的人来说,只需要淡淡的两个字—回去,就够了。 “师傅…” 李天笙楞了一下,转身问道:“怎么了?” 吴落甲看了一眼怀中的绿鸢,说道:“待会儿她醒了,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李天笙闻言脱下了身上的兽皮,u看书 ww.ukashu 递给吴落甲,十分干脆的笑道:“去吧!” 有些话,不能在第一时间说出来,也许一辈子都开不了口了,自己这当师傅的也算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了,不仅要教武功,还得对徒弟的那些儿女情长操心,为什么呢?李天笙也问过自己,大抵是活的太无趣了,然后看到的和听到的人情味儿都太淡了,徒弟傻是傻了些,好在暖心。 吴落甲摇头道:“师傅,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天笙怒骂道:“老子看起来像是那么弱不经风的人吗?”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哆嗦着,完了还打了一个喷嚏,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吴落甲垂眼,沉默的抱着绿鸢向下走去,师傅也傻,他会运功,绿鸢自然不会受冻,这样又何必呢? “吗的,顾得了女人你顾得了自己吗?一天到晚就知道一厢情愿的为人家考虑,不知道考虑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照顾别人?” 吴落甲回首憨笑道:“师傅,我笨,你说的好多话都很有道理,但我就是听不懂。” 李天笙没好气裹上了兽皮,嘀咕道:“吗的,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不过也就是这模样让人放不下,一想到这里李天笙便是一阵鸡皮疙瘩,看了一下身上,刚从陈棒槌那些敲诈了一些银两,够逛两次窑子了,一想到那些玉体美人,下面充血,他的悬着的心也一下子放了下来。 天色渐亮,两人相拥着在一处山坡,吴落甲实在不想把她带去下面的山寨,那地方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上架感言 今天看到有人在评论区留言说这本书写的太任性了,哈哈哈…看到以后顿时笑成了一个疯子,当然,没有任何不认同的意思,反倒恰恰认为这是对这本书最中肯的评价。 前期动笔的时候还要顾及一些词汇上的运用,打个比方说你说一个人长得难看,丑的见得不人,在代入时代为古代的时候你不能这么写,你要写他面目可憎,难以示人。 到后面就有些放飞自我了,毫不讳言的说,不是因为我不肯动脑子了,反倒是时代背景限制了我的思想。 整体的节奏…除了开始签约的那三章,几乎都是平淡,任其自由发展,主角的性子可以说是很不讨喜了,说来惭愧,原本想写一个郭靖,到现在却有些黑暗倾向了。可能与我本人的处境分不开吧,现在我也想哭着笑着问一句—我活的是什么鬼?为什么这么窝囊,为什么要这么压抑,明明不累,为什么却看起来累的跟狗一样。 这样一直都很没出息,不够聪明的人是不会受人待见的。 我现在就在湖北武汉的一处高楼大厦上,抽着烟望着底下的繁华,璀璨的灯光和手中的香烟一起迷了眼睛,电脑里还放着那首黄昏,不时忆起曾经的美好,黄昏下夕阳的奔跑…哈哈,想着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对啊…明明现在是晚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了,可能我现在活得很糟糕吧,就像一个疯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知道一点,相比一蹶不振,我更喜欢在泥巴里面爬行,去相信,这个世界仍然是美好的,没错,这本书就是讲这个东西,一只老虎和一只狼,可能后面这条狼也许会很受看得人喜欢。 但是老虎仍然是那样,就如同在生活中遭人白眼的人一样活着,他可能以后会崛起,也可能一辈子都没出息,但我永远也不会为他洗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倘若真有一个陌生人对你笑,你还是对他笑一下比较好,很多事不用想的那么复杂,秉承着自己的信念活下去,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李天笙的寂寞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凡事都看的太清楚了,就像看一部电影,开头还没看几分钟便知道结尾了,很无聊。龙熙泽找那么多漂亮女人也纯粹是追求完美,谁不想娶一个老婆,漂亮,自己喜欢他,然后她也喜欢自己呢? 上架的消息是编辑今天发给我的,说明天上架,准备一下上架感言,我寻思着这东西也没啥好写的,只能说我想借自己的作品表达什么东西就大概说一下吧,也不耽误码字时间了。 谢谢一直给我推荐票的挚醉金迷,还有其他的朋友,不是我没良心,一是时间长,有些忘了,上班也累成狗了,实在不想去翻翻找找了,二是想节约些时间码字,言尽于此。 第107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3) 东方无名忽然眼神一凛,身侧三尺便飞了出去,一声惊呼下,雨念柔的发簪被打落,站起身,三千青丝尽数散落。 这身衣服他自然认得,他冷声道:“方才你与人打斗过?” 雨念柔拼命的摇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东方无名将最后一寸春笋塞入嘴里,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而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看看自己的衣服再说话,莫要把人当成傻子来骗。” 雨念柔闻言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心下大惊,这是何时染了血迹,一片殷红,忽然感觉手上有些粘稠,看了一眼,当下了然,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东方无名也不是个喜好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对东方逸尘定下的有些规矩却是十分厌恶,但凡玉龙派门下弟子,衣不沾血。但在他眼里,剑却不是用来玩的,越是与人比试他便越发觉到这是死生凶器,如何能不沾血。 他捡起了自己的衣服,毫不在意地丢了过去,说道:“把你手中提的东西给我,以物换物。” 应当没人会拒绝这样的交换,毕竟门规处罚可比一篮竹笋要重多了。 东方无名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没离开雨念柔手中所提的那一篮竹笋,须知采竹笋也有讲究,太小的不甜,太大的又老,往往一片冒尖的林子中都没有一个让人吃的称心的。 可他却又不时地瞥过眼,假装不在意。因为他经常去市集,也知道那些卖菜的商贩会专挑人的痛处下手,你越是表现的想要,他便越是坐地起价。 在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中,他知道那个女人篮子里的全都是不可多得的上等品,若是让他拿剑交换,他没准也会考虑一下,马上就要过冬了,这样的宝贝,没人会不动心的,虽说多少有些趁人之危,但她与人打斗身上沾血要受门规处罚,这是逃不了的,就看她怎么选了。 雨念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而后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她感觉自己今天活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东方无名见她半天默不作声,暗道好一个生意人,他倒是小觑了这个人,不过现在加价还为时尚早,便问道:“怎么?还不够?你可得想清楚了,门规处罚一向都很严厉。” 雨念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慢慢的凑上前,每走一步胸膛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撞出来一样,她低着头伸出了右手,将自己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 东方无名慢慢的抬起手,有些颤抖,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他有很多次都是伸手太快,太急而被那些商贩察觉到了,他们顿时将要交换的东西收了回去,还说什么‘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这东西已经不多了,与其拿来买卖,还不如自己留着’之类的话语,与人做交易,一刻都不能马虎,须得步步为营,只有东西真到了自己手上才能安心。 东方无名忽然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暗暗想道:“我倒是傻了,哪儿有这么好做而且便宜的交易,这人肯定是在不怀好意,诈我!” 这可是一篮竹笋,当他真的发觉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上哪儿会有人拿一篮上好的竹笋去换一件衣服,这种赔本到家的买卖没人会做!他还是想着保稳一下,不能心急。 他左右环视了一下,终于看准了一块地方,慢步走了过去,在一处落叶繁多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蹲下身,用手划开了落叶,终于发现了一个蓝色的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样子。 这是东方逸尘赏赐给他的金银,不过却没什么用,往往一锭金子才能买回几块豆腐,虽然那些人都是一副想要的样子,但交易便是如此,一手交钱一手拿货,那些商人眼中一锭金子也就值几块豆腐,这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他把这厚厚的一个包裹的金银全都拿来,虽说与那一篮竹笋比起来还是太过寒碜,不过也能壮壮声势。 东方无名随手将那一包裹的金银甩在了雨念柔面前,冷笑道:“你虽在玉龙派门下学剑,倒也不傻,对物价深谙于心,我承认,我这些东西值不了一筐竹笋,用来交换也的确有些不公平,但你记住,若是没了这衣服,你回山便会受到掌门的责罚,孰轻孰重,你好自掂量。” 交易便是交易,比试便是比试,他若是看中了别人手里的东西,绝不会强取豪夺。 他也算是在市集混迹了好多年了,自从十五岁下山开始,那些商贩都抢破头要与他做生意,为什么?便是因为他循规蹈矩,做交易从不越雷池一步。 雨念柔手中还攥着这个男人的衣服,若不是他此刻近在咫尺,她真想放在鼻子上闻一下,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一定要和这件衣服相拥而眠,至于他方才说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见这人依旧不为所动,东方无名心头一冷,便知道此人不简单,自己这些东西的确很难让人看上眼,就算加上剑,也未必能如愿以偿,望了一眼篮子,神色间虽还有一丝不舍,uu看书 .uukansh最后却只得忍痛道:“也罢,你若是不愿意交换,我也不勉强。” 当他转身的那一霎那雨念柔方才醒悟过来,惊呼道:“我愿意…我” 就算把心肝给你都愿意,这句话倒是停在了嘴边,这才看见那一包裹的金银。 她话音还没落下便觉得手中一阵冷风吹过,提着的篮子早已凭空消失,再抬头,哪儿还有什么大师兄,只剩下那件好看的像是长出了花的衣服,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这般年级喜欢上一个人便是如此,若真的可以,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全都掏出来给他,这一天对她来说很漫长,漫长到值得一辈子去回味,同样,对她来说也很短暂,短暂到还未体会个中滋味便恍然梦醒。 她慢慢地收起了衣服,眼中满是迷恋,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的头凑了过去,闻了一下,这件衣服虽说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在鼻子上却是带着茉莉的香味,因为她最喜欢茉莉花的香味,所以她心中所爱之人自然也是那个味道。虎啸狼行 第108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4) 清平乐—叶知年岁 叶知年岁,黯卧枝头翠。秋尽东藏降祥瑞,游人踏过方悔。 衔草只道高洁,拈花屈居雅舍。无人问者落泥,念念不忘旧累。 “无人问者落泥,无人问者落泥啊!” 小院内,树欲黄昏,叶叶凋零。 东方逸尘站在案前,写下了这首叶知年岁,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光大玉龙派,仅仅是与禅竹寺,天道山,铁斧门同起同坐还不够,要做便要做那个第一。 可惜岁月不饶人,如今的他也是雄心依旧,却力不足了。 “若要提起那玉仙,你还需几年?” 东方逸尘慢慢的合上了眼睛,语气中似乎有些惋惜,也有些失望。 在他身后三寸,有一个光着上身,神色冷冽的男子。 这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一种鸟,它怎么飞也飞不高,于是便放弃了自己翅膀,在巢里生下了一个蛋,并且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颗蛋的身上。 即便东方无名的剑术造诣已经达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在他眼里,却还是不够,父亲对待孩子,自然是苛责的。 东方无名也只将这个男人当成了那些与自己做交易的商贩中的一员,唯一不同的是,他与其他人交易,大多是为了食物,与这个男人,却是为了剑。那把玉仙传言在东方逸尘建派之初便在山后的万尺瀑中,那是一把没有剑柄的剑,直直的插在万尺瀑的正中央,若要拔出它,便要顶着那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洪流直上。 见东方无名迟迟没有回应,东方逸尘睁开了眼睛,眼神玩味的说道:“怎么?拔不出?” 他自然清楚东方无名的性子,左右逃不了一个傲字,就算是门派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弟子王远舟,此刻的剑术造诣与其相比,只怕也是相差甚远,并不仅是因为东方无名有多聪明,而是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毅力,还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其实寻常人眼中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聪明的人,而是那些既比他们聪明,而且还比他们更努力刻苦的人。 东方无名神色冷漠道:“拔得出。” 东方逸尘皱眉道:“那为何不拔?” 东方无名依旧是一副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说道:“现在不拔。” 也许拔出那把剑,他就可以打败那个男人了吧,可他却不愿那么做,一如当初比武大会上的那把承影,用剑的是人,要分出高下的自然也是人,并非是剑。 东方逸尘扭头看了一眼他腰间的三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东方无名用这样的剑,质地普通,甚至还有些粗制滥造之嫌,这样的东西,随便去一家打铁铺便可以造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换上那把玉仙便可以将自己的剑术造诣再提升不止一个境界。 东方逸尘虽然知道原因,却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历史向来都是由胜者来书写,过程和手段并不重要,只要赢了,不管多卑劣,依旧都可以名留青史。 “李天笙已经活不久了,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他?” 东方无名眉头一挑,能让他上心的事并不多,却也有很多,因为只要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事,他都不会作壁上观,他说道:“这天下,除了我和他自己,没人能杀的了他!” 话音刚落,屋内便走出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着青衫,目如鹰鹫,闲时凌厉万分,笑时却又好似藏刀的中年男人。 左右两个都是秃头上留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肥硕如猪,一脸喜气。 那着青衫的人大笑道:“早先就已经领略过令郎那出神入化的剑术,今日再见其貌,果真是人剑超群,堪比人间仙啊!” 东方逸尘对这种奉承话置若罔闻,不是因为讨厌,却是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只是说出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他的儿子又怎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东方无名冷笑道:“你不会想凭这几个人就能杀了他吧。” 只要他愿意,这三个人只需在一瞬之间便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像这样的货色,连他都打不过,又如何去对付李天笙? 那两个秃头也是义气中人,他们宝文双雄的名号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用刀用剑的人在他们眼中皆是蝼蚁,因为那些武器连他们的皮都蹭不破。 一听这小子居然敢小觑他们,眼睛一眯,原本的喜气一瞬间就变成了令人心寒的杀气。 青衫男人听到这话,却也不怒,他原本便不是靠武功发家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东方逸尘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亲手杀了李天笙吗?如今便是机会了,和他们三人联手,李天笙必死!” 东方无名不屑道:“我现在是不如李天笙,再加上三个臭鱼烂虾便能打得过了?” 那两个秃头齐声怒道:“小子休得无礼!” 东方逸尘和青衫男子对视了一眼,uu看书 w.uukanshu.om两人皆是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对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儿视而不见,东方逸尘自然也有傲气,他们玉龙派门下与人联手虽说有些不耻,私下结盟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却也要看他带过来的人够不够格。 而青衫男子对这一点也了然于心,他第一次见到东方逸尘的时候便知道此人与自己是百年难遇的知音,他们都好名声,却又不会真的做迂腐的正人君子,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要名声只是为了用名声去谋取利益,而东方逸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名声。 东方逸尘淡笑道:“龙云天,与你谋事一向都令人安心,不过我门下的人大多都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我虽多次告诫他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却也是收效甚微,可以毫不讳言的说,我玉龙派能有今天,也全是因为他们处处都自认高人一等。” 龙云天自然知道,若是你经常把自己想成一种人的话,那久而久之你就会变成那种人,起先他在黄兴业的武场中也是名不见经传之辈,而后出入江湖,少不了狐假虎威,威逼利诱,没有本事怎么办?那就得装出一副有本事的样子,就算出一百次洋相也总会有成功的一次。虎啸狼行 第109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5) 龙云天神色玩味道:“两位兄弟,东方掌门这是在考你们的本事到不到家呢,龙某虽然心知肚明,五体投地,只怕有些人还是不服的。” 左边的那个秃头麻花辫胖子狞笑道:“这还不简单?不服,打到他服便是了,龙庄主,若是等下我们兄弟出手不慎伤了人怎么办?” 东方逸尘转身道:“我们玉龙派不需要无用的弟子。” 这句话同样也是对东方无名说的,对他寄予厚望并非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因为他有那个本事,若是想不开的话,那他随时都可以把这大师兄的位子换下来。 东方无名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两个胖子,他们手上并无兵器,而且这笨重的体型除了能用流星锤以外,其他的武器,只怕都不能用,而且两人一左一右,面貌和身板完全相同,就像是镜中之人与镜外之人并排着站在了一起。 他慢慢地将篮子中遮盖竹笋的布扯了一下,财不外露这一点也是他学了很久才学会的,眼下比试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比试过后将这些东西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正要将篮子轻轻放下,那两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人并排前行,就像是两头巨象踩踏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莫看这两人体型肥硕,但跑起来却是不慢,只在转瞬之间便到了东方无名的面前。 两人分别扬起了自己的左右手,带着风声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汗臭味儿向东方无名袭来,左右夹击似乎想把东方无名拍成肉酱。 东方无名眉头一皱,霎时间将手中的篮子紧紧地护在了怀中,脚踏地面,往后一跃,当两人的巴掌合在一起的时候,轰鸣一声有如雷鸣震耳。 就连东方逸尘也不由得稍稍侧目,宝文双雄的名号他先前也听过,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两个恶人,传言这两人喜好美色,时常去祸害一些正值芳龄的闺中少女,而且是两人共用一女,一上一下,发泄完了兽性后,便将那个女子活活压死,然后丢进锅中烹煮,分而食之,这两人的绝技便是雷鸣掌,双掌合一,声如雷鸣,可以将一个精铁铸成的大鼎拍成一片,力道之大,堪比九牛二虎,而且这两人还有一处最为恐怖的地方,便是这多出来的一身肉,刀剑利器一砍进去便会被厚厚的脂肪裹住,其纹理自然也是顺锋而行,根本就无法割开他们的皮肉。 东方无名试了一剑,只见那人也不躲闪,只是干笑着望着他,那个自视高贵的掌门不是要瞧瞧他们兄弟二人的本事吗?现在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铜墙铁壁。 当剑身没入那人的皮肉的时候东方无名便眉头一皱,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在心头环绕。 当他欲将剑拔出的时候却又发现这剑好似长在了那人身上一样纹丝不动,竟被死死地吸住了,那人的皮肉也陷下了一块,将刺入的那一寸剑身完全没入。 又是一掌合击,东方无名躲闪不及,侧过腰身,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剑,但他怀中的那个篮子却遭了殃,被那一掌拍中,里面的东西也悉数被击成了碎末。 龙云天神色颇有些得意,看来这次是他带来的人要技高一筹,东方逸尘剑神的名号早在十几年前他便亲自领略过,煜阳城外,积铁成山,手中三尺,无人能出其左右,那是何等的风光,当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人物,如今却有一种能与平起平坐,相提并论的感觉,这还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东方逸尘轻声叹道:“君临万兵者,以剑为食,这便是不用好剑的下场!” 东方无名神色一凛,颇有讥讽之意,何谓好剑?若只是剑出名了,那还要剑客做什么?又怜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末,一个翻身便高高的越了起来,往那个胖子的脸上踩了过去,旁边的那个见状连忙用手去探,只可惜速度还是稍慢,那人被踹了一脚后运功不定,也吸不住剑了。 东方无名悍然抽剑,点点殷红溅到了身上,宛若雪地梅花。 只听见一声惨叫,东方无名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便是一剑刺出,直接将手中的三尺插入了那人的眼睛里面,顿时场面便血腥无比,如同小蛇一般的血水自血肉模糊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啊!!! 如同宰猪一般凄惨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东西,若是有人动了,他须得做好死的准备!” 啪啪啪! 龙云天也在那一瞬合掌,他能活这么多年,也是因为见风使舵的本领用的恰到好处,另一个胖子正欲出手却被他喝住了! “够了!今日宝文双雄倒在玉龙派最杰出的弟子手上并不丢人,再继续下去只怕我们也没办法好好坐下来谋事了。” 天云庄如今虽说是偏安一隅,却也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他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上面的那位菩萨了,安为鹰犬者才能有上位的机会。 旁边的那胖子咬牙切齿道:“我大哥被他废了一只眼睛,这笔账怎么算?” 龙云天安抚道:“事后龙某自会准备一百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奉上,今日之事,还望二位不要介怀了。” 东方逸尘一直都没有出手,这二人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原本也是想着立立威,如今事已至此,继续纠缠不清的话没准还会化友为敌,实在不值。 那胖子一听见有女人,顿时便连仇恨也忘记了,问道:“此话当真?” 龙云天点头道:“自然当真,龙某又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两人还在商讨,边上却有一阵冷冷地声音响起。 “那我的东西怎么算?” 他那一篮子的竹笋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才从别人手中换回的,如今说没就没了,他又怎肯轻易罢休,那是何等贵重的宝贝,这二人不死,如何谢罪? 东方逸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u看书 .uukansh他最忧的也是东方无名用心不专这一点,时常会为了一些令人费解的小事耿耿于怀,若说懂,他也懂自己的儿子,若说不懂,那也的确。 “过后我让人给你采一篮,至于龙庄主,你先带这二位去歇息吧,饭后我们再细谈。” 待龙云天走后他才将案前的那一卷字拿了起来,右手手腕处的那一抹疤痕也随之显现,如今他也是如同这落叶一般,年复一年,只知岁月易逝,却又无可奈何。 落叶的归宿是什么?那便是黯黯地躺在地上,望着树上的新叶,待到被人踩过后才知道回顾过往,悔不当初。 喜好绿草者人家只会说他高洁,而那些成日赏花弄月的人也能入雅士之流,只有那些落叶才会化作泥土,无人问津,只知道思量过往。 他以前也未曾想过,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短短的几行字,却将他的一生全都写了进去。虎啸狼行 第110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6) 背负起别人的过往继续前行与行尸走肉没有两样。 东方无名还记得四年前那个男人背着一把剑来到无名山时的情景,当时他的眼神与现在自己在水畔望见的自己一模一样,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黑夜一样见不到光亮。 “活着有意思吗?” 这是当时第一次遇见他,他说出口的话,直到现在还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啊,活着有意思吗? 最后那个男人只用了一把剑,便施舍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他一点都不觉得活着只是为了杀一个人这样的事情很荒诞,相比东方逸尘心心相念的东西,他却觉得很无趣。 东方无名讥讽的笑道:“你认为这样的事我会做吗?” 积铁成山,不是一件难事,由此可见,世人眼中的剑神这个名号到底有多廉价。 东方逸尘合起了字画,这东西,写好了,看一遍就行了,若是时常念起反倒是无病呻吟。 “你不知道,李天笙修炼的盘山内经,每过五年便会有一次散功期,以往这个时候他应当是呆在天道山上,只不过这次却是棋差一招,就算你不去,他估计也难逃一死。” 东方无名依旧不信,他去买豆腐,曾亲耳听到一个商贩说剩下的不多了,因为走错路折返时却又见到那人的摊位上又摆着满满的豆腐。 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七分假,剩下的三分也未必是真。 东方逸尘笑道:“怎么?你还是不信?” 东方无名摇了摇头,非是不信,真也罢,假也罢,李天笙若是真的这么轻易就死了,那也不是李天笙了,一个人若真的有本事,又岂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万劫不复? “这次让你去铲除五毒教,事情办得如何?” 东方无名直言道:“还未下手。” 东方逸尘心下一沉,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为何不下手?” 东方无名收起了剑,淡淡道:“再给我几天便是!” 非是不下手,而是不舍得下手,他既然答应了给那个女人一些时间,那自然不会失言,如果她活了,到最后肯定会成为自己的东西,这样他就不用年复一年为了吃的发愁了。 东方逸尘知道多说无用,既然他记得也就不用再提了。 东方逸尘从怀中拿出了几张银票,说道:“省着点用!” 在他眼里,东方无名就是一个化钱徒,不管给他多少银子,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给你花光,你却不知道他到底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东方逸尘也不会去问,反正每个月也就一千两银子,他还出得起。 东方无名摇头道:“我不要,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我那一篮东西全都是上好的,我不收水货。” 东方逸尘愣了一下,不就是一篮子竹笋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千两银子里面随便抽出一两便可以买下成千上万个。 “你不会用银子去买吗?” 东方无名用可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道他在山上住久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一千两银子能买到什么?现在豆腐都是一两五十两银子,更何况上好的竹笋?那可是无价之宝,眼下将近入冬,山上的那些畜生也都挖的差不多了,还能剩下多少? 不过他也不愿去搭理这个可怜人,告诉他这些道理。 东方逸尘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也就是他不懂的地方,若是去问了,便会颜面扫地。 照影玉面,红颜白发。 时间一晃,已然过了六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蹲在河边,望着水中的自己,神色有些茫然,直到身后出现了一个七尺高的黑汉子,满布皱纹的脸上方才出现一丝笑颜。 “早先与你说过,衣服破了就跟我说一下,脱下来我给你补,我都看见了。” 吴落甲挠了挠头,原本他注意到了,便将手放在腰间想要遮挡一下,却不料还是被她看见了,昨天在上山打猎的时候衣服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 两人在黑风寨下的一处林间做了一间草屋,这六日便是在草屋内度过,绿鸢自知如今面貌不堪入目,也没有让吴落甲与她共塌而卧,只是每每醒来,枕边会打湿一片。 两人屋中的物件也都是李天笙从陈棒槌那里强取豪夺过来的,每次他就把手合在身后,然后一脸威风,像是钦差巡视一样的走到黑风寨,届时哨塔上的那两个人便会很有眼色的为他开门,看见大当家的那一副忘履相迎的样子,连精明的瘦子都不由得嘀咕道—这人莫非是大当家的失散多年的亲爹? 这时一旁胖子却插嘴道:“你傻啊!那人看起来比大当家的还年轻,大当家的当他爹还差不多。” 瘦子也是一阵哑然,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没想到这憨货其实也带脑子。 吴落甲笑道:“能穿就行,不碍事的!” 他却是不忍心让她太过操劳,这些时日他想尽了办法想让绿鸢吃下药,却又在她三言两语间狠不下心来,如今已是第六日了,他今早起来的时候便告诉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她服药。 绿鸢望着水中的自己,u看书 .ukanshu.cm 忽然眼角滑落泪水。 吴落甲却是急了,这六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绿鸢哭。 他不知道,没有女人会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每一次夜深难寐的时候,她们总会在灯火下望着镜中的自己,或轻叹,或流泪。 绿鸢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当初望着师傅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时的心情,个中滋味,也只能自己一人细细品味,如今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知道,自己的路也快走完了,却还是乞求上天能多给她一些时日,让她再多看看相公的脸,看看他走路的样子,看看他吃饭的样子,看看他…笑的样子。 吴落甲连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点的。” 他还第一时间以为绿鸢是为了衣服,女儿家的心事,确实难懂。 绿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头轻声道:“相公不必自责,是我太没用了。”虎啸狼行 第111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7) 如今的她已然垂垂老矣,走个路都有些步伐不稳,需要人搀扶。 吴落甲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月牙状的项链,听陈棒槌说小野山上的野猪都有灵性,若是取下它们的獠牙佩戴在胸前便能驱邪保平安。 这小小的一块东西他做了四天,每划一刀心里都在念着岁岁平安四个字,如今拿出来,总感觉有些难以示人,毕竟亲手制成的难免会嫌自己笨手笨脚的,怕人不喜欢。 吴落甲看了一眼月牙尾端上有些粗糙的刻痕,抬头笑道:“本来想把这东西送你的,不过总觉得有些难看了。” 绿鸢闻言却是不管,伸出了瘦若枯柴的手,眼前泛光着喃喃道:“好美…” 吴落甲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只见她将那月牙用双手捧着,就像是捧着一块稀世宝贝一般,眼睛也不肯挪开一寸。 明月总相思,咫尺似天涯。 她不傻,前几天帮吴落甲收拾衣服的时候便摸到了那块缝进衣服里的玉环,男人缝的线自然很粗糙,她一眼便看出来了,拆开又重新帮他缝了一下。 当时心中不仅没有半点怒言,反倒觉得有些庆幸,吴落甲自然是不会买这种东西的,想必是一个女子送给他的。若是自己走了,有人能照顾他倒也是一件好事,希望那女子不似自己这般无用,只会给人添麻烦。 “我从前在烟雨镇便听过那个故事,当时只想着若是能得到自己心爱的人赠的一件首饰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如今盼着盼着总算愿望成真了,谢谢你,相公。” 吴落甲默不作声,从前他看到的好,如今成了别人的眼中的好,可是现在的他却与从前不同了,他是个很少为自己考虑的人,但总能从身旁的人的遭遇中感受到世道不公。 送绿鸢回草屋后吴落甲躺在屋外的一处林间,仰头望天。 “是不是感觉现在抬头虽然只能看见一小块,却比之前看到的那一大块要大上很多?” 李天笙提着酒壶,依旧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脸上还有一抹病态的殷红,如今的他功力全失,却依旧如同之前一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酒照喝,肉照吃。 吴落甲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几日他最不能放手的便是这东西,吃饭睡觉都要带在一块,而且怕捏在手里久了化掉了,因此用一些猪肉在陈棒槌手里换了这么一个瓶子。 虽然陈棒槌并不想收他的东西,却也拗不过他。 他很笨,李天笙的话他大多都需要很久才能悟透,不管是习武还是平日闲谈,很多东西他之前从未想过,却到最后都一一应验在他身上了。 李天笙问道:“你是怕让她吃了药之后,她便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对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若是绿鸢真的想吃下药,活下去该有多好。 李天笙灌了一口酒后叹道:“那你就记住,人只有活下去了才能想七想八的,若是你死了,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吗?不管是忧愁还是愉悦,都得自己慢慢去体会,己所不欲而施于人正是所有人都逃不过的弊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史官将别人的平素写出来供世人敬仰了,你若是真想她活下去,将这份内疚自己担下去便是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件了。” 吴落甲憨笑道:“师傅,你还是那么聪明。”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真傻,倒也不需要我提醒了。” “来,喝!” “好!” 两人交谈间,黑风寨前已然来了三位客人,中间那位在下面毕恭毕敬的说道‘天云庄龙云天拜关!’ 哨塔上的一胖一瘦歪着眼睛打量着来客,良久之后胖子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 “啥是拜关?” 瘦子看了他一眼后神色得意的说道:“看你那没读过书的样子,拜关都不知道?就是想找我们打架的意思,懂吗?” 胖子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打架好,打架又有肉和新衣服了!” 瘦子冷冷地瞥了下面那三人一眼,笑骂道:“你们三个是什么来头就敢闯我们黑风寨,不要命啦!” 那两个秃头胖子压根连正眼都没看过上面的两人,其中一个头上还绑着纱布,正好遮住右眼,其中一片红,至于左眼,那便是遍布血丝,好似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狰狞恐怖。 独眼的秃头胖子狠声道:“龙庄主,你若是执意不生事端,我兄弟二人便就此离去了。” 他现在只想杀人,自从那日离了玉龙派他便一心想要报仇,虽然事后龙云天用一百个女人给他们兄弟两个赔罪,但这还是不能泄出他的心头之恨,眼前龙云天又是这文绉绉地一套,讲理?他们兄弟二人何时与人讲过理,若不是当时下手还留了些余力,又何至于此? 后来他将那一百女人悉数做成了人肉汤,熬了一大锅,将她们的眼珠子全都挖了出来摆在床边,睡不着觉的时候便看着那些血血淋淋的眼睛,戾气一日胜过一日。 龙云天暗自无奈,为什么他能用的全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水上飞如此,到了这里仍旧如此,倒还真应了赵河的那句话,他聪明却不代表手下的人也似他这般聪明。 他只得淡笑道:“龙某知道两位心中积怨已久,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纵然是屠了这座山寨,只怕也难泄二位的心头之恨。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两位正值壮年,还差那些年月吗?” 独眼秃头冷哼道:“老子等不了那么久!等老子屠了这座山寨便折返无名山,u看书.uasu.定要将那小子食肉寝皮!” 旁边那位大抵是收了龙云天不少好处,却劝道:“大哥,龙庄主言之有理,你我兄弟联手虽然天下无敌,却也得等大哥养好伤了才能行事,若是带伤再战,战力折损,岂不是自断臂膀?我看,我们还是听龙庄主的,凡事得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独眼秃头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什么时候也会讲这些屁话了?是龙云天教你的?我们兄弟二人二十几年的情谊还比不上他给的那些好处?如今大哥有难,你不仅坐视不理,还说这些卵用都没有的风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兄弟我呢?我这是为你好,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那人也气了,一下子也没了好脸色。 龙云天暗自抚头,只感觉脑袋有些阵痛。虎啸狼行 第112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8) “劳烦二位通报一下寨主,今我三人结伴而来,只为解黑风寨之劫,别无所愿。” 瘦子早就看中间的那个中年人不爽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山贼。 “下面的,你们给我听着,想找事就直说,别想骗我,我才没那么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引什么…入室?” 一旁的胖子补充道:“引猪入室。” 瘦子横了他一眼,怒骂道:“什么引猪入室!老子看你小子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成天就知道吃,把猪赶到房里能有什么危险!我说的是把一头凶狠的畜生引到自己的屋内。” 胖子顶嘴道:“那山上的野猪个个都凶狠无比,若是没有防范把它们引进来肯定得死人!” 瘦子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行,那就引猪入室吧!” 两人话音还没落,只感觉大地一震,只瞥见山下的那三人中的一个独眼胖子一马当先冲到了寨门前,只用自己那肥硕的身体不要命的撞着寨门。 他撞了五六下也只是令哨塔晃动了几下,瘦子方才安心,嬉皮笑脸的大喊道:“傻子,你若是能把门撞开,我便当着所有兄弟的面把老二砍下来!” 独眼胖子闻言嘴角多了一抹狞笑,老二?好!老子就先把它拧成麻花然后再剁下来下油锅,尝尝人鞭是什么滋味儿! 寨门很结实,两侧拉着厚长的巨木桩子,嵌入地面五丈有余,若想撞开山门,那就得把这一排的木桩全部撞倒,即便是天生神力的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人看似凶狠,实际上也就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龙云天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宝文双雄的神力并非天生,而是他们修炼的内功与常人不同,一般人汇聚内力都是由丹田自天灵,而后遍散全身,届时就算想调运真气也难以补全,此二人却是将内力截断在了肩并穴,直接分到了两臂之间,这样截断运功的方法实属罕见,若没有极其精湛的内功心法相辅,只怕也会走火入魔。 有了内功心法,再加上这一身吃来的力气,自然也就能练就那力大无穷的雷鸣掌。 独眼秃头撞寨门的方式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蛮横瞎来,在习武之人看来却是颇有章法,他每撞一下都会抬起自己的右脚蓄力,而且左手死死地抓着右肩,上面的皮肉也跟着陷下了几寸,显然是捏住了自己的经脉,让气力能汇聚到一点,一气呵成。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应了医者的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厦将倾往往只在一瞬之间,直到真正倒塌的那一刻也许还是始料未及。 瘦子站在哨塔上,原本还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忽然感到一股重力袭来,他所站的那一处地方竟然直直的往后倒去,他的眼睛平视着能望见远处的群峰,如今却能看见天上的云朵了,不过好在他反应及时,连忙扒住了哨塔旁的木桩,再看那胖子,却是猝不及防的倒在了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和一旁的围栏死死地贴在了一起,连身上的肥肉都陷出了几寸。 龙云天闭着眼睛,不管耳边传来的轰塌声,原本他是想先礼,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兵戎相见,毕竟这里的寨主起先也是从烟雨镇出来的,他知道,当初便是他故意放掉了这一伙人,想要祸水东引,让他们顶罪,却不料世事无常,如今自己却成了门前客。 在这官差也管不到的地方,这些人是如此的逍遥,而自己这个嫁祸的人却是忧虑重重,东奔西跑。 既然争端已生,那就只能以威武屈之了。 独眼秃头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两人,瘦子也就算了,在他面前顶多也就是个小孩的身板,但是胖子最少也有三百来斤,却也被他一只手拿了起来。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啊!” 瘦子已然没有了起初的嚣张气焰,当刀真的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后悔,起初若是引一波猪该有多好,然后自己再跑快些,就算这几个和寨中的人有什么过节估计也不会在意他这个虾兵蟹将跑掉了,起码还能活命。 如今再想起自己当时说的话,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秃头胖子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慢慢眯了起来,阴声道:“怎么?现在想要命了,刚才不是叫嚣着要拿老二来赌的吗?老子等下就成全你!” 胖子已然被撞昏了过去,像一头死猪一样被他提着。 剩下的那个如是问道:“龙庄主,现在我们怎么办?” 他可比自己的兄长要识相多了,宝文双雄?能有多威风,还不是惶惶终日,不是在杀人就是担心自己被人家杀,成天在腥风血雨里滚打。 龙云天可是一位款爷,跟着他不愁银子又不愁美女,还不用去做那些铤而走险担心被人报复的事,何乐而不为?可以毫不讳言的说,若是龙云天此刻让他***,估计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龙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 他其实也不想杀李天笙,与天道山结仇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原本想与玉龙派联手来个借刀杀人,却不料东方逸尘也不傻,那天的商谈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他倒也是想的太简单了,玉龙派为何要对天道山门下出手,这不仅仅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 李天笙既然来了小野山,估计迟早也会碰面,他不想信赵河,却又不得不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陈棒槌此刻正躺在椅子上,uu看书 .uukansu.om 地上已然多了四五个酒壶,他神色冷漠,浑然不知的喝着,不知斤两,不顾时间,手中的酒壶似乎比命还要重要,而且越喝越急,地上已然多了许多呕吐出来的唾液,混合着一些看不清模样的粘稠东西,散发着浓厚的酒臭味儿。 此刻是白天,他眼中却看到了外面的星星,就像他儿时仲夏夜在院落的时候看到的一样,他就那么静静的躺在竹床上,身旁还有一壶凉白开,铁壶下面有些焦黑的痕迹。 四周虫鸣低语,凉风吹过,天空却是那么的璀璨,当时他还想着把那些东西摘下来拿去卖掉。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如今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儿时的很多事都已忘却,却还是忘不掉那天夜里看见的繁星。 直到他前天无意间瞥见那两个人并排着坐在一起,她满头白发的坐着,脸上却还是洋溢着少女般的笑颜还有那双让他茫然的眼睛…他这才知道有些空虚和寂寞,就算逛一辈子窑子也填满不了。 因为星星永远都是想抓却抓不到的东西。虎啸狼行 第113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9) 正因为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是难以启齿,甚至会让人感觉到恶心的,所以他才闭口不言,闷声喝酒,只可惜这地方既没巷子钻,也没楼子进,要不然发泄一番后,谁还会为了这么点破事把自己灌得稀烂,毕竟喝酒不是开心的时候才喝吗? 陈棒槌又喝完一壶,摸了摸四周,当即怒骂道:“他娘的,酒呢?老二!你他吗上哪儿去了!还不快把酒给老子拿过来?” 二当家的起先也陪了他一阵,后来也抵不住大哥这么不要命的喝,喝了就吐,吐完接着喝,这么个喝法可是要死人的,可是劝也劝不住,想上去拿下酒就被反手一个巴掌抽在脸上,也不自讨没趣了,早就自行退下了。 门外的刀疤脸扒在门框上,良久之后才谄笑着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低着头,像进宫的小太监一样麻溜的将酒递了过去,低声道:“大当家的,酒来了。” 陈棒槌瞥了他一眼,大舌头道:“老三?你怎么在这里,伤好了?” 刀疤脸闻言神色一冷,当日他回山寨便领了五十鞭子,再看陈棒槌,还设酒下宴款待仇家,他们黑风寨何时有过这样的规矩,被人在右脸扇了一巴掌,还颠颠儿的把左脸翘过去,以前他当家的时候就没这么窝囊过。 不过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学的精,这不满也放在心里,只在转瞬之间便笑着说道:“大当家的,二哥已经喝倒下了,正在房里睡觉呢,寨外来了客人,说要见你。” 陈棒槌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思忖了半天,方才皱眉道:“又是那个道士来了?给他!他要什么都给他!” 说完还伸着手晃了几下,那神色,比看到了丧门星好不到哪里去。 接着他便继续神色冷漠的喝酒,一口接着一口,而且越喝越快。 刀疤脸神色尴尬道:“呃…不是,他说是烟雨镇来的。” 噗! 陈棒槌吐了他一脸后震惊的问道:“烟雨镇?” 刀疤脸愕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陈帮衬被这一下弄得酒也醒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生死关头,无心醉酒。 “来的人可报了自己的姓氏?” 他的眼睛隐约变得狠厉了起来,若是烟雨镇来人,大抵是为了那件事,这些日子倒是逍遥惯了,他差点儿给弄忘了,不过当初的录名册已经烧了,若是官府那边来人,肯定会二话不说派人围剿,如今却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做了,后悔药没地方去买。 刀疤脸低头道:“天云庄龙云天。” 陈棒槌诧异道:“天云庄的龙云天?你可听清楚了?” 刀疤脸连忙点头道:“大当家的,我可听得死死地,就是天云庄的龙云天。” 就算名字错了,天云庄这三个字也不会错,毕竟烟雨镇也就只有一个天云庄,他一直都想成为龙云天那样的人物,却因为身份低微,莫说是与他交谈,就连远远看他一面的机会也寥寥无几。 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当,龙云天?他来做什么,莫非是官府派他来的?这的确很有可能,当初陈棒槌便对私盐泛滥一事有了自己的见解,盐商不可能坐视不理,官府也不应该置若罔闻,为何会如此呢?这就像是他们妓院里的规矩一样,姑娘只有先跟老鸨搞好关系了才能有生意,盐枭和龙云天还有官府肯定是同穿一条裤子才贩卖私盐。 陈棒槌冷声道:“马上叫上弟兄们,带好吃饭的家伙。”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如今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无名之辈了,若是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至少他选择不给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把刀。 刀疤脸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当家的,这……” 陈棒槌眼睛一横,沉声道:“怎么?莫非老子喝酒的这段时间里你就收了他的好处,打算窝里斗了?” 他一向信不过老三,毕竟这小子不是当初他从烟雨镇带过来的,而且起先他是老大,他日防夜防就是怕有一天这小子造反,如今正是大好时机,由不得他不把话给挑明。 他的袖中还藏着一把圆月匕首,这把匕首是在山上一个死掉的猎户身上扒下来的,那人也算有些本事,自己死了,还带走了一头两百斤的野猪,那野猪的两只眼睛都被他戳瞎了,匕首就插在右眼上,他自己也被野猪的獠牙顶穿了肚皮,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场面十分凄惨,那人临死还咬着牙一副拼命的样子。 他就喜欢那副狠劲,就算面对一头比他要壮上很多,明知和它撕咬必死无疑的畜生,也会狠着心捅他吗个你死我活,既然老子活不了了,那就带着你一起死,就算不能带上你,也要扒拉下你一层皮。 刀疤脸闻言连声说道:“哎呦,我哪儿有那个胆啊,咱黑风寨不都是您说了算吗?” 陈棒槌袖间一滑,一把匕首便落在了手上,袖子上的衣服内臂上他还有一环扣子,平日他就是将匕首藏在上面,睡觉的时候就拿下来放在枕头边上。 刺啦一声,匕首拔出,白光一现,刀疤脸便跪倒在了地上,哭嚎道:“大当家的饶命,大当家的饶命。” 陈棒槌笑道:“你既然没有私通外敌,uu看书 ..cm 又心里无鬼,为何求饶?” 刀疤脸抬起头神色焦急道:“您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那龙云天带来了两个怪物,正在外面要割李老三的篮子呢!” “跟我来!” 陈棒槌冷着脸快步走出了大堂,刚走不到两百米便看见了这惊世骇俗的一面。 一个丢了一只眼睛,约莫有九丈高的秃头麻花辫的巨汉手里拿着一把片刀,那刀在他手里看起来跟寻常人拿着匕首差不多,只瞧见瘦弱竹竿的李老三被绑在木桩上,浑身的衣服都被脱到了一旁,露出了皮包骨头的前身,肋骨因为惊吓而凸显了出来,他的眼睛瞪得跟牛蛋一样,眼泪不要钱的掉,底下屎尿齐放,哀嚎声十分凄惨,四周的黑风寨弟兄齐齐站成了两排,皆是神色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人人自危。 陈棒槌也是出了大堂之后才听到的,一路寻着叫声走了过来。虎啸狼行 第114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10) 吴落甲显然不想让那个人死的这么痛快,很快便将目光转向了龙云天。 龙云天平生最怕的便是这种不讲理的莽夫,因为他们一上头起来,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若是要你的命,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的眉头也不会眨一下,非要闹个不死不休。 他笑道:“小兄弟,你这又…” 话音还没落吴落甲便一脚踹过来,龙云天堪堪躲过,他并不似宝文双雄那般体型巨大,而且还喜欢和人硬碰硬,他知道接下这个怪物一招绝对活不了。 他玄品初期的实力躲下这一脚居然也有些费力,他往后退坐倒在了地上,而那腿脚中所带的罡风也扑到了他的脸上。 “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 又是一脚,龙云天的身形倒飞了出去。 吴落甲却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头,这一脚下去的触感像是踢在了铁板上,而且那种熟悉的感觉与八荒拳无异,他这才想起来,龙云天先前是黄兴业的徒弟,如此一来,也不足为奇了,只可惜此人悟性还是低了点,黄兴业其实已经将八荒拳全都传授给他了,只是没有告诉他要将所有的招式全都练的炉火纯青才能到达最终的境界。 龙云天只感觉自己的肺腑遭受了一击重锤,一股热流自喉咙吐了出来,若是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谋略再好也怕无脑,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讲理的莽夫,他们难道不知道怕吗?不怕杀了人之后会有严重的后果吗?他们难道没有想过有些人不杀便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好处吗?逞一时之快能得到什么?难道这样就真的开心了吗?快乐了吗? “等等!我可以救你师傅!” 吴落甲再欲出手时,龙云天神色痛苦的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命都快丢了,还有什么东西是舍不下的。 吴落甲的拳头在距离龙云天的脸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龙云天瞪着眼睛,即便是隔了一寸,他还是有一种这一拳已然打在他脸上的感觉,他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人用锤子锤烂。 吴落甲眼前一亮,死死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这是李天笙在威胁别人时常说的一句话,往往只要这句话说出口,那个人总会安安分分的替他办事,而且真的只用一次就成了。 “在一个人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如果有一次活命机会,那他绝对不会想到下一次。” 当时李天笙是这么跟他解释的,能有事半功倍的方法,没有人会刻意去选择最艰难的那一条道路。 龙云天瞪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颤抖着手摸进了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平时都是放在他住房的密室里,期间还设有机关三十二重,过了机关后便是一百零三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藏着这件衣服,进了那房间之后,又有四百个暗格,找到了正确的暗格后若是开启不当还会被里面的毒箭射中。 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宝贝,那便是他从刘全家中所夺的至宝韦陀丸,回想当初有了这件宝贝后他是食寐不安,天天都活在殚精竭虑之中,在庄内的时候每隔三个时辰便会去查探一番,出庄的时候左思右想最后却还是带在了身上,谁能想到他最后却是为了别人做嫁妆。 这枚传言连死人都能救活的神仙丹如今便藏在他的衣服内侧,缝了有三层左右,层层密封。 龙云天一直拿手在衣服里面掏,人似乎也有些傻了,这无异于是将他的第二条命交出去,可是,为了活下去…他又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龙云天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东西就在衣服里面,饶我一命,给你…全都给你!” 以往闯荡江湖不是没有危及的时刻,但大多有转机,最多的不过是割块肉疼一阵子,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打又打不过,一心就只想要你命的莽夫。 吴落甲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将他的衣服撕了下来,左翻右找,终于在胸口处的内侧摸到了一个椭圆形的硬物,撕开一看竟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空心铁球,质地一掂量便出来了。 吴落甲皱眉道:“你最好解释一下。” 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肯错过。 龙云天见吴落甲态度有所转变,一下子又变的遮遮掩掩了起来。 吴落甲见状一把抓住了他右边的臂膀,在龙云天的惨叫声中将他的整个右手都给扯了下来,他的确不聪明,在这种时候眼睛里却也容不下沙子,处事要果决,这一点是薛红绫告诉他的。 龙云天沙哑着声音哀嚎道:“我说!我说!这是韦陀丸,死人都能救活,你不信把这药丸放进他的嘴里就知道了!” 他这才知道人见到了棺材不仅会流泪,也会流血。 周围的人皆是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陈棒槌却是当即立断,就像上次一样,每每到了这样的危急时刻,他总能知道自己的要做什么。 龙云天已经倒下了,下一个便是他,他必须要活下去。 陈棒槌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默不作声的冲向了吴落甲的后背,那个男人却没有转身,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任由这一刀插进了他的后背。 直到鲜血流下来了他依旧没有转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捏碎了手中的铁球,uu看书 .uuknh.c 碎片掉落,一颗赤红色的药丸显露了出来,上面还遍布着蜘蛛网一样的纹理。 直到那一刻他才转身,却连看都没看陈棒槌一眼,径直朝地上的李天笙走去。 陈棒槌狰狞的怒吼道:“为什么?” 他这辈子活着都是希望能被人用正眼看着,他直到前一刻还认为吴落甲虽然本事大,根子里却还和他是一类人,他们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人!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用这样的姿态蔑视他。 吴落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神色里有一些陈棒槌看不懂的悲伤,轻声道:“他若是活了,我又何必杀人?” 他从来都不觉得杀人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纵然他骨子里流的血往往与他背道而驰,他也得守住自己的底线。 早在二十年前便有一个男人铸铁为犁,八年后他又向吴落甲说了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人之所以不类禽兽,在于初善。虎啸狼行 第115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11) 吴落甲一跃而起,忘情的挥舞起了手中的剑,周围的林叶簌簌落下,飞仙重影剑的剑步有一大半很像游龙掌的掌步,或许天下武功的行攻步伐都多少参照了一点游龙掌。 他能用的兵器有枪、斧、剑、刀,棍五种,以前不曾想过,现如今他倒是想要一件兵器,能融合这五家之所长,枪者在其长,剑者在其快,刀者在其伤,斧者在其力,棍者在其变。 若是真有这般兵器,相比寻常人也是拿不起的,单单是斧这一环,若是没个百来斤,如何破甲伤敌,就算拿得起,速度也未必跟的上。 恍然间手臂传来阵阵酸痛,这剑还是太轻了,每挥一下都让他感觉自己的全力一击打在了空气上。 最后分重影的时候,剑身居然从剑柄上飞了出去,没入了远处的树桩。 吴落甲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的剑柄,暗自摇了摇头,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以前打铁时候拿的铁锤也觉得很轻,一只手臂便能高高举起砸下,而且还得控制力度,生怕锤坏了。 他有那个自信,能抡起二百来斤的东西然后挥起来,就跟人家耍剑一样快,只可惜一直没钱,不然早就去打铁铺置一件称心的兵器了。 他默默地掏出了两本书,一本是临走前在烟雨镇小院内的包裹中发现的,还有一本,便是慕轻雪送他的,八荒拳和八卦棍。 这八卦棍有七七四十九种行棍法,而且相辅相成,其中的变化每七招可一变,倒转或者折中运行又自成一套棍法。 饶是聪明绝顶的李天笙当时也抱着书啃了三天才完全参透,教到吴落甲这里,莫说让他学会变化了,就算是基本的行棍法他学了半个多月也才多学会了两三招,剩下的全是花架子,不顶用。 李天笙当时气得差点把书撕了不让他学了,不过他不知道,这还算是快的,若是换做别人,三四个月能把一两招连的扎扎实实的都算不易了。 至于这八荒拳,吴落甲倒是学的快,共八式,他原本便会两式,再学三式便是五式。 吴落甲也曾问过剩下的怎么办,李天笙直说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缘分没到强求不得。 而那本书的后半段,李天笙也是直接撕下来放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说是若吴落甲没学会前面的那些兵器和武功招式,看都不会给他看一眼。 眼下这棍法是没法练了,只能练拳法了,吴落甲寻了一颗矮松,底下的粗壮的树根没入了黑土里,却有些显露在了外面,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他努力地忆起当时黄兴业所说的话,扎下马步后脑袋逐渐放空,慢慢闭上了眼睛,因为喝了些酒所以身体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 当那场大火,和那只手背上有一抹疤痕的右手,还有那张他每晚睡梦中仍会出现的脸浮现在脑海的时候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进入空无之境,却悍然出拳。 轰的一声闷响,他的手直接透过了树身穿了个洞。 自从那日在天云庄喝了那条畜生的血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力气愈发的大了起来,现如今已经不用借助内力便可蛮横的透过一棵老树。 还记得李天笙之前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在武道上也是一样,他炼内功的确比常人要慢上很多,而且时常不得要领,还不如索性弃了,因为那呼啸回天掌对内功要求的门槛其实并不高,他早些年的内功修炼心法盘山内经已经打下了扎实的底子,不用再学天道经了。 说的直白一点便是莽夫不需要太多花哨的技巧,直接上去干就完事了。 之前吴落甲还悟不透,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苦苦哀求李天笙让他教,一直教到小道士连酒葫芦口都咬碎了一块都没能悟出个所以然,再之后便说什么也不教吴落甲天道经了。 吴落甲将手慢慢的抽离了树洞,约莫有一段时间没练长拳了,没想到竟有如此威力,不过他自知这还不是自己的全力一击,内力的调集还有些不美,因此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反倒有些愁色,直到现在都没有那个人的下落,这让他日夜都辗转难寐,这得何年何月才能大仇得报啊。 忽然,草屋的门被打开了。 “相公,该吃饭了。” 这几日的时光让吴落甲自离村后第一次有了归属感,不过今天他必须狠下心来,亲手将这一段东西抹杀掉。 当吴落甲低头望着手中的瓷瓶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却不期而至了,他就像是在自家的门庭散步一样逍遥的走进了草屋。 吴落甲听见了绿鸢的惊呼声,神色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到了门前时,绿鸢已然瘫倒在了地上,脸上有些恐慌,像是怕吴落甲误会了什么。 吴落甲见她无事,方才放下心来,神色平常的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别怕,我这就去看看。” 当他走进厨房时才看到那个正在狼吞虎咽的人,正是那日上山时碰到的白衣剑客,李天笙教他凡事得沉住气,现如今他已经不似当初那般莽撞了。 “若是今日她跟我走,还有一线生机,不跟我走,必死无疑。” 他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uu看书 ww.uukanhu大抵是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说话都怕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吴落甲目光如炬的问道:“你来历不明,我如何信你?” 今日过后,他自然不能再见绿鸢,他也是为今后绿鸢的去处发愁,正准备吃完饭之后去和陈棒槌商讨一下,最后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在这进退维谷的地步再一次碰到了这个男人。 东方无名下意识的夹着菜,越吃越来劲,恨不得把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吃光,不过他这吃饭却并不难看,大概是因为人长得好看,所以做什么事情都看起来十分潇洒。 “无需你信,大不了再比一场便是了。” 吴落甲摇头道:“有我在,她不会成为任何的人的赌注,永远都不会。” 东方无名抬眉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最后还是想不通。虎啸狼行 第116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12) “无名山玉龙派,真假问问李天笙便知,不管你答应与否,今日人我都是要带走的。” 东方无名慢慢放下了筷子,桌上的四个盘子,被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吴落甲知道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无用的人什么东西都保不住。 东方无名问道:“你的剑呢?” 吴落甲叹道:“方才练功时断了。” 东方无名复问道:“不用剑又如何?” 吴落甲眼中颇有自信的说道:“不用剑你必死。” 往后的话不必再说了,一白一灰,没入林间,绿鸢痴痴地望着吴落甲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也忘记了挽留,当有一个男人挡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的时候,你又怎会忍心挫掉他的威风。 东方无名并未练过掌上功夫,有的只有练剑时一齐带来的躲闪能力,不过仅凭这一点,一般的高手在与他相斗时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外加上他常年累月在林间与那些畜生摸爬滚打,对于空手肉搏也丝毫不惧。 当他捏紧了拳头对准了吴落甲的脑袋挥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眼中私有一丝淡漠,那样子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与人比剑时会露出的神色,当遇见一个连对手都称不上的敌人时,除了无趣以外,再无其他。 吴落甲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便让这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可是他的身形却没移动半分,甚至连脖子都没扭动一下,这便是练八荒拳的好处,李天笙说过其实八荒拳根本就没有八式,黄兴业的淬体神功不过是将前面的七式练到了极致,而后在全力运功时身体便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力道比起他的拳头实在是太轻太轻了,就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一样。他不知道的是,方才那一幕若是让李天笙看见了,肯定会嘀咕‘这小子就是个怪物!谁要是跟他比力气简直就是找死。’ 东方无名的神色渐渐失去了光彩,为什么?那个男人随随便便教出来的徒弟都要比自己强这么多,这样他还怎么杀他? 他的拳头无力的落下了,再继续下去便是自取其辱,浪费别人的时间。 这场比试真如吴落甲所说,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吴落甲淡淡道:“你的长处是用剑,而我的长处便是自己的身体,力气大,也扛揍,一般的拳头打在我身上根本就没多大用处。” 东方无名冷笑道:“你是在怜悯我?” 吴落甲摇头道:“师傅说每个人都有长处,若是单单论力气,连他都比不过我,可若是论悟性,一千个我也未必比得上他。” 东方无名问道:“他之前可曾跟你提过天云庄的那场比武?” 吴落甲直言道:“当时我在场,后来也曾问过师傅。” 良久的沉默之后东方无名抬起头,似乎有些无助的问道:“他怎么说?” 吴落甲说道:“他说你是一个真正的剑客,论速度,他比不上你。” 东方无名仿似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时间笑的有些痴狂,随后恨恨道:“他说谎!若是他比我慢,又怎会输给我!” 吴落甲说道:“师傅说你太痴了,凡事都只求结果,在剑道上亦是如此,却不知道在进无可进的时候,往往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东方无名仔细的思索着这句话,一时竟忘了时间。 他默默地走到了一旁,捡起了地上的剑,凝视了一阵,却又放下了,眼神的色彩似乎恢复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吴落甲无比陈恳的说道:“我…可以信你吗?” 东方无名皱眉道:“什么意思?” 吴落甲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看了许久,他也用剑,在练的过程中多少能体会到那种萧索的感觉,一个痴迷于剑的人,想必也是最孤独的。 “你是一个真正的剑客,自然重承诺,我要你许诺带走她后要善待她,不得勉强她做任何她不愿去做的事。” 东方无名冷冷道:“你既然有解药,为何自己不带走她,亏你还是她的丈夫,你不觉得将自己的妻子托付给别的男人是一件可耻的事吗?” 吴落甲黯然低头,他说的没错,若是自己再早来几天的话,没准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是他害了绿鸢。 “这的确是解药,不过她服下后再见我便会死。” 东方无名愣了一下,他确实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顿时便说道:“谁说的,这么荒谬的事你也信?” 吴落甲沉默不语,他现在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绿鸢若是死了,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他连一分的风险都不敢去冒。 东方无名上前收下了解药,不懂得事他不会去问,问了也是自讨没趣,就像他儿时练剑去问东方逸尘一样,那个人只会冷冷地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的数落他一顿,再来便是皮鞭抽打。 “待我再次找李天笙比剑的时候会将她归还与你,在那之前我会治好她身上的毒。” 当吴落甲再次返回草屋的时候,绿鸢依旧靠在门框旁,笑着望着他,她起先还想若是他回不来了,便在这等他一辈子,不过…这一辈子,也真短。 “相公…” 她嘴里轻轻地呢喃着这两个字,uu看书.uukashu.cm 像是把自己的所有的柔情都融化到了里面。 吴落甲咧嘴一笑,笑的很傻,却又像阳光晒在身上一样,很暖和。 随后,绿鸢慢慢合上了眼睛,瘫倒了下去,她虽然还有好多话要对吴落甲说,却是来不及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待会儿见了爷爷便能对他说自己的命其实很好,遇到了一个疼她的爷爷,还遇到了一个那么好的相公。 小女子,闲采花,一朵送爹娘,难报养育恩,一朵送郎君,千里勿相忘… 此间山上,野菊绽放,遍地开花,点点淡黄,风吹过,掀起一片风光,明媚的光亮洒在地面上,温暖如春。 吴落甲靠在门框旁,屋内已然空无一人,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茫然。 忽然摘下了门旁的一朵小花,淡淡道:“其实你最好。”虎啸狼行 第117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13) 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李天笙依旧打酒未归,按理来说,黑风寨离这草屋并不算远,以往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归返,何以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吴落甲无心再等,便起身想去探个究竟。 说起来他还欠着那家掌柜的一头野猪,正好这些时日打的野猪都屯在了黑风寨,下山的时候背一头便是。 当他人到黑风寨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往前探。 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酒葫芦静静的卧在血泊上,里面黑幽幽的瓶口正对着他。 那件衣服他认得,人却是认不清了,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好似骨头都被打碎了和血肉蹂在一起一样蜷缩在地上。 “师傅?” 他轻声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不可能,李天笙那么厉害,怎么会倒在地上呢?他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死呢? 是啊,他忘了,这个天下无敌目空一切的师傅这几日正在散功期,他口口声声答应了要护他周全,死在他前面,如今却是这般光景。 陈棒槌见到吴落甲后神色有些挣扎,半天后方才皱眉道:“兄弟,你…” 吴落甲猛地抬头怒吼道:“滚你娘的!老子不是你兄弟!说,是谁动的手?” 他现在只想杀人,瞪着眼睛,像是一头被刺伤的猛虎一般环视着周围的一切,道理?人情?统统都给老子滚! 独眼的秃头大汉嗤笑着晃了晃自己那沾了鲜血的右手,他正想开口大方的承认是自己做的,却对上了一双凶狠的眼睛,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手脚被绑住,恰好又有一头比你大了十几倍又饿的饥肠辘辘的老虎站在你面前。 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 “小…” 龙云天自然认识这个黑汉子,毕竟之前还在庄内‘款待’过他,不过他却下意识的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李天笙已死,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实在不想再多惹事端了。 只是他那兄弟两个字还没开口便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那独眼大汉的身体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这个黑汉子一拳洞穿了,鲜血就像是洪流一样从狰狞恐怖的血洞中流出,而独眼大汉的肚肠就像是被铁锤敲成了碎末一般零零碎碎的从另一端飞溅了出去。 吴落甲狰狞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脸上已然是腥红一片,接下来的一幕,饶是见多识广的龙云天也忍不住犯呕,一个九尺高的巨汉,竟然被活生生的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吴落甲用一只手硬生生的拧下了他的脑袋,骨头碎裂的声音随之想起,可他却像是折断一根枯槁一样轻而易举完成了一切,中间没有半点停顿。 所有人都愣住了,有谁能想到一个比独眼巨汉还要矮上半个头的人居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他,而且还是在一瞬之间,直到死前,独眼巨汉的眼中还带着深深地蔑视,根本就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甚至想靠着自己的肉身接下这一拳。 直到他的肚肠被洞穿的那一霎那,他的面目才变得狰狞而又绝望起来,这不是人,是一个怪物。 一旁的秃头眼见着自己的大哥死了,一时间也是又怕又气,心想这小子绝对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他们兄弟两的肉身,连刀剑都刺不穿,怎么会被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打垮。 只有陈棒槌稍微要好些,他倒是一直都认为吴落甲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与寻常人相比要别具一格一些。 不过不用他去找这黑汉子,吴落甲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今天站在这里的,一个都走不了,全都得死! 他是一个好人,却也是一个偶尔会发疯的人。 秃头巨汉急忙运功,身上的皮肉一阵收缩,一下子变得厚实了起来,整个人也看起来瘦了许多,这便是他那护体神功的最终阶段,一般不会轻易示人。 不过两人相对,依旧是有如巨人面对蝼蚁,吴落甲还是矮了许多。 秃头巨汉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掌,这一掌太急,只汇集了七成的力道,不过拍死两三头牛已然是绰绰有余。 见吴落甲也不闪躲,只是恶狠狠的望着他,当下便是心一狠,这世上没有人能与他们兄弟俩比力气,一个都没有,也没有人能正面接下他们兄弟俩的一掌,就算大哥倒下了,他这一掌拍下去,这个人也得全身骨头碎裂而死。 吴落甲捏紧了自己的手,霹雳卡拉的声音随之想起,他的手指关节已然有些发青,手掌也被指甲戳穿溢出了鲜血,他的体内犹如烈火灼烧,痛苦难忍,他现在只想着将这股火发泄出去。 一拳一掌,一高一下,犹如大汉的手掌碰上了婴孩的拳头,本来高下立判,诡异的一幕却再次发生了。 在秃头巨汉的手掌接触到吴落甲的拳头的那一霎那,他却感觉不到这只手的存在了,他瞪大着眼睛,眼看着粗壮如树的手臂被一寸一寸的打成了血肉,就像是被人拿着大砍刀剁碎了一样一寸一寸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啊!!!!” 他比独眼的那位要惨一些,uu看书 .uukanshu.co那个人是还没来的及发出惨叫便被吴落甲拧下了脑袋,还没切切实实感受到这种痛苦, “你们让我师傅有多痛苦,我就让你们更痛苦!好好尝尝这不当人的感觉吧!” 吴落甲一把抓住了秃头巨汉的脚,手指就像是捏着一团棉花一下深深陷了下去。 龙云天节节后退,额头直冒冷汗,他记得这个小子之前明明…他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他这段时间到底练了什么武功,这么蛮横霸道,居然可以正面将宝文双雄打成这样。 陈棒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继而说道:“这次你似乎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他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命比天高的志向,却能清楚地认识自己,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一个老实人若是发起火来,该是多么恐怖的场面。虎啸狼行 第118章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14) 吴落甲显然不想让那个人死的这么痛快,很快便将目光转向了龙云天。 龙云天平生最怕的便是这种不讲理的莽夫,因为他们一上头起来,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若是要你的命,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的眉头也不会眨一下,非要闹个不死不休。 他笑道:“小兄弟,你这又…” 话音还没落吴落甲便一脚踹过来,龙云天堪堪躲过,他并不似宝文双雄那般体型巨大,而且还喜欢和人硬碰硬,他知道接下这个怪物一招绝对活不了。 他玄品初期的实力躲下这一脚居然也有些费力,他往后退坐倒在了地上,而那腿脚中所带的罡风也扑到了他的脸上。 “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 又是一脚,龙云天的身形倒飞了出去。 吴落甲却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头,这一脚下去的触感像是踢在了铁板上,而且那种熟悉的感觉与八荒拳无异,他这才想起来,龙云天先前是黄兴业的徒弟,如此一来,也不足为奇了,只可惜此人悟性还是低了点,黄兴业其实已经将八荒拳全都传授给他了,只是没有告诉他要将所有的招式全都练的炉火纯青才能到达最终的境界。 龙云天只感觉自己的肺腑遭受了一击重锤,一股热流自喉咙吐了出来,若是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谋略再好也怕无脑,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讲理的莽夫,他们难道不知道怕吗?不怕杀了人之后会有严重的后果吗?他们难道没有想过有些人不杀便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好处吗?逞一时之快能得到什么?难道这样就真的开心了吗?快乐了吗? “等等!我可以救你师傅!” 吴落甲再欲出手时,龙云天神色痛苦的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命都快丢了,还有什么东西是舍不下的。 吴落甲的拳头在距离龙云天的脸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龙云天瞪着眼睛,即便是隔了一寸,他还是有一种这一拳已然打在他脸上的感觉,他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人用锤子锤烂。 吴落甲眼前一亮,死死地盯着他,冷冷地说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这是李天笙在威胁别人时常说的一句话,往往只要这句话说出口,那个人总会安安分分的替他办事,而且真的只用一次就成了。 “在一个人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如果有一次活命机会,那他绝对不会想到下一次。” 当时李天笙是这么跟他解释的,能有事半功倍的方法,没有人会刻意去选择最艰难的那一条道路。 龙云天瞪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颤抖着手摸进了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平时都是放在他住房的密室里,期间还设有机关三十二重,过了机关后便是一百零三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藏着这件衣服,进了那房间之后,又有四百个暗格,找到了正确的暗格后若是开启不当还会被里面的毒箭射中。 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宝贝,那便是他从刘全家中所夺的至宝韦陀丸,回想当初有了这件宝贝后他是食寐不安,天天都活在殚精竭虑之中,在庄内的时候每隔三个时辰便会去查探一番,出庄的时候左思右想最后却还是带在了身上,谁能想到他最后却是为了别人做嫁妆。 这枚传言连死人都能救活的神仙丹如今便藏在他的衣服内侧,缝了有三层左右,层层密封。 龙云天一直拿手在衣服里面掏,人似乎也有些傻了,这无异于是将他的第二条命交出去,可是,为了活下去…他又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龙云天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东西就在衣服里面,饶我一命,给你…全都给你!” 以往闯荡江湖不是没有危及的时刻,但大多有转机,最多的不过是割块肉疼一阵子,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打又打不过,一心就只想要你命的莽夫。 吴落甲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将他的衣服撕了下来,左翻右找,终于在胸口处的内侧摸到了一个椭圆形的硬物,撕开一看竟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空心铁球,质地一掂量便出来了。 吴落甲皱眉道:“你最好解释一下。” 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肯错过。 龙云天见吴落甲态度有所转变,一下子又变的遮遮掩掩了起来。 吴落甲见状一把抓住了他右边的臂膀,在龙云天的惨叫声中将他的整个右手都给扯了下来,他的确不聪明,在这种时候眼睛里却也容不下沙子,处事要果决,这一点是薛红绫告诉他的。 龙云天沙哑着声音哀嚎道:“我说!我说!这是韦陀丸,死人都能救活,你不信把这药丸放进他的嘴里就知道了!” 他这才知道人见到了棺材不仅会流泪,也会流血。 周围的人皆是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陈棒槌却是当即立断,就像上次一样,每每到了这样的危急时刻,他总能知道自己的要做什么。 龙云天已经倒下了,下一个便是他,他必须要活下去。 陈棒槌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默不作声的冲向了吴落甲的后背,那个男人却没有转身,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任由这一刀插进了他的后背。 直到鲜血流下来了他依旧没有转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捏碎了手中的铁球,uu看书uukanshu碎片掉落,一颗赤红色的药丸显露了出来,上面还遍布着蜘蛛网一样的纹理。 直到那一刻他才转身,却连看都没看陈棒槌一眼,径直朝地上的李天笙走去。 陈棒槌狰狞的怒吼道:“为什么?” 他这辈子活着都是希望能被人用正眼看着,他直到前一刻还认为吴落甲虽然本事大,根子里却还和他是一类人,他们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人!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用这样的姿态蔑视他。 吴落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神色里有一些陈棒槌看不懂的悲伤,轻声道:“他若是活了,我又何必杀人?” 他从来都不觉得杀人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纵然他骨子里流的血往往与他背道而驰,他也得守住自己的底线。 早在二十年前便有一个男人铸铁为犁,八年后他又向吴落甲说了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人之所以不类禽兽,在于初善。虎啸狼行 第119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1) 楼阁常栖双飞燕, 隔岸杨柳寂不休。 晨霜黛瓦愁缠怨, 小院深深筑水寒。 昔日黎女,窄袖轻罗,暗探莲蓬,娇花照水,何似人间。 这便是对这名女子最好的诠释,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琉璃绸缎百花裙,肤如白玉,领如蝤蛴,三千青丝落在身后,丹凤眼中的丝丝空灵倒映在楼阁绿水之中,此间的美,只能用寂寞两个字来形容。 “你该回去的。” 女子似有若无的叹道,她眼中倒映的是风景,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无心而又散漫。 水中的风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约莫六尺高的独臂男人,若要用一种东西来形容他的脸的话,那恐怕只有花岗岩了,坚硬,生冷。 刺军说道:“将军还未有新的吩咐,小人自然不走。” 薛红绫淡笑道:“是不走还是不敢走?若是不敢走的话那我就借你一个胆子,保你无事。” 刺军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从前这颗头只向薛破越低过,因为他很强,比自己要强,纵然低下了,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服。 如今低头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事在一个月内重复的次数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薛红绫知道接下来就算问下去他也只是一言不发,所以也就不问了。 如今她也回家了,却还是时不时地想起烟雨镇的烟雨,能遇上画中的风景,是一件幸事。 刺军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身上的冷意愈发凛然,人若是想拦住别人倒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想拦住自己,那却是难于登天,他现在就有一件想办得事,一件让他一个晚上都没能入眠的事。 两人身后的小廊里,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大夫望了这里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世风日下,脚下却像是抹了油一样走得飞快。 刺军下意识的转身,神色冷漠。 薛红绫问道:“你要干什么?” 刺军冷声道:“多嘴的人都该死!” 薛红绫却摇头笑道:“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便是拿刀子堵住别人的嘴,但最笨的也是它。” 刺军似有不解,不过在他眼中,小姐的聪明才智,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有一位圣明的君主曾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若是为了封口而杀人,接下来你便会发现自己要杀的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刺军桀骜道:“那我就杀遍天下!” 薛红绫也不劝阻他,军中栋梁,若是少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再高也不会高到那里去,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只怕你会白白丧命。” 刺军说道:“贱命一条,何足为惜。” 薛红绫抬头皱眉道:“我与你不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丢掉自己的性命。你难道忘了吗?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刺军又沉默了,他知道,有些话,得藏在心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能说出来。 军榜第一?呵…能有多重要? 薛红绫站起身来,面前已然多了一位苍髯精目的老者,虽然年岁已高,背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约莫七尺高。 刺军肃然起敬,像是受训的兵卒一样拘谨。 那老者笑着对刺军说道:“你先退下吧。” 刺军再次低头,这一次却是心服口服。 薛红绫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她以为自己等来的是严厉的教训,没想到那老者却是淡淡的开头,颇有些关切的问道:“这一路上累不累?” 那一瞬,薛红绫红了眼睛,却依旧倔强的摇了摇头。 老者叹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耐不住性子,出去玩也不知道跟爷爷说一声…” 忽然老者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孙女啊,还是女儿家打扮好,多俊啊。” 薛红绫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老者摸了摸薛红绫的头,眼中似有思绪,轻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薛红绫哽咽道:“孙女不好,孙女又给您添麻烦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道:“能跟爷爷说说你碰上的那个人吗?” 薛红绫闻言美目中似有哀伤,想提却也不想提。 老者叹道:“当初爷爷从军之前是一介山野村夫,只知道在山上潜心练武,不问世事,你不愿提,难道是因为他的出身比我还低?” 薛红绫支吾道:“和您…差不多” “哦…” 老者了然的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只是一位慈祥的长辈罢了。 薛红绫眼中浮现一抹决然,说道:“爷爷,这腹中的孩子我要留下,绝不喝什么藏红花。” 她方才望着水面又想了半天,早在十几天前她便已得知了自己有了吴落甲的孩子,她当时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丝决然,今日吃饭又是一阵犯呕,让爷爷撞见,当即便招来大夫给她看病,这才败露。 如今的她已经想好了,她已经不是一个月之前的那个她了,这是她的孩子,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走,就算是死也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再死。 老者淡笑道:“你自小便很聪明,钦天监那些老学究想了大半生的东西到了你这里却成了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但你也有一点,那就是凡事都太过心急了,时常耐不住自己的性子,这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红绫放开了老者,uu看书.ukanshuom 转身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无比沉重,美目中略有狠色,如今对她来说,最难交代的便是当今的圣上那边,至于赵河,她没什么好交代的,用她在市井里学到的一句话来说便是—老子做了,怎么着吧! 孩子,无论怎么样,只有这个孩子她是绝对不能丢的,婚期还有半年,就算嫁给赵河届时身怀六甲,已然现行,只怕也是有口难辨。 “爷爷,孙女只求您一件事。” 老者笑道:“你若是要拖延婚期的话恐怕不行。” 薛红绫闻言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中滑落,满是绝望。 老者皱眉道:“好了,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只怕把眼睛给哭瞎了,你和破越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薛田入庙堂,一生无愧于天地,上报效朝廷,下善待百姓。国家大事我从未怠慢,不要什么名利富贵,只想看着你们兄妹俩儿都好好地,谁若是敢欺负我孙女,那就是跟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过不去,我若是睡不好觉,哼!那他也别想安稳!”虎啸狼行 第120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2) “不过…” 老者话锋一转,神色中颇有些肃杀之气,与刚才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判若两人,任何人都无法容忍自家孙女的清白被人无缘无故的玷污,这样沉重的代价,不该由他的孙女来背负。 薛红绫看着他的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恐慌道:“爷爷,您想做什么?” 老者温和地笑道:“往后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薛红绫摇头道:“爷爷,他没错,是孙女自己不争气,希望您不要…” 在她眼中,吴落甲已经很苦了,她不愿因为自己让他更苦,就这样…此生再也不复相见,她好,他也好。 老者却有些固执己见,他这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一味地去纠结谁对谁错于事无补,人非圣贤,好也罢,坏也罢,都会有相应的代价,不知者无罪这句话原本就是一个笑话,因为这罪还是得有人背。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事到如今,我总不能看着我孙女一个人受罪,他就算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我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正好,破越也在外面,我看,这事就交给他去办了。” 薛红绫咬着自己的嘴唇,渗出了一丝鲜血,她知道,只要是爷爷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她知道兄长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这件事,势必会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放过吴落甲,以他的本事,吴落甲只怕… 老者走后,她一人站在原地,忽然笑了起来,她以前只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会哭,高兴地时候会笑,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有时候难过的要死的时候只能笑。 不觉中,半月已过,入冬的黎县并不冷,只有些许寒气,薛红绫身处薛府后院的一处傍水楼阁,只有这地方离武场要稍远点,她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有时候却也喜欢一个人呆着。 晨光模糊,绿草罩霜,些许雾气弥漫在空中,亭阁楼榭下的小塘里,鱼儿时不时地探出水面,不远处隐约传来号角声,那是武场晨练时的声音。 以往她一个月内只来这间偏楼住上一两天,如今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里度过半个月了。 “小姐,该吃饭了。” 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放在桌上吧。” 丫鬟熟练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红木桌上,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每次送饭过来屋内的那人只有这样一句话,而且等她隔了一两个时辰过来收拾的时候那饭食总是剩下很多,也不知小姐到底吃没吃。 在她的印象中,小姐总会打扮成男人的样子,然后去钻墙壁底下凿出的小洞进武场,偷偷地看他们练武。 虽说这样的事情对女儿家来说太过大胆,不过那时的她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因为小姐总会让她看见一些新鲜的东西,比起日复一日的琐碎杂事实在有趣的多。 可如今小姐外出归来,却终日将自己锁在房内,谁都不见,好似变了一个人。 屋内的女子面容有些憔悴和消瘦,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忽然改变了主意,说道:“你推门进来吧!” 丫鬟端着东西推开了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小姐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从来不用的梳妆台,和一张小床,其余的都被书还有卷轴占满了,不过小姐却是个爱干净的人,从来都是把这些东西排的整齐有序,如今房内却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沾了墨迹的白纸,木架上的书也左一本右一本的打开放在桌案上。 而小姐则是鬓发皆乱的坐在梳妆台前,桌上的胭脂水粉还是和往常一样一盒都没有打开。 丫鬟红着眼睛哽咽道:“小姐,您多少吃点吧。” 她出身低微,小姐待她向来都是亲如姐妹,她都记在心里,如今小姐却是消瘦成这样,她怎能不心疼。 薛红绫有些虚弱地低头笑道:“这些时日是我疏忽了,让你受苦了。” 她原本想泛舟于书海之中,忘却一切,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却不能这么做,多少仕人心中的身不由己,此刻她终于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丫鬟摇头道:“小姐,奴婢不苦,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薛红绫这才注意到端着盘子的丫鬟,她比这丫头要大上几岁,向来都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以往看她只觉得她和自己实际上差不了多少,表面上规规矩矩,心里实际上都是爱玩的性子,如今才过几个月,再看,却觉得她实际上比自己要年轻好多,她还是以前那副样子,而自己,却看起来老了很多。 薛红绫问道:“今天的饭食是什么?” 丫鬟答道:“碧玉藏冬和烟雨绘锦绣。” 所谓的碧玉藏东便是清炒莴苣,而烟雨绘锦绣就是米线白菜汤,薛红绫很少吃荤腥和大补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都太过奢靡,这种性子也是跟着许辅国学到的,那位大人贵为正二品,家中最好的两个菜也就是这碧玉藏东和烟雨绘锦绣,名字虽好,却也是名不副实,只是普通百姓家的粗茶淡饭罢了。 薛红绫笑道:“府中的厨房里有野山参吗?” 丫鬟愕然,小姐可是从不吃那种东西的,旋即回道:“有!” 薛红绫接着说道:“以后送来的东西,无论是菜还是汤都需大补,枸杞,排骨,山参一样都不能少。” 丫鬟点了点头,这便是小姐的性子,没有人能琢磨的透,时不时地会给你闹个新鲜,不过她肯吃这些东西那是再好不过了。 丫鬟喜笑颜开的说道:“小姐,奴婢这就去给你换。” 薛红绫却说道:“慢着,既然送来了就不必拿去换掉了,这些东西我会吃完的,你再去厨房,给我带一碗参汤。” 见小姐似乎心情转好,丫鬟欢天喜地的出了房门,刚出去就被一个老人拦住了。 丫鬟看见来人连忙低头道:“老太爷。” 老者温和的笑道:“你叫小碧对吧,既然身在薛府,见了面就不要这么拘谨,只把我当成家中长辈就行了,对了…里面怎么样?” 老人挤眉弄眼的看了看小屋,uu看书.uukanshcm 他这孙女是一头犟驴,若真的脾气上来了,谁劝也没用,就算是薛破越来了,也只能吃闭门羹。 丫鬟笑道:“小姐说要喝野参汤。” 老人闻言连忙说道:“那你快去叫厨房准备,对了,叫他们多加点枸杞红枣。” 丫鬟走后他一阵摩拳擦掌,气过了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要抱重孙了,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分,居然还想到了怎么给自己的重孙儿起名字,他也从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面子这东西能有多重要?况且他老了,而且告官归家,早就不在乎这张老脸了。至于薛破越,有人敢在那个愣小子面前说三道四? “叫平生好呢还是叫富贵好?” 平生是前几天他在许辅国那里讨来的,当时他还说的无比隐晦,许辅国也没有多问。不过他始终对这名字不太满意,觉得没有男儿气概,他戎马一生实在不想自己的后辈也在刀尖上滚,求个富贵就行了,但又觉得这名字太过俗气了,一时间难判高下。虎啸狼行 第121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3) 吴落甲正欲将药丸放进李天笙的嘴里,耳畔却传来了一阵忽远忽近的声音,仿似在幽谷中响起。 “小友且慢!” 吴落甲心下一凛,只当是还有人要拦他,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身着黑白道服,与李天笙身上所穿的没什么两样,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浮尘,这人吴落甲自然认得。 龙云天哀嚎道:“道长救我!” 宝文双雄中仅剩的一个人早已昏死了过去,还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众人,以往他们还和吴落甲说过话,只觉得这是一个傻小子,心肠热,你就算说谎话骗他,他也是信以为真,没想到今日却成了这样一个把人当成畜生来宰的怪物,而且出手绝不留情。 陈棒槌神色有些复杂,他并没有因为吴落甲饶了他一命而感觉到欣喜,反倒觉得屈辱万分,他若是真的大方一点,敢认的话便会明了,在情敌面前掉份是会屈辱一生的。 老道士没有理会龙云天,反倒是看了李天笙一眼,眼中似有些幸灾乐祸,许久后方才说道:“你打算昏上多久?” 盘山内经的确有这样一处致命的缺陷,不过破而后立则是这内功心法的精髓,在散功期时身上只有一处致命要害,而且越炼到后面,这要害的范围也会越小,李天笙这样的修为,只怕那要害之处只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红点,而且这小点还能在练功之人的意愿中随意移动。 总而言之,只要躯体大致还在,没化成灰,一般都死不了,似李天笙这样顶多是骨头被人打碎了根本就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散功时期受的伤越重,往后上升的修为也会愈发的高。 以往在天道山,他都是把李天笙从高越百丈的山崖上往下扔的。 李天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鲜血早已凝固在了脸上,唯独只有这一双眼睛无比明亮,他有些虚弱地骂道:“老子都成这样了,坑徒弟个药丸有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戏,现在老子被人揍了,教出来的徒弟好不容易知道孝敬师傅了,你再跑出来,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元神道人干咳了几声,他明明已经藏的很好了,而且李天笙还散了功,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 吴落甲大喜道:“师傅,你没事?” 李天笙说道:“老子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看来力气又见长了,这两头猪吃的多,搬个几百斤的东西不在话下,你能正面跟他们硬碰硬固然好,不过你也要学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如果打架都像你这样横冲直撞的,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吴落甲挠头疑惑道:“师傅,打架还能花里胡哨吗?” 李天笙无比嫌弃的看着他,说道:“废话!你没看见人家飞来飞去的吗?用出自己的招式前还要报报名字,多威风,哪儿像你,一句话不说就是干,这样愣头愣脑的以后怎么讨媳妇儿…” 说到这里李天笙识相的闭嘴了,一阵心酸,因为这个傻了吧唧的小子好像并不缺女人。 吴落甲直言道:“师傅,那也没用啊!他们就算飞的再高,再这么花哨,只要让人抓住了,还不是把腿给打断了。” 元神道人闻言一阵点头,也附和道:“小友这话说的有理!” 李天笙却横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小孩子插嘴吗?你个老东西,给老子等着,老子伤好了之后非得把你的胡子一根根的揪下来。” 元神道人闻言连忙护住了自己的胡子,说起李天笙的光辉事迹,天道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偷看女弟子洗澡,在山上卖春宫图,在粪坑里丢炮仗,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就没有这个禽兽做不出来的。 李天笙叹道:“你往后还要学八卦棍,我虽然挺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不过他们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虽说天下武功都是万变不离其宗,但不晓其变也难得其宗,你要想真的进入返璞归真的半仙之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元神道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天笙,李天笙和他一样,散漫随心,不过不同的是,他还有一门心思修道,李天笙却是干脆连修道都认为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如今带上了一个徒弟,却是事事操心,一改常态。 元神道人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冷冽了,接下来也该处理正事了,他们道士不比和尚,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转瞬之间。 不管怎么说,李天笙身上还穿着天道山的衣服,谁若是动了他,那便是跟天道山过不去,他这个掌教又岂能袖手旁观。 李天笙却说道:“算了,老子没有那么大的心跟这些咸鱼计较,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有时候便是这样,可以杀,但是没必要,斩草除根的确是上策,但事事都斩草除根反倒会在不知不觉中惹上一身的麻烦,若不然,江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臭名昭着的人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杀多了,想藏也藏不住。 陈棒槌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弯下了腰,他会好好地记得今天的这一幕,把它记在心里,现如今他的目光也不仅仅在小野山这一片了,看到吴落甲他只觉得这天下之大,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短浅了,他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站在了什么样的高度才能说出那样的话。uu看书.uukash.co 吴落甲将背后的匕首拉了出来,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色,他将沾了血的匕首递给了陈棒槌,而他却没有接下。 陈棒槌只是干笑着问道:“和你一起的黄姑娘如何?” 他以前只知道她叫绿姑娘,直到最近几天才知道她原来姓黄。 吴落甲神色有些黯然,不愿提起。 这落在陈棒槌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味道,他心中莫名一痛,他知道但凡是太好的人都活不长,却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放不下,这种痛,深入骨髓。 “这匕首,你若想用就拿去吧,不要的话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直到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要吴落甲手中的匕首,这东西是他在小野山上得到的,如今走了,自然要留在小野山,这样一切都才能完完整整的。虎啸狼行 第122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4) 陈棒槌接着对众人说道:“至于你们,都回家吧,官府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饶是这么说,还是有一个醉的七荤八素的汉子跟在他身后。 陈棒槌笑道:“老二,你莫不是喝醉了,连家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吧!” 那汉子大舌头道:“兄弟没家,早都死光了,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兄弟嘴笨,不会说话,这条命就是大哥的,再不济以后也能给你挡下一刀。” 陈棒槌冷着脸骂道:“老子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兄弟,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 那汉子却对这话不理不睬,陈棒槌跳起来踹了他一脚,叫他滚!汉子却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山上的土匪看着这一幕,有些偷偷地抹泪,各自散去,有些眼神坚定的跟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最后汉子被踹倒在了地上,终于站不起来了,却还是狠着眼睛用手在爬。 陈棒槌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一把将他背了起来,很难想象,他这样瘦弱的身板能背起一个一两百斤的壮汉。 可他偏偏做到了,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突兀,人若是真的拼命了,有什么又是做不到的呢? “好!你想替老子挡刀老子就成全你,到时候死了老子可不会给你找地方埋!” “你方才明明可以躲下那一刀的,为何不躲?” 八荒拳若是没有炼到极致的话,还是无法挡住刀剑,而宝文双雄只不过是用身上厚厚的脂肪包裹住了刀剑,改变了皮肤的纹理,才称刀枪不入。 以吴落甲现如今的武功,不可能发现不了陈棒槌的偷袭,可是他却没有选择躲开。 吴落甲蹲下身将匕首插在了地上,有些失神,或许他只是想试试,如今这具身体还知不知道疼,试过之后竟然有些痛快,因为心也随着放松了点,若是自虐便可以得到莫大的放松的话,他倒宁愿现在自己身上插满了刀剑。 他不说,李天笙也就懒得问了,正是因为什么事都清楚他才知道什么事都去弄清楚着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望着这对师徒,元神道人似乎有些缅怀,曾经也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背对着师傅蹲在地上,师傅便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回道:“数地上的土。” 师傅诧异道:“这东西如何数的干净?” 他却回道:“那你认为什么东西是数的干净的?” 师傅当时一阵哑然,直到飞升前都弄不清楚这个道理,后来这个孩子解决了元神道人的心头之惑,只说道—很多事都是没道理的。 这无疑是将师傅给戏耍了,不过元神道人却好似悟到了什么,这也许便是与世无争的最高境界吧,不与世争便是不与人争,只要事不关己,人家若真的不乐意,何必非要去争个是非对错,有些没道理的事便让它一直没道理下去吧。 元神道人冷声问道:“龙云天,我天道山素来与你无冤无仇,你今日却出手害我门人,究竟意欲何为?” 这事他倒必须得争一争了,龙云天总归不是失心疯了才会做成这样的事来。 龙云天已然断了一臂,痛声哀嚎道:“道长,此事与龙某无关啊!” 他可不想在这地方莫名其妙的丢掉自己的性命,只要活着,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眼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元神道人说道:“哼!与你无关?那你倒说说,与谁有关?” 李天笙的神色愈发冰冷,讥讽中又有些不屑,世子入住天云庄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会不知,此事若不是赵河指使的他龙云天又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跟天道山作对。 不过他这次倒是送来了一个好东西,韦陀丸?有意思,赵河估计作死也想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居然就在自己养的这条狗身上。 这么一想,这龙云天倒是可以留了,毕竟这是一条不知何时便会反咬主人的狗,而且这个小人定会再度纠结一群乌合之众去找吴落甲的麻烦,他们父子二人倒是贴心,一个送女人,一个送丹药送武器,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了,他以前练武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 “师弟,算了,这次便放过他了,他们龙家父子已经够惨的了,每次出门都要断手断脚的,也怪我这徒弟,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就见不得别人身上多长出来的东西。舍己为人,散财童子龙庄主,你就好自为之吧。” 这话不可谓不毒,龙云天脸色发青,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气的,元神道人也不由得侧目,惹上李天笙,是一件会倒霉一辈子的事。 这一次,他终于正眼看这个平平无奇的黑汉子了,他好后悔自己当初在柴房中没有亲手杀了他,以至于现在酿成大祸,痛失一臂。 此间事了之后吴落甲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件新衣服,这是绿鸢给他做的,有好几个晚上草屋内的烛光亮了一夜。 李天笙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吴落甲苦笑道:“师傅,您还是换件衣服吧。” 李天笙此刻的样子的确像是从血海中捞出来的,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打碎了,动都不能动一下。 “给老子换上这件新衣服?你配吗?” 这还是李天笙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训斥他,做为一个人,吴落甲合格了,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根本就不够格! 吴落甲神色狰狞的怒吼道:“那你告诉老子该怎么办啊!绿鸢走了,uu看书 ww.uuknshu你也一副要死的样子,老子也是人,也有心,不是铁做的!每次都是这样,一个个全都走光了,留下老子一个人,能干什么?啊?” 他的情绪终于在崩溃的边缘失控了,他的确不配,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到现在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李天笙愣了一下,也气了,拼尽全力的怒吼道:“这还要老子教?干你娘!老子喜欢你,老子爱你,你要是敢走老子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永远绑在老子身上,这样的话不会说?” 随后李天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下次碰到一个真心对你的女人,你记得就算是死,也要好好的拉住她的手。” 这些话很恶心,所以他只能闭着眼睛才能说出来。 元神道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三年前的君来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说到底,就算再聪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年近双十的孩子罢了。虎啸狼行 第123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5) 龙云天踉跄着下了山,一路上跌跌撞撞,失去了一臂,走路也走不稳,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眼前却多了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他露在外面的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像这样的茧,一般只有农民亦或者习武之人才能有,这地方没有地耕,自然没有农民。 随后,这手上又多了一块金黄色的牌子。 龙云天的瞳孔也随之放大,牌子上的那两个字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就算是那些名门正派,也是避之不及。 内卫?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东西呢?” 那人的声音有些粗犷,瓮声瓮气的。 龙云天咽了一下喉咙问道:“什么东西?” 那人说道:“我们调查了刘家灭门案,剩下的,还需要我多说吗?” 龙云天看了一眼山上,说道:“刚刚被天道山的道士抢去了。” 那人沉默了一阵后问道:“那山上可有一个黑汉子?” 龙云天神色悲怆点头道:“有,我这伤便是他弄得。” 那人语气有些讥讽的说道:“你若不去找事,他又怎会伤你?” 龙云天眼睛一转,内卫素来为了宝贝不择手段,此番为韦陀丸前来,正好可以帮他出一口恶气,反正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不过他却还是不能全部说实话,因为他已然逃出来了,若是想继续活下去便不能把赵河供出来。 “嗨……说来可恨,此人先前与龙某有过节,闯庄寻人未果被龙某囚于庄内毒打了一番,而后逃了出来,酿成今日之祸,说起来此人低贱,实属无名之辈,本不值一提,怎奈…” 咔咔! 只听见那人手中的牌匾被捏的发出渗人的声响。 龙云天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连忙问道:“阁下莫非也认识此人?” 那人回道:“认识!” 龙云天接着问道:“是敌是友?” “兄弟!” 这是龙云天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这一次他赌错了,大难不死必有后劫,他躲过了大难,却没躲过后劫,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这个荒山野岭。 不久后,一袭白衣掠过,东方无名停下了身形,望着地上的尸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他想的不是龙云天为何会死在这里,而是他的死状,神色狰狞恐怖,像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背后有一个深深陷下的拳头,若是一个人的拳头真的重到了这般地步,早该透体而出了,可龙云天的皮肉非但没有破损,就连中拳部位的衣服也是完好无损。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的拳头,比这个稍微小一点,而且完全是两种风格,若是用武器来论评的话,那个人的拳头是刀剑,而杀掉龙云天的这个则是流星锤,一个破外,一个伤内。 他摸了摸龙云天的腹部,这才知道他的内脏肺腑已被这一拳全都给搅碎了,完完全全的缩了进去。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有趣,没想到几日内,除了李天笙,竟然连着冒出了两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当日吴落甲击穿的那棵树被他齐腰斩断抬了回去,今日这具尸首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只是对剑感兴趣,而是对强者,他既然也用过拳头,自然不愿甘居人下,活着,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他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直接把龙云天的尸首扛在了背上。 此番上山,只为他答应过的事,虽然拖延的数日,如今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当他走小路来到山上时,却看见了草庐外系了一朵红花,两边路上都挂着灯笼,一片喜庆之色,像是有人结亲一样。 “我叫莫红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你是最后一个。” 东方无名冷笑道:“你穿成这样子,是想嫁给谁?” 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穿着嫁衣靠在门框上着实是一件诡异的事情,而且这山上看样子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莫红杉望了一眼山,又望了一眼天,又望了一眼东方无名,呆呆的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这山,也许是这天地,也许…是你,不管是谁?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女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收起自己的挑剔,就算是一个丑陋不堪的男人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心一软,没准还真把自己嫁出去了,寂寞这种事情,谁都无可奈何,至于那天长地久的爱情,她玩过了,也玩不起了。 东方无名面无表情道:“那你还是嫁给这山亦或者这天地吧。” 莫红杉苦涩的笑道:“你这是嫌我年纪大了?” 东方无名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怕麻烦!” 他说的很直白,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心动,娶一个女人回家有用吗?能让他在剑术上打败李天笙吗?能让他在拳头比过吴落甲吗?没了女人,他打不过李天笙还可以去山上和那些畜生搏斗泄恨,有了女人他打不过李天笙难道还可以和女人搏斗泄恨吗?都是泄恨,他既然能找到那些畜生,又何必再费心思去找一个女人。 莫红杉却有些慰藉,亲口说出自己老了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她说出来,大概就是想人家去否认,判断一个人撒谎很容易,只需要看着他的眼睛就可以了。 这个男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而且语气与之前一样,没有停顿亦或者过多的思考,他并没有撒谎。 她虽然没有得到回答,uu看书w.uuanshu.o 却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安慰。 “五毒教已经散了,或许自我接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散了,我根本无心发扬教中事务,一心只想着自己,着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教。” 东方无名沉默不语,却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剑。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留下送死吗?” 她才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说,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一样没完没了。 东方无名皱眉道:“难道不是因为活着没意思?” 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莫红杉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随口便道出了她的心事,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悟透这一点,不过悟到这一点的人该是多么可悲的人啊,为什么他却看起来那么平常。虎啸狼行 第124章小太岁怀甲望楼阁,初扬虎素衣入江湖(6) 莫红杉淡笑道:“看样子,你也是个可怜人!” 东方无名诧异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可怜,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会清楚,因为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怜悯过别人亦或者被人怜悯过。 红衣女子的嘴角渗出了一丝紫黑色的鲜血,她凄笑着垂下了手臂,手中竟捏着一瓶毒药,活着既然已成负累,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恍惚间她仿佛忆起了从前,她没有后悔当初对男孩说过的话,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悔意,当时年少,亦或无心,总归她这一辈子活得还不算那么失败,至少也爱过,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嫁人与爱情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关系。 东方无名慢慢的收起了剑,这个女人已经必死无疑了,他能感受到人临死之前的鼻息,也不知是杀过了多少人之后的经验,这种感觉短促而又轻柔,就像山上缓缓留下的清涧,让人忍不住驻足却又不会停下太久,因为看多了只会觉得无趣。 陌上花开,可缓缓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师傅,您就好好养伤吧!” 山腰上,亦有别离,李天笙还需花上一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元神道人的意见是将他带回天道山,也邀吴落甲一同前往,却被他拒绝了。 李天笙皱眉道:“你若是回天道山,我还能继续指导你武功,岂不事半功倍?” 吴落甲却轻笑着摇头道:“我不太习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情愿自己去把头给撞破了,也不愿在别人的庇护下活上一天,就算是跟着李天笙学武,他也是事事当先,绝不会站在李天笙的身后让他给自己遮风挡雨。 李天笙说道:“这种话通常都是有本事的人才能说出来的,你现在本事还没到家,非得去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元神道人却笑道:“非也,贫道觉得小友这话有理,你倒是落了下乘,别忘了,你之前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天笙忿忿不平道:“我跟他怎么比?” 元神道人却道:“如何不能比?你之前不是说世上凡物皆一般嘛?李天笙不是凡物,却也是。” 李天笙瘫倒在元神道人背上骂道:“吗的,后面那句我什么时候说过,” 元神道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经书,准备送给吴落甲,既是李天笙的弟子,那也就是他们天道山的弟子了,这本天道经自然是要收下的。 李天笙有些丧气的说道:“糟老头子,算了!收起来吧,这书不适合他炼。” 元神道人问道:“你试过?” 李天笙说道:“何止试过,还差点被气死了,他就不是炼内功的料。” 元神道人悻悻的将书收了起来,他倒是老糊涂了,若是有机会,李天笙又怎会放过这本汇聚了他毕生心血的天道经呢? 吴落甲却诧异道:“师傅,您之前不是说这书烂,不让我练吗?” “咳咳…” 李天笙看了一眼元神道人,干咳了两声,他之前的确说过,不过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元神道人望着山下的风景,似乎在思量这山有多高,背后说人坏话是一件烂**的事情,他从不做,名声这东西到底有多重要呢?他早就看淡了,是的,一切都看淡了,不过把这张臭嘴埋在这座山上似乎也是一件造福苍生的事情。 李天笙却急了,连忙说道:“喂!糟老头子,你在想什么?你不是想把老子丢在这里吧,老子之前都是开玩笑的,你老当益壮,老而不死,老成人精,活似一根人棍,就算现在碰上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也是有一战之力的,你…” 元神道人轻轻地一甩,李天笙便如同飞天的包裹一样向远处飞去,吴落甲眼神一凛,一跃而起,接住了他。 吴落甲皱眉道:“道长,您这是做什么?” 元神道人面不改色道:“咳咳,方才贫道运功不善,一时失手,还好小友你眼疾手快,险些酿成大错。” 李天笙惊惧未消,当即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元神道人将头转到了一边,神色中颇有些痛快。 吴落甲却劝道:“师傅,道长既是无心,你也就别怪他了。” 李天笙叹道:“你这烂好人的性子还是改不了,他是不是故意的,难道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吴落甲望了他一眼,憨笑道:“我笨,自然是看不出来。” 元神道人却眼神一亮道:“小友大智若愚,已然是人杰了。” 他是笨,至少也分得清对什么人笨了。 李天笙说道:“吗的,白教这么多天了,还是化不开。” 吴落甲将李天笙交给了元神道人,郑重道:“一切都拜托道长了。” 元神道人点了点头,他希望世上能再多些这样的年轻人,看着顺眼,做人也厚道。 吴落甲忽然双膝跪下,无比沉重的说道:“师傅保重!” 李天笙楞了一下,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滚吧!等老子伤好了去看你的时候,你若是武功没有长进,别怪老子到时候把你吊在树上拿鞭子抽!” 这小子的骨头有多硬,他知道,让他跪下,容易,却也不容易,因为他永远都不会为了自己而跪下,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直到那个黑汉子挺直了腰杆,带着一个包裹下山的时候,元神道人方才促狭的笑道:“就这么让他走了,你就不怕他一着不慎死了?” 李天笙冷笑道:“老子的徒弟,uu看书 ww.uuanshu.co 哪儿有那么容易死?” 元神道人皱眉道:“他的身世似乎与内卫有所牵连,这一点你也知道,你不怕…” “黄老头都不怕,我怕什么?这天下又不是皇帝的,你修了一辈子道难道还看不清?皇帝历朝历代都有,唯一不变的是什么?那就是这世间的百姓,莫看他们像韭菜一样割了一截长一截,实际上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得民心的才能得天下。内卫做事这么乖张,皇帝就算再护犊子也不能明面上给他们撑腰,况且…你真觉得他很傻?” 元神道人叹道:“傻…也不傻。” 李天笙复问道:“那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元神道人摇头道:“猜不到,也算不到。” 李天笙颇为自傲地笑道:“老虎,自然要放归山林才能称得上养虎为患!他要去的,是这天下!”虎啸狼行 第125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留下两排长长的车辙印记,用野道人家一点春来形容此处的风光并不为过,四面群山嶙峋,瘦弱的像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子,只见点滴绿色缀在山野林间,对比之下,不觉美,反倒看着可怜。 赶车的马夫掏出了羊皮做的水袋,一面赶着车,一面仰头痛饮,时节虽已入冬,但宝文府的气候便是如此,白天的时候就算穿件薄衫也能热出汗来,特别是正午,天上的太阳都能把你的皮晒脱几层,不过正午一过,气温骤降,若是身上出了汗,都能给你从里面冻成冰疙瘩。 当年的东方文台将军便是死战在宝文的烽火台上,成仁伴苍釉,因此这地方虽然荒凉,却不时有人光顾,而且但凡是被发配到宝文当官的没过几年便能调到天子跟前,这是所有官员心中都向往的圣地,有多少人为了能被发配到宝文昧着良心发文痛斥朝廷,特别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仕子骂的最凶,这事传到皇帝那里,却只剩下简简单的一句‘众爱卿共勉。’ 皇帝的话自然是模棱两可,既没说治罪也没说姑息,只能暂时放置,这样的事在吏部那里堆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手脚上还绑着夹板的俊逸公子掀开了帷幕,看着四周的风光,眉头微挑,似乎有些不满意,他已经坐了太久的马车了,纵然车内有美为伴,玉塌锦被,应有尽有,他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官人,你在想什么呢?” 一旁正有一位娇胜牡丹,只穿着一件亵衣,露出了雪白的玉颈和光洁的大腿的女子,她虽年轻,却也不是少女模样。韵味十足,更像是一朵熟透了的花。 男子叹道:“这地方少了花,着实有些寂寞了。” 纵然是粗俗的青山绿水荒野人家也好过这了无生息的样子,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走着走着就到这鬼地方了。 女子也说道:“我也觉得这地方不好,不如我们回去吧。” 男子愕然道:“回去,回哪儿去?” 女子媚笑道:“自然是天云庄啊!” 天云庄不缺吃又不缺穿,烟雨镇好歹能泛舟解解疲闷,落到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好的。 男子冷笑道:“天云庄?那是该回去的地方吗?” 他已经厌倦了天云庄的生活了,每日落雨,床头潮湿,他身上的苦痛一日更甚一日,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手脚是不是已经彻底废掉了,为何整日喝药忍痛都不见好,反倒愈发严重。 而且心上的伤更是有如虫蚁在咬,痛痒难当。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便是带着银子驱车离开那个鬼地方,就跑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到时候他便再也不是那个窝囊没用的男人,又可以成为那个受人敬仰,身侧美女如云的富家大少了,这么一想他对生活又燃起了希望,于是乎甩下了一千两银子,对马夫说道‘往东走,别停!’ 女子闻言低下了头,她倒有一颗玲珑心思,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耍泼,什么时候该低眉顺眼,要不然这个男人也就不会带上她了。 不过这样一直走下去,终究不是上策,男子似乎也有些厌烦了,他淡淡道:“吹一下萧吧。” 女子闻言目含春光,柔情胜水的将自己的手摸向了男子的双腿之间。 男子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女子愣了一下,颇有些不知所措了。 男子沉声道:“我是让你吹塌上的那根萧。” 床榻上俨然躺着一根碧绿色的玉箫,末端还系着红尾。 在漂亮的女人,有过同床共枕一百次的经历之后再看她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谁又能想到身侧从不缺美女的龙少爷居然会这么缺女人呢?毕竟他眼界高,向来只看得上绝色,而且随着美女入手后,眼光也会随着前一个女子而更高,这次他带来的是半年都没敲过一次门的原配。 枕边惜惜相语了几日后一切便都索然无味了,如今他看着这个女人裸露的样子也提不起一丝兴趣了。 女子幽怨的爬向了床榻,背后的风光一览无余。 也许是此地空气燥热,龙熙泽忽然眼睛一动,说道:“算了,吹这根。” 起码她的手艺还算是最好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带她出来了。 在一阵雀跃后龙熙泽神色冷漠的望着身下的女子,眼中甚至有些厌恶,若是雪儿在的话,他又何必与这个女人做苟合之事,回想起当初对这个女人说的那些情话,如今只觉得恶心至极。 女子慢慢帮他提上了裤子,龙熙泽却是冷冷地说道:“滚到床上,拉下帘子,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 女子闻言神色黯然了一阵,闪过一丝怨毒,男人都是这样,脱下裤子之前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哄着你,由着你,提上裤子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不过她也不亏,这半年里,他不知给龙熙泽带了多少顶绿帽子,府中的家丁,有半数都在她的床上歇息过,uu看书 ww.ukashu.om要不然,她这床上技艺怎会如此娴熟。 龙熙泽沉思了一阵,总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忽然眼前一亮,大喊道:“若是看见了花,你便停车!” 马夫却问道:“公子,这花有山花,野花,茶花,还有上下八品,每一品境界都不同,却不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花?” 这马夫的父亲是一名花匠,他自小也对这方面有所涉猎,碰上这么个有钱的公子,自然是巴不得卖弄一下,也许还能让他高看一眼。 龙熙泽爱花也只不过是附庸风雅,因为那些漂亮女人都爱花,说道这些规规矩矩的东西,他就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小小的马夫也敢在他面前卖弄? 顿时便恼羞成怒道:“你不管看见什么花都给我停下来,我下车,你就一个人站在原地慢慢去品吧!” 傻了吧唧的样子!说个花,还真较真了,岂不知有花的地方就有美女?一点见识都没有。虎啸狼行 第126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2) “少爷,看见花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时间已到下午,龙熙泽裹上了一身白虎皮袄子,掀开了帘子,若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没准早就冻得直打哆嗦了,但是龙熙泽却不同,自小是泡在人参罐子里长大的,身子骨一点都不羸弱,反倒可惜了没有去练武。 龙熙泽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花圃,茶花正好,美不胜收,放眼望去,颜色各异,宛若仙境。花圃中隐约有一个带着花绿色头巾的女人,低着头在盘弄着什么。 他的眼中隐约有些失落,就算没有看见脸,凭借多年的阅女经验,他也知道那是一个老妪,没有漂亮女子能从他的眼前溜走,从来都没有!而且女人的年纪就算不看脸,他稍微瞄一下身子也能立刻知道。 “妮子!回去吃饭了。” 不出龙熙泽所料,那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婆子,大抵是太过操劳的缘故,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正好迎着光亮,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不算好看,却很暖和。 她的身板很壮实,有点胖,嗓门很大,像怕是人家听不见,还多叫了几遍妮子,不知道有多亲热。 她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颜色各异的补丁搭在衣服上色彩分明,额头渗出的汗水也顺着脖子滑落了下去,手上却抓着一把杂草,十分干练的样子。 龙熙泽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这样这破一块那缺一块的衣服到底是怎么穿在身上的,和烟雨镇的那些乞丐有什么两样?偏偏这老婆子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开心,而且这么漂亮的花居然是这样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子种的,谁能想得到,她这样的手配碰这么好看的花吗? 心里不好受的人自然是巴不得人家也跟他一起难受的。 马夫却是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还大声回到:“老人家,这么干活不累的吗?” 那老妇顿时便注意到了来客,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她也不怕陌生人,只知道人家对他笑,她就对着人家笑,还要咧开嘴。 二十年前的战乱过后,大华便男丁稀缺,现在已经没有女人不下地的说法了,到处的庄稼都是老人在耕种。 她朴实的笑道:“不累,来客马儿要歇脚吗?” 马夫闻言便回到:“要的!老人家受累!” 龙熙泽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怒斥道:“我让你歇脚了吗?” 马夫摸了一下脑袋,细声细气道:“这不是跑不动了吗?马也需要吃草啊!” 龙熙泽冷笑道:“我是给不起你钱还是怎样?马累死了不会换一匹吗?我还买不起一匹好马?” 马夫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这两匹马他养了四五年了,就靠着它们吃饭,睡觉的时候也睡在一起,他没见识,只知道有了银子是什么都贱,但有一样东西不能贱,那就是良心,他的这两匹马只能老死,不能累死! 龙熙泽冷着脸问道:“怎么,不服?” 他从小到大何时被贱民忤逆过,这些累死累活成天为了几两银子东奔西跑的人在他眼里连粪土都不如,他只要把身上的银票拿出来,这些人就会跟狗一样趴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龙熙泽身后的女人已然穿好了衣服,拿出了五百两银票,她自然清楚这个男人的心思,能用银子摆平的事情,绝不会讲理,讲理没把人家讲死的话那就只有再加银子了,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马夫尽量想从银票上挪开自己的眼睛,喉咙已然变得无比干涩,他想着反抗,手却不听使唤的伸向了银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阔的主,直到刚才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赶车的时候时不时要摸一下怀里揣着的东西,生怕那是一场空。 有了这些银票他不知可以置多少房子和地,还要娶一房媳妇儿,不对,一房怎么够?还要在搞两三个小妾才行! “我…真的喜欢和马一起睡在马厩里吗?” 他不禁这么问自己,最后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的手正死死地捏着银票,又怕出手汗揉烂了,连忙揣进了怀中,这就是他的命!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正准备进马车,却眼神一凛,眼角又瞥见了一个身着淡紫色翠烟杉的女子,她在花丛中抬起了自己的头,晶莹的汗水在洁白如玉的额头上闪亮动人,柳眉如画,不施粉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不赏花,也不葬花,只是像一个低贱的园丁一样劳作,却又是那么好看,一下子像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某一根弦。 少女自花丛中抬起头,一时间,百花都丢掉了自己的颜色,只剩下她那双仿似堆满了水雾的眼睛,笑的如梦如幻。 “姥姥” 她的声音也好听,清脆悦耳,却又轻柔,一点都不尖锐,集柔弱与刚强与一身,这是龙熙泽不曾见过的风景。 马夫问道:“少爷,还赶路吗?” 他与先前笑的朴实而又憨厚那人已经截然不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个财主,只要拿着这些银票回去,他就能过上寻常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生活。 龙熙泽瞥了他一眼,uu看书 ww.uansh 淡淡道:“我有些累了,就照你刚才的意思来,在这位老人家的…寒舍委屈一下吧。” 说完他便掀开了帘子,他身后的妖治女人向马夫抛了一个媚眼,伸出手将一张银票递给了他。 马夫望着她的胸脯,一下子愣了神,接下了东西也有些不知所谓。 直到那个女人眼睛一转,示意了一下旁边他才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不过这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将银票放下的时候还用手蹭了一下马夫的手背,媚眼如丝,她需要男人,指望龙熙泽是不成了,而且这种事,在眼皮底下玩才刺激,她要填满的,不是身体,而是寂寞。 老妇望见了少女,笑着骂道:“死丫头!叫了多少遍了才知道应一声。” 少女弯腰将花别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好像没有发现外来客,只是看着老妇撒娇道:“姥姥,好看吗?” 老妇喜笑颜开道:“好看,我家的丫头最好看。”虎啸狼行 第127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3) “老人家!” 马夫下了车,颠颠儿的跑了过去,生怕慢了人家跑了。 老人晃了神,总是盯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这才想起来还有客人,当即哎呦了一声。 回头笑道:“来客,慢点儿,这地方滑脚。” 车夫愣了一下,摸着头笑了笑,恍惚间想起了自家的老娘,也是这般慈祥。 “老人家,您看我这马…” 老妇连忙笑道:“哎呦,差点儿忘了,妮子,我们就再多割点草回去,给来客的马喂喂,让他歇歇脚。” 少女也看见了马夫,顿时收敛了喜悦的神色,摘下了花,两只手辫在了背后。 老妇说道:“嘿嘿,我家这妮子怕生。” 马夫笑道:“不打紧,您家的闺女长得俏,这十里八乡来提亲说媒的怕是要把门槛迈破了吧。” 面对这般熟络的人,马夫也一下子变得落落大方了起来,他们乡下也是这样,没银子,只能穷开心。 老妇也不回应,只是笑呵呵的领着少女去割草,一老一少,又忙碌在了花圃中,他们割下的杂草全都堆在了一起,整个花圃都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利落。 龙熙泽却是在马车里面坐立不安,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心里一直都在念着怎么还不走,睡在床榻上的女人倒是悠闲,还在磕着瓜子,自己若是没本事,跟着有钱的男人在一起,那便是天生的妓女命,没人的时候才记得来找你,完事了就丢银子养你,若是有了新人,就立马将你抛在一旁。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没人会傻到跟银子过不去,若真要找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凭她这姿色,肯定是不甘心的。 龙熙泽沉不住气了,重声道:“别磕了,我听着心烦!” 那女人闻言立马听话的合上了瓜子盒,盖上了被子,这被子一直没时间晒,倒是有些发臭了,不过两人一直呆在马车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龙熙泽掀开了帘幕,望着外面,死死地盯着那个穿着淡紫色衣服的少女,不肯挪开一寸,朝着马夫挥了挥手,马夫连忙跑了过来,问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龙熙泽阴着脸问道:“怎么还不走?” 马夫笑道:“她们两个正在给马儿割草。” 龙熙泽愠怒道:“割什么草?天都快黑了!” 马夫还真望了望天,只见日头还有些时辰才能到山尖上,便说道:“也不晚啊,约莫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傍晚。” 龙熙泽怒斥道:“我说晚了就晚了,快叫她们跟着走!” 马夫为难道:“这…” 龙熙泽说道:“刚才不是多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吗?给她们,让她们别瞎忙活了。” 马夫这才知道刚才那出多的一百两银子不是那个女人瞧着他顺眼,偷偷摸摸塞得,而是给那两位的,连忙低着头又跑了过去。 “老人家,我带的那两位客人想早些歇息了,这些银子你拿着,现在就走吧。” 老妇抬起头,望着马夫手中的银票,笑意全无,皱着眉头插着腰说道:“我当你是客,你这是什么意思?再不收起来我就不留了!” 马夫也识趣的收起了银子,他当初刚到县里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乡下人最朴实,讲究的是一个人情,钱什么的再多也不好使, 老妇笑着说道:“你就再等一会儿,草还要些才够马儿吃。” 马夫嗨了一声收起了银票,低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龙熙泽时不时都会掀开帘幕,想把马夫招呼过来,不过也不好意思开口叫,以免唐突了美人,像是把这里当成了青楼,把马夫当成了龟公,不过马夫却是一直不回头,就那么看着两个人劳作。 直到日头挂在了山间上,老妇才起身,锤了一下自己的腰,擦了一把汗,说道:“走,我这就领你们回家。” 马夫下意识的上前去扶,却被老人摆了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要人家扶。” 少女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外来客,背着一个竹篓,里面全是草。 两人在前面领路,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拉的很长,两人的脖子上都是汗水。 龙熙泽皱着眉头,只想着这样不要命的流汗身上该有多臭,在外面透了一口气,再回到里面只觉得马车都被熏臭了。 绕过了几条泥泞小路后,便望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草屋,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穿着马甲,手里还拿着一根木剑。 人还没到老妇便跳着脚喊道:“你个不省油的灯哟!还不把衣服穿着,这样还不把人给冻死了?” 少年往这边望了一眼,停了一下,连忙跑进了房,待到马车走到屋前的时候他才裹着兽皮出来。 门外吊着不少正在风干的腊肉,还有一些晾干的衣服,路全都是用碎石头扑成的,还没到屋内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正大堂的那间屋子只有一张小小的木桌,两边挂着斗笠,还有一些农耕用的犁具。 “少爷,到了,您下车吧!” 马夫跪在了地上趴着,老妇看着皱了皱眉头,再望见车上的两人下来,一男一女,穿的倒是富贵,身上却有一股子刺鼻的腐臭味儿,就连少女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uu看书 wukah.co 老妇摸了摸少女的头说道:“妮子,你先回房吧。” 少女点了点头,红着脸望了少年一眼,旋即跑回了房。 龙熙泽还未下车便被一把木剑顶住了胸口,抬起头,正对着一双冰冷的眼眸,那绝不是年轻人该有的眼睛,像猫一样警觉,却又有狼的凶狠,少年比他矮半个头,却直着腰杆,一点都不怕,这双眼睛让龙熙泽的心里有点发怵,他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的一个人。 老妇连忙拉住了少年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收起来,哪儿有这么对待客人的。” 少年转头望着她,眼中的冰冷也在一瞬之间融化,天真的像个孩子一样笑道:“奶奶,我这是跟他开玩笑呢,您别急。” 龙熙泽这才看清他的模样,麦黄色的皮肤,宽额头,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大小适中的眼睛,面目虽有些稚气未脱,却坚毅的像是个成熟的汉子。虎啸狼行 第128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4) 龙熙泽见少年收剑,自然也就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发脾气了,倒是马夫一直闲不下来,拉着老人家在那里说家常,一二来去的跟熟客一样,老人笑开了花,马夫也是一副憨厚样子。 “我这双眼睛能看得清谁是好人谁一肚子坏水,你最好给我注意点,在这里,有三样东西不能碰。” 还未等龙熙泽歇一口气,少年冷冷地声音便传过来了,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低沉,听起来颇有一些成熟而又萧条的意味,像是大漠里永远都不会停歇的风沙一样。听的大夫人一阵春心荡漾,谁说只有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也是一样。 龙熙泽对上了他那双眼睛,有些虚了,冷笑着问道:“哪三样?” 少年熟练地将剑一甩,而后右手背在身后接住,淡淡道:“我奶奶屋的门槛,我奶奶的衣服,还有我这把剑。” 龙熙泽反问道:“碰了又如何?” 少年转身,家中有老人,他不太喜欢说生啊死啊之类的话语,只是轻声道:“这门外晒着的有黑瞎子,有大虫,还有狼,不过地方还有剩的,你要挤挤吗?” 龙熙泽自然不会碰这三样东西,但也是不甘示弱,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过头。 没过一会儿天色渐晚,马夫还帮着挑了水,方才还没仔细看,老人家背后还有一个小村落,在田里忙碌了一天的人陆陆续续归家,肩膀上搭着汗巾,有的挑着粪,有的只背着一把锄头,还有的手里提着自家种的瓜。 “二婶,我家瓜熟了,给你捎一个!正好拿去给光宗解解馋。” 一个胖女人笑呵呵的提着两篮子瓜,放下了扁担,然后拿出了一个。 老妇佯装生气道:“胖妞,以后到我家再拿东西,你趁早别来,你说你拿就拿吧,还不坐下喝杯茶,吃点东西。” 说着她便取下了架子上的一块肉,塞进了胖女人的篮子,冷声道:“拿着!” 胖女人连忙取出来推脱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你家小孙儿有用,在山上搞得这些东西,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少年却两手负肩笑道:“姨娘,你还是收下吧,要不然我奶奶又得气的一夜睡不着觉了。” 胖女人见推辞不下,还是收下了,抹了一把眼泪,笑道:“这孩子懂事,二婶,你有福了。” 老妇眯着眼笑道:“那可不,我有这孙儿,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胖女人点头称道,而后轻声问道:“光宗怎么样了?” 老妇听言神色一变,眼含泪光的说道:“怕是熬不过今年开春了。” 两人相视,皆是满目悲色,胖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着什么,几块碎纸巾后是半块饼子,而后才拿出了几块碎银子,抓着老妇手哽咽着说道:“二婶,这些银子你收下,拿去给光宗置几件新衣裳,你也别太伤心了,咱村里汉子多,我就不信文墨轩那个天杀的还敢再对你做什么!” 老妇哭着说道:“我的好姑娘啊,快把这些东西收下!要说难过,你比我要难过多了,你家那个没良心的天天跑出去玩,前不着地后不落家,还有两个儿子,屋里屋外,全靠你一个人拉扯,二婶看着都快心疼死了。” 两人都是伤心人,聊起家常,又是一顿抱头痛哭。 胖女人忽然问道:“对了,紫嫣呢?” 老妇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那丫头打小就怕生,躲进屋了。” 胖女人一提起那丫头便笑开了花,连忙道:“二婶儿,要不过几日我去给她说个婆家,也好给光宗冲冲喜,没准他那病就好了呢。” 老妇低声道:“唉,这么好的闺女,是我的心头肉,舍不下啊。” 胖女人却说道:“二婶,你这话就说的可就不占理了,我要说你几句,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逍遥这孙儿虽然孝顺有用,不过一给他说亲就跟人家结命,这十里八乡的都快没人敢嫁给他了。可这紫嫣是一等一的俏姑娘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你还不趁她年轻尽早给她找个好婆家?” 老妇心一软,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啊,那依你看,哪户人家要好一些呢?” 胖女人说道:“我看村长家的大儿子就不错,年轻有为,第一次进京赶考就中了个秀才,再要缓个几年没准还能做个大人回来,紫嫣嫁给他,这辈子算是有着落了。” 老妇为难道:“妞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二婶家的情况,那村长家的儿子能看上我家的丫头?” 胖女人笑道:“二婶,我看你是种地种傻了,你没看见?他家大儿子没事就喜欢捧着书往外跑,美其名曰什么书山美景,实际上呢,走着走着总喜欢往你家花圃里钻,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偷偷地瞄着,连书都不看了,你当人家是看谁呢!” 老妇迟疑道:“这样啊,那我先问问我家丫头?” 胖女人眼睛一瞥,uu看书 .uuanshu.co说道:“这事儿还问她干嘛啊!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宗病成这个样子,这说媒说亲自然也该由你说了算,哪儿有嫁姑娘还得问姑娘乐不乐意的啊,那么小的娃,懂什么啊,终身大事,还是得我们这些大人操心才算好。” 老妇却拼命的摇头道:“不行不行…那丫头是我的心头肉,我不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她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要你去说媒。” 胖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婶啊,你这人就是太心善了,什么地方都心善,该狠下心的时候也狠不下来,那成吧,你去问问那丫头,我等信儿。” 两人寒暄了一阵,又转悲为喜,有说有笑了起来。 龙熙泽望见先是疑惑,而后便是不屑,只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一点规矩都没有。 少年却是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剑,指尖捏的发白,他有一个必须要杀的人,他姓刘,名逍遥,在七岁那年开始便这么叫了,往后也是如此。虎啸狼行 第129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5) 进了屋便望见了偏房里呆坐的那个男人,他总喜欢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一个人一言不发也能待上一天。 刘姥姥总能捡到生命垂危的人,一如十年前的他,还有现在的这个男人。 少年走上前掂了掂他面前的酒囊,淡淡道:“还不错,比昨天喝的要多一些了。” 这个男人酒量并不好,他一开始也没要酒,这些酒是少年偷摸着用打猎的肉换来的,还叫少女给瞧见了,好在少女胆小,少年眼睛一横她便乖乖的走进了房,一个字都没对刘姥姥说,后来被这男人闻见了,少年偷喝的时候他总是巴巴的望着,望久了少年也就烦了。 “想喝酒?得先付银子。” “我没银子。” “那你有什么?” “会些拳脚。” “会使剑吗?” “会。” “好,你教我用剑,我便把酒给你喝。” 在拿到酒后少年望见了那个男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挣扎,拿起来又放下去,如此往复,最终还是打开了酒囊喝了一口,不过才喝一口便已有了些许醉态,少年知道他到底还是想喝的,于是也没多嘴。 他就睡在地上,刘姥姥给他在偏房准备了一张床,到现在被褥都还是十几天前的样子,连上面的褶皱都没变一点,他喜欢不见光的地方,若是不留心走进房还真的发现不了角落里的他。 “这些你拿去喝吧。” 他终于开口了,带着笑容,笑得有些累,也有些牵强。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不跟可怜人抢东西。” 男人望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下,旋即低下了头,他也记不清自己这一路上被人坑了多少次了,有好几次都是险些丧命,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在江湖上闯荡了。 不过他却还是相信,少年说的可怜,应该是这世道可怜吧。 少年将木剑放在了架子上,自顾自的说道:“我刚才学着你的样子挥了几下,总觉得没有你挥的那么有气势。” “气势?” 男人有些疑惑,他不是一个聪明人,这剑招也是一日又一日的反复苦练才练到这般地步的,直到现在他都没觉得自己拿着剑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 少年点了点头天真的说道:“就是那种好像剑上带着风的感觉,刷刷的几下就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斩成两半。” 男人这才了然,便说道:“你若是这么想的话,那不妨练刀。” 毕竟他的剑招主要还是以刺为主,其他的变化大多都是为了遮掩那致命的一刺亦或者提防空挡。 但刀就不同了,大开大合之下,处处致命,用刀的人就跟卸下了盔甲的士兵一样,上了阵只有你死我亡,绝不会有第三个结果,这少年力气大,用剑的话一身力气的确白费了。 少年却说道:“可我见过的人,没人用刀,他们都说那玩意儿用不得,是最下等的兵器。” 男人思忖了一阵后便说道:“那大概是他们怕了吧,他们对那些自己畏惧的东西总是喜欢刻意贬低。” 这个道理是他以前的师傅告诉他的,对一些人来说,承认别人优秀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若是去说人家的坏话,他能说三天三夜都不带歇嘴的,用在兵器上,却也是那么符合。 少年眼中闪现一抹光亮,却也不急,反倒慢悠悠的说道:“外面又来了几个客人,我家太小了,挤不下这么多人,酒已经给你了,再也没有了。” 男人仰头靠着墙笑道:“你要替我把他们全都赶走?然后用这个作为报酬让我教你用刀?” 市侩这方面的聪明用不着学,悟久了也就懂了,他似乎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了自家师傅的身影,不过有些不同的是他身上还带着一些稚气,没有那么油滑。 少年点头道:“你会用刀吗?” 少年执拗的相信着,一个人若是有本事的话那他便是无所不能的,他在心里已经把这个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师傅,即是如此,那他便应该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 这一次也当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这个男人的确会用刀,而且用的还不错,只是一直没机会用。 “你若想学,得给我找一把铁锤还有一些生铁来。” 少年疑惑道:“要那些做什么?” “自然是造一把刀给你。” 男人拿过了酒囊,仰头又大喝了一口,他试过很多次,每次都被呛得不轻,他其实不是想喝酒,而是想要一个痛快。 少年点了点头,满怀希冀地说道:“你等着,我明天就给你弄来。” “好,那些客人你就不用赶了,我出去睡就是了。” 男人说着便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他身上的衣服已然是破烂不堪,蓬头垢发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窝挂在脸上,十分吓人。 少年却拦下了他冷笑道“我家的床只能给人睡,至于不入眼的杂碎,想睡在地上都不行。” 男人疑惑道:“你怎么就知道来的客人就一定是坏人?” 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衣服都很金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男人笑道:“有钱人家就一定是坏人了?” 少年讶异地看了一眼,随后问道:“难道不是吗?”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摆了摆手提着酒囊独自出了房门,嘴边还呢喃着少年的那句话—难道不是吗? 道理说一万遍都比不上自己去亲身体会一遍,不怕痛的人会硬着头皮多去撞几次,却很少有人真能把墙撞破。 世上熙熙攘攘,uu看书ww.ukanhuo 多为名利,仔细想想,的确,若是不坏的话,又怎么会有钱呢?他只是可笑自己,人家在十几岁就懂的道理他却要过个几年才能懂,这样下去,岂不是一辈子都跟在别人身后? “老不死的!你给我出来!出来!” 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叫骂声,人数还不少,听起来起码得有十几号人。 少年闻言眼神一凛,一把抄起了门槛旁的三角叉便走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问了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吴落甲,落日的落,甲胄的甲。” “我叫刘逍遥,逍遥的逍,逍遥的遥,你这样子还能打架吗?” 吴落甲收起了酒囊,淡笑道:“能!”虎啸狼行 第130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6) 吴落甲出门后显然停顿了一下,望着那个身穿白色镶边金丝长袍,还挂着一条貂皮围肩的男人,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少年说的没错,他无论走到了哪里,那些不想见的人都如影随形。 龙熙泽仿似没有望见这位熟人,讶异了一阵,权当这里是善庄,这等肮脏不堪的难民也要收留。 屋外已经来了十几个大汉,为首的那个是一位细皮嫩肉的公子,与龙熙泽打扮的差不多,却差了一件昂贵的貂皮,不过龙熙泽脖子上戴的这件,估计有钱也买不到,龙公子何等大气,饶是这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丢了约莫也不会去寻,因为对他来说,贵重的东西只有漂亮女人。 那带头公子的眉目与刘逍遥的眉目有些相似,不过刘逍遥的却要粗一些,而且刘逍遥的皮肤要黄一些,体格也显得健硕一些,摆在一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像是狼遇到了羊一般,高下立判。 这样的情况吴落甲先前也遇到过一次,那还是十几天前他刚来的时候,他不是聋子,能听见,没到深夜的时候隔壁的房间总会传来阵阵咳嗽声,有时候一咳便是一夜,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 这户人家养着一个病人,只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半大的孩子,对这样的人家出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刘姥姥插着腰破口大骂道:“你娘的那个肠哦!你们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汉子,拉的下脸来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文墨轩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比他更坏!” 带头公子脸上隐约有些怒色,手一挥,身旁的大汉便抄起了棍棒朝着老人打了过去,一点道义都不讲。 只可惜这一棒子还未打到老人便停在了半空上,那是一只不算粗壮的手臂,甚至还有些纤瘦,不过线条却很饱满,充满了力量,它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挡住了这一棍。 少年的三角叉也随之出手,直接捅穿了大汉的肚皮,他看着那个出手的人,仿佛望见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眼,满是狠厉。 大汉痛的嚎叫了一声,还未等他缓过来,刘逍遥便把手中的三角叉给拔了出来,鲜血蹦放,流了一地。 少女在门前偷偷地看着,流着泪捂住了嘴。 带头公子当即跳脚叫到:“刘逍遥!你个野小子,居然敢…” 他向来都是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莫说他,所有人都惊住了,谁能想到得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会这么狠。 刘逍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有事冲着我来,谁要是不长眼敢对我奶奶出手,我就让他看看阎王长什么样子。” 带头公子自小便是养尊处优,被这一眼吓得当即躲到了一个大汉的身后,趴在他的肩膀上大声道;“你能杀一个,能杀的了这么多个吗?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把刘光宗交出来,要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刘逍遥笑道:“他就在屋里,你们谁想带走他就上来试试。” 见刘姥姥一副担忧的神色,刘逍遥连忙安慰道:“奶奶,没事,您就回去好好歇着,家里有汉子呢,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刘姥姥哭道:“孩子啊,我怎么放心就把你一个人搁在外面呢,好!今儿个我们是躲不过了,奶奶就站在你旁边陪着你,这群畜生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吗?有本事就来拿去!” 说着老人便利索的进屋,抄起了扁担就跑了出来。 她虽然是个农妇,却也识大体,懂事。 带头公子见状便叫嚣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啊,上啊,不然等我回家以后我就告诉我爹!” 众人有些迟疑不定,往前几步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兄弟,在那里惨叫,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只能看着他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血流了一地。 龙熙泽却不屑的轻声道:“吗的,说到底也是靠老子的窝囊货,这么多人干两个人都不敢上,真废物!” 不过带头公子口中的那个爹显然很有威慑力,众人只是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有人狠下心来上了,这一上便带着后面的人一起。 他们只看见了刘逍遥,却没看见刘逍遥旁边的那个男人,他就那么晃晃悠悠的走着,身上还带着一些刺鼻的酒味儿,每一步却都好像踩到了实处。 众人冲了过去,那人只拉住了一个人,被拉住的那人便停住了身形,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的脖子已经被抓住,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对上的只是一双平淡无奇的眼睛,他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慢悠悠的挥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被抓住的那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被砸到的人也纷纷倒在了地上。 刘逍遥眼前一亮,他看到了,那如山一般压倒性的力气,随随便便就把一个百来斤的人像丢砖丢瓦一样丢到了地上,若要叫他来试,也顶多是一只手将那人举起来,而且还得费尽全身的力气,u看书 wwuukanshu而且用两只手也未必能做到他那个地步。 吴落甲还没停,又鬼斧神差的将自己的手臂张开,八荒拳的霸道也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嘭的一声闷响,七八个大汉就像是野马绊倒了缰绳一样闷声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龙熙泽细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良久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只道自己认错了人,此人蓬头垢面,身上脏的要命,根本就看不清原来的模样,除了身板与那人有些相似以外…好像连身板他也不太确定,因为男人的模样他从不在心里记住,就算是他的仇人,他也记不住。 吴落甲上前抓住了那个带头公子,轻声道:“带着你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懂了吗?” 他不太喜欢威胁别人,这样的软骨头杀了也于事无补,遇上了麻烦不解决祸源的话怎样都是白费的。 带头公子早就已经卸下了抵抗,只知道在原地瑟瑟发抖,在这人走过来的时候他都不敢挪动脚步去跑,裤子下已然滴出了一些腥臊的液体,连连点头。虎啸狼行 第131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7) “娃啊,这人怎么这么大本事,这么多人,全让他一个人给收了。” 刘姥姥心有余悸的望着吴落甲,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很快,却也看得清,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瞧得出来人家是练过功夫的,不过却没想到练过武功的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刘逍遥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奶奶,您还不知道吧,他以前都是在外面当武师教人练武的。” 刘姥姥侧目低声道:“那我还真没瞧出来,这些天我进屋帮你收拾东西都没看见人影,他怎么蹭的一下就从你屋子里出来了,莫非是个神仙?” 刘逍遥低头笑道:“您若觉得他是个神仙的话,那就把他当成神仙吧,” 刘姥姥笑道:“奶奶年纪大了才信那些东西,你还小,信那些做什么?这世上若真的有神仙,你爹还用得着那么受罪?” 刘逍遥说道:“您信的我都信。” 刘姥姥摸了摸他的头叹道:“我的乖孙儿啊!” 吴落甲打开了酒囊,轻轻地抿了一口,纵然试过很多次,还是没能做到李天笙那么洒脱,酒这东西,开心的时候喝也不能大口大口的灌,实在是烈的呛死人。 那位带头公子和仅剩的几个人将地上的那些人拉上了马车,一下子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隔了好远才听见他大声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吴落甲望着远方,也不知自己的这心该在何处安放,该飘向何方,人这一辈子啊,真像是一壶酒,闻起来香,喝起来却又难以入口,等到下了腹之后,过一阵才会回味无穷。 这一路跌跌撞撞好赖也算到了地方了,此处约莫五里地左右有一处大户人家,名曰樵茶庄,庄主文墨轩发家全靠花茶,樵茶庄的茶叶大华全境都好评不断,特别是五色花茶,传言一泡那香气闻着便能化魂入境。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在即,届时群英荟萃,皆聚于樵茶庄,吴落甲记得李天笙曾对他说过,名声这东西说它不重要它也确实不重要,毕竟本就是虚物,不过这东西总能招来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吴落甲也不想这么一直形单影只下去。 所以他想参加这次武林大会,虽说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扬名立万,却也能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所处的这个位置还是太低了,低到了根本就遇不上几个能和他过过手的高手。 刘逍遥问道:“奶奶,我想跟他学武,您看成吗?” 刘姥姥却皱眉道:“学什么武啊,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的。” 刘逍遥却道:“奶奶,你也知道孙儿没什么本事,就会打猎补贴家用,若是有一身武艺在身的话,那以后上山了也不会怕那些畜生了不是?” 刘姥姥思忖了一阵后,点头道:“你这孩子说的也有道理,那行,奶奶依你,只是不知道你想学,人家愿不愿意收还是两话,要不我去跟他说说?” 刘逍遥连声道:“哎呦,您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他肯收的话自然会收我的,他都答应教我用刀了,孙儿再求求他,他没准会把这些拳脚也全都教给我的。” 刘姥姥眼睛一横,问道:“你说什么?你要跟他学刀?” 刀这玩意儿可不比打猎,是个人都知道那玩意儿是拿来杀人的,她虽是个农妇,却也不想自己的孙儿手上拿着杀人的玩意儿,方才那是失手,往后可就不能这样了。 刘逍遥知道自己的说漏了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细声道:“没有,孙儿是想跟他学学拿柴刀开路的本事。” 刘姥姥接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就在这儿站着,奶奶去给你说道说道,你这孩子啊,越来越不听话了,请师傅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连个拜师礼都没准备好,人家怎么肯要你。” 刘姥姥对谁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也不做作,直接迈着步子就走向了吴落甲。 他心里想着事,还没感受到来人,只觉得喝了几口酒,喉咙有些干燥了,嘴唇也脱了一层白色的皮搭在上面。 刘姥姥用半片葫芦在旁边的水缸里舀起了一瓢水,递给了吴落甲,笑道:“喝吧!” 吴落甲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接过了水说道:“谢谢老人家。” 刘姥姥却叹了一声,说道:“嗨,前几年人家见了我都叫大娘的,叫的我心里也舒坦,大就大点呗,还算能动能干活。这几年,头发白了一些,你们一个个见了我张口闭口就是老人家,我倒是不知道这把骨头还能动几年了。” 吴落甲笑道:“您这身子骨,莫说几年,就算是十几年也不碍事。” 他到真不是奉承,在他们村,还有七十多岁的老人下地干活的,而且做起事来比年轻人还要干净利落。 刘姥姥开怀大笑道:“你这话中听。” 接着她便收敛了神色,转眼道:“诶…我之前不是安排你在偏房住吗?怎么才一天你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自个儿走了,也没留意,直到今天,对了,你这些天都是住在哪儿的?还有吃的…” 吴落甲笑道:“就在那间小柴房里,老人家的床被太干净了,我怕弄脏了,所以一直没睡。至于吃的,都是您的孙儿分给我的。” 这倒是实话,刘逍遥那间屋子背着光,有些阴暗,他的房间里面还有一处小柴房,暗无天日,堆着一些柴火,门旁一个桶,uu看书 .uuanhu 是用来撒尿的,也免得晚上跑到外面来了。 吴落甲就在那里面住了十几天,老人家很爱干净,每天都会把屋里屋外扫的干干净净,就算在地上打滚衣服上也不会脏一块地方,他想着自己这个样子,睡在那样干净的被子上,着实有些厚不下脸皮。 刘逍遥一开始也对他是爱答不理的,直到后来看他饿的不行了才分他一口饭吃,也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刘姥姥说道:“嗨!你瞧你这孩子,身上脏了就跟我说一句呗,大不了也就是给你烧水洗个澡,要说换的衣服,我这儿不知有多少套。” 吴落甲低头沉默,这般熟络的人情味儿,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好像又回到了落阳村一般。 “走,先进屋洗个澡,然后换身衣服,瞧这身板,多壮实的一个汉子啊。” 刘姥姥左右看了一下吴落甲,脸上总像是笑开了花一样,仿似把他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虎啸狼行 第132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8) 龙熙泽左右一瞥,便望见了门旁的少女,他勾起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弧度,毕竟他打小就好看,长大了更好看,天不生他龙熙泽,玉树临风看何人?而且他家世显赫,从不缺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女人在了解了他之后不会喜欢上他。 只可惜这一次他又失策了,少女仿似根本就没瞧见他,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刘逍遥的那个方向,眼中还有点点憧憬之色。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自从碰见了那个男人之后他便没一件好事,看上了两个女人全都跑了,一个是找不到,另一个倒好,直接跟了一个连他爹都惹不起的人。 现如今难道他连个乡下女人都弄不到手了吗? “你若是现在就忍不住的话,会吃亏的。” 他身后的大夫人也不是瞎子,这家人再怎么穷,现在到底还是有两个男人在那里站着的,龙熙泽的底子她还不知道?连武功都没练过,怎么跟人家抢女人? 龙熙泽恶狠狠的捏了一下她的屁股,沉声道:“今晚给我把身上都洗干净了,龙凤椅摆着,我让你试试三颗大力金刚丸的滋味儿,我要干死你!” 他也不是傻子,以往坐阵天云庄的高手虽然已去之七八,大多都走了,不过联系他们倒不是一件难事,就是要等些时日罢了。 特别是那个有毒王之称的欧阳朔,直到现在都念着藏器阁里面的一件宝贝,虽然早些年有收龙熙泽为徒的想法,却被这个二世祖给直言拒绝了,他这么陌上颜如玉的公子怎么能去学毒,要学也得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只可惜那些高手不是用拳头的就是用刀的,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 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去习武的念头了,反正自己有钱,花点钱去使唤他们就行了,还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大夫人风情万种的望了他一眼,那东西的滋味儿她倒是尝过,一颗就是一个时辰,三颗的话还不得整夜都睡不着觉?这坏蛋还真会变着法儿的折磨人,她一想,身下便愈发湿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 刘姥姥已经进屋去烧水了,夕阳如血,半个已经隐入了山头,身后的民房炊烟袅袅,不远处还传来了秸秆燃烧的气息,吴落甲就蹲在草堆旁边,草里盖着一些干燥的牛粪,这东西干了以后用来烧火很经烧。 这样的风景对刘逍遥来说已然是见怪不怪了,他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来说,谈不上难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吴落甲却像一条老狗一样蹲在地上,惬意的眯着眼睛,失而复得,弥足珍贵,他现在还巴不得一辈子都置身于这样的青山绿水之间,他也没觉得这样的风景有多好看,更不会像文人一样无病呻吟,只是觉得自己就应该活在这样的地方。 刘逍遥见他没有回应,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地上,坐下去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屁股像是坐到了刺一样一下子蹲了起来,自家的奶奶最爱干净,要是让她瞧见了,这身衣服她又得拿去洗了,他从不去刻意的洗澡,因为他知道,总有一个人会叫他去洗,爱干净的长辈总会养出邋遢的后辈。 “你想要什么拜师礼?我先说好,我家穷,你可别太过分。” 吴落甲愣了一下,转头问道:“什么拜师礼?” 刘逍遥盯着他,无比认真的说道:“我要你收我做徒弟,必须得收,因为我有一件必须得去做的事。” 吴落甲垂眼了一阵,而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要杀人?” 刘逍遥点了点头,他要杀人,有一个必须要杀的人。 吴落甲转过头,摸了一根干草放进嘴里叼着,嚼了几下,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愁绪。 刘逍遥复问道:“你不答应?” 吴落甲叹道:“杀人,不是一件好事。” 刘逍遥说道:“我知道。” 吴落甲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知道,这件事对少年来说无比重要,重要到值得他用命去拼,这种不得已而又荒诞疯狂的事情他也有,他也不去问,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很难开口,而且说的人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口,真正难过的人是不会与人分享自己的难过的。 吴落甲站起身,吐出了嘴里的干草,淡淡道:“我很笨,我师傅教我武功的时候往往要教上几十上百次我才能看出一些门道,要我这样自己都没学到家的人做师傅,你真的想好了吗?” 刘逍遥讶异道:“你这样…都算没学到家?” 吴落甲点头道:“武道注重一个悟字,但还是须得以道义为本才算正道,你若是只顾着自己,谁都不管不顾的话,算不得一个习武之人。” 刘逍遥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习武若是不把自己的顾好又怎能顾好身边的人?” 吴落甲却没有反驳他,只是望着他木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便是最难的,不仅要守着本心,还得守着道义护着身边的人,uu看书 uukanhu. 你这年纪也算的上是一个汉子了,这么点事都两全不了,肩膀上连这么点东西都扛不住吗?” 那自己得多苦啊! 这句话刘逍遥没有开口,他又何尝不想自己苦点,让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不用那么操心劳累,他以前总是不理解奶奶为什么对任何人都那么好,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人,她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把心掏出来待人家,她老人家得扛了多少白眼,难道她就真的不会为了自己打算吗?她这是为后人积福啊!他刘逍遥算什么?为什么一到了该成亲的时候家里说媒拉亲的就差没把门槛迈破了,为什么他一从山上打猎回来经过田里的时候就有那么多人给他塞这塞那的,人啊,到底还是要将心比心的。 孤儿好啊,什么都不用操心,但作为一个汉子,该抗住的不是自己的那些破事,而是整个家。 刘逍遥皱眉道:“我最烦人家在我面前逼逼叨叨的,我有什么是扛不住的?答应你就是了。” 吴落甲这才点头笑道:“我信你。”虎啸狼行 第133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9) “主家,我们少爷舟车劳顿的一天,您看是不是也给安排个地方歇息一下。” 马夫安顿好了马儿,麻溜的跑了过来,这家的男人也就只有刘逍遥一个,刘姥姥进屋烧水,自然要找他。 刘逍遥皱眉道:“地方?我又没请你们过来,哪儿来的地方给你们安排,我看你那马车这么宽敞,挤下三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马夫汗颜,这些时日他们找不到歇息的地方,龙熙泽的确是在马车里面歇息的,前几天几乎是夜夜笙歌,害的马夫下面那玩意儿整宿都不歇停,哪儿还有心思睡觉。 不过如今寻到了落脚的地方,哪儿还用之前那么受罪,他自然是想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的。 龙熙泽挑眉道:“不用他安排,我已经找到了。” 说着他便望向了少女的那间屋子,不算小,应该有几间偏房,进去了就跟进了黄花闺女的闺房一样,要他进男人的房间亦或者老不死的房间,打死他都不乐意。 刘逍遥望了一眼躲在门旁的少女,问道:“你愿意把屋子给他们住吗?” 他自然是不乐意的,要这些人住奶奶的屋子更是不可能,但若是她的屋子,自己也无权过问,虽说她是奶奶的亲外甥女,他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总觉得有了这个女人之后,奶奶就没之前那么疼他了,真是个狐狸精,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少女弱弱的轻声道:“我…我这边还有几间房,你那边如果挤不开的就让他们来我这里吧。” 吴落甲笑着抓住了刘逍遥的头,说道:“不用,今晚他们就睡他的房,他还得跟我去练武,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李天笙办事向来都不会冲动,就算是仇敌,他也得先摸清来人的目的,他跟着久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龙熙泽既然没认出他,他不妨留一手,只不过龙熙泽是什么货色,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让他住进这姑娘的房间,不是让他去祸害人家吗? 刘逍遥不服道:“为什么?姥姥这样,你也是这样,都护着她!”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一些,但就是从没有向人要过糖果,所以在有人抢的时候才会这么激动。 少女闻言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说道:“我让,您就别在为难他了。” 吴落甲望了少女一眼,又看了看刘逍遥,叹了一口气,对刘逍遥说道:“想想你要做的事,比起这些东西来,孰重孰轻?” 他只觉这对兄妹相处的颇为不和,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委屈一下刘逍遥的,谁叫他是个汉子呢? 刘逍遥冷哼了一声,冷冷地瞥了少女一眼,他讨厌这个女孩,总喜欢卖可怜,若是什么地方慢待了她,惹她不高兴了,奶奶看见了,总会指着他说,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孩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护着她? 龙熙泽早就忘了吴落甲的声音,也没辨认出来,一听却是不乐意了,自己明明可以冠冕堂皇的住进少女的屋子,晚上没准还能来个夜来香,这下换到了男人的屋子,让他怎么睡得下。 “不用!我就住她的屋子。” 刘逍遥本身就是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有人撞到枪口上了,他还能不痛骂一顿? “你娘的那个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叫你住你就住,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不行的话就睡在外面的地上。” 若是吴落甲稍微有点不爽的话,他便拿着这根沾了血的三角叉去赶人了,师傅都这么说,外加上奶奶的那副性子,他能怎么办。 龙熙泽被少年镇住了,嘀咕道:“住就住,那么凶干嘛?所以才说乡下的都是野人。” 那把叉子上的血还没干呢,现在他身边没人,他可不去触那个霉头,留着命玩女人多好。不过他也没这么容易服软,既然住下来了,他肯定是有办法一吻香泽的。 刘逍遥望着吴落甲,没好气的说道:“水也该烧好了,你进去洗澡吧。” 吴落甲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也体会到了当初师傅教他时候的心情,哭笑不得,却又日升日落,一切照旧。 刘姥姥的那间屋子刘逍遥向来是不准外人进去的,即便是靠近一点,他也会立马跟人拼命,那些熟一点的村民倒是没什么问题,若是外来客的话,想都不用想。 但吴落甲不同,这人忍者十几天不睡床也不吃饭就是为了不去麻烦人家,就跟奶奶平时留人吃饭人家总是推辞着要走一样,他不会把别人对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这样的人才配的起客人两个字。 “咳咳…” 刚进门吴落甲便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檀香味儿,外堂的一张高桌上摆着一尊佛像,前面还有一个小炉子,周围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那咳嗽的声音便是在吴落甲左手边的那间房里传来的,再往前还有一扇空门,通向后院。 只听见空门的那边隐约传来了妇人的哭泣声,吴落甲走了进去,又闻到了一股油盐的味道,这是厨房,眼见着刘姥姥就坐在烧火的地方,抹着眼泪,还把柴塞进了灶里。 望见了吴落甲她便笑道:“水还要再烧一下,热乎乎的才暖身子,这地方晚上特别冷,特别潮,窗户上贴了窗纸也不防寒,盖得再多也没用,你们年轻人火气重,不洗个热水澡以后老了会惹上一身的病。” 吴落甲鼻尖有些发酸,uu看书.uuanshu.om他忽然想起了从前也有一个大娘,她没儿子,总喜欢端着饭菜在这家门口坐一下,那家门口停一下,跟人聊天,开玩笑的时候总跟人家说蛮哥儿会给她养老,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一到了冬天就给他缝衣裳。多好的人啊,还没等着他去孝敬就先走了。 “逍遥以后肯定是个好汉子,会疼人,谁要是跟了他,指定会过上好日子,不过这孩子脾气倔啊,想给他说户人家死活都不肯,我也知道,我们家穷,还带着一个病人,就是苦了孩子,跟着一起受罪,嗨…” 吴落甲淡笑道:“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教他武功的,至于拜师礼,我也是乡下人,说句心里话,以后喝他喜酒的时候叫上我就成了。” 刘姥姥愣了一下,望着吴落甲,哭嚎道:“您可真是一个好人啊,我们光宗出事之前怎么就没那个福分,遇见您呢?” 吴落甲神色一冷,心知老人肯定是藏着事,他最看不惯的便是恃强凌弱的人,道义二字自然是铭记于心,不管是什么闲事,他既然遇到了,就必须得管上一管。虎啸狼行 第134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0) 吴落甲望了他一眼,也不与他多话,默默地离开了,走得很快,像是在赶什么事一样,还不待龙熙泽挽留,身形便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刘逍遥见吴落甲已然朝着将军台的方向走去,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进庄,那便不会出事,他甚至还想着这也许便是吴落甲给他的一个考验,吴落甲高深莫测,也许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不然之前也不会时不时环顾四周,他肯定是想让自己盯着这个富家公子,也许这个人正在打什么坏算盘。 龙熙泽冷得哆嗦了一下,望着近在咫尺的灯火,像是一个在家门外的孩子一般,眼中有些希冀,说不回天云庄那是假的,毕竟他娘还在庄中等着呢,他爹虽然说从不把他当回数,但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他爹,迟早得回去看看的。 这地方和天云庄还真像,布置的很气派,就连大门前挂着的锦绣灯笼也算的上是龙熙泽看得上眼的东西,天云庄的灯笼从来都不是喜庆的红色,而是青绿色,上面还有山水画,这锦绣灯笼的周边是用金丝密缝而成,上下各一百层,做工精细,一般的匠人还接不得这样的贵重活儿。 再往后看看来时的路,一片漆黑,他是回不去了,再说,那样穷酸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倒不如进这座还算得体的山庄暂住一晚,想来那位庄主也是个人物,烟雨镇的天云庄自然是知道的,若是知道他便是龙庄主的独子,肯定会端茶送水的包结的,再有钱又怎么样?反正又没他家有钱。 这样想着,他便拂了拂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门自然是开的,而且还没人看着,自然是畅通无阻。 刘逍遥想着吴落甲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一咬牙,便跟了进去。 进了大门后走了有一段路了,只闻见淡淡的花香,山庄建在山腰处,两侧皆有大理石铺成的宽路,而且处处都挂着灯笼,虽然没有门外的那两个那么金贵,个个却也是最少值个一百两。 龙熙泽走了一阵后还是有些冷了,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弯着腰想道:“这地方是鬼庄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他可没跟这儿的庄主说他今儿个会来这里,为何沿路一个人都看不见,他们天云庄庄内庄外都是有人把守的,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贼偷啊,但若是鬼庄,又为何灯火通明呢? 刘逍遥皱着眉头跟在身后,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这里是樵茶庄,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吴落甲莫非刚才就已经进庄了?然后杀光了庄内的人,现在他会不会就在山腰上?刘逍遥也知道,樵茶庄自然不会像这样荒凉,就算是晚上,得有十几个家丁巡逻,如今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若是这样,他便更要快点上去了,因为有一个人,必须得由他来杀。 龙熙泽只闻见淡淡的花香,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乏了,想着自己若是现在呆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该有多好,不由得心生悔意,出来受罪干嘛? 上山的路两旁都栽满了茶花,借着淡淡的月光,龙熙泽只看得清它们长什么样子,却分不清颜色,这庄主倒是一个讲究的人,种的花呈矩形分布,一阵便是一种,映在这山腰上,正好可以每日沐浴阳光雨露,花的娇艳,自然不用多说,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看见其中的勃勃生机。 他笑着摘下了一朵花瓣,放在了鼻尖,人生得意须尽欢,冷倒是冷,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他迟早能找到住的地方,望着这满山的花,心也似乎宁静了下来。 刘逍遥隔着有些远,他的眼睛不比常人,因为时常偷摸着晚上上山打猎,所以看得也更远一些。 在这个角度,正好看见花丛中有一个洁白的背影,长发披在背上,居然寸丝未挂的置身于花中,那是一个女人,而且背影很好看。 他的身下有些燥热,他从未见过女人没穿衣服的样子,也从未想过那种东西有什么有趣之处,倒是村里的二狗子经常偷看寡妇洗澡,被人骂尽了祖宗十八代,他知道偷看女人光着身子的样子是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他连忙转眼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滚烫。 再看那个富家公子,便在离那地方不远处停留,两人只隔着一处花圃,他便知道那坏东西准是在偷看。 刘逍遥心生厌恶,只觉得那人愈发恶心至极,跑这么远居然是为了偷看女人,他虽然算不上侠肝义胆,却也有着乡下人的朴实,但凡见到了二狗子从没好眼色。而且这人一副富贵样子,准是没少祸害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奶奶心善方才留他在家,他可不能糊涂,这人他必须得杀。 他早就有杀人的想法了,不过一直都没遇着机会,咽了一下喉咙,拿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是你自己坏,而且正好撞了上来,别怪我!” 刘逍遥慢慢的走上前,龙熙泽还在闻花瓣,自然没有注意到他,u看书ww.uukansh.co 他甚至还抬头望了一下天上的明月。 刘逍遥死死地盯着龙熙泽,一刀刺出,却因为脚底踩空,惊呼之下跌落进了花丛中,而在他惊呼之下,花丛中同时探出了一剑,刘逍遥正好瞥见了那一幕光景,美的让人心悸。 她的额头上还有一丝汗水,神色似乎有些痛苦,衣服也穿上了。 接着便是龙熙泽的痛呼声,他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臂,那一剑正好没入了他那还没好利索的手臂,伤上加伤。 刘逍遥倒在花丛中,一时忘记了起身,痴痴地望着那个女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龙熙泽,似乎力有不知,眼中逐渐泛起泪光,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而后怒而挥剑道:“你这可耻的登徒子,辱我清白,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将一剑了解龙熙泽性命时,却不知为何捂住了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之下昏倒了过去。虎啸狼行 第135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1) 当血滴到了刘逍遥的手背的时候,吴落甲说道:“你今晚歇息一个晚上,明天这伤也该好了,当你的筋骨练到能承受这一拳拳的力道的时候,你便会控制力道再也不会蹭破皮了。” 普通人出拳一般只知道用力,却不知怎样调运劲道,这便很容易导致受外伤,但练家子就不同了,用木桩练功他们一般都会注重将全身的劲道贯到木桩内部,而不是单纯的打击中的一寸亦或者一处。 刘逍遥再看吴落甲,只觉得愈发神秘,这个男人明明无论是言语举止还是相貌都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做出来的事却又不像普通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刘逍遥怕是早就骂娘了,不过偏偏也就是吴落甲,他居然会去信。 刘逍遥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方才跟我奶奶说了什么?” 吴落甲沉默不语,开心的事自然可以说出来一起笑笑,但若是痛处,他又何必说。 刘逍遥眯起了眼睛,风轻云淡的说道:“喏,你看我,也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前几年要小一些的时候,村里人总喜欢把我当成孩子来逗,我说的话也从来没人当真,我说我要练武,然后保护奶奶,奶奶却总是笑着摸我的头,也不说什么,她大概也不信吧,我都知道,你们全都把我当孩子,都觉得我们家可怜,也觉得我可怜。现在我稍微要大一些了,能上山打猎补贴家用了,我想应该要好一些了吧…可是你看,有什么好的,哈哈…大概好就好在好他娘的肠吧。” 吴落甲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只要你自己不这么想,就没人把你当孩子。” 四周隐约有虫子低鸣的声音,吴落甲甚至可以听到山上传来的狼叫声。 刘逍遥就站在他身旁,他的肩膀没有吴落甲那么宽厚,却也因为足够稚嫩,所以压不垮。 门旁的少女失神的望着这一幕,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晚上他都是很晚回房,坐在树墩上,她就在门后看着,心疼也没用,要想走进一个人的心是一件难事,有好多次她都想去给他披件衣服,却还是没有勇气迈出步子。 耳畔隐约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笑的有些放浪,还有女人的叫声。 少女也不知为何,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望了一眼少年的屋子,皱了皱眉头,她也不太喜欢这回的富贵客人,总觉得那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这动静那么大,门外的两人自然也听见了,刘逍遥隐约有些怒色,那对狗男女到底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什么? 正欲上前却被吴落甲拦下,龙熙泽是天云庄的少公子,出行身旁必有高人相伴,这一路上他也惹过几个富家子弟,大多如此,眼下那高人还未现身,大概是藏在暗处,他刚才练拳便是为了让那人知道,眼下自己也不想多事,最好大家相安无事,但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话,他也有一战之力,而且他的拳法大多都只是打一半藏一半。 只可惜这一次是他想多了,龙熙泽行事向来都是天马行空,而且很少出远门,对他来说,旅途上必备的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高手,而是银子,只要带上银子就足够摆平一切了。 “他并非是一般人,你不能出手,交给我,你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说起来,他与龙熙泽还有一些宿怨没有了解,当日在醉仙楼若不是此人使坏,他又怎会铸成大错,后来李天笙跟他说起的时候他都是气的浑身发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屁股再翘高一点。” 龙熙泽兴致欠缺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雪白,脑子里还想着明天是不是要一清早出去赋诗一首,要不然以后后世的人观摩他留下的诗词,若都是儿女情长,好是好,却也不够完美,一个大家总归是免不了要写写山水的。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境界也变得高洁了起来,他现在做的这种事情真的有趣吗?他真的开心了吗?快乐了吗? 不对,他缺的不是女人的肉体,而是那份至情至圣的爱。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她就知道,龙熙泽怎么舍得在她身上用三颗大力金刚丸,最多也就是一个星期一颗,看他那懒散的样子便知道他已经没了情致,这下倒好,把她的火给撩起来了。 “你再吃一颗啊。” 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发生多少次了,大夫人也是人啊,饶是再怎么温顺的女人,回回都这样还不得憋死。 龙熙泽冷漠的望着她,摇了摇头,他忽然想看看青山绿水,想看看大漠孤烟。 人一软便瘫倒在了床榻上,侧过身将被子裹得死死地,再也不朝大夫人这边望一眼。 “哼!” 大夫人气的穿上了衣服,她不管,她现在就要给这个没用的东西戴帽子,她现在就去找那个马夫,反正他一躺下就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动,从来都把自己当成个人,自己若是不见了,也不会去找,不会去心疼。 刚出门她便望见了门旁的少女,还有站在外面的两个汉子,皆是皱着眉头望着她,她倒好,风骚的扭了一下自己的腰肢,也不避嫌,还刻意把身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也不怕冷。看的刘逍遥一阵犯呕,他对不检点的女人一直都没好感。像这样的,一看起来就不干净。 若不是吴落甲拦着,他怕是早就冲进屋将那对狗男女暴揍一顿了。 吴落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市集。” 刘逍遥苦着脸道:“歇息,在哪儿歇,你又不是没看到,我那屋子还能住人吗?” 少女轻声唤道:“来我这里吧,我这还有一间偏旁。” 刘逍遥一屁股坐在地上,u看书 .uuknshu.om像个孩子一样赌气道;“不去,不用你假好心。” 还没过一下便吃了一记结实的板栗。 “哎呦,你别老总是打我头行不行啊,你不知道这样打多了人就会被打傻吗?” 吴落甲冷声道:“去睡觉!” 刘逍遥问道:“那你呢?” 吴落甲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了,这半大的孩子怎么屁事这么多。 刘逍遥自觉没趣味,只得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向少女的屋子走去,反正他本事大,不像自己,也许人家根本就不用睡觉呢? 直到他进了屋,吴落甲才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的有些憨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愉悦的感觉,大抵是这一幕似曾相识吧。虎啸狼行 第136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2) 樵茶庄游记—张阡陌 高阁筑水天堑开,名垂千古拜将台。 不见忠良埋骨处,草木暗香疏影来。 祭右将军于宝文—王允之 金枝玉盏绕銮殿,万家灯火照青山。 樵茶庄下花正好,将军魂在佑千年。 樵茶庄本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庄,文氏原本也是一家农户,靠耕地为生,后有商贾游历此地,留下了茶花种子,文氏种,来年便得了十几亩的茶花,经营了两世,小有名气,后战乱,越族入侵,东方文台战死宝文。 大华安定后便樵茶庄名声大噪,缘由是当年的拜将台便建在樵茶庄旁边,庄主还斥资百万建了一座将军金像,供后人敬仰,由此樵茶庄的茶花才算流入了大华各境,被人记住。 现在的庄主文墨轩倒是个人物,做人面面俱到,虽为商贾,却也颇有文人风骨,年年都会拨出一大部分的银子捐给朝廷养兵,不计得失,颇受江湖中人的尊重,这次终于将武林大会的举行地点定在了樵茶庄。 不过文墨轩的独子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角色,大概是儿时被掳劫了几次,碰见那些五大三粗面目不善的大汉便会低下脑袋,看都不敢看人家一眼,人家若是开口说话,他便要吓得一个机灵。 出了事除了找爹以外便一点主见都没有,外出都得要几十个人跟着才算放心。 文墨轩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内子走的早,他说又怕说重了,打又下不去手,他倒巴不得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会惹事,但这孩子莫说去惹事,只要不怕事就已经是千幸万幸了。 闯入刘姥姥家的那位带头公子下了马车,沿着大理石板铺成的路不管不顾的狂奔了过去,外面的世道太可怕了,他还是在家里呆着安心,他再也不出去了。 刚跑到半路,便撞到了一个人,往后栽倒在了地上。 若是换做一般的公子怕是早就要骂那人不长眼睛了,可是他却不会,现在身边没人,他怕被人家揍,就算是府中的下人,他也只敢在有人保护的时候痛斥怒骂,毕竟他之前有好几次就是被下人连同着江湖上的那些强盗拐走。 他痛叫了一声后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厚实的蓝色锦袍,微胖,满面红光,留着短须的男人,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 那公子下意识的唤道:“爹?” 旋即便眼中含着泪光,抱着那人的脚大声哭嚎了起来。 文墨轩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公子的裤裆,早就湿了一片了,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的腥臊味儿。 若是别人家的孩子,长这么大肯定不会被人吓得尿裤子,但自家儿子就会,而且经不起吓,人家但凡一吓他,他便会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保命。偏偏这么胆小的公子,却有一个气势非凡的名字,文虎胆,原本他是叫文道长的,这名字是后来改的。 “我不是安排了二十多个练家子陪你去吗?怎么会这样。” 文虎胆叫道:“爹啊,您是不知道,那野人有多凶,直接一叉子就杀了一个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就跟那个死人坐一辆马车回来,他的眼睛还在盯着我啊!” 文墨轩说道:“他趁人不备杀了一个,不是还剩下那么多个吗?难道全都被他一个人杀光了?” 文虎胆摇头道:“不是。” “那是什么?他难道叫了帮手?” 文虎胆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为什么一定要跟那户人家过不去,看不过眼直接派他认识的那些江湖高手拿刀去杀干净不就行了,还要他带着人去,而且只要人,却不准动手,这样去多了无果之后他爹也烦了,干脆叫他领着人去把人给抢回来。 他也想不通,一定要派他去干吗? 文墨轩看了文虎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似有悔恨的神色。 文虎胆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文墨轩的腿上,哭嚎着:“爹啊,您可一定要替孩儿做主啊。” 文墨轩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行了行了,站起来吧。” 都说养儿防老,但是儿子能养一辈子吗?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他原本还指望着把孩子养大了然后接手樵茶庄,让他去享几年清福,现在看来,磨人的日子还是没过去。 两人便折返回庄,文墨轩也没再说那户人家的事了,文虎胆暗自庆幸,他不想报复,只想着他爹不再给他安排这些送死的事就好。 路旁种满了茶花,漫山遍野美不胜收,文虎胆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自从三年前起,每年都会有一个女子会来到这里,时而葬花,时而舞剑,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的样貌,他自出生以来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身姿犹如弯月那般婀娜多姿,那双眼睛就像是挂在月亮上的星辰一样璀璨。 文墨轩似乎察觉到了自家儿子的异样,uu看书 .uukansu.om立马呵斥道:“走你的路,别到处乱看,要是不小心的话,眼睛被挖出来了,我可不管你。”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女人初来是伴着一个风度翩翩,却又带着一丝痞气的公子,一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地方来拜访的人越多他这茶花便卖的越好,直到后来,那公子一开口便是要他们这里极品的茶花,他才犯了难,人家不缺银子,但他却不肯卖,须知那些东西都是要拿来送人的,不管是京城显赫还是江湖高人,他每年总会分着送一些,这下倒好,那公子一开口便是全要,他自然不答应。 往后的事,他不想提,也不敢提,惹不起的人,自然得当成爹来供着,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第二年那位公子不会再伴着这位女子来,可她却被文墨轩三令五申不准庄中的人接近,甚至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否则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在她来的这几天,一到晚上,樵茶庄内外便会被封锁,庄中之人不得出门,庄外之人不得进庄,把守之人不得挪开寸步。 文虎胆也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胆子大了起来,只觉得他爹在旁边,人家长得好看,多看几眼又如何?虎啸狼行 第137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3) 眼下庄中都已被戒严,那令人魂牵梦绕的身影正处于花丛之中,他眼角的余光正好能瞥到,她好似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 文墨轩看在眼里,暗叹了一口气,算了,让他看几眼也不碍事,这孩子就是胆子太小了,这样下去等他走了,内忧外患之下估计也活不长,这偌大的家业莫说让他发扬光大,就算是守下来也是一件难事。 若他真的为了美色不惧性命的话,那倒也是一件好事,他真感觉自己头一回当爹,当得便是这世上最难的爹。 文墨轩眼中似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他淡淡道:“你知道为何我不让你看那位女子吗?” 文虎胆缩着身子,摇了摇头。 文墨轩说道:“距这儿几百里外的承担府有一座官邸,除开皇帝外,他便是最大的,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文虎胆再次摇了摇头,他知道皇帝最大,却不知道皇帝底下的那个一人之下到底是谁。 文墨轩接着说道:“他便是南征王,封地占着承道一半的土地,与天子共分天下。” 文虎胆愣神道:“那他可真是一个大人物。” 文墨轩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你现在看的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文虎胆依旧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因为被父亲看穿了心事而有些憋红了脸。 文墨轩凛神道:“他便是南征王的世子带来的女人,你就那么看着,就如同闭着眼睛在悬崖边上走路,离死约摸着只有一步之遥,你知道了吗?” 文虎胆嘀咕道:“那世子不是不在吗?他又怎会知道我在看他的女人。” 文墨轩闻言竟然略有些欣慰,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的儿子若真能借着这女人把胆子练出来那就算让他倾家荡产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如今他年纪也到了,外加上身上的事忙的实在不分不开身,因此也断了续弦的念头,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怎么办。 “那我再问你,你知道为何那个女人来这儿的几天,庄中上下都要戒严吗?” 文虎胆不满道:“爹,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文墨轩笑道:“这为什么,就连为父也不知道,你若是真不怕死,自己大可去看看。” 文虎胆白眼道:“您又不会把把守的人撤开,我怎么看?” 文墨轩咳了几声后小声道:“今晚子时为父便把把守的人撤开半个时辰,无论是庄内庄外,你都可以放心走动。” 文虎胆疑惑道:“要看的话,只需把庄内的撤掉就行了,为何要撤庄外的?” 文墨轩挤眉弄眼的呵斥道:“你傻啊,站在庄旁的将军台上不是看的更清楚?为父这还有在外族的大胡子那换来的筒镜,这东西能看清数百米之外的东西,你若是带上,到时候不是看的一清二楚还不用怕被发现?” 文虎胆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挤着眼睛笑道:“爹,看不出来,您也是同道中人啊!” 他遇见了漂亮女人向来都只敢偷偷地看,因为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当真是少爷的命,矮穷丑的心。 文墨轩怒斥冲冲的拍了一下他的头,沉声道:“谁跟你是一路人!”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快丢尽了,他也好赖是富甲一方,怎么生出的儿子是这个德行! 吴落甲坐在门外,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少年的那间屋子,私人恩怨自然是要留到私下解决,方才他已在四周仔细的查探了一番,却苦寻无果,而且还时不时地去到窗口处,若真有高人在暗处的话,早就该出来了,须知那段距离,他若是想取龙熙泽的性命便如同屠猪宰狗一般容易。 正在他继续观察的时候,房门却被推开了,龙熙泽依旧披着那件袍子,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屋内的灯光还没有熄灭,耳畔还不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那是马夫放马车的地方,他眉头皱了一下,旋即释然,仿似一切都看开了。 一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就算上了床,也不过权当是在青楼里留宿了一晚,干净亦或者不干净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如若不然那些嘴里叫着非黄花姑娘不娶的男人为何又要去青楼嫖妓?对他来说,只要他喜欢的那个是干净的就行了。 大夫人心中的不满他又何曾不知道,这样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好过,他可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游历数日,如今停下来,他倒是想看看这不入流的粗鄙之景了,抬眼便能看到满天繁星,这时节也真冷,让人连深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肺腑处传来的疼痛。 房事是何等无趣啊,想起以前自己冒犯的那位绿衣美人,如今只有阵阵悔意,他要的明明不是这么低俗的东西,若是当时以礼相待,又何至于此,还有那位薛姓女子,若自己真能对她坦诚布公的话,以真心相待,又何让人夺走,大不了便与她一同直面强权,双宿双栖,这条命,不要也罢。 这夜也当真黑,四处都见不着光亮,这样也好,他活着本就见不到光亮,除了花不完的银子,玩不完的女人,他这一世便腐朽如粪土一样不值一提。 他忽然想出去走走,要有多少大家自乡村粗鄙之处创出绝笔,可一个人走他还是有些怕。 他从怀中拿出了三百两银票,uu看书 .uukah.om 走到了吴落甲面前。 “既然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那不妨大家一起去走走吧。” 吴落甲冷冷道:“你让人陪着散步的时候都喜欢用银子去打发吗?” 龙熙泽愕然道:“这是自然。” 这世上什么事可以不花钱,买东西要花钱,请人办事自然也要花钱,他只不过是雇了一个随从罢了。 吴落甲点头冷笑道:“好,我便陪你走!至于这银子,你就收下吧!”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便把你这十恶不赦的恶人挖个坑埋了! 吴落甲没有接过银票大抵还是觉得脏了,龙熙泽诧异的望了这个邋遢的人一眼,只当是乡下人的怪癖,那老不死的不要银子,他也不要,这地方大概穷到了根本就用不着银子吧。虎啸狼行 第138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4) 第一栈一行四人在老板娘的带领下与丹霞拍卖行的老者辞行。 走在大街上,杨开心情愉悦,努力压抑自己心头的激动。 老白扭头看他一眼:“想笑就笑,何必憋的这么辛苦?” 杨开立刻放声大笑起来,引的旁人频频侧目,觉得这人怕是个傻子。 老板娘抿嘴道:“我倒是好奇,你最后又加了什么筹码,竟让叶剑那般欣喜,立刻便决定与你交换了。” 杨开摇头晃脑道:“老板娘蕙质兰心,不妨猜猜看?” 老板娘伸手点了他脑袋一下,嗔道:“你这是想考较我?” 杨开一脸不乐意地道:“老板娘,我这么大个人了,你说话归说话,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话音才落,老板娘裙下便飞出一脚,踹在他的小腿肚子上,踹的杨开一个趔趄。 杨开一阵龇牙咧嘴,捂着腿跳了起来。 老板娘轻轻一笑:“你最开始是用那天元正印丹打动了叶剑,才让他选择了你,这么看来,他对他那个儿子叶子英是及其看重的,否则也不会去拒绝丹霞拍卖行的出价。所以我猜你最后加上的东西,应该也是对那叶子英有用的东西。” 杨开与月荷对视一眼,冲她竖了个大拇哥。 “叶子英的问题很简单,无非就是资质不足,却强行凝练了六品的力量,导致道印不稳,晋升有巨大风险,天元正印丹可以稍稍缓解这一情况,但也无法绝对让其晋升成功。这么说来,你最后拿出来的东西……也能增加他晋升的成功率?” 老板娘这般说着,微微笑了起来:“但放眼这浩瀚乾坤,能增添开天境成功率的天才地宝都及其珍稀,等闲无从寻觅,不过你手上却是有一物,所以我猜那应该是天地源液。” 顿了一下又皱眉道:“不对啊,天元正印丹正是以天地源液炼制出来的灵丹,天地源液有的功效,天元正印丹一样具备,而且更加强大,如果我是叶剑的话,手中既然有了天元正印丹,应该不会再选择天地源液,毕竟这东西对武者来说,并非多多益善,在天元正印丹起作用的前提下,无法提升叶子英晋升成功的几率。” 杨开颔首道:“并非天地源液,不知老板娘听没听过道一神水?” “道一神水?”老板娘一怔,惊愕地望着他:“你手上居然有道一神水?” 老板娘见多识广,自然是知道道一神水的。 而杨开手中的道一神水,还是当初在太墟境中祝九阴给他的,让他用来加固自身道印所用,杨开当时用了十几滴,将自身道印加固到了极限程度,还剩下许多,正好拿来与叶剑交换那元阳玄参。 “叶子英道印不稳,比起天元正印丹来说,这道一神水的功效更加对症下药。”老板娘恍然道:“怪不得叶剑笑成那副德行,原来如此。” 瞥了杨开一眼道:“你小子在太墟境得了不少好东西啊。” 杨开嘿嘿一笑。 老白唏嘘一声:“叶子英如今有道一神水加固自身道印,忧患尽除,又得天元正印丹助晋升开天,看来日后霹雳堂定会再多一位六品开天了!” 老板娘颔首道:“霹雳堂本身就是顶尖的二等势力,他日叶子英再成就六品,霹雳堂定会实力大涨,而且……叶子英与叶剑不同,他可是直接成就六品的,日后极有可能成长为八品开天,比他老爹要强多了。” 老白羡慕不已:“霹雳堂这下发达了,叶剑这买卖做的划算。” 杨开也羡慕非常,托他的福,叶子英如今前途坦荡一片,他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晋升开天呢?今日机缘巧合得了一份元阳玄参,阳属性的修行资源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剩下的阴属性和金属性的呢? 那金属性的或许可以去金羚福地碰碰运气。 初入这三千世界的时候,张若惜曾与他说过,那金羚福地是普天之下唯一一个对所有武者开放的福地,金羚福地内有一处秘境,只要武者缴纳一定的费用,便可进入一探究竟,极有可能在其中寻觅到锐金元煞这东西。 锐金元煞是五品的金行资源,张若惜曾言,若是运气足够好,甚至可以在其中找到七品的煞金! 张若惜知道这些,也是因为继承了其先祖的意志的缘故,至于进那秘境要缴纳多少费用,她就没说了,估计也不会太便宜。 可是阴属性的就难弄了…… 阴阳两种属性的资源素来比其他五行的更加稀少,也更加贵重。 就拿杨开这次换来的元阳玄参来说,他一开始的出价可是两亿两千万开天丹,外加一枚天元正印丹。 那天元正印丹和丹方,是杨开花了五千万拍来的,当然,一枚天元正印丹的价格肯定没这么多,但从叶剑与那滕王之前的竞争来看,这天元正印丹的价值不会低于两千万。 换句话说,杨开最开始的出价,最起码也是两亿四千万! 但人家丹霞拍卖行和郭师兄的出价更高。 若是再加上杨开最后付出的两滴道一神水,那总价值可就超过两亿六千万甚至更高了。 若是只拿开天丹的话,就算真的砸三亿出去,也未必能买得到那元阳玄参! 这种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得手的。 暗暗决定,等血妖洞天之后,若还是毫无收获,便立刻启程去一趟金羚福地,进那秘境碰碰运气。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自己的存在在各大洞天福地之中肯定已经暴露,那金羚福地会不会对他不利。 如今他距离晋升开天还早,是以那些洞天福地也不着急打压他,甚至可能还抱着拉拢的主意,就如之前郭师兄的做法一样。 未来之事多想无用,如今紧要的,还是赶紧炼化阳行之力,如今大家都知道第一栈得了元阳玄参,不加紧炼化的话,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故。 是以在回到第一栈之后,杨开便立刻找老板娘要了一间密室,闭关去了。 密室禁制全部开启,外头又有老板娘和月荷这样两位六品开天坐镇,防御方面可谓是固若金汤,而且在这大战天管辖的星市之中,也没人敢随意造次。 盘膝而坐,精心凝神。 足足三日之后,脑海中一片空明,心无杂念,心境古井不波之时,杨开才将那天阴玉匣从空间戒中取出来。 密室之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清凉之意。 这天阴玉匣,也足有五品的档次,价值不菲,不过与里面盛放的元阳玄参比较起来,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当时叶剑拿出这天阴玉匣的时候,老板娘就告诉杨开,他想要的东西可能出现了,大概也是猜到,能用五品资源做匣子盛放的东西,绝对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是七品之物。 事实证明,老板娘的猜测是正确的。 将那元阳玄参从玉匣中取出,杨开认真打量。 这元阳玄参也不知存活了多少年头,早已具备人形,惟妙惟肖,一条条根须蔓延周身,整株元阳玄参足有婴儿胳膊粗细,一尺长短,散发着浓郁的纯阳之力。 没做犹豫,杨开一口咬了下去。 口感寻常,像是在啃一根萝卜,嘎嘣嘎嘣脆,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涩,很难想象这是他花了两三个亿才换回来的宝贝。 接连啃了几口,直到第三口的时候,杨开才忽然脸色一变,将剩下的元阳玄参重新封进天阴玉匣之中。 才刚做完这些,便感觉一股纯阳之力在自己腹内炸开,让他五脏六腑都挤压到了一处,内视之下,自己体内被一蓬金色的能量充斥着,而且那能量还在疯狂扩张。 吃多了! 杨开暗道不妙,他虽然有过几次凝练上品资源的经验,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吃进肚子中炼化的,这还是头一次,经验不足,导致应对不利,一下子倒了大霉。 不过他也不慌,换做一般武者,倒有可能被这庞大的纯阳之力所伤,但他有龙族血脉,身强体壮,又岂会怕了这些? 当下屏气凝神,催动道印之力,牵引体内澎湃如海一般的纯阳之力朝道印之中涌去,同时再分一缕心神,运转逆阴阳五行玄宇心经,维持道印的安稳。 一般武者炼化资源,定然是按部就班,以五行相生的顺序来炼化,唯有如此才能保证道印的安稳,不过有了这逆阴阳五行玄宇心经,就可以无视这种顺序了。 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每时每刻都得分出心神来催动这门功法,u看书 .uukansu 否则道印便会不稳,后患无穷。 杨开之前越过金行,直接炼化了水行,便分出了一缕心神,长久以来,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心二用。 如今再炼化元阳玄参,那就要一心三用了。 他神识之力强大,一心三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长此以往,对心神也有不小的负荷,在某些时候,极有可能影响他的战力。 在道印的牵引之下,纯阳之力徐徐灌入其中,原本存在四种色彩,变幻不定的道印,此刻又多出了淡淡的金色,逐渐融入其中,与其他四种色彩交相辉映,看起来玄妙至极。 昨天发了个投票,很多书友积极参加了,然后我发现三个选项的票数……相差无几,都超过了五千多票,这就有点尴尬了呢,看样子三个东西大家都挺喜欢的,这个投票还会维持两天,有想参与的书友请关注我的公!!众!!号“莫默”,回复“活动”二字就可以,选项包括了折扇,马克杯和t恤,选出你喜欢的东西即可。 第139章樵茶庄葬花女舞剑,不平事少年郎拔刀(15) 吴落甲望了他一眼,也不与他多话,默默地离开了,走得很快,像是在赶什么事一样,还不待龙熙泽挽留,身形便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刘逍遥见吴落甲已然朝着将军台的方向走去,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进庄,那便不会出事,他甚至还想着这也许便是吴落甲给他的一个考验,吴落甲高深莫测,也许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不然之前也不会时不时环顾四周,他肯定是想让自己盯着这个富家公子,也许这个人正在打什么坏算盘。 龙熙泽冷得哆嗦了一下,望着近在咫尺的灯火,像是一个在家门外的孩子一般,眼中有些希冀,说不回天云庄那是假的,毕竟他娘还在庄中等着呢,他爹虽然说从不把他当回数,但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他爹,迟早得回去看看的。 这地方和天云庄还真像,布置的很气派,就连大门前挂着的锦绣灯笼也算的上是龙熙泽看得上眼的东西,天云庄的灯笼从来都不是喜庆的红色,而是青绿色,上面还有山水画,这锦绣灯笼的周边是用金丝密缝而成,上下各一百层,做工精细,一般的匠人还接不得这样的贵重活儿。 再往后看看来时的路,一片漆黑,他是回不去了,再说,那样穷酸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倒不如进这座还算得体的山庄暂住一晚,想来那位庄主也是个人物,烟雨镇的天云庄自然是知道的,若是知道他便是龙庄主的独子,肯定会端茶送水的包结的,再有钱又怎么样?反正又没他家有钱。 这样想着,他便拂了拂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门自然是开的,而且还没人看着,自然是畅通无阻。 刘逍遥想着吴落甲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一咬牙,便跟了进去。 进了大门后走了有一段路了,只闻见淡淡的花香,山庄建在山腰处,两侧皆有大理石铺成的宽路,而且处处都挂着灯笼,虽然没有门外的那两个那么金贵,个个却也是最少值个一百两。 龙熙泽走了一阵后还是有些冷了,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弯着腰想道:“这地方是鬼庄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他可没跟这儿的庄主说他今儿个会来这里,为何沿路一个人都看不见,他们天云庄庄内庄外都是有人把守的,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贼偷啊,但若是鬼庄,又为何灯火通明呢? 刘逍遥皱着眉头跟在身后,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这里是樵茶庄,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吴落甲莫非刚才就已经进庄了?然后杀光了庄内的人,现在他会不会就在山腰上?刘逍遥也知道,樵茶庄自然不会像这样荒凉,就算是晚上,得有十几个家丁巡逻,如今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若是这样,他便更要快点上去了,因为有一个人,必须得由他来杀。 龙熙泽只闻见淡淡的花香,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乏了,想着自己若是现在呆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该有多好,不由得心生悔意,出来受罪干嘛? 上山的路两旁都栽满了茶花,借着淡淡的月光,龙熙泽只看得清它们长什么样子,却分不清颜色,这庄主倒是一个讲究的人,种的花呈矩形分布,一阵便是一种,映在这山腰上,正好可以每日沐浴阳光雨露,花的娇艳,自然不用多说,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看见其中的勃勃生机。 他笑着摘下了一朵花瓣,放在了鼻尖,人生得意须尽欢,冷倒是冷,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他迟早能找到住的地方,望着这满山的花,心也似乎宁静了下来。 刘逍遥隔着有些远,他的眼睛不比常人,因为时常偷摸着晚上上山打猎,所以看得也更远一些。 在这个角度,正好看见花丛中有一个洁白的背影,长发披在背上,居然寸丝未挂的置身于花中,那是一个女人,而且背影很好看。 他的身下有些燥热,他从未见过女人没穿衣服的样子,也从未想过那种东西有什么有趣之处,倒是村里的二狗子经常偷看寡妇洗澡,被人骂尽了祖宗十八代,他知道偷看女人光着身子的样子是一件丧尽天良的事。 他连忙转眼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滚烫。 再看那个富家公子,便在离那地方不远处停留,两人只隔着一处花圃,他便知道那坏东西准是在偷看。 刘逍遥心生厌恶,只觉得那人愈发恶心至极,跑这么远居然是为了偷看女人,他虽然算不上侠肝义胆,却也有着乡下人的朴实,但凡见到了二狗子从没好眼色。而且这人一副富贵样子,准是没少祸害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奶奶心善方才留他在家,他可不能糊涂,这人他必须得杀。 他早就有杀人的想法了,不过一直都没遇着机会,咽了一下喉咙,拿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是你自己坏,而且正好撞了上来,别怪我!” 刘逍遥慢慢的走上前,龙熙泽还在闻花瓣,自然没有注意到他,u看书 .uukanshucm他甚至还抬头望了一下天上的明月。 刘逍遥死死地盯着龙熙泽,一刀刺出,却因为脚底踩空,惊呼之下跌落进了花丛中,而在他惊呼之下,花丛中同时探出了一剑,刘逍遥正好瞥见了那一幕光景,美的让人心悸。 她的额头上还有一丝汗水,神色似乎有些痛苦,衣服也穿上了。 接着便是龙熙泽的痛呼声,他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臂,那一剑正好没入了他那还没好利索的手臂,伤上加伤。 刘逍遥倒在花丛中,一时忘记了起身,痴痴地望着那个女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龙熙泽,似乎力有不知,眼中逐渐泛起泪光,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而后怒而挥剑道:“你这可耻的登徒子,辱我清白,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将一剑了解龙熙泽性命时,却不知为何捂住了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之下昏倒了过去。虎啸狼行 第140章樵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1… “神仙姐姐…” 刘逍遥下意识的唤出声来,连忙爬起身上前搀扶,却发现手上有些泥土,第一时间想往衣裳上擦,却又想起这是姥姥做的,舍不得,于是便抓起了一大把茶花,混着花汁将手擦干净了,手上还有一些余香。 当他触碰到那柔弱无骨的躯体时又是一阵心悸,少年总归是莽撞的,莽撞的闯荡,莽撞的幻想,莽撞的…让人闯进自己的心里。 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犹如温暖的花瓣铺在身上,柔软舒适,却又如此的让人怜惜。 龙熙泽遭此飞来横祸,痛的只想骂娘,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这么倒霉,出来赏个花都能被人刺。那些练武的闲的没事做就喜欢欺负他这样不会武功的人吗,还妄称英雄好汉,他不就是用钱买了几个女人嘛?这天底下哪个男人有钱了不添小妾,大华律令都鼓励纳妾,他做错了什么? 痛过之后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看看刺他的那人,直到他的眼睛转过去的时候,身上的疼痛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全都不知去了哪里。 只剩下茫然空洞的大脑,一如之前的少年,唯一让他产生过这种反应的除了那位薛姓女子,这是第二个,不过她身上却有一种绝世独立的气质,宛若掉落凡间的仙子一般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伴他一生的女人,他的夙愿此时此刻便在他面前, “花无情,怜时落。雪长恨,暖时消。情恨之间,卿又如何?” 龙熙泽呢喃着,艰难的伸出了自己那只受了伤的右臂,他身上的伤,心上的伤,只有她可以抚慰,回首往昔,年华皆白逝。那一日,他再入花间狂魔之境。 刘逍遥厌恶的拍开了他的爪子,怒声道:“你想做什么?” 龙熙泽这才注意到仙子身旁的少年,就像是玉环上多了一块缺口,镜子上多了一丝裂痕一样碍眼,他已经不知多少次被人碍着好事了,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从未动手杀人的他居然生起了杀人的念头。 他抬首,眼中满是怨毒的说道:“给我滚开!” 这是他的女人,这段姻缘是上天给他安排的,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从他手中夺走了。 少年丝毫不退让,正视着龙熙泽,除开自己的奶奶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去保护一个人。 龙熙泽怒吼着挣扎了几下,痛的有些站不起身,手臂上的鲜血还在缓缓地流下来,他的束发也凌乱在了眼前,他不断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像一个拼命的疯子。 刘逍遥慢慢的捏紧了匕首,这是第二次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跌倒了,他必须要杀了这个人,他放下了女子的身体,让她平稳的躺在地上,望了一眼后,回头直面龙熙泽,再也没有退路了。 他一脚将这个富家少爷踹倒在了地上,像踩着一条死狗一样踩着他的肚子,神色凛然,脸上的皮肉有些颤抖,似乎在做什么抉择。 “啊!” 刘逍遥似乎要给自己壮胆,喊叫了起来,一刀刺向了龙熙泽。 吴落甲一路跟在文虎胆后面,这人走得也快,像是在赶什么事一样,手上好像还捏着什么东西。 等他到了将军台时,吴落甲方才停了下来,向着那座巨大的金像弯身躬了一下,樵茶庄的拜将台人人皆知,将军像也是家喻户晓,这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这还是第一次切切实实的看见,像这样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的人值得每一个大华子民铭记。 文虎胆却没有停下脚步,这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自家后院了,那金像其实里面别有洞天,文墨轩有私心,虽为商贾,却有一颗与将军并肩看天下的心,于是将金像内部空了下来,建了一座阁楼,往上有十层,高约百丈,宝文的青山绿水自将军的眉眼处一览无余。 只是这地方也仅仅是供他一人享用,他虽也曾带文虎胆去过,可这儿子终究不成器,只看了一遍便说无趣的要死,以后再也不来。 若是让将军知道,自己的金像如今被人用作偷窥,不知该作何感想,见文虎胆在金像旁停留数刻,吴落甲也不禁疑惑,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没过一会儿,答案便揭晓了,金像侧面有一处暗格,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才能打开暗门,文虎胆虽来过一次,却也忘了开关在哪里,只记得大致的位置,摸索之下推了半天才推开门。 当他顺着门进去的时候,吴落甲神色一惊,紧随其后,这公子也当真是蠢,开了门之后匆匆上楼,居然忘了关上。 直到文虎胆累死累活的爬上顶层,擦了擦汗之后,便急忙拿出了他爹给的筒镜,别说,这东西还真管用,居然能望见庄门前的灯笼,连上面的条条丝线都可以看得清楚,可惜这玩意儿是从外族大胡子那里换来的,若是真的在大华买,肯定是有价无市。 还没等他向庄内看,肩膀处便被一个手掌按住了。uu看书 .uukanshu.m 他被吓得一个机灵,却不敢回头,他有被绑过的经历,知道哪些贼人最恨得便是知道他们面貌的人,若是被人劫持了,最好第一时间闭上自己的眼睛,就当从没过这双眼睛,你看不见人家,人家自然也不会挖你的眼珠子了。 见那人良久没有说话,文虎胆心生疑惑,紧接而来的便是更深的恐惧,不会说话,莫非是…。这也难怪,现在已经近乎子时了,有谁会没事呆在这个地方。 “大爷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这儿睡觉,这样,回头我给你烧黄纸,保证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用不完。” 吴落甲沉声道:“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文虎胆听见声音,松了一口气,比起劫匪,他更怕撞邪,这两年,没到这个时段,他们庄内就不时有家丁不知为何撞了邪,结果好好地一个人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已,其他人都说那些人不听劝,明明那几天夜里闭庄,非得出去,没过多久就死了,文墨轩还特意请人做了法事。虎啸狼行 第141章樵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2… “大爷,江湖规矩我都知道,我不看您,您要多少银子就报个数,托人给我爹捎个信就成,您要是跟我爹有仇的话,祸不及家小,您找他,实在不行你做个笼子,我把他叫出来,只要留下我这条小命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做。” 文虎胆像狗一样乞求着,不查之间,连自己的爹都给出卖了,想来文墨轩也有仇家,让他尝到了苦头。 吴落甲却不理睬,只说道:“我是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文虎胆这才醒悟,支支吾吾道:“我…我在看女人。” 吴落甲疑惑道:“女人?” 文虎胆连忙点头道:“很漂亮的女人,大爷您也要不看看,就用这个玩意儿,看的可清楚了。” 说着他便像献宝一样举起了手中的筒镜,能给的他绝不掖着藏着,只要能保住性命,无论叫他给什么他都没有二话。 吴落甲将信将疑的接过了那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竹筒一样,却又比竹筒要轻巧许多,而且前面和后面都有厚厚的镜子,吴落甲自小的那头看去,只觉得远处的东西也仿似在眼前,樵茶庄的整体都看的一清二楚,楼阁亭榭,一览无余。 当他看到底下的时候,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小娃娃,他的命你可不能收下。” 一个身披黑色丝绸,内着夜行衣,脸色却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惨白,就像骷髅头包裹着皮肉一般恐怖的老头出现在了刘逍遥面前,只用两根手指便挡下了他的匕首。 刘逍遥心有不服,咬着牙想要把东西拔出来,匕首却像是镶入了石头里一样一动不动。 “你是谁?” 什么怪物刘逍遥没见过,山上的畜生个个挑出来都比他吓人多了。 那老头一听便乐了,洋洋得意道:“说起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送,毒王欧阳朔是也。” 他这副老学究一板一眼的话语倒着实有趣,若是一般人这么说话人家怕早就笑掉大牙了,可惜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能笑出来,多半都是跪着哭着求饶。 刘逍遥问道:“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拦我做什么?莫非他是你儿子,你非要护着他。” 欧阳朔望了龙熙泽一眼,眼中有些茫然,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点头道:“也是,现在算的话他的确是我儿子。” 龙熙泽却不服了,大声骂道:“欧阳朔,老匹夫,你辱我太甚,等我回了天云庄,我就叫我爹把给你们的东西全都收回来!” 欧阳朔楞道:“你爹?你还有爹吗?” 他可是确确实实看见了,东方逸尘领着一个白衣公子,脸色铁青的将龙云天送回了天云庄,那死像,老惨了。 龙熙泽自然也不是傻子,茫然道:“我爹怎么了?” 欧阳朔毫不在意地笑道:“你不知道啊,他死了,死的老惨了,眼睛都瞪的跟牛蛋一样大,身上的各处穴道还被人用笔画上了花,标的跟练功房里的木桩一样,哈哈…我不能提,一提就想笑。” 龙熙泽怒吼道:“你骗我,我爹怎么会死,你这个老匹夫满口胡言,居然敢咒他,等我回去了…” 他还没说完欧阳朔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好笑的事说出来笑一遍就够了,说多了就不好笑了,他还想留着这件事多笑几年呢。 他也不等刘逍遥回应便自顾自的扛起了龙熙泽的身体,还往后望了一眼,随后便消失在了月色中。 与其同时山庄上的门也被打开了,一些配着刀棍的家丁陆陆续续的从门内走了出来,刘逍遥见状环抱起了女子的身体,鼻子还不时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儿,一时间精气神十足。 等他出了庄方才碰到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那个男人,他旁边还瑟瑟发抖的站着一个公子。 吴落甲仿似没有看到他抱着的那个人,也不去问,只是望了文虎胆一眼,淡淡道:“他怎么办?” 刘逍遥略有歉意的说道:“你看如何?” 他尾随吴落甲,也没跟他说一句,如今还抱着一个女人,在师傅面前,终究还是有些尴尬的。至于文虎胆,这人他从未放在眼里,杀或不杀都无所谓。 吴落甲思忖了一阵,他不是个喜欢杀生的人,只是李天笙曾教导他,做事要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若是放了这个人,只怕会危及刘姥姥一家,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杀了吧。” 文虎胆闻言连忙跪倒在了地上哭嚎道:“逍遥,我可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哥哥啊,你忍心…” 刘逍遥闻言眉头一皱,冷喝道:“谁是你弟弟!别乱说话,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文虎胆连忙闭上了嘴巴,而后心一横,说道:“我把我爹的银子全都给你,全都偷出来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刘逍遥转眼道:“我不要银子。” 文虎胆问道:“那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都给你!” 刘逍遥冷笑道:“我要你爹的命,你也给的出来吗?” 文虎胆连忙点头道:“给的出,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这就把我爹叫出来,你手上不是有东西吗?到时候你就一刀捅死他!我…” 刘逍遥闭着眼睛颤声道:“够了!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管如何,血缘还是摆在那里,毕竟是一个娘生的,他如何能对自己的兄弟手足下手,他要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文墨轩。 吴落甲叹了一口气,眼中似有释怀,曾几何时,他也跟少年一样,虽然现在还是放不下,不过他却知道了,活着不能只是为了仇恨去奔波,也不可能一直为了仇恨奔波。 回去的路上吴落甲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不存在一样,他不太喜欢去打听别人的心事,他认为这种东西不管是叫人说出来还是让他听,都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刘逍遥抱着美人,u看书 .uukansu 一时间也有些心猿意马了,手指却不敢乱动一下,只是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暖。 “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人被一个怪老头抓走了,我也不傻,看的出来,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恩怨?” 吴落甲问道:“我可曾问过你为何要抱着一个女子回家?” 不喜欢打听人家心事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像人家透露自己的心事。 刘逍遥摇了摇头。 吴落甲说道:“那便是了,对你没好处的事,尽量别问。” “哦。” 刘逍遥乖巧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师傅,他真是有些服服帖帖了,这一路上若是没有吴落甲保护,他估计早就被那个怪老头抓走了,那个老头肯定也是练武的,要不然为何力气那么大,手指就像钳子一样。虎啸狼行 第142章樵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3… “多好的一个闺女啊,居然被文墨轩那个天杀的拐到了他那个鬼地方,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刘姥姥也是心大,见到刘逍遥带回一个女人,在他说明了缘由后,第一时间居然不是问责他,反倒是想着怎么安顿,她还是头一遭看见这么漂亮的闺女,见刘逍遥愣着半天,连忙上前拍了一下他的头,怒斥道:“你这傻小子,怎么还抱着人家不肯撒手,还不快把她放在床上躺着?” 刘逍遥楞笑着应了一声,连忙将她放在了刘姥姥的床榻上,只见那女子香汗淋漓,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水,衣服也被打湿了,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一些光景,刘逍遥连忙红着脸瞥过了头。 刘姥姥看在心里,只笑了一阵,而后便笑着摇摇头,她家的孙儿的确也到这个年纪了。 刘姥姥插着腰说道:“你还站着干嘛?快出去啊!” 刘逍遥有些担忧她的伤势,便为难道:“可是,这…” 刘姥姥推着他的身体,像是迫不及待将他送走一般推推搡搡的,孩子小,没规矩,她可不能这样,人家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就算真和自家孙儿有些什么,也得等到拜堂成亲之后才行。 刘逍遥无奈之下只得出了房门,正好吴落甲也蹲在门外,两人便并排着蹲在了一起,像极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不过吴落甲却是真的无家可归。 刘逍遥望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忿忿不平的冷哼了一声,他不想回去,那地方已经脏了,他也爱干净,只是后悔为什么要让龙熙泽住进自己的屋子。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在屋子外蹲到了天亮。 刘逍遥中途因为太困了,连连打着哈欠,最后竟然硬生生瘫倒了过去,不过他却没有被冷醒,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温暖的东西包围着,做了一场好梦,他梦见春暖花开的时候,姥姥背着锄头在山坡上对他笑,紫嫣也在锄草,而花丛中央,有一个穿着白衣神仙一般的女子正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埋进土里。 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吴落甲正嘴唇发白的坐在他旁边,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 “师傅,你这是…” 他下意识地叫出口了,这两个字他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 吴落甲眉头一皱,快速将手收了回来,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他这身子骨还算硬朗,硬生生扛了一个晚上的寒冷,不过这时候人也有些受不了了,现在除了运功的那只手,浑身冰凉的如同死人一般。 刘逍遥只望见淡淡的雾气自吴落甲的头顶升起,这人像是腾云驾雾的神仙一样没过一会儿浑身上下便冒着热气,隔着几寸刘逍遥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热度,蒸的有些受不了了方才起身走开。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吴落甲才慢慢睁开眼睛,身上的气雾将脸上的脏东西全都消除了,黑黝黝的脸颊上挂着一个俊朗的五官,刘逍遥从不觉得那些白面公子有多好看,反倒觉得他们大多都看起来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倒是吴落甲,虽然皮肤发黑,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古铜色,那种野蛮粗犷的感觉正是刘逍遥幻想的气质。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了,刘姥姥皱着眉头便上前抓住了刘逍遥的耳朵,说道:“说!这闺女你到底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哎呦,奶奶,疼,你轻点儿,我不是说了吗?是从樵茶庄带回来的。” 刘姥姥眼睛一横便说道:“你个小兔崽子,年纪轻轻地就学会骗人了?人家可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八成是你做了坏事,看人家闺女长得好看,就拐回家了,你也不想想,我们家虽然穷,但是绝不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 刘逍遥楞了一下,问道:“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落甲挑了挑眉头,上前说道:“老人家,我可以作证,逍遥的确没有干坏事,人也的确是他从樵茶庄救回来的。” 刘姥姥茫然地放开了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嘀咕道:“这就怪了,莫非那闺女脑子被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逍遥急忙问道:“奶奶,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刘姥姥摇头道:“不行,逍遥啊,我给这闺女擦身子,她身上没有一处伤,衣服上却有血迹,奶奶想…” 刘姥姥也不是傻子,这么漂亮的闺女,自然不是乡下人家能出来的,而且她身上穿的衣服摸起来料子也贵,不像是寻常人家,外加上身上还有血,她只怕自家孙儿惹祸上身。 刘逍遥急道:“哎哟,奶奶,还想什么啊,人家受的是内伤,你又没练过武,自然不知道,她不是坏人。” 刘姥姥抬眼迟疑道:“那…你进去看看?” 刘逍遥嗨了一声连忙冲进了屋子,与此同时少女的屋子也被打开了,她正端着一个脸盆,不施粉黛,面容俏丽,望见姥姥正站在屋外,神色焦急,连忙上前问道:“姥姥,怎么了?” 刘姥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紫嫣啊,逍遥那孩子昨晚带回了一个闺女…” 话还没说完,u看书 ww..om 少女手中的脸盆便顷刻间掉落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闺女,你怎么了?别吓姥姥啊!” 刘姥姥也被吓了一跳。 少女连忙蹲下身捡起了盆,眼睛红了一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说道:“姥姥,我没事。” 刘姥姥看了她一眼,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倒真是老糊涂了,明明长了一双眼睛,而且活了这么久,怎么就不会看事呢? 她忙着给刘逍遥说媒拉亲的,怎么就看不到,自家有一个现成的闺女在这里摆着呢? 这紫嫣是她的一个远亲家的闺女,不是亲外甥女,只是她喜欢这么叫,刘姥姥便听着,没想到听着听着就下意识的真把人家当亲外甥女了,刘逍遥该成亲的时候也没想到她,苦了这闺女了,这么喜欢那个混小子。虎啸狼行 第143章樵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4… 刘姥姥也跟着蹲下身,抹着眼泪说道:“闺女啊,你喜欢逍遥怎么不早说啊,嗨…也怪姥姥,这双眼睛不顾事。” 少女摇头道:“姥姥,不怪您,是我自己不讨人喜欢,老惹他生气,就算没这件事,他也是不愿意的。” 都是面前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看着少女哭刘姥姥的眼泪也出来了,她总想着苦着自己,然后让身边的人好过一些,若是看见身边的人受罪,便是自己再好也是伤心的,一辈子都是操心劳碌的命,操心完了这个又要操心那个,什么都得顾着,一个都不能丢下。 刘姥姥安慰道:“闺女,你别伤心,改天姥姥去跟逍遥说说,找个好日子就把你们俩儿的婚事办了,这婚姻大事还是得我们大人说了算,至于房里的那位,是他昨天晚上从樵茶庄救出来的,也就是碰见了,没事,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少女闻言脸一红,梨花带雨道:“姥姥,你别这样,我…我不想看着他为难。” 刘姥姥笑道:“为难?像你这么好的闺女,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前几天你胖婶儿还过来跟我说要给你说一户人家,姥姥可舍不得啊,你是姥姥的心肝宝贝,要你嫁到别的人家,苦着了,受了委屈怎么办?这下好了,还是呆在我们自己家,踏实。” 少女闻言低头笑了笑。 刘姥姥摸了一下她的头,慈祥的笑道:“我家妮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一个比得上,多俊啊!” 吴落甲暗自垂眼,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一个慈祥的长辈,有时候从小孩变成大人也许就是一天的事情吧,也许多年之后,自己也会变成当初她的那副样子,多好的人啊,他最喜欢的就是好人。 刘逍遥急匆匆的闯进了房间,只见神仙姐姐坐在床铺上,茫然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那是一处空窗,窗外正好可以看见茶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逍遥拿着她的剑,方才都是藏着掖着,刘姥姥心慌,自然也就忽略了。 直到刘逍遥进屋,她才转过头,星河倾泻,眉目绝美,却不看人,只是盯着那把剑。 刘逍遥低下头,只见剑身上还刻着一行字,可惜他不识字,他结巴着说道:“你…你要剑吗?” 女子也不回应,只盯着剑看了一会儿,颦了一下眉,而后转过头不愿再看,好像上面有什么刺眼的东西一样。 刘逍遥壮着胆子问道:“神仙姐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自她的口中说出是那么的随意,好似一向如此,之前,往后,都不会变。 没过多久,刘逍遥便拿着剑,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吴落甲看见了剑上的字,身形一动,靠山前去,刘逍遥下意识的将剑护在了身后。 吴落甲冷声问道:“这是她的剑?” 看到吴落甲那凝重的样子,刘逍遥被吓得不轻,只怕他会对神仙姐姐不利,只问道:“你想做什么?” 吴落甲眉眼一舒,解释道:“你若是不知道她的来历最好把剑给我看看,也许我知道一些线索。” 剑身上的那一排字他认识,而且上面还有一个他熟悉的人的名字。 刘逍遥正色道:“那你得答应我,不能害她。” 吴落甲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与她无仇无怨,为何要害她?” 刘逍遥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剑递给了吴落甲。 吴落甲拿了起来,盯着上面看了许久,刘逍遥知道他是在看上面的字,却又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于是便问道:“师傅,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一句话。” “什么话?” “世间凡物千百态,何必独树李天笙。” “李天笙,那是谁啊?” “是我师傅。” 当吴落甲闭上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逍遥差点把下巴给惊掉了,吴落甲的师傅,就是那个学一门武功只要两三天的绝顶高手? “莫非她是师祖收的徒弟?” 一想到这里刘逍遥便黯然一阵,这么说来,人家的辈分可就比他还要高上一辈了。 吴落甲摇头道:“师傅也就我这么一个徒弟,再无其他弟子。” 刘逍遥摸着头,皱眉道:“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师祖的徒弟,那剑上又为何会有师祖的名字。” 吴落甲也是这一点想不通,不管如何,将来遇见了李天笙,他肯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刘姥姥凑上前问道:“你进去看了,怎么样?” 刘逍遥苦着脸说道:“姥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刘姥姥叹道:“唉,谁知道是不是文墨轩那个天杀的搞得鬼,你爹也是这样,被他害的。” 刘逍遥神色凛然道:“姥姥,你放心,他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只要他把吴落甲的本事学到身,就能闯入樵茶庄,杀了文墨轩。 刘姥姥拉着他的手说道:“傻小子,你可别去干傻事,咱家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刘逍遥冷声道:“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uu看书 ww.uukashu 你不去找他,他就来找你,你不把他一次揍狠了,他就没完没了的找你,奶奶,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吴落甲也说道:“老人家,逍遥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放心,我会好好教他武功,再不济也能防身,确保自身无忧。” 他自然知道像刘姥姥这样的老人最关心的是什么,不是求子孙大富大贵,多有出息,而是盼着他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刘姥姥望着吴落甲,殷切的说道:“这样的话,就拜托先生了。” 她也是听人家说的,叫那些叫人东西的人不能叫师傅,得叫先生,这是雅称,她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对那些本事大的人,什么事都得问一下,能低头就低头,豁出一张老脸也得让孩子好过。 都说农村妇女头发长见识短,但她们却是最暖心的,就算是孩子,她们也知道要顾着他得面子,处处都替他们着想,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处处都给人最大的尊重。虎啸狼行 第144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5) “来,儿子,喝了这碗汤你的伤就好的七七七八八了。” 龙熙泽也不知被这个怪老头带到了什么地方,只昏了一夜,便到了一处温暖如春的地方,周遭开满了鲜花,身上的衣服穿着也有些燥热。 龙熙泽怒斥道:“你个老不修,谁是你儿子,莫要乱叫!” 他自然是不怎么会骂人的,不然就得骂你个老不死的了,不过这一骂倒是把欧阳朔的火气给马上来了,他眼睛一溜便说道:“诶,你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反正姓龙的也死了,不如你就跟着我姓欧阳吧,名字我都给你起好了,就叫欧阳集吧,我是毒王,你自然是要集万毒于一身,怎么样,这个名字好吧,这样一来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爹…哦,不对不对,你给我当爹,我给你做儿子…啊,又错了,总之就是你当我爹,我…” 说着说着他便气急败坏了起来,怎么这么简单的关系他就是捋不顺呢,说的龙熙泽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只说道:“我可没你这么老的儿子,不过,欧阳朔,你若是真想的话,我倒是不妨收下你这个乖儿子。” 欧阳朔怒摔药碗,指着龙熙泽跳脚道:“你这样大逆不道是要遭雷劈的。” 龙熙泽冷笑道:“遭雷劈?我倒是想老天爷能长眼睛一个雷劈死我,像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每次遇到好事便像是做了一场美梦,等到梦醒了,除了心碎的感觉,什么都不会留下,人没了,魂也丢了,他要上哪儿再去找那个人,老天爷若是真不想他如愿以偿的话,又何必次次都挑逗他,把人送到他面前,折磨他,这样还不如不见。 欧阳朔明了,便叹道:“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女娃娃吗?” 龙熙泽怒道:“哼,你说的倒轻巧,那你倒是去把她给我弄回来啊。” 欧阳朔似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嘀咕道:“这不是让我和李天笙那个妖怪拼命吗?我又打不过他。” 龙熙泽自然没有听见,只道欧阳朔没本事,连个女人都弄不到手,便说道:“算了,早就习惯你们这些废物拿钱不办事了,给我再熬一碗药吧,看来凡事还是得靠自己。” 欧阳朔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说道:“说得对,凡事都得靠自己。” 龙熙泽白了他一眼,靠自己?他又不会武功,这老不修说的倒是轻巧,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事,就算用钱也办不了。 只看见欧阳朔又走到了炉子旁边,捣鼓着什么,忽然眼睛一急,看见了地上有一只蝎子在爬,电光火石之间便把那毒物丢进了罐子里,跟着汤药一起熬制。 龙熙泽不干了,急忙问道:“喂!你刚才把什么丢进去了?” 欧阳朔转头理所当然的说道:“蝎子啊,这玩意儿可毒了,喝起来特别补。” 龙熙泽大喊道:“这玩意儿是给人喝的吗?喝了不是连命都没了?” 欧阳朔却摆手道:“不碍事,我都喝了几十年了,身上腰不酸背不痛的,不知道有多好。还有这汤药,是我五种毒物熬制而成的,喝了之后你挺挺,只要不死,便能像我一样拥有毒体了,人家碰你一下就得死,厉害吧。” 龙熙泽红着眼睛惊恐道:“你要喝自己喝,这玩意儿我打死都不喝。” 开什么玩笑,他还要留着身子玩女人呢,要是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还怎么快活? 欧阳朔怒道:“不喝?你不喝也得给我喝,要不然我这一身衣钵谁来接下。”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早些年他到天云庄也曾见过龙熙泽,一直都有意培养他,只可惜每次找龙云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总是不放在心上,任由自己的儿子把大好年华浪费在女人身上。 “我说你啊,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上面多了两块肉,下面少了一块肉吗?你看看那些沉迷美色的年轻人,哪个到了四十岁之后还有好的,下面那玩意儿用手拖着都能尿到脚上。” 龙熙泽犟嘴道:“我乐意!” 欧阳朔叹道:“你没听人说过吗?学好一门手艺才能吃饱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只要把我这用毒的本事学到家了还怕没女人?到时候就是人家倒贴你了。” 龙熙泽摇头道:“你不懂,我要的是绝色女子,若是一般的女人,就算不用练武,我用些银子她们便会像过江之鲫一样涌上来。” 欧阳朔说道:“那就更要练我这毒功了啊,你试想,若是有人跟你抢女人你又打不过他怎么办?” 龙熙泽却不屑道:“用毒这种卑鄙的功夫我才不稀罕,我要学便学剑。” 欧阳朔冷笑道:“剑?老夫一天就能毒死上十个自诩高手的剑客,那东西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有什么好学的。” 龙熙泽望了他一眼,只说道:“呵呵,你碰到的那叫什么高手,都是一些沽名钓誉的小人罢了。” 欧阳朔自顾自的熬着汤药,uu看书 .uukanhu 时不时地看龙熙泽的脸色,而后撇嘴道:“玉龙派的东方逸尘算得上是用剑高手了吧,三年前跟我比试还不是没讨着好果子吃?还让我废了一只手,现在连剑都用不了了。” 龙熙泽眼中似有些讶异,玉龙派的名号他倒是听过,至于东方逸尘,积铁成山,一剑飞仙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没想到那剑神居然和这个老不修交过手,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居然还废掉了东方逸尘一只手?这事他怎么没听说过。 欧阳朔自然察觉到了龙熙泽的疑惑,直笑道:“你成天都操心玩女人去了,这种事你又怎么会知道,别说你,江湖上知道这事的都没几个。不过…” 他神色一凛,身旁气息一阵,吓得龙熙泽下意识的往后栽倒。 “何方小辈,居然跟到老夫头上了,岂不知毒王欧阳朔的名讳?” 说完他的身形便犹如鹰燕般轻巧的飞离了原地,这等轻功还不算高超,却让龙熙泽看着片刻失神。虎啸狼行 第145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6) 欧阳朔跑出了山洞,进入花谷,狂发环顾,内力发作,周围的石壁也被震开,碎石散落,扬起风沙,他如今的修为是玄品后期,在他眼里,这天下能与他一争高下的只有天道山的那个老道士,至于李天笙,那就是一个怪胎,他还没见过有人胜过他,人和怪物比什么? 可饶是这么高的修为,却依旧找不到方才跟踪他的那个人,他对气味儿十分敏感,那人虽然屏住了自己的内息,却遮不住身上的味道,稍微靠近一点他便闻到了。 忽然他眉眼一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扭头连忙跑回了山洞,那里哪儿还有龙熙泽的踪影,只剩下被打翻的汤药。 “啊!!!” 这一次他真的被气的不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现在想来他能发现那人也是因为那人故意泄露了自己的气息,让他中计。 这天底下除了李天笙,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欧阳朔仰头怒吼道:“李天笙!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老夫与你势不两立,早晚要和你鱼死网破!” 忽然,他又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挪开自己的腿,只望见一个暗金色的牌子,上面写的那两个字让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不好!” 他大叫一声,而后又一阵风出了山洞。 龙熙泽的嘴巴被人用布堵住了,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个黑袍大汉,他的皮肤有点黑,脸却像花岗岩一样刻板,隔着数寸,他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眼睛里的冰冷,当死亡快要来临的时候,大部分都会让人有所察觉,龙熙泽便是这样,他感觉自己的背脊发凉,尾椎骨那里坐立不安,有一种别样的情绪不断地涌上来。 当有人要杀你的时候,他若是喜欢说话的,那没准你还有一线生机,但你若是碰到了一个沉默寡言,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理睬,眼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波澜的人,那你就势必难逃一死了。 龙熙泽似乎懂这个道理,就算此刻把他口中的布拿出来,估计他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只见那人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龙熙泽识趣的闭上了眼睛,他也想过自己的总有一天会死,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不会选择反抗,反倒想着要死的好看一些,他这辈子都爱好看,好看的女人,好看的景致,好看的花,虽然还在恐惧着颤抖着,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去反抗。 “住手!” 人未到,声已至,欧阳朔的一计断喝让大汉有瞬间的失神,好多天前他也送过几个丧尽天良的人去刑场,不过一句刀下留人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该死不死,留有何为? 他一掌拍下,结结实实打中了龙熙泽的胸口,一如之前那般,他胸口那处的皮肉瞬间便深深地陷了下去,父子二人,皆遭同一个人的毒手。 等欧阳朔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龙熙泽,那劫持他的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一看龙熙泽便知道大事不妙,此刻再去寻那人估计也是寻不到了,一把抓住了龙熙泽的身体,返回了山洞。 这一路上他也见过不少死人了,所受之伤皆与龙云天相似,一开始事不关己,他也便没留意,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把算盘打到龙熙泽身上,也怪他一时疏忽了。 万花谷是欧阳朔在宝文的老窝,那山洞再往里面走还有炼药用的大鼎,他把龙熙泽扛回了山洞后,便进去将鼎扛了出来,又打开了旁边的暗格,里面有一间密室,共有五个笼子,里面放的都是他在各处收集而来的毒物。 一点红,额头上有一抹淡红的毒蛇,世上估计仅此一条了,这是他当初在雪山顶上发现的,他的家传毒物册上有关于此蛇的记载,生于极寒之处,夏眠冬出,世间罕见,一胎最多诞三子,三子破壳后相食而生,活一子。 若是被此蛇咬中,便会身体发肤全部结冰,不到半分钟全身都会变成冰雕。 三尾蝎,浑身赤红,宛若烧红的铁块。这是他当初在一处火山口寻到的,与这一点红颇有相生相克的韵味。 外加上三种罕见的毒物,这材料也算是配齐了。 为龙熙泽花这些东西他并不心疼,因为这东西原本就是准备给他的,龙云天死的时候他还拍手称快,这糊涂蛋可算死了,白白耽误了自家孩子这么多年的时间,若是早让龙熙泽跟他学毒的话,现在没准就已经出师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那怪异的掌法他也看过,中掌的人不会立刻死去,会在极度痛苦中肺腑寸寸碎裂成小块而死,而且连声都发不出来,跟凌迟有得一拼。 “乖儿子,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欧阳朔将龙熙泽置于鼎内,将那五种毒物丢了进去,他这毒体原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龙熙泽就算没有中掌也得死上一次之后才能练就毒体,只是要痛上一些罢了,不过这孩子打小便是用宝贝养大的,那些曾经吃过的天材地宝一直都没地方能发挥出来,所以他身上才会阳气这么重,这么缺女人。uu看书 .uuanshu.cm 如今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只要过了这一关,龙熙泽便可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用毒的不世之材。 欧阳朔想着便摩拳擦掌了起来,居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嗨,总觉得欧阳集这个名字不够响亮,我的儿子,又这么优秀,我是毒王,那他至少要达到毒皇的境界啊,对!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就叫欧阳皇!好听!” 既然捡到了一个儿子,他自然是想龙熙泽跟着他姓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可不想做什么义父,做义父的都没好下场,他小时候就听人家说隔壁岛有一个拿着宝刀的金毛疯子,也是稀里糊涂的做了别人的义父,最后当了和尚。 你说你要收儿子就收儿子吗,非得当人家干爹干嘛?缺儿子把人家亲爹弄死你不就成了他的爹了?要儿子还用老婆给你生? 欧阳朔觉得自己越想越是这个理,一时间望着龙熙泽也是满怀希冀。虎啸狼行 第146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7) “人生中有三件必须要经历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天道山上,崇山峻岭,云雾袅绕,小道山坐在山边的悬崖上,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拿着烧鸡和酒,他从不缺这两样东西,要么买,要么自己去弄,若是有一个不顾穿,又不喜欢玩的人,那他总会心血来潮有要花钱的地方,大部分的年轻人不是存不住钱,是根本就没存钱的心思。 元神道人站在他身后,只见李天笙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其实早在几天前他便已经取下了沙带。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让老人摸不着头脑的,要知道人是越活越笨,越活越刻板的,他的那些陈旧的思想早就已经束缚了他的大脑,纵然有时候可能会学着去变通一下,但那也终究不是他。 李天笙的一些想法让他自愧不如,但有些又让他觉得那只是顽童戏语,但偏偏就是这些戏语,到最后却都成真了,他也只能叹一句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了。 元神道人沉默着,他不想听歪理,却因为辈分在那里,又不得不听。 李天笙回头笑道:“想知道啊,老子还就偏偏不告诉你!” 元神道人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有些后悔十天前没有多把眼前的这个小子丢下去几次,这山峰一眼望不到底,想必落地的时候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也是极痛的,李天笙的这张嘴就是欠收拾。 “如此说来樵茶庄那边的消息你也是不想知道了?” 李天笙淡淡道:“他自己若是本事不济的,丢了性命,那也怨不得别人。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如此说来,那我是多事了。” 元神道人转身,他也就是来报个信的,既然人家不领情,他也就不必多说了。 等他想走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他转身,只看见地上多了一个鸡骨头,李天笙还背对着他,似乎在吹着口哨。 “哼!” 他拂了拂袖子,准备再走,同样的一幕却又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是一整块鸡胸骨,看来,今天他不多嘴两句,倒是不能离开这里了,也罢,大人与孩子计较什么呢? “薛破越要找上他了,至于是什么事,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李天笙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把他丢出去不是让他丧命,薛破越那是何等人物,那混小子手中一杆枪,连他也要小心应对,虽说是一身外家功夫,碰上了玄品的高手也不逞多让。 他掐指一算,也是时候了,相人之术他也有涉猎,当初薛红绫从房中走出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这个女人怀了身孕,虽说她与李天笙不对头,但他却一眼便认定了这个徒媳妇儿,结亲嘛,若不考虑门当户对的话,那最好还是要性格互补了,外向一点的女娃没什么不好的,最关键的是要心正,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薛破越大抵是知道了,那个混小子心疼自家妹妹,就差没端着个玉盘接着了,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非得把吴落甲碎尸万段不可。 这是吴落甲命中必经的一劫,谁都救不了他,过了这关往后的命数都会好起来,若是过不去,那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这便是那三件事。” 李天笙长叹了一声,倒地就睡,管不到的事就不用去操心,要不然那便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还不如留着时间管好眼前的事,世人若是都懂这个道理的话,恐怕个个都是人杰了。 见他这般作态,元神道人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个酒葫芦,偷瞄着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李天笙的鼻子动了动,一下子就闻到了酒香味儿,当即就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还不快把东西给我供上来!是老子的拳头不够硬了吗?” 元神道人吓得哆嗦了一下,这混蛋可从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一向都是说打就打,而且照着脸打,辈分在那里,他又不能还手,还不能躲,只能挨打。 这酒一天得供上三次,他还得跑去最远的市集才能买上最烈的杜康,要是稍微差一点,这个酒鬼一下子就能闻出来,他又得重新再跑一趟,天道山的掌教又怎样,家里若是养个祖宗,还不是得像龟孙子一样四处奔波劳碌? 元神道人乖乖的将酒放在了他的面前,而后快步离去,今日剩下的时间他便可以安心去修道了。 “掌教!不好了!” 还未下山,便有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年轻道童跑了上来,他身上沾了一些泥土,却忙着赶路,无暇顾及,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些汗水。 这是元神道人的陪修道童,一般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都不至于慌乱到这个地步,但他若是找上来了,那就预兆着山雨欲来了,他这两天也是一直右眼皮直跳。 “怎么了?” 道童喘着气说道:“山门外…山门外。” “莫慌,山门外怎么了?” “山门外来了一个拿着长枪的虬髯汉子,说要找…” 说着他便偷瞄着往李天笙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uu看书 uukashu 活宝祖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元神道人皱纹道:“他可是要找你师伯?” 这个名讳还是第一次自他口中说出,以往若是有事找上李天笙,门人禀告,他都是挤眉弄眼的轻声道:“是不是找那个?” 道童点了点头,这师伯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惹祸,三天两头都会有女人上山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说被他们天道山的道士玷污了清白,其实呢?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谁干的,只是不敢明说,只有那些女弟子感同身受,事后红着眼睛安慰道:“你受苦了,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死了以后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蛋破皮落魄户,迟早眼睛流脓,身上长虫,脚底烂掉。” 说完了以后还得往山尖上恨恨的看一眼,就差没提剑血溅崖边了。 元神道人安抚道;“你先别慌,回去告诉那个人,我马上来见他,还有,提醒门下子弟,切莫再和他交手。”虎啸狼行 第147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8) 李天笙悠闲自在的扣了扣屁股,扣完了还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也就这时候,他相信自己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不仅如此,肯定还有人喜欢用手摸了腋下亦或者扣了脚底板以后拿出来闻闻,就算是放个屁也得闻到臭味儿了才安心。 不过这事儿也得自己心里想着,独自一个的时候才肯去做,若是有人在,说起这样的事,他便非得皱着眉头一副嫌弃的样子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真是邋遢至极。 其实在有些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了,不管如何,最后还是会活成自己的样子,总不能去到哪里都被绑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这个理。 他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好看的眉眼间一片懒散,像是鱼死了翻白了之后的样子,不过身板却是高大了一些,不似当初那么羸弱。 “你若是去了,和他打起来了,那便是与薛家结下了梁子,这事你要想清楚。” 元神道人着实不想再思忖这些无聊的事了,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真想随便找个人将掌教的职位交出来,可惜放眼天道山,除了李天笙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挑得起这个梁子,只是,他这副样子,行吗? 李天笙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淡淡道:“梁子?我结下的梁子还少吗,倒是拖累你次次都要给我擦屁股了,不过这一次就不劳烦你出马了,这道士我也做太久了,烦了。” 说完他便扯下了身上的道服,一身缟素,腰间配有一把白若初雪的三尺,上面写着一句话—君来峰上初雪落,池边水鸢又一年。 元神道人慢慢合上了眼,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倒是忘了,这个混小子自小就犟,虽是一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时机若是到了,他便像是有人在耳畔提醒一下忽然给你来个猝不及防,一点预兆都没有。 转瞬之间,剑已出鞘,断云劈雾,直下万丈,此间风光,骇人听闻,有如仙人下凡。 李天笙眉眼如冰,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少年,固执,无情,冷漠。 在落地的前一刻他便一只脚将剑踢到了半空中,右手接剑,直刺崖壁,没入一尺有余,停住身形,而后右脚踏壁,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出。 虬髯大汉远远地望见来人,眼中似有狂热,捏着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忽然他身下尘埃一震,他用右脚提起了枪尾,一枪刺出,枪剑相对,微末之争,两人却都定格在了那个点上。 李天笙眉头一皱,他若是提起了剑,那便不会再用内力,单单是比拼力气,他非是薛破越的对手,毕竟人家是吃大鱼大肉的军中汉子,与他不同。 他手一抖便扭转剑身,一个翻滚落地,复刺一剑,直取薛破越的胸口,薛破越神色一凛,拦枪挡住,顺势用枪尾来了一计横扫千军。 李天笙身形宛若风中落叶,往后飘去,淡然落地。 面对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你必须要把他揍得没脾气才能对他说三道四,如若不然,人家发起怒来一巴掌就能把你拍的找不着南北。 薛破越红着眼吼道:“把他交出来!” 这次倒是李天笙猜错了,毕竟薛破越根本无心与他交手,只是还不知道吴落甲身处何地。 李天笙往后望了一眼,看不出来,这个老不死的平日一肚子抱怨,正事倒是没落下,还真瞒过薛家了,不过…也许是那边的那个糟老头子另有打算,这倒是有意思了。 李天笙一脸讶异的望着薛破越,而后将自己的耳朵侧过去大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最近练功受伤了!” 还真别说,这真还装的像模像样的,薛破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愣着脑袋重复了一遍。 “把那个男人交出来!要不然我今日便血洗天道山!” “哪个男人?你要学啥?拜师的话请左转去录名处,如厕的话右转去林子。” 薛破越大吼了一声,拿着枪便不要命的仆了上来。 半个时辰后,李天笙磕着瓜子,身旁还有一个谄媚的小道士,毕恭毕敬的笑道:“师伯,您不是说自己提上剑了就不用天道山的功夫了吗?这是一个剑客的操守。” 李天笙横了他一眼,说道:“你何时看到了我用天道山的功夫了。” 小道士神色单纯,颇有些仰慕的回答道:“你刚才那一指不就是仙道指吗?还有您躲枪的时候用的游龙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游龙步还能这么使,不用脚,用滚的就能跑完九宫,我可算开眼界了,真厉害!” 李天笙一听脾气就上来了,捏着嗓子死鸭子嘴硬道:“剑客…剑客的事,那能用滚来说吗?” 小道士挠着头问道:“那用啥?” 李天笙回答道:“那叫龙盘九州,盘懂吗?这是游龙步的最高境界,与大地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只用个脚底板踩在地上这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的不尊重!” 小道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如此说来方才那个嘴里喊着饶命,然后转过身用天师符烧人家眼睛也是一门学问了,我得好好地记下来。” 李天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的说道:“孺子可教,这一招叫偷得浮生半日闲,你修的是道,要尽量避免与人短兵相接,那是粗鲁的人才会干的事,我们道士讲究的什么?绝不走空,uu看书 .uukanshu身上的东西能用就得用!” 小道士憨笑道:“师伯,他们都说你是个无赖,我倒觉得…” 李天笙当即转头怒吼道:“哪个狗娘养的这么说!” 一众道士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纷纷低头,敢怒不敢言,他们天道山的名声,今日算是全都给丢尽了,江湖草寇用的那些卑鄙伎俩全都让李天笙用了个遍,最后这个无耻的混蛋还用石灰粉撒了人家的眼睛,一脚把人家踹到了地上,让他们五花大绑起来,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他的身上,还跟一个年幼的小师弟传授心得。 “我说大侄子啊,你也别太急了,结亲家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我知道我徒弟长得好看,武功也好,你妹妹早就望着眼馋了,可也不能这么火急火燎的啊,比武招亲还得她自己来不是?哎呦…你看劳烦你跑这一趟,来,吃吃瓜子!” 薛破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手脚都被人捆住了,他现在只能用沉默来发泄自己的怒火,等他绳子被解了,他就拿着枪把所有人都杀了。虎啸狼行 第147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9) 若你身处在一个层面,却又想着爬到另一个高一等的层面,那须得忍得住寂寞,甘的住平庸,那些有个性有本事的人多好,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亮眼,映衬着你的不堪。 李天笙眼中的吴罗甲,一没有人缘,二没有悟性,除了力气稍大些,其他方面便与那些平庸之辈别无二致,但他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心善,他就是这样的一种人,无论是那些比他强的还是那些不如他的人,与他相处的时候都不会任何的不适应,反倒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很难得的人,明明自己都只活成这个样子,却还是念念不忘你无意间给他的一些小恩小惠。 这样的人行走江湖,总会结交到一些真心待他的朋友,这世道没那么好,却也没那么坏。 对,就是那些知冷知热的小事,他总能放在心上,在意你飞得高的人多了去了,却很少有在意你飞的累不累的人。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悟不透,吴落甲待人从不苛刻,从来都是宁愿委屈了自己,让人家好过一些,试问一下,谁不想身旁多一个这样的人,而他,迟早也能到达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不会说我徒弟有多好,至少配你妹妹那是绰绰有余了。” 薛破越眼睛里面仿佛藏着一头吃人的巨兽,冷冷地望着李天笙,无论是谁,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肯定会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配红绫?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配的上红绫,一想到那些浑身臭味儿,脸上还长满胡子的粗汉子亦或者弱不禁风,脸白如玉的小白脸跟自家那个什么都好,又干净,又聪明,又懂事会心疼人长得还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妹妹成亲,他就忍不住要去拿枪,莫说成亲,根本就没有男人配用眼睛看自己的妹妹一眼,他这么多年来就是怕有那么一天,如今倒好!一想起来他就是怒火万丈,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全都杀光,他们全都是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全都该死! 李天笙自然不会这么怠慢大侄子,早就把他请到了道堂,平日这里就是元神道人传道授业的地方,如今大侄子被绑在了椅子上,六根麻绳捆在身上,为了怕他挣脱,还给他浑身能动的地方全都点了穴。 薛破越怒吼道:“李天笙!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胆量把我放开,你我堂堂正正较量一场!” 李天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散漫的用手掏了掏鼻孔,反正这地方又没女人看着,要个毛的形象。 “你有本事自己动啊,既然是堂堂正正比试,又为什么要让我把你放开,这岂不是要我让你?这对你又何尝不是一种侮辱,叫我于心何忍啊!” 两人相谈甚欢,李天笙自然是想着能把他拖一日就是一日,反正他现在不缺时间,还能耗着。 忽然,门外进来了一个道童,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有些怪罪的拍了一下道童的脑袋,说道:“我大侄子带来的贵客你们也敢怠慢?还不快请进来?” 道童畏手畏脚的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门外便进来了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身旁还有一个书童,一副神气的样子,鼻子都快朝到天上去了,仿似谁都不放在眼里。 还未待李天笙考虑他们两个为何会跟薛破越在一块儿,狄逢春便快步迎了上来,一副操碎了心得样子说道:“哎呀,你怎么把他给绑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李天笙点头道;:“知道啊,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华骁骑营将军薛破越吗?” 狄逢春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知道还不快把他放了?” 薛破越脸上愈发的狰狞阴沉,方才李天笙的那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了他的心尖上,骁骑营将军?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刺耳。 李天笙楞道:“放?为什么要放?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天道山的待客之道的吗?” 狄逢春瞪着眼睛望着李天笙,一下子也傻了,这是…待客之道? 李天笙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又释怀道:“这也难怪,你之前也没来过,我就跟你说一下吧,天道山这两年改规矩了,看到他身上的绳子没?一共有六根,代表着六六大顺,还有这椅子,那是我师弟元神道人的练功椅,他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喝茶,屁股挨着椅子,久而久之那些天地灵气就全都到上面了。若是一般人来了我可舍不得给他坐,将他绑住呢,是为了让他身形固定,从而更好的去吸取椅子上的那些灵气,你看那绳子,有蝴蝶结,有死结,多好看,对了,你来了也是客人,可不能怠慢了,我这就叫弟子给你整一个,就用我平时坐的椅子,给你好好地补一下。” 狄逢春将信将疑道:“这是真的?” 李天笙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自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刘兆不屑的冷笑道:“屁股坐在椅子上顶多也就留下放屁之后的臭味儿,哪儿来的什么天地灵气,你就听他诓你吧,这就是个大忽悠!” 李天笙急眼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不对,u看书.uukansh.om 你在瞎说些什么呢,娘的,你个小兔崽子,我们道家的东西你懂个屁!我们修道的人就算放个屁那都是仙气!” 也是多亏了刘兆,狄逢春这下醒悟了,连忙抓住了李天笙手臂说道:“嗨呀!你就别闹了,快把他放了吧,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帮刘公子找回东西!” 他是真急了,一下子也说漏嘴了。 李天笙疑惑道:“东西?什么东西?” 狄逢春望了刘兆一眼,他现如今已经很少询问刘公子的意见了,说到底这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跟他能商讨出什么,若不是因为这一片良心,他又何必到处奔波劳碌。 “也罢…” 李天笙不类常人,聪颖过人,大智近妖,这一点他早就从黄兴业那里听过了,就算此刻不说,只怕有一天他也会知道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全盘托出,而后大家共商后续事宜。虎啸狼行 第148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10… 他的速度很快,吴落甲也来不及阻拦,况且如今的龙熙泽已经今非昔比,显然是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不类常人。 马夫被吓得尿了裤子,瞪着眼睛,腿还在发抖,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子和骷髅头,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在昨天晚上还跟他一起睡觉。 吴落甲盯着刘姥姥的屋子,眼神一凛,连忙上前拉上了房门,正好挡住了出门看看究竟的少女。 “吴师傅,你怎么把门给关上了,外面怎么了?” 吴落甲笑道:“没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猪跑了出来。” “什么?那可坏事了,有没有撞着什么东西啊,晾衣杆什么的都还好吧,要不我出来收拾一下?” 吴落甲回道:“都还好,你不用担心,进屋去看着逍遥吧,那人来了,就快把畜生领回去了。” “好,那吴师傅,你自个儿要当心啊!” “知道了。” 吴落甲望向马夫,眼睛一横,这一幕自然是不能让刘家人看到的,在乡下,无论是谁,死在自家门前都是一件晦气的事情,况且这女人现在这副尊荣实在是见不得人。 “收拾一下!把人带走!” 吴落甲要看着门,生怕有人闯出来,只能让马夫干这脏活。 马夫神色有些呆滞地说道:“不…不。” 他已经被吓坏了,莫说是把这女人的尸体搬走,就是叫他挪一下身子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吴落甲见他这副样子,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得自己来,他慢慢的离开了屋门,向后缓缓迈步,忽然一下子如离弦之箭,环抱起了地上的无头女尸,而后捡起了那个骷髅头。 踏着墙壁就窜到了屋顶上,他的轻功还不算太熟练,为今之计,只能把尸体抛到深山处。 “你拦着我做什么?” 欧阳朔一把将龙熙泽扔到了地上,这深山野林十分寂静,四周密林荆棘,约摸着也没人会来。 龙熙泽只昏了一盏茶的功夫,醒来就是大发雷霆,为什么每次他办事的时候总有人拦着他,坏他的好事。 欧阳朔说道:“你的毒体虽然霸道,但现在也只能保住皮肉,况且你对上的那小子还没使出真本事呢,若他真的拿拳头打你的要害,一下子就能要了你的命。” 龙熙泽怒道:“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说现在谁碰我谁就得死吗?” 欧阳朔嚼着一根干草说道:“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你觉得值当吗?” 龙熙泽冷笑道:“反正我现在也不能与美共塌了,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拉着他一起死了痛快!” 欧阳朔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谁说你不能玩女人了?” 龙熙泽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想要抓欧阳朔,这老头却鬼精鬼精的躲开了,欧阳朔被吓到了,连忙说道:“你现在可别挨着我,你这毒体我可扛不住!” 龙熙泽渴望的看着他,呢喃道:“真的,你没骗我?” 那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人遇见了绿洲,眼中冒着希冀的光芒。 欧阳朔笑道:“你是我的乖儿子,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你听着,你现在还没开始炼我的毒功,所以还没有办法做到化毒入体,那些毒如今附着在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上,等你完全把它们炼化了就算入门了,到时候你就算你碰到女人也不会因为毒体把她弄死了。” 龙熙泽连滚带爬的说道:“教我!快,教我!” 他可不想一辈子都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还要与美人共度春宵,画眉赏花。 欧阳朔皱眉道:“你急什么啊!这毒功又不是现在就能练,还得等上一两个月,你的身体逐渐适应这些毒时才能开始练功,若是现在就把毒引进你的身体,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熙泽神色黯然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再等上一两个月?” 欧阳朔摇头道:“非也,不是两个月,是两年,若想把你的毒全都炼化须得两年。” 龙熙泽红着眼说道:“两年?那我怎么等得了!” 欧阳朔思忖了一阵后说道:“不过这也因人而异,若你真的离不开女人的话,为了女人什么苦都肯吃的话,那也未必不能在几个月之内炼化。” 龙熙泽颓丧的认命道:“你说吧,现在我要做什么?” 欧阳朔淡笑道:“古今扬名者皆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薛田的雪中枪,东方逸尘的风珏,王虎生的开山斧,老夫的话没有兵器,却有毒王蜂代之,怎样,要不要我把这养蜂之术教你。” 毒蜂?龙熙泽一想便是一阵头皮发麻,他怕那玩意儿,一看到蜂窝整个人都不好了,更别提养蜂了。 龙熙泽连连摇头道:“不要,我不要这鬼东西!” 欧阳朔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龙熙泽说道:“剑!” 就算现在炼毒他也想配一把剑,就算不能用挂在腰间也好看,他习武的初衷仍旧是为了女人。 欧阳朔笑道:“这好办,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吗?” 龙熙泽不屑道:“不就是樵茶庄吗,我知道,比我家大了些,却还是穷酸地方。” 欧阳朔冷哼了一声,而后扬声道:“错!这里是万花谷!老夫早在十五年前就在这儿定居了,后来闯荡江湖,四处奔波才未能扬名。” 龙熙泽也不想与他争论,u看书 .uukanshc 便问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又不能给我变出一把宝剑来!” 欧阳朔笑道:“乖儿子,你这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爹还真有办法给你变出一把宝剑来。” 龙熙泽暗自不爽,他又不是自己亲爹,一口一个乖儿子叫着,真让人恶心,若不是此刻还得仰仗着他替自己化毒,他早就想办法逃回天云庄了。 见龙熙泽许久没有回应,欧阳朔自顾自的说道:“我早些年在这定居的时候曾碰上了一位老妇,就住旁边的那座山的山尖上,我因采药采到了她的地界上,所以逼不得已大打出手,她当时用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圆盘,带着幽幽地绿色,常人或许认为那是玉,但我却知道,那是由山上的清泉洗涤过后的千年玄铁。” 龙熙泽讶异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欧阳朔拿出了一本破簿子,泛黄的纸张耷拉着,隔着外面的洞都能看见里面的一些墨迹,上面还方方正正的写着欧阳世家四个字。虎啸狼行 第149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11… 狄逢春闻言也是一阵低眉,这孩子命苦,一直没注意,原来他平日里也是憋着心事。 薛破越冷眼相对,片刻后方才沉声道:“吗的,这次就随你们!” 李天笙上前替他解开了绳子,接下来就得看吴落甲的命数了,如今的他对上薛破越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也不知道那边的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真想自己的乖孙子一出生就没了爹?这些老东西啊,说心好比谁都好,说心狠那就是狠到了极致,就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咸淡不进。 冷风吹过,少年的肩膀在冷风中被冻的直哆嗦,他右手的臂膀早已是一片红肿,拿着一把大刀,反复的斩断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 他身前十丈处站着一个黑汉子,正负手凝神望着他,要知道无论是练刀还是练剑都非是一日之功,须得反复磨炼,这便要考验一个人的毅力,若是坚持不下那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大抵也是半途而废。 吴落甲知道挥空刀苦,还是让他每日挥上五百下,半个月后便是一千下,要知道当初的他动辄便是两千起步,而且练了五六年才初有成效。 少年喘着粗气,虽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头顶上却冒出了滚烫的热气,他的手早已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了,却依旧下意识的挥着刀,他的眼睛里满是坚毅,有好几次吴落甲都认为他坚持不下的时候他就凭着一股劲儿冲过了那个难关。 这便跟常人奔跑是一个道理,当你跑到一个临界点,累的气喘吁吁,手酸脚痛左右坚持不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时候,往往再继续坚持一下,便能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状态,力气会慢慢恢复,呼吸也会愈发匀畅。 这样的事在少年身上一日内已经发生过三次了,他已经闯过了三次难关,如今已经到了四百五十刀。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吴落甲一下一下的数着,当他默念到五百的时候刚欲叫刘逍遥停手,却意外地发现他的神色依旧坚定,显然是还不想放弃,天寒地冻也阻止不了他想要变得更强的决心。 “逍遥,快叫你师傅进来一起吃早饭了!” 屋内传出了刘姥姥的声音,少女路过门前,颦眉望了刘逍遥一眼,有些许心疼,却还是走了过去,开始准备桌椅板凳。 吴落甲说道:“够了,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他的确算不得一个好师傅,因为不够苛刻,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此刻正是刘逍遥进步神速的时刻,他却让少年停下吃饭,如此一来,再想进入这个状态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刘逍遥摇了摇头,他还能继续下去,他不能停,这点苦这点累不算什么,吴落甲教过他,男子汉的肩膀要能扛下一切,怎么能为了一顿饭就放弃练刀,他要练到不能练为止。 吴落甲望着他,点了点头,练刀究竟有多累多苦他知道,刘逍遥既然无惧这些困难,他又何必多言,练练也好,他当初第一次练了一千刀也没事。 既然徒弟没吃饭,他这个师傅自然也得看着。 刘姥姥刚出屋,望了一眼,转身进了屋,眼角似有泪水。 少女疑惑道:“姥姥,怎么了?” 刘姥姥笑道:“你看逍遥,以后肯定是一个好汉子啊,就是我们家事太多了,拖累了他,让这孩子这么受苦,我一想到这里啊,我这心里就…” 说着说着她便又哽咽了起来。 少女红着眼睛说道:“姥姥,我去给他送点儿吃的吧,不管怎么练,人还是要吃东西的啊。” 刘姥姥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你就把饭菜热着,妇道人家要懂事,知道吗?将来你嫁给了他也要心里清楚,这男人啊,最烦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他要办事的话,你就给他准备好盘缠衣裳,他若是要去从军,那你就提前准备好白麻草绳,不要阻他的事,默默在他身后看着就行了。” 少女脸红了一阵,旋即幽幽地说道:“那他得多苦啊!心里话都没地方说。” 刘姥姥却笑道:“傻丫头,你就这么做,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第一个找你说的。” 少女摇头道:“姥姥,我还是不懂。” 刘姥姥摸了摸她的头,慈祥的说道:“不懂?不懂那就对了,傻丫头,你还没嫁人呢,二十年少妇二十年婆婆,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命好,逍遥他娘走得早,嫁给他也没人跟你结命了。” 少女摇着她的胳膊不依道:“姥姥…” 吴落甲还在数着刀数,直到七百刀的时候少年的挥刀速度又慢了下来,眼神也有了一些散漫和呆滞,他凶狠的瞪了瞪眼睛,已如强弩之末。 吴落甲走近了一些,终于在他奋力挥到七百五十的时候,手中的刀飞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他的人也随之倾倒了下去,吴落甲眼尖,一下子就扶住了他,将内力匀了一些出去,只可惜此刻刘逍遥没有修炼内功,如若不然,凭着这一股子内力突破几处穴道也未可知。 屋内的那两人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情形,一下子走了出来。 少女连忙问道:“吴师傅,看书ww.uukanshuo 他怎么样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陌生人搭话,她也不怕吴落甲,只是之前一直没能找到说话的机会。 吴落甲皱眉道:“用力过度罢了,不用担心,你快去屋内准备一盆热水,备作擦身用!” 少女点了点头,连忙回去准备却被刘姥姥拦下了,她说道:“你个丫头,这么大点儿事也冒冒失失的,姥姥还在,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活能让你干?还不快去把粥饭收起来?” 说着她便笑呵呵的走进了屋,她知道她的乖孙这回是遇上贵人了,要有一番造化了,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少女知道外边儿冷,看吴落甲按着刘逍遥的肩膀,似乎在为刘逍遥做什么,便说道:“吴师傅,要不我去屋里拿点儿衣服?” 吴落甲淡笑道:“这就不用了,他身上的热气还没散开,就算穿了衣服只怕一下子就全都汗湿了,你就进屋坐吧,不用管了。”虎啸狼行 第150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12… 这女孩让吴落甲想起了一个人,忆起便是满心愧疚,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他迟早会去玉龙派,却这辈子也不能见她了,这样也好,师傅曾说过,见不得的人那就最好不见,这样的话自己好,人家也好。 他还记得李天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藏不住的悲意,多痛啊,不过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因为要做的事太多了,忙的也没时间去想了。 吴落甲将刘逍遥送进屋后把外头用砖瓦堆积的窑子里的火炭钳出来了一些,前几天赶集的时候就翻了两座山,这地方的人也实在,大多以物换物,大家都不好过,就连算命的碰到了穷人也是摇头晃脑的说—你这么穷,哪儿来的银子给我,收起来吧,我给你算。 刘逍遥只用了一块肉就换来了几十斤的铁,这窑子还是从村民那些借的砖瓦搭建而成的,他们习惯把这些东西存着,存着存着存多了就用来搭房子,可以说是命根子了,但一听说刘逍遥要,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了,此间的良善,令人深思。 他拿出来火,便拿起了地上的刀,独自挥舞了起来,只挥了十几下便摇了摇头,放下了刀,这实在是太轻了,他现在就需要一把适合他的武器,一般的打铁匠根本就打不出来,若是自己打的话,只能用铁,但铁的质地着实不好,只要稍微潮了些便会生锈,如今他也是进退两难啊。 当他还在思索材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后院巷子里出来的那两个人,是马夫和龙熙泽带来的那个女人,这几日他们都是照常出来吃饭,吃完了之后便在后院的马车内夜夜笙歌,马夫原本是个粗壮的汉子,如今也显得有些消瘦了,走路像是在飘,腿冻得直哆嗦。 大夫人媚眼如丝的看着吴落甲,仿似寻到了新的猎物,龙熙泽几天未归她倒是落得自在,反正身上的银票还有一大把,只要有男人,哪里都一样,就算让她睡在猪圈里,她也是心甘情愿。 这马夫前两天还行,一个晚上还能来六七回事儿,搞得她睡不着觉,现在却是不行了,一个晚上顶多两次,而且没两下就不顶用了,和龙熙泽比起来那还真是差远了。 她已经眼馋吴落甲有好几天了,就像是盗贼碰见了金元宝一样,眼中泛着精光,龙熙泽离开的时候那大力金刚丸便放在床榻旁边,她给了这个马夫一粒,还剩下一粒却是不肯给他了,她也挑,似马夫这般的汉子,过一两个晚上还行,多了看着他这张脸便想吐,更别谈情趣了,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不过吴落甲不一样,这个黑汉子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粗犷和野蛮。 不行!今天晚上她一定要让这个男人成为她的床前奴。 她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看着马夫又是一副悲意,这姑奶奶像是喝春药长大的,怎么喂也喂不饱,他原本还想着回去之后娶妻生子,现在倒好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女人了。 吴落甲冷着脸一刀劈下,地上开了一道裂痕,其中石子也被劈成了两半,刀上还沾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吓得马夫一下子打了一个机灵,就差没栽倒在地上了。 少夫人却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样的男人,够劲儿,到了床上,想必也是一头下了山的老虎,她好想被吃掉,那种醉生梦死的畅快感只有床事才能给她。 吴落甲原意是想警告这两个人,别打什么坏主意,哪儿还想那么多,至于那个女人,他就没拿正眼看过,须知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就必须得学会自重自爱。 忽然,他眼神一凛,转头望向了小路,只见一个脸上挂着诡笑的人就站在小路上,那人正是三日未见的龙熙泽,只见他依旧穿着离开时的那件衣服,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若说前几日他还是那个无所事事一无用处的富家公子,只是让吴落甲看着厌恶,那么此刻他便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龙熙泽怨毒的望着吴落甲说道:“我早该猜到是你了。” 此刻的吴落甲早就把脸洗干净了,这张脸是龙少爷记住的唯一一张男人的脸,怎么看怎么不爽,恨不得拿刀划脸,放进油锅里烹。 因为只要他遇见了这张脸,便没有好事,那天晚上也是一样,一切都是错在这个可恨的男人。 吴落甲淡淡道:“看来你的记性不大好。” 龙熙泽望着自己的手狰狞道:“是啊!我的记性若是好点的话就该记着你,然后散尽家财派人去追杀你,直到把你挫骨扬灰!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变成今日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 吴落甲皱眉道:“什么意思?” 龙熙泽分明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毫发无伤,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人不鬼。 龙熙泽怒道:“什么意思?这话你就下去问阎王吧。” 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一点章法都没有,也由不得吴落甲轻视了,这人还是那个没用的公子哥,一点武功都不会就这么来找他,与找死何异?也罢,既然他一心寻死,自己便成全他就是了。 吴落甲一刀挥出,直取龙熙泽的面门,他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从额头顶上多了一个向下的血槽,流出了红中又带着一抹淡绿的鲜血,与此同时,吴落甲手中的刀也滋滋作响,冒着热气,刀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着,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将刀甩在了一旁,后退了几步。 “啊!!!” 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看的大夫人惊叫了一声。uu看书 w.uuknshu 龙熙泽见杀吴落甲无果,一时间又想找人泄愤,便转过头盯上了大夫人,此刻他脸上的伤口都在冒着热气,似乎在慢慢的愈合,像是一个打不死的怪物一般,方才吴落甲朝着面门的那一刀似乎根本就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还有你这个biao子,给我戴绿帽子也就算了,我走了几天了,你就跟这卑贱的马夫睡了几天,也不管我是死是活,你也该死。” 龙熙泽冲过去掐住了大夫人的脖子,接下来令人作呕的一幕便发生了,大夫人在一瞬之间便翻着白眼,舌头吐得老长,整个脖子都像是被虫子吃掉了一样没了,龙熙泽抓着她的头,她的身子瘫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而她的头慢慢的开始融化了。 马夫吓得连连后退,龙熙泽一转眼便看见了他,正欲下手却被一抹黑色的身影拍了一下肩膀,昏倒了过去,而后身形消失在了空中。 吴落甲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头,就是他当日在樵茶庄带走了龙熙泽。虎啸狼行 第151章 欧阳朔收徒万花谷,东归狼染血路0里(13… 他的速度很快,吴落甲也来不及阻拦,况且如今的龙熙泽已经今非昔比,显然是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不类常人。 马夫被吓得尿了裤子,瞪着眼睛,腿还在发抖,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子和骷髅头,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在昨天晚上还跟他一起睡觉。 吴落甲盯着刘姥姥的屋子,眼神一凛,连忙上前拉上了房门,正好挡住了出门看看究竟的少女。 “吴师傅,你怎么把门给关上了,外面怎么了?” 吴落甲笑道:“没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猪跑了出来。” “什么?那可坏事了,有没有撞着什么东西啊,晾衣杆什么的都还好吧,要不我出来收拾一下?” 吴落甲回道:“都还好,你不用担心,进屋去看着逍遥吧,那人来了,就快把畜生领回去了。” “好,那吴师傅,你自个儿要当心啊!” “知道了。” 吴落甲望向马夫,眼睛一横,这一幕自然是不能让刘家人看到的,在乡下,无论是谁,死在自家门前都是一件晦气的事情,况且这女人现在这副尊荣实在是见不得人。 “收拾一下!把人带走!” 吴落甲要看着门,生怕有人闯出来,只能让马夫干这脏活。 马夫神色有些呆滞地说道:“不…不。” 他已经被吓坏了,莫说是把这女人的尸体搬走,就是叫他挪一下身子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吴落甲见他这副样子,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得自己来,他慢慢的离开了屋门,向后缓缓迈步,忽然一下子如离弦之箭,环抱起了地上的无头女尸,而后捡起了那个骷髅头。 踏着墙壁就窜到了屋顶上,他的轻功还不算太熟练,为今之计,只能把尸体抛到深山处。 “你拦着我做什么?” 欧阳朔一把将龙熙泽扔到了地上,这深山野林十分寂静,四周密林荆棘,约摸着也没人会来。 龙熙泽只昏了一盏茶的功夫,醒来就是大发雷霆,为什么每次他办事的时候总有人拦着他,坏他的好事。 欧阳朔说道:“你的毒体虽然霸道,但现在也只能保住皮肉,况且你对上的那小子还没使出真本事呢,若他真的拿拳头打你的要害,一下子就能要了你的命。” 龙熙泽怒道:“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说现在谁碰我谁就得死吗?” 欧阳朔嚼着一根干草说道:“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你觉得值当吗?” 龙熙泽冷笑道:“反正我现在也不能与美共塌了,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拉着他一起死了痛快!” 欧阳朔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谁说你不能玩女人了?” 龙熙泽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想要抓欧阳朔,这老头却鬼精鬼精的躲开了,欧阳朔被吓到了,连忙说道:“你现在可别挨着我,你这毒体我可扛不住!” 龙熙泽渴望的看着他,呢喃道:“真的,你没骗我?” 那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人遇见了绿洲,眼中冒着希冀的光芒。 欧阳朔笑道:“你是我的乖儿子,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你听着,你现在还没开始炼我的毒功,所以还没有办法做到化毒入体,那些毒如今附着在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上,等你完全把它们炼化了就算入门了,到时候你就算你碰到女人也不会因为毒体把她弄死了。” 龙熙泽连滚带爬的说道:“教我!快,教我!” 他可不想一辈子都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还要与美人共度春宵,画眉赏花。 欧阳朔皱眉道:“你急什么啊!这毒功又不是现在就能练,还得等上一两个月,你的身体逐渐适应这些毒时才能开始练功,若是现在就把毒引进你的身体,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熙泽神色黯然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再等上一两个月?” 欧阳朔摇头道:“非也,不是两个月,是两年,若想把你的毒全都炼化须得两年。” 龙熙泽红着眼说道:“两年?那我怎么等得了!” 欧阳朔思忖了一阵后说道:“不过这也因人而异,若你真的离不开女人的话,为了女人什么苦都肯吃的话,那也未必不能在几个月之内炼化。” 龙熙泽颓丧的认命道:“你说吧,现在我要做什么?” 欧阳朔淡笑道:“古今扬名者皆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薛田的雪中枪,东方逸尘的风珏,王虎生的开山斧,老夫的话没有兵器,却有毒王蜂代之,怎样,要不要我把这养蜂之术教你。” 毒蜂?龙熙泽一想便是一阵头皮发麻,他怕那玩意儿,一看到蜂窝整个人都不好了,更别提养蜂了。 龙熙泽连连摇头道:“不要,我不要这鬼东西!” 欧阳朔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龙熙泽说道:“剑!” 就算现在炼毒他也想配一把剑,就算不能用挂在腰间也好看,他习武的初衷仍旧是为了女人。 欧阳朔笑道:“这好办,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吗?” 龙熙泽不屑道:“不就是樵茶庄吗,我知道,比我家大了些,却还是穷酸地方。” 欧阳朔冷哼了一声,而后扬声道:“错!这里是万花谷!老夫早在十五年前就在这儿定居了,后来闯荡江湖,四处奔波才未能扬名。” 龙熙泽也不想与他争论,uu看书 .kashu.co 便问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又不能给我变出一把宝剑来!” 欧阳朔笑道:“乖儿子,你这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爹还真有办法给你变出一把宝剑来。” 龙熙泽暗自不爽,他又不是自己亲爹,一口一个乖儿子叫着,真让人恶心,若不是此刻还得仰仗着他替自己化毒,他早就想办法逃回天云庄了。 见龙熙泽许久没有回应,欧阳朔自顾自的说道:“我早些年在这定居的时候曾碰上了一位老妇,就住旁边的那座山的山尖上,我因采药采到了她的地界上,所以逼不得已大打出手,她当时用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圆盘,带着幽幽地绿色,常人或许认为那是玉,但我却知道,那是由山上的清泉洗涤过后的千年玄铁。” 龙熙泽讶异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欧阳朔拿出了一本破簿子,泛黄的纸张耷拉着,隔着外面的洞都能看见里面的一些墨迹,上面还方方正正的写着欧阳世家四个字。虎啸狼行 第152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1) 龙熙泽望着那四个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欧阳世家?这是哪门子世家,他们家估计也就只剩这个老不死的一个人了,不如叫欧阳孤家算了。 欧阳朔望了龙熙泽一眼,知道他没兴趣听下去了,开始捡重头戏说了。 “那老妇当年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孩子的长相透着一股子仙气,老夫敢肯定,比你在外面遇见的那些女人要强多了,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吧,今年她刚好十八,一朵花的年纪。” 果不其然,龙熙泽把耳朵竖起来了,竟然没有注意到现在自己是跪在地上听他说。 欧阳朔笑道:“如今也不知道那丫头长得怎么样了,不过里风水好,尽出漂亮丫头,你若是肯上山的话,没准能锦上添花,找到了婆娘,也能配上一把剑。” 小时候就长得这么好看,那长大了还得了?龙熙泽这么想着,又把那个女孩与前几日遇到了那位恍若南柯一梦的女子相比较,一下子心痒难耐,既然丢了一个,那这个就当做补偿吧。 龙熙泽站起身来,说道:“往哪儿走,带我去!” 欧阳朔指了指东处的那座山,约莫两里地的样子,说道:“那山叫风波山,你要去的话,爹是不会陪你去的,因为你长大了,要开始学会凡事自主了…” 龙熙泽还没听完便拔腿就走,什么爹不爹的,听着就让人火大,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他,这老头算什么东西,就算是他亲爹来了,说了他也是不听的,爹这东西有女人重要吗? 欧阳朔暗自摇头叹道:“这孩子,猴急猴急的,我还没跟他说山上有野猪呢,不过…他自小就是吃天材地宝长大的,那弱不经风的玩意儿老夫用一个毒王蜂就能解决了,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难事吧。” “出来吧,你既然敢暗箭伤人,就得知道早有一日会直面老夫!” 欧阳朔不是不陪龙熙泽去,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李府灭门案,柳巷杀人案…这一桩桩,一件件,犹如一条血河流满了他来时的路,而且死者的死法都一样,中掌部位深深地陷了下去,仵作在开刀的时候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死者的肚肠变成了一堆碎肉堆在了肚子里,这般恶毒的手法在常人眼中无异于鬼神作祟,而且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当地百姓都说是报应,官府还能怎么办? 欧阳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官差该做的事,这人也真聪明,知道自己不死,龙熙泽便死不了,所以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伺机在旁边,毫不遮掩自己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些挑衅,逼着欧阳朔出手。 当那人迈开步子走出来的时候,欧阳朔惊了一下,而后说道:“是你?” 吴落甲刚到山腰,寻了一处向阳的地方,挖了个坑便把女人的尸首埋了进去,人死如灯灭,将她埋在向阳的地方,他只想这个女人来世能做个好人。 还未待他转身,便望见了不远处小道上下来的人影,隐隐约约,他在一瞬间便匿住了身形。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再遇见龙熙泽,与他一起的那个老人倒是不见了踪影。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李天笙曾说过的一个典故——抛砖引玉,这一路上他也中过类似的伎俩,那个老人是个高手,肯定藏在某个角落里盯着龙熙泽,目的便是将他引出来,至于他方才为什么不动手,吴落甲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不过龙熙泽作恶多端,他杀意已决,不管多困难,也要为民除害!眼下还不知道老人的具体位置,因此不能贸然出手。 于是他偷摸着跟了上去,想看看龙熙泽和那个老人到底在给自己唱什么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龙熙泽步伐轻快,竟然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如今他也算是有功夫的人了,以后若是再碰上不长眼的跟他抢女人,他上去就是一巴掌。 他虽未亲手杀过人,却让手下的家丁杀,他就在旁边看着,再残忍的场面他都见过。直到方才自己动手,他才觉得杀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还有一点恶心。 一想到欧阳朔说的那个女孩,他便一下子忘了时间,不去看走的路,跌跌撞撞的摔了几跤,身上沾了一些泥土,还要去骂路不长眼睛。 吴落甲紧随其后,一路上隐匿着自己的身形。 欧阳朔站在山脚下,还有一两个时辰便是傍晚了,他怕走山路,但一想到上了这座山便能见到绝世美人,他一阵心潮澎湃。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妙哉妙哉!” 龙熙泽不由得笑了起来,竟然忘记了如今的自己碰不得女人。 吴落甲偷摸着望着龙熙泽,见他笑的如此奸邪,一时皱起了眉头,这家伙八成又在想什么坏事,不行!他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龙熙泽漫步上山,沿途免不了拈花惹草,他这辈子最上心的就是女人,欧阳朔既然说他往后行房事无碍,uu看书 .uanhu.co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自然又恢复到了那副该笑笑,该玩玩的样子。 当他慢悠悠走到山腰上的时候,时辰已经临近傍晚,空气也变得冷了起来,龙熙泽却毫不在意,该摘的花还是得摘,他还拿着一朵花放在了自己的束冠上插着,愈发的没心没肺起来。 吴落甲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哼哼唧唧的声音,眼神一凛,他知道,这山上有野猪,快到晚上了,这些畜生也该出来了。 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老人的身影,如今他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刘家一天,也该是时候了,等不得了,在这样耗下去,天色黑了更不好下手。 正当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头黑壮的畜生从林间冲了出来,不顾一切的朝着龙熙泽的命根子撞了过去,龙熙泽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人就被顶上了天,身下一阵剧痛,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裂了,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在他眼神迷离快要昏迷的时候他望见了眼前多了一袭淡绿色的罗裙,还伴着淡淡的花香。虎啸狼行 第153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2) 当龙熙泽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下仍然传来些许阵痛,那种痛,刺筋噬骨,不欲生,他的衣服已经被脱下了一次,下身绑着纱带。 这是一座小茅屋,光亮沿着窗户扑进了梳妆台,台上摆放着一些胭脂水粉和一面铜镜。 沿着淡淡的幽香,他又望见门外的那半袭罗裙,他记得,这便是他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这香不似街上的那些胭脂水粉,带着一丝清雅的味道,它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龙熙泽忍者疼痛笑道:“你既然都给我换衣服,又为何要站在门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声音带着一丝空灵,有点像是龙熙泽先前在府上听过的乐器,绕梁三日,不知肉味。 龙熙泽心花怒放,他对自己的样貌一向都很自信,他认为若是有女子对他一见钟情那是在平常不过的事。 “舒窈纠兮,芳心悄兮。卿住江头,我住江尾。长恨难见,错饮江水。” 他读书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女人的话那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还真学那些市井无赖左右横竖半天只来一句,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多庸俗,他不仅凭的是样貌,还有才华! 许久后,门外传来了幽幽地叹息声,如是说道:“君贪貌美,朝三暮四,君贪钱财,挥金如土。长此以往,怎算良配?” 龙熙泽愣了一下,这小娘子莫非早就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了?他浑身上下就那么几个优点,居然全被她说出来了。 “卿似昙花,压尽牡丹,何须貌美。卿若爱美,挥金如土,笑也倾城。” “这可是你说的,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夫君!” 当她进门的那一霎那,龙熙泽呆住了,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个女人的相貌呢?四个字,惊为天人,该长眼睛的地方却没眼睛,该长鼻子的地方却瞅着像屁股,该长嘴的地方却堆满了肉,而且在她进屋的那一刻,龙熙泽仿似感受到了地面颤抖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龙熙泽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这个人了,恐怖,恐惧一瞬间交集在了心里,他只看见了一座肉山,还有那片随便挑一块出来就比他脑袋还大的胸脯,一个人到底要吃多少东西才能长成这般模样。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在你面前一副忸怩着女子的作态,脸上的那片白肉上还有一抹淡淡的红色。 欧阳朔那个老东西呢?居然敢骗他,什么一碰就死的毒体,全都是骗人的,这团东西明明方才给他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没被毒死,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下了地狱了,所以才会碰见这么可怕的东西。 那团东西开口道:“夫君,你身上的毒我已经帮你全都吸出来了,其实…就算你不说,奴家的清白已经被你拿去了,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龙熙泽愣神道:“吸,你吸了哪里?” 他不由得下身一紧,方才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了先前的遇见的那个仙子一般的美人匍匐在他身下。 “还有哪里,你那块地方受了伤,奴家自然不忍让夫家断了香火,在疗伤的时候顺带着一起吸了出来。” 龙熙泽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想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无论是看见的还是听见的,全都是假的。他左手怒扇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声音清亮。 那团东西看见了,连忙凑了上来,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热乎乎了起来,隔着半寸,龙熙泽能闻见香味底下浓重的体味儿,这是胖人专有的,无论抹了多少胭脂水粉都消不掉。 “夫君,你怎么了?” 偏偏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这团东西发出来了,龙熙泽一阵作呕,怒而挥手道:“滚!” 他扇了那团东西一个巴掌,那厚坠的肉仿似棉花一般柔软,却带着黏黏的汗水,龙熙泽沾了一手,又是一阵恶心。 “哼!奶奶说的没错,对男人不能太好,要不然以后管不住!你居然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团东西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方才还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现在却是大变样了,一下子就压上了床,龙熙泽瞬间便感觉有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想要透透气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接下来他便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一寸一寸的脱掉,那团东西还发着令人恶心的笑声…… 吴落甲站在屋外,松了一口气,这位姑娘是个好人,而且武功不错,方才交谈良久才让他打消了杀掉龙熙泽的念头,既然她答应会管住龙熙泽,让他不再作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就是怕此人贼心不改,又兴风波。 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去了,他也该走了。 欧阳朔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粗眉环眼的汉子,沉声道:“你既然来了,李三自然也不远了,他在哪儿?”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那汉子只是迈步向前,脚踏流星,uu看书kansu扬起了手臂,一掌朝着欧阳朔的胸口拍去,欧阳朔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袖中毒王蜂也倾巢而出,黑漆漆的一片,十分吓人。 只见那汉子将双手合在了一起,而后拉开,毒蜂仿似归巢了一般纷纷凝聚在了他的掌间。 欧阳朔惊呼道:“驭风掌?” 这驭风掌可不是一般的掌法,若非身上经脉尽通,内力调运自如的人则无法修行,而且修行难度远远大于一般的武功秘籍,这掌法使出时能汇聚风力,干扰对手的走向,甚至将对手拉过来亦或者斥出去,是一门十分霸道的武功。 欧阳朔的毒王蜂悉数被这汉子碾成了齑粉,连渣都没剩下,他是炼毒的,武学修为到顶也是玄品初期,还碰上了最克他毒王蜂的驭风掌,还如何打得过。 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两个紫色的大丸,往地上一摔,浓厚的紫色烟雾在地上升起,他刚欲用轻功离开的时候,肩膀却被人死死地抓住,那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的手一样,怎么也挣脱不了。虎啸狼行 第154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3) “这天底下能与老夫过上几招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今日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哼!” 欧阳朔自知不敌此人,却仍不失高手风范,跑不了,那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可不能让人家笑话。 “东西交出来,饶你一命!” 欧阳朔皱眉道:“东西?什么东西?” 那汉子瓮声瓮气道:“昔日你定居此处,曾制出一种无色无味,遇花增香,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欧阳朔一听便眼角一扬,那是他的得意之作,可以说,普天之下,除了他欧阳朔,再也没人能做出这样的毒,在用毒这一块,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既然人家是求药的,那他又怎能不摆出一副大师的样子,求药可以,但这是求药的态度吗? “哼!老夫的忘仙魂从未跟任何人提及过,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汉子说道:“内卫若是想知道一件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内卫,虽然里面呆着的都是人,可个个的鼻子比狗都灵,欧阳朔顿时有些心虚了,他想起来了,自己当初做出这种毒药的时候还未成名,因此到处炫耀,却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因此他大发雷霆,又制出了各种毒药杀人,长此以往,才成就了毒王的美誉。 欧阳朔十分硬气的说道:“哼!就算你知道又怎样,你想要啊,老夫还就偏偏不拿出来。” 汉子冷声道:“你既然知道中了我掌力的人死去时会痛不欲生饱受折磨,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难不成你也想试试?” 欧阳朔毫不在意地笑道:“试试就试试!” 他的话语间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他身经百毒,被无数种武功伤过,似这般诡异的掌法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路上他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这掌法是怎么使出来的,死一个人他就看一次,到最后还是苦寻无果,如今祸根就在他面前,他的求知欲甚至超过了死亡,为了了解因果而献身,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无比崇高的事情,仅仅是这一掌,就废了他五个至宝,这一掌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让经脉错位到什么程度,会让人痛不欲生道什么地步,他都想知道。 汉子却转身说道:“想亲身试掌,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他也猜到了,这世上也有这般不怕死的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欧阳朔神色一阵失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淡淡道:“你既然不肯让老夫死,又不肯放老夫离开,那我们两儿就在这儿耗着吧!老夫有的是耐心!哼!” 小半个时辰后,欧阳朔开始在地上左右翻滚了起来,他有些后悔出门没把炼药炉带出来了,而且这潮湿的地面上除了蚯蚓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些可爱的毒物呢?都跑去哪里了? 一个时辰后,欧阳朔开始发出哀嚎声了,有些像打鼾,但他的眼睛却睁的很大,这种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他开始想找人聊天了。 “哼!要说起这忘仙魂啊!可是大有来头,老夫昔年在承道府的时候途径一座山,层云叠嶂,峰与天齐,高不可攀,老夫带着干粮,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到高处,可还是望不见上头,只看见崖边有一株碧绿色的小草,在漫天雪地中盛开…” “这制毒啊,可不比熬药,繁琐无比,而且搅炉子融毒的搅棍拿出来一次就得用清水清洗三次,得擦得锃亮才能保证下一次制毒毒药的纯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残存,否则便会影响到毒药的毒性……” “要说起我这家谱啊,祖上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就用家养的毒蛇的一点点毒液,杀了一个身份显赫聪明绝顶的小王爷,只可惜那养蛇的诀窍没能传下来,如若不然……” 那汉子转过身,眼睛瞪得跟牛蛋一样大,这个人已经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了将近两个时辰了,从天黑说到天亮,从三十年前说到三十年后,眼下初阳升起,现在抬起头还能看到天上斑驳的月色。 欧阳朔见他转身,无比傲气的说道:“怎么,你也想拜入老夫的门下学毒术?看你年纪轻轻便能领悟驭风掌,想来也是可塑之才,这样吧,拜师礼就免了,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夫便收下你了!” 这天底下就没他收不来的徒弟,拳脚功法都是那些粗蛮汉子才会使的玩意儿,至于刀枪剑戟,那就更别提了,把人杀了,地还得人家来洗,也不想想多脏,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哪儿有毒术这么高深,从取材到制药,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而且东西还都得要干净的,他做的毒药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谁看了不眼红? 汉子冲上前就是一脚,他不想杀了欧阳朔,只想着泄愤,这老头是贱的,不打两下他就不知道厉害。 欧阳朔的身形倒飞了出去,这一脚虽然没有用内力,却也让他够呛,只有一个字,疼! 还未等他起身,汉子便是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身上,紧接着就是沙包一样狂风骤雨的拳头对着他的脸袭来,他破口大骂:莽夫!粗鄙!村夫! 越骂人家就打的越欢,u看书 ww.ukanshu 他又是死鸭子嘴硬,就算身上被揍得疼死,嘴上也是不松口,打的越狠,他就骂的越凶。 足足揍了一个时辰,欧阳朔鼻青脸肿,脸上就没一块儿好的,这把老骨头算是彻底被拆散架了。 “你这个…只会用蛮力的粗鄙之人,你这个…只配种地的庄稼汉!” 大汉站起身,呼出了一口气,畅快了许多,望着地上的欧阳朔,淡淡道:“半个时辰,你若是不交出药,我便去风波山杀了龙熙泽。” 他早晚会杀了龙熙泽,敢欺负他兄弟的人,就没一个能继续活在这世上,或早或晚,都会不得善终。 欧阳朔挣扎着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扯上他,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汉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是一个不讲理的莽夫吗?”虎啸狼行 第155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4) 欧阳朔一阵语塞,便气急败坏道:“哼!老夫士可杀不可辱,你若要杀便快杀,等我死了也就管不着了。”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介毒王,居然会受人威胁?这让自视命比天高的他如何忍得了。 大汉阴笑道:“你可想好了,你死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的那本凝聚了毕生心血的毒册,若是不能发扬下去,就算你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有面目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 欧阳朔闻言大惊失色,他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一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毒册,记载了他近四十年来的炼毒心得,如今他唯一的指望便是龙熙泽了,若是龙熙泽也死了,那他这惊世之才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欧阳朔低头道:“好,老夫给你,不过你须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大汉问道:“什么条件。” 欧阳朔叹道:“老夫有生之年,不得再寻龙熙泽的麻烦。” 一个从未讲过信誉的人自然也是不会相信别人的信誉的,可这一次他却只能这样请求,甚至哀求了,龙熙泽天赋异禀,早晚必成大器,若是在自己死之前能将他带出来的话,就算打不过人家,保住自己的性命应该也不成什么问题了, 大汉淡淡道:“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欧阳朔垂头丧气道:“那大家一拍两散,大不了再搭两条命给你,放了又杀算什么放,倒不如现在死了痛快,让你也快活不了。” 面对这个顽固的老头,大汉似乎也有些无奈,最后只得说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次欧阳朔赌对了,这汉子还是比较注重言出必行的,可能是因为他自小便生活在山村里,还有一丝抹除不掉的朴实印在心里。 龙熙泽目光无色的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团热乎乎的白肉搭在了他的脸上。 “夫君,你这个大坏蛋,要了人家一次还不够,非得弄得人家下不来床,人家要是下不来的床了,明儿的衣服谁洗,饭谁做。” 衣服?饭?那是什么东西,人活着为什么会需要这两种东西,既然生下来便是赤条条的,又何必需要那些多余的东西。 他的衣服被丢在了床下,他有些茫然的扭过头看了一眼,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泪,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爹,对不起他娘,对不起还在天云庄中苦苦等着他的那十几个娘子,他没用,没能保护好自己,短短的一日,居然失身了六七次,他明明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下的那东西却在这团肥肉的拨弄下愈发壮大。 一旁的床底下全是他嘴里吐出来的饭食,直到把苦汁给吐出来,现在他就算作呕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的事情。 “来,快起身,奴家为你宽衣。” 龙熙泽涕泗横流的哀嚎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花心,我贪财,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身上若是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那团肉山抖了一下,轻笑道:“夫君,你在说些什么呢?自古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若是有不好的地方以后慢慢改就是了。” 龙熙泽连忙道:“改不了,改不了的,这些臭毛病是养了十几年,早就病入膏肓了,你还是另寻良家吧…” 他话音还没落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嗡了一下,一个结实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脖子都传来了一阵咔嚓的声音,没过多久,耳朵和鼻子都变得红肿了起来,还流下了一丝鲜血。 那团肉山哽咽着哭诉道:“你若是敢抛下我,做负心人,那我便死给你看!” 龙熙泽眼前一亮,连忙说道:“那你去死啊,我是真想抛弃你,我是真花心,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真的…”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那团肉山一听便急了,哽咽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好,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行了断。” 龙熙泽闻言嘴角挂着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此刻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倒巴不得有人能给他一刀,他绝对不躲。 那肉山见他如此决绝,突然又改了主意,冷声道:“哼!你想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你就一辈子在这山上跟我作伴吧!” 两日后,时节入冬,天下飘下了雪花,山上的矮松下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远远望去,皑皑一片。 龙熙泽裹着一身白色的兽皮站在山上,自上往下望,他喜欢雪,因为有些女人就像冰雪一般冷艳,将她们全都征服在自己的胯下是他这辈子最有成就的事情。 他不喜欢哭,u看书 .uasu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件值得他去哭的事情,他从不会受委屈。 可是直到现在他的眼圈都是红的,这几天他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泪总是不由自主流下来,他好想回家,他不要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了,他什么也不要了,只想回家再看看自己以前的那些冷淡了许久的妻子,有好多如今他连容颜都忘记了,就算再庄内偶尔打了个照面他都会当做萍水相逢的人,想必她们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人吧。 “夫君,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屋去烤火,着凉了怎么办?” 他的身后传来了银铃一般好听的声音,这声音若是寻常的男人听见,难免会心猿意马,可惜他此刻却好似听见了阴曹地府中传来的叫魂声,吓得一个机灵,不敢转身,怕今天早上吃的东西又会吐出来。 起先他是想把自己饿死的,最后还是扛不住,被那团肉山做的饭菜给吸引了,她的手艺的确是一等一的,不过这副尊荣却给饭菜的美味大打折扣,再好吃的东西闻起来香,到了龙熙泽的嘴里都味同嚼蜡。虎啸狼行 第156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5) 今天她给自己画上了浓浓的妆,在龙熙泽看来,那就像是在一块猪皮上画上了红色的线条一样恶心,只是让他看清了眼睛鼻子嘴巴在哪里,却又看不见那三样东西长什么样。 他清白的身子便是被这一团东西给玷污了,每每想起他都有一股浓重的屈辱萦绕在心头,他想死,可是连死都死不成,这团东西的医术很高明,只用了两日便治好了他的旧疾,他的手伤原本是要一个月后才能完全好透的,可是这团东西却在短短的两日之内便将他身上的伤治好了,现在他行动自如,又恢复成了先前的那副样子。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逃掉!” 他要回天云庄,再也不能呆在这个鬼地方了,这两日他已经摸清了这团东西的脾性,只要凡事顺着她来,她便会异常的温顺,若是稍微有些让她不顺心的,轻则拳脚相向,重则又是一顿床板伺候。 他的身子这些时日愈发的虚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想发挥以前吃的那些宝贝的功效,还得练功。不然那些东西便会一辈子堆在他的血脉里面,直到他带进棺材都不能重见天日,以往那阳气十足的身体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那团东西见龙熙泽半天都没有反应,便走了过来,右手上还挎着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她也真是奇了,木柜里装着的,除了自个儿的衣服,还有一大堆男人的衣服,虽然从来都没有人穿过,但龙熙泽一来却全都有了着落,穿在身上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仿佛真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一般。 龙熙泽叹道:“看雪。” 那团东西却咯咯的笑道:“看雪,雪有什么好看的?” 龙熙泽面无表情的望了她一眼,忍住了犯呕的冲动,只对着这漫山遍野的白雪呼出了一口热气。 “你不懂,雪不比雨,雨若是落在了地上便会脏,但是雪若是落在了地上,却还是干净的。” 他仿似心系雪花之间,化身为雪,落于浊世,却寸污未沾,纯白如初。 那团东西幽幽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是,不过我不喜欢下雪天,因为奶奶就是在下雪天走的。” 龙熙泽见她大冬天的只穿一件薄衣服,不由得一阵恶寒,人若是胖到这程度倒还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冬天穿的再少也不会冷。 至于她的伤心事,谁想听?长得好看不用你说,只要你咳嗽一声人家都会跑过来嘘寒问暖,长成这样的,只会磕馋人,遭人嫌弃,仿佛就连活着都成了一种罪过。 “咳咳…” 龙熙泽终于扛不住寒,咳嗽了两下,惨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病态的殷红。 那团东西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却被他下意识的躲开了。 “我没事,自己能走!” 龙熙泽走在前面,她默默地跟在后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进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忘记晾了,忽然又看见今天下雪,衣服得放在屋内才能晾干。 自打龙熙泽来了之后她便发现自己经常忘事,只知道看着他守着他。 屋内炭火已经架好,上面还烤着一条整只的野猪腿,显然是撒了调料的,香气逼人,除了猪腿外还挂着一壶酒,已经烫好了,冒着滚烫的热气,小刀就在火盆上隔着。 她的那张床的床底下也烧着火,床板摸着有些温热,屋内外都被收拾干净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屋内竟然还留有淡淡的余香。 龙熙泽的衣服向来都是穿一件丢一件的,似这样洗过之后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是第一次,没想到这么暖和。 龙熙泽熟练地拿起了小刀,开始割猪腿上的肉,若是没了那团东西,这日子倒也过得还算不错,就像他往年外出狩猎一般,虽然没有锦车华裘,却有酒肉为伴,倒也不寂寞,如今无论吃什么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忽然他喉咙一堵,吃下的东西被吐了出来还伴着一口紫黑色的鲜血。 “夫君,你怎么了?” 那团东西眼睛自然是一刻都没离开过龙熙泽的,连忙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给他把脉,龙熙泽不断地作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怎么会这样。” 那团东西的语气忽然变得焦急了起来,龙熙泽的眼皮又愈发的厚重了起来,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看见他娘端汤送药,迈进迈出的身影,那时他家还没这么有钱,他爹从不在家吃饭,一年难得回来看几次。 他后来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家里有了钱之后,他愈发的不把钱财当数,肆意挥霍,就是为了让他爹正眼瞧他一眼,直到最后,终于放弃了,开始对女人上心了。 直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仍然能听见床侧哭泣哽咽的声音。 他只吊着一口气,身子无比虚弱,无力的望着上面,说话似乎也成了一件难事。 “我快要死了吗?” 他不由得这么想,uu看书 .uuansu.co 脑中不断浮现着往昔的画面,与美为伴,泛舟烟雨湖,提字醉仙楼,醉折湖边柳,何等的意气风发。 只是…他真的开心吗?那喜悦的眼眸中分明藏着一抹寂寞,明明什么都不缺,明明活得这么轻松,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是这么累。 他们家没钱的时候,他就整天窜的跟泥猴子一样,上蹦下跳,到处野,不归家,儿时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事情,因为他觉得那是一段低贱的过往,却不知为何如今想来为何那么温馨,那么开心。 呵,这些年活得倒是显贵,却显贵在哪里了呢?显贵不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吗,为什么现在他却这么想哭。 龙熙泽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声若蚊蝇的说道:“我…我不想死…” 他还想回家看看老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不是他要的结果。虎啸狼行 第157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6) “不想死就对了,年纪轻轻就想寻死觅活的大多都是不成器的!” 屋门被推开了,一个蓬发上沾着雪花的老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如同鹰鹫一般阴狠,鼻子被冻的通红,看上去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那团东西拦在了龙熙泽面前,仅仅是一个身体便好似把整张床给拦下了, 欧阳朔冷笑道:“这几日便是你把他劫走了?” “什么叫劫走了,这是我夫君,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你是何人?” 欧阳朔愣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何时成亲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当爹的居然不知道。 那团东西似乎察觉到了欧阳朔的诧异,忸怩着说道:“我们二人虽未行拜堂礼,但早已私定终生,同生共死了!若是夫君死了,我绝不独活!” 躺在床上的龙熙泽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对这句话打心眼儿里抵触,一时间吊着的那口气好似就要咽下去了。 欧阳朔神色一惊,皱眉道:“哎呀!不管你是谁,快让开,要不然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那团东西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让开了道路,龙熙泽体内的毒明明已经悉数被她吸了出来,却不知为何,还是有一些残留在了体内,前几日还好,今日却不知从何处突然窜了出来,要害了他的性命,眼下她毫无办法,只能指望这个素未平生的老先生了,若是他治不好的话,那她就杀了他,然后为自己的夫君殉情。 欧阳朔上前,掀开了被子,皱眉道:“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毒呢?” 那团东西说道:“那毒我已经帮夫君吸出来了,就是他体内的比较难办,我也没有办法。” 欧阳朔用手捏着脑袋,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不错,虽然他也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到底是男是女,不过听这声音约莫是八九不离十了。 “嗨!你怎么能把那些毒给排了呢?须知若不是他体外的毒与体内的毒共生,相生相克,他这条性命早就丢了!” 龙熙泽体内的是火毒,体外的则是冰毒,冰火相融,焚尽万物,若是冰没了,那体内的火毒迟早会窜出来,就像现在这样,屋内置的这些火炭无异于是让他送命! 眼见着龙熙泽浑身直冒热汗,肤色赤红,欧阳朔一时间是又悔又气。 “那…现在怎么办?” 那团东西闻言也急的失了分寸,想从欧阳朔那里征询意见。 欧阳朔说道:“你赶紧把这火盆端出去,然后装上一罐雪进来,为今之计只能把他这涌上的火毒给消去一些保全性命了。” 那团东西也不废话,连忙端着火盆便走了出去,别看她身板大,干起活来却很利索,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没过一会儿便捧着一罐子雪走进了屋。 欧阳朔接着说道:“把罐子放下,门窗打开,你也出去,别堵着外面的冷风,老夫要为他运功疗伤了!” 龙熙泽的命在她眼里似乎比什么都重要,欧阳朔说一句她便听一句,居然真的在大冷天穿一件薄衫站在了外面,风雪交加,欧阳朔疗伤时也不由得侧目了一下, 欧阳朔将龙熙泽胸前的衣服全部扯下,而后将一罐子的雪倒在了他的胸口上,随后便将罐子丢在了地上,大声道:“捡罐子,装雪。” 只见龙熙泽胸口处的雪搭在皮肉上,不断地升腾着气雾,没过一会儿便融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有地方那团东西却连忙续上了。 欧阳朔倒是想一下子就把龙熙泽扔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这样倒还省事,只不过这多出的火毒终究是有限的,若是不能把控好那个量,一旦火毒退了,他这身子骨还在雪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再去添热的话又会引出火毒,这样一来就是得不偿失。 欧阳朔待他的体温降下了一些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自己的内功自手心运了出去。 “乖儿子啊,你可千万得顶住啊,过了这一关,爹就给你去抓山顶上的天山雪蟾!” 龙熙泽的眼角渗出了一丝泪水,他梦见了龙云天,在一处开满了鲜花的彼岸向他招手,而他便坐在船上,以前从未拿正眼看过他的父亲此刻也显得如此的和蔼可亲,他想伸出手去摸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能巴巴的望着,而船就在水上缓慢的行驶着,慢悠悠的荡着,他正坐着一场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梦,虽然身旁没有美女相伴,这趟旅程却孤独的恰到好处。 刘逍遥再一次从屋内走了出来,门外的刘姥姥皱着眉头,一副心忧的样子。 刘姥姥问道:“怎么样,那姑娘还是老样子?” 刘逍遥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望着剑,不去摸,他望着她,不能碰,两人明明近在咫尺,uu看书 .uuknshu.co中间却好像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天河,刘逍遥除了每天会去看看她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习武打猎,晚上都是累的不行,一搭床板便能睡着。 马夫前几日已经坐着马车离开了,不过却听见晚归的村民说,他的马车撞下了山崖,提起时难免一阵唏嘘,至于龙熙泽带来的那个女人,却是没人提及,吴落甲没说,刘逍遥也不想问。 在他眼里,师傅做事从来都是踏踏实实,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到,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事,没有一件不是做的尽善尽美的,他也想活成那个样子,等他的肩膀宽厚到能载下这一家的时候,他便要对仙子姐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少年的心,坚定不移,年少的情,长过一生,当你真的喜欢不上任何人的时候你便会发现,也许那是因为年少时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窜进你的回忆,纵然你仰天长笑,全忘了,却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但正因为缺憾,所以完美。 刘姥姥叹道:“这可咋办啊,好好地一个闺女,就变成这样了,造孽啊!”虎啸狼行 第158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7) 吴落甲拍了拍刘逍遥的肩膀轻声道:“跟我来。” 刘逍遥望着他点了点头,直到两人走到了树下,吴落甲方才开口说道:“再有十天我便要离开你家了。” 刘逍遥下意识的问道:“你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吴落甲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事儿他似乎从来都没跟刘逍遥提起过,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足为奇。 樵茶庄要兴办武林大会的事儿天下皆知,更何况他们这些临近的小村庄? 刘逍遥知道吴落甲是个有本事的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不会去参加比武大会扬名呢?对那些江湖中人来说,名声可比钱财要重要多了,毕竟有了名气,还会缺银子吗?只是想要与不想要的差别罢了。 刘逍遥说完后便沉默了一阵,而后又沉声道:“我也要去!” 初生牛犊自然是不畏虎的,况且他也想看看那些所谓的江湖高人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 吴落甲摇头道:“你现在的修为,还去不了。” 他忆起当初,自己独闯天云庄,那时的他不知天高地厚,最后不仅狼狈收场,差点丢掉性命,还要受人搭救,如今想起,真是悔不当初。 刘逍遥却倔强的说道:“你去得,我又如何去不得?” 他对所谓的武学修为根本就没有谱,只知道自己现在练武了,自然也算的上是武林中人了,既然是武林中人,那又如何去不得武林大会。 吴落甲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良久后方才转身道:“你和我不一样。” 刘逍遥红着眼睛问道:“如何不一样?” 吴落甲闭上了嘴巴,不忍说,难过的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说出来。 刘逍遥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奶奶老了,家里就我这么一个独苗,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年纪小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他懂太多这个年纪不应该他懂的事了,这本身就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吴落甲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就好好回去陪着老人吧,她们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见一面少一面,平常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会觉得她们有时候会很唠叨很烦,但真的见不到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仿佛天都塌下来的感觉谁能体会的到。 刘逍遥转身望了一眼巴巴地朝着这儿看着的刘姥姥,轻声道:“我奶奶经常对我说,不求我有多显贵,只要我做个好汉子就成了,师傅,您知道啥是好汉子吗?” 吴落甲摇了摇头,他若是知道的话,也会照着去做的,有哪个男人不想做个好汉子呢? 刘逍遥天真的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直到我碰见了您,我总觉得您身上该我学的不止是武功,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吴落甲疑惑道:“看不见的东西?”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人,似他这样的人,丢在凡尘俗世之间,应该是随处可见的。 刘逍遥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道:“以前也有人到这儿来借宿,一个个要么吃干抹净了就走,要么就是看上了紫嫣,打坏心思,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总归知道那是我妹妹,是自家人,出了事儿还是得护着她。这不,那些人就被我坑的坑,埋的埋,没一个住的上两天的。那些人中不缺有本事的人,也有脾气大的,总觉得自己是大爷,到了我家一个个都拽上了天,总认为我奶奶给他们烧水做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自然是气不过,也想正大光明的训斥他们,可是我小,打不过他们啊,怎么办?” 吴落甲认真的听着少年的话语,早已不把他当成了孩子。 刘逍遥接着凝神坚定道:“于是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当你拳头比他们硬的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们讲道理了,习武不就是为了在该说理的时候让人家好好听着吗?” 吴落甲笑了,他竟有些悲哀的开心,原来,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没错,习武便是为了在该说理的时候让人家好好听着,当你没本事的时候,再有理人家也只拿你是一个屁,稍微有点修养的人也许还会服软道歉,若是碰上了不讲理的,他能再把你揍一顿。 刘逍遥笑道:“所以啊,我得去!我要知道现在自己的本事到底有多高,够不够跟那些人讲理。” 吴落甲劝道:“比武不比寻常打闹,其中不乏有内家子,伤筋动骨倒是小事,最怕的是伤及五脏六腑,留下一生的隐患。” 刘逍遥晃了晃手中那只剩下一半的断刀笑道:“刀在手,怕什么?” 他笑得很朴实,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这把质地最简陋的破刀仿似也成为了他无惧天下的胆气,少年郎,何等的意气风发! 吴落甲终究是没有办法拦下他了,他总不能拿根绳子把刘逍遥栓起来,那种事,他不会去做,也做不出来。 吴落甲无奈的叹道:“这个月二十,出门的时候衣裳不要多穿,手脚要麻利一点才能把你练的东西发挥出来。” 天上的雪又落了下来,少年欢天喜地的抓身回屋,像是得到了冰糖葫芦的孩子一般回到了长辈的身边。 刘姥姥摸了摸他的头,幽幽地问道:“要出远门?” 刘逍遥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在这儿陪着奶奶,哪儿也不去。” 刘姥姥笑道:“就会说瞎话讨奶奶开心,uu看书 w.uukanshu 这男孩子长大了,不出去见见世面,怎么有出息,什么时候走,奶奶提前给你把衣服干粮准备好。” 刘逍遥说道:“奶奶,真的,我不出远门,就在这儿附近溜达。” 刘姥姥狐疑道:“真的?我瞅着你师父可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他肯陪着你瞎胡闹?” 刘姥姥自然也是知道武林大会的,只不过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因为那大会终究还是与他们这寻常人家有一些距离的,她更没想到自家的孙儿会去凑一脚。 刘逍遥也不想说出来让她担心,只笑道:“我和师傅商量着要去山上打打猎,他也想活动一下身子。” 刘姥姥闻言喜笑颜开道:“那感情好!你可得好好给师傅带路,凡事都要学着点,要听话,知道吗?” 刘逍遥点头道:“奶奶,孙儿知道了!”虎啸狼行 第159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8) 少女躲在门框后望见了这一幕,掩嘴轻笑,他们这穷乡僻壤的,没什么事好开心的,长辈开心,她心里自然也高兴,毕竟为了舅舅的事情,姥姥实在是操劳太多了,她是亲眼看着姥姥从黑发变成白发,一年就好像是老了十年,脸上的皱纹也跟沟壑一般疯长了出来。 忽然,屋内又传出了咳嗽声,少女眉头一皱,那是舅舅的。 刘姥姥的心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连忙赶了过来,也没闲心思理会少女,一迈步就打开了屋门。 吴落甲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在他的印象中,刘逍遥似乎从未走进那间屋子,每次吃完了饭便出来,绝不逗留,再长一点,就是偶尔会在刘姥姥的屋子里停一阵子,陪奶奶说说话,至于屋中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爹吧,为何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刘逍遥摇头道:“不去看,奶奶心疼他,我可不心疼他!” 吴落甲皱眉道:“可他毕竟是你爹啊,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刘逍遥冷笑道:“爹?你当为什么樵茶庄文墨轩那个老不死的会找我们家的麻烦,还不是因为他?他当年就是庄内的一个花匠,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算了,我不太想说这件事,总而言之,我只有奶奶,其他的一概不管。” 一概不管,他又怎么管得了,当初他的身份被文墨轩识破的时候,那个他亲口叫了几年的爹是怎么对他的,若不是他娘一命抵一命,那个老匹夫会放过他? 还有这个没出息的男人,除了会让奶奶伤心难过,吊着一口气不肯死以外还能做些什么?他们家最多余的便是他了。 吴落甲叹道:“习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心性,如今你身上戾气太重,仇怨太深,只怕就算练武,也只能练外家的,要想修习内功的话,恐怕…” 刘逍遥望着手中的断刀,甩了甩,笑道:“不用修炼什么内功,就这个,挺好使的!” 他习惯用刀了,上山的时候用柴刀开路,割猎物的时候用匕首分尸,太过高深莫测的东西他不懂,只觉得有刀在手上,人也要安心一些。 恍惚间,他有些失神了,屋内的那位女子已经走了出来,她身上的衣裳就和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如梦如幻,而在这雪白的世界中,刘逍遥好像连屋子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她绝美面庞。 一时间,他看的痴了。吴落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若要吴落甲去判断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着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要是以后娶了个老婆,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有多好看,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好不好看。 像刘逍遥这般完全放松警惕,就算有人此刻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一刀估计他也是察觉不到的,这样的状态,去了武林大会无异于找死,他也是有些心忧。 刘逍遥这才留意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道:“师傅。” 吴落甲凝神道:“她非是一般人,也许是个内家子。” 刘逍遥讶异道:“这您也知道?” 吴落甲摇头道:“我不太确定,一个人若是练了内功的话,那便会有自己的气场,但师傅曾说过,内功的最高境界便是返璞归真,此刻我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有内功修炼的痕迹,因此我也不太确定。” 刘逍遥恍然大悟,而后笑道:“这有什么,师傅您多虑了,您看看她的样子,那么年轻,顶多也就是会些剑术罢了,哪儿会什么内功。” 吴落甲仍旧摇头道:“不,你没看见她走路的步伐,若是一般人走路,肯定会有脚着地的厚实感,但是她的步子很轻,身子就好像没有完全踏在地上一样。” 刘逍遥问道:“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吴落甲回道:“善用轻功者以内功为辅,走起路来自然也就比别人要快一些,也许这点差别连他们自己都注意不到,但看在旁人眼里,确实不一样。” 刘逍遥苦着脸说道:“我咋就看不出来呢?” 吴落甲面无表情道:“因为你的眼睛从方才开始就没离开过她的脸。” 他自然看出来刘逍遥很中意这个女人了,只是他担心刘逍遥会因此惹上不小的麻烦、 刘逍遥嘿嘿的笑了笑,脸红了一下,她好看,自然要多看几眼。 女子慢慢的伸出了手,天下的雪花落到了她的洁白如玉的柔荑上,原本应该被融化的无影无踪的雪花却依旧停留在她的掌心上,像是一朵白莲花在池中绽放一般美丽。 她迷茫的脸上也慢慢的勾起了一个弧度,又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剑,眼中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童真。 她用手轻轻地摩擦着剑上的李天笙三个字,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似乎在看着一个人,却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进屋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吴落用脚抹开了一片雪,一屁股坐在了空地上。 刚消停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了刘姥姥的哭泣声,这次比以往的都要大,u看书 .uuanshu刘逍遥眉头一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少女也抹着眼泪迈出了屋门,赶到刘逍遥旁边说道:“你快进去看看吧,舅舅他…” 刘逍遥眼神一凛,冷声道:“不去,要我去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怎么能这样无情呢?” 少女带着哭腔,她平时说话一直都是小声小气的,这还是第一次声音这么大。 刘逍遥暗自冷笑,无情?若说无情,屋内的那个男人要比他无情多了,当初他娘怀胎十月的时候他不在,生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在,等到东窗事发了他还是不在。 若不是他倒在路边被奶奶捡回来了,又如何能活到今天,那件事被樵茶庄当成了最大的丑事,文墨轩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没让消息走漏出去,当他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藏着匕首走到窗下。他心疼的只有奶奶,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跟他无关!虎啸狼行 特别章(漏下的明天凌晨后补上) 远山连绵,将荒凉和孤寞深深地驻扎进大地。尘土飞扬,微微绿色点缀在穷山恶水之中。这便是莫格罗山隘,像一个年近迟暮却又不甘寂寞的妓女一样卖弄着自己仅剩的一点美好,可惜这点滴风光无法遮掩整个画面的丑陋和荒凉。 路上孤零零的一辆马车正在行驶,留下两道长长的轮印。 亚索仔细的擦拭着一 第160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9) 没过多久,刘姥姥便从屋内走了出来,眼角的沟壑中还带着深深地泪痕,她抹了一把眼泪,大抵是伤心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恢复的也快,一下子便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了。 刘姥姥说道:“逍遥,你过来。” 刘逍遥闻言赶紧凑了上去,低头道:“奶奶。” 刘姥姥摸着他的头叹道:“孩子啊,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爹啊,奶奶知道你恨他,但是也不能不去看看他啊。” 恨之深,爱之深,若你真的在乎一个人,由爱到恨,那么肯定不会在他走了以后留在议论他是非的地方停留太久。 刘逍遥摇头道:“奶奶,我实在是…”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他心里的那根刺始终是拔不出来的。 刘姥姥叹道:“孩子,去看看吧,啊。” 活到她这般年纪都知道,有些人是看一眼少一眼的,从来都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哪儿有爹快走了,孩子还不陪在床榻旁的事儿。 刘逍遥抓着刘姥姥的手,望着她苍老的面庞,眼中泛着泪光,他这辈子最心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奶奶,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她的话又怎么能不听呢? “好,奶奶,我这就进去。” 刘姥姥哽咽道:“孩子,待会儿见了你爹,好好跟他说说话,他咽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这个,你记得要叫,啊。” 刘逍遥迈步走进了屋子,推开门的那一霎那,闻见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就像是痰盂放置在房间里面久了,密不透风的味道一样,呛鼻,沉重。 刘逍遥望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第一眼望见的便是他那发白的嘴唇,蜕掉的皮在上面耷拉着,还有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床,他记得第一次来刘姥姥家的时候他还在这儿睡过几个月,那时候这个男人还没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身板不算厚实,甚至还有一些瘦弱,整天就只能盘弄些花花草草,就连种庄稼的力气都没有,刘逍遥一直都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凭啥那些脏活儿累活儿都得奶奶来干,他倒好,就是整天浇浇花,剪剪草,还笑得那么开心,笑个屁啊! 现在望着他,刘逍遥却生出了一丝心酸,这世上最难斩断的便是血缘关系,无论你多恨一个人,只要你身上流的血与他身上流的血有一丝一毫的相似,看见他,你总会觉得你们之间似乎有一根线在牵着,怎么扯也扯不断,这便是世上最宝贵的亲情。 刘逍遥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具体有多久,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了,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 好不容易才迈开了步子,慢慢的走上前,以往在窗外想要掏出匕首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是最喜欢露出那副讨厌的笑容的吗?如今为何躺在床上,一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样子,还有那张脸,虽然瘦,但是以前也没这么瘦啊,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嘴巴张的老大,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刘姥姥已经出现在了刘逍遥的身后,轻声道:“我已经让紫嫣去报信儿了,趁现在人还没来,你跟他说说话。” 刘逍遥皱眉道:“奶奶,他看起来不像是…” 刘姥姥说道:“孩子,你不懂,这就是有进气没出气,待会儿他身上就得发热,然后凉下来,等凉到胸口了,人也就走了。” 刘逍遥沉默着,刘姥姥接着说道:“他啊…现在就差一口痰卡住了,不能说话,你说话他听得见。” 莫要看刘姥姥平日里哭的那么伤心,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得把后事料理的明明白白的,毕竟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到哪儿也不能让他委屈着。 “光宗!逍遥来看你了,你不是一直念叨这孩子的吗?你睁开眼看看他吧。” 刘逍遥抹了抹眼泪,平日里他这张嘴挺能说会道的,到了现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推开门的前一刻他的眼神都是冰冷的,现在却裹上了浓重的悲伤,人心都是肉长的,生死二字有多重,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床上的那人听见这句话,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哀嚎着,声音沙哑的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刘逍遥能听得出来,那是他的声音,却又不像是他的声音,好好地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说话啊! 刘逍遥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这辈子都没杀过人,也没见过将死之人,村里有长辈快要去世的时候奶奶都是让他在门外玩耍,不准他进屋,直到人走了,抬进祠堂了,他在灵前蹦蹦跳跳的,只要不太过分,都没人说他。 刘逍遥下意识的上前,将手伸进了被窝里,捏住了他的滚烫的手,他的手掌心有些茧子,捏起来有些硬,不过比起奶奶手上的,却是要少一些。 这一刻,刘逍遥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眼泪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直到嘴巴张开,发出了哽咽的声音,这是他近几年来第一次哭,前一次还是因为做错事被奶奶罚,觉得委屈。这一次,uu看书 .uukanshu.co 心里只有深深地刺痛感。 “爹!我在这儿!” 他真的恨这个男人吗?十岁到奶奶家,这个男人总是把好吃的东西留给他,他就算骂他,顶撞他,他也是笑着低下头,继续去盘弄他的花花草草,然后第二天跟没事儿人一样笑着跟他搭话。 这一刻,刘逍遥终于知道了,原来,自私的人不是这个男人,而是自己,他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断地否认这一点,但临到末了,还是逃不了这一关。 床上的那人眼角渗出了一丝泪水,似乎有些欣慰,嘴角也慢慢的扬了起来,刘逍遥能感受到,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握住了他,有一丝微弱的力道从掌心传过来。 未等紫嫣报信回来,那只手便慢慢的软了下去。 刘逍遥眼神一凛,大声喊道:“爹!” 可他…却再也不能听到了。虎啸狼行 第161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10) 龙熙泽终究还是没有去到对岸,而对岸那头的龙云天身形似乎也变得十分模糊了,他想仔细看看,龙云天的模样,但明明之前已经看了这么多年了,此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看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陷入了泥沼之中,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他拼命的挣扎着,而后心一紧便醒了过来。 “老先生,我就说嘛,这人要是不醒的话掐人中是最好的法子。” 龙熙泽推开了她的手,力气却用的有些小,一副不耐烦地模样,此刻却觉得眼前的这团东西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欧阳朔不屑道:“哼,若是把我这五只毒蝎子放进他的嘴里,根本就不用费力气。” 龙熙泽眼睛瞬间瞪得很大,怒声道:“老不修,你快离我远点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别拿那些恶心的东西来祸害我。” 那团东西连忙抱住了龙熙泽,十分护短的说道:“就是,你瞧瞧那些玩意儿多恶心,我相公这么爱干净爱好看的人怎么受得了!” 龙熙泽被死死地抱住,闻着她的体味儿,一时间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他果然还是受不了这团东西,他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拼命的想要挣开,那团东西却又把脸贴在了他的头上使劲儿的蹭,他的眼睛都被落下来的白肉给遮住了。 欧阳朔眼中似有异色道:“哟,这么快两个人就穿上一条裤子了?乖儿子,爹可不记得你居然好这口,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那团东西笑道:“我家相公可会疼人了,每次我出去洗衣服,他总会把门关的死死地,就是为了告诉我不要大冷天的出去洗衣服,不然就不让我进家门。每次吃饭也总不叫上我一起吃,就是为了告诉我女人要知道三从四德,不能上饭桌。是不是啊,相公?” 她说着便晃着龙熙泽的身子,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点了点头。 龙熙泽苦着脸,若是此刻他手上有一把刀,他绝对会杀了这团东西,把她剁成一百块分尸。 欧阳朔也不理会这两个人了,四下张望了一下,转进了内堂,忽然望见了墙上挂着一个人的画像,桌前还供着一个烧香用的炉子。 他眼睛转了转,那个画像他很熟悉,那个人他也认识,毕竟做过几年邻居,没想到他才出去几年便物是人非了,好好活着的人啊,有时候还真是说没就没了。 如此说来,那团似人非人的东西便是… 欧阳朔不由得这么想,却又在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啊,他起先看到的那个女孩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啊,那孩子明明一看就知道长大了以后肯定是美人胚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再转过去的时候龙熙泽又只剩下一口气了,眼睛像死鱼一样的翻着,眼瞧着欧阳朔出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了一只手,无力的抬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垂下。 欧阳朔叹了一口气,便说道:“我说你啊,能不能松开一些,他身上的火毒刚消下一些,身子还很虚弱,这么抱着,不死也要被你勒死!” 那团东西闻言吓得连忙松开了手,龙熙泽的头哐啷一声撞到了床头柜上面,木板都被砸的陷了一些,他眼睛一横,又昏了过去。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那团东西死死地抓着龙熙泽的衣领,不断地来回晃动,扯得他又是呼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欧阳朔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些女人有事的时候从来都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安心,你把他放下,让他好好地躺一下,他自然会醒过来的,到时就别再动他了,知道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对了,内堂墙上的那副画像…” 那团东西放下龙熙泽后回道:“那是我奶奶。” 欧阳朔笑道:“你以前经常跟奶奶去山上采药?” 那团东西黯然道:“是啊,只可惜去年冬天她老人家熬不住,还是走了。” 欧阳朔问道:“我听人说,你奶奶供奉了一只活了三百年的野猪…” 他的语音还没落便被那团东西打断了。 “老先生,原本你救了我夫君的性命,我该谢你,但你若是打它的主意,还是请回吧。” 欧阳朔眉头一转便笑道:“诶,我欧阳朔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那团东西说道:“那您为什么要问?” 显然,她对这方面十分忌讳,一旦提起来,对谁都没好处,以欧阳朔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团东西肯定会为了那头野猪和他大打出手,须知那头猪可不是一般的品种,这风波山上最有名的一样东西便是百年参,而且一百年只长一次,一次只长一个,吃下了便能延年益寿,这偌大的山,若是想去寻,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那头野猪却偏偏能寻到,而且每次都能将参吃下。 而他那本毒册中为何会记载,uu看书 .unshu.om 缘由是他的祖父游历风波山时曾无意间发现过百年参,而恰在此时,撞见了那头野猪,一人一猪,搏斗之下祖父丢了一手一脚,还是没能把参夺下。而后记载在了毒册上,后来他爹在风波山上定居,无意中望见了与祖父书中所述一致的那头野猪,右眼上有一条伤疤,此刻它看起来已经像是一片小树林那般大了。 动则山摇,声若雷霆。 毒册上是这么记载的,欧阳朔几年前也看见了,一个人老人背着一大堆的野根,地瓜,两个箩筐的往一条曲静小道上运,来回得要个十几次,他偷摸着跟着上去,望见了冰山一角,单单是那獠牙,便可以与一座小山比高了。 这畜生可以说是浑身是宝了,无论是眼睛鼻子耳朵都可以入药,就连它身上的肉都与寻常的野猪不同,对练功大有裨益,只能说永生之道终究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吧,人比不了畜生,若是老了,总得动动身子身子骨才能硬朗,但就是因为动了所以才不能活上几百年,王八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就是因为它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动不动,所以就算吃下了那肉终究也是不能增加寿命的。虎啸狼行 第162章风波山上初相遇,1见闭月误终身(11) 龙熙泽终究还是没有去到对岸,而对岸那头的龙云天身形似乎也变得十分模糊了,他想仔细看看,龙云天的模样,但明明之前已经看了这么多年了,此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看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陷入了泥沼之中,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他拼命的挣扎着,而后心一紧便醒了过来。 “老先生,我就说嘛,这人要是不醒的话掐人中是最好的法子。” 龙熙泽推开了她的手,力气却用的有些小,一副不耐烦地模样,此刻却觉得眼前的这团东西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欧阳朔不屑道:“哼,若是把我这五只毒蝎子放进他的嘴里,根本就不用费力气。” 龙熙泽眼睛瞬间瞪得很大,怒声道:“老不修,你快离我远点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别拿那些恶心的东西来祸害我。” 那团东西连忙抱住了龙熙泽,十分护短的说道:“就是,你瞧瞧那些玩意儿多恶心,我相公这么爱干净爱好看的人怎么受得了!” 龙熙泽被死死地抱住,闻着她的体味儿,一时间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他果然还是受不了这团东西,他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拼命的想要挣开,那团东西却又把脸贴在了他的头上使劲儿的蹭,他的眼睛都被落下来的白肉给遮住了。 欧阳朔眼中似有异色道:“哟,这么快两个人就穿上一条裤子了?乖儿子,爹可不记得你居然好这口,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那团东西笑道:“我家相公可会疼人了,每次我出去洗衣服,他总会把门关的死死地,就是为了告诉我不要大冷天的出去洗衣服,不然就不让我进家门。每次吃饭也总不叫上我一起吃,就是为了告诉我女人要知道三从四德,不能上饭桌。是不是啊,相公?” 她说着便晃着龙熙泽的身子,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点了点头。 龙熙泽苦着脸,若是此刻他手上有一把刀,他绝对会杀了这团东西,把她剁成一百块分尸。 欧阳朔也不理会这两个人了,四下张望了一下,转进了内堂,忽然望见了墙上挂着一个人的画像,桌前还供着一个烧香用的炉子。 他眼睛转了转,那个画像他很熟悉,那个人他也认识,毕竟做过几年邻居,没想到他才出去几年便物是人非了,好好活着的人啊,有时候还真是说没就没了。 如此说来,那团似人非人的东西便是… 欧阳朔不由得这么想,却又在第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啊,他起先看到的那个女孩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啊,那孩子明明一看就知道长大了以后肯定是美人胚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再转过去的时候龙熙泽又只剩下一口气了,眼睛像死鱼一样的翻着,眼瞧着欧阳朔出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了一只手,无力的抬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垂下。 欧阳朔叹了一口气,便说道:“我说你啊,能不能松开一些,他身上的火毒刚消下一些,身子还很虚弱,这么抱着,不死也要被你勒死!” 那团东西闻言吓得连忙松开了手,龙熙泽的头哐啷一声撞到了床头柜上面,木板都被砸的陷了一些,他眼睛一横,又昏了过去。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那团东西死死地抓着龙熙泽的衣领,不断地来回晃动,扯得他又是呼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欧阳朔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些女人有事的时候从来都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安心,你把他放下,让他好好地躺一下,他自然会醒过来的,到时就别再动他了,知道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对了,内堂墙上的那副画像…” 那团东西放下龙熙泽后回道:“那是我奶奶。” 欧阳朔笑道:“你以前经常跟奶奶去山上采药?” 那团东西黯然道:“是啊,只可惜去年冬天她老人家熬不住,还是走了。” 欧阳朔问道:“我听人说,你奶奶供奉了一只活了三百年的野猪…” 他的语音还没落便被那团东西打断了。 “老先生,原本你救了我夫君的性命,我该谢你,但你若是打它的主意,还是请回吧。” 欧阳朔眉头一转便笑道:“诶,我欧阳朔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那团东西说道:“那您为什么要问?” 显然,她对这方面十分忌讳,一旦提起来,对谁都没好处,以欧阳朔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团东西肯定会为了那头野猪和他大打出手,须知那头猪可不是一般的品种,这风波山上最有名的一样东西便是百年参,而且一百年只长一次,一次只长一个,吃下了便能延年益寿,这偌大的山,若是想去寻,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那头野猪却偏偏能寻到,而且每次都能将参吃下。 而他那本毒册中为何会记载,uu看书 uukanshucm 缘由是他的祖父游历风波山时曾无意间发现过百年参,而恰在此时,撞见了那头野猪,一人一猪,搏斗之下祖父丢了一手一脚,还是没能把参夺下。而后记载在了毒册上,后来他爹在风波山上定居,无意中望见了与祖父书中所述一致的那头野猪,右眼上有一条伤疤,此刻它看起来已经像是一片小树林那般大了。 动则山摇,声若雷霆。 毒册上是这么记载的,欧阳朔几年前也看见了,一个人老人背着一大堆的野根,地瓜,两个箩筐的往一条曲静小道上运,来回得要个十几次,他偷摸着跟着上去,望见了冰山一角,单单是那獠牙,便可以与一座小山比高了。 这畜生可以说是浑身是宝了,无论是眼睛鼻子耳朵都可以入药,就连它身上的肉都与寻常的野猪不同,对练功大有裨益,只能说永生之道终究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吧,人比不了畜生,若是老了,总得动动身子身子骨才能硬朗,但就是因为动了所以才不能活上几百年,王八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就是因为它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动不动,所以就算吃下了那肉终究也是不能增加寿命的。虎啸狼行 第163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1) 欧阳朔严肃道:“你还想不想要他的命?” 那团东西似乎有些疑惑,诧异的回道:“自然要。” 欧阳朔摇头晃脑,望了她一眼,旋即摆了摆头,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而后又左右踱了几步,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那团东西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欧阳朔说道:“现在想保住他的性命,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便是找到那冰山雪蟾,如今我去那座山尚且要花费十日的功夫,更别提爬上山顶了,若是在此期间,他身上的火毒发作,那变真是有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团东西连声道:“那这可不行,您说说第二个办法吧。” 欧阳朔故作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副江湖郎中的做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这第二个方法嘛,便是关于那头畜生了。” 那团东西闻言沉默了一阵,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您就直说吧,我也不是傻子,只要能救我夫君,什么事我都肯做。” 欧阳朔转过身,默默地望着屋外… 宽敞的官道上,有四匹马,三匹黑马,一匹白马,白马为首,昂首挺胸,器宇轩昂,与马上所坐的主人一副德性,只见那虬髯汉子一身素衣,手提银色长枪,枪尖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最右侧的那匹黑马上坐的是一个书生,背上有一个竹篓,里面放着一些卷轴笔墨,身上的衣服却有些破烂,一副穷酸样子。 旁边的书童有些灰头土脸,脸上还挂着仇怨的目光,一直想与左侧的那人保持一定的间距。 而最左侧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下巴上隐约有了一些胡渣,却是一脸的惬意,与这几个好似人家欠了他几百万两,赖了几年没还还得自己亲自上门要账模样的人不一样。 活着吗,最主要的还是开心,没人给你乐子,你就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像这样苦着脸,整天一副奔丧的模样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大家都没吃的,偏偏李天笙有,他刚从天道山下来,不缺银子,反正缺了就在那些女弟子洗澡的时候在外边吹口哨,在男弟子蹲茅坑的时候在外面放鞭炮,不给钱就都别想好过,就这样一人凑一点,好赖是凑了六百六十六两的盘缠,大头自然是从元神道人藏的死死地那个罐子里拿出来的。 那个老不死的藏银子可有一套了,居然有四个暗格,层层都有机关,还好他读过墨家的一些书,他也算是心善,只拿了六百六十五两,给那个糟老头子留了几文钱买馒头咸菜。都这么大年纪了,就这么点东西还藏着掖着的,有大人样子吗?再说,大人的银子,他们这些年轻人不拿着用还是人吗? 每念及此,李天笙都是一阵痛心疾首,忍着泪吃着鸡喝着酒,他也只能不辜负天道山上那些后辈的期望,过上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的庸俗生活了。 这可把刘兆馋的不断地咽喉咙,一开始还瞄几眼,李天笙望着他冷哼了一声,吐出了一根鸡骨头后这小子便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每次薛破越发烧饼的时候他都是喝着水,把手中的烧饼当成了杀父仇人,一口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薛破越望着远处的那座山,停下了马,转身朝狄逢春问道:“前面到了何处?” 狄逢春拉了一下马头,还是有些不擅马术,胯下内侧发痛,皱眉道:“按照行程,前面便是无名山玉龙派门下了。” 薛破越一听见玉龙派这三个字便是一阵狂热,他是一个为了战场而生的人,若是有几天没找人练练拳脚便是身上一阵发痒,这一路上虽然遇见了一些小毛贼,但用来热身都不够,他也想找李天笙打,但是这个卑鄙小人从来都不肯用真本事,一直都使些阴损的手段,与他斗,只会掉身价。 狄逢春苦着脸说道:“你不会又想拜山头吧!” 他原本对剿贼安民是十分赞同的,但如今一路下来,已经耽误十几日的行程了,他都想劝劝那些山贼,放自己一条生路了,那些人难道没长眼睛吗?像这样骑着白马拿着银枪的是一般的角色吗?怎么一个个都敢壮着胆子上来劫财,结果财没劫成,连性命也丢了。 还有一些原本在山寨里吃肉喝酒好不痛快的,就被薛破越一枪挑破了寨门,没过半个时辰便是血流漂杵,满地尸体,到底谁是土匪,这一点现在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薛破越扬枪指着山头笑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会一会!” 玉龙派也有男人,听说穿的都是白衣裳,一副兔儿爷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专门勾搭那些不懂事的怀春少女,这些人都该死! 狄逢春一下子跌落下了马,哭嚎着抱着薛破越的腿说道:“将军,我的大将军,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他们知道错了,你别再杀人了,我玉面书生一世英名,现在却落个杀人犯的罪名,你不信回头看看,现在满大街都是抓我们的告示,连山贼都逃到衙门告状了。u看书 ukanshu ” 薛破越冷哼了一声,怒声道:“哼,你看看他们那些人的样子,有哪一个瞧着像好人!仗着身强体壮,专门挑一些弱女子下手,都该死!还有这个玉龙派,一群大男人,却穿成个娘们儿的样子,若不是有事要办,我早就领着我的骁骑营把它的山头给平了!” 李天笙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连连点头,而后说道:“大侄子这话有理,那些穿白衣服的最不是人,江湖上的采花大盗和他们的样子别无二致,放任不管的话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还不如尽早除之,免了后患!” 薛破越抬起枪尖指向了李天笙,小道士缩了一下脑袋,这薛破越就像是一头驴,不讲理的莽夫,他这么个饱读四书五经,斯文有礼的人怎能和他一般计较。 狄逢春痛声哭到:“你还知道有事要办啊,原本只需三日的路程,硬生生的被拖成了半个月还剩下一大半没走完。” 薛破越冷着脸一拽马,书生跌倒在了地上,杀人和办事冲突吗?在他看来并不冲突。虎啸狼行 第164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2) 昔日提马跨边疆,驰骋沙场几人回。 他薛破越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一直都很讲信用,说杀谁就杀谁。 这一辈子除了旁边这个面目可憎的小道士以外,任何让他不顺心的人或事都已经消失了。 李天笙将一只鸡腿吃完,用手抹了抹身上,油光淋淋,他也不嫌脏,反倒笑道:“我说大侄子,你杀人归杀人,可千万得长点心啊,这玉龙派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最差也是一些虾兵蟹将,总算还活着,还有一个不差的小子,你要想屠山,恐怕有点难啊。” 薛破越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若是再叫那三个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豁出去了,横竖不过是一条命,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的疤,李天笙明显就是欠收拾,该死的臭道士! 李天笙缩了缩脑袋说道:“别,万一真整出人命了你家老爷子不活了啊,他多大岁数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会替老人考虑。” 这些莽夫大汉都是一副德性,话不投机两三句就要找人家拼命,怪不得大华修整了这么多年还是缺男人。 薛破越望了坐倒在地上的狄逢春一眼,说道:“上马!” 若不是此人与老爷子有些渊源,他哪会儿会这么好声好气的劝,只怕早就用枪尖顶着他的脑袋了。 狄逢春冷着脸说道:“你杀了我吧,想你堂堂七尺高的汉子,遇事也不知道孰轻孰重,着实可笑,终究也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李天笙见薛破越的脸色愈发阴沉,连忙劝道:“我说书生,你就舞文弄墨,潇洒平生的活着不好吗?非得触他的霉头干嘛?照我说,大将军也是人啊,也有自己的性子啊,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连着走了十几天都没见着一处巷子自然是要生气的!女人没得玩,你还不许人家杀几个人泄愤,还活不活了?” 刘兆愣神望着李天笙,莫名的觉得他说的话虽然狗屁不通,但是好有道理,那些说人家狗屁不通的人莫非就真的通一些狗屁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么些直白的道理,他仿佛看见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光亮。 紧接着,还不待狄逢春劝,薛破越便飞马而起,银枪破空朝着李天笙刺去,眼睛里一阵狠厉,他一直都搞不清楚,他们三人出行,为什么这个小道士要死皮赖脸的跟上,就像是粘在身上的脏东西一样怎么甩也甩不开,除了让人心情不悦以外便没有任何好处。 李天笙滚落下马,在地上踉跄的滚了一圈。 “吗的,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若不是老子功力还没恢复,非得抓着你脱裤子打屁股。” 小道士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势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躲闪之下被挑下了肩上的一块布,飞散在了空中,他的酒葫芦也被压得碎了一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拔出腰间的剑,那把剑薛破越只见过一次,之后李天笙便再也没有用过。 薛破越一枪刺空,手一扭,便将枪尾定在了地上,一个鲤鱼打滚便在空中又将枪头刺向了李天笙,白衣翩翩,片尘未染,从马上跳下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子便没落地过,一直在空中。 面对此等上与天高,目中无人的人,李天笙还能忍的下去?连忙将右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包石灰粉。 “去你娘的!” 李天笙怒骂一声,便将石灰粉撒了出去。 薛破越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弧度,他已经在这一招上吃过一次亏了,他薛破越堂堂一介大将军,绝不可能倒在同样的招式手上两次,他将眼睛一闭,挥动自己的右手,为了防这一招,他特意买了一件长袖的衣服,只要这阵风拂过,李天笙便是插翅难逃! 李天笙又岂是只会耍些卑鄙伎俩的小人,当即断喝道:“徒媳妇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破越下意识猝不及防的转身,李天笙连忙爬起身一点便将他的身体定住了。 只见小道士甩了甩手指,这点穴的功夫许久没用,没想到这么生疏了,不过也是这莽夫皮糙肉厚,相较常人,穴道的确难点了些,此刻他的指尖还有淡淡的酸痛感。 “看到没有,对付莽夫,只可智取,同为读书人,你难道不觉的羞愧吗?你的书都看到哪儿去了。” 李天笙指点江山,连狄逢春都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把这个中年男人骂的连连点头,恨不得把这些话都当做箴言写在纸上然后珍藏起来了。 此情此景,他忽然诗兴盎然,于是便漫步吟道:“风中踏雪雾里望花总不厌,赏春赏秋眠夏冬…” 他默默地走到了薛破越跟前,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见他正死死地瞪着自己,似乎有些疑惑,暗自思忖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便脱口而出“看山看水看你吗!” 刘兆不由得拍掌,茫然道:“好诗…” 狗屁不通却又应情应景,真是难得的好诗。 狄逢春面如锅底,此等平仄不通,词义不搭的东西连打油诗都称不上,哪儿算得上什么好诗,读书人?他还差点儿真信了。 李天笙拍了拍薛破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说大侄子啊,u看书 .cm 年轻人火气重这是常事,但你要懂得克制自己,子曰‘文人上青楼,谓之风月,武人上青楼,谓之大丈夫。’这不丢人,实在不行我们就绕道而行,去市集里,我带你去钻钻巷子,泄了火一切就都好了。” 狄逢春嘀咕道:“子曰?哪个子曰,我怎么没听过?” 李天笙毕竟也是要皮要脸的人,憋红着脸沉声道:“自然是李子!” 狄逢春不死心的问道:“哪个李子?” 李天笙死鸭子嘴硬道:“你曰我曰众人曰,保不齐哪一天就真成了大家了呢?” 刘兆似有感悟,狄逢春从来只让他读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背不下来还得打手心,何曾真正言传身教过,他教的那些东西大多都是用不着的,只是一些繁文缛节罢了,哪儿像这个小道士,能把道理说的如此浅显易懂,他居然生出了一丝拜师求艺的心思。虎啸狼行 第165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3) 雪花落在深山人家,林木上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没有落在叶子上的却钻着叶子之间的间隙落了下来,天色雾浓浓一片,有些灰暗,临近傍晚,山腰茅屋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他已经有十几天没碰过剑了,时常光着上身站在林间,而他面前总立着一块木头,上面用墨笔画着一些穴道,他便日复一日的对着木头挥拳。脑子里还想着当日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拳法是他的短处没错,但也不能一直都是他的短处,他这一生,凡事都不弱于人,剑是如此,拳自然也是如此。 但无论怎么挥拳,他都感觉不够,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与那个男人相比都逊色许多,李天笙既然是他的师傅,肯定比他还要更胜一筹,一想到这儿,他便是心潮澎湃,活着,当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忽然,他的鼻尖动了动,拳头也随之停了下来,无论怎么练武,吃饭终究是一等一的大事,可不能荒废了。 “出来吧,你都看了这么多天了还没看够?我这三脚猫的拳脚可不值得你去学。” 他没有去看,却知道左侧的一处矮坡下趴着一个人,他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但鼻息却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女人,能进到这儿的,也就只有玉龙派本门的弟子了,同为习武之人,他知道她的心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哎呀!” 那处矮坡后传来了一阵泥土滑落的声音,雨念柔站了起来,头发上沾了许多白色的雪花。 东方无名皱眉道:“你又与人打架了?” 上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身上挂着血,如今却是鼻子上流着血,也不知是被谁打的,但想来终究是习武不精,因为本门弟子但凡练到了入门,比剑时胜负之下不会有外伤,哪儿会用拳头。 雨念柔神色茫然地笑道:“没有啊。” 她的手被冻的通红,自己却根本没有察觉到,望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这天地好小,小到了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东方无名丢了一块布过去,这是他擦汗用的布,随后淡淡道:“擦擦脸,鼻子都被人打出血了。” 雨念柔脸色通红,大梦初醒,惊呼了一声,接下了汗巾,隔着几寸,她都能闻到上面传来的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东西她可以当做传家宝珍藏一辈子,又怎么舍得用它来擦鼻血。 “这个东西能赐…不对,赠给我吗?” 东方无名望着她,沉默了一阵后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若是以前,这样的东西他向来都是用一块丢一块的,他不会洗,就在山下买,也不贵,老板是他的老熟人,一两银子一条,不过现在不行了,他想把这些银子都省下来多买些菜,况且这东西用过之后还有人替他洗,若是干净的话他倒也不介意一直用下去。 雨念柔失落的将汗巾递了回去,东方无名诧异道:“你不擦吗?” 雨念柔低着头摇了几下,下意识的用身上的衣服抹了一下脸,如今她已经是丑态毕出了,又怎么有脸去用那条汗巾。 不过这举动却让东方无名点了点头,做错了事要敢认,私下打闹是犯门规的,此人不仅不想着消除罪证,反而勇于承担,将血染在了衣服上,着实是一个好苗子,若是照此下去,假以时日,定能练就一身本事。 他默默地接过了汗巾,一言不发,反倒觉得自己方才多话了。 转身离去时,只留下了一件上衣。 雨念柔蹲下身将那件衣服捡起了起来,眼中有些琐碎的忧伤,山上茅屋中的那位女子到底和他是何关系?若他真的心系那位女子,那为何每次都有意留下衣服,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吧?但又为什么… 少女心事总是细碎繁琐的,摘花解忧却又不知花自忧,又堪何人摘。 她将衣服凑到了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上面穿来的味道,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与此间不符的忧伤,幽幽地叹道:“我不是天下唯一一个会抱着心上人衣服闻的女子吧。” 东方无名沿着小路上山,忽然停下了脚步,心里有事,自然是丢三落四,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就丢了,反正他总不缺穿的,每次她将衣服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穿上,从不去问为什么,凡事都要问的那么清楚干嘛? 他推开了茅屋的门,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三个菜,蘑菇汤,清炒菜根,还有他最喜欢的清水豆腐,这菜根原本都是酸涩难以入口的,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将其中的苦汁搅了出来,吃起来除了淡淡的清香外还有回味无穷的甘甜。 他吃饭的时候,她总会捧着一块系着红绳的玉环,望着,痴痴地笑着,也不发出半点声响。 他吃完的时候她便会出来收拾盘子,两人之间很少说话,东方无名向来都是吃完了就走,她向来都是只呆在山上,日用的东西全都有东方无名带给她,只有她住的那间屋子,东方无名却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东方无名的吃相一直都不大好看,而且盘子上的东西向来都是一扫而光,连汁水都不会剩下,全都拿来拌饭,而且一旦吃起来便无暇顾及其他,uu看书 ww.uanshu非得把东西全都吃完了才肯挪眼。 一时未觉,吃完了最后一粒米之后才看见她依靠在了门框旁边,茫然地望着外面,似乎在等着谁回来。 东方无名说道:“你还是进屋吧,若是着凉了这附近可没有大夫。” 他也怕她生病,她若是病了,自己又得饿上几天,好不容易过上了有饭吃的日子,他自然是一顿都不想落下。 她却固执的摇了摇头,颦着好看的眉头轻声道:“我还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兴许望着这些光景能想起一些。” 东方无名问道:“名字,那东西真的很重要吗?” 他叫无名,自然是没有名字的,不是一样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困扰的。 她却望着玉环默默地流下了泪水,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虎啸狼行 第166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4) “三年!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与剑为伴,自然不寂寞。” 宽敞的官道上,两人在雪地上对峙着,其中一个负剑而立,一副冷傲的样子,而另一个则是横剑拦住了他的去路,眼中似有怒火。 原本应该是两大剑客比试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为这两人的样子而显得有些啼笑皆非。 只见负剑的那人已到中年,头上发丝脱落,后面还好,这前面却只有几根头发搭在上面。 而横剑的那人贼眉鼠眼,身材瘦弱,嘴唇旁还长了一颗大痣,最让人心烦的是那颗痣上还长了一根肉眼可见,十分碍眼的长毛。 横剑的那人眼睛一横便说道:“燕赤道!枉你自称东旮沓第一剑客,遇见了我这个毕生的宿敌,居然不敢拔剑,你的浪迹天涯葬寒风何在,你的天长地久未拥有又何在?” 一生之敌近在眼前,相顾却不能以剑相会,他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大痣上的那根毛也随风飘摇,不知归处。 燕赤道吹了一下掉落在嘴边的头发,冷笑道:“谭立舟,若是两年前遇见你,我绝对会拔剑,这是对你剑术的尊重,但如今,你不配!如今我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东方逸尘。” 谭立舟怒道:“你虽是东旮沓的第一,但我西旮沓酒剑仙的名号也不是吹的,配不配,动手才知!看剑!” 谭立舟慢慢的拔出了腰间的铁剑,剑身光亮刺眼,主人有心,磨了一次又一次,就算剑的材质差了些,剁些皮肉下来也不是问题。 他拔剑的时候也没看,只觉得腰间一凉,居然把自己的束腰带给割断了,裤子落了下来,只剩下一条裤衩子还有两条长了一大片黑毛的腿。 风一吹,腿便开始抖了起来,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因为他的对手此刻也在看着他。 燕赤道点头道:“好把式,你方才拔剑的样子颇有我师父独木道人的风范,而且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把剑便是你村里最好的剑了吧。” 谭立舟颇有些得意的笑道:“嘿嘿…算你有点见识,此剑名三生,重二十斤三两。” 燕赤道挑眉道:“何谓三生?” 谭立舟说道:“牛、骡子、狗,此为三生。” 燕赤道不由得拍掌道:“好名字!今日我若是不出手,倒是有点对不住这三生了。” 说罢他便左手拔剑,原地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剑才出鞘,而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立,眉眼似张似合,残发被斩落,丝丝飘零在空中,形单影只,独孤剑客燕赤道,人如其名。 小道士聚精会神的望着这一幕,这可比那些江湖卖艺胸口碎大石要好看多了,当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啊,接下来免不了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的互相吹捧,人才啊!他们说话怎么能这么好听呢? 他这看戏的自然是要丢些银子的,这不,方才他便把五两银子丢在了地上,原本要以命相搏的二人望见了,便摆出了这样一幅高手过招点到为止的架势。 他还是觉得不过瘾,朝身旁的书生问道:“有瓜子吗?” 书生幽怨的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白马的尾巴上还拖着一个满身尘土,衣裳破烂的虬髯大汉,书童正在给他递吃的,这一路上刘兆学的最多的便是薛破越的骂人方法,他可以把人家的娘变着花样的骂一百次,至于祖宗之类的,那更是闻者磨刀霍霍,听着慌按棺材。 燕赤道咬着牙,两只手抓着剑便像谭立舟劈了过去。 谭立舟也不是什么吃干饭的,见状立马就把手中的剑丢了,冲上去抱住了燕赤道的小腹,怒骂道:“吗的,老子不活了!老子和你拼了!”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他得种多少年的庄稼,推多少次牌九才能赚得到,他们俩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就算把亲生爹娘给卖了来换他们都愿意。 不过两人心知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而且之前每次比试都是为了过一把高手对招的瘾,不会真打起来,装完了就该回家种田的回家种田。 燕赤道举着剑的双手颤抖的随时都仿佛落下,眼眶通红的怒道:“老子会怕你!拼就拼!” 这一来二回的,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李天笙也看的倦了,又拿出了十两银子,说道:“这银子,谁打赢了归谁。” 燕赤道闻言将手中的剑一丢,对着谭立舟的眼角就是一拳。 “狗子!你他吗真来啊!” 谭立舟痛呼了一声,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燕赤道狠声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经常在老子媳妇儿洗澡的时候扒窗户!” 谭立舟闻言回道:“你他吗自己不中用,老子和你老婆上个床怎么了?娃你都养了十几年了,不跟老子亲,老子去跟谁说理?” 燕赤道闻言如遭雷劈,呆呆的站在原地,随后怒骂道:“你个直娘贼!老子怎么说崽儿越长越不像老子,原来你和那个骚婆娘早就有一腿了!” 谭立舟爬起来对着燕赤道的肚子就是一脚,一副疯狗模样的说道:“来啊,今天不是你锤死我就是我锤死你,大家都别好过了!” 两个大男人,uu看书 uukansu 大冬天的居然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打滚,看起来还真是不要命了。 啪啪啪啪! 李天笙呆愣愣的拍起了掌,除了精妙绝伦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了。 狄逢春幽幽地说道:“什么时候启程啊?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李天笙灌了一口酒,站起身呼出了一口热气,原本他是想绕道而行的,现在却又改了主意,他知道,那山上还住着一个人,一个让吴落甲牵肠挂肚的人,人啊,都是这样,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是死死地惦念着。 待两人打的气喘吁吁,累的如同野狗一般的时候,李天笙慢慢的走上前,笑吟吟的说道:“两位凭着这一身武艺,何不直闯樵茶庄武林大会,一举扬名?” 狄逢春忍不住背脊发凉,他知道,这个道士这样笑的时候总会有人遭殃。虎啸狼行 第167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5) 两人捡起银子,还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连连点头,还真以为这是一条发财之路。 李天笙走到了薛破越面前笑道:“大侄子,在地上滚了这么久,冷了吧,来,喝酒!” 他将酒递了过去,薛破越却咬牙切齿的说道:“李天笙,你若不杀了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铁骑踏平天道山,杀光你们所有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显然是这一路上骂的太凶了,都没喝过几口水,也得亏是这身板硬,若是一般人,在这种天气下,被马拉着,在雪地里滚上几里地,谁受得了。 李天笙蹲下身子劝道:“我说你啊,看看自己这个样子,整天不是杀这个就是杀那个,哪儿还有一副大将军的样子,大家一起握手言和,喝喝酒多好。” 笑话看多了人也乏了,他也不想再闹了,偏偏这小子就是软硬不吃,能怎么办? 李天笙叹道:“好,你要去玉龙派我就陪你去,不过你也要学着点,真想让一个人不好过,杀了他是成全了他,让他活受罪才是最好的。” 在李天笙的示意下,书生练练道歉,将薛破越放上了马,斩断了他脚上的绳子,拖了这么久,薛破越这个怪物总算是没有力气挣开绳子了。 四人骑马踏雪而行,留下三三两两的马蹄印,没过多久便到了山脚下,马蹄没入雪中太多,马儿也冷得抬不动腿了, 狄逢春的头上也沾了一些白毛,有些沧桑的说道:“将马儿放在那处浅雪的地方歇脚吧。” 李天笙点头道:“记得斩一个水囊裹马蹄,那玩意儿是皮做的,防寒,我可不想上山一趟下来马死了。” 狄逢春笑道:“那是自然!” 李天笙下了马,抬起头朝山上望去,进山的路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景致虽然看着熟悉,却又与第一次来见到的不一样,世间万物,朝朝暮暮之间都是一岁一变,何似往昔。 身后的刘兆带着薛破越,这莽夫也是倔,死活不肯下马。 李天笙回头笑道:“你的马能上山?” 薛破越傲然道:“那是自然。” 李天笙说道:“你挑的时候倒是好眼色,这匹白马不仅毛色光亮,鹤立鸡群,而且性子也最烈,不过现在在你胯下也是温温顺顺,若是解开你的绳子,你能跟它一样听话吗?” 薛破越冷声道:“听话?你让我听谁的话?” 李天笙自嘲一笑,说道:“罢了罢了,我这就替你解开绳子,这玩意儿再紧终究是绑不住活人的。” 刘兆阻拦道:“不用你来,我动手就行!” 以往的他,鼻孔都是怼上天的,这种事怎么肯做,现在却是有些不一样,因为他想活成另一个样子。 只见他用冻的通红的双手拨弄着薛破越背后的粗麻绳,绊了几下见绳子没有松便狠下心用嘴去咬,目眦欲裂,一副拼命的样子。 李天笙看的连连摇头,这傻孩子约摸着是吃甘蔗长大的,见着了什么都去咬,这绳索是他绑的,若是用一般的办法去解自然是越解越紧,如若不然,又如何能困得住薛破越这个怪物。 试了半天之后,刘兆终于还是憋红着脸站到了一旁,束手无策。 “还不错,解开了一重。” 李天笙望着那咬烂的绳头,他又不是什么神仙,自然不会弄些邪术在绳索上,若是有人拼了命想去解开,自然也能有些成效。 刘兆闻言垂下的脸上有些一丝笑颜,莫名的有些欢愉。 李天笙上前,只是轻轻地扯了一下,那绳结便如同士兵卸下的盔甲一样纷纷掉落在了地上,刘兆看的入了迷。 薛破越下马,神色平常,捡起了那杆绑在马屁股后面的长枪,白袍如雪,只身跨马上山。 待到狄逢春来的时候,不见他的踪影,一时间有些焦急,连声问道:“他呢?” 李天笙淡淡道:“自然是上山了。” 狄逢春叹道:“那你为何不拦着他?” 李天笙讶异的望了他一眼,说道:“拦?如何拦又为何拦?” 这么大个活人,难不成你能天天把他绑在身边?他既然敢去做,该他的就得由他背下。长大二字何其难解,有些人在十几岁就长大了,而有些人活了大半生却还是个孩子。 李天笙知道他是想泄愤,但这做法着实有些不忍直视了。 雪落间,天上隐约传来了滴呖呖的叫声,荡于天地之间,平添一丝寂寥。 狄逢春眼角一动,连忙将手塞进了嘴里,口哨一吹,那海东青便垂下青云,一抹黑影出现在了白幕之中,衔风披雪,快如闪电,直到临近的时候方才舒展翅膀,乖巧的落在了书生的肩膀上。 见书生泰然自若,李天笙不由侧目,海东青可不比那些笼中小鸟,这畜生不仅难以驯服,而且就算驯服了,这爪子落在肩膀上,非得抓下一块皮肉不可。 狄逢春拆下了鹰脚上的书信,随后一声长啸,又只剩下萧萧落下的雪花。 狄逢春摸着胡子笑道:“我这肩上自然是绑了一些东西的,这畜生也是万里挑一的,识人辩位从来都不会错。” 李天笙有些艳羡的说道:“你养的?多少银子,卖给我!” 狄逢春摇着头拆开了书信:“这话你还是去薛府说吧,我孑然一身,单单养活自己就已经够狼狈了,又哪儿来那么大的阔气去养海东青。” 他就看了两眼,uu看书 .uuknsh.om 神色愈发不对,李天笙够着头偷偷瞄了一下,却还是看不见上面的字。 良久之后狄逢春方才叹道:“终究还是瞒不住啊!” 这一刻,李天笙方才了然,便淡淡道:“怎么,要命?” 狄逢春点头道:“要命,贵为王爷,若是发起火来,又怎能不要命?” 李天笙不屑道:“王爷?他就算身后站着十万个人又怎样,我若是想要他的命,他能睡得好觉?” 狄逢春皱眉道:“你可别犯傻,这是庙堂之事,我们江湖中人不便插手,还是交给薛公吧。” 李天笙笑道:“怎么?你也要帮着那傻小子?” 狄逢春闻言大笑一声,摸了摸胡子,而后将信撕了丢进了脚底下的雪地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着多好。虎啸狼行 第168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6) 信自然是不能让薛破越看见的,若这二愣子一犯傻,调转马头,杀回承道,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瞒恐怕也瞒不了多久,毕竟他是一个将军,至少在军中还有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出来的时候事情不可能没有安排吩咐的。 李天笙自然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薛破越此人,但凡世人眼中的不可为之事,到了他这里,反倒如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一个连生命都视若草芥的人哪儿还会有什么熟重熟轻,自然是按自己的,怎么爽就怎么来。 “我知道现在不能让他回去,但他家尽是些老弱妇孺,总得要个男人撑撑场子吧。” 狄逢春望了他一眼,摸了一下胡子,微微一笑道:“南征王好面子,这事儿自然没漏半点风声,还未等圣上知晓,薛公便上书要来什么比武招亲,你说怪不怪?” 李天笙笑道:“皇帝赐的婚,估计这天底下也就只有薛田一个人敢驳他的面子了,这等倚老卖老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狄逢春叹道:“我素知薛公平生,名声于他,贱如粪土,他这是让庙堂中的那些碌碌之辈辱骂,也不肯让自己的孙女受委屈。” 李天笙问道:“既是如此,又为何要来什么比武招亲。” 狄逢春傲然道:“面子归面子,这门槛儿还是那么高,迈不迈的过去,就得看他自己了。” 李天笙笑着将酒塞给了刘兆,说道:“拿着喝,男子汉不学会喝酒白往世上走。” 他很少请人喝酒,也很少有高兴地时候。 刘兆雾里看花的听着两人的谈话,一句劈头盖脸的问道:“留多少?” 李天笙愣了一下,转眼问道:“你能喝多少?” 刚问完刘兆就拿着酒葫芦往嘴里灌,一开始还呛得往地上吐口水,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果决的继续灌,学着小道士喝酒的模样,他哪儿会喝什么酒,这玩意儿狄逢春从来都不让他碰,就连闻都不能闻,没过一会儿便满脸通红,烂醉如泥了,毕竟李天笙的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 看的狄逢春皱着眉头劝道:“他还小,你给他喝什么酒?” 李天笙望了一眼醉的差不多的刘兆,笑道:“小?十七不算小了,若是在二十年前,早就被抓去当大头兵了,生死都跨过去了,还差这一壶酒?” 刘兆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狄逢春面前,脸色通红,拉着他的手,满口酒气的说道:“来,喝!谁趴谁孙子。” 狄逢春怒斥道:“你这都是跟谁学来的!粗鄙至极!” 他可没教过刘兆这些东西,四书五经,往来诗赋不知给他看了多少,怎么一喝酒就全丢了,这般粗鲁的谈吐像个读书人吗? 刘兆不屑的望了他一眼,而后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无比嫌弃的骂道:“ri你娘!怂货!” 骂完了还不解气,直接脱下裤子掏出了鸟对者狄逢春就是一泡尿,看的李天笙都懵了,狄逢春更是脸色愈发阴沉。 这刘公子倒好,咧嘴一笑,而后把白花花的屁股转了过来,还拍了拍,声音特别响。 狄逢春气的直跳脚,想去找戒尺,李天笙却是连连点头,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孺子可教之类的。 玉龙派,幽暗的书房中只有一盏烧到一半的煤油灯,这个男人再次尝试着用自己的右手提笔,颤颤巍巍,墨滴点点落在地上和桌上,当笔触到纸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这次的尝试又是徒劳,笔不听使唤的在纸上乱颤着,划破了纸。 他的眼眶中隐约有些血丝,头发凌乱的披着,哪儿还有人前那么体面,看着就像一个疯子。 “剑已断,酒烹尝,百般滋味儿皆寻常!” 他怒着将桌案上的纸撕成了碎片抛上天,而后散在了地上, “掌门!”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这声音是他的关门弟子王远舟,玉龙派除了东方无名之外还没有人享受过这种殊荣,能得到掌门一对一的指点,不过这指点早在很久之前就断了。 “东方朔,老匹夫!还有李天笙!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东方逸尘将自己的双手伸进头发里面胡乱的抓着,抽出时已然多了许多根银白色的发丝,在幽光的照耀下无比的显眼。 等他真的安静下来的时候,敲门声已然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这弟子也算懂事,知道敲门只需要敲一次就够了。 他挺直着自己的脊梁,站的宛若一根标枪,伫立在门外,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这间屋子建了多久他也忘记了,只知道若是有事找不到掌门,那便到这里来寻,总能找到,这屋子没有窗户,关上门就全都是黑的,东方逸尘进去时只带着一盏煤油灯,也从未有人见到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约莫两盏茶之后,屋门被打开了,东方逸尘一袭白袍,沉稳的迈着步子走了出来,依旧跟进去之前一样体面。 望着眼前的弟子,似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王远舟低头道:“外面来了一个骑白马,提银枪的大汉,指名道姓要掌门出去。” 东方逸尘皱眉问道:“怎么,你打不过他?” 王远舟摇了摇头说道:“还未动手。” 东方逸尘瞪着眼睛问道:“为何不动手?” 王远舟淡淡道:“没必要。” 他不会跟一个注定打不过的人拔剑,uu看书 ww.ukanshucm能活着,没人会想着去死,他是个实在人,不好面子,这一点倒是跟东方逸尘不一样,况且搭上了这条命,估计也挡不下三招。 东方逸尘怒骂道:“废物!还不快去把你师兄找过来,莫非你想要我亲自动手?” 这是他近些年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王远舟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他在吃饭…” 东方逸尘愣了一下,吃饭?他居然在吃饭?那岂不是不能出门迎敌了?王远舟都打不过的人,玉龙派门下还有谁能一战! 东方逸尘心一狠便说道:“我平日就教过你们,生而为人,须得一身傲骨,如今有人挑衅上门,该当如何还用我说吗?” 就是拿命去堵,也得堵到东方无名把饭吃完,因为这六年,他的儿子就没吃过一顿饭。他不是不吃,他是找不到能吃的饭,这个节骨眼儿去打扰他,不是去送命吗?虎啸狼行 第169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7) “不用了,我吃完了!” 一阵清冷的声音响起,东方逸尘眼前一亮,院门处正靠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东方逸尘皱眉道:“又要下山买菜?” 东方无名说道:“不是买菜,是去买些油。” 他不吃荤油,但能吃菜油。 东方逸尘有些讶异,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东方无名会被饿死,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能自己做吃的了,反正每个月银子他要多少就给多少,只要活着能见到人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眼下主心骨来了,他也自然不能表现的太惧敌了,于是将手负在背后淡淡道:“也罢,你就跟你师弟一同出去吧,疥癣之患,只许胜,不许败,知道吗?” “你们若是再不叫东方逸尘出来,我便提着枪杀进去了!” 薛破越环眼望了一下四周,尽是些剑都拿不稳的娘娘腔,骂人还得女人来,这玉龙派到底是学剑的还是学女红的,就没一个站的出来的男人嘛? “你是哪儿来的杂种,敢欺我玉龙派无人?” 终究还是有一个女弟子发话了,她来的晚,没看见刚才这个男人只用枪往地上一震,周围的石板便纷纷碎裂。 一旁的男弟子连忙劝道:“师妹,你少说两句。” 那女弟子插着腰揪着他的耳朵横眼道:“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你还让我少说两句,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的种呢?” 薛破越笑道:“好!既然你这么有骨气我就送你上路!” 他可不管对手是男是女,若是在军中,这等出头鸟没本事那就活该被人打死,不过没见着人,他自然不会出全力,就是轻轻地一刺,正中那个女弟子的面门。 玉龙派的弟子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那女弟子横剑拦枪,却被弹开,身旁的男弟子遭了殃,一阵闷声后就是憋红了脸,肩膀被刺中了。 女弟子连忙说道:“师兄,对不起,很痛吧!对不起!我不该…” 男弟子虚弱的笑道:“没事,师妹你只会让我心痛,我其实…” 他喜欢她已经很久了,眼下正是诉衷肠的大好时机,可惜的是刚才晚了一步,没能为她挡枪。 女弟子手忙脚乱的说道:“师兄,你别说话,我这就拔出来…” “别…” 还未等他阻拦,刺啦一声那把剑被拔了出来,男弟子转过头神色狰狞的痛呼了一声,却还是忍着疼痛,强颜欢笑,当他准备转过头再来一两句深情之语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女弟子的惊呼声。 “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对不起,师兄。” 她下意识的想堵住伤口,却找不动东西,下意识的又将拔出的剑塞了回去。 只听见刺啦一声,男弟子嘴唇泛白的倒在了地上。 薛破越冷冷地望着这一幕,有些不想出手了,因为玉龙派的人,似乎不配他出手。 凛冬冷风,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寒意,薛破越闭着眼睛,他感觉到了,那股比冷风更冷的剑意,这个人…不一般。 “大师兄!” 人群中似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如久旱盼甘霖,沙漠逢绿洲。 “还有二师兄呢,这下看他还怎么猖狂!” “你居然敢伤我师兄,我要杀了你!给我师兄报仇!” 方才那名女弟子抬起头,眼眶通红,仇深似海,她刚扯下一块布给师兄包扎,却发现血渗着布流了出来,师兄仍旧是昏迷不醒,她怕他失血过多而亡,因此心乱如麻之下挥剑斩下了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几年前掌门带人和江湖上臭名昭着的毒王欧阳朔交手完了之后,为一个男弟子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把手给斩了,然后再敷些金疮药人就好了,于是她认为这天底下的伤都是一样,伤哪儿了就把哪儿砍了,人活着就行了。 一旁的几个女弟子没见过世面,这是她们的大姐头,自然是她做什么她们就听什么,斩下手臂之后她们连忙去药房拿药。 东方无名没有与薛破越交手,反倒走到了男弟子面前,望着他的断臂问道:“他中毒了?” 女弟子指着薛破越怒声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师兄!大师兄,你一定要为师兄报仇啊!” 得,这下干脆直接死了…女人的头脑,有时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薛破越也懒得反驳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是这样,白的能说成黑的,活能说成死的,一翻身便上了马,傲然用枪尖指着东方无名说道:“你能打?” 东方无名没有回他,反倒对女弟子轻声道:“他没死,敷些金疮药修养些时日就好了。” 女弟子听着他的声音,眼中似有情意,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个半死不活的师兄,红着脸低下了头,嘤咛了一声,完全没了方才的霸道。 东方无名从未把自己当成什么大师兄,只是觉得大家住的近,出了事也不能不帮衬着点,他自然也是怕寂寞的,一条手臂,讨回来就是了。 他一跃而起,拔剑刺破寒空。 薛破越眼神一凛,这一剑很快,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便侧身任由这一剑刺中了自己的左臂,他不怕受伤,也知道身上有那些地方能受伤,所以上了这么多次战场都活下来了。 东方无名正准备往下一斩,uu看书ww.uukashu 断他一臂,却瞥到了这个男人森然的笑容,他能碰到这个男人,那反之亦然。 薛破越右手上的枪在肩膀被刺中的那一瞬间便已出手,往东方无名的腹部划去,东方无名往后一缩,腰间却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正当薛破越想要好好打一场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嘿,大侄子!” 李天笙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他后面,站在马上,对着他的脑袋瓜子就拍了一下,熟络的像是街坊串门一样。 “李!天!笙!” 这三个字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贱的人,为什么? 薛破越红着眼用手往身后一抓,却意料之中的抓了个空,想提枪去扫,却连人影都没看见。虎啸狼行 第170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8) 找到他,然后杀了他,此刻薛破越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他不想再看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笑容。 他拉着缰绳,左右环顾,只是哪儿还有小道士的影子,当他转过身来时,却看见李天笙笑吟吟的站在东方无名身旁,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在转。 “早跟你说了,火气不要这么重,你看,裤子都掉了。” 周围传来了女弟子惊呼的声音,她们纷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薛破越只感觉身下一凉,什么东西露出来了他自然知道,口中的牙都气的咬碎了一些,咔咔直响。 东方无名皱眉道:“你不该多事。” 李天笙笑道:“多事,你拦得住他?” 东方无名淡淡道:“最坏也不过是以命换命,应当是拦得住的。” 李天笙却摇头道:“只怕你就算把命搭上了也拦不住。” 东方无名眼中似有一丝狂热,颤声道:“他有这么厉害?” “拿着枪的薛破越,阎王都不敢拦。” 小道士话音刚落,腰间的剑便出手了。 “你不想给我收尸的话就一起上!” 之前他只不过是扯扯老虎毛罢了,现在却是直接把毛给拔了,认真起来的薛破越,其勇可破三军,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与之抗衡,而且还得等个几年。 李天笙之所以未尝一败并非他武功有多高,而是他时刻都有清醒的头脑,知己知彼,总能找到战胜对手的办法,以前用下三滥,现在就叫人,单挑打不过就群殴,赢了就行了,他可没那么多讲究。 东方无名愣了一下,再看那个男人,顿时了然,如果说刚才他面前站着的还算是人的话,那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提上了裤子。 那种粗犷野蛮的气势,还有那冰冷无情的眼神,显然是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最好状态,要是稍不注意,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有可能丧命。 薛破越银枪一划,宛若蛟龙倒海一般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枪尖的寒芒划破了周遭的空气,就算隔着一寸,都有皮肉绽放,骨身分离的危险。 李天笙抓住了空挡,一剑刺出,却发现那个男人眼神平静如水,还有些戏谑,心下一惊。 薛破越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包石灰粉,怒骂道:“老子草你娘的!” 他不会用这东西,买来也是备用的,想着总有一天也叫这个畜生尝尝石灰粉的滋味儿,怎奈李天笙此人鬼精鬼精的,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李天笙刚想捂住眼睛,却身上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顿时就发出了猪叫一般的笑声。 “哎呦,大侄子,你家撒石灰粉不拆包的啊!” 这傻小子,没用过这东西,居然实诚的就把包给扔过来了,差点没把李天笙给笑死,那玩意儿也就在他的道服上染了一处白,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薛破越气的丢掉了枪,跑过来就要抓李天笙,还比什么武,他娘的!不把他抓着从头锤到脚怎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一枪下去,把人给杀了有什么痛快的,揍他,让他知道痛,自己才能解气。 “你他娘的别跑,老子抓着你了,要把你屎都捶出来!” 李天笙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时而窜到女弟子的裤子下面,时而扑向女弟子的胸口,宛如狼如羊群一般好不自在,一时间一片狼藉,小道士脸上还挨了两巴掌,却喜笑颜开,两只手就没停下来过。 只听见这欠揍的人嘴里还大喊着:“抓不到抓不到,就是抓不到,气不气啊!” “老子草你娘!今天不把你腿给卸了老子誓不为人!” 薛破越终究是忍不住了,除了在军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爆这么多粗口,那是何等的仇深似海。 他就抓着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丢烧饼一样甩出去,满天飞。 方才那个女弟子刚想跑,却被薛破越一把按住了肩膀。 “放过我,我不拦着你的路,我不想死啊!” 她大喊着,乞求着,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方才挑衅的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老子可去你吗了个巴子!滚!” 薛破越大声怒骂,直接把人甩飞了,东方无名就一直在接人,薛破越扔一个他就接一个,一起接的还有二师兄王远舟。 那些女弟子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被接下后还有一些跑回去想让薛破越再扔一次,似乎这种上完天之后还能被心上人接住的感觉很爽。 很快人就被扔光了,李天笙无处可躲,他也不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背对着薛破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恨我也好,这样也就不会为了妹妹的事情烦心了,若是揍我一顿真能让你解恨的话,你就揍吧。” 小道士惆怅的望着天空,逃又怎么样呢?只要事情还没了,它便会缠着你到天涯海角都不得安生。 薛破越一听到妹妹这两个字,顿时便冷静下来了。 “你打算和我闹多久?若是不把他交出来,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李天笙叹道:“也罢也罢,我这徒弟也着实命苦,刚教出来就没命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天意啊!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儿吗?来,我告诉你。” 他的神色无比悲痛,如丧考妣,毕竟是徒弟要走了。 薛破越将信将疑的说道:“你真的肯告诉我?” 李天笙洒脱一笑,uu看书ww.uknu.om 而后说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也能找到他,毕竟你这次出来没少带些斥候吧。” 他堂堂一介大将军,寻人怎么可能自己去找,况且让他亲自去找,吴落甲只怕还不够格。 薛破越了然,神色傲然,既然这个臭道士都知道了,他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这是迟早得事,还算他识相。 他慢慢的迈开了步子,走了过去。 “来来来…” 李天笙招了招手,薛破越越走越近,直到他目光迷离的那一刻,都能望见那副讨厌的笑容,奸险狡诈,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 李天笙拍了拍手说道:“吗的,还好老子早有防备,还带着一包迷药,斥候,老子知道了还能让他们出门?大侄子,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怎么做上大将军?”虎啸狼行 第171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9) “他让你来的?” 东方无名提着一壶油,还有一些豆腐。 李天笙方才望着他买东西是连连摇头,这块市集上的商贩一望见他来了,那眼睛就跟看着别人家过年杀猪,那一扇扇肥厚的猪肉一样,那些杀鱼的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刀,生意干脆不做了,杀到一半的鱼直接送给不解其意的买家,开始转行卖草根了。 卖菜的老太婆眼睛也不迷糊了,那眼神比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还要精细。就连卖猪肉的也一把将桌子掀了,露出了一个大木板,上面摆满了热乎乎的豆腐。 菜市场好不热闹,大家端坐在各自的排面前,气氛比战场还要严肃,老太婆见大家的东西摆的比她高,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抖着腿就把拐杖给扔了,居然把菜提溜一下提了起来。 那把菜根此刻却显得比鲍鱼人参还要显贵。 李天笙还以为自己进了匪窝,这些刚才还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汉子和老婆子一下子变成了拿着屠刀的山贼土匪。 东方无名在方才卖猪肉的摊位停了下来,摊主神色一喜,却又很快恢复平常,冷冷的问道:“你要买些什么吗?” 东方无名眉头一皱,说道:“你这豆腐味道太腥了。” 方才还卖猪肉,现在一掀桌子便卖豆腐,这块摊位的气息自然是有些闻不得的,他不喜荤,若是要带回去的东西,那更是连闻都不能闻到。 摊主皱眉道:“我猪头孙又何尝不想成为豆腐界的南海一柱,这豆腐乃是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研磨而成,每一丝每一寸都滑的像年轻女人的小腹,若说有气味,那也是处子的幽香才对。” 每个人都能成为一名诗人,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要有抱负,要有理想,只要有了这些银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说罢他便大开大合的掀开了遮豆腐用的布,一块又一块连在一起的豆腐整齐的堆在桌案上,高低一致,整齐亮眼。 东方无名正欲离开却被摊主的话感动了,李天笙都差点被骗哭了。 他拔出剑一切,而后端起了一块豆腐,仔细的观察着上面的纹理,的确平整,滑的犹如新刀的刀面,但还是不够白,成色稍差了些,大抵是沾了些荤起,只觉的越看越不顺眼,他是吃不下这种东西的。 “的确有猪血的臭味儿,不信你自己闻闻!” 东方无名剑一甩,豆腐便回到了原处,摊主眼中失去了色彩,瘫倒在了地上,他为什么这么傻,没猜到这个男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早知如此他还卖什么猪肉? 他又走到了端草根的老太婆面前,老太婆放下了菜根,弯下腰锤了锤背,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老婆子这儿可没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别看了,都是些刚挖的野菜根。” 东方无名眼前一亮,蹲下身子便如获至宝一般捻起了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沉默良久。 老太婆说是不在意,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他,做买卖,自然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强扭的瓜不甜,天天宰肥羊,今天也该到她家了,那几家光顾了一次的全都不干了,买房置地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没被选中的人还留在这里。 “这菜根太嫩,你挑的时候应当都是以那些未成形的幼菜下手,虽然不用煮,吃起来就是甜的,但煮过之后便会索然无味,我不太喜欢吃生的。” 这一下,差点给老太婆背过气了,还好东方无名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缓了过来。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李天笙好奇的跟在他身后,还想再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只见东方无名左挑右选,像是练家子挑选称心的兵器一样,这讲究,那讲究,这世上总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啊,吃的也一样,这也吃不得,那也看不过,那他到底还吃不吃了? 最后,逛了一个时辰的菜市场,直把天都逛黑了,他才买了一壶油,那卖油的老大爷露了一手,把铜钱放在了油壶上,油穿过铜钱的钱眼,却半点都没沾到沿壁上,这等本事倒也是通天了。 东方无名狐疑道:“一百两银子倒也不贵,你这么卖我不怕吃亏吗?” 以往他买一壶油都得花上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今却少了五十两,让他如何安心的下,这怕不是买的假油吧。 老人满目疮痍的叹道:“嗨,后生啊,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人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有什么亏可吃的,你年纪轻轻,是要吃些好油,就便宜些卖你了,好人长命啊!” 东方无名淡淡道:“你的确该长命!” 他闻过了,这的确是上等的菜油,浓郁芬芳,就是以前没见过这卖油翁,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李天笙的下巴差点惊掉了,一壶油就要一百两?这老不死的怎么不去抢,叫他说,一百文都算多了。 他正欲开口,那老不死的却细眯着眼睛望了望他,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二十两银子,这是他这辈子的家当了,整天揣着这些钱,放在家里都不安生,如今却是巴不得把它们给送出去。 以他那神乎其技的倒油本领,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倒是不难。 李天笙望着他,两人相视一笑,萍水相逢却又宛若忘年之交,人生何处不相逢,天涯总能遇知己,懂的人,不需要多说。 他将银子偷摸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而后咳了一声,说道:“唉,到了这地方我就想起我身上这件衣服了…” 东方无名轻声道:“能让我花银子的地方,uu看书ww.uukah只有吃的。” 李天笙老脸一红,他又没说要卖,这小子怎么这么自作多情,他是想说他这件衣服陪了他许多年,如今望着这菜市场,又想起了曾经夕阳下的奔跑罢了。 吗的!吴落甲那个傻小子,这么个摇钱树都没发现,自己当初也是看走眼了,怎么就和这阔少爷交上朋友,攀上了他,还愁银子? 归去的路上,依旧是白雪纷纷,东方无名终究是问出了那句话,他知道,李天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玉龙派。 李天笙眉眼一散,伸了个懒腰,反问道:“人家的女人,我操什么心?” 东方无名却说道:“不看我就走了。” 李天笙急眼道:“别啊,我还没吃呢,正好跟着你去蹭蹭饭。”虎啸狼行 第172章银枪将驱马战玉龙,小道士挥剑斩红线(10) 离别弦,抚筝断。胭脂绕孤剑,过情关。 望长栏,月影单。红尘风雪寒,恨千年。 李天笙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剑在手,雪地上留下了这么一段话,恨千年,千年似乎也太短了。 因为这世上有两种人会走,一个带走过往,一个带走现在。前一个是他师傅,那个总从他那偷春宫图看的糟老头子,还有一个…永世都恨! 他不愿去想,只是现在难免会想起,那些东西如今都不在了,只留下了这把剑。 东方无名淡淡道:“她就在上面。” 时常听人说过兔死狐悲这个词,狐有多悲却无人知晓,可笑的是他的徒弟让他知道了。 李天笙淡笑道:“你这些东西现在不拿上去,不怕坏掉了吗?” 东方无名望着他,神色中有一丝狡黠,那眼神就像是被一个人压在脚下,却能找到一个机会翻身一样。 “现在入冬,东西就算放上一两天也坏不了,怎么,你难道连这么点东西都不知道吗?” 李天笙瞪了他一眼,而后含糊不清的犟道:“这世上…这世上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我不过是考考你罢了!” 东方无名无言,转身离去,嘴角微微扬起,这般模样,从小到大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活着啊,当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李天笙收起了剑,他不过是过来看看罢了,月远路寒,依稀可以望见上面的那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幽暗的灯光亮着,像是在等着归家的人。 住在这么个地方,难道不会寂寞么? 他这么想着,终究还是笑了笑,寂寞?谁不寂寞,繁华的市井中望着天上烟火,荒凉的风沙里追着下沉的夕阳,夜晚的高楼上俯视底下的灯火。 那个糟老头子说是羽化成仙了,李天笙也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呢?李天笙终究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过世了,像个寻常的老人一样,这样算得上飞升吗? 以往笑的那么开心,满肚子坏水的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屎尿都不能自理,吃下了就立马拉出来了,边上就只有李天笙一个人,老头子难道不寂寞吗?难道不想以往的旧识陪着他吗? 寂寞这种事最好还是藏在心里,莫要与人家分享,他也是知道了许多道理,说了许多道理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大人们每一个道貌岸然的话语背后,都藏着痛入骨髓的悲伤,不把藏在其中的那些你想听的真理说出来,是不想你这么小的年纪背负太多。 那糟老头子走得时候还是笑的,还虚弱的说自己要看春宫图,李天笙笑着把他骂了一顿,骂他老不正经,阎王爷都不收!然后笑着笑着自己就哭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哭了。 寂寞是件好事,因为当你沉浸在寂寞里无病呻吟的年纪的时候,你身旁的人都不会出事。 李天笙厌恶的看了一眼腰间的剑,与那些比起来,她又算得了什么?他就是一个无赖,被夺走的东西,他迟早会拿回来。 东方无名下山,正好碰见了王远舟,他似乎有话要说,但不是那么急,两个闷油瓶子呆在一起总要有人先开口的。 “师傅曾说过,你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是他吗?” 东方无名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王远舟直言道:“他看起来没那么强。” 东方无名沉默了一阵,而后问道:“那我问你,他输了吗?” 王远舟回道:“没输,但手段有些下作。” 东方无名叹道:“一次下作你可以说此人没有什么真本事,次次都能下作,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人都能下作,这就是他的真本事了,更何况…” 王远舟楞道:“你是说…” “他若真想杀人,倒不是一件难事,这次他不过是拦人罢了。” 拦人与杀人不同,若想拦着一个要杀你的人,那更是难上加难,李天笙到底有多强,他也不知道。 李天笙甩了甩酒葫芦,这次重伤后他的眉间多了一抹朱砂,面红齿白,道服翩翩,雪月之下,犹如陌上公子,却又平添了一抹懒散,有些不修边幅,这大概就是那些怀春少女看不上他的原因吧,因为他总喜欢用死鱼眼看着人家,就像现在这样,生无可盼,何以为恋。 他踏过自己方才用剑划开的那一处白雪,将那些字踩在脚下,留在心里,慢步上了山。 灯火阑珊之处必有佳人等候,青丝白发,断肠煮泪。 “我的傻徒弟啊!你脑子灵光点两个都收了不就得了!还哪儿来这么多麻烦事。” 李天笙喝了一口酒,站在窗外良久,却又觉得自己这话太丧良心了,毕竟人家女人也是人,说的不好听一点添一房妾就像是你媳妇儿在你面前光明正大的偷汉子一样,这样扣帽子的事男人都忍不了,更何况那些小肚鸡肠的女人。 他也觉得自己犯傻了,徒弟的女人,他来看什么,这烂摊子也该由那个臭小子来收,他这个当师傅的又不是做爹娘的,怎么能给他端屎端尿伺候的那么好。 他几次都在门外徘徊,终究还是没能敲门,犹豫之间,门却被打开了,门内的那人看起来比以前要端庄一些了,若说以前还是少女模样的话,那现在的气质更像是嫁作了人妇已有两三年了。 因为她望李天笙的眼神也不怯懦,平常的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男人,大半夜的站在你屋门外,这不是一件心慌的事情吗? 绿鸢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李天笙恍惚了一阵,uu看书ww.uanshu然后点了点头。 绿鸢低眉,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环,神色有些悲伤,轻声道:“这玉环…” 李天笙笑道:“那是我托你照看的,它是我的东西。” 绿鸢抬头笑道:“你来是想要回去吗?” 李天笙点了点头,她也不犹豫,连忙过来将玉环递到了李天笙手上。 君似明月,咫尺天涯。 看不到也就不想了,小道士收下了玉环,转身下山,轻轻吟着十八摸的曲子。 一剑划过,那玉环上的红绳便被斩落在了雪地上,风雪不断,渐渐埋尽。虎啸狼行 第173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1) “李闭月?你的名字真奇怪。”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闭月羞花没听说过吗?这就是说我长大以后能变成一个世上最好看的美人,若说奇怪,我看你的名字才奇怪,何苦何苦,你没听过那些老人家常说什么何苦来哉吗?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嗨,也许吧,我身边的确总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好想死啊…” “胡说!你这话若是让我奶奶听见了,该打嘴,年纪轻轻地,就要寻死觅活!” “那要不你长大了以后给我做媳妇儿?我有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兴许就不想死了。” “你太胖了,我不喜欢胖子,我喜欢好看的。” …… “当归,党参,人参量少了些,桔梗,芍药,山药却又多了些,这药,治不了病!” 身穿深蓝色粗袍的中年人将木勺伸进了熬好的汤药里面,然后拿了出来,伸进嘴里尝了一口。 少年灰头土脸,瘦弱却又健硕的身体中有一抹儒雅的气质,莫看他样子狼狈,上手的事却是从容不迫,拉火,捻药材都都给人缓慢却又稳重的感觉。 “师傅,你记的是百草方,那东西早就成老古董了,现在大华大部分人都吃得饱饭,人参这些东西应当尽量少加些,否则便是虚不胜补。” 中年人饶有兴致的说道:“哦?那我倒要问问了,你记的是什么方子?” 少年抬起头,咧嘴一笑,说道:“何氏老方!” 这臭小子,没人捧他,他自己倒会捧自己,明明刚出师,便好似成了一个医术宗师一般,不过这样也好,他胡月归也不喜欢那些碌碌无为墨守成规之辈,否则也不会藏身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数十年了。 中年人笑道:“你如今二十,也该行冠礼表字了,家中既无父母,这字就由师傅赐你吧。” 少年楞道:“师傅,表字是什么东西,是一味药材吗?” 少年最喜学,学而不倦,学而不厌,就算是睡觉,枕边也时常摆满了看不完的书,不过看的大多都是一些医术,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也没成一个书呆子,如今二十,就算入世,也能成一个通情达理的好汉子。 中年人意味深长的点头道:“是也不是,这药材意寓成人,你也该离开师傅独自出去闯闯了,这表字的另一层寓意便是与你的名字相符,相近,也就是给你起另一个名字,懂吗?” 少年点了点头,眼中似有些不舍,说道:“师傅,我若是走了,以后你病了,谁来照顾你?” 中年人眉头一皱,沉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为这么点小事绑住了手脚,你走便是了,我还算能走能动,无须你操心。” 少年沉吟道:“既是表字,我不想跟自己的名字相近。” 中年人思忖了一阵,似乎也觉得少年的名字不好,应允道:“好吧,师傅原先想赐你逢甘二字,如今看来,你也有自己的心思了,尽管说出来吧。” “尽欢…尽欢最好。” 少年低下了头,心事重重。 中年人望着他,眼中似有悲意,多好的一个孩子,却恶疾缠身,无药可医,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据说距此处三十里外的风波山,有一处连着五处的小岗,岗下有一个山洞,洞内有一块千年寒铁,你若是能拿到那块铁,随身携带,兴许能…” 少年却笑道:“师傅,你不是说人命自由天定吗?天若是要你死,再好的药也救不回来。” 中年人叹道:“嗨呀!我这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吗?你还真信了啊,若真是人命自由天定,那还要我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医者干什么?” 少年又是咧嘴一笑,这次笑的有些勉强,与天夺命,有多难,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疼痛难忍的夜晚,他总能想起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她的模样仍旧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从不曾远去。 “李闭月…” 中年人问道:“你个臭小子,在嘀咕些什么呢?” 少年继续拉火熬药,愉悦的笑道:“没什么,我说师傅你长得闭月羞花。” 中年人老脸一黑,上去就是一个板栗,敲得少年痛呼了一声。 “那是用来说女子样貌的词,怎能用在为师身上,你个臭小子不老实!” 风波山,熟悉的名字,到如今,隔了多久,少年也不记得了,他收拾好了行囊,中年人依旧蹲在门外熬药,看也不看他一眼。 少年喊道:“师傅,我走了。” “快走快走!” 中年人扬了扬手,依旧盯着自己的药罐子,不肯挪窝。 直到少年出了门他才站起身,望着他远去的那条路,眼中似乎有些悔意,之前是不是不该对他那么苛刻。 “相公!” “欧阳朔,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把她杀了,老子立马就死在你面前!” 龙熙泽在屋内上蹿下跳,神色惊恐,他再也受不了了,终于疯了。 那团东西就端着一碗饭,追着他说道:“相公,再怎么样不能不吃饭啊。” 龙熙泽脸上皮肉颤抖着,uu看书.uukanshu 说道:“不吃!我龙熙泽就算饿死,死外边,从山崖上跳下去,也绝不吃你做的饭!” 这短短的数日,他不知跑了多少次,他现在看到这团东西就犯呕,欧阳朔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这老东西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回去一定要扣他的银子,让这老东西连买天桥底下的过桥米线的银子都没有。 欧阳朔终究还是拍了一下桌子,叹道:“你们两口子能不能消停会儿,老头子我吃个饭都吃不安稳,这么不孝顺,将来还怎么指着你们给我养老送终。” 他已经认了,容貌这东西真的重要吗?儿媳妇儿长成这个样子又不是她的错,这得怪老天爷不长眼,只要能和龙熙泽双修就成,只要他这些玩意儿后继有人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龙熙泽怒道:“老东西!你说谁是两口子,我龙熙泽再不济还拿得动刀,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子砍死你!” 他以前从不爆粗口,认为那是一件没有修养的事情,如今看来…有些事,的确忍不了啊!虎啸狼行 第174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2) “相公,你怎么能这么跟爹说话呢?” 那团东西又凑了过来,龙熙泽见状便头对柱,怒喝道:“你再敢向前一步,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如今他留着一条命,就是想再回到天云庄享福,若是天不佑他,这般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啪! 这一巴掌不是那团东西打的,而是欧阳朔,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生死二字有多重你知道吗?那些动不动为了一点小事就闹自杀,一下子说没就没的人很洒脱?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可怜!就算被埋了来年的坟上都不会有人祭拜。” 欧阳朔怕死却也不怕死,其缘由是他只会为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献身,例如炼毒,若是能炼出世上一等一的毒药,就算要用他这幅身体投进炉子里炼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若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龙熙泽现在这样,儿女情长到头一场空的小事,就想着不要命了,能留下些什么?那些将殉情的故事写的感人,而后成书的人都该感到羞愧,因为他们的东西只会害死那些不懂事的人,却不会对懂事的人有任何帮助,一个男人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能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否则再怎么风流,也挺不起自己的腰,直不起自己的脊梁。 龙熙泽白皙的脸上多了鲜红的五个巴掌印,他也蒙了,这还是欧阳朔头一回打他,这该死的老东西,居然下手这么重,他皱着眉茫然的将手伸到了鼻尖,那地方有一抹东西流了下来,他能感觉得到。 等他将手收回来的时候却望见了那赤红的鲜血,这一掌真重,他的脑袋到现在都是嗡嗡的。 “你敢打我?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 龙熙泽慢慢说道,语气愈发强烈,直到最后,怒目而视。 欧阳朔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啪的一下将龙熙泽抽到了床上,眼睛似张似合,淡淡道:“他既然没打过那我就来替他打,你可记好了,这是我第一次打你!打你的理由是妄谈生死,不成器!” 他就跟教书的先生打学生手板一样,打他还需把理由告诉他。 如若不然,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那团东西连忙拦在了龙熙泽面前,说道:“爹,您别打相公!要打就打儿媳吧。” 龙熙泽吓得缩在了床榻里面的墙角,欧阳朔此刻与之前不一样,怒发冲冠,眼神冷冽,说一不二,他可算是知道怕了,怕被打死。 欧阳朔喝到:“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起开。” 那团东西哐啷一声跪在了地上,地板都被震碎了,她就算跪下去,依旧比欧阳朔要高半个头,何等大只。 欧阳朔被吓到了,脸上却依旧维持着一个长辈该有的威严,今天看来他是打不到龙熙泽,但面子可不能拂了,所谓长辈须得言出必行,给后辈树立榜样。 欧阳朔问道:“你真愿意替他领罚?” “愿意!您就放过相公吧。” “老不死的,有种你就过来把我打死啊!” 龙熙泽缩在角落里,依旧发出了不屈的嚎叫,这也怪不得他,就跟小孩子做错事了,缩在家长背后一样,那一刻,他们永远都是最勇敢的。 欧阳朔闻言气的吹胡子瞪眼,连忙道:“你给我起开,不关你的事,今天我若是不好好收拾他,他就不知道上面还有我这个爹管着他。” 那团东西哭诉道:“爹,相公身上的病还没好透,你便要罚他,若是除了什么差错,你岂不是绝后,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欧阳朔指着那团东西对着龙熙泽说道:“你听听,一个女人家,都比你要懂事,你过去的那些年莫不是活到狗身上了。” 龙熙泽却怒道:“老子又没请你们两个人来找我,不如说正是因为碰上了你们,所以老子才这么惨,带出来的媳妇给老子戴绿帽子,看上的女人跑的跑,没得没,老子还要被这团不知所谓的东西一声一声的叫着那个恶心的称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没请这两个人救他,他感觉自己永远都是不被理解的那个人,这天底下就没一个人知道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为什么,这些人永远都是一副占着理得态度,可以骂他不成器,就像他爹一样,这些人真的有为他考虑吗? 这么个东西,天底下谁愿意娶回家做媳妇儿,莫说娶了,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偏偏她还恬不知耻的缠上了自己,这换谁受得了? “你看我不打死你!” 不成器也就算了,现在连良心都没有了,这让欧阳朔如何忍的下去,一跃而起,便是化掌为爪,去抓缩在墙角的龙熙泽,那团东西却灵敏的翻上了床,由他的身下穿过,扑到了龙熙泽的身前,欧阳朔避无可避,下意识之间化爪为掌,他也是气急了,这一掌用了不少内力,而且他这掌中还有不少要命的剧毒。 那团东西被拍的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眶也在那一瞬间变得紫黑。 “嗨!你说你,我打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身为内子,相公不孝,理应以照应不当为罪受罚。” 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本分,若是相公做错了事,那肯定是她照料不周,令他心怀怨恨,而后诸事不顺。 欧阳朔气的嗨了一声,uu看书 .ukansh拂了拂袖子,扔下了一壶药在床边,而后离开了。 “相公…我中毒了,动不了了,你能把爹留下的解药喂给我吗?” 那团东西瘫倒在了床榻上,欧阳朔留下的那瓶药在离她不足两寸的地方,她却不能伸手去拿。 龙熙泽眼前一亮,却很快恢复了平常,淡淡道:“我不会再信你们一个字了!” “真的,相公…求你了。” 龙熙泽转了转眼,一跳就跳到了解药边上,而后眼疾手快,一把将解药拿在了手中,看都没看,那团东西,给她?如何给的了,给完了让她继续祸害自己? “我不动手杀你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至于他龙某人,自然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虎啸狼行 第175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3) 自私的人永远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自私,总是习惯把人家对自己的好当作天经地义,就算偶尔想起时会愧疚,第二天见了面还是原样子,从来都不会想着为别人做些什么,永远都在为自己的那么点破事无病呻吟。 这便是龙熙泽,他没良心不是因为他是故意的,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去想,亦不知道良心为何物。 龙熙泽拿着药便跑出了房门,哎呦痛呼了一声,跌倒在了地上,抬起头迎上了欧阳朔的目光,目光中的轻蔑与当初的龙云天如出一辙。 龙熙泽也不是傻子,顿时了然,怒吼道:“你装什么好人,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双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无辜的人命,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数都数不过来,你这样的人还有脸来教训我?” 欧阳朔仰天大笑道:“老夫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龙熙泽转眼道:“那你给我让开,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欧阳朔冷声道:“走?你走了我这一身衣钵怎么办,让谁来继承。” 龙熙泽咬牙切齿道:“我就算是死,也不学你的那些鬼东西。” 欧阳朔一脚踹出,将龙熙泽踹翻在了地上,阴笑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今天老夫须得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当你没本事的时候,你说的话,没人会放在心上,也不会有人听!” 他倒也不含糊,每一脚都带着浑厚的内力,也不管龙熙泽受不受得了,一踹便会让他飞出一块,直把他踹的口吐鲜血,从屋外踹到屋内,连说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中满是恐惧,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痛的。 欧阳朔冷笑道:“痛?你也知道痛?你不是整天嚷嚷着要死的吗,我成全你,但也不能让你死的这么痛快,就这样一脚一脚的将你浑身上下的骨头全都踩碎,然后将你的皮肉全都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龙熙泽口吐血沫,忍者疼痛,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你不是人!” 欧阳朔笑道:“老夫方才就已经说过了,老夫从不是什么好人,况且…没把别人当人的人,人家会把你当人来看吗?” 龙熙泽终于知道怕了,他的确不怕死,但是怕痛,怕折磨,死有多容易,在屋内躺着,然把门窗紧闭,然后烧一下炭火,睡下去人就没了,但若是让你不死,一块一块的踩碎你的骨头,割下你的皮肉,这哪儿是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受得了的。 那团东西倒在床上,早已没了声响,欧阳朔望了一眼,倒也不担忧,她这体质,若这么点毒真能要了她的命,那倒是怪事了。 龙熙泽这一次终于没有人保护了,面对步步紧逼的欧阳朔,他下意识地朝着那团东西望了一眼,可她却好像死了一样倒在床榻上,莫说动了,就连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方才应当给她解药的。 欧阳朔狞笑道:“怎么?现在念起她的好了?后悔没把解药给她,让她就这么死了?” 龙熙泽倔强的怒吼道:“老不死的,老子就算死,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朔蔑笑道:“老夫连活人都不怕,还会怕死人?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死了,到了下面也快活不了,我还得给阎王烧烧钱,让他多给你一些苦日子过。”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留之何用,这世上比他活着艰难的人要有多少,有谁不是咬着牙流着血拼命的活下去,他们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人家可曾埋怨过一句,还不是低着头忍着痛扛着? 欧阳朔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最不惯那些成天为了点破事让人家操心的年轻人,活得就像是一张纸一样脆弱,一捅就破,这毒册他加了三十余页,一页一年,字字都是以命相搏换回来的,世人骂他又如何,至少他在合眼的那一刻还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做过些什么。 嗝! 正当龙熙泽逃无可逃的时候,身后的那团东西发出了声响,吐出了一口紫色的雾气,身子动了动。 龙熙泽见状下意识的爬到了她的身后,他倒还算知道自己的庇护所到底在哪里,欧阳朔就那么望着,总不至于真出手要了龙熙泽的性命。 “相公…”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话语间却依旧是情意绵绵,她说不清龙熙泽到底哪里好,却自打看上的第一眼起,便觉得谁都代替不了。 方才的那件事她也似乎忘记了,依旧把这个男人当成了自己最爱的相公。 “你快给我动起来!他要杀我!救我!救我!” 龙熙泽丧心病狂的推着那团东西,却又像是推着一座山一样,除了肉被推起来一些外,身子根本就没挪一下。 欧阳朔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可想好了,你愿意为他去死?” 那团东西声若蚊蝇的笑道:“愿意,您若是真想动手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她自知现在的自己根本挡不住欧阳朔,只是惋惜不能再保护自己相公了。 方才还疯狂的龙熙泽呆愣愣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怒声道:“老子不要你假惺惺的替我去死,你既然挡不住他,老子死就是了!老不死的,你动手吧!动手!” 他爬过了那团东西的身体,u看书 ww.uukanshu 跌倒在了地上,痛的闷呼了一声,额头的青筋突兀。 欧阳朔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掌拍下,却不是拍他的,而是那团东西,一团紫黑色在她的手臂上快速蔓延着。 她发出了哀嚎声,却又很快忍了下去,脸上的皮肉都在抖动着,她却拼命的不想发出声响。 龙熙泽呆呆的望着这一幕,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似乎想知道那地方到底痛不痛。忽然抬起头,凶狠的朝着欧阳朔扑了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老子跟你拼了!” 欧阳朔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淡淡道:“老夫早就说过了,你没本事的时候,说再多都没用。” 龙熙泽就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趴在了地上,吐着血,眼睛却睁的死死地,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再也不想昏过去了,就算是死,他也要睁着眼睛死!虎啸狼行 第176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4) “相公…” 那团东西挣扎着就从床榻上倒了下来,龙熙泽却怒道:“滚!老子从来都不是你相公,巴不得你早死了好,你给老子滚!老子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老不死的,你不就是想要老子的命吗?老子给你,不关她的事!” 这一生到底有多耻辱,临到了他才知道,像这样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这一次,该他的,就是他的。 欧阳朔望着这一对‘苦命鸳鸯’,得,现在应该没他老头子什么事了,这世上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自己痛一次,真痛过了也就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他是越活得久就越不想死,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个脑袋里好像装了屎一样,天天没事就寻死觅活,活着不好吗?真不该让他们吃饱饭。 “哎呦!” 欧阳朔拍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声道:“儿媳啊,今天就不用叫我吃饭了,我养的那只宝贝今儿个要生崽,我得去盯着!” 说罢他便连忙跑了出去,他也是,差点忘了大事,他那只漂亮的火蝎今儿个正好要产崽,先前怕它冻着了,就在旁边生了一些炭火,但火也不能太旺了,万一中暑了可就不行了。 这个怪老头,龙熙泽懵了,好不容易有了引颈受戮的勇气,然后啥事儿都没有了?力一消,整个人便瘫倒了过去,又昏了。 市集上,一高一矮,一个少年一个汉子。 两个人并排着走在一起,少年沉着脸,这趟来市集应该是他这短短的十余年心情最为五味杂陈的一次,难过的时候自然看什么都是难过的,以往市集的喧嚣和热闹让人总忍不住到处去逛逛,可是如今,却看起来如此的寂寥。 他要买些花圈,还有一些鞭炮蜡烛,棺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村里有很多人家里穷,办丧的时候只能买些小棺材,人自然是装不进去的,怎么办呢?只能将已走的那人腿由膝盖打弯打断,打的时候脸上不时溅着血,混着泪一起流下来,打完了,人进去了,打的人瘫了,泪也流干了。 他爹之前留下遗言说不想给家里再添更多的负担,甚至连棺材都不要,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刘姥姥终究还是不答应的,折中就想买那个小棺材,怎么的也得入土了有个躺着地方。 刘逍遥却不答应了,他这几年打猎存了些银子,既然要躺,肯定得躺在宽敞一点的地方才睡的舒服。 两人还是刚到市集,离白事店还有一段路。 “卖药,治咳嗽,治白头,壮阳气,好睡觉。” 一般治病卖药的怎么也得开个小馆子,这人倒好,直接当街叫卖。 刘逍遥自然觉得这卖药的八成是什么江湖骗子,肯定没人买的,下意识的寻着声源望去,却呆住了,那摊子前居然排起了长队。 那卖药的看起来也就和他差不多大,拿着一个包了咸菜的馒头,手上也沾了些黄色的菜油,就用那只手将包了药材的药包给递出去,这哪儿像是卖药的,卖猪肉的约摸着都看起来比他要干净。 偏偏那些老头老婆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肯掏钱,接过药还连连低头感谢。 刘逍遥不屑的说道:“江湖骗子!” 也就骗骗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老头老太太罢了。 吴落甲却说道:“未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事你都须得先看看,然后才能下定论。” 李天笙便是这样教他的,眼睛看到的有时未必是真的, 刘逍遥却笑道:“那正好,我奶奶操劳的白了头,我却要看看这药到底能不能治白头。” 只见那卖药的给药的时候嘴里还说着一些一日几服,烧药用的火应当怎样的话,似这般脉都不把的人居然还真有人敢买,只见他三下五除二的将手中的馒头吃完了之后便用手擦了擦衣服,上面沾满了油渍,看起来很脏。 刘逍遥冷笑着问道:“喂,小大夫,你这药真能治白头吗?” 那人抬起头,看起来着实小了些,这年头,连胡子都没长的小孩都能出来招摇撞骗了吗? 一旁的老婆子说道:“嗨哟!治个白头算什么。这小大夫的药可好了,老婆子我就吃了两天,痛了二十年的腰一下子就好了,真是神医下凡啊!” 她说着便竖起了大拇指,一旁的老人也纷纷附和,还有一些前几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看着就不行的,今儿个就撇下子女自己出来买药了,还不忘给这小大夫稍一些吃的。 他卖药归卖药,却又不收银子,刘逍遥倒是不信了,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那正好,我这身子阳气不足,你给我弄点药补补?” 小大夫抬起头看了看刘逍遥,似有有些苦恼的说道:“可是你元阳未损啊…” 刘逍遥皱眉道:“什么意思?” 一旁的老头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和尚家,连个媳妇儿都没娶,小大夫的意思是你还是个童子鸡呢,阳气都没漏,又哪儿来的不足呢?” 刘逍遥脸一红便怒道:“老子早就不是什么童子鸡了,你这个江湖骗子!看我不砸了你的摊子!” 小大夫闻言连忙倒了下去,uu看书w.uukanshu.co 吓得连连后退,他就是个治病的,自然不会武功,嘴上却还是不服软的说道:“你若说不怕,那就吃着看看,到时候受不了可别怪我。” 刘逍遥冷声道:“吃就吃!我还怕了你了?” 他连山上的黑瞎子大老虎都不怕,还怕吃药?这等神棍一看就不是好鸟,他就是要他连生意都做不成。 吴落甲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莫要忘了,你还有正事要办。” 刘逍遥却转头道:“师傅,你放心,我知道,等我先为民除害再说。” 小大夫爬了回来,有些后怕的望着刘逍遥,他怕被揍,弱弱的捡起了一包药说道:“文火熬两个时辰,然后加些野山菊。” 医者父母心,他总不能真干坏事,这药原本只需熬半个时辰就行了,若是熬了一个时辰以上药性便会大减,再配些野山菊,那就是小补了,对身体只会有补益,不会过量。虎啸狼行 第177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5) 刘逍遥接过药便打开了,说道:“我吃药从不喜欢熬,就是干吃才带劲!” 这等莽夫小大夫何曾见过,惹不起惹不起,吓得连忙缩了缩脑袋,你厉害,怎么吃都由你说了算。 他抓着里面的药材便张开了嘴巴,一把丢了进去,合上嘴,瞪着眼睛看着小大夫,额头上还有青筋,一下一下的嚼着。 吴落甲也是将手按在了额头上,只道他傻,这孩子有时候却比他还傻,如今离了师傅,他才知道,照看一个是何等的不易,或许李天笙有时望着他,也是像现在这般苦恼吧,拦又拦不住,说又说不了,做师傅,难啊。 “不要吃下去…” 还未等小大夫阻拦,刘逍遥便冷笑着将药材全都吃下了肚子,还打了个嗝,眼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你这个江湖骗子,这药哪儿是壮阳用的,我吃了怎么…” 他的话卡了一半便停住了,只觉得腹下一热,犹如火烧,身下立马就顶起了一个帐篷,涨的生疼,眼睛也一下子红了。 吴落甲连忙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内力为他调息,这样的事也做过几次,轻车熟路了。 这可将周围的老头老婆子惊住了,他们连连后退,还在议论纷纷。 “你说这孩子,逞什么能啊,小大夫的壮阳药,那能随便吃吗?” “就是,明明就是个童子鸡还死鸭子嘴硬,非得试试,这下好了,憋住了火,不泄出去那不是废了?” 吴落甲问道:“有法子吗?” 自然是问小大夫的,这药是他的,出了事自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大夫点头道:“有,给他找个地方行…” 吴落甲见他支支吾吾地,说到一半便不肯说了,言语间有些凛冽的问道:“行什么?” 小大夫胆小,被这黑汉子的眼神吓得抖了一下,终于还是不管不顾的大喊道:“行房事!” 这短短的三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下可把边上的人都给逗乐了,还有些小姑娘经过的时候臊了脸,匆匆离开了。 行房事?刘逍遥又没娶亲,上哪儿去行房事? 吴落甲皱眉道:“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小大夫低着头说道:“没…没了,若是不及时的话…” 他哪儿猜得到世上还有这样看病的人,怎么吃药都不听大夫的,出来闯荡,他原本还以为外面的世道都是好人,大家总归都还是通情达理的,没想到还没过几天,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吴落甲冷眼道:“不及时会如何?说!” “再也生不出崽了!” 小大夫被人吓到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不管不顾,同归于尽的意味,扬着脑袋,紧闭着眼,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怕被人打死。 “我说你们两个年轻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现在好了,出了问题怎么能怪小大夫呢?照我老头子说啊,还是快把他带到前面的那处巷子,找个婆娘解决了吧,也不贵,就十文钱罢了!” 一个老头子终于看不下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没病乱吃什么药,吃完了还怪大夫。 一旁的老婆子闻言眼睛一横,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怒骂道:“你个丧尽天良的老不死的,你怎么知道那地方只要十文钱?你去过?” 老头子连声道:“哎呦,轻点儿,我这不是听人说的吗?” 老婆子不依道:“听人说?听谁说的!谁这么烂**,你都半只脚进棺材了,那玩意儿还能用?你也不怕受不了一下子就走了!” 小大夫也是好心,不忍老人受苦,连声道:“老奶奶,您就别说他了,他昨儿个就在我这儿买了一包壮阳药,不会受不了出事的…” 老头子懵了,这小大夫是看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觉得他活够了吗? 老婆子闻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嚎道:“啊!你个天杀的,居然真敢干,我不活啦!” 小大夫整个人都懵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这老人不就是买了些壮阳药吗?这也有错?他这药没事啊,就算吃下了也没问题的。 吴落甲一把扛起了刘逍遥,总不能真让他断子绝孙了,说起来,他第一次也是在青楼里交代的,虽然那人…总之就算是窑子,那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地方,没什么好忌讳的! 直到转角,便望见了门外坐在板凳上磕着瓜子的窑姐,望见来人,似笑非笑的朝着吴落甲看了一眼。 那女的约莫三十岁左右,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坐在板凳上,大腿处的衣裳却剪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白花花的肉。 吴落甲扛着刘逍遥便走了过去,现如今这个少年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嘴唇都被火烧白了,还时不时地咽着干涩的喉咙,像是一头不安的野兽。 “两个人三十文钱,若是让我舒服了,分文不收!” 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身前,只留给两人一个背影,当一块地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给它十头牛,它也不会觉得多。 吴落甲说道:“你好生照顾他就是,我就算了。” 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些碎银子,也是打猎所得。 女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可够她几天的生意了,不过大抵还是看上了这黑汉子的身板,言语中似有些不舍得说道:“我这活儿十里八乡都找不到,uu看书 .uukashu.co你真不试试?” 吴落甲摇了摇头,进屋将刘逍遥放在了床上,屋子还算干净,这女的倒是个讲究的人。 刘逍遥沙哑着嗓子说道:“师…师傅,我不想交代在这儿,带我出去…” 吴落甲转身似乎有些惆怅的说道:“你要知道,男女之事也就是那么回事,你还是不要看得太重了,从来都没有身体脏的人,只有心脏的人。” 这是李天笙逛完窑子后常说的一句话,这种事没什么放不下的,人之常情罢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掀开了帷幕走了出去。 吴落甲眼神凝重的说道:“交给你了。” 那女人也觉得自己这趟接的活不简单,方才听到了吴落甲那句话,还红了一下眼睛,当下点了点头,扬了一下头发,款款的走了进去。虎啸狼行 第178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6) 等吴落甲将所有的东西都办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还记得当初李天笙笑着对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从南嫖到北,从上嫖到下,就这样嫖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他隐约记得那时师傅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仿佛真的将那件事当成了毕生的夙愿。 他也曾问过为何李天笙不娶亲,他却说你总不能保证自己媳妇儿这一辈子都不偷汉子不是?偷了你心里肯定会有一根刺,然后咋办?那她不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合着你这么多年都在替人家养媳妇儿多不值?那些青楼女子再脏到了年岁还是要找个老实人从良的,一旦人家从良了她是不是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你只花了几两银子就先玩了别人要养一辈子的媳妇儿,那岂不是赚翻了? 如今他对这种地方没有抵触和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和自己的生活根本不搭边,他一个赚几两银子都得花不知多少力气的人哪儿还有闲钱来这种地方潇洒。 当他再来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只见刘逍遥低着头站在外面,咬着牙,有了几处红印的脸上满是悔恨,像是一头受伤的狼崽子。 吴落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都过去了,看开点。” 男女都一样,都有自己的矜持,第一次随便交代了难免有些想不开,吴落甲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刘逍遥恨恨道:“我要去找那个江湖骗子!” 他看起来相较以前的确沉稳了些,若是换做之前,恐怕早就只身一人去寻小大夫了,如今怕也是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所以才在这儿等师傅。 吴落甲问道:“寻仇?” 他自然通晓事理,这次错不在人家,而是刘逍遥太过莽撞了,去寻仇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刘逍遥却说道:“不是!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的药的确很灵!我想再讨些治白头的给我奶奶。” 他这般年纪还未有建树,却在将那个女人压在身下足足一个时辰,她跪地求饶四处逃窜的时候,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种邪恶的成就感,这也是多亏了那小大夫的壮阳药。 如今的他除了愧疚和悔恨隐约萦绕在心头外,对那人的爱恋也渐渐淡了,正如吴落甲所说,男欢女爱不过如此,就算她再漂亮,就算自己再怎么喜欢她又怎样呢?人家还不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寂寞了还不如花点银子来这地方,起码窑姐还知道疼人… 吴落甲难得笑道:“好,我跟你去。” 小大夫左顾右盼之下,慌乱的收拾着自己的摊子,今儿个风波接二连三,还差点闹出人命,方才那老婆子哭着哭着差点就一口气没咽过去死在他面前了,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个儿就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会有这么千奇百怪的麻烦,偏偏这些麻烦用药都解决不了。 他也怕继续做生意会被人打,思量许久,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这是他师傅教他的,碰到弄不好的事就赶紧跑路,小命要紧,留的有用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大夫,还做生意吗?” 只见他面前又多了一个一袭白衣的虬髯汉子,那汉子看起来也真惨,眼圈旁边全是黑的,像是十几天都没睡过觉一样,而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到处都有像被蚊子叮过一样的小伤。 “拳伤、跌伤、擦伤…阳火盛,内伤…” 小大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一时间也有些懵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病人,若说他有病,那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的,若说他无病,那他身上的这些都是芥藓之患,无药自医。 “嗨呀!大侄子,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地方虽然穷乡僻壤,但你要找的话,总能找到医馆的,怎么能随便找个卖狗皮膏药的呢?这小子看起来还没刘公子大呢,能顶用吗?” 这大汉的身后还有一个小道士提着一壶酒,手里抓这个烧鸡,正吃的不亦乐乎。 道士旁边是书生和书童,那书生约摸着已经有四十岁左右了,书童却看起来很年轻。 书生也连忙劝道:“薛将…先生,还是换一处医馆吧…” 薛破越这一路上有多可怜只有他和刘兆知道,至于李天笙,那就是头畜生,从来都是吃了霸王餐然后找个借口出恭开溜,留下他们三个挨揍,薛破越一开始还有银子付账,到后面没了,这厮倒好,张口就是风凉话,什么堂堂一介大将军,居然连下馆子的钱都没有。 可怜的薛大将军,只能每次吃完霸王餐之后抗揍,不占理,又不能打回去,有多憋屈? 薛破越咬牙切齿道:“不换,老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医死了就医死了!” 活着不能把他扒皮抽筋,死了也要在他的床头让他睡不好觉,他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找一个木头,将那个木头雕成人形,然后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将那块木头的手脚剁下,然后放进他那臭气哄哄的鞋子里闷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捏成碎片洒在地上,整宿整宿的牙痒痒,uu看书 他每次生出想捅死李天笙的想法的时候,小道士总会不见踪影,要么在一里外的地方撒尿,要么在三里外的地方拉屎,然后慢悠悠的走回来,幸灾乐祸的望着手里攒着匕首的他。 李天笙正准备上前去劝他,却不料薛破越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跳开了几丈,双手拿着匕首,缩着,瞪着眼睛怒道:“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你再过来老子不是捅死你就是捅死自己!” 他不怕死,也不怕打仗,他怕这种缠上了甩又甩不开,杀又杀不掉,时不时地还叮一你一口的人,这种人比蚊子还讨嫌,比屎还臭!完事了还对你笑脸相迎,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哪个王八蛋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以后谁要是敢对着他笑,笑一次他就是一脚! 书生眼中似有泪光,百般折磨之下,他…终究疯了,薛破越的委屈他知道,是个人都不能忍啊,这世上没有这么禽兽不如的人!饶是个看破红尘的和尚也会被逼疯的。 堂堂一介大将军,落到这般求死的地步是何等的不易,他甚至都想劝薛破越回承道了,李天笙名为陪同,实则就是故意要作怪啊!虎啸狼行 第179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7) 至于那匹性子烈的白马,三日前就被李天笙宰了,宰了这厮还拍着马屁股骂道:‘叫你娘的性子烈,你说你有点难追?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他还记得薛破越当时眼中的无助和失神,一个战士失去了尊严之后还失去了自己的坐骑,那是何等的悲痛。 他就那么坐在火堆旁边,冷着脸,一口一口的咬着李天笙递给他的马腿,死死地看着小道士,那嘴欠的还要问一句香不香,说什么跑得快的马儿腿贼劲道。 太多太多了,罄竹难书。 小大夫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悦了,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治死过人,他这药,那都是一等一的治病救人的良药,但凡专一门之长者,总会有自己的傲气,他是如此,更别提自家师傅了。 “有药,能治病,但是我偏偏还就不治了!” 薛破越闻言转过头,语气冰冷的问道:“你说什么?” 他正是一肚子火没处撒,还撞见个没眼色的,这不是送上门的吗? 小大夫瞧了一眼那个如狼似虎的大汉,顿时便缩了缩脑袋,惹不起惹不起,还是保命最重要,但大抵还是有些放不下架子,便试探性的说道:“这不治…总归还是得治啊!” 李天笙笑道:“我对医术也是颇有涉猎,你打算给我大侄子开什么药?” 小大夫闻言便是头一扬,正准备细细道来的时候,却被大汉喝住了。 “你只管开,别听他瞎叫唤,吃死了不算你的!” 小大夫被吓了一跳,正准备听这汉子的,却望见那个小道士低着头阴阴的笑道:“这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我可都认识,要么拜把子,要么一起逛过窑子,不管你是打哪儿来的,你可看着开,若是让我望见了什么药材加多了,亦或是什么药材加少了,你以后可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小大夫拿起了一包药,含糊不清的说道:“石决明二两、天麻三两四钱、钩藤一两三钱五分…” 李天笙瞪眼道:“我大侄子明明是肾虚,你给他开什么治肝的药!庸医!” 小大夫急的快要哭了,不松口道:“可他这样子明明就是夜不能寐,伤肝上火…” 李天笙喝止道:“闭嘴!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药我收了,再给我拿些…唉,就拿些那种药吧…” 小大夫疑惑道:“哪种药?” 李天笙挤眉弄眼的笑道:“就是那种。” 小大夫恍然大悟道:“哦,那种啊,有!” 说罢他便鼓捣出了几包药递给李天笙说道:“治肾虚,一日一煎,服三日,调养为主,三个月之内不能行房事,三个月之后完好如初。” 李天笙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说道:“你哪儿只眼睛看到道爷肾虚了?” 小大夫劈头盖脸的说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走路轻浮,面色虚白,说话中气不足,明显就是肾虚了啊,这不管叫哪个大夫看都一样!” 他总归还是要有些操守的,一是一二是二,得分清楚了。 薛破越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眉目间的嘲弄之色不言而喻,呵!这就是那个整天都说自己身下一杆长枪多厉害多厉害的男人,没用的货色。 这孩子倒是有真本事,就是太实诚了,李天笙接过药,放到鼻尖闻了一下,似乎有些讶异,淡淡道:“小大夫,能告诉我你师父是谁吗?” 小大夫摇头道:“家师名讳,无权告知。” 李天笙扔了扔药,掂量了以后转身笑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是谁,一方医圣胡月归,替人看病从来只开一个方子,一方解百病,你这小小的一个方子,至少也得治四五种病,除了是他的徒弟,寻常大夫,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小大夫眼前一亮,问道:“你认识家师?” 李天笙淡淡道:“何止认识,我还指着他的鼻子骂过他呢,如今想来,倒是该请他吃顿饭好好赔罪了。” 薛破越恨声道:“李天笙,你到底想如何?一路上跟过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要插上一脚,让我不快活,你若是个男人,就真刀真枪的跟我干一场,若是个小人,就背地里偷袭杀了我,别这么不痛快!” 李天笙连忙陪笑道:“那哪儿能呢?您这么大本事,我之前不懂事,冒犯了您,现在给您道歉,这天底下谁敢跟您硬碰硬啊,这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得,好日子让今天给撞见了。 “诶,狄…” 狄逢春拍了拍书童的头,怒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笛子放在背篓里,不要揣进怀里。” 刘兆不解其意,还嘴道:“我们哪儿来的笛子啊,背篓里装的全都是你那些破书。” 狄逢春仍旧不退让的说道:“我说有就有,去去去…你哪儿位啊?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别碍事!” 说罢他还抬手赶着身后的黑汉子,一副嫌弃的样子,不时挤眉弄眼。 吴落甲望见了李天笙,也顾不着狄逢春了,刚想叫,李天笙却一脚踹到了薛破越的肚子上,上去就是一阵石灰粉伺候,边打还边骂道:“吗的,这不是刚好赶上你傻吗?能不能长长眼睛!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看见熟人就往上凑,都这么使眼色了还看不明白。” 这一顿给薛破越揍的啊,uu看书 ww.uashu.cm连手都不能还,抓哪里哪里空,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施展。 李天笙为什么会动手?这还用问吗?这个贱东西动手还跟你挑时间? 最后李天笙好赖是找到了蒙汗药,也不管,一股脑的就塞进了薛破越的嘴里,只把他呛得直咳嗽,然后硬生生的昏了过去。 “吗的,还好这小子身子骨壮,换一般人,早就歇菜了,这样也好,替薛老头管教一下孙子!什么德行?动不动就要杀人,人家不是爹娘养的?” 狄逢春也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唯独只有这一次,他是希望李天笙使些小手段让薛破越昏过去的。 小大夫早就舍弃掉了自己的摊子,偷偷地缩在一处巷角,却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随之而来的声音十分的冷冽,让他吓了一跳。 “那治白头的药给我来三包,还有…刚才那个壮阳药,有多少就给我多少!”虎啸狼行 第180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8) 接下来人自然是让刘逍遥领回家了,既然师傅都说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他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师公,虽然知道年纪小,但却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小,他真有那么厉害? 与小大夫寒暄了数阵之后,得知他现如今也是无家可归,正好,毕竟是给奶奶吃的药,刘逍遥还怕他跑了,万一有什么差错那他可就连哭的地方都没处找了,就像拎着小鸡一样把小大夫一路连拖带揍的请回家了。 这般无礼吴落甲自然是要阻拦的,可惜大也大不过师傅,李天笙却是摸着自己那没有胡子的下巴喃喃道:“这倒是一个可塑之才。” 小大夫倒是老实,不进家门,穿着单薄的衣衫,就坐在外面的树墩上,冻的发抖也要摸索着自己的背篓, 刘逍遥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大夫笑道:“我在找书,师傅说过,人到不如意的时候,闲谈之外最好还是看书。” 刘逍遥不屑道:“书?那玩意儿能教你什么?我没读过书这么些年还不是活过来了,偏偏就你们这些人穷酸,喜欢看这些屁用都没有的玩意儿。” 小大夫却摇头老气横秋道:“非也,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以史为鉴,读史明智,你怎么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不是与前人一致呢?为了少走些错路,书还是要看的。” 刘逍遥冷笑道:“什么屎不屎的,恶心死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看书看出什么来了?打架也打不过人家,讲理都不敢讲,看那么多书都看到哪儿去了。” 小大夫抬头道:“那你不看书又得到了什么呢?永远都在为眼前的苟且东奔西走,永远都什么都不懂,以不看书为荣,就算活一辈子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碌碌无为自甘平庸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两个身世遭遇完全不一样的人谈起话来自然费劲,刘逍遥又是一顿拳头发痒,这人就是属欠的,欠揍,极其欠揍。 “怎么,说不过人家就准备动手啊,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这年头无赖找人扯皮都得要些典故弄弄门面,你瞧瞧你,眼睛一瞪,手一捏,只知道动手耍粗,就像头蛮牛似的,丢不丢人。” 刘逍遥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回过头,李天笙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吴落甲在李天笙身后,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师傅向来都是一个很少说话,能用拳头就尽量用拳头解决的人,但不知为何,到了他这里,同样的方式,意味却变了。 小道士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别看你师傅了,他动手从来都是有理有据,若不是逼不得已,从不以武力压人,” 良久后,刘逍遥方才低头道:“弟子知错。” 吴落甲笑道:“师傅,弟子资质愚笨,逍遥跟着我着实有些委屈了,你看…” 李天笙扬手叹道:“得!打住,老子就知道遇到你小子没好事,逛窑子的时候总不想着师傅,一有事了就知道叫了,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以前那般老实憨厚吗?他若要学刀我虽教不了,却能为他寻个好去处。” 刘逍遥急忙道:“别,我就觉得跟着师傅挺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吴落甲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脑袋,须知这还是吴落甲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李天笙悠哉的叹道:“你小子可别不识货啊,论刀法,这天下那人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那手上功夫,就连你师父也是望尘莫及啊!” 刘逍遥闻言眼前一亮,把本事学到家自然是最重要的。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却话锋一转道:“不过那人喜欢拿活人练刀,如今虽然改邪归正了,但你若是惹他不高兴了,难免小命不保,如此…你还要学吗?” “要!” 李天笙面无表情道:“那武林大会你就别去了,你师父到时候只怕都是自身难保,再加上你,更是九死一生。” 少年低着头,死死地咬着牙,他不傻,自然听得懂人话,如今的他就是一个负累,只会给人添麻烦,但正是这一份不甘灼烧着他的鲜血,让他此刻有一种拼了命也要变得有出息的决心。 小大夫终于翻出了一本书,那是一本纸张泛黄的医书,隐约可以望见李氏两个字,破陋的拼凑在一起,他开心的翻开了纸张,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去看,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终于,翻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夹着的半根柳枝,早已变成了枯黑色,一折就断。 他把冻的通红的手放到嘴边呼了一口气,然后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一根柳枝,小心翼翼的像是拿起了一个价值连城的传家之宝,眼中还闪着异彩。 折柳,亦有惜别之意。 李天笙的眼眸逐渐冰冷,厌恶的转过头,隐约想起了小大夫先前说过的那句话,以史为鉴,可惜他是一个连看书都觉得麻烦的人,更别提写书了。 吴落甲望着这一幕也是沉默不语,烟雨湖畔的杨柳依依至今无法忘怀,他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往后也要少说话,这样才能抓住眼前还剩下的东西。 “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李天笙招了招手,这地方终究还是待不下去了。 吴落甲挑了挑眉头,他身边总没些好事,渐渐地他也就习惯了,但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李天笙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玉环,红绳已然不在,这是当日薛红绫赠给吴落甲的,却不是他割的又是谁的线。 吴落甲有些苦涩的笑道:“师傅,你去过玉龙派了?” 这玉环他缝在衣服里,后来离了无名山,摸了摸衣服,不见了,自然知道是谁拿走了。 见他捧着玉环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李天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别去想了,她过的很好,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别人家的媳妇儿了,你若真念着她的好,成亲的那天包点份子钱让人送过去就行了。” 吴落甲哽咽道:“师傅,我…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啊!” 他也在逃,但是个人,都逃不过良心。 李天笙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抡了一下,u看书 wwuukahu 怒道:“老子说好了!像什么样子,世上后悔的事多了去了,你有能耐给我买个后悔药看看?” 说罢便把酒葫芦递给了他,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吴落甲也学着他,两个人并排着坐在一起。 喝了两口后李天笙方才醉醺醺的笑道:“都说男人活得像条狗,的确也像狗,不过狗好啊!” 吴落甲含糊不清的问道:“好?好在哪里…” “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对了!狗不会矫情,吃喝拉撒看家护院,家里有条狗,出门都安心,狗有什么不好的?” “对,好…好,哈哈哈哈…” 吴落甲开怀大笑,两条老狗,一壶酒,还想个屁! 当那一袭白衣出门的时候,酣醉的吴落甲没发现,李天笙的眼睛逐渐变成了一头吃人的狮子。虎啸狼行 第181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9) 红霞醉,景憔悴,一截枯松年几岁。游金銮,戏泅水。花色常开,人无年少。念念念。 月色暖,清河远,望却巫山多少年。伊人貌,全忘了。世事难料,全是你娘!破土出! 龙熙泽拿着笔,神色狰狞,再也写不下去了,他已经很努力的把那团东西当成人来看了,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迈不开那一步。 欧阳朔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看起来很惆怅啊!” 惆怅?这老头知道个屁的惆怅!他懂个鸡儿的惆怅!他知道个卵子的惆怅!每天就会对着自己的那些药蹦蹦跳跳,搞的跟高僧坐化一样,就差没给药端屎送尿了,还乐此不疲,干脆被毒死算了。 他感觉自己这些天要么就是躺在床上,要么就是马上就要躺在床上,醒了被吓昏过去,昏过去了又要被人像拆骨头一样摇醒,欧阳朔还说他命好,遇到了寻常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遇。 是啊!他娘的寻常人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个鸡儿机遇,估计早就自杀了,还用得着做梦? 粗鄙?他现在惨到了连粗鄙都要挑时间吗? 龙熙泽憋着怒火笑道:“我很好,没什么好惆怅的。” “相公…” 这一声脆生生的叫唤差点没把他的骨头给吓瘫掉,他敢转身吗?他不敢,只得眼角流下星星泪光,淡淡道:“我出去透口气。” 欧阳朔瞥见了那团东西,只觉得越看越顺眼,万一有一天她死了,那他岂不是得到了如山一般高大的药材,这得够他配药配多少次啊! 他大抵还是要些老脸的,深知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于是老脸一红,咳了两声后问道:“什么时候走?” 那团东西说道:“这…要先等儿媳先为相公做好饭,他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吃下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我也帮他看过,就是不知道症状在哪里,爹,您知道吗?” 欧阳朔思忖了一阵后皱眉道:“也许是体内的火毒作祟,这样…你有时间多为他疗几次伤就好了。” 龙熙泽的体质不一般,可以说是由金山银山堆成的,在还未炼化之下又中毒,肯定会与寻常人有些差入,如今火毒未解,只能试着压一压了。 那团东西却不依道:“爹,儿媳的奶奶曾说过,这房事啊,不宜过多,不然损了丈夫的阳气,都没地方哭去。” 欧阳朔愣了一下,奶奶?如此说来他岂不是成了那个老婆子的儿子?刚想反悔撤回这门亲事却又想到这体质,算了算了…儿子就让龙云天去当,反正他都死了,正好可以孝敬,死了的龙云天就叫那老婆子娘,在九泉下伺候她。至于这些活着的后生辈就叫他爹,给自己养老送终,各叫各的,不矛盾。 “他?没事,你只要不瞎搞,一天三四次都没问题。” 那团东西惊喜的说道:“真的?” 欧阳朔摆了摆手说道:“自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 龙熙泽也就这门长处了,若是御女之术也能算是一门武功,那他绝对无愧宗师二字,他的儿子,他知道。 于是那团东西满心欢喜的去做饭了,搞得地动山摇的,站在屋外的龙熙泽端茶水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了才能见到那些令他心动的女人。 欧阳朔见他望着树枝,有些诧异的问道:“乖儿子,你在看什么?” 这已经不止一天了,大概有两三天了吧,龙熙泽总会在这个时候端着一杯茶水去门外。 龙熙泽望着树梢上的乌鸦有些痴痴地笑道:“这乌鸦也真好看。” 欧阳朔皱眉道:“你怕不是傻了,这黑不溜秋的东西向来都是报忧不报喜,有什么好看的。” 龙熙泽瞥了他一眼,欧阳朔不知道,仔细想想,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以前他是遇美太多,终究不知美为何物,如今…看个乌鸦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欧阳朔才不会细问这些破事,大大咧咧道:“待会儿呢,我就要跟你媳妇儿出去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剑的吗?这次…” 龙熙泽眼前一亮,转头道:“剑?” 欧阳朔点头道:“是啊,你不想要?” 龙熙泽大喜道:“要,自然要!” 一剑在手他还用得着怕那团东西?若是她不识趣执意纠缠不清,那横竖就是一剑过去,让她知道疼,况且欧阳朔早就跟他说过,那可不是一般的剑,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来形容都不为过。 欧阳朔笑道:“那你就在家好好等我们的消息吧。” 龙熙泽摇头道:“不,我要去!” 那把剑自然要握在他的手上才能安心,况且他已经在这间屋子里憋得太久了,一刻都不想留下去了。 欧阳朔讶异,这孩子何时有这么大的胆量了,不过这样也好,好男儿的确该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这野猪王是什么样子连他只瞅着了冰山一角。 欧阳朔竖起了大拇指叹道:“好!不愧是我的乖儿子,够豪气!爹带你去!” 话音还没落,那团东西便从厨房里想要挤出来,每次进去都要花半天时间,出来也是一样,这扇门也不知为何要做的这么窄,它难道不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挤宽的吗? “爹,相公大病初愈,还不能去…” 她在门里卡着,u看书 ww.uukanshu.o 肉在不安分的扑腾着。 龙熙泽急忙拉住了欧阳朔的手说道:“走,我们走!” 欧阳朔楞道:“走?没她你能走到哪儿去?还不去帮你媳妇儿一把,还想不想要剑了。” 龙熙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逃难。 他撇着头横着走了过去,伸出的手还在颤动着。 “相公…” 这一叫酥媚入骨,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还未等龙熙泽拉住她的手,那扇可怜的门终于放弃继续变宽了,整堵墙都垮了,伴随着轰鸣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龙熙泽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压出来了,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吧。虎啸狼行 第182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10) 山腰上,那团东西正在往篓子里装野根,冬天到了,山上野猪多,要想找这些东西可不容易,不过奇怪的是,龙熙泽住的那间茅屋方圆一里都没个野猪的影子。 欧阳朔却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给它去送吃的,弄这些玩意儿干嘛?” 本就因为龙熙泽病拖了些时日,如今倒好,还要弄着弄那的,女人真是麻烦,欧阳朔可是出了名的没耐心。 那团东西却哽咽道:“肥爷,你走好,这次你要走,我一定要让你吃饱饭,到了下面,你别忘了要保佑我相公,今后在这世上,我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挑起了扁担,一如当年的那个老婆子一般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她啼哭不止,诉说着自己的凄苦的身世。 其实要想保住龙熙泽的性命,只要那块千年寒铁就成了,那头野猪王是欧阳朔的意外收获,他也只是问问,没想到这团东西还真有办法送它上路。 龙熙泽跟在欧阳朔后面,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和那些一剑封喉的剑客只差着一把剑,为什么从前就没配把剑带在身上呢? 还未等他想完有了剑之后的好日子,便看见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后便到了一片松树林,到处都是粪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依稀还可以看见那些正在雪地里刨食的野猪,有大有小,光是那健硕的身板便令龙熙泽有些胆怯了,他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畜生面对面。 它们不安分的用自己的身体擦着松树,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嘴角的獠牙底下有些泛黄,尖部却看起来厚实而又充满力量。 “莫慌!” 欧阳朔按住了他的肩膀,当年那个老婆子进山十几个来回都没事,肯定是有些法子的,如今她的后人又岂会不懂这个法子?约莫是什么能让这些畜生乖乖听话的咒语亦或者迷药。 今儿个他便要见些新奇玩意儿了,一想到这,欧阳朔便眼泛精光,走?走去哪儿? 野猪们望见了人,也不怕,反倒是不安分的对峙着,没过一会儿便全都盯上了这边。 只见那团东西挑着扁担,还在啜泣着。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奶奶,你好狠心啊,把孙女一个人丢在这世上,现在连肥爷都要走了!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欧阳朔若有所思,莫非这哭丧之术便是那神秘莫测早已失传的兽语?如此想来倒也不差,毕竟和尚念经,蛮人跳神,谁不是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一大堆,旁人听都听不清楚。 那些野猪一拥而上,纷纷撒着蹄子跑了过来,欧阳朔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他倒想看看,那个老婆子的后人是用了何等方法让这些畜生乖乖听话的。 “肥爷!多吃点,路上做个饱死鬼!” “肥爷,我以后给你烧点衣服!” “走好!” “走好!” …… 那团东西说一句便扬一次手,那几百斤的野猪被她像扇苍蝇一样扇到了旁边的树上,松树被拦腰撞断,落到地上的扬起一片雪花,砸出了一个大坑,纷纷倒在地上抽搐着。 没有一头能再爬起来,没有一头… 欧阳朔算是见识到这哭丧之术的厉害之处了,哭的越伤心手上的力气就越大,还有几头可怜的野猪连脑袋都被扇歪了,眼见着是活不长了。 这些悍不畏死的畜生终于知道怕了,停住了脚步,连连后退。 龙熙泽呆滞的望着这一幕,缩了缩鼻涕,这样的,拿着剑就打得过了?打不过吧,就算天底下最会使剑的人到了她面前估计也是死路一条,这一巴掌到底有多重?合着当初打他的那几下人家根本就没用力气,就是闹着玩玩的。 他也跟那些畜生一样连连后退,脚不听使唤的往后走着,野猪不可怕,他遇上了比野猪更可怕的东西。 欧阳朔还在欣赏着这一幕,自然无暇顾及龙熙泽,至于那团东西,那就更不必说了,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就要离她而去,正在伤心处呢。 “老天爷,你若是长了眼睛,这次便让我逃出生天!我龙熙泽反正也快死了,大不了快活几天之后来世做牛做马!” 龙熙泽拼命的逃亡着,无论是被荆棘刺破了衣服擦伤了皮肉都未曾皱一下眉头,早已没了痛感。 当他踉跄着连滚带爬逃出松树林,穿过小树林的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抖动,他不管不顾,腿是不能停下来的。 只见眼前的地面开始碎裂了,张口了一个大口子,由他的两腿之间分成了两半,正好到他面前,那口子停住了。 他终究是连站都站不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这一幕,身旁的树木一片狼藉,然后他抱着头,无助的嚎哭了起来。 山下的王虎生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斧头的半个身子早已镶入了大地,而他身上的所有力气,也已经被抽光了,望着这一条长的见不到头的裂痕,两边的林木已经纷纷倒下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虎头神采奕奕的说道:“师傅,这把式亮。” 王虎生叹道:“还差得远呢,uu看书ww.uksh这山还不及天道山的一小半那么大,我这一斧约摸着只能开到半山腰那里,把斧头拔出来吧。” “好嘞!” 虎头兴冲冲的走上前,弯下腰,双手抓住了斧柄,酝酿了许久后方才眼睛一狠,直起腰,臂膀上的腱子肉都鼓了起来,硬邦邦的像一座座小山包,可斧子依旧是纹丝不动。 王虎生虚弱的笑道:“怎么?你个完蛋犊子连斧子都拿不起来了?” 虎头苦着脸说道:“师傅,我今儿个没吃早饭。” 王虎生说道:“我听人说这山上野猪挺多的,要不咱俩先去搞点野味?” 这斧头劈进去了,拔出来也得要有劈时七八分的力气,都是力气活啊! 虎头眼前一亮,涎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声道:“好,等我吃饱了别说拔斧头,就是再劈一次也成!”虎啸狼行 第183章小医圣折柳万花谷,野猪王酣卧0年岗(11) 山腰上,那团东西正在往篓子里装野根,冬天到了,山上野猪多,要想找这些东西可不容易,不过奇怪的是,龙熙泽住的那间茅屋方圆一里都没个野猪的影子。 欧阳朔却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给它去送吃的,弄这些玩意儿干嘛?” 本就因为龙熙泽病拖了些时日,如今倒好,还要弄着弄那的,女人真是麻烦,欧阳朔可是出了名的没耐心。 那团东西却哽咽道:“肥爷,你走好,这次你要走,我一定要让你吃饱饭,到了下面,你别忘了要保佑我相公,今后在这世上,我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挑起了扁担,一如当年的那个老婆子一般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她啼哭不止,诉说着自己的凄苦的身世。 其实要想保住龙熙泽的性命,只要那块千年寒铁就成了,那头野猪王是欧阳朔的意外收获,他也只是问问,没想到这团东西还真有办法送它上路。 龙熙泽跟在欧阳朔后面,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和那些一剑封喉的剑客只差着一把剑,为什么从前就没配把剑带在身上呢? 还未等他想完有了剑之后的好日子,便看见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后便到了一片松树林,到处都是粪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儿,依稀还可以看见那些正在雪地里刨食的野猪,有大有小,光是那健硕的身板便令龙熙泽有些胆怯了,他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畜生面对面。 它们不安分的用自己的身体擦着松树,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嘴角的獠牙底下有些泛黄,尖部却看起来厚实而又充满力量。 “莫慌!” 欧阳朔按住了他的肩膀,当年那个老婆子进山十几个来回都没事,肯定是有些法子的,如今她的后人又岂会不懂这个法子?约莫是什么能让这些畜生乖乖听话的咒语亦或者迷药。 今儿个他便要见些新奇玩意儿了,一想到这,欧阳朔便眼泛精光,走?走去哪儿? 野猪们望见了人,也不怕,反倒是不安分的对峙着,没过一会儿便全都盯上了这边。 只见那团东西挑着扁担,还在啜泣着。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奶奶,你好狠心啊,把孙女一个人丢在这世上,现在连肥爷都要走了!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欧阳朔若有所思,莫非这哭丧之术便是那神秘莫测早已失传的兽语?如此想来倒也不差,毕竟和尚念经,蛮人跳神,谁不是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一大堆,旁人听都听不清楚。 那些野猪一拥而上,纷纷撒着蹄子跑了过来,欧阳朔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等的便是这一刻,他倒想看看,那个老婆子的后人是用了何等方法让这些畜生乖乖听话的。 “肥爷!多吃点,路上做个饱死鬼!” “肥爷,我以后给你烧点衣服!” “走好!” “走好!” …… 那团东西说一句便扬一次手,那几百斤的野猪被她像扇苍蝇一样扇到了旁边的树上,松树被拦腰撞断,落到地上的扬起一片雪花,砸出了一个大坑,纷纷倒在地上抽搐着。 没有一头能再爬起来,没有一头… 欧阳朔算是见识到这哭丧之术的厉害之处了,哭的越伤心手上的力气就越大,还有几头可怜的野猪连脑袋都被扇歪了,眼见着是活不长了。 这些悍不畏死的畜生终于知道怕了,停住了脚步,连连后退。 龙熙泽呆滞的望着这一幕,缩了缩鼻涕,这样的,拿着剑就打得过了?打不过吧,就算天底下最会使剑的人到了她面前估计也是死路一条,这一巴掌到底有多重?合着当初打他的那几下人家根本就没用力气,就是闹着玩玩的。 他也跟那些畜生一样连连后退,脚不听使唤的往后走着,野猪不可怕,他遇上了比野猪更可怕的东西。 欧阳朔还在欣赏着这一幕,自然无暇顾及龙熙泽,至于那团东西,那就更不必说了,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就要离她而去,正在伤心处呢。 “老天爷,你若是长了眼睛,这次便让我逃出生天!我龙熙泽反正也快死了,大不了快活几天之后来世做牛做马!” 龙熙泽拼命的逃亡着,无论是被荆棘刺破了衣服擦伤了皮肉都未曾皱一下眉头,早已没了痛感。 当他踉跄着连滚带爬逃出松树林,穿过小树林的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抖动,他不管不顾,腿是不能停下来的。 只见眼前的地面开始碎裂了,张口了一个大口子,由他的两腿之间分成了两半,正好到他面前,那口子停住了。 他终究是连站都站不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这一幕,身旁的树木一片狼藉,然后他抱着头,无助的嚎哭了起来。 山下的王虎生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斧头的半个身子早已镶入了大地,而他身上的所有力气,也已经被抽光了,望着这一条长的见不到头的裂痕,两边的林木已经纷纷倒下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虎头神采奕奕的说道:“师傅,这把式亮。” 王虎生叹道:“还差得远呢,uu看书 w.uukanshu这山还不及天道山的一小半那么大,我这一斧约摸着只能开到半山腰那里,把斧头拔出来吧。” “好嘞!” 虎头兴冲冲的走上前,弯下腰,双手抓住了斧柄,酝酿了许久后方才眼睛一狠,直起腰,臂膀上的腱子肉都鼓了起来,硬邦邦的像一座座小山包,可斧子依旧是纹丝不动。 王虎生虚弱的笑道:“怎么?你个完蛋犊子连斧子都拿不起来了?” 虎头苦着脸说道:“师傅,我今儿个没吃早饭。” 王虎生说道:“我听人说这山上野猪挺多的,要不咱俩先去搞点野味?” 这斧头劈进去了,拔出来也得要有劈时七八分的力气,都是力气活啊! 虎头眼前一亮,涎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声道:“好,等我吃饱了别说拔斧头,就是再劈一次也成!”虎啸狼行 第184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 君来峰,那三个字何其刺眼。 君来,等君来,君…如何来? 李天笙神色愈发冰冷,仿似变了一个人,眼前的这个人,他认识,却也不认识。 “师公,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这位姐姐她…” 刘逍遥连忙凑了上来,先前大抵听吴落甲提起过小道士,这般神人,自然是能常人之所不能, “她的病,治不了!” 还未等刘逍遥说完,李天笙便冷冰冰的说道,若是治得了,他当初又如何是那般狼狈收场,他之所以还留着这把剑,便是因为他要时刻告诫自己,同样的蠢事,不能做两次。 刘兆冷不丁的说道:“莫非道士和那个女人有一腿?” 狄逢春急的立马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小子,偏偏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就变聪明了,就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李天笙扬起了脑袋,忘记旧爱的最好方式是什么?那就是面对面的看着她,但凡是人,无论是长相,还是举手投足,都会有自己的缺点,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出现了一丝裂痕的时候,那接下来这块裂痕就会被无限的放大,最终会成为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腥红刺眼又讨人嫌。 她呆呆的望了李天笙一眼,连刘兆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狄逢春干脆端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读了起来,什么之乎者也,我心空明张口即来。 那种美,仿若一片充满了污泥的池子中,唯独长出的一朵摄人心魄的白莲花,只可远观,却不敢再往前一步,她的周围原本是刘姥姥栽种的漂亮的茶花,到了这一刻,却也丑的好似污泥。 李天笙邪笑着迈着步子走了过去,而后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小妞,长得不错,多少银子一宿?” 这种既恶心了自己又恶心了别人的事非得这个时候做不可,刘逍遥的眼中隐约有了一丝怒色,握紧了拳头,身旁的醉汉却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刘逍遥的勇气也在一瞬间退散,他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如果他稍微动一下拳头那么吴落甲便会打断他的手,那种威慑力绝不是开玩笑的。 吴落甲至今忘不了,李天笙那次流的泪,以往师傅就算遇到再漂亮的女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在调戏人家,却走起路来那么孤独,踟蹰,每迈一步都似乎要想一下,这次的不一样…他知道,谁也不能打搅这一幕。 “可是他…” “他?哪个他?” 刘逍遥刚抬起手指着李天笙,吴落甲反手便是一个巴掌将他扇飞了出去,冷冷道:“你也能用手指着他?再说一遍,到底是谁?” 小时候不教做人,长大了便成不了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便是吴落甲的刻板之处,现在无情点好,免得将来自己亲自清理门户。 刘逍遥愣着捂住了自己的脸,鼻血止不住的流下来,那半边脸如今半点知觉都没了,他怒火中烧,他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打他,再看吴落甲,明明是在打他,自己却皱着眉头,眼中似有忍不住的悲意。 他的火气好似一下子消了,接下来便是心酸的不行,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低着头,拼命的擦着眼角的泪水,直到把眼睛全都擦肿,方才哽咽道:“师公,弟子知错。” 吴落甲上前将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尘土,问道:“疼吗?” 刘逍遥摇头坚定的说道:“不疼!” “这就对了,男子汉不能说疼!” 吴落甲负着手环视四周,冷笑道:“阁下看热闹看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 听声辨位之术他也曾跟着李天笙学过一些,不难,只要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不管这地方四周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都能反应出来,这一点,习武之人更为敏捷。 “哈哈哈…李天笙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一样!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不远处的草从攒动了一下,一个弯着腰的驼背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其实并未藏着,直到那片草在动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底下藏着人,却没想到这人早已成了这片草的一部分,直到他挪到了石子路上众人方才看清。 那人约莫三尺,真是矮的不能再矮了,背后还鼓起了一个大包,脑袋比那隆起的包还要矮上半寸,身着翠绿色的绸缎,也不知抹了什么,竟与那鲜翠欲滴的草颜色一般。 此人黄皮细眼,样貌无比丑陋,莫看人小,嗓门却很大,一开声便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李天笙却仿似没有看到那人,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嬉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老鼠藏进了草里,看不见,却闻得见,臭不可闻!” 吴落甲持刀欺身,直接就是一刀劈下,他从不喜欢废话,是敌是友这种东西根本就无需判断,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是会躲在你旁边窥伺你的。 那人瞪着眼睛,就没碰到这么莽的人,自己就现身打了一下招呼,他却连问都不问就要拿着刀砍你,还有点江湖道义吗? 还未等吴落甲接近,uu看书 wwuukanshu那人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遁入了地里,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还有一抔扬起的灰土。 吴落甲眼神一凛,脚底被刀划过,一片皮肉被扯下,他也应声倒地。 “小子!李天笙没教过你要懂礼数吗?爷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人又出现在了离吴落甲三尺的地方,狞笑着,手中还拿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师傅!” 刘逍遥焦急的呼了一声,而后便红着眼想找那个矮子拼命,却被吴落甲拦下了,吴落甲冷冷地看着他,而后手掌拍地,硬生生的站了起来,脚边淌满了鲜血,他却连望都没望一下。 那人不屑一笑,硬骨头又怎么样?把他的骨头一块一块的削下来不就行了?李天笙的徒弟都是这副德行,他自己又能厉害到哪儿去?那些江湖传闻如今看来,都是假的。虎啸狼行 第185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2) 啊!!! 狄逢春在屋内拿着书,正在之乎者也的时候被吓得书也掉了。 刘兆光着下半身就推开了屋门,他正在换衣服,他就是那种天天都怕人家取他性命,睡觉都恨不得枕头底下藏把刀的人,一遇到突然情况,哪儿还顾得上穿衣服。 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狄逢春自然是不允许的,皱着眉头用书挥了挥,说道:“我去看看,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们这些读书人还是要顾上体面的,穿的不图贵重,但一定要得体。 刘兆只觉下半身一凉,便悻悻的躲了回去。 门外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这让狄逢春有些诧异,莫非是给他们做饭的那位姑娘出了事?一想到这儿他便连忙放下了书,赶了出去。 只望见这一幕,吴落甲正蹲在那位白衣女子身旁,神色焦急,而那位女子则是神色痛苦,双手摸着头,发出惨叫,小大夫也在旁边,正在替那位女子把脉。 轰的一声内堂刘逍遥住的那间屋子的房门被踢开了,出来的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狄逢春拦道:“你这是想做什么啊!” 薛破越提着一杆枪,怒气冲冲的骂道:“滚开!” 他在屋内望见了这一幕,真是越想越气,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明明毁了他妹妹的清白,现在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又勾搭上了别的女人,该死!他早就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因为他自个儿也一样,朝三暮四,巴不得老婆越多越好。 但那是他亲妹子啊!这浑小子不仅不想着以死谢罪,居然还敢这么搞,真当他薛破越是属羊的? 狄逢春苦口婆心道:“将军啊!你先歇歇,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小子老子今天杀定了!阎王都留不住,老子说的!” “嘿,大侄子!你要杀谁呀!” 薛破越只感觉背后被人一拍,还是那块熟悉的地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就泄了气,然后提着枪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屋内便传来了东西被摔得稀巴烂的声音。 刘逍遥缩了缩鼻涕,方才他算是体验了一次做鸟的感觉,数十米高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地上离他的眼睛一近一远,吓得他心扑通扑通的跳,可算是赶回来了,头发上和眉毛上都沾了一些冰雪,进了屋全都冒着热气融开了。 再看李天笙,依旧是那副模样,脸不红心不跳的。 刘逍遥抖着身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问道:“能问一下嘛,他在里面干嘛?打铁吗?” 他也被冻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人要是傻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李天笙思忖道:“他没准想换把武器了。” 刘逍遥恍然大悟,却又疑惑道:“可是…师公,我屋里只有些瓶瓶罐罐的,要么放着些碎银子,要么放着些酒,哪儿来的铁。” 李天笙抬眼道:“哦,原来如此,那你还觉得他是在打铁吗?” 刘逍遥鼻涕一缩,忽然眉角立了起来,怒骂道:“这个天杀的,老子好心好意给他地方住,他是想拆家吗?” 说着他便要赶进去,却被李天笙拉住了衣襟。 “傻小子,刚教你要用脑子,你打,打得过他吗?” 刘逍遥摇头道:“打不过。” 李天笙叹道:“这就是了,那些东西就当做你师傅的彩礼了,这是你师傅的大舅哥知道吗?” 刘逍遥眼前一亮便问道:“那我师娘呢?在哪儿,好不好看。” 李天笙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说道:“就你贼,好看!不过离得有些远,你是看不见了,你小子就是太流氓了,得跟你师傅好好学学,这做人啊,邪气可以有一点,但总体还是要有正气,这样才能行的正坐得直,知道吗?” 刘逍遥岔声道:“我瞧就我师傅身上正气足,您还不是流氓,不一样活得好好地?” 李天笙不悦道:“老子流氓?老子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还你师父,你小子真是没眼力见儿!” 刘逍遥不服道:“我师傅跟人家比从来都是凭真本事赢的,他就从不洒石灰粉,” 李天笙反手就是一个板栗,瞪眼骂道:“给老子闭嘴!你师父还不是老子教出来的?他正气再足,有老子足吗?” 刘逍遥有些委屈的蹲下了身,摸着头。 李天笙一瞧便脸一变,笑道:“嘿嘿!谁说正人君子就不用石灰粉了,你瞧这玩意儿,一撒一大片,清清白白的,有什么下作的,你小子好好看好好学,迟早也跟你师傅一样弄个漂亮婆娘回来。” 刘逍遥抬头道:“真的,那你怎么就没搞到婆娘?” 李天笙哑然,婆娘?有倒是有,现在就搁外边,只是他不敢见,一切都是天意啊,他原本想让吴落甲把东西偷摸着藏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心眼儿这么实,终究还是让她吃下了。 其实就让她这么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最好,也许若干年后在碰面的时候,李天笙会一笑而过,那时也许她旁边站着其他的男人。 爱过就好,他逛窑子,成天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挺好,大家都活的很好就最好。u看书 ww.ukashu 望着她脸上的泪水,李天笙眼神中有些歉意的笑道:“那座城我没带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哭的不能自己,也许自己在修炼那门武功之前遇上这个男人,一切就都不会变成这样了,可惜…也许那时的他还没生出来。 当她忆起一切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骗子,什么都是真的,只有自己是假的,她默默地端起了那把剑。 “留着吧,这是一个叫李天笙的男人送给你的,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他会回来吗?” 李天笙指了指那把剑,笑道:“他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就算是回忆里的人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老去死去,从未离去,她从未失去过他,他也从未失去过她,那份安好的年岁永远都不会消失。虎啸狼行 第186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3) “咳咳!” 狄逢春冷不丁的咳嗽了几声。 李天笙眼睛一瞪,便骂道:“干嘛?我家小母牛下崽你也要管?” “师傅,你…” 李天笙诧异道:“师傅?你还有师傅?谁是你师傅……” 话音还没落,一杆银枪便穿到了两人中间,吴落甲往后一翻,堪堪躲过这一甩,再抬头时,望见了方才被李天笙扔进柴房的虬髯大汉,此刻他正杀意凛然的看着自己。 李天笙弯下腰,准备偷偷摸摸的逃走,这是吴落甲的家事,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该卖的时候还是得卖。 “你准备到哪儿去?” 一杆银枪架在了他的脸前,上面的寒光晃的李天笙眼疼。 李天笙苦着脸说道:“你不是要找他吗?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你有能耐就去啊,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算什么本事?” 刘兆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确不缚鸡,只吃鸡。 薛破越冷声道:“今日我薛破越明人不说暗话,该他的就是他的,但是你的那一份也跑不掉,用男人的方式,正大光明的打一场吧!你们两个,一起上!” 他看着吴落甲,只觉得心中的鬼火越烧越旺,就是这个小子,他居然敢…他居然敢!手中的枪仿似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随着手臂的颤抖不时的嗡鸣着。 李天笙弱弱地望着他,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鄙人…鄙人不善打架。 薛破越破口大骂道:“老子可去你娘的吧!” 随后银枪出手,势如破竹,李天笙抱着头如同鼠窜,却身姿敏捷,没有一枪是打到他身上的,偏偏这个贱东西还要时不时地拍着屁股往后笑着望一眼,然后哭嚎道:“哎呦,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好痛啊…” 薛破越原本是要两个人一起打的,火气却被引到了李天笙那边,想起连日来的遭遇,竟然暂时把妹妹的事情给撇下了。 “李天笙!你他娘的还算是个有种的男人嘛?只会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我薛破越一对一,来啊!,干你娘的!来啊!” 薛破越红着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沉得住气的大将军了,好好地一个人,活活的被逼疯了。 李天笙不知何时已经卧在了屋顶上,笑吟吟的拿着一摊子酒说道:“大侄子,消消火吗,来,我这里还有几本春宫图,你拿回去钻研钻研,保不齐哪一天也能跟我一样雄壮了!” 薛破越怒骂道:“你他娘的跟我装什么汉子,你那玩意儿不行!你就是个不办事的孬货!” 李天笙闻言眼角一皱,终于也发火了,骂道:“老子不行?你去问问醉仙楼的小红,去问问望春阁的小翠,再去问问相怡阁的小柳!” 薛破越像个孩子一样还嘴道:“老子问过了!那些婆娘都说你不行!都说你那玩意儿跟被卵子的太监一样小。” 李天笙气的火冒三丈,指着薛破越说道:“来!你上来!咱俩儿单挑!” 薛破越提着枪一跃而起,便上了屋顶,大喝道:“来啊!” 李天笙勾了勾手指说道:“你来啊!你不是要找我拼命的吗?怂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这一挑逗还不跟玩命儿似的往前冲? 刘逍遥楞道:“师傅,他们两儿在上面打真没事吗?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就说了,屋顶的房梁那儿碎了一块的。” 吴落甲问道:“那下面是什么地方?” 他也没去过那地方,只知道刘姥姥的厨房后面还有一扇紧闭的门。 刘逍遥说道:“哦,那儿啊!不住人,这不是怕他们晚上走错了掉下去了或者被砸了吗?就是个…” 他话还没说完薛破越便大叫着冲了过去,在李天笙淡漠的神色中扑通一下掉了下去,瓦砾处也破了一个大洞,原来底下是一个大粪坑,村民的田离刘姥姥家近,她就把自己那间屋子的后边改成了一个大茅房,前面是一排茅厕,后面就是一个大粪坑,是供给大家用的,自家用的茅厕在前边儿。 “就是个粪坑…” 刘逍遥捂着鼻子无比嫌弃的望着那一幕,那地方不知屯了多少屎尿,人要是掉下去了,还活不活了。 狄逢春闭上眼睛,淡淡道:“畜生!” 李天笙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对刘逍遥大喊道:“臭小子!你家的粪勺呢?还不快把人捞上来?真是的,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拉屎的地方怎么能做到这里呢?真晦气!” 刘逍遥瞪着眼睛说道:“我…我说过的啊!我…” 人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通常都会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宛如一尊石像一般刻板,用这样的状态来形容薛破越真是太贴切不过了,他在洗了二十多桶水,漱了上百次口,一天不吃不喝之后,终于沉默了,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瞪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天道山,当初是想体面一点,既然要杀人,就要杀全家。 如今这点儿体面却害的他颜面尽失,他甚至有点怀疑,当初在战场上不可一世,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大侄子,你多少吃点儿啊!别看自己年轻,身强体壮的就不吃饭,你看看,妹夫都端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别不说话啊,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没办法啊,这人活着啊,谁不是跟唱戏的一样呢?你看着看着自己也就成了戏里唱的那个人了。” “那娃儿呢,你妹子既然坚持要留,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谁家养女儿不是养个白眼儿狼,迟早得嫁出去,这嫁出去了啊,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啊!她爹娘都没说什么,你个当兄长的何必这么介怀,更何况你还没问你妹子她是不是自愿的呢,u看书 ww.uuknshu.co 对不对?” “我知道你们家居庙堂之高,你也是属于呢,这个…这个宦官之后…” 吴落甲端着饭菜小声道:“师傅,宦官是太监,人家一般都说官宦!” 李天笙痛心疾首道:“嗨呀!你看,你看看!学武不学文,枉为大华人啊,大侄子,我读书少,你别我一般见识,不过作为长辈,我还是得劝你多向妹夫学习一样,你看他,读书多,就不一样,啥都知道。你们家呢,配我们天道山是有些那个了…不过你也别自卑,我保证,将来要是得道成仙了,指定是让你们鸡犬升天!” “师傅…” 李天笙不乐意道:“又咋了?” 吴落甲低声劝道:“这不是说人家是鸡犬吗?换一个…换一个吧。” 薛破越闭上了眼睛,哽咽道:“你杀了我,我求求你…你杀我吧!”虎啸狼行 第187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4) 从薛破越睡得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刘逍遥去守灵了,大家都在他的屋子里睡,薛破越在里面,狄逢春和刘兆便在外边。 吴落甲心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想到如今薛红绫的处境,更是焦急万分,恨不得马上就去承道。 李天笙坐在了门槛上,抬眼望着漫天的繁星,明明入冬,却像是仲夏夜一样明亮。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就算现在去了又如何呢?”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你能教我该怎么办吗?” 李天笙转头望了他一眼,楞道:“教?怎么教,我又没把女人的肚子搞大过。” 吴落甲低下了头,事出无奈并不算借口,做过的事得人,该背的还是得背,更何况,他真的…真的很喜欢薛红绫。 李天笙望了一眼刘姥姥的屋子,那个女人就在里面,虽然看不到,他的心也有一半搁在里面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道:“好!我就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就说这一次。” 在天道山几十里外的万丈谷旁有一座高不见顶的峰,名曰君来,君来无春夏秋,常年白雪,就算在最热的时候,万长谷那处也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少年跟师傅吵了一架后便离了山,跑到了几十里外的君来峰下。 师傅总跟他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却从未见过比天道山还有高的山,比自己更聪明的人。书上的东西他总是看一遍就能记下,看多了就觉得写这些东西的人其实脑子都不算灵光,甚至还些蠢,学来的他总能想着法儿的要变一下,仿佛变了以后就成了自己的东西。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站在在万花谷下,抬头望着插入云端的君来峰,毫无敬畏之心,甚至还想着自己若是拔剑的话能不能把这座峰像砍豆腐一样由底下斩断,这样它倒下来就知道它有多高了。 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这般粗鄙之举只有莽夫做的出来,他出来只是散心来着,并不想费力气做这种无趣的事。 那时他的内力已经达到了玄品中期,剑术更是天下无双,师傅其实没教过他剑,是他自己在藏经阁里找了几本剑谱自练的,有了内力自然不惧严寒酷暑,有了剑自然不怕豺狼虎豹,他就仗剑上了君来。 山路难走,还没走白步眼前便没了路,他想着路约莫是在山腰的那头,不过这样绕着上山太费劲了,左右也上不了多高,于是便将剑插进了山壁,一下一下的往上爬,有点累了便喝些酒歇息一样,慢慢的他也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爬山了。 这样的蠢事他做了足足有一天一夜,就像蚊子趴在墙上一样在君来峰上挂了一天一夜,睡了一觉起来后身上已经被冰雪盖了厚厚的一层,这种冷不了又死不了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但更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有趣的,一个人活着若是没了盼头,那便是生不如死。 终于,他爬上了一块小平地,沿着山壁还有一个山洞,为什么会有,洞里有些什么他根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这世上的宝贝只有两种,一种延年益寿,一种增进功力,其余的都是没用的,可是他年轻,不想活太久,而且他武功太高不想再高所以也就懒得进去了,直接人一倒睡在了外面。 活着,是一件多没意思的事情啊,凡夫俗子们都在为了一些所谓的要紧事奔波劳碌,吃饭重要,睡觉重要,命也重要,那么归根结底,到底哪个更重要呢?毕竟总会有人会为了不同的缘由去寻死,他也想死,因为他觉得世上多出了他这一号人,是没有必要的,实在是一件再无聊不过的事情了。 这一次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再也不是落不尽的风雪尘埃了,酒也喝光了,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她比他要高一些,漂亮?好看?亦或者什么风华绝代?他用不了这些词,只知道那人鼻梁比他高一些,脸比他白一些,手和脚都比他要纤细,特别是脚,很长,胸前还挂着两团肉,女人不都是这般模样吗? “有饭吃吗?” 两天两夜了,他又不是神仙,当然会饿,人一饿了,自然会想着要吃饭。 “只有些野果,你要吗?” 她不仅没对这位不速之客心有介怀,反倒大方的进了山洞,而后拿出了两颗果子。 他看了看山东旁边的那棵孤零零的树,树上的果子看起来有些灰暗,与她手上的一样,肯定是很涩的,不过他的确是饿坏了,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咬着牙狠下心咬了一口,却发现这果子并不酸涩,反倒甘甜可口,这次倒是他眼拙了。 他在山洞外躺了几夜,那个女人除了平日将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晾以外并不出洞,他倒也觉得奇怪,莫非这小小的洞内有沐浴更衣的地方?而且那人到底呆在里面干什么?莫非真跟某个有名的诗人写的传记一样里面其实另有乾坤,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终于,某一个晚上他耐不住寂寞走了进去,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却在深处有一抹幽黄色的光亮,就像是点了煤油灯一样。uu看书.uukansuco 他走进去看见了,墙上镶着一块石头,她脱光了衣服,闭着眼睛躺在石床上,而床上的石壁上好似刻了些什么东西。 他走进了一些,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喉咙。 他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床,一把便将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拉了下来,也不管她是死是活。 要知道石壁上的那些文字所组成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是一门武功心法,比盘山内经要深奥很多,也就只有这种东西才能称得上宝贝了。 他就趴在墙上,仔细的看清每一个字,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武功,也不该有他不知道的武功。 她惨叫了一声,终究还是醒了,却默默地穿好了衣服,走了出去,也不管自己的身子被看光了,亦或者石壁上的东西被人偷学了。 这就是这两个怪异的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虎啸狼行 第188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5) 在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里,少年当然是觉得在外面睡得不舒服,而且洞内的文字还需钻研一阵子,自然不会再去外面了,她也不避不让,就在他的面前换衣服,等他看完了便躺着睡觉,两人虽然隔着几寸,却老死不相往来。 终于某一天少年顿悟了,她也刚好醒了过来。 少年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茫然地问道:“知道什么?” 少年无比认真的说道:“这墙上的武功是要两个人一起炼的,你看这一句,彼以何者为凸,还有这一句彼以何者为凹,以凸补凹着方能大成。” 她却摇头道:“武功是什么?” 少年便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夫,天道山不乏那些常人称之为仙术的手段,实际上也就是些江湖骗术罢了,看得她眼中泛光,像个好奇的孩子,似乎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她想学了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阴阳交会,男欢女爱本是一件再寻常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却必须得遮上伦理纲常这一块遮羞布,所以提及时难免耻于开口,但这样的事终究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少年当时还不知道那事情是如此欢快的,于是第一次就在练武中交代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往后,少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为了练武了,只是单纯的迷恋着她的身体,迷恋上了那个上面比他多两块肉,下面比他少一块肉的躯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那种名为依恋的情愫也在时间的沉淀下慢慢变成了占有欲,他已经将这个女人看成了自己的东西。 而她,晚上若是少年观摩壁上的文字太晚不睡,她也睡不着,就那么看着他。 少年提上裤子后总会很冷漠的不去看着她,而这个时候她总会用自己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就算那背上此刻满是荆棘,只会给知趣的人带来伤痛和冷漠,她也不肯撒手,似乎想用身上的温暖融化那层冰冷。 何为情,何为爱?这种东西一定要经历些风风雨雨才会显得波澜壮阔吗?其实终究不过是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罢了。 少年从未问过她的名字,也没兴趣了解她的过往,他看自己都觉的无趣至极,又怎会又兴趣去了解别人? “我要下山了。” “可以带我走吗?” “你住在这里不好?” “没有你,不好。” “什么意思?” 面对少年的疑惑,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若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那还好,若是习惯了两个人生活,忽然走了一个,肯定是回不去的。 但武功他也学会了,至于这身体,一开始他是想带走的,但终究是沉溺的时间太长了,渐渐的也就厌恶了,每个男人都是如此,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变成了坚持罢了,这东西他厌恶了,也就理所当然的不要了。 “我住的地方很远,你去不了,我住的地方很小,住不下两个人。” “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我是一只记性不太好的鸟,飞过的地方很快都会忘记,你觉得我会再像前几天那样犯傻,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吗?” “可是,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 面对她最后的挽留,少年不屑的笑道:“好?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好’吗?” 对他来说这世上唯一的解脱便是死亡,至少现在他是这样认为的,这个女人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每当看着她的时候,要么就是上面有反应,要么就是下面有反应,竟然还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当她还在苦苦的思考何谓好的时候,少年早就洒然的系好了裤腰带出山洞了。 这世上从来都只分男人和女人,再好看,也不会得到上天的垂帘,再丑,也未必不会时来运转,遇上一个稀里糊涂就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稀里糊涂的交代了自己的身体,这便是她的那十几天。 后来少年回到了天道山,总会时不时的忆起她,回忆起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光,却大部分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当他终于忍不住想出去寻找那种欢愉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碰到的每一个女人却又不如她。 他这只记性不太好的鸟终究记住了一个人,记住了一个地方,但又忍着不去找她,因为自己说过,再也不会回去了,他也好面子,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后来呢?” 见李天笙苦笑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吴落甲下意识的问道。 李天笙仰天一笑,叹道:“全忘了!”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在那段往事里,自己总会扮演着一个傻子的角色,由傻子变成聪明的那部分是最难开口的,因为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人不会被人同情,反而会遭人厌恶,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又如何能有脸与别人开口说起,就算是掏心窝子,也会忽略那些重要的部分。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u看书 ww.ukanshu 你既然放不下人家,就该向人家求亲,到时候无论她是要打要骂都是你活该。” 李天笙这事做的不地道,怎么能跟逛窑子的那些嫖客一样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呢?这又不是交易,既然他放不下那就该对人家表明自己的心意才是,无论是喜欢她的身体还是喜欢她这个人都该说清楚。 李天笙叹道:“说?怎么说,说我当初陪你十几天就是为了睡你,其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他这辈子只去过一场婚事,却打的浑身都是血,用一百条人命证明了一个道理,用污泥养出的白莲花其实并不干净。 她是一个活生生人,又不是自己的东西,男人好色,女人也耐不住寂寞,大家都一样。 他是真的羡慕这个傻徒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能碰见什么样的人,他这徒弟的情情爱爱说出去没准还真能让听者流泪,而他的呢?只是单纯的犯傻罢了。虎啸狼行 第189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6) 万花谷中,一个身穿紫金色长袍的儒雅男子蹲下身,脸上还噙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他的身边是一个穿着有些暴露的紫衣女子,白花花的一片挂在胸前,宛若交欢的水蛇一般修长的大腿在一前一后落下的两条长布中间若隐若现,妩媚好看的脸上时不时的会吐出不安分的舌头,望着男子的背影,就像是一条蛇望见了自己的猎物。 “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 赵河闻言蔑笑着望了她一眼,这些东西是他拖欧阳朔帮他种的,其中的奥妙这个愚蠢的女人又怎么会懂,她脑子里除了男人的那根棍子以外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你抬头看看树上的叶子。” 紫衣女子抬头望了一眼,她眼力不差,便说道:“有大有小,怎么了?” 赵河问道:“那你知道为何会有大有小吗?” 紫衣女子摇了摇头,她的确不知,但思考这种事情有趣吗? 蠢人总会对看见的东西选择视而不见,该用脑子去想的却怎么也想不到,例如那些种地的村夫,种了一辈子的地,也不会去问为啥自家种的稻子有高有矮,有的耐寒有的不耐寒。 欧阳朔还算是一个聪明人,起先与其兄长在赵河手下办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人总能弄些新鲜玩意儿出来,而这些能揭示世上真理的事情却被世人不屑一顾,赵河也曾看过史书,无论是造纸还是耕种都是先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种放弃继续往前创造的想法无疑是砍断了自己的手脚,是愚蠢的,于是他一直都在用书信鼓励欧阳朔,毕竟他在这世上能称之为知己的人并不多,要是自己的知己也变成了平庸愚蠢的凡夫俗子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赵河暗自摇了摇头,与一个不懂他的人说再多也没用,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女人,须知女人从不会跟你讲理。 岂不知这般举动落在这女人的眼里却是像春药一般勾起了她的火气,从来都没有男人可以忍住不去看她,也从没有男人会对她不会动坏心思,但赵河冰冷无情,像是在看着废物一样鄙夷的眼神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另类的快感。 “他若是将我脱光?然后做一些……” 可是无论她怎么勾引,赵河始终不为所动,好似一块木头一样,越是得不到的便越像猫爪子挠一样在心里瘙痒难耐。 终于,她眼前一亮,款款的走进了山洞,当她从山洞口再次出来的时候,白衣翩翩,脸上的浓妆也没了,清新淡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赵河皱着眉头望着她,她身上穿的… 这是那个女人的衣服,赵河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只穿白色,而且裙摆从不落地,底下便是白鞋。 她淡笑道:“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赵河淡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绝不只是仅限于男人,还有女人,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紫蛇莫清丝,她从来只会对那些样貌俊美,十五六岁的少年下手,被她侮辱过的人都会神志不清,举止痴呆,好像是中了毒一样,这便是紫蛇的这个名号的由来。 莫清丝用手指慢慢的挑开了胸襟,口吐幽兰道:“我原本想着穿上了这件衣服会变得暖和一些,谁知道穿上了却又太热了…” 赵河看着她的表演,眼中的厌恶终于慢慢消散了,须知勾引男人也是一门技术活,他最欣赏的就是有技术的人,这个女人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最喜欢的便是那些穿的端庄得体的女人变成一副母狗的姿态。 莫清丝见赵河的样子变了,当即就更卖力的摸着自己修长的大腿,拉起裙摆的时候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偏偏拉到一半又停住了。 赵河笑问道:“你为什么要穿着她的衣服。” 莫清丝将手指放入了嘴里,轻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赵河沉默良久之后,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最后一撇头无奈的笑叹道:“你好骚哦!” 赵河终究还是没忍住冲了过去,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诱惑不可能会无动于衷,而莫青丝实在是一个技术的不能再技术的女人了,因为她成功勾起了赵河的兴趣。 接下来便自然又是一阵风风雨雨,两人躺在床榻上,赵河的脸又变的冷漠了起来,对他来说,抵不住诱惑终究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莫清丝摸着赵河的脸深情地说道:“你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 赵河起身,穿好了衣服,冷漠道:“动心?你可以对我动心,自然也会对别的男人动心,你想用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说什么?” 面对这个男人冷漠和无情,她也不知被触动了哪一根弦。 莫清丝呢喃道:“你就从未爱过一个人吗?” 赵河转过头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情道:“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也许就在前一刻,也许就在这一刻。” 莫清丝眉目中仿似含着春水,uu看书 ww.uuanshu似乎快要溢出来了,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了这个男人眼睛忽然变得嘲弄了起来。 赵河收回了手,莫清丝无力的倒在了床榻上。 “这么不值钱,只需要一个眼神,亦或者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情对你来说重要吗?如果重要的话,你就像条母狗一样好好地取悦我吧,没准哪天我开心了,还能再对你说一次。” 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赏赐不了,至于爱,这种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有,都能给别人,早就烂大街的东西为何在这个女人眼中这么珍贵,他也不知道,亦或者这份珍贵早就被他丢掉了。 莫清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这种从好像在高峰上突然坠下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她的眼神愈发迷离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上面还有方才赵河暴躁之际留下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明很疼,却又很爽,她又将被子盖上,像蛇一般不安分的扭动了起来。虎啸狼行 第190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7) “怎么,我做这种事很奇怪?” 赵河望着面前的这个断了一只脚的男人,脸上风轻云淡。 但凡是有本事的人,身上总会留下些名为荣耀的烙印,断脚的人并不罕见,但断了一只脚后还挺直腰杆,纹丝不动站立的人却没有多少,这个男人不用拐杖,也不依靠任何东西,刚强,坚毅像石板上的刻痕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 “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像这样的人自然也是不喜欢说笑的,他本应该是冷漠的,骄傲的,但说到那个‘他’字的时候明显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眼神有些闪躲,甚至于…自卑。 “天罗网朱三,断河掌彭秋叶,紫蛇莫青丝,空明拳寂深大师,豹王冷一…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大家就像是结友出行一样聚在一起,n你难不成想一个人先去?” 不等李天笙来找他,赵河便先下手为强,叫上了一大堆武林高手,须知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可是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各大派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来,但用谎言去掩盖事实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深受其累,留下一生阴影的人在,怎么忘? 断脚男人的脸略有些抽搐,他等这一刻等了不知道有多久了,谁能明白他的痛苦,他几乎是每天都是在掰着手指算日子的,败了并不丢人,丢人的是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成对手。 他还记得那个人当日提着一把剑环顾四周,眼中甚至连轻蔑都没有,他的周边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和他保持一个高度,因为他是站着的,其他人都是躺着的,要么负伤,要么死,他们当中不乏有力气站起来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有骨气。 仅凭一人之力,羞辱了整个武林,豹王?他算什么豹王,有谁见过断了腿的人自喻豹子的吗?何其可笑。 如今的他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退无可退。 “或许你觉得自己受了屈辱,但他做的这些事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见他按捺着,仿佛下一秒便会离开,赵河终于忍不住开口劝了。 当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浴血拼杀的时候他无疑是痴情的,但当他活下来本该躺在女人的怀里好好休息的时候,那个女人却给了他一剑,脸上还挂着嘲弄的笑容,那他不管做了多少都是失败的。 就算再漂亮的女人站在如今的赵河面前,他也是不会动心的,因为但凡是能用嘴说出来的东西都是最不值钱的。 “慕容水鸢,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断脚男人浑身都震了一下,他如今已是四十岁了,但还是忘不了二十年前那个女人带给自己的温暖,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躯体让他再也没有看上过任何女人,毫无疑问,他像傻子一样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而最后的代价便是三年前断了一条腿。 “贱妇!”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两个字,把最爱的东西当成泥巴一样踩在脚下的感觉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对赵河而言,望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着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当有人真的把你做过的傻事在你面前重演一遍的时候,你不会感同身受的去劝慰他,反而会打从心里瞧不起他,觉得他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二十年前,传闻这个女人当时是整个武林的仙子,像你们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却大多暗地里跟她有一腿,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跟她上过床,她在所有人眼里始终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你们与她共度春宵的时候甚至不会在意有没有落红,如此人尽可夫的一个女人却被你们当成了仙子,你们傻,就以为李天笙很聪明?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你们这堆可怜虫中的一个罢了,为什么你们说的都是真话他却宁愿与所有人为敌也不承认?因为他是最蠢的。” 断脚男人闻言思忖了一阵,眼睛愈发明亮,恍然大悟,仰天长笑:“李天笙!你武功再高又怎样?最后还不是一个一无所得的蠢蛋?哈哈哈…你若是晚上睡不着,想起这些事,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有一种人,之所以有勇气活下去,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的目标,亦或者多深远的抱负,而是因为这世上总有比他更惨的人,他活下去的信念是建在别人的悲惨之上的。 赵河打从心里瞧不起这种人,就算武功再高,成就再大也毫无自我可言,一个活着成天把别人的事挂在嘴边,却从不思考自己该干什么的人能高到哪里去呢? 李天笙倒是痴心,这份痴心到底有多可笑,只有赵河知道,那个女人或许不应该算是人了吧,鬼知道她活了多久。 她总会挑一个适当的时间出现在男人的面前,被选中的就能体验她的爱,享受她的身体,至今还没有一个男人在离开她亦或者她离开之后能放得下。 “没有一个?” 赵河思忖着,忽然笑了起来,谁说没有,他不就是那个最特别的人吗?也就他没有跟那个女人上过床,为什么?因为她比莫清丝还脏,再者,莫清丝可不是个随便的女人,而且一天起码得沐浴三次,比谁都爱干净。 美?再美又如何,你以为她是天底下漂亮的女人,那也该是天底下最讲究最干净的女人,这一辈子也许只会从一而终,但错了,一切都错了,越是好看的人越会乱搞,只有那些丑的没人要的人才不会乱搞,因为连那个机会都没有。 他不恨薛红绫,因为他从来都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的,而不是一个东西,至于爱这种廉价的东西,他不需要。 “你若是实在闲不住,就去帮我找一个人。” 断腿男人问道:“谁?” 赵河笑道:“欧阳朔。u看书 w.uukanshu.cm ” 断腿男人疑惑道:“找他?找他做什么?” 赵河叹道:“李天笙就在这儿,我却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我要你找到他,然后暗中保护他,他虽然用毒天下无双,但功夫还是稍微差了点,再者,我还有很多事交给他去做,他这种人,为了江湖上的争强斗胜而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断腿男人冷笑道:“让我去保护别人?你出得起那个价钱吗?” 赵河无所谓道:“干完这差事王府里面的东西随便挑。”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断腿男人一听到这话便立马消失在了原地。 “当然,前提是你有本事能拿得到东西,还能活着走出来。” 承诺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也是廉价的。虎啸狼行 第191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8) 李天笙站起身,屋外白雪皑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静谧安详,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多好,好到他每次念起时都忍不住心如刀绞,直到那块地方逐渐变得血肉模糊,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的时候他才会做回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 “既然你能爱这么多人,那又为何独独留下我送你的剑呢?” 他发现自己不能这么想,越是这么想只会越让他变得卑微,一个骄傲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抬起自己的头,理所当然的活着,有些事,有些人,是永远都不该被原谅的。 这个女人在每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之后便会走火入魔,彻底忘记之前她爱过的那个人,就算这段感情能侥幸撑过前几段,也撑不过三年,仙子?不过是一个为祸人间的妖怪罢了。 当初若不是糟老头子及时发现,约摸着他也会修炼石壁上的功法变成这般模样。 吴落甲忿忿不平道:“师傅,想那么多干嘛?你逛窑子不活得挺好的吗?” 李天笙愣愣的望着他,对啊,他逛窑子不活得挺好的吗?这么多年了,还不是开开心心的活过来了,这世上小树林那么多,他又何必找一棵歪脖树把自己吊死了。 这傻徒弟…这傻徒弟啥时候脑子这么灵光了,但听着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李天笙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是啊,他现在就好像是拿着银子上赌桌的赌徒,但吴落甲已经是庄家了,这话有他的口中说出来不是劝诫,而是…对于可怜人的怜悯。 想通了这一点后李天笙咬着牙就是给吴落甲一顿揍。 “你他娘的有媳妇儿有孩子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啦!老子头上都绿成天道山了,你懂个屁啊,你以为一直嫖妓是一件好事?老子也想找个媳妇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啊!” 吴落甲挡着他的拳头说道:“那你别去嫖了啊,好好地去找一个就是了啊,找媳妇儿又不难。” 李天笙哀嚎道:“老子不活啦!老子今天要打死你这个逆徒!” 刘逍遥的眼睛一张一合,守灵着实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老爹的棺材下面还用饭碗烧着一盏菜油灯,村里的汉子都聚在了祠堂里推牌九,热热闹闹的。 他面前还放着一个火盆子,里面烧着炭火。 少女则跟那些三姑六婶去厨房给他们准备夜宵了,那间小屋里时不时地传来笑声。 刘姥姥将身上披的那件衣服取了下来,搭在了他的背上,轻声道:“多穿点儿,别着凉了。” 刘逍遥皱眉道:“奶奶!你怎么又把衣服给我披上了,我说过了,我不冷,您自个儿穿着!” 刘姥姥说道:“瞎说!爱好看穿这么少,等你真冷了就晚了。” “真的,您就别多事了,自个儿好生披着。” 他正值茂年,而且野惯了,这炭火还在烧着,怎么会冷,就是有些困罢了,这世上还真有一种冷,那便是奶奶觉着你冷,一到了冬天,你不管穿多少在她看来你都是冷的,只有包成一个粽子,里里外外全都严实了,连动动胳膊都动不了了她才会满意的点点头。 没过多久,少女便包着头巾,系着围裙,从侧门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面条走了出来。 一人给盛一碗,就算是最简单的面条,她做的也比人家做的要多出几个味儿,直把那些推牌的人吃的连连称赞。 他们乡下可没那么多穷讲究,若是有人过世了放在祠堂了,那大家聚在一起说的大多都是高兴地事儿,要么是娶亲生子,要么是种地耕田,这紫嫣那可是十里八乡的俊闺女,哪家有了汉子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这些做长辈的不盯着,一个个望着她,就像是望着自个儿家的儿媳妇儿一样。 今日村长便带着公子前来吊唁,那公子的眼睛可是一刻都没离开过这闺女,就差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只是胖婶儿跟刘姥姥再提及此事的时候,老人家总是不接话,看来多半是不肯的。 “你瞧瞧紫嫣,多好的闺女啊。” 刘姥姥望着忙里忙外的少女,仿似心都搭在那儿了。 刘逍遥无奈道:“是是是,多好的外甥女啊,哪儿像我…” 刘姥姥瞪了他一眼说道:“说的啥话,该掌嘴!你爹活了一辈子都没能盼来孙子,还不许我有个念想?” 刘逍遥笑着连连点头:“该,该有念想,奶奶您别说是曾孙了,就是玄孙也没问题。” 刘姥姥笑道:“尽会讨奶奶开心,对了,奶奶跟你说个事儿。” 刘逍遥楞道:“您说。” 刘姥姥望了一眼棺材,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儿当着你爹的面,奶奶就不掖着藏着了,你觉得紫嫣这丫头怎么样?” 刘逍遥迷糊道:“什么怎么样?” 刘姥姥叹道:“哎呦,我的傻孩子啊,我是问你觉得她做你媳妇儿怎么样?” 刘逍遥干笑道:“奶奶,您不会是犯迷糊了吧,她…她可是我老妹儿啊。” 刘姥姥瞪眼道:“老妹儿?这村里谁不知道,紫嫣其实是我捡来的,虽说这么多年,都把她当成自家的闺女来养,但你们两儿可没什么伦理纲常,怎么不行?” 刘逍遥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不成,uu看书 ww.uukshu.om 我就把她当老妹儿,虽然打小就没怎么对她好,但总归还是一家人。”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了,对男女之事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望着紫嫣这几天忙里忙外,一直都顾不着休息,他才知道心疼了,知道以前自己有多蠢了,根本就没做到一个兄长该做的事。 要他以后对她好,没问题,但要他跟紫嫣成亲,做那种事,这可不成。 刘姥姥沉声道:“你怎么跟个酱肘子似的,你看不出她的心事?” 刘逍遥连忙笑道:“怎么?她有中意的人了?那更好啊!” 刘姥姥望着刘逍遥,这傻小子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怎么女儿家的心事一概不知,难道他真看不出来紫嫣对他有意思? 她正欲跟刘逍遥说,却不料被少女打断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全被她听见了,她就红着眼,默不作声的盛了两碗面端了过来,正好堵住了刘姥姥的嘴。虎啸狼行 第192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9) “姥姥,面条快冷了,您趁热吃。” 紫嫣递了一碗面条过去,热气腾腾,哪儿像快冷的样子,她的眼中似有些哀求。 刘姥姥白了刘逍遥一眼,接过了面,这女儿家哪个不是脸皮薄,婚姻大事还能当着她们的面说? 偏偏也就这傻小子没有眼力见儿,这么好的闺女,要是放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刘逍遥傻了吧唧的吃完了面,便对刘姥姥说道:“奶奶,您还是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 刘姥姥心灰意冷的说道:“哎呦,我的好光宗啊,你说你在的时候多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多嘴半句,现在倒好,生了个聪明儿子,尽办糊涂事,你就这么走了怎么放心的下哟。” 刘逍遥皱眉劝道:“奶奶,你说啥呢…” 刘姥姥望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啥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可告诉你,这紫嫣一辈子都是我们家的人,放着个这么好的闺女不要,你是想成天出去乱搞吗?” 听见乱搞两个字刘逍遥如坐针毡,说实话,他的确怕逛窑子被奶奶知道了,若是如此,非要被骂死不可。 刘逍遥连忙抓着刘姥姥的手说道:“奶奶,您别急,这样吧,再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刘姥姥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考虑?你还考虑个啥啊!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我们这些大人说了算,你个傻小子懂个啥?你以为成亲就是生孩子那么简单?得会过日子,我可告诉你,除了紫嫣,别的女人都不准踏进我们家的门。” 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这些事全都堆起来也就成了婚姻大事,刘姥姥走过的路比他吃的盐都多,自然分得出好歹,要有多少好汉子被坏婆娘耽误了,要有多少好闺女被不成器的男人祸害了,特别是成了家生了孩子以后,这成亲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夫妻得一条心,为自个儿的这个家考虑,这样才能越过越好。 刘逍遥苦着脸,他野惯了,哪儿真想这么早就娶亲啊,说是成家立业,这不立业又怎么成家啊? 忽然,祠堂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满脸横肉,上身赤裸,锁链缠着铁球挂在腰间的大汉出现在了门外。 刘逍遥一瞬间便警觉了起来,脑中闪过了无数个想法,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来找事的,要么冲着他,要么就是冲着师傅和师公。 村民们面面相觑,哪儿有人这个时间来上香的。 大汉大喊道:“我找刘逍遥!” 刘姥姥慌了神,急忙抓着刘逍遥的手说道:“逍遥,这…” 刘逍遥淡笑道:“奶奶,您别急,他是我一个朋友,找我有急事。” 他站起身,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个好汉子不能让家里人操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怕。 紫嫣拉住了他的衣服,轻声道:“你要去哪里?” 刘逍遥望了望门口的大汉,但凡是找事的一眼便能看出来,如今师傅不在,估计待会儿打起来他这条小命就得交代了,可即便如此,这是他爹的灵堂,他爹还在他的背后躺着睡觉,作为一个儿子,能允许有人在这里放肆? 刘逍遥笑着摸了摸紫嫣的头,淡淡道:“这几年是我粗心了,都长这么高了,哥以前对不住你,好好照顾奶奶,我去去就回。” 紫嫣热泪盈眶,忍不住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终究还是放开了手,姥姥教过他,男人有事要去做的时候,你就放手让他去做,别拦着。 刘逍遥走过去淡淡道:“有事出去再说。” 大汉瞥了一眼里面,收起了狠厉之色,点了点头,这里是灵堂,在这儿撒野岂不是惹晦气?这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急于一时? 待到大门再度关上的时候,刘逍遥眼睛一横,心一狠。 跳起来用自己的膝盖对着大汉的胯下就是一撞,似乎想给自己提气,嘴里还怒骂道:“找晦气?老子让你找!” 先下手为强,正所谓,打人先打脸,砖头加插眼,踢人先踢蛋,踢完用手攒!不死再扯喉,一准儿得掉头。 这可是师公传授给他的绝世武功,特别是这踢蛋之术,李天笙说用脚掌或者脚底都不好,只有用膝盖才能把那玩意儿整个撞废。 “啊!!!!” 还没等大汉捂住自己的下面刘逍遥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插,大汉又下意识用手捂住了眼睛,底下有了空档,刘逍遥见状捞起地上的转头对着他的脸跳起来就是一下,还用右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宝贝,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那玩意儿哪能让人抓住啊,纵然你武功在高强又怎么样,命根子若是叫人打了还不是半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刘逍遥打猎这几年练就了一个狠字,一点都不留情。 “啊!别…” 大汉感觉到了刘逍遥的手劲儿,夹紧了双腿蹲了下去,苦苦的哀求着,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脸上还挨了一砖头,都是血,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他第一下就被打蒙了,更别提接下来的那几下了,他哪儿碰过这么流氓无赖的小人,更何况这小子绝对是练过武的,出手并不慢,干净利落。 刘逍遥抓着手中的那东西就是狠狠的一扯,整个都给扯了下来,一瞬间血流不止。 “哼!师公教的这几招果然厉害,uu看书 .uukansu 有武功有个屁用,长得块头大又怎么样!” “我…我要杀了你!” 大汉倒在地上,捂住的下半身,咬牙切齿,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若是换做常人估计早就昏过去亦或者当场死了,他居然还真给忍下来了。 刘逍遥眼前一亮,忽然扯着喉咙喊道:“诶…师傅,你咋来了!” 大汉心一惊,连忙掉头,刘逍遥捏着砖头冲下去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他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砖头都给拍碎了,大汉眼睛一翻,便倒了下去。 刘逍遥见状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般无赖手段,大概是李天笙教的吧,小子,你厉害,居然活生生的废了一个玄品初期的高手。”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幽地声音。虎啸狼行 第193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0) 赵河放下了手中的花草,飘落如画,一如这短暂的一生。 “还算留下了些痕迹。” 他这么想着,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了,剩下的就得看欧阳朔了,他还有一份大礼要献给这个荒唐的世间。 李天笙扯下了刘逍遥嘴里的布,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气急败坏道:“吗了个巴子的,你跟你师父也学了一些日子了,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人抓走了呢?” “李天笙!” “等等…” 李天笙转身跳起来就是一脚,把冷一踹在地上吐出了一口干气,而后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事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提溜着刘逍遥的耳朵。 “哎呦!师公,疼…轻点儿。” 李天笙冷笑道:“疼?你小子也知道疼?老子为了救你,这一路上赶来,顾不上吃顾不上喝,差点把腿都给累断了…” “爷!” 狗腿子不知在何处抱着一把剑走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大堆干肉,酒葫芦被打开了,冒着热气。 “哎呦…你给老子气蒙了,等我先吃点儿再教训你!” 李天笙也不客气,拿起狗腿子手上的东西便是一顿撕咬,而后美滋滋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好不容易舒坦了,吐出了一口气。 刘逍遥咽了咽口水说道:“师公…我也想吃。” “喏!” 李天笙选了两块最好的肉丢给了刘逍遥,这小子却捧着肉半天都没动静,巴巴的咽了咽喉咙,盯着他。 李天笙眉头一挑,不悦道:“怎么?这东西烫嘴?” 刘逍遥笑道:“嘿嘿…师公,这有肉怎么能没酒呢,您说是不是?” 李天笙思忖了一阵,现在小孩都这么江湖的吗?毛都没长齐一个个就要酒喝,不过也好…他的徒孙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喏,接着!” 李天笙把酒葫芦一甩,在狗腿子咽口水的眼神中飞到了刘逍遥的手里,他要是跟李天笙要酒免不了一顿臭骂加毒打之后才有,这当徒孙真好,要东西一下子就能要到手。 “李天笙,我今日被你所擒,不惧死,但唯独不堪受辱,你要算账,便动手吧。” 赵河皱着眉头,他不怕死,唯独怕这种被人忽视不当人,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李天笙对刘逍遥说道:“吃饱了?” 刘逍遥含糊不清道:“恩,饱了,这酒真好喝!” “走吧!” 李天笙拿过了剑,解气莫过于骑人脸上呼人脸,想要他动手?那他就偏偏不动手,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河的脸色愈发阴沉和狰狞,待李天笙走后,一旁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的莫清丝将手伸向了他,似乎想要劝慰两句。 赵河拍开了莫清丝的手,怒吼道:“莽夫!你以为这样就能侮辱我吗?” 他像疯了一样把自己的束冠抓了下来,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那个生了他的男人从小到大就没拿正眼看过他,无论他做什么在那个人眼里都是不成文的小孩胡闹,稍微大了一些又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将他苦思冥想一夜没睡写出来的诗撕成碎片。到如今,明明已经准备体面地离开人世,却又再一度被人忽视。 他像一个孩子一般抱着头,孤独无助,他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自己,明明已经用铁包裹的严严实实了,但一旦有人戳破了这层铁,里面便是比纸还要薄的心,脆弱的不堪一击。 莫清丝冷声道:“你若真还有些骨头,就该站起来,不该让那些准备看你笑话的人如愿以偿,要厚着脸皮活着,活的比他们更好!” 终于,在这一番说教下,赵河啜泣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莫清丝慌了,她以为这个男人不需要劝慰,只需要一盏灯,却没想到不是这样的,他实在是飞的太累了,听够了太多说教了。 她蹲下身抱住了赵河,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好啦!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不就是要给这些草盖些被子吗?我帮你盖。” 赵河睁开了泪眼朦胧的双眼,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了脸上,对了,他还不算一败涂地,他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是败寇! 莫清丝掏出了一张手绢,帮他擦泪,擤鼻涕,真像是在照顾小孩一样。 良久之后赵河方才站起身,轻声道:“这次我来万花谷,并非是为了李天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为此必须先找到欧阳朔。” 莫清丝疑惑道:“你真的不想报仇了?” 赵河望了她一眼,也许此刻他没有察觉到,以往的冰雪慢慢的融化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终于有耐心解释了。 “报仇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李天笙很强,强到了世上估计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过几招,我已经错过了能杀他的最好机会,再继续找他的麻烦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就算受尽了屈辱,撕心裂肺的发狂,他的心也会在波澜过后平静下来,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脑袋,这样你才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莫清丝脸一红,她已经过了崇拜英雄的年纪了,赵河可怕的冷静和沉稳与方才那般天真的孩子模样深深地印进了她的脑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uu看书 uukansh 让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赵河踱了几步,忽然抬头道:“这几个人你有办法弄起来吗?” 莫清丝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鄙夷的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冷一,还有昏迷的朱三,而后先点开了寂深大师的穴道,老和尚吐出了一口气。 “多谢世子解困!” 赵河指了指莫清丝,淡笑道:“你不该谢我,该谢她。” 老光头却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莫清丝非是正道中人,要他谢,自然是不可能的。 莫清丝没好气的白了这个老光头一眼,没好气道:“哼!老娘稀罕你那一句谢吗?装模作样,老娘好歹是靠自己这双手养活自己,你们呢?除了会骗人香火钱还能干什么,你们这些和尚和乞丐有什么区别!” 寂深轻叹道:“阿弥陀佛,万物皆一般。”虎啸狼行 第194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1) 他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啊,不去骗他,那还是人吗? 吴落甲都看蒙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东扯西扯,仔细一想根本就不搭啊,这傻孩子怎么就真信了呢? 李天笙高深莫测的拍了一下吴落甲的肩膀,说道:“这便是人性了,他信的东西,你提一下就行了,就算是假的,他都是信的。他不信的东西,你说一千道一万,就算是真的,他都是不信的。” 这个道理也是他经历了苦痛之后才悟出来的,但如今用在这里,难免有一些良心隐隐作痛的感觉,手中的银子也变得空虚了好多,嗨…想不做个好人,真难。 李天笙总能在干坏事的时候说出一些道理,吴落甲劝道:“行了,师傅,您就快把银子还给人家吧,多大的人了,还骗小孩。” 李天笙攒紧了银子说道:“老子凭本事骗来的银子,凭什么还?” 说是这样说,终究还是在徒弟凌厉的眼神中委屈的将银子换给了小大夫,妈蛋,人家养个徒弟是什么好东西都孝敬给师傅,这傻小子倒好,只出不进,再这样下去,连西北风都没得喝的,还冲师傅瞪眼?打不死他! “你也是,快进屋吧,要出门,明早再说,时间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吴落甲上前去拉小大夫,这孩子年纪看起来和刘逍遥差不多大,却又比刘逍遥要显得羸弱一些,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想必也是受苦不浅吧。 小大夫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孤儿最怕的便是人家提起他无依无靠,连爹娘都不要他了,他还能信谁?这不是他没良心,而是他的身世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心上,永远都拔不出来。 “吴师傅!吴师傅!” 吴落甲刚起身,便听见远处传来了呼唤声,火光在黑暗中摇晃着,没过多久,便有五六个人拿着火把从屋旁的小道上走了出来。 除了刘姥姥和少女外,还伴着三个汉子。 李天笙眼神一凛,那混小子了呢,去哪儿了? 吴落甲问道:“老人家,有事儿吗?” 刘姥姥在少女的搀扶下哭着走了过来,哀声道:“师傅,吴师傅啊,逍遥…逍遥他不见了!” 吴落甲皱眉道:“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您别急,慢慢说。” 刘姥姥抹泪道:“刚才我们在给他爹守灵,忽然就闯进来一个汉子,逍遥跟我说那是他朋友,就一个人跟他出去了,哪儿成想,没过一会儿,我们出门去看,那人就躺在地上,逍遥…逍遥他却不知到哪儿去了。” 紫嫣哽咽道:“怪我,都怪我,我早该想到不对劲儿的,怎么就没跟出去看看…” 这么多年,刘逍遥何曾跟她说过那样的话,如今想来,字字句句都像是遗书一般刺眼,他不会,他不会是… 一想到这儿,紫嫣便心如刀绞,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李天笙拍了拍吴落甲的肩膀,低声道:“八成是冲我来的,不敢找我,就找他,放心,他们不敢对逍遥做什么的。” 他李天笙还活着呢,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呢,那群杂碎就敢对他的徒孙动手,到时最好别让他发现少了一根头发,不然就把那些人的手脚全都剁下来。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要不我去找找看吧,这附近我都挺熟的。” 李天笙叹道:“找?这荒山野岭的你上哪儿去找啊,等着吧,迟早有人会上门的。” 话音还没落,一个身着夜行衣,贼眉鼠眼的男人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哈哈哈,李…” 他还没说完李天笙跳过去就是一脚,左手右手一个快动作便扇了二十多个耳光,直把那人的脸给扇肿,鼻血直流,谈吐含糊。 “你…你” 李天笙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恶狠狠道:“老子让你说话了吗?你主子让你来报信,没告诉你你可能会被揍吗?你不就是想说刘逍遥被你们抓走了,然后逼我就范吗?” 那人抱着肚子疼了一会儿,听到这话,愣着点了点头,他的确想说这事儿来着,他怎么会知道的? “奇怪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唑奶呢,说吧,什么条件?” 那人说道:“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李天笙跳起来又是一脚,怒声道:“你还敢跟老子讲条件?” 那人哭着说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李天笙光明正大的睁眼说瞎话道:“老子说过了?我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儿呢?你主子叫你过来,肯定是吩咐你事儿了啊,快点讲,要我做啥才肯放人,不说老子打死你!” 那人为难道:“这…我说了你不许打我。” 李天笙点头道:“你说。” 那人说道:“他让你…” 还没等他说什么,李天笙又是一脚直接往他的脑袋上踹,怒道:“吗的,他还敢吩咐老子做事?他算什么东西,不行,老子越想越气!老子非得打死你不可!” 那人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道:“爷!爷!祖宗,您啥都别说了,我给您带路,我给您带路,有啥事,您见着我主子了跟他说,别再打了,我就是个报信儿的。” “早这么识趣儿,还用的着这么废话?累死老子了,亏得老子打你,你瞧瞧,这手上都红了一片。” 李天笙又抡了一巴掌,uu看书uukanshu.om 甩了甩手臂。 那人跪在地上哭嚎道:“打的好!打得好!爷,是小的没眼力见儿,您该打,该打!” 恶人自有恶人磨,碰到个这么不讲理的无赖,谁顶的住?别说是这条小命了,就连他主子吩咐他做的事都不能做好,与其这样,倒还不如给他带路,让他俩儿自己去扯,他是真的受不了了,活着受罪可比一死了之要难受多了。 “我跟他走,你明儿个一早就跟着那小子,保护好他,我欠他师傅一份情,也是时候该还了。” 吴落甲思忖了一下,抱拳道:“一切都拜托师傅了。” 李天笙的本事自然不用说,他若是应付不了,就算再加上自己,那也是白搭。 李天笙笑道:“别忘了,你是徒弟,我是师傅,老子啥时候出过叉子,放心,这世上没有我惹不起的人,也没有惹了我之后还有好果子吃的人,一群杂碎罢了,风吹雪,落地化。” 第195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2) “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鸟,没有脚,一辈子也只能落地一次。” 望着茫然地店小二,男人抬起了头,潇洒的将碗中的酒全都喝光了。 倘若一个人真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那为了它花光一辈子也不算长,倘若那件事无论花多长的时间多做不完,那即便是有三生三世的时间也着实太短。 愚者自惑,知命者无惑,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等人,亦或者在等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他时不时地会按住桌上的剑柄,朝着远方望去。 拿酒的手也不时地在颤抖着,纵然一直在找人聊天眼睛也从不望着对方,好似在与自己一个人说。 这条道上也就这么一家酒肆,孤幡寒雪,热灶冷蓬,给这凄零的地方增添了一抹生气。 见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店小二也权当是消遣无聊,便靠在柱子上懒洋洋道:“没见过,莫非它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会飞了?” 燕知命愣了一下,若照他这么说,这道理的确行不通,不过他自小便没爹没娘,被一个老乞丐养到了五岁,终于那个乞丐也在这般时节的一个晚上闭了眼,这算不算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会飞了呢? “约莫是不会的吧…” 他呢喃着拿起了桌上的剑站起身,有脚无脚都一样,只要会落地就行了。 “小二,热壶酒,再来三斤熟牛肉,账他给我结。” “爷…三斤熟牛肉,您…您吃得完吗?” “你小子真没见识!银子留着不用等着下崽?” 那狗腿子苦着脸,把银子递了过去。吗的,别人的银子用起来倒痛快,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宰多少次了,他就是个报信的啊,咋就整的给人家送银子的一样呢? 小道山看都没看这个捏着剑死死的盯着他的男人,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就算走在路上你都能碰到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对着你的脸便是两拳,为什么?鬼知道!要是一个个都去问个遍累不累。 李天笙将酒葫芦一下子便甩到了桌上,伸了个懒腰便向着凳子坐倒了下去。 燕知命眼神一凛,一脚便将凳子踹的往左侧一动。 小道士慵懒的一个转身,身子便朝着左侧挪了一阵,最后屁股还是硬生生的坐在了上面,凳子也停了下来。 店小二被吓到了,顿时便惊慌失措的蹲在了地上。 “店家,你还做不做生意了,收了银子不给东西,你是开黑店的吗?” 店小二谈吐不清道:“这…这…” 李天笙淡笑道:“你没见过吃饱了没事做的人吗?他们就喜欢这样,越是没用的人就越喜欢朝着不会动的东西下手。” 燕知命闻言仰天大笑,而后冷声道:“照你这么说,我若是朝着你动手,那就是真男人了?” 李天笙砸了砸嘴巴子,欠道:“一言不合便打人不是禽兽便是疯子,是男是女都难辨啊!” 一剑刺出,一桌两半,倒飞了出去。 李天笙脚往桌背上一蹬便随着凳子一起往后退了出去,掀起一阵雪花,一旁的狗腿子早就跑到了半里外的地方,他如今的处境是跑又跑不了,呆又呆不得,这天要打雷,你还找树避雨,这不是找死吗? 燕知命眼神狂热道:“拔剑!” 他一直都想领教一下,那个断了师傅一臂的人到底是什么本事,三年前的武林大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武榜上前一百的高手,死三十,残五十,伤十七,还有三位不幸仙逝,位置一直都没人补上。 这么一个高手云集,群英荟萃的大会,居然被一个小道士用一把剑全都踩在了脚下。 他知道自己今天会死,但这般求死的机遇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遇,那把剑到底有多重,他能亲自领教一下,就算是死也值了。 拔剑?怎么拔?李天笙早就拔不出剑了,无法发挥应有实力的剑拔了也只不过是假把式罢了,小道士知道他想要什么,但现在的自己…已经给不了了。 他到底有多强,大抵连自己都忘记了,因为站在山顶的人除了跳下去以外再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李天笙轻声叹道:“你不该找我。” 燕知命笑道:“那我该找谁?” 李天笙转头望了一眼北方,说道:“喏,你就朝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玉龙派就行了。” 燕知命不屑道:“沽名钓誉之辈,也配我动手?” 李天笙淡淡道:“能沽名钓誉的人大多也是有些真本事的,没去过你又怎么知道?” 燕知命狞笑了一声,手中的剑也划过一抹冷光,不出手?那就打到他出手为止,今天他若是不收下自己这条命,就别想过这条路。 李天笙手指轻轻一点,剑身便被弹开了,燕知命虎口一震,溢出了鲜血,却死都不肯撒手,一个冒着青烟的小洞出现在了血槽上。 紧接着小道士便将酒葫芦一甩,几滴酒散落在了空中,晶莹剔透,串连成珠。 天道山大盘手接踵而至,李天笙手生莲花,术法万千,水珠停在了空中,在外头萧萧落下的雪花的映衬下格外的诡异。 他会的东西太多了,并不一定要用剑。 水珠在一瞬之间迸射而出,犹如蛟龙吐珠,珍珠落玉盘一般在空中飞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燕知命拦剑相挡,却不料这水珠上每颗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u看书.ukanshu.c 光是第一个便让他后退了两步,接下来的几个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在接到第二个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所谓的闲庭阔步,信手拈来不过如此。 “店家,吃的呢?你莫非真想黑我的银子?” 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从来只有赌输钱,还没哪个人有熊心豹子胆敢白吞他的银子,不过这样的事他倒也乐的看见,毕竟黑吃黑的机会并不多。 店家闻言吓得抖了一个机灵,连忙爬了起来,连声道:“爷,您稍等…稍等。” 酒足饭饱之后李天笙提溜着狗腿子的耳朵,那个男人躺在雪地上,嘴边还有鲜血,却还在双眼无神的干笑着,他做好了丢命的准备,却没算到,最坏的结果不是把命丢了,而是像现在这样,像一条败犬一样倒在地上,飞约莫是飞不起来了。 “我不是用剑赢的你,所以你不算输,想比剑就去找东方无名吧,他的剑术与我相差无几,他也只会用剑。” 第196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3) “爹,你瞧!嘿嘿…” 望着孩子冻的通红的笑脸,他笑了笑。 从前他是一个浪子,一直都不知道牵挂这种东西是什么,没吃的才知道去赚钱,赚完了就邀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一下子花光,直到这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他还是在外面不着家。 媳妇儿难产死了都没听到她骂自己一句没良心的,成天就知道帮他洗衣做饭,一句嘴都不多,多傻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孩子开心的笑道:“爹,你看我堆的这个雪人,像不像娘。” 他的眼睛渐渐红了,沉默了半天后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像…像…” 他摸了摸胸口的那道平安符,望了望孩子脖子上挂的那串长生锁,默念道:“咱们一家人,到哪儿都在一块。” 孩子包的像个小粽子,呼了呼手问道:“爹,您不是要等一个叔叔的吗?他怎么还没来啊!” 他蹲下身笑着说道:“他可能路上有些事,所以要晚些到。” 孩子恍然大悟的点头道:“哦,我知道,就跟我娘一样,您不是常说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吗?只要我们耐心的等着,她肯定会回来的。” 锦于修愣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地上,号称夺命银钩,豪情万丈,风流成性的他一生还不知怕字怎么写,到现在他知道了…望着这稚嫩的脸庞,他生出了一丝退意,绝不是因为怕死,他想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他已经没娘了,若是再没了爹,岂不成了人人可欺的孤儿?这样,他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跟自己已故的妻子交代。 没念及此他心中便是一阵剧痛,若不是那个道士重伤了他,他又何至于连亡妻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是比武大会在傍晚时分就结束了,他又怎么会赶不上亡妻产子,背负这不忠不义的骂名。 还有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当初勾引自己,他又怎会冷落了妻子,让她伤心欲绝。 如今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杀了那个道士还有那个女人,让他们给自己的亡妻殉葬。 “念儿,你记得,等下那位叔叔来了之后,你要下跪,拜他做师傅,知道吗?” 孩子不解道:“师傅?” 锦于修点头道:“嗯,所谓师傅,便是以后能教你怎么把雪人堆的更大的人。” 孩子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要堆一个最大的雪人,这样娘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锦于修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爹要去找你娘了,你跟着师傅好好学堆雪人,等你堆的有山那么高了,爹就带着娘一起回来了。” 孩子开心的点了点头,她终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想得到父母的夸奖,这般无辜的生命就像这遍地的白雪一般纯洁。 锦于修瞥过了头,他不忍再看了,怕自己舍不得,自从妻子走了之后,他无论到哪儿去都得带上这孩子,这孩子虽然只有三岁,却比一般孩子要乖巧,聪明,他也不知道能瞒多久,活不成,死不起,便是他。 “爷…能分我一块肉吗?” “肉?你哪只眼睛看见肉了?” 小道士大言不惭的将熟牛肉塞进了嘴里,他当然没能吃完三斤,不过叫那店家给囫囵剁了带在身上,嘴淡了就嚼一块,再来一口热酒,小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 边上的狗腿子馋的直流涎水,眼珠子都瞪直了,巴巴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李天笙一巴掌拍了过去,痛心疾首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叫肉吗?想想你家耕地的老黄牛,一辈子任劳任怨,临到了还不忘了把自己的身子供给你,你还有心思吃的下去?你以为我吃的很香?我这吃的不叫肉,叫良心,知道吗?很痛的!” 狗腿子弱弱道:“爷,要是这样您也让我痛一会儿吧。” 李天笙闻言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他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哀嚎不止,李天笙就撕了一块手指那么大的肉条丢在了雪地上,仰天长叹道:“食肉味者,何其薄情,此等惨痛,为何独我!” 锦于修默念着他这几句话,忽然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食肉味者,何其薄情,这说的不就是他吗?惨痛?他有什么好痛的,用别人的苦日子换来的好日子再痛都是假的。 墨滴点点,他背后的大笔在寒雪风霜中犹如风中柳絮一般灵动,丝毫没有冻住的迹象,身下的雪地也有片片被染成了黑色。 天地为纸,风雪磨砚,手中千秋,处处山水。 李天笙连忙将手中的牛肉塞进了嘴里,好东西最好是藏起来,拿出来了那就快点用光,不然人家看见了得抢。 笔墨这东西最好还是拿来画画写字,溅到了纸上那叫挥洒风情,落到了地上那就成了啼笑皆非了。 锦于修直直的跪了下去,沉声道:“但求一死,换得女儿拜入天道山。” 他来为报仇,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孩子,他这辈子都没跪过人,这次却是说跪就跪,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死了对我有好处吗?死也就算了,还丢个包袱给我,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估计也就只有傻子会去做了吧。” 年年出山都没事,今年出山就徒弟遍地是,真当他是开善堂的?有手有脚的就急着托孤,这种作为连畜生都不如。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与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的,毕竟恨他的人太多了,害的他拉屎的时候都得把纸攥的紧紧的,活得累啊。 “得罪了!” 锦于修一跃而起,手中大笔犹如一根穿心的长矛一般直刺李天笙。 他丢了面子,不能连骨头都丢了,大不了就是带着孩子一起走,一家三口在下面也好团聚,毕竟他这重伤的身子已经拖不了几年了,他一死,这孩子年幼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李天笙一脚便将笔弹开,却不料那笔头只是一个幌子,轻轻地一脚便被弹开,而后露出了里面的银色铁钩,钩上还有明晃晃的倒刺。 锦于修一扭笔身,钩身上便一瞬间立出了无数根小针,他轻轻一抖,那针便朝着前面和左右散去,犹如天罗地网一般无懈可击。 李天笙利索的一个转身脱下了道服,将道服转了起来,银针尽收。 而后掏出了怀中的天师符,这书生不一般,精通奇技淫巧,若是这样没完没了下去,他还不知要使出多少骚把式。 也就只有师弟那个老东西的天师符能与之一拼了,同样是耍诈,天师符就是要厉害一点,火啊水啊什么的都能给你整出来,而且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道服落下,锦于修眼神一凛,却已经来不及了,李天笙丢出了符咒,一团火花刺了锦于修的眼睛,而后他的身体便遭重倒飞了出去。 “爹!” 孩子连忙跑了过来,u看书 .ukanshu哭喊着。 李天笙穿上了衣服,轻声道:“都有崽的人了还跟个少年郎一样瞎起哄,自个儿好好养着吧。” 锦于修沉声道:“三…三年前你伤了我,我…活不长了。” 李天笙思忖了一阵,东方逸尘那老头子好像医术也不错,为了自己那只手没少费力气。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江湖险恶,总得备点药在身上防身。 “你吃下药,去无名山,找玉龙派找东方逸尘,这瓶子他认识,叫他给你疗伤,既然是我下的手,他十有八九是医得好的。” “你如何能保证他会答应给我疗伤?” 李天笙高深莫测的笑道:“因为…他比你更恨我,举手之间便能给我留一个仇家这样的事他是再乐意不过了。” 第197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4) 当一个人年老,英雄迟暮,身边无一人陪伴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怀旧,同那些年轻人说起那个年级时有关自己的过往,想的时候会发觉自己这一生太短,但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怎么说也说不完,明明老糊涂到什么事情都记不住了,但嘴巴却都还记得。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没人听就自己说给自己听。 “老子当年生你的时候多威风,呵!十里八乡的人都没老子这么阔绰,两头牛,直接牵过去做彩礼了,眼皮都不眨一下,你娘敢不出来吗?还没等她哭完娘家老子就把她拉出来了,有钱,就是硬气!” “你个小王八蛋,老子当年为了给你打把锁,跑了十几里路,腿都快跑断了才寻到一家还算不错的铁铺,人家都用银打,你老子我啊,给你弄的金子。” “你会长牙的时候人家没奶的喂的都是糖水,没糖水的就搞点苕(红薯)水,老子为了你身子板将来比人家硬朗,特意给你挑了一个身板壮实的奶妈。” “每年都给你做周岁,你老子我呀,武功一年比一年高,也一年比一年有钱,这排场自然也就一年就做的比一年大,直到你成人的那天,这天底下就没一个人敢不给老子几分面子。” “你说你喜欢琴,老子就用请最贵的匠人用最贵的木头给你打,你说你喜欢女人,老子就叫人抓来让你一个个的挑。小王八蛋!你还要什么,跟老子说啊,老子都能给你,老子不要你养老送终,你给老子醒醒!看看老子!站在老子跟前就行了!你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一句话都不说,忍心就这么撇下爹?” 他说着说着便哭嚎了起来,眼睛肿了一片。早知道这样,就把他用条链子拴在家里多好,就当条狗来养着多好!这样也不至于…不至于一下子就没了啊! 做爹娘的有多惨,养个孩子,看着他从不会说话到学会走路,然后长大了知道心疼长辈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终于有了盼头了,忽然跟前的人一下子就说没就没了,那种滋味儿到底有多痛,谁又能知道。 他就算悔的肠子都青了,把眼泪都哭光了又能怎样,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老了,没有年轻时那些情情爱爱,跌宕起伏了,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唯一记挂的只有身后人,爱不了别人,也恨不了别人,无论说话和做事都昭示了自己这一辈子所积累的经验和教训,有时甚至都不用经过脑子去思考,活得很麻木。 但自从儿子走了以后,他发现自己那颗早已平静的仿佛不再跳跃的心却又一次怒吼了起来,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火星点燃了干柴,灼烧着血肉,身上每一丝每一寸都犹如针刺一般的痛,他倒宁愿自己惹了疾患,这样卧床不起倒还管不了这些事,只想着死了以后埋在哪里。 但他今年才五十岁,三年前的他还是雄姿英发,宛若一个三十岁的壮年人,一夜之间便白了头,垂垂老矣。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一个人…他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忘了,只记得这么远一个人。 “李天笙!我赤眉鬼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去阴曹地府,让你跪在我的聪儿面前赎罪!” 他正对着一片荒山,风雪过山岚,半山藏春半山冬。 此间往昔心事二三十载,统统说与山鬼听,毕竟他现在活得也是半死不活,半人半鬼了,绝了后的人,没有指望,钱财地位,全都是一场空。 “你去哪儿啊?” “我去撒泡尿。” 狗腿子又望见了一座山,眉目一紧,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李天笙揪着他的耳朵说道:“老子吃那么多喝那么多都没尿,你他娘的不吃不喝就事儿这么多?这一路上撒了几泡了,你下面那玩意儿就这么不顶用,连泡尿都藏不住?” 狗腿子嘿嘿一笑道:“爷,我这…那事做多了,自然是藏不住的。” 李天笙和善的笑道:“怎么,你也有媳妇儿?” 狗腿子点头道:“有,我媳妇儿老好看了,人家都说我能娶到她啊,那是我的福分。” 李天笙慢慢放开了他,吗的,看来这日子是不能过了,要跟他过不去的一下子全都来了。 狗腿子颇有些自豪地笑道:“我那孩子前几天还跟我要钱呢,我问他干啥,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爹,我去给你打酱油。’” 李天笙的笑容逐渐凝固了,紧接着就是一脚。 “媳妇儿是吧!打酱油是吧!吗了个巴子的,你瞧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德行,生怕老了讨不着老婆还是怎样,天天守着个窝累死累活,活得跟条狗一样很有意思?” 狗腿子转身怒道:“你说我可以!但是不许说我老婆和孩子,不然我就…我就!” 李天笙挑眉道:“怎么,还想跟老子拼命?” 狗腿子一咬牙便撒腿像李天笙扑了过来,嘴里还大声道:“我…我跟你拼了!” 李天笙一转身他便摔了一个狗吃屎,uu看书 .uukanhu 一头扎到了雪地里,还是李天笙抓住他的后腿,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拔出来的。 “行了,真顾家就金贵着自己这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孑然一身的人才有资格去死,因为他们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痛,亦不会有人悲伤,就像他现在这样。 但他现在却一点死的心思都没了,这世上活得比你更好的人多了去了,你既然自认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有胆子去死,又为什么没胆子活下去,活得比他们更好。 “您说您这过一座山就碰到一个人,到底有多少仇家啊!” 狗腿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一片通红,嘴里呼着热气。 “你没问过你家主子?” 狗腿子摇了摇头,他就是个送信的,哪儿知道这么多,这一路上虽然一直都被打被坑,却还觉得这道士人不错,大抵是不会在他手里丢了性命的。 第198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5) 李天笙问道:“那我问你,你能算得清自己吃过多少顿饭吗?” 狗腿子摇了摇头,这东西哪儿能算得清啊,除非有人把吃饭看的比命还重要,一辈子就没好好吃过几顿饭,要不然真要算起来,那就像头发丝一样怎么算也算不清。 他平素是一个最厌恶麻烦的人,他又却是一个麻烦不断的人,不是因为他爱惹麻烦,而是因为他活着,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人家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上他,要么就是比武,要么就是报仇,报仇的替比武的报仇,替报仇的报仇,如此往复,接连不断,若说剪不清理还乱倒也不乱,但他可没那个心思去理,桩桩件件若是堆起来,那就是山一般高的烦心事。 索性一壶酒,就全忘了。 “你一个当家做主的人都算不清,我一个成日只会吃喝嫖赌的人又怎么算的清?” 狗腿子愣着点了点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这辈子就佩服过两个男人,一个就是烟雨镇的龙公子,睡了十几个貌若天仙的女人,最后还都娶回家了。还有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债多不愁,无耻可恶的嘴脸昭然若揭,偏偏还活得比谁都快活,自己这样兢兢业业,还要操心上顿下顿该吃什么的…找谁说理去啊。 他羡慕着李天笙,却不知,李天笙最羡慕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有家好啊,起码你还知道自己偷奸耍滑奋力拼搏一败涂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倒下了还有继续爬起来的勇气和骨头,一个人那就惨咯,只能安慰自己你不是还没死吗?不接着活下去,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能变得有多惨。 李天笙吃下了最后一块牛肉,三斤他一路上撕撕扯扯倒也分了半斤出去,酒也分了两口,以前自个儿可不是这样的,吃起独食来比谁都独。 “哎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老子都学坏了!” 狗腿子楞道:“您说啥?跟谁学坏了?” 李天笙眼中似有暖意的笑道:“跟着徒弟,来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就是那个黑不溜秋的碳头。” 狗腿子谄媚道:“那他一看就没爷您逢源,就像是块木头。” 李天笙收起了酒壶,叹道:“你不懂,这大冬天的,就是木头烧着了才暖和。” 他没媳妇儿,师傅也早就死了,师弟约摸着也活不了几年了,算来算去能看一辈子的也就只有这个徒弟了,他也想身边在多几个人,可惜他太聪明了,聪明人旁边要么待着的就是傻到极致的人,要么就是比他更聪明的人,前面的很少,后面的没有。 “看好我的东西。” 李天笙将剑高高的丢起,堪堪落到了狗腿子的怀里。 赤眉鬼他还是记得的,这个老不死的如今的修为估计是玄品中期,约莫也到瓶颈了,与师弟只有一步之遥。 与这样活成精的老不死的耍花招着实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剑在手,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多余的累赘罢了。 老人的身形就像一只穿云箭一般毫无预兆的飞了过来,狗腿子吓得居然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忘了跑。 李天笙双掌击出,扛下了这一招,老人的周边土地纷纷炸开,扬起雪花,李天笙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忽然,噗的一声,李天笙的胸口仿似炸裂了一般缩了下去。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这老不死的比他预料的还要强,而且为了护住身后的那人他没有将散去的内力引向四周,而是汇集到了自己的体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走!” 李天笙怒吼了一声,这是一场自己都无法预料生死的战斗,因为对一个年级轻轻便已经达到巅峰的人来说,他唯一的弱点便是不知道如何将自己全部的本事都使出来,有时候也许只用了一半便不幸夭折。 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纵然修为比不上他,但其经验和下手之狠都是李天笙远远比不上的,一旦得逞,不会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须知姜还是老的辣。 他直到这般生死之境仍然记挂着那把剑,纵然他再怎么鄙夷,再怎么瞧不起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酒能给他的只是一时的逍遥,有些痛是在心里烙上了一块疤,就算伤好了,记号还在。 “李天笙!老夫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 老人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小腹微微鼓胀了起来,他正在不要命的调运自己的内力,若是寻常人,肯定会在调运期间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毕竟经脉能承受的只有那么多,就算是内力浑厚的人,也会有自己的极限。 但老人却抛弃了自己身体,无法散出的真气便像是锅中溢满烧开的水一样不断地在他的体内沸腾着。 狗腿子被弹开了,散出了半里开外的地方,瞪着眼睛,腿止不住的颤抖着,两腿之间冒着热气,融了地上的雪。 李天笙纵然已经负伤,眉眼之间仍有一丝轻蔑,他的命,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要去,更何况别人? 李天笙淡笑道:“省省吧,棺材这玩意儿不大,只够一个人住进去。” 他抬起来右掌,单掌接下。 风轻云淡,看书 .uknhu默默无声。 老人狞笑着出掌,却不料被弹开了,身形也跟着飞了出去。 “这是…这是!”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李天笙,不可能,他知道天道山的功夫,李天笙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不可能… 他方才是被自己的内力打到了,他掌上的所有内力全都反弹到了他的身上,这门逆天的武功除了天道山一直吹嘘的仙人之术外,再无其他。 换而言之,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 李天笙耸了耸肩说道:“你猜的没错,不过你瞧,我也没生出一对翅膀飞起来,也不见天上有人能下来接我,被人打了还是会吐血。” 他现在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死不了,真不知道这些整天瞎嚷嚷着要杀了他的人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除了想苍蝇蚊子一样飞来飞去惹人嫌以外就做不出一件和嘴里说的话相符的事情。 第2章救人 大汉下车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险些忘记了,那些当初踏入风暴平原的人都怀揣着同一个目的,为了精灵迦娜的风素之心,传言谁要是能得到那颗心,便可以像精灵一样长寿。当时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公国都曾派出顶尖的战士和法师前去争夺,还有强力的射手作为辅佐,可是只有进没有出,那个男人就像是不败战神一样屹立在风暴平原上,凭借一己之力,把觊觎风素之心的人杀了个精光。 虽有传闻说他早已得到了风素之心,但他若是得到了风素之心,为何不速速离去,还要在那里招惹麻烦,以至于被艾欧尼亚的那些老怪物盯上。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男人活着就是一个麻烦,难怪他一副生死不计的样子。 法师们自然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为首的那个法师转过头,脸色枯瘦如皮包骨头,声音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幽怨,他阴森的盯着风珏笑道:“你手中的那把剑是一把好剑,能卖不少钱。” 亚索诧异的看了看风珏,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轻笑道:“想要它的人多了去了,想把它拿去换钱的你还是第一个,不过剑在我手上,你如何拿去换?” 法师桀桀地笑道:“杀了你,剑不就归我了吗?” 亚索玩味的说道:“想杀我?你可以试试。” 风驰电掣间,亚索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一阵风卷过,残影重重,那些法师手中的法杖便断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大汉感叹道:“踏风斩?” 在瓦罗兰大陆,无论是战士,法师还是射手一生都只能修炼一套绝技,内含四招,因为再多身体便无法承担起相应的负荷。而这个男人的御风剑术更是艾欧尼亚密宗从不外传的一套绝技,除了易大师的无极之道再无人出其左右。大汉拜入剑圣门下已有将近二十年,虽未见过御风剑术,但也从师傅的口中听过,因为御风剑术四招各有千秋,所以很容易辨出。 所有的法师都像是见鬼一样额头直冒冷汗,方才想要夺剑的那个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那把剑方才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隔着那一寸,他都能感觉到剑锋上散发的寒意。 法师头领不甘的看了看小女孩,明明只差一步,他的献祭之术便能完成,可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这么短的距离,以这个男人的速度,只怕他连魔法都没吟唱出来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亚索看了看小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眼中似有一丝不忍掠过,他从不在孩子面前杀人。旋即冷冷道:“我的剑下很少会有活人,想死就留下,不想死就快滚!” 法师头领咬着满嘴黑黄的牙齿,狰狞毕露道:“这仇,我们杜卡奥家族记下了!” 说完后他们十几个人便离开了。 大汉有些诧异,杜卡奥?诺克萨斯公国排名第一的名门贵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方才亚索使出的御风剑术,那踏风斩虽与无极剑道中的阿尔法突袭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起来却比阿尔法突袭的范围还要广,亚索方才的身形就像鬼影一般在十几个人中穿来穿去,这一点精通无极剑道的大汉自认做不到,若不是他早就拜入剑圣门下,还真想学一下御风之术。 大汉打趣道:“杜卡奥家族,看来你这次惹了一个大家伙。” 亚索没有理会他,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爬在尸体上不断哭泣的小女孩,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只可惜那时他并没有遇到一个能够搭救自己的人,几经风险,险些丧命。 大汉有些脸色变了,诧异道:“喂…能被杜卡奥家族的人盯上,这明显就是一个祸害加麻烦,你不会想带着她吧?” 亚索将有些破漏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小女孩的身上,淡淡道:“我带不带她与你何干,杜卡奥家族?就算它整个公国来了又如何?” 他这一辈子只有一剑相伴,十年前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十年后却是碰到了,这个大汉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可以称之为宿敌的男人,只可惜大汉不愿与他同归于尽。 对于剑客,死在剑下是宿命,对于懦夫,纵然再强大,他也是连问名字的兴趣都没有的。 而他想做的事从来都是天马行空,肆意妄为,但也不容置疑,像几年前的风暴平原,也像现在,也许是他的经历太过曲折了,才让他的性格变成了这样。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总是喜欢像这样为了弱者与强者为敌,纵然是千军万马,只要有一剑在手,他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大汉翻了翻白眼,像这样不可一世的人能活到现在真可以算得上一个奇迹了,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居然敢得罪一个公国名门大族,不过参照他在风暴平原上的那些丰功伟绩,的确也不足为奇了。 亚索冷漠地对小女孩说道:“他已经死了,你再哭他也不会活过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站起来跟我走!” 说完这些话后他便转身离去,uu看书.uukanshu 大汉瞥了他的一眼,暗自想到连他都知道小孩子是要哄的,像这样劈头盖脸只会把人家吓着,更别说跟你走了。 谁料小女孩居然不哭了,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然后迈出了脚步。 大汉像是活见鬼一样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他自认除了剑术高超之外,做人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可惜所有的常识到了这个男人身上仿佛都得不到验证了,他就像是一个超脱于常理之外的人。 上马车之前亚索对小女孩说道:“我只载你一段,因为跟着我,你迟早也会死。” 大汉心中忿忿不平道:“她只是一个孩子,你跟她说这些她听得懂个屁?” 小女孩听言原本坚定的眼睛忽然变得惊惧了起来,就像刚找到家却又立马被逐出门外的孤儿一样,她哭喊道:“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彼德也死了,你也要丢下我吗?” 亚索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上了车,车内传出了他的声音—什么时候该下车,由你来定。 第3章真相 莫格罗山隘虽然紧扼南北,是兵家必争的关口,却又是中立地带,商旅通行,大国之间发生战争也会避免将战火引到这个地方。其中主要的顾虑便是身处南部的约德尔族,约德尔族虽然身材瘦弱,不善于征战沙场,却被誉为瓦罗兰大陆上集聪明和财富于一身的种族,像火炮、机车、大型杀伤类武器都是由约德尔族发明出来的,他们占据着南面的矿石山脉,富甲一隅,他们生性散漫,从不引发战争,却大发战争财,是最大的军火商。公国战时所需武器都由约德尔族商人提供,而莫格罗山隘则是约德尔族族长为了商人安全,三令五申公国不能染指的地方,公国忌惮之下,也让这里成了瓦罗兰大陆为数不多不被战火侵扰的和平场所。不过这里鱼龙混杂,时常有盗匪出没,对此,约德尔族是不放在心上的,因为他们的脑子好使,对付区区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车行驶临近居民区,嘈杂声不绝于耳,还有淡淡的酒香散发在空气中。 大汉隔着帘子都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芳香,亚索紧闭双眼不为所动,小女孩就坐在他身旁,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纯真无邪的眼睛里满是警惕神色,好像深怕他跑掉了。 大汉见状打趣道:“看来你的麻烦不是惹是生非,而是惹是生非之后。” 亚索一言不发,从他拿起剑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两样东西永远也学不会了,一是后悔,二是爱人。前者是因为他这辈子值得去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愿去想;后者是因为他这辈子遇到的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太多了,爱情这种东西在他眼里是廉价的,廉价到不屑于去碰。 大汉像个话痨一样高深莫测地笑道:“这孩子既然和杜卡奥家族有染,那就说明她绝不简单,一无所知就无所畏惧,这是莽夫所为。” 亚索自然不是傻子,直觉告诉他这次他惹得麻烦并不小,剑圣易大师曾经说过,想要在瓦罗兰大陆生存必须要知道两大法则,第一是尽可能的获取情报,第二则是少在女人肚皮上打滚。他虽然对生存没兴趣,但也不想当一个糊涂蛋。 亚索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大汉瞥了一眼帘子,随后说道:“请我喝酒就告诉你。” 古加拉夫酒馆,瓦罗兰大陆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会有它的身影,老板是一个大胖子,也是一个着名的品酒师,喝完了酒之后就喜欢揍人,而且没轻没重的,整个抱着一个大酒桶,走到哪儿喝到哪儿,店内的生意全都交给了一个名叫提莫的约德尔人,而各处的分店则都是由约德尔人掌管。他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四处游历,寻找美酒,有人说他为了酿酒还去过弗雷尔卓德的极冰之地取圣水,揍了那里的神兽刚鬃。 所有的古加拉夫酒馆建筑风格都出其的一致,酒馆外面的牌匾也做成了一个大酒桶的形状,上面刻着古加拉夫四个字,老板好像还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这里有好酒,还在古加拉夫下面加上了一句—说这里的酒最好。这样的设计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闹剧一样让人忍俊不禁,可是这里的生意却是出奇的好。 在快进门的时候亚索忽然停住了身子,有些狐疑的看着大汉。 大汉愣住了,问道:“怎么了?” 亚索复问:“你带钱了没有?” 大汉点了点头,说道:“带了,怎么了?” 亚索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顿酒我请,你付账。” 说完他便带着小女孩推门而入,只留大汉一个人在门外。 大汉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一副活久见的样子,最后还是很诚实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冷声道:“吗了个巴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请客不用付账的,敢情你把老子当肥羊宰啊,行吧!你等着,等你死了以后老子保证不给你收尸!” 酒馆里人来人往,人族,约德尔族,兽族鱼龙混杂,尖嘴猴腮的约德尔管事正在吧台上擦拭着酒杯,顺便整理柜上的美酒。 红水晶散发的幽光照耀在酒馆的各个角落,混合着酒味儿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身着黑色法师长袍的人围在了一团,占了四张桌子,而在他们对面则是十几个身穿白色法师长袍的人。 为首的那个白袍法师披风下露出了一小寸面貌,白皙如玉的肌肤和如樱桃一般鲜红的唇瓣,纤细柔滑的手轻轻地举起了酒杯,然后优雅的送到了嘴边,这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摄人心魄的女人。 大汉眼观六路,邪笑着看着那一抹风情说道:“那八成是一个美女。” 小女孩像是被激发了女性本能一样瞪着他,看来只要是女人,无论大小都对色狼有天生的抵制,特别是这种饥渴难耐不会掩饰的色狼。 亚索本就生性放浪不羁,看轻天下,喝完酒后更是如此。他这辈子也不知和多少美女共度过春宵,对于那些看女人先从上半身看起的男人,他只能说还是太年轻了。 亚索饮尽一杯酒,颇有些不屑的说道:“未必?” 大汉也不怒,反笑道:“哦?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亚索淡淡道:“我的风流债比你喝过的酒还多,要我说?” 大汉可没有被人精神虐待的倾向,连忙道:“别,我求你千万别说。” 亚索说道:“别忘了你之前的承诺,别废话了,说事。” 大汉向着那边的黑袍法师挑了挑眉头,小女孩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顿时惊慌失措,一下子就抓着玩具熊躲到了亚索的身后。 大汉说道:“我只知道诺克萨斯帝国最近在进行一场实验,名门杜卡奥提供法师,会抓一些有特殊体质的人,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就是他们的目标了,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和你有关。” 亚索玩味的看着酒杯,说道:“我身上除了剑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惦记的地方了。” 大汉摇头道:“未必,你刚从风暴平原回来,几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你已经获得了风素之心,既然诺克萨斯要的是有特殊体质的人,自然是少不了风暴平原上那个精灵的,我猜想不管风素之心在不在你身上,他们都会两边开弓,把你骗离风暴平原之后,一面抓你,一面派人去风暴平原抓那个精灵,至于锐…那个女人,本就是诺克萨斯的人,摆明了就是诱饵,表面上是你师门的人是为了清理门户才用她要挟你回艾欧尼亚,实际上他们应该是和诺克萨斯勾搭成奸了,这么想,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亚索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大汉喝了一口酒无比认真地说道:“剑客应该死在剑下,而不是阴谋诡计,那是城里的胆小鬼才会耍的把戏,你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能把天捅破咯!那我这顿酒不算白请,将来等你快要死的时候我再出手杀了你,我这把无锋也会倍增光荣!” 亚索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你真是来杀我的?” 大汉点头道:“这世上阴险耍诈的人多了去了,有一个像我这样堂堂正正偷袭的又何足为奇。” 亚索面无表情的举起了酒杯,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碰杯。之前他一直都认为一个人喝酒最有意思,可是今天不一样,难得碰上了一个稍微看的上眼的人,不对,应该是稍微看的上眼的懦夫。 大汉侧目道:“知道了真相你还要去?” 亚索一言不发的尽饮杯中酒,因为喝的太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殷红。 他已经好久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了,风暴平原里的日子只有女人却没有酒,终究是不完整的。就像此刻,他有了酒身旁却没有女人陪伴一样。他一直都在不完整中寻找完整,阴谋也好,真相也罢,此刻对于他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将披风解下,再度包裹在了小女孩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小粽子。只露出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亚索叹一口气,孩子终究是什么都不懂的,就像他手中的这把剑一样,它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原本坐在酒馆一侧的十几个黑袍法师将亚索等三人围成一团。 为首的那个面容瘦弱骷髅头的法师狞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大汉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群垃圾,刚才就被打的落荒而逃,现在居然还敢找上门来,难道这些法师唯一的本领就是像牛皮糖一样纠缠不清,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自己吗? 亚索右手举着酒杯,一口一口的喝着,左手将小女孩死死地护着,一言不发。 骷髅头法师见状目光怨毒的说道:“御风剑术,我早该想到是你了,我已经通知了帝国,你最好交出这个女孩。” 亚索瞥了他一眼:“我若是不交呢?” 那法师皮肉颤抖,阴狠的说道:“好,好,好,那你就等死吧!” 说完后他便带人离开了酒馆,亚索也没有阻拦,若不是事不关己,大汉早就动手了。能拿剑的,哪个不是孤胆英雄,有谁会受得了这样的威胁,大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亚索还不动手,他到底在等什么? 大汉疑惑道:“你不像是一个被人威胁了还不动手的人。uu看书 ww.uukanhu.c ” 亚索又喝了一杯酒,说道:“我从不在孩子面前动手。” 大汉愣住了,他又不懂了,不过亚索并没有向他解释。 反而站起身来,背影落寞的叹道:“看好她,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大汉拒绝就把小女孩推给了他,然后独自一人负剑离开了酒馆。 大汉好不容易才制住了小女孩,努力的压抑住想找那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王八蛋决一死战的心,要不是师傅说过想要战胜敌人就必须要先了解敌人,没准他一开始就已经和这个注定让他不爽的人决一死战了。 眼下有气没处撒,只能瞪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了。 而另一侧,白袍法师那边,方才的那个喝酒的美人嘴角勾起了一个绝美的弧度,轻笑道:“看来,传言也未必全部属实。” 第199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6) 说实话,李天笙对成仙成佛什么的不感兴趣,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成了又如何?他活的还不是跟条狗一样?快活的日子活一天都不算少,不快活的日子活几千年都算多。 更何况,成了仙就真能长生不老了?这是谁说的,说到底其实就是修为比人家要高一些罢了。 “怎么,还要打?我可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 老人捂住自己的胸口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方才那一击他用尽了全身的内力,这些东西反弹回来让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他已经犹如风中残烛,撑不了多久了。 他望着李天笙,眼中的狠厉之色一点都没有弱下去。 “李天笙,今日我败于你手,无话可说,但你记住,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了结,你永远也别想杀了我树名!” 说罢他便自己的右掌对着天灵盖拍了下去,速度之快,李天笙刚欲伸出手阻拦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丝毫没有觉得这种行为很悲壮,甚至有些可笑,一大把年纪了还学着人家要死要活的,倚老卖老给谁看?名声这东西若他真的看得重要的话,三年前也就不会去凑热闹了,人活一张脸,迟早会丢,再捡起来不就行了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你看谁会记住那些窝窝囊囊死的人。 “爷…咋…咋办?” 狗腿子颤抖着站了起来,望了拍屁股上的雪花,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李天笙叹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找个地方埋了呗。” 人死如灯灭,入了土就啥都没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他披麻戴孝守三年亦或者把人家哭活? 路逍遥,西山远,窗映花,池边月,晚风起,一清平。 “牵着!” 赵河丢了一些布给莫清丝,眼前是一片菜圃,有花有菜,与寻常的农种不同,光是那茄子就比一般的要大上一些。 莫清丝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这两天赵河给她带来的落差简直让人难以接受,你以为他是世子,身份显贵,应该是貂裘锦车,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实际上呢?他却像个农夫一样的整日锄草耕地,什么事情都不关心,而且对这些花花草草比自己这个女人还要金贵着,整日就拿着一把剪刀在菜园子里晃。 赵河叹了一口气,这就好比你跟人家说银子是怎么造出来的,她却只关心银子到底有多少一样,这世上山山水水那么多,人也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些人就能用这些山山水水造出一些人家想用银子买也买不到的东西,而有些人却只能路过之后赋诗一首亦或者空留一叹,无所作为呢? 这便是无知!聪明亦或者蠢笨与无知无关,有些愚笨的人同样可以学识渊博,才富五车,例如许黑子,有些聪明人却浅陋无知,只会耍些心机城府,例如他的父王。 说实话,就才华来说,他挺佩服许黑子的。 “我问你,你晚上睡觉要盖被子吗?” 莫清丝点了点头,天冷了自然是要盖被子的。 赵河笑道:“你知道怕冷,要盖被子,那它们就不怕冷了?” 这万花谷虽然相较外边要晚一点入冬,但终究还是要迎来寒季的,眼下欧阳朔不在,这些东西都不应季,一旦突然转寒,那一死就是一大片,莫要看这只是小小的一株草,在赵河眼里却比黄金万两还要贵重。 莫清丝风情万种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关心这些东西,莫非是想要和它们过一辈子不成?” 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好的,加在一起都不够炒几盘菜,一个大男人,放着她这么个大美人不管不顾,却喜好盘弄花花草草,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赵河神色颇有些嘲弄的说道:“我有了它们起码还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囫囵过一辈子,有了你能干什么,把自己累的连床都下不来?” 呵,女人?浑身上下也就那么几样东西,有什么意思,银子,掂量来掂量去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偏偏还有这么多人当成宝贝,拿来拿去的也不嫌脏,他都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怎么了,怎么都喜欢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莫清丝款款的走了过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伸了伸舌头,轻声道:“好呀,我们就来比比看,看谁能累的下不来床?” 赵河打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滚!真把老子当傻子?你去看看,有累死的牛,有耕坏的地吗?我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比你值钱,你现在也许不信,但后人自有论断。” 生于世,起码得留下一些真正实用的东西,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比比皆是,但怎样吃的更好,穿的更暖却从来都没人关心,他和欧阳朔都是被世道遗弃的人,太平盛世没人记住,但一旦到了战乱饥荒,他们的名字肯定会名垂青史。 “有意思,有意思,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赵河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u看书 .uukansh 莫清丝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个人…这个人从哪儿窜出来的? 李天笙蹲在菜圃前,看着面前的东西,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其中的门道,最出彩的便是这谷子,粒大饱满,若是种一亩的话起码比得上寻常人家的两三亩良田,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俊朗的男人和好看的女人生出的孩子自然是好看的,你肯定知道怎么给马配种,但你知道怎么给这些东西配种吗?” 李天笙沉默了半天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等造福后人的事没想到让赵河给做了,撇去私怨,这个人的成就的确是令人佩服的。 赵河冷冷道:“李天笙,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不过我这个人有一个习惯,什么事都可以耽误,但睡觉必须得睡好,这样脑子才能清醒。” 李天笙淡淡道:“所以你就自己来找我了?” 南征王府?皇宫内院又如何,但凡是他李天笙想去的地方,谁能拦得住。 第200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7) “还有我!” 还未等李天笙歇脚,一把长若直尺,背面却是锯齿的厚实大刀便劈了过来,赵河眼神一凛。 花草溅起,李天笙身形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豹王冷一,原籍南方蛮夷,后族灭,遁入大华,手中锯齿长刀,重约百斤,却挥动自如,迅疾如风,四年前与铁斧门掌门王虎生战成平生,一时间名声大燥,后来却又不知为何,遁迹江湖,无影无踪。 这般有头有脸的人物原本不管到了哪里都会有人认得,却因为断了一只脚时不时地被人笑坐瘸子,但凡是人都长着一张嘴,他杀多了也就杀厌了,干脆到最后任由人家去说了。 “李天笙,你可还记得三年前…” “等等…” 李天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着说道:“你消停一会儿,我有点乱,让我先捋捋…” 他想了半天之后才发现不出所料,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瘸子到底是谁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今天找他寻仇的着实有些多了,多到了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了,他真的这么招人恨吗?他不是一直都人见人爱的吗? “赵河!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你扯别人干嘛,杀人诛心很好玩吗?” 李天笙指着赵河,没错,肯定是这个无耻的小人,找来了这些人,还弄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他身上,让他背锅,他李天笙可不是傻瓜,才没这么容易上当。 赵河望着地上的花花草草,眼神逐渐冰冷了起来。 莫清丝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王爷,平日里就算冷漠一些,起码还有些人气儿,但是现在莫说人气儿了,就算是地上的冰雪约摸着也没这么冷吧,这些花草真那么重要吗? 她一直都以为赵河是在和她开玩笑,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冷一一看到李天笙便如同狼遇上了羊,不知收敛,手中的刀像是在剁碎肉一样不断地向着李天笙砍去,可惜饶是速度再快,最后的结果也是扑了个空,小道士嘴角还挂着嘲弄的笑容,就差没朝着他做个鬼脸了。 李天笙后退了几步后负手而立,笑道:“我躲都躲累了,你还没砍累?” 冷一低吼了一声,依旧不肯撒手,他知道李天笙比自己强,但他不是一个人。 忽然,李天笙眯了一下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等他发觉时却为时已晚,那是一张大网,而且材质很特别,一旦碰上的那便会牢牢地粘在身上,越扯越紧。 “朱老三!你他娘的把老子也一起抓住干嘛?” 冷一大吼着,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可饶是他再怎么奋力挣脱也无济于事,这朱三天罗网的外号可不是吹来的,单单是这做网用的丝线便是世间罕见的金蛛丝, 只见一个瘦弱竹竿,貌如枯柴的瘦个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抬着右手,小指处微微翘起,仿佛在牵引着什么。 “你毁了小王爷的东西,难不成今日还想活着离开?” 这朱三倒是有眼力见儿,把赵河的情绪看的明明白白的,这片菜圃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命根子了,几天几夜了,赵河有好几天都是半夜起来盘弄,他撒尿的时候都望见了。 赵河细细的捧起了一小撮油菜花,淡淡道:“李天笙,你和我本就没有瓜葛,又何来恩怨一说?” 说话自然要指着人家的痛处说,李天笙的痛在哪里赵河再清楚不过了,最深刻的恨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鄙夷自己,那种感觉,会让人活不下去。 李天笙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个女人每次重伤昏迷醒来都会忘了之前的事情,这么些年了,和她上过床的男人不计其数,有武功高强的人,没准也有干活的庄稼汉,亦或者满身痔疮的乞丐,她虽然武功高强,但脑子不算机灵,人家随随便便一骗就能把她骗回家…” “够了!” 蛛网在一瞬间被扯断了,小道士手上满是鲜血,这一次他又傻了。 他或许直到现在还在相信,那个曾经递给他野果,于白雪中轻舞的曼妙身姿是他心底最纯净的那一块地方,那个人就在那里,从未离去。 第二次与她相遇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欢欣,甚至隐约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是她让李天笙变得坦率,从一个厌恶一切的孩子变成了一个通晓真理的大人,同样也是她把李天笙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座用泥巴捏成的小城还在天道山上的茅屋里,却始终没有迎来它的主人。 还有那两把剑,一把名天笙,一把名水鸢,是他们一同去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其可笑。 “老彭!秃驴!你们还不出来?” 朱三一看事情不对,连忙大喊。 他话音刚落,便眼睛瞪得老大,喉咙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uu看书ww.uukanshu 赵河依旧没有理睬这边,他如今对这种江湖打闹实在是厌烦至极,无能的人才会用拳脚来发出自己的怒吼,但拳脚始终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惹来一堆麻烦,李天笙聪明,却也不懂这个道理,这样打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李天笙冷冷道:“赵河,今日我找你,并非其他,只为我的徒弟,还有徒孙,你若是不给个说法,只怕是走不出去了。”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听闻你李天笙一剑在手,天下无敌,今日只身前来,只见人,却无剑,这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老朋友吗?” 一个山羊胡蓝色粗衫的中年人抓着一个少年从山洞内走了出来,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袈裟手中握着念珠的白眉老僧。 赵河懒散的站起身,淡淡道:“没错,我是叫了他们,但其他的事都不是我安排的,你若真有本事,大可以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再取了我的性命。” 李天笙活着,这些人对于他而言就像苍蝇一样。但对赵河而言,李天笙又何尝不是那个讨人嫌的苍蝇。 第201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8) “全杀了?” 李天笙将朱三的身体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右手一扬,抓住了那把锯齿刀,冷一咬着牙,刀明明离着小道士的肩膀只有一寸之遥,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而这把让冷一成名的锯齿刀却在李天笙的手上变成了纸糊一样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被揉烂,然后被碾成碎末。 若他真想全杀了,现在这里还能站着一个活人? 彭秋叶望见这一幕,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刘逍遥嘴被堵住了,却一直在挣扎着。 “阿弥陀佛,李施主,你杀孽太重,不服教化,若不及早回头,恐酿大祸。” 一旁的老和尚纹丝不动,明明没有说话,却还是响起了他的声音。 “去你娘的!” 李天笙扯下了刀尖对着那个老和尚就丢了过去,他最烦有人在他耳边逼逼叨叨这些听不懂的东西,和尚的经书他也看过,可横竖就是看不懂,悟不通那个理,就好比人家杀了你全家,你还得笑嘻嘻的原谅他,这么个道理谁能懂,难道是他太蠢了? 出家人就是出家人,一出了家就六情不认,祖坟不拜了,逢年过节的烧纸都不用挪地方,多方便,怪不得那么多人当和尚。 老和尚脚未动,身子却挪了几寸,雪花掀起,音似秋风扫落叶。 李天笙跳了过去,老和尚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张坏笑的脸,李天笙到底要做什么? 寂深手中结印,千手式,灿若莲生花。 李天笙大喊一声:“看,你老娘在你背后!” 寂深明显停顿了一下,高手对决,谁也不会想到对手会来这么一出,他甚至还下意识的认为李天笙说的话是真的,不过他早已出家,哪儿来的老娘,而且就算有,不早就入土为安了吗? 等他想通了这一点已然太迟了,接踵而至的便是漫天的飞灰。 老和尚的穴道被全部封住了,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李天笙慢悠悠的在面前晃了一下,眉头一皱,对着他的脑袋瓜子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那叫一个亮堂,把彭秋叶都给看呆了,原来他们这样的高手对决也会用上石灰粉这种东西的吗?谁会这么卑鄙,就算是用毒人家也得涂在剑上先把人给刺伤了啊,这样起码还能证明自己有点本事,李天笙呢,干脆连脸都不要了。 “我就觉得你们成天敲木鱼,脑袋又长得跟木鱼一样,肯定拍起来也响,没想到还真是,我拍我徒弟的时候就没这么响,听起来就两个字,舒坦!” 李天笙接着望着刘逍遥笑道:“你知道你为啥被抓住吗?” 刘逍遥茫然地摇了摇头,反正他服了,现在对这个师公简直是崇拜到了恨不得搬回家供起来的程度。 李天笙原地踱了几步,看都没看,又是往后一拳打倒了赶上来的冷一,老学究似的说道:“打人先打脸,骂人先骂娘,先说这骂娘吧,这骂娘之学可是大有讲究,所谓骂娘非是一家,而是两家,分为骂学和娘学,骂学者要中气足,字正腔圆,图的就是两个字,讲究;娘学者,非为老母,要刨根问底,小到双亲,中到四世三公,大到祖宗十八代,图的是四个字,追根溯源,二者合二为一,便是骂娘了,这不是为了侮辱别人,更重要的是要警醒人家不要忘了根在哪里,与之相比,武功又算得了什么呢?哎呀…别闹,我在认真说话呢!” 李天笙又是一脚将爬起来的豹王踹在了地上,好好躺着不好吗?非要爬起来挨揍,真是犯贱! 彭秋叶也懵了,跟着刘逍遥一起点了点头,他是谁?到底是来干嘛的? “你之所以被他抓住,是因为你骂娘骂的不够深刻,你骂他娘,肯定忘了提他爹,爹娘自古都是一家,没了爹你又怎么能再往上骂他的祖宗呢?” 彭秋叶忽然皱眉道:“要是人家没爹怎么办?” 李天笙手一拍,眼前一亮道:“这个问题问得好,那你直接可以骂他野种了啊!所谓野种便是遍地野爹,你可以舍弃掉娘学的那一方小土地,在更为广阔的地盘发挥自己的实力,光是骂起四世三公那就得几天几夜,祖宗十八代那更是数都数不清。” 彭秋叶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此言有理。 刘逍遥激动地点了点头,他直到今天才知道骂人是一件有学问的事情,一定要骂的讲究,骂的出彩,骂的与众不同,骂的出人头地才能算真正学会骂人了,光是这骂学就够他练好一阵子了,更别提晦涩难懂的娘学了,学无止境啊! 李天笙望着彭秋叶说道:“你也懂了?” 彭秋叶挑眉道:“懂是懂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这骂娘终究是嘴上功夫,怎么能算得上绝世武功呢?但凡是武功,不是先要将人家打倒吗?” 李天笙疑惑道:“你不懂吗?” 彭秋叶老实的摇了摇头,uu看书 ww.ukashu 他醉心武学,勤学好问,要不然这一手断河掌也不会名震武林。 李天笙招了招手,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望着彭秋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一旁的老和尚低下了眼,不得不服输了,上次是输在武功上,这次倒好,直接被人家给耍了,他们这些人成日就只知道精进武艺,哪儿来的那么多花花肠子。 李天笙拍了拍手上的灰,提了一脚彭秋叶,骂道:“去你娘!谁说骂娘只是嘴上功夫,你这不是倒下去了吗?” 赵河叹了一口气,武功高大多脑子都不够用,他怕是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往后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欧阳朔了,冷一去而复返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这样的废物,估计也保不了欧阳朔的周全啊!李天笙要杀人,真没人能拦得住。 有他在,其他人就全都成了笑话,这世上的人和事,还真是有些不公平呢,不是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这么秀的人,风却为何迟迟不到?莫非是连风都吹不垮吗? 第201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19) 赵河放下了手中的花草,飘落如画,一如这短暂的一生。 “还算留下了些痕迹。” 他这么想着,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了,剩下的就得看欧阳朔了,他还有一份大礼要献给这个荒唐的世间。 李天笙扯下了刘逍遥嘴里的布,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气急败坏道:“吗了个巴子的,你跟你师父也学了一些日子了,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人抓走了呢?” “李天笙!” “等等…” 李天笙转身跳起来就是一脚,把冷一踹在地上吐出了一口干气,而后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事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提溜着刘逍遥的耳朵。 “哎呦!师公,疼…轻点儿。” 李天笙冷笑道:“疼?你小子也知道疼?老子为了救你,这一路上赶来,顾不上吃顾不上喝,差点把腿都给累断了…” “爷!” 狗腿子不知在何处抱着一把剑走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大堆干肉,酒葫芦被打开了,冒着热气。 “哎呦…你给老子气蒙了,等我先吃点儿再教训你!” 李天笙也不客气,拿起狗腿子手上的东西便是一顿撕咬,而后美滋滋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好不容易舒坦了,吐出了一口气。 刘逍遥咽了咽口水说道:“师公…我也想吃。” “喏!” 李天笙选了两块最好的肉丢给了刘逍遥,这小子却捧着肉半天都没动静,巴巴的咽了咽喉咙,盯着他。 李天笙眉头一挑,不悦道:“怎么?这东西烫嘴?” 刘逍遥笑道:“嘿嘿…师公,这有肉怎么能没酒呢,您说是不是?” 李天笙思忖了一阵,现在小孩都这么江湖的吗?毛都没长齐一个个就要酒喝,不过也好…他的徒孙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喏,接着!” 李天笙把酒葫芦一甩,在狗腿子咽口水的眼神中飞到了刘逍遥的手里,他要是跟李天笙要酒免不了一顿臭骂加毒打之后才有,这当徒孙真好,要东西一下子就能要到手。 “李天笙,我今日被你所擒,不惧死,但唯独不堪受辱,你要算账,便动手吧。” 赵河皱着眉头,他不怕死,唯独怕这种被人忽视不当人,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李天笙对刘逍遥说道:“吃饱了?” 刘逍遥含糊不清道:“恩,饱了,这酒真好喝!” “走吧!” 李天笙拿过了剑,解气莫过于骑人脸上呼人脸,想要他动手?那他就偏偏不动手,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河的脸色愈发阴沉和狰狞,待李天笙走后,一旁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的莫清丝将手伸向了他,似乎想要劝慰两句。 赵河拍开了莫清丝的手,怒吼道:“莽夫!你以为这样就能侮辱我吗?” 他像疯了一样把自己的束冠抓了下来,这算什么?这算什么!那个生了他的男人从小到大就没拿正眼看过他,无论他做什么在那个人眼里都是不成文的小孩胡闹,稍微大了一些又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将他苦思冥想一夜没睡写出来的诗撕成碎片。到如今,明明已经准备体面地离开人世,却又再一度被人忽视。 他像一个孩子一般抱着头,孤独无助,他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自己,明明已经用铁包裹的严严实实了,但一旦有人戳破了这层铁,里面便是比纸还要薄的心,脆弱的不堪一击。 莫清丝冷声道:“你若真还有些骨头,就该站起来,不该让那些准备看你笑话的人如愿以偿,要厚着脸皮活着,活的比他们更好!” 终于,在这一番说教下,赵河啜泣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莫清丝慌了,她以为这个男人不需要劝慰,只需要一盏灯,却没想到不是这样的,他实在是飞的太累了,听够了太多说教了。 她蹲下身抱住了赵河,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好啦!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不就是要给这些草盖些被子吗?我帮你盖。” 赵河睁开了泪眼朦胧的双眼,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了脸上,对了,他还不算一败涂地,他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是败寇! 莫清丝掏出了一张手绢,帮他擦泪,擤鼻涕,真像是在照顾小孩一样。 良久之后赵河方才站起身,轻声道:“这次我来万花谷,并非是为了李天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为此必须先找到欧阳朔。” 莫清丝疑惑道:“你真的不想报仇了?” 赵河望了她一眼,也许此刻他没有察觉到,以往的冰雪慢慢的融化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终于有耐心解释了。 “报仇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李天笙很强,强到了世上估计没有人能在他手上过几招,我已经错过了能杀他的最好机会,再继续找他的麻烦是一件愚蠢的事情。u看书 kansh” 就算受尽了屈辱,撕心裂肺的发狂,他的心也会在波澜过后平静下来,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脑袋,这样你才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莫清丝脸一红,她已经过了崇拜英雄的年纪了,赵河可怕的冷静和沉稳与方才那般天真的孩子模样深深地印进了她的脑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让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赵河踱了几步,忽然抬头道:“这几个人你有办法弄起来吗?” 莫清丝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鄙夷的望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冷一,还有昏迷的朱三,而后先点开了寂深大师的穴道,老和尚吐出了一口气。 “多谢世子解困!” 赵河指了指莫清丝,淡笑道:“你不该谢我,该谢她。” 老光头却合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莫清丝非是正道中人,要他谢,自然是不可能的。 莫清丝没好气的白了这个老光头一眼,没好气道:“哼!老娘稀罕你那一句谢吗?装模作样,老娘好歹是靠自己这双手养活自己,你们呢?除了会骗人香火钱还能干什么,你们这些和尚和乞丐有什么区别!” 寂深轻叹道:“阿弥陀佛,万物皆一般。” 第203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20) 吴落甲再度从屋内走了出来,有些失落,薛破越依旧不肯吃饭,已经两天了,那个男人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那个女人又在这般时分走到屋外,她也不说话,喜欢掀开白雪玩泥巴。 不管如何,丧事是不能等的,刘姥姥又带着少女一同去了祠堂,刘逍遥他爹也就停了两个晚上然后拉到了山上,儿子死了,孙儿又下落不明,亏得这位老人家刚强,把这些苦痛全都扛了起来,少女每日以泪洗面的给他们弄饭,就连没心没肺的刘兆都有些吃不下东西了,更别提狄逢春了。 忽然,吴落甲摸了摸身上,方才衣服好像破了,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啪! 地上多了一个摔碎的瓷瓶,里面有一颗乌金色的小药丸,吴落甲这才醒悟,他好像有一颗不得了的仙丹,是龙云天给的,李天笙让他收起来他就一直带在身上,缝在衣服里面,不过放久了,这玩意儿一直派不上用场他也就忘了。 好像是叫什么韦陀丸来着,原本他是想给绿鸢用的,不过绿鸢似乎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因此也就一直被搁置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能让龙云天这么宝贝的东西,会差吗? “还真是奇怪,该得到这种宝贝的人却用不了,像我这种不该得的人却把它像累赘一样的带在身上。” 吴落甲颇有些自嘲的想道,他不贪心,钱财这种东西,只要不是他的,就算放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想着据为己有,至于这些仙丹妙药就更是如此了,人活就一辈子,不长也不短,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从前的人心肠好,大家都很笨,很少有人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的人聪明,总想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大家都开始互相提防了,总会把一件小事想成天大的阴谋诡计,你试探我我试探你,你中伤我我中伤你,本来没事的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生死仇敌。 那种复杂的日子他不想过,也绕不过来,所以有时候宁愿自己吃点小亏也无所谓,李天笙曾笑言他这种是最聪明的,往后的路会越走越宽,但像那种成天都想着会被人家迫害的人路只会越走越窄,就算遇上了能结交的良师益友,相处没两天,人家也会看不上他,更别提结伴同行了。 不过李天笙也曾三令五申的提到过,小亏可以吃,但人不能傻,上大当吃大亏,同样的亏不能吃两次,天天吃亏的人只能被人家当成活傻子来骗,人家不仅不会念着你的好,还会变着法儿的坑你。 似这般情况吴落甲也不止遇上一次两次了,如今他知道了,要将善良留给懂得珍惜的人,等到与他同路交心的人越来越多,那他也就不用再吃亏了。 他捡起了药丸,望着那个女人,忽然眼前一亮,师傅曾说这个女人受了很重的伤,那既然是与师傅有渊源的人,这东西留着也是留着,反正自己也用不着,不如给她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是什么?” 小大夫从屋内走了出来,行囊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了,这话自然是问吴落甲手中的药丸。 吴落甲皱眉道:“我也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只听师傅说能救人。” 小大夫伸手道:“拿来,给我瞧瞧!” 在医术这一块他有自己的傲气,但凡是拿在手上的药,不管是磨成粉的还是炼成丸的,他一闻就能闻出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吴落甲心想这东西就算要给人吃也该找一个懂行的人瞧瞧,于是便将东西递了过去。 小大夫一摸那药丸,神色便肃穆了起来,连忙放到了鼻尖闻了一下,只觉得脑袋一冲,差点儿没给昏过去,这是什么东西? 他还从未见过这种药丸,成色就跟金子一样,不过要稍微暗上一些,明明看上去很光滑,摸起来却很粗糙,上手的时候感觉在摸类似网格的东西,硬邦邦的。 他这一闻,也没闻出什么味道,就感觉脑袋一飘,差点晕过去了。 吴落甲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大夫思忖了一阵后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种药,它的质地很特别…” 他说着说着忽然端起了药丸,用手指捻出了一小根丝线状的东西,约莫小蚂蚁脚那般大小,若是不细心的话,很难看见。 “参须…” 他眼尖,从不会看错,这就是参须,不过与一般的参须不同,末端有五个小点一般的触角,像是人的手一般很精致。 人参长成这样还不得成精了?而且这炼药的人绝对是个绝世罕见的医师,如果不然怎会让这参须丝毫都没有破损,他就好像有意炫耀自己的工艺一般让这一小撮露在了外面。uu看书.ukans “这药…这药…” 师傅曾说过,武功分品,这药自然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华而不实者最次,实而不华者居上,最难得的便是又好看又实用的药,用饭菜来作比方,好看的饭菜味道大多都不会差,便是这个道理了。良药只是苦口,卖相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大夫忽然停顿了一下,而指着那个女人问道:“你是想给她吃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问道:“可行吗?” 小大夫苦着脸道:“刚来的时候我也给她看过一次,就是挑不出毛病在哪里,你们硬要说她受伤了,实在不行你就试试吧,反正这药看起来不像是毒药,而且只要不是死的,我都能救活!” 就算这药是毒药只要有人吃进去他就有办法解,他师傅这辈子经手的病人不知道有多少,但凡治过的,从来只有老死的,就没病死的,这是师门的傲气,只是这药有些古怪,但靠闻是闻不出来其中有些什么的,只能有人吃下了之后把脉才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也有些怂恿的意味,毕竟碰上了这种东西,他难免是心痒难耐的。 吴落甲依旧坚信李天笙的话,这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他错不了。 第204章1人1剑1红尘,1生1世1双人(21) 啊!!! 狄逢春在屋内拿着书,正在之乎者也的时候被吓得书也掉了。 刘兆光着下半身就推开了屋门,他正在换衣服,他就是那种天天都怕人家取他性命,睡觉都恨不得枕头底下藏把刀的人,一遇到突然情况,哪儿还顾得上穿衣服。 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狄逢春自然是不允许的,皱着眉头用书挥了挥,说道:“我去看看,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们这些读书人还是要顾上体面的,穿的不图贵重,但一定要得体。 刘兆只觉下半身一凉,便悻悻的躲了回去。 门外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这让狄逢春有些诧异,莫非是给他们做饭的那位姑娘出了事?一想到这儿他便连忙放下了书,赶了出去。 只望见这一幕,吴落甲正蹲在那位白衣女子身旁,神色焦急,而那位女子则是神色痛苦,双手摸着头,发出惨叫,小大夫也在旁边,正在替那位女子把脉。 轰的一声内堂刘逍遥住的那间屋子的房门被踢开了,出来的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狄逢春拦道:“你这是想做什么啊!” 薛破越提着一杆枪,怒气冲冲的骂道:“滚开!” 他在屋内望见了这一幕,真是越想越气,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明明毁了他妹妹的清白,现在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又勾搭上了别的女人,该死!他早就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因为他自个儿也一样,朝三暮四,巴不得老婆越多越好。 但那是他亲妹子啊!这浑小子不仅不想着以死谢罪,居然还敢这么搞,真当他薛破越是属羊的? 狄逢春苦口婆心道:“将军啊!你先歇歇,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小子老子今天杀定了!阎王都留不住,老子说的!” “嘿,大侄子!你要杀谁呀!” 薛破越只感觉背后被人一拍,还是那块熟悉的地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就泄了气,然后提着枪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屋内便传来了东西被摔得稀巴烂的声音。 刘逍遥缩了缩鼻涕,方才他算是体验了一次做鸟的感觉,数十米高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地上离他的眼睛一近一远,吓得他心扑通扑通的跳,可算是赶回来了,头发上和眉毛上都沾了一些冰雪,进了屋全都冒着热气融开了。 再看李天笙,依旧是那副模样,脸不红心不跳的。 刘逍遥抖着身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问道:“能问一下嘛,他在里面干嘛?打铁吗?” 他也被冻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人要是傻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李天笙思忖道:“他没准想换把武器了。” 刘逍遥恍然大悟,却又疑惑道:“可是…师公,我屋里只有些瓶瓶罐罐的,要么放着些碎银子,要么放着些酒,哪儿来的铁。” 李天笙抬眼道:“哦,原来如此,那你还觉得他是在打铁吗?” 刘逍遥鼻涕一缩,忽然眉角立了起来,怒骂道:“这个天杀的,老子好心好意给他地方住,他是想拆家吗?” 说着他便要赶进去,却被李天笙拉住了衣襟。 “傻小子,刚教你要用脑子,你打,打得过他吗?” 刘逍遥摇头道:“打不过。” 李天笙叹道:“这就是了,那些东西就当做你师傅的彩礼了,这是你师傅的大舅哥知道吗?” 刘逍遥眼前一亮便问道:“那我师娘呢?在哪儿,好不好看。” 李天笙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说道:“就你贼,好看!不过离得有些远,你是看不见了,你小子就是太流氓了,得跟你师傅好好学学,这做人啊,邪气可以有一点,但总体还是要有正气,这样才能行的正坐得直,知道吗?” 刘逍遥岔声道:“我瞧就我师傅身上正气足,您还不是流氓,不一样活得好好地?” 李天笙不悦道:“老子流氓?老子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还你师父,你小子真是没眼力见儿!” 刘逍遥不服道:“我师傅跟人家比从来都是凭真本事赢的,他就从不洒石灰粉,” 李天笙反手就是一个板栗,瞪眼骂道:“给老子闭嘴!你师父还不是老子教出来的?他正气再足,有老子足吗?” 刘逍遥有些委屈的蹲下了身,摸着头。 李天笙一瞧便脸一变,笑道:“嘿嘿!谁说正人君子就不用石灰粉了,你瞧这玩意儿,一撒一大片,清清白白的,有什么下作的,你小子好好看好好学,迟早也跟你师傅一样弄个漂亮婆娘回来。” 刘逍遥抬头道:“真的,那你怎么就没搞到婆娘?” 李天笙哑然,婆娘?有倒是有,现在就搁外边,只是他不敢见,uu看书 .kashuco 一切都是天意啊,他原本想让吴落甲把东西偷摸着藏起来,没想到这小子心眼儿这么实,终究还是让她吃下了。 其实就让她这么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最好,也许若干年后在碰面的时候,李天笙会一笑而过,那时也许她旁边站着其他的男人。 爱过就好,他逛窑子,成天没心没肺的活着也挺好,大家都活的很好就最好。 望着她脸上的泪水,李天笙眼神中有些歉意的笑道:“那座城我没带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哭的不能自己,也许自己在修炼那门武功之前遇上这个男人,一切就都不会变成这样了,可惜…也许那时的他还没生出来。 当她忆起一切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骗子,什么都是真的,只有自己是假的,她默默地端起了那把剑。 “留着吧,这是一个叫李天笙的男人送给你的,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他会回来吗?” 李天笙指了指那把剑,笑道:“他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就算是回忆里的人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老去死去,从未离去,她从未失去过他,他也从未失去过她,那份安好的年岁永远都不会消失。 第205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这也许是李天笙笑的最难过的一次吧,他讨厌人家离别时哭哭啼啼的场景,毕竟人生何处不相逢,离别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看笑话的永远都不懂笑话里的人有多苦,他们那么拼命,真的不是为了逗人笑。 奈何事与愿违啊!事与愿违! 不过这样也好,他心中最难解的那个解终于被解开了,这就好像什么呢?好像有一件事,人家与你说了千万遍你都不信,其实你心里已经承认了,却嘴上还是在逞强,直到一切落幕的时候,不得不面对真相的你也只能抬起头轻声笑道—原来如此,只有临别时的那淡淡的不舍最动情。 两人相视,沉默的笑着,胜过千言万语。 在她哭泣而后愕然的眼神中,李天笙慢慢倒下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自己当初也炼了那门武功。 “原来成了仙也能中招的吗?”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不过他真的没什么好牵挂的,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吃喝享乐,从没替别人考虑过,自然也就从未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这样约莫算是死了吧…无牵无挂的,挺好。 “师傅!” 吴落甲一时间慌了神,上前去拖住李天笙的身体,小大夫也赶了过来。 小大夫抓起了李天笙的手,摸脉搏,一时间陷入了沉思,脉象平稳,与方才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照理来说,人应该是没事了,为什么会这样…他自认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症状。 刘逍遥关切的问道:“我师公怎么了?” 小大夫良久之后才站起身,皱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刘逍遥一听便咬着牙,扬起了拳头,这该死的江湖骗子,早知道他就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肯定是他没本事治病,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吴落甲冷喝道:“停下!” 他现在与从前已然不同了,如今师傅出事,他比谁都急,但急是没用的,莽撞的动手更是无济于事,还会错失补过的机会。 刘逍遥瞪了小大夫一样,冷哼了一声,收起了拳头。 慕容水鸢身子也一瞬间瘫倒在了地上,痴痴地望着李天笙,神色复杂。 吴落甲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柔声道:“我修炼的内功心法名太上,太上者,忘情绝欲,当年他也炼过,这症状与我走火入魔时别无二致,但凡是修炼这门功法到了一定程度,动情过甚便会昏迷过去,醒来时忘却一切。” “怎么救?” 这是吴落甲最关心的问题,现如今他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便不该拿出药,这样就算师傅出事了他还能救,如今又是近在咫尺的人救不成, 慕容水鸢沉默了一阵,而后抬头道:“将他交给我吧,这世上能散太上功的只有韦陀丸,但若是能斩断因果,要散功也绝非不可为。” 吴落甲疑惑道:“斩断因果?” 她凄笑着点了点头,李天笙太上功的因果自然是她,斩断因果便是斩断自己与他的因果。 这一次相遇着实短了些,她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去看他长成什么样子了,细数他多了亦或者少了几根头发。 她也忘了自己到底有多少岁了,只记住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的一个人,度了那么多情劫,到头来他这一关还是没过去。 哪儿有人真会用泥巴捏一座房子娶人进门的,倒也真傻。 交给她? 这让吴落甲如何放心的下,不管怎么说,师傅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变成这样的,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那他这个做徒弟的就算以死谢罪也不能偿还啊! 不过若是不交给他,自己又没什么法子,师傅这么厉害,还中招了,更别提他了。 左右为难之下,吴落甲也一下子犯了难。 “啊!” 忽然,昏迷了片刻的李天笙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擦了擦眼睛。 吴落甲面带喜色的喊道:“师傅!”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随后一扭便站了起来,神色颇为嫌弃,还不时的拍身子,好似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师傅,你…” 吴落甲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他从李天笙的眼神中看出了陌生和距离,很生分,就好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一样。 李天笙没有理会他,反倒望见了慕容水鸢,眼睛一亮,身形一动便跳进了她的怀里,脑袋还一直往人家胸脯上蹭,连声喊道:“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刘逍遥咽了一下口水,霸气啊师公,这约莫也是一门绝世武功吧,名字就叫做不要脸神功,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去揩油,哪天他也拿块砖头站在市集上往头上一敲,醒了就到处扑,反正装疯卖傻人家不会介意的。 慕容水鸢绝美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令人心颤的嫣红,在场的男人在看到她时都会不自觉的从她的脸上瞥开眼,这般时候,美也的确是一种罪过。 她挪开了李天笙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道:“你真觉得我很好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好看真的重要吗?大概在这一刻是重要的吧。 李天笙点头天真的笑道:“好看好看。u看书 uanshu.om” 然后继续把头扑了进去,嘴角还挂着一抹坏笑,这个角度只有刘逍遥能看见。 果然是真的,师公肯定是装的,他根本就是没事。 刘逍遥正欲开口揭穿此等禽兽行径的时候,慕容水鸢却深情的将他搂紧了怀里,用自己的双手抱着他的后背,呢喃道:“你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多躺一会儿。” 李天笙愣住了,不再坏笑了,眼神变得有些茫然,终于,他挣开了她的怀抱,像个孩子一样四处蹦蹦跳跳了起来,吴落甲也撵不住,李天笙的轻功似乎更上一层楼了,想要抓住他的衣角都是一件难事。 小大夫站起身对刘逍遥说道:“我就要走了,你拜托我给你奶奶看病,老人家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操劳太久了,调养身体的药在房里,你就一日三煎,给她吃上大半个月就好了,至于白头发,我备了些黑芝麻,每日清早和傍晚各吃一勺,两个月之内便能治好。”虎啸狼行 第206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2… 刘逍遥自然是有些汗颜的,人家尽心尽力的给他奶奶看病,想起方才的态度,的确有些不该。 “你啥时候回来,我请你吃全猪!” 小大夫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怕你抓不到猪,把我给宰了。”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师傅曾说过像他们只管治病救人的医者也免不了惹上一些仇敌,为什么呢?有时候治好了是错,治不好也是错,因为你不能保证自己治的每一个人都是老实本分没有仇家的,你若是把他治好了,他仇家自然会把账算到你头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刘逍遥负手不屑道:“一只野猪算什么?我十六岁那年就开始抓了,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抓!让你亲眼瞧瞧。” 小大夫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医者不能自医,他要是出了什么事,约摸着是没人能看了,到时候曝尸荒野,腿啊手啊肠子啊什么的都让豺狼叼走了,找谁说理去。 他是真想快点儿去风波山,可是每次迈开步子的时候总却心生胆怯,这是一种想见却又不敢见的感觉,这几日没事他总会走到河畔,对着水面中的那人说道:“何苦呢?这又何苦呢?” 这般老夫子一样的长叹说出口有些好笑,却又难免有些伤感。 他知道今天生了这般事端,一时间是走不脱了,索性便把东西又放了回去,竟然呼出了一口气,心也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的两日,李天笙便像混世魔王一般弄得鸡飞狗跳,吴落甲眼眶全都黑了,耷拉了下来,头上还有几根杂草。 刘逍遥干脆就嚼着一些干肉,蹲在门口,也是没睡着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臭道士!你又把我的书拿去擦屁股了,你个天杀的,给我站住别跑!” 一直都是好脾气的狄逢春也光着一只脚,拿着一本书追了出来,右眼还肿了一块,显然是被揍了。 狄逢春看到了门外的吴落甲便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给我让开,今天你可别想再护着他。” 吴落甲苦笑道:“先生您说笑了,我连追都追不上他。” 刘逍遥巴巴道:“我瞧师公是得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这一般人哪儿能折腾两天两夜都不睡觉,还越搞越来劲的。” 吴落甲皱眉道:“别瞎说,你师公一直都是这么随性。” 李天笙对着狄逢春拍了拍屁股,还做了个鬼脸,一下子就窜进了刘姥姥的房里,这流氓道士倒是会享受,一到了睡觉的时候死活不肯去其他的房里睡,说什么要跟着漂亮姐姐一起才能睡得着。 本来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狄逢春是极力反对的,奈何大不过他病了,这李天笙好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现在倒好了,直接不当人了。 他睡就好好睡吧,大家都安稳一些,这小子倒好,半夜就窜起来了,在挨个屋子窗户底下怪叫,跟刘兆睡在一起的他就遭殃了,刘兆睡觉的时候本来就防备极深,不能碰,现在李天笙一觉,刘兆干脆反过身就是一拳,把他眼睛锤的那叫一个痛啊,睡个觉,差点把老命给搭上了。 刘逍遥叹道:“再让他这么随性下去等我奶奶回家了,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受得了,她老人家可受不了。” 吴落甲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今天刘逍遥他爹的丧事算是彻底料理完了,也苦了刘逍遥了,两边跑,他们也只是暂借在人家家里,连日来已经添了很多麻烦了,再这样下去良心何安。 他想找师傅谈谈,就算他现在什么都忘了,总归还是聪明的,应该明白这些道理,至于他何去何从,还是得问他自己的意愿,若是李天笙不肯跟那个女人走的话,那他就送李天笙回天道山,看有没有法子,毕竟他强求也绑不住李天笙。 他刚踏进刘姥姥的外堂,脚步便停了下来。 “漂亮姐姐,真的摸起来好软啊,我可以捏吗?” 吴落甲悻悻的逃了出来,刘逍遥有气无力道:“怎么,师公又跑了吗?” 吴落甲沉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 师傅绝非好色之徒,他肯定是寂寞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他当初还不是没能忍住做了错事?谁这辈子不犯错呢,师傅的错,不该由他这个当徒弟的来说。 小大夫也迈着无力的步伐从屋里走了出来,扒在门槛上,像是鬼卡着喉咙一样问道:“我们还能走吗?” 他也一直没睡,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都感觉那是绿色的,头上就跟绑了几十斤的铁块一样重。 “这…” 吴落甲犯了难,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狄逢春见状关上了书,说道:“李天笙非是常人,想替他操心,你还没到那个份上,你当初不是跟我说不想寄人篱下吗?男子汉大丈夫顾着顾那,只会寸步难行,有事就去做吧,我暂且替你看着他。” 吴落甲咬牙,随后抱拳道:“一切都拜托先生了。” 送个人罢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越是这般走不脱的时候就越要当即立断,拖着也是浪费时间,早该办完的事都办不完。 “小大夫,我们现在就走!你还有力气吗?” 小大夫一听便立马来了精神,uu看书.uukan.om 能离开这里那是再好不过了,他今晚就算风餐露宿起码也能睡个好觉,走好,走了最好。 “有,走!我们现在就走!” 李天笙本来就没病,他又能给他医什么,武功上的事儿,他们这些学医的管不着。 刘逍遥嚼着肉块,又回头望了望自己的那间屋子,一抹刺眼的寒芒闪过。 他只觉得自己眼花,看错了。 “吗的,真想换间屋子!” 薛破越当日掉入粪坑的那一幕他还记得,那冲天的臭气令人犯呕,如今那个人就住在他的屋里,真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肉也吃不下去了。 狄逢春拿着书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蹦一跳的去捡自己的鞋子,刘兆好不容易在屋里睡着了,谁都没有注意到,刘逍遥的屋门被打开了。虎啸狼行 第207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3… 山隐夜风盼雨归, 浅树匆匆照影回。 泠泠凄草亦无悔, 瀚海时节默垂泪, 只待暖燕衔春晖, 穷路荆花一剪梅。 王侯将相生无贵, 仲谋权衡志初微。 江山伴月几千载, 我辈风流孤胆随。 吴落甲有些诧异的望着小大夫。 小大夫脸一红,便忿忿不平道:“怎么?身板小,就不许有大志向了?” 大志向倒是可以有,但是这般应是大汉该有的志向却落到了一个看病救人的小大夫身上,着实有些不相称了,不过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吴落甲却不这么想,因为他是从落魄中来的。 吴落甲有些佩服的说道:“有志不在年高,自然也不在体质,男儿当热血,你这诗作的好,我听得也有些情不自禁了。” 小大夫嘿嘿了的笑了一声,这样真心实意的奉承他倒是不讨厌,只是没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被困于这破庙中,着实有些狼狈不堪了,这大冬天的雨可不比其他时节的雨,淋上一场若是没口热汤那是要死人的。 “吴大哥,能生火吗?这地方怪冷的,晚上要是这么睡了肯定会惹上风寒。” 吴落甲看了看四周,眼下天快黑了,外面是捡不着柴火了,只能在庙里拆些木头了,他不随李天笙,却也不信佛,不修来世,不拜今生,只信自己这双手,没什么忌讳。 说拆就拆,一点儿都不含糊。 这庙里只有一尊残破的铜像,铜像面前是倒下的大梁,好赖还有些砖瓦搁在屋顶上,遮了一片安坐的地方。 越往里面走便越是昏暗,吴落甲忽然眼神一凛,他在角落里望见了一堆火星,快步走了过去,闻见了一丝焦糊烤肉的味道,他拿起了一旁的木头,搅开了火堆,一阵香气逼人,那是几团泥巴包成的小团子,现在泥巴已经被炭火烤成了一片漆黑,用鼻子都能闻见里面包的是肉。 “吴大哥,怎么了?” 小大夫在他面前倒是有些自来熟,毕竟吴落甲着实人性很好,老实又踏实,无论说话办事都是一板一眼,说到做到,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吴落甲皱眉道:“你看地上的东西,这地方明显有人比我们先到。” 小大夫自然闻见了气味儿,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咽了咽口水说道:“鬼晓得是谁在这儿留下吃的,没准是替我们这些后来人准备的,不如…” 吴落甲打断道:“诶…不问自取是为盗,况且我们还不知道人家回不回来,怎么可以轻易就动人家的东西呢?况且…” 他知道这样恶意的揣测别人不对,但若是留下东西的不是好人,难免着了道,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不能见着了好处就一股脑的扑上去,人家挖好的坑,你看都不看就往里面跳,这不是傻吗? 他也是被坑了很多次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况且就算没毒,只要没到快饿死的地步,还是要先等人家来了之后再商议,这是做人的底限。 小大夫可没想这么多,只知道自己肚子饿了,况且有没有毒,他这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若是这些吃的真被人动了手脚,他还能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吃? “哎呦,吴大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活着嘛,有吃的就赶紧吃,总比凉了大家都没得吃要好,你都把火给搅开了,这放着放着坏了还不是可惜?” 小大夫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却被一把提起了衣襟。 “诶…吴…” 他刚欲说话便被吴落甲捂住了嘴巴。 吴落甲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 他提着小大夫一跃而起,便飞到了房梁上。 “这狗日的天气,说变天就变天,老子摇身一变就成了落汤鸡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小子还敢发牢骚!跟谁俩儿老子呢?信不信老子锤你!” 来人自然是倒霉的王虎生师徒二人了,王虎生也是闲的蛋疼,想着去人家那里坐着也是坐着,反正那个狗屁大会还有十天,不如就在山上打打猎,跟这些畜生过过招,搞点野味还要来的有趣。 这愣头愣脑的徒弟也是个说话只经过**儿的角色,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是臭不可闻,搞得王虎生都忍不住用之啥者也来教育他了。 虎头冷哼了一声,对着手上提着的畜生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怒骂道:“叫你娘的跑,你不是腿快,跑得挺欢的吗?你他娘的再跑啊?” 那是一头约莫一百来斤的野猪,被这一阵打下去,只剩下一堆烂肉耷拉在皮上了,肚肠也混合着屎尿在屁股后面挤了出来,由此可见,这愣小子下手有多重。 他倒是不朝着自己师傅发火,总觉得自己遇到了倒霉事儿,肯定与周边的东西有关,是人的话就一顿暴揍,是畜生的话就锤死,都趴下不能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指定没事,就是这个理。 王虎生捂住了脸,一阵叹息,他这么讲道理,u看书 ww.uukanhu 这么才富五车的人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服教化,连话都不会说的徒弟,他倒是巴不得这混小子跟他顶两句嘴,这样起码还能证明他心里有怨气,肠子还不算那么直,可是他…他咋就那么傻呢? 哎呦…没眼看了,越看越觉得傻,不管如何,这世上只有一种孩子好,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打了!老子吃了两天的肉泥巴了,你有能耐给老子搞点饺子皮来,咱今晚就吃饺子了,要不然就给我滚一边儿去,给老子留两块好肉!” 王虎生说着便是一脚踹了过去,把虎头踹翻在了地上。 虎头瞪着眼睛,冷着脸便站起身走出庙门,淋着雨。 王虎生大喊道:“你又干嘛去啊?” “你不是说要饺子皮吗?我现在就去市集买!” 王虎生气的跳脚道:“你个傻了吧唧的玩意儿,市集有十几里路。” “没事儿!我能走过去!” 王虎生怒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用脑子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你去了,别说卖饺子皮的,卖豆芽的都收摊了!” “那我赶快点儿,买点豆芽回来?” “……” 第208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4… 房梁上的小大夫一时没忍住,笑出声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何方鼠辈!还不尽快现身!非得逼你爷爷动手?” 王虎生断喝一声,声若洪钟,敲山震虎。 吴落甲自知藏不住了,便带着小大夫跃下了房梁。 李天笙曾与他说过,像他这样的人,出门在外,最好说话的时候看着人家的眼睛,因为吴落甲不会有意做什么损人的事儿,自然也是磊落坦荡,这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人家若是个老江湖,自然一下子便能看出你说没说谎。 吴落甲抱拳道:“晚辈与友人出门,逢大雨,暂借此处歇息,未知前辈先到,冒犯了。” 王虎生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地上被扒拉出来的东西,淡淡道:“会喝酒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 王虎生长舒了一口气,他娘的,总算找到个能喝的人了,他这徒弟酒品不好,喝了每个两口就到处撒泼,动不动就要把树拔起来,搞得四周是一片狼藉,他有酒的时候都不敢让虎头碰。只是,这一个人喝酒未免也太寂寞了,去樵茶庄?那就更别提了,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虚伪货色,拿着杯子敬来敬去的,稍微显摆点儿的,还得整个文来说说,反正就是一些狗屁不通他听也听不懂的话。 这喝酒嘛,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上来直接喝,拿碗儿端,拿壶灌,多嘴了,肯定是没喝好,接着灌,不就是这个理儿吗?哪儿来的那么多门门道道。 “成,你也别说啥了,别问我是谁,我也不问你是谁,今儿个咱俩儿就喝酒吃肉,啥都别说了!” 王虎生笑着将手中的几只野鸡丢到了地上,这玩意儿倒了冬天倒是好抓,饿的飞都飞不动了,就在荒草地里趴着,以为人家看不见它,稍微聪明点儿的就是顾头不顾腚,把头埋在枯叶堆底下,露出屁股上那一撮斑斓的长毛。 他原本也想搞两头野猪的,但是瞧见徒弟那样儿,看见黑瞎子都跟看见宝贝一样,挥着拳头就上去一顿揍,实在是太不雅了,怎么说他们铁斧门也是一个名门正派,要是个个都跟这样莽了吧唧的操行,他以后还怎么立足? 反正他是想通了,这回回去啊,得教教那些小王八蛋,多读点儿书,吗了个巴子的,到了外面人家扯两句话你就跟个呆鸡一样的听都听不懂,这不是丢人吗,武功再高还不是个二傻子? “师傅,我也想喝!” 虎头一听见要喝酒,连忙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 王虎生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怒骂道:“滚一边儿去,就会给老子丢人,你不是要去买豆芽菜的吗?去啊!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 虎头仰着头说道:“不去了,你不给我酒喝我就不去买,我可不傻,要是我去买了,待会儿回来你就喝光了。” 吴落甲笑着,从这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黑牛,他们两个性子一样直,有啥说啥,从不掖着藏着,如今他还是觉得这样的人最讨喜。 小大夫插嘴道:“我看你傻,而且不是一般的傻,你师父若是真想给你酒喝不早就给了吗?” 王虎生干咳了两声,神色有些不悦了,他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他的徒弟他可以骂可以打,但是不能由着别人说半句。 虎头一转眼,犹如恶狼一般的盯上了小大夫,也不多话,一起身便冲了过来,指着人家的脑袋挥拳,这一拳下来,小大夫这身板还有命在? 王虎生也不拦着,没眼力见儿的人活着也是遭罪。 正当虎头的拳头离小大夫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被一张强而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虎头咬着牙,他不是想把拳头收回来,是想靠着蛮力把眼前的在这个人给击垮。 但这一次他失算了,这个男人不仅没有在他的蛮力下后退半步,反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风轻云淡,就连王虎生也是一脸讶异,莫非这次遇到高手了?这不可能啊,瞧这人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内功怎么会深厚到这种程度呢?他压根就没朝着力气那方面去想,他这徒弟,那从十六岁开始就能单手举鼎,现在约摸着能劈开小半座山了,他们铁斧门的,哪一个不是天生神力,而这个徒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万里挑一的,比他力气还大?这是不可能的。 吴落甲淡淡道:“前辈,晚辈与友人只是借宿,无意冒然,若有出言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他无意与人斗狠,等天一亮把这小大夫送上三他也就算是功成身退了,师傅如今又是那般模样,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哪儿还有闲工夫去惹麻烦。 王虎生仰头大笑道:“好!你既然挡得住他,uu看书 ww.ukansu.co那不妨来试试,看能不能挡得住我!” 现在的吴落甲不管说什么落在王虎生眼里都是挑衅,须知像他们这样五大三粗的人,只要动起手来,那从来都只有打不打得过,误会?那是不存在的。 王虎生大喊道:“虎头,给老子让开!” 虎头咬着牙说道:“师傅,我不让,我能行,你再让我试试!” 说着他便像一头牛一样,脚下的板砖都被踩得稀碎,整个人都向着吴落甲倾斜了过去,奈何对面的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王虎生知道虎头的性子,从来都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硬着头皮都要把墙给撞倒,看人家一副压根儿就没使出全部本事的样子他就知道徒弟这修为还是太嫩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跟以前那个心里没点数,非要去举鼎的皇帝一样气绝而亡。 只见王虎生一把按住了虎头的肩膀,想要将徒弟拉开,却像是抓住了一座陷在地上的房子一样,想要挪动分寸都是难事,须知不仅虎头在用力,那个黑汉子也在用力,两人此刻就像是高手比拼内功一样相持不下,谁都不能退半步。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便窜到了两人中间,一掌劈下,这下…换他傻了。 第4章故人 昏暗的街道上吹起缕缕风沙,寂寞地妓女穿着暴露,站在房屋外观望着,用柔情万种的眼神看着来往的男性行人。面目狰狞的兽人来来往往,手中拿着千奇百怪的武器,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儿。其中还穿杂着一些披着连体斗篷,拿着法杖,看不清面貌的法师。 这处小镇七年前亚索来过,他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那些法师去了哪里,毕竟这世上心烦意乱之后喝了酒,恰好走出去看到了卖弄风骚的女人还能坐怀不乱的男人并不多。 不过既然是杜卡奥家族的法师,好赖也是个名门贵族,总归不会在路边草草交代的。 亚索摸了一下腰间的玉箫,他的手因为常年握剑早已是遍布老茧,此刻摸着玉箫却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缓慢,仿佛他摸得不是一根萧,而是一具躯体,一具令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的躯体,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丝毫的感情都没有。 七年了… 人们常说故人相见,如饮老酒,在他看来,却是相见不如不见,这世上没有时间带不走的情,所谓的山盟海誓,也只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头脑发热说出来的暂存之语,过久了便会忘。只有反复去撩拨那个伤疤的人才会永远的痛下去,那种痛,深入骨髓。 昏暗的红灯中,亚索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正在强颜欢笑的窈窕身影,一如七年前那么光彩照人,年岁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反而让她更具媚骨风情。 记得她曾经把自己比喻成树上的一片叶子,总有一天会泛黄坠地,然后化在泥土中,如今看来,她似乎不用凋零了。 “姐姐,你要是愿意嫁给我,别说是钱,我把命都可以给你!” “就是啊,老板娘,我们默卡少爷有什么不好的,诺克萨斯最丰沛的土地都是我们伯爵大人的领地,你能被我们少爷看上,那是你的福气,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呆在这个鬼地方受苦了。” “小调皮鬼,年纪轻轻的就想七想八!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就算你想,你父亲愿意吗?再说,我这种出身,怎么配得上你呢?”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露肩袍,酥胸半露,绝美的脸上是一双摄人心魄的赤色眼眸,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的住她的诱惑,她身上的每一寸都代表男人对女人的幻想,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不是瞎子,任何男人见到她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甚至会下意识的忽略她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而在她身旁的则是一个梳倒背头,身穿黑色燕尾服油头粉面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和身材略微臃肿挺着肚腩的中年管家。 少年抬起头天真地笑道:“姐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跟我父亲说了,要是他不愿意让我娶你做老婆,我就死给他看,你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听到一辈子这三个字,她的笑容凝固了,眼色顿时暗了下去,口中呢喃道:“呵,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长?” “时间就是这样,你期盼它过的快,它反而会慢下来,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但是她没有回头,她绝不回头!她的心肝也不是铁打的,她已经在绝望中坚强了这么久,事到如今,凭什么还要软弱的回头。 亚索站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阿狸,你瘦了。” 听到这话,她所有的防线都被击溃了,她知道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转身投进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胸膛,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有九条尾巴,却只有一颗心,送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少年的目光愣住了,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人夺走了一样,瞳孔逐渐失去了色彩,但是与生俱来的贵族素养让他连和眼前的这个男人干一架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无助。 管家连忙关切的说道:“少爷?” 少年冷冷道:“我们走!”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亚索轻笑道:“看来你这片叶子就算有一天从树上落下来了,也绝不会掉在地上。” 阿狸抬起头,泪眼婆娑的问道:“为什么?” 亚索道:“因为早就有很多人站在树下等着争夺你了。” 阿狸笑道:“他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孩子?在诺克萨斯活了十几年的人,就算年纪不大,只怕也不能称作孩子了。 亚索问道:“今天你们店里来了十几个身穿黑色法师袍的法师吗?” 阿狸原本欣喜的神色顿时暗了下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纵然她有再多的柔情,也留不住他。七年没见了,她原本以为会有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话,却被他无情的给打断了。 阿狸放开了亚索,失落的点了点头,侧过了脸,忽然看到了亚索腰间的那根玉箫,脸上又有了一丝荡漾的神色,问道:“你还带着?” 亚索难得露出了一副缅怀的神色,说道:“它陪了我七年。” 女人在爱情面前是盲目的,她也不能免俗,u看书 ww.uukansu.om 只用这一句话,她这七年来的委屈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阿狸抬头,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这次…” 亚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叹道:“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 既是赴死,又何必那么着急?早和晚都没什么区别,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揭伤疤了。 阿狸面露喜色,因为他口中的几天,值得她用几年来回味,她促狭地笑道:“你又要杀人?” 亚索有些无奈地说道:“没办法,是他们先要杀我的。”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阿狸的脸色变得凶狠了起来,赤红色的眼眸此刻更加刺眼,尾巴也慢慢地在空中摇晃着。 亚索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温柔的摸了摸,说道:“女人经常生气容易长皱纹,然后变丑。” 听到这话,阿狸的尾巴忽然焉了下去,谁又能想到七年前在艾欧尼亚南部丛林专门狩猎受伤士兵,将他们的生命夺取到自己身上的妖狐居然在莫格罗关隘这里开了一家最大的风尘店呢? 她记得有个男人曾经说过,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当她年老的时候有人能细数她脸上的皱纹,而不是肆无忌惮的杀人。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杀过人了。 第5章情报 这间风尘店有一个很典致的名字—风花里。 四周都是红粉佳人和前来猎艳的客人,红色的灯笼挂在小楼上的每一户房间外面,香味儿在空中弥漫着,奢靡的气息充斥着这一小块地方,欢声笑语,拥挤异常。 “他们就在那一排房间里。” 阿狸抓着亚索的右手,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在上面,眼中有一丝激动的神色,她巴不得亚索就在她店里出手,这样她就有理由赖上这个男人了。 刚进门,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他们二人身上,没人见过老板娘亲自接客的,最多也是陪诺克萨斯的那个小少爷吃一顿饭,可人家是什么身份,再看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凭什么?那可是他们的梦中情人,居然搂着这种男人的手臂。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找麻烦,因为敢在这里闹事的,出店后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亚索轻笑道:“我若是在这里出手,只怕你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阿狸瞥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你不是一向都随心所欲的吗?” 亚索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和女人斗嘴,特别是成熟的女人。 阿狸接着笑道:“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亚索大爷也有害怕的一天?” 亚索闻言冷着脸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道:“我可养不起你!” 阿狸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了,瞥嘴嘀咕道:“你没钱,我养你啊!” 亚索看着这些往来的客人,兽族,人族,甚至还有精灵族和约德尔人,看来这小小的一间风尘店,还真是鱼龙混杂。他现在被整个艾欧尼亚通缉,这次从风暴平原回来,估计消息肯定传开了。 奇怪的是,从莫格罗关隘到这里这么久了,除了那个中途上车的大汉之外,居然没一个人主动找上门来,他的麻烦太少了,少的有些蹊跷。 他细心观察了一下那些作陪的女人,她们嘴里说的话都很老练,很容易就能套住男人的心,而且眼睛里还隐约有一丝淡紫色的光芒,还有那看似如同青葱一般的柔荑,如果不是常年握剑的剑客是绝对看不出来这些人畜无害的女人曾用这纤细的手拿过武器,也杀过人。 他什么都看出来了,那些人不是不来,而是在来之前就已经死掉了。看来她不是不杀人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杀人罢了。 有多少人的弱点就是在柔情似水中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这风尘店虽小,可是四面八方的消息却不请自来,也许比公国的情报搜集处掌握的信息还要多。 阿狸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什么都逃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 亚索叹道:“他们要来你便让他们来就是了,又何必多费周折。” 阿狸冷笑道:“那些垃圾,也配我的男人拔剑?杀他们只会脏了你的手。” 亚索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来莫格罗关隘的?” 阿狸低下了头,终究还是一只被驯服的小狐狸,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三天前。” 亚索没有再说话了,面色平常,她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阿狸眼中似有晶莹,略带哽咽地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他从不屑于把心事说给任何人听,那种行为在他眼里愚蠢至极,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懂他的,她的心思有时候很单纯,单纯到可以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但是有时候也很复杂,复杂到容易想七想八,然后迷失自我。 这天底下会御风之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就是他师傅,而他的师傅却被御风之术杀死了。一切的矛头自然指向了他,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流浪在外,不断地被人追杀,他不在乎背负起弑师的罪名,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揪出那个凶手。 当初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就像亚索手中的那把风珏一样雪白而又飘逸,他曾经那么信任她,直到流浪在外的时候依旧还是记挂着她,后来从风暴平原回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最恨的也是她。 亚索有些苍凉地笑道:“你不是把自己比成树叶吗?不管你愿不愿意,树叶的一生,终究还是要归根的。” 阿狸记忆中关于他的笑容也是这个样子,永远都是那么的萧索,那么的孤独,他的肩膀上仿佛永远都扛着沉重的天地,却永远也塌不下来。站在身后的她只能静静的观望着,一如当初在艾欧尼亚初次见到他时一样。她是多想替他分担一些,让他不再那么坚强,不再那么强大。可是他就像一场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踪影,再也找寻不到,只留下遍体鳞伤的她,当初是身伤,现在是心伤,他以为她的思念只持续了七年,其实是十年。 那一排房间的灯光忽然悄无声息的暗了下去,亚索知道,自己不用出手了,他在这一片地方,可以放心的饮酒,放心的酣睡。可是,这…终究不是他。 亚索皱眉道:“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阿狸无比认真地说道:“那你答应我,在这里多留几天, 亚索笑问道:“你这里的酒怎么样?” 阿狸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这里有十坛古加拉斯珍藏的美酒,每一坛的酿制方法都不一样。” 饶是亚索,也不由得咽了一下喉咙,古加拉斯珍藏,光是这六个字,就足以让所有喜好喝酒的人垂涎三尺了。 亚索问道:“你是怎么从那个酒鬼身上骗到酒的,莫非…” 阿狸听言神色一黯,闷闷不乐的说道:“他一直都幻想得到弗雷尔卓德极冰之地的圣水,我就拿着当地人饮用的井水去找他,然后用了魅惑,让他信以为真,拿了十坛美酒交换。” 亚索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阿狸皱着眉头用手掐了掐的这个坏东西的腰,又生怕掐疼了,不敢用力,冷哼一声,瞥过了头。 亚索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胖子被骗之后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几百斤的孩子,他这一辈子全都搭在酒身上了,酒就是他的命根子。 亚索问道:“关于我半路救下的那个孩子,u看书ww.uukansh 你有什么线索吗?” 恰好楼上的那一排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阿狸笑道:“你若是想知道,还得等我上去一趟。” 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亚索的手臂,然后风情万种的踏上了楼梯,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随时都做好了跑回来的准备,这可把下面的那些客人看呆了,老板娘的每一丝每一寸在他们看来都是美如画,不似在人间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含情脉脉的姿态。 敲门进去之后,过了十几分钟,立马出来了,看到依旧等在原地的亚索,松了一口气,然后走下了楼梯。 阿狸有些担忧的说道:“关于那个孩子,我只知道诺克萨斯在进行一场秘密实验,需要她,而且这次为了她,诺克萨斯这次派出了一个暗杀本领高强的刺客,听闻是杜卡奥将军的直系下属,只听命与他一个人,而且执行任务从来都没有失败过。德玛西亚那边也派出了宫廷首席魔导师,现在就在这里,至于目的是什么,尚不明确,现在棘手的只有这两个点。” 亚索笑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他们需要那个孩子,难道就不需要我了吗?” 阿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是你和别的女人的事情,我才不管!总之谁要是敢动你,来这里,我见一个杀一个!” 第209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5… 他的手掌好似劈到了铜铁一般被震的生疼,却见那黑汉子依旧平淡如水。 王虎生斥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他娘的,真是撞了邪了,他使了四成内力都推不开? 吴落甲皱眉道:“前辈,晚辈与友人无意相争,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吧。” 王虎生楞道:“化什么玩意儿?” 小大夫躲在吴落甲身旁多嘴道:“你自己都不读书,还叫你徒弟多读书?” 王虎生老脸一红,他是个大老粗,但是在人前从来都是装成一副沉稳如山的样子,听不懂就不接话,反正到了他这种地位,肯定会有人替他解释。 像这样当面被人揭穿还是第一次,老脸自然是挂不住了。 王虎生怒喝道:“小崽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吴落甲肩膀一震,虎头便倒倾在了地上,他也想卸力慢点儿,不伤到人家,可惜事分轻重缓急,这一下子就把虎头的两条胳膊给弄脱臼了。 他单手接下了王虎生的一掌,终究还是有些吃力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狰狞。 王虎生狞笑道:“好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没使出真本事,再来试试?” 说着他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吴落甲身下的地板也悉数粉碎。 这一次王虎生用了八成的力气,劈座小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般打不还手下去,肯定会被人活活打死。 吴落甲沉声道:“既然前辈如此,那就别怪晚辈与你讲道理了。” 有些道理得用拳头去讲,此种困境,吴落甲早已变得不再犹豫,右手一把抓住了王虎生的胳膊,目眦欲裂的吼叫了一声。 王虎生冷笑道:“哼!不自量力。” 能与他比力气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试问这天底下有谁能单斧劈开一座山,只是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笑容便凝聚在了脸上。 吴落甲冷笑着将王虎生举了起来,他的手臂始终坚韧的不会挪动分寸,但即便这样,也抵不住这慢慢失去重心,身子不由自主的抬起的感觉。 力拔山兮气盖世!从来都没有人能与他硬碰硬。 嘭的一声,王虎生的身体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师傅!” 虎头忍着疼痛,跌跌撞撞的凑了过去,王虎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大笑道:“哈哈哈…痛快,没想到今日我使出了五分实力还是惜败于你手,真是后生可畏啊!小子,不如拜入我铁斧门吧,有酒有肉还有数不完的票子和美女。” 小大夫大开眼界,原来打输了还能这么体面的吗?五成实力?惹不起惹不起。 吴落甲抱拳道:“多谢前辈美意,晚辈早就拜入天道山。” 王虎生疑惑道:“天道山?你这一身力气拜入那个牛鼻子教岂不是糟蹋的人才?还是跟你师傅趁早恩断义绝吧。” 他这恩断义绝倒是爽快,说断就断,搞得跟天底下的人都巴不得去他们铁斧门一样,实际上呢?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打铁,这打铁是最要力气的活,除了修炼内功以外,内门弟子每天都要锤上千层铁。 吴落甲摇头道:“恕晚辈不能从命,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此等不仁不义之事,晚辈做不出。” 王虎生大笑道:“好!痛快!不愧是和我王虎生不分伯牙的男人!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性格!” 小大夫无奈道:“是不分伯仲!你不是输给我吴大哥了吗?怎么还这般厚着脸皮!” 王虎生的面子一下子挂不住了,脸都黑了,吴落甲劝道:“诶…前辈是本事通天的人,只是不想与我们一般计较罢了,胜败之事不可这般论断。” 做人如一缸水,满则溢,因此凡事都得留一线。 王虎生瞪了小大夫一眼,这小子也当真不识趣儿,老子都承认险胜这个年轻人了,怎么还要争个对错,莫非是他这些年修身养性,人家瞧不出他的厉害了? 吴落甲笑道:“我给他接骨,你再给他敷些草药吧。” 小大夫愁眉苦脸道:“可是我没草药了,外面又下雨,想采还得等雨停了。” 虎头叫嚷道:“老子没事,不需要你们动手。” 说着他便用嘴咬住了耷拉的左手,一扭,咔嚓一声,便掰了回来,右边的那只是实在看不下去的王虎生帮他掰回来的。 小大夫看的脸都吓白了,这样扯回来,得有多痛啊,亏这人下的去手。 王虎生冷笑道:“我徒弟还没金贵成这样,受点小伤就需要人医治,就不劳操心了。” 夜幕降临,吴落甲又烧了一堆火,小大夫咽着口水望着王虎生师徒二人,他们正大口吃着肉,满嘴流油。 小大夫忿忿不平道:“还说请我们吃呢,骗人!” 吴落甲摸了摸身上,临行前拿了些肉干,是刘逍遥晒的,撒了些盐巴,干是干了些,uu看书 .uukanshu.co 但填饱肚子应该不是问题,他把那些肉干全都推给了小大夫,笑道:“吃吧。” 小大夫接过东西,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大哥,你人好,不过也真傻,既然打的过他们,又为何不把他们的东西抢过来呢?” 吴落甲疑惑道:“为什么要抢?” 小大夫理所当然道:“喏,这是我师傅告诉我的,所谓江湖啊,便是弱肉强食,你不抢人家的,人家便会来抢你,哪儿有能抢不抢的道理?” 吴落甲摇头道:“非是不抢,师傅曾告诉过我,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的,人总会趋利避害,做了坏事便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往后便都是如此,实际上呢?都是得了好处,失了道义,这样活下去,只会越来越放纵自己,最终失去一切。” 小大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吴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就像我们看病救人的一样,救不活就是救不活,不管找再多的借口都是木已成舟,该被骂该被打的还是得自己背着。” 吴落甲叹道:“是啊,理不理解是人家的事儿,你别看这世上人这么多,各不相同,实际上从活法来看都有相通之处。但凡是该做的事儿,怎么能因为苦、累、怕受委屈而不去做呢?” 狗有什么不好的?累了些,也累的安稳。 第210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6… 小大夫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大抵的意思便是该背的黑锅还得背,把该做的事儿做完就行了对吧。” 吴落甲用棍子搅了搅火,笑道:“是这个理,如若不然,你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 向来都是有多大本事就背多大的锅,何谓成稳,这并非是一种性格,而是得在大风大浪中挺直腰杆接下一切的对与错,由此从容不迫的面对困境的一种习惯。 想要模仿一个人说话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但想要模仿别人能承受的担当,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也是人与人的不同之处,三六九等,立判高下。 小大夫望着屋外的淅淅沥沥的黑夜,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读了这么多书,学了这么多本事,到最后,他还是在逃,临到该抉择的时候依旧如此,这样下去,就算见到了她又怎么样呢?他这身子已然是脆弱的跟一张纸一样了,若是心也是如此,那见还不如不见。 “咳咳…” 忽然,门外闯进了一个狼狈的身影,他蜷缩着身体,头发凌乱的搭在一起,好似黑色的海带一般,身上早已被淋湿了,不住地颤抖着,进了屋,才不时地吐出热气,不过这热气看起来也是微弱如丝,犹如风中残烛一般预示着这个人的生命。 吴落甲瞥了那人一眼,有些讶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才想起来,这风波山不就是当日他尾随龙熙泽来的这座山吗?龙熙泽此刻应该是跟那位姑娘呆在一起才对,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莫非…莫非他害了那姑娘的性命,独自逃下了山? 龙熙泽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形同禽兽,也由不得吴落甲不这么想。 只见龙熙泽倒在地上,缩在了一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若是再不管,只怕是要横尸当场了。 小大夫连忙起身道:“吴大哥,我去看看!”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既然看到了,他肯定不会不管的,这也是他该做的事。 吴落甲却一把拦住了他,望着龙熙泽,眼角有一抹讥讽的笑意,恶人自有天收,这也许便是他的报应,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 王虎生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赌气似的抓着一个腿子便站了起来,他娘的,你不救的人,老子还偏偏就要救了。 虎头吐出了一根骨头大喊道:“师傅!” 王虎生瞪眼道:“又咋啦?” 虎头说道:“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哪儿还有东西给别人吃!” 王虎生怒骂道:“是你这头猪吃不饱,他娘的,四只野鸡,一整头野猪,你去外边儿看看,谁肚子这么能塞,完了还叫吃不饱。在这样老子就跟你恩断义绝,断绝师徒关系,老子养不起你了,你去找个有钱的师傅吧。” 虎头不服道:“我吃自己打来的东西,又不要你养!” 王虎生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怒道:“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老子的?” 他今儿个准是犯太岁了,有个这么傻的徒弟,一准儿得短寿十年!找场子?难道他还要调运自己的内功再跟吴落甲比上一场,本来就够丢人了,他王虎生好歹也是要些面子的,再打下去他还混不混了,反正这小子是天道山的,那座破山上的怪物已经够多了,多他一个也不多。 “你救了他,他便去害更多的人,这就是等同你害了那些人。” 有正必有邪,但若是正不胜邪的话那就要多杀些恶人了,吴落甲早就想了结龙熙泽的性命了,这是一直都没机会动手,如今天要收他,难道他还要拦一下? 小大夫摇头道:“吴大哥,你方才已经说了,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我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不可能看见伤患不治,若这人真的是个该死的坏人,那也得等我把他治好了之后你再动手,否则除非你杀了我。” 这样的刻板并无对错之分,反倒正是因为他这么想,所以他才可以鹤立鸡群,能人之所不能。 吴落甲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转身道:“随你吧…” 或许…真是龙熙泽命不该绝吧,每次他快死的时候总能出现转机,正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吴落甲也想通了,这样的人他不该放在心上,有那个闲工夫跟他斗,还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儿,他也是糊涂了。 “相公…相公…” 门外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声音。 原本像死狗一样的龙熙泽一下子就爬了起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这声音便会比阴曹地府里来的恶鬼之声更吓人,会吓得他三魂六魄全都消散。 这几天他天天风餐露宿,uu看书ww.uuknshu.cm 饿了就啃草根,运气好点儿能采些野果,把能吃的全都给吃了,专挑那些没雪的地方走,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没想到欧阳朔那个老东西还是有办法找到他,若不是那团东西体型太多,不便走动,他怕是早就被抓到了。 “救我!救救我!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龙熙泽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跟个疯子一样朝着吴落甲这边扑了过来,只是他身上哪儿还有银子,为了逃命,他早就把能丢的全都丢了,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光着泡破皮的脚板,五脚指头早已被冻的煞白。 吴落甲听到了那姑娘的声音,悬着的心也一下子放了下来。 “吴大哥,他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小大夫躲在了吴落甲的身后,龙熙泽正抓着吴落甲的衣服,苦苦的哀求着,哭嚎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反正是一句都没听懂。 王虎生这才看清了龙熙泽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坐了下去,龙云天那败家儿子谁不知道,一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男盗女娼的玩意儿,现在龙云天一死,家道中落也是活该,听说上门要债的把天云庄内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去当了,庄内的那些食客高手也纷纷做起了江洋大盗的营生,把名画名器全都捣鼓走了,就没一个人替龙家说话的。 第211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7… 待到那两人入门的时候,那团东西便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哭嚎着:“相公,你若是实在不喜欢我休了便是,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啊!!!” 欧阳朔冷声道:“休了你?他若是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子就打断他的手脚!” 这一路上,风吹雨淋,他还有内功护体,但这儿媳却是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子扛下来的,就算再壮的人也顶不住啊! 小大夫眼神有些茫然,他在看着外面的雨,外面的雨也在看着他,相顾而视,淅淅沥沥,心尖有如雨滴落玉盘,懵懂如画,恍然若失。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龙熙泽躲在吴落甲的身后,蜷缩着身体,一副疯了的样子。 欧阳朔冷哼道:“小子,我虽然打不过李天笙,但你做的事实在太不地道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吴落甲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然已经这么想了,那我再解释还有用吗?” 有时即便是你做好了自己,人家也不一定会体谅你,毕竟一人一双眼睛,各自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吴落甲对这样的飞来横祸已经懒得解释了。 “爹,他是好人,我能与相公相遇也是多亏了他。 眼前着吴落甲与欧阳朔剑拔弩张,那团东西连忙爬了起来,苦苦的哀求着。 小大夫嘴里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相信只要她一出现,无论是人海茫茫还是千山万水,他总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她,那个最特别的人永远都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毕竟时隔多年,她的样子虽然早已印刻在了脑海,但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再是小孩了。 欧阳朔怒声道:“哼!多亏了他?你还小,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小子!你师父呢?李天笙呢?他在哪里,叫他出来,老夫今日就算丢了这条性命也要跟他讨一个公道!” “你师父是李天笙?” 这时吴落甲的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阴沉的声音,那人自然是王虎生,他也在找李天笙,那个臭道士不知道坑了多少人,明明答应了他的事儿,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吴落甲忽然仰天一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便是如此,师傅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时常会被这样蛮不讲理的人缠上吧,这样的事儿遇多了反倒不会恼火了,会觉得有趣,着实有趣。 吴落甲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虎生面无表情道:“他在哪儿?” 吴落甲淡笑道:“前辈问人,还需用嘴吗?” 王虎生狞笑道:“你说的也是!老毒物!老子放你一马,这小子,你别动手,他是我的!” 欧阳朔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夫?王虎生,你除了会些拳脚蛮力还会什么?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怕过谁?” 王虎生转眼道:“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想我们先单练?” 欧阳朔不屑道:“你也配跟我动手?” 最终王虎生的千言无语都汇聚成了一句吗了个巴子的,拎着拳头就上去了,这欧阳朔是什么东西众所周知,不好好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头和腚埋起来就算了,居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出言挑衅,这不是找死吗? 欧阳朔右手一挥,袖中毒蜂一涌而出,约莫十几只,张牙舞爪,似藏刀剑。 王虎生眼神一凛,大手挥过,一只毒王蜂便被他捏在了手中,挤出了墨黑色的液体,一击得逞,他也不停歇,对着空中连连出手十几次,一时间风声大作,所有的毒王蜂都被捏死了。 忽然掌心一阵剧痛,他捏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没想到这毒能渗入皮肤,他的掌心已然是一片紫黑。 欧阳朔冷笑道:“怎么?老夫才放了十几只毒蜂你就不行了?你不是手挺快,挺能抓的吗?继续抓啊!” 说着他又是左手一挥,这次出来的毒蜂更多,约莫二十来只。 王虎生凝神摒息,大喝道:“断河!” 左手往地上一拍,霎时间有如山崩地裂,溅出的地板纷纷朝着欧阳朔的方向飞去,其中的毒蜂也被纷纷击落。 “老毒物,不就是一只手吗?老子给你!” 王虎生用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臂,一扯便是鲜血淋漓,整只手都被扯了下来,出入江湖,哪儿能相安无事,他师父武功那么高都瞎了一只眼,今日他断一只手又有什么?剩下一只,照样能劈山。 他把自己的断臂当成垃圾一样向欧阳朔丢去,欧阳朔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只断臂就这样插进了他的小腹。 “走!” 混乱中小大夫也被吓得不轻,忽然肩膀被人一按,身体也随之飞了起来。 这两个人十有**是李天笙的仇家,吴落甲自知与他们动手不能杀了他们,若是两人联手自己只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方才那位老者的功夫太过邪门,u看书.uuanhu令人防不胜防。他现在送完人必须得马上回去,师傅如今这样,他要是处理不当岂不是引狼入室? 他必须要跑,而且还得跑快点。 “吴大哥…吴大哥。” 小大夫气喘吁吁的扬着手,他们已经跑了差不多一里地了,外边还下着小雨,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眼下四周是一片漆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哪里,吴落甲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只能一遍一遍的喊着。 忽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我背你!” “吴大哥,为啥我们要跑,难道你打不过吗?” 他倒是把吴落甲当成天下无敌的高手了,不过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力气大了些罢了,其他的功夫依旧是只能入得了中流,算不上高手。 “打不过。” 他的打不过自然是杀不了,他早就想要一件得心应手的兵器了,最重要的是分量,若是能把他九成的武艺全都发挥出来那他今日也就不用跑了。 “你不是要去风波山的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小大夫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或许…或许不用去了。” 第212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8… “李闭月,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莫非被人赶了出来,不给饭吃?” “不要你管!” 女孩一把推开了男孩,这个年纪的她个子要高一些,男孩身子羸弱,一下子就被推倒在了地上,狼狈如瘦犬,背篓里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几本书,一把纸伞。 万里晴空中厚云重重,呼呼风声卷积芳草的香味,两人蹲在山腰瘦骨嶙峋的碎石旁,桃花开了,杏子结了,这条路何苦走了很多次,每次来都是慢慢的走,生怕错过了周围的一花一草。 “你看那花,多好看,你再看那河,多干净,因此你要好好看,人活一世不在长短,无论多重要的东西到最后都逃不过两句,看过,记得。” 教他医术的那个男人便是这么说的,那时那个男人也年轻,正值壮年,黝黑的胡子像钢刺一般倒立在下巴上。 他也想看更多的花,看更多的河,这世上所有好看的东西他都想去看一遍,但走不了那么远,所以只能把身边的这些能看见的死死的记在脑子里面,生怕忘掉了。 男孩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实在是太过瘦弱了,经不起风吹雨打,而且带病的身子,甚至连这样推一下都会痛上很久。 李闭月眼神有些闪躲,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伸出了手,说道:“起来吧。” 何苦嘿嘿一笑,强忍着疼痛,拍了拍屁股,收拾了一下东西,扶着地站了起来,说道:“我没事,诶…这个时辰你不是该跟你奶奶采药的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闭月叉腰,杏眼一瞪便斥责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反倒问我?” 何苦挠头道:“我太笨,又惹师傅生气,被赶出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去找那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熬药一副冷漠的样子,不搭理他便是自己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了,可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师傅生气了,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还不够用功,学艺不精。 女孩的眼睛都哭肿了,也许此刻的何苦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子相较以往已经胖上许多了。 李闭月像一下子泄了气一样无力的蹲了下去,她又何尝不是惹奶奶生气,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何苦问道:“你又怎么了?” 李闭月断断续续的问道:“你说…你说是好看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何苦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当然是救人重要啊!正所谓医者父母心…” 还未等他说完李闭月便不耐烦的打断道:“好啦!大道理我已经听得太多了,奶奶说,你也要说,这世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就要我一个人做什么父母,难道我不去做,他们就全都要死?” 何苦思忖了一阵,反倒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没错啊,师傅也是人,他也是人,若是他们两个都没生出来,那以前的人难道是不生病的吗?他们还不是活得好好地,治病救人,真的需要这样的人吗? “那…那你喜欢草药吗?” 他还挺喜欢闻草药味儿的,睡觉的时候若是没了那个味儿,真是怎么睡都不踏实。 李闭月摇头道:“不喜欢!我喜欢市集上的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可是奶奶从来都不买给我。” 何苦一个机灵便说道:“那你去跟你奶奶说啊!叫她不要再逼你学医采药了,然后自己去买那些胭脂水粉。” 李闭月苦着脸,双手托着下巴说道:“可是…那些东西好贵,我没银子。” 何苦连忙站起身,然后在身上来回的掏,他有银子,从十四岁开始师傅便每个月都会给他一些碎银子,赶集的时候总会叫他用作吃喝玩乐,可是他左思右想,总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玩的,还是书好看,可是买书花不了多少,所以一来二去,就越堆越多了,多到他原先准备的那个小钱袋都装不下了。 当他咧嘴笑着将一包鼓鼓的钱袋提在了李闭月面前,摇了摇,李闭月眼睛一凛便一把抓下,打开了之后长大了嘴巴,叹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何苦拍了拍胸脯有些自豪的说道:“师傅把我做的药拿出去卖,他说这是我赚的银子,归我。” 当然,这话有一半是吹牛的,因为他现在做的药,有很多都有问题,主要还是分量上的分毫之差,师傅不止说过一次了,是药三分毒,但凡是配出的药包,若是不够精确,多了一些亦或者少了一些,都会影响其效。 “你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他买的书还有十几本没看完,足够撑两三个月了,到时候银子又会多起来,要不是师傅跟他说出门要带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他才不会把这么烦人的东西带在身上,走起路来都要重上几分,换成银票一出汗就会被打湿,还要提防着会不会烂掉。 李闭月将银子递了回去,婉拒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下你的东西。” 何苦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了,含糊不清的说道:“那…那你不是答应以后要给我做媳妇儿的吗?怎么就非亲非故了。” 李闭月闻言楞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何苦说道:“五年前腊月初八未时三刻,你就在这个地方答应我的啊!” 他把这些东西都记得死死的,从未忘掉,今年他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能成亲了,uu看书 ww.uukansh.co 他每天都在数着日子。 李闭月掩嘴笑道:“那么久的事儿我哪记得,我们那时候都是孩子,不懂事瞎说的。” 瞎说的?他明明…明明那么当真,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人,抽屉里却藏满了写满名字的纸,方方正正的都是李闭月这三个字。 何苦恍然若失,依旧不肯放弃,淡笑道:“可是…可是你看啊,我现在不胖了啊,你不是说我不胖了就…就…” 李闭月瞥眼道:“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她说话向来都很实在,而且这样的终身大事她知道自己不能开玩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必须得说清楚。 何苦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李闭月沉吟了一阵后说道:“我的意中人是一个英俊公子,总有一天,他会穿过山林,踏着雪花来娶我。”虎啸狼行 第213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9… “英俊?” 何苦对这个词实在是难以理解,何为英俊?他曾看过一个典故,说的便是一个英俊的公子,拖着病痒痒的身体,终日坐在马车里出行供人观赏,最后居然被活生生的看死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不好的词,不想去了解,亦不想听别人说他英俊,因为活着才是最实在,最好的事情。 可是…可是她喜欢英俊的公子啊,就算何苦再怎么否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等着!我这就去变得英俊!” 第二日,他实在找不到马车,便叫了一辆拉草的驴车,把自己最中意的那件衣服穿在了身上,在众人嘲弄的眼神中哭着越过了市集,直到驴车滴滴答答的走完了所有的路,他才像疯了一样大笑着,扯着喉咙大喊着‘我没死!我没死!’ “你好笨啊!英俊那是用来说一个人的长相的,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叫个驴车穿过市集,岂不是人人都变得英俊了?” 他一直都不够聪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愿意为了一个人送命的时候,却发现到头来居然是一个笑话。 不过也好,活着才能看到她,死了就啥都没有了。 何苦问道:“李闭月,你怎么总是在这里哭呢?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李闭月捏了捏自己的脸说道:“你有瞧见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何苦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换了件衣服。” 李闭月瞪了他一眼,憋红了脸喊道:“你就没发现…发现我…发现我胖了一些吗?” 何苦下意识道:“可是,你一直都是这么胖啊!” 他还没觉得胖是一件不好的事儿,甚至忘了当初她拒绝自己便是因为自己太胖了,毕竟人只有吃得多才会胖,吃得多就证明身体好,还有啥能比身体好更重要呢? 李闭月闻言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怎么哄也哄不住。 何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得劝道:“那你饿几顿不就瘦回来了吗?” 他当初也是油荤不沾,顿顿萝卜咸菜,活生生的从一个小胖墩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走开!我再不也不想看见你了,再也不想听见你说话了!” 李闭月无助的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不时地啜泣着。 何苦见状便默默地走掉了,良久之后她慢慢的抬起头,嘟囔道:“叫你走你还真走了,一点儿都不够意思,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玩儿了。” 忽然,她的面前多了两根狗尾巴草,身后传来了一阵公鸭一般沙哑的声音。 “李闭月,你可识得此草?” “不就是狗尾巴草吗?” 李闭月皱起眉头挥手去抓,却被身后那人提前一步晃走了。 “非也非也,这草名蒹葭,随风而荡而止于根。” 李闭月嗤之以鼻道:“你读了那么多书,没想到到头来学问还不如我,真当我没见过蒹葭?那都是长在河边的,样子都不一样。” “那你知道它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李闭月道:“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念到这里她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 “诶,如此说来这蒹葭倒和这狗尾巴草真没什么差别。” “那昨天的李闭月和今天的李闭月有差别吗?” 李闭月噗嗤一声笑了,抓住了那两根狗尾巴草,像宝贝一样的把它们藏了起来,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都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李闭月,会哭会笑会闹,从不藏着心事。 “嗨!你就好了,你师父不会逼你吃什么东西,然后身上的肉越长越多,我觉得我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长得跟肥爷一样的。” 何苦疑惑道:“肥爷是谁?” 李闭月呆呆的看着那两个狗尾巴草说道:“是我奶奶养的一头野猪,现在长得跟山一样大,走都走不动了,奶奶说等哪天她走了,就叫我继续给它送吃的,但是我奶奶那么老了,能走到哪儿去呢?” 何苦闻言心中一阵刺痛,老人说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这样每天都在生死中煎熬的人最怕的便是这样的话,他时常在走过这条林间小路的时候想着,若是时间能一直静止在这一刻,亦或者前一刻该有多好,他什么都不用想,就看看风景,一直保持着这样愉悦的心情。 何苦蹲下身黯然道:“她不会走的,我…我也不会走的,就这样一直陪着你。” 李闭月望着他,而后笑道:“我才不要你陪,你要是想找媳妇儿还是找别人吧,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 说完她便望着那两根狗尾巴草,脸颊有些绯红。 轰轰! 当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uu看书 .uukans.co嗡鸣的雷声有些骇人,这种时候最要不得就是呆在山上,但是下去还有一段路。 雨滴落了下来,她这才想起,何苦天天都在背篓里放着一把纸伞,说是要以备不时之需,两人之前共着那把伞不知躲过多少雨,可是现在他呢?他到哪儿去了? 她茫然地站起身四处张望,方才还站在她面前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终于,她的心也被这呼啸拂过山岚的风吹得空落落的了。 “何苦!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刚才还说要一直陪着我的吗?你到哪儿去了?” 这一次他再也没回来了,她流着泪踉跄的走下山头,在那条小路的碎石上发现了那把纸伞,端正的摆放在一处光滑的石壁上。 那天她回到家时衣服被淋湿了一大半,生了一场大病,山上也有一个人哭了一夜,第二天被一个男人像提小狗一样的提回了家。 “在你学好我的本事之前,不准你再见她!” 以前他不懂师傅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后来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羸弱了,淋了一夜的雨差点儿死掉,那个男人连着好多天都没睡,一直在外边儿给他熬药,好赖是吊住了这条命。 第214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王虎生袖子一挥便转身道:“给我徒弟医治吧,只要你信守承诺,这笔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吴落甲救得了他的性命,却无法替他化解这个应受的代价,黑锅总得要人背的,你丢了,就得有另一个人背上,一辈子都不背锅的不是庸人就是懦夫。 小大夫叹道:“来时匆忙,未能备些草药,若是前辈得空,不如做个火把带我去取些来。” 王虎生一脚踢开了火堆,三下五除二的便用那些破布缠成了一个火把,然后一把塞进火堆,没过多久,便烟雾袅绕,难闻的气味儿呛得他连连咳嗽,好赖是生火了,也不多言语,抓着小大夫便踏着轻功飞了出去。 “咳咳!” 趴在地上的欧阳朔咳嗽了两声,像死狗一样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王虎生的一拳可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若是真没点结实的内功基础,光是拳风就能让人肝胆俱碎。 他方才昏了过去,好赖是胸口还藏了一块护心镜,要不然就是老命不保了。 吴落甲蹲下身问道:“你与我师傅到底有何过节?” 须知但凡是与李天笙的有过节的人,一般都是吃亏上当掉笼子,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对那个小道士做些什。 欧阳朔冷哼了一声,若说到过节,那还少吗?他早些年养了一只雪雾貂,路过天道山的时候那小畜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跑掉了,他上山找了足足一天,甚至为了这事儿还不惜和元神老道大打出手,身受重伤。临到了,万念俱灰下山的时候,半路就碰见了一个小道士正在架着火烤东西,还问他吃不吃,可怜那小畜生,皮都被拔下来被那小道士缠在脖子上了,他闻到了气味儿这才知道,这个该死的道士用了能让飞禽走兽发情的药粉做笼子,偏偏他那只貂的鼻子最灵,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世人都说他欧阳朔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可是跟李天笙比起来,他又算得了什么?那个小道士走到哪里不是一阵鸡飞狗跳,毁人命脉,挖人祖坟的坏事都让他干尽了,真当那些武林高人说起李天笙是惧怕他的本事?若是正大光明的比武,有几个怕死的,怕的是比武不成反受辱。 “你师父为人如何,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还需老夫多言?” 吴落甲皱眉道:“前辈此话何意,家师虽然行事不拘一格,但为人坦荡,从不为非作歹,反倒是前辈你们,也算是老而持重了,为何一个个都要跟他过不去?” “得了吧,这话你还是留着跟完颜鸿说吧,你师父的本事大着呢,你以为他就是会顶着天道山的名号坑蒙拐骗我们这些人?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越族王子都被他戴了一顶翠油油的绿帽子,这般趣事,也就只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知道了。” 吴落甲哑然,他不善说谎,若是李天笙的话,这样的事情没准还真能干的出来,他的确是一个以道义严于克己的人,但对于身旁最亲近的人,却又是截然不同了,为了保护他们,他可以不要道义,此间的缘由和痛苦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清楚了。 “这次武林大会那个绿帽子王子约莫着也会来,因为上一次武林大会李天笙曾说过,那笔债会在下一次武林大会上还,天底下找他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有心去找他的,却没一个能找到。” 吴落甲漠然道:“那他肯定会无功而返的。” 欧阳朔疑惑道:“为什么?” 吴落甲站起身摇了摇头,他的武功不算高,但是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些二世子的身边估计会有一些高手,但行走江湖,要想保全身家性命,还是得靠自己,总会有机会的,夺妻之恨不亚于杀父之仇,既然那个人这么恨李天笙,在阳间恨和在阴间恨又有什么区别? “活着苦,送他一程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欧阳朔闻言沉默了良久后才叹道:“你果然是他的徒弟。” 什么样的师傅就出什么样的徒弟,一样的不讲理,一样的卑鄙无耻,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可是吴落甲又能怎样呢?他不比别人,现在身边就剩下几个人了,走一个他都得疼的抽冷气,不吃饭想上几天,再往后还天天不得安生,若是要他的命,那还好说,但最怕的就是要不了命却比要命还疼,这么跟他过不去的人,那就干脆杀了还省事一些,他就当自己想不通道理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了,事后该后悔该内疚该怎样就怎样。 欧阳朔忽然问道:“你这就要走?” 吴落甲楞道:“不然呢?” 欧阳朔瞪眼道:“方才那个小子不是你带过来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吴落甲没再言语,uu看书ww.uukashu径直离开了,他很忙,该说的话都说了,若是真把人家当人看,就得好好的听听人家的想法,他方才替何苦挡下了一掌不代表以后就没人再给他一掌了, 他不是什么大侠,光是守住自己的那一亩二分田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便是李天笙口中的‘真傻’了。 欧阳朔在这一刻有些迷茫了,方才这个黑汉子不畏生死的还替那个小子挡下了一掌,两人之间分明是有过命的渊源的,为何现在却要走?李天笙行事让人猜不透,如今他的徒弟也是一样。 “乖儿子啊乖儿子,好东西都让你用尽了,你就算再不济度过这一难之后也得头上戴个高手的帽子,如若不然,也太不像话了不是?” 当初李天笙找他说起龙熙泽时正中他的下怀,不知那个道士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还是送了点有用的东西,若是这次龙熙泽能度过大难,以后的路就要好走多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这龟息功还真好用,他要留着自己这条老命,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第215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相公,你会在晚上一个人瞧月亮吗?听着身旁趟过的河水,还有那些虫子的叫声,一个人,一个人…” 她说着说着就愈发的虚弱了起来,手上的口子也不知被咬开了几次,一个人着实是一件难受的事情,一个人看花看雪,一个人赏花赏月,一个人最后也终究是一个人。 “老毒物,怎么了?你方才不是很得意的吗?这就已经黔驴技穷了吗?” 欧阳朔单打独斗的能力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被王虎生一掌拍飞,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毒王蜂悉数被捏成了肉沫。 王虎生冷笑着瞥过头才瞧见倒在地上的徒弟,连声不好,一下子就跑了过去,一把捞起了躺在地上的虎头,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大喊道:“虎头,虎头,你怎么了?” 虎头被这一摇,口吐白沫翻了白眼。 王虎生狠着眼转过头怒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说着他便一脚踢出了一块木桩,打在了李闭月的膝盖上,她的身体已经不似从前那么硬朗了,干涸的只剩下一层厚厚的皮搭在身上,垂在地面上,十分骇人,面貌都看不清了,就像是人架子上搭上了几张人皮还掉下来了一样可怕。 她惨叫了一声,颤颤巍巍的顶着那根木桩,摇摇欲坠,可她的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龙熙泽分寸,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相公,奶奶说过…离别有三苦,初恨,长寂,难见,难见最苦…” 慢慢的她倒下了,那一刻她仿佛望见了几年前的自己,无助的蹲在山顶上…那是谁呢?她只记得自己生过一场大病,然后变得不喜欢说话了,她家里有把伞,明明以前她知道那是谁的,为什么到后来却忘记了呢? “李闭月!” 呵…这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闭月羞花…她这么难看,如何闭月羞花呢? 王虎生冷冷地望着门口的那位少年郎说道:“小子,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他徒弟这笔账总归还是得有人还的,如若不然,他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丢了一只手没什么,丢了人那以后他们铁斧门只会逐年式微。 何苦望着倒在地上的李闭月,王虎生正一只手擎着大梁,雷光闪过,宛若天神下凡。 以往他最爱惜的便是自己这条命了,因为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舍不得。他还想着若是见不到李闭月便用剩下的时间去看山看水,再也不去为了治病奔波劳碌了, 如今看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想看的不是风景,而是她,只需看一眼,便胜过万千风情。 “一方医圣胡月归门下大弟子何尽欢恳请前辈饶过她的性命。” 师傅的分量有多重他知道,连城玉几千载一块,难买月归仙药一包。 王虎生冷笑道:“看来今天老子惹了不少来头不小的后生辈啊,胡月归,李天笙,这两个每个都够老子喝一壶的了,老子好怕啊…” 说着他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而后狠狠地往边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们怎么不把家谱带过来再往上翻!没准家谱里出了个皇帝老子还吓得不敢动手了!今天别说是你们师傅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该杀的还是得杀!” 何苦凝神道:“晚辈有一言,前辈听过后再动手也不迟。” “有屁快放,别跟老子扯那些文绉绉的,老子听不懂!” 何苦望了望虎头说道:“前辈的弟子身受重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命不久矣,晚辈不才,愿尽绵薄之力,若是不能医好他,愿以死谢罪。” 虎头如今就是吊着一口气了,呼吸愈发微弱,将死之状不必多言,王虎生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跟东方逸尘不一样,虽然要面子,但也不是死要面子,万不得已之时,脸皮这东西重几斤,拿去卖了也不是不行了。 不过他看似五大三粗,却又是一个实打实的生意人,算盘打的油淋上去也掉不下来的老江湖,徒弟救活是一回事,这汤药费又得另算了。 “你在治好他之后还得再跟我三年。” 他们铁斧门每年都得因为私斗死上几个人,原本人就不多,这么下去还不得绝户,不过他这做掌门的对这事儿也只能干瞪眼,因为不这么斗下去,就分不出优劣,只有拿得起他手上这把开山斧的人才能算得上是铁斧门的弟子,学艺不精就算到了江湖上也是难逃一死,晚死还不如早死。 何苦欣喜抬头道:“这是自然,一切但凭前辈定夺。” 王虎生转眼道:“这么说,你也要替她抗下方才打我徒弟的那一拳了?” 他的账就是这么算的,看似有些蛮不讲理,却又护犊子护的死死地,一点委屈都不留下来。 何苦神色一黯,有些茫然,他这身子能抗的下一拳吗?无关骨气,不可为之事就是不可为之事,谁都无法更改。uu看书.uukansh.co “他若是死了,你徒弟还活的了吗?” 那个天底下最糊涂的人终究还是来了,为什么来,吴落甲也想不通,人是越大就越明白,他却是越活脑子里的浆糊越多,明明事不关己,却又好似事事关己,总会有一根筋把他掰扯到这些是非上来,太爱管闲事的人下场一般都不好,就像他现在一样。 王虎生漠道:“怎么?你要替他扛下这一拳?” 吴落甲淡笑道:“不然呢?” 王虎生挠了挠脑袋说道:“有意思,老子现在都弄不明白了,到底老子跟谁有仇,成!既然你想要,老子就给你!” 他是太明白了,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断了一只手,又与东方朔缠斗了一阵,此刻若是在与李天笙的这个怪物徒弟相争,肯定是讨不了好处,一不小心估计就得带着虎头一起走黄泉路了,倒不如做个顺坡驴。 轰! 雷声犹如离弦之箭,电光火石之间,王虎生一拳击出,吴落甲的胸口塌了一块,虎躯一震,右步往后一挪,咬着牙。 “吴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吴落甲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我糊涂,想不明白,你也别问。” 第216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王虎生袖子一挥便转身道:“给我徒弟医治吧,只要你信守承诺,这笔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吴落甲救得了他的性命,却无法替他化解这个应受的代价,黑锅总得要人背的,你丢了,就得有另一个人背上,一辈子都不背锅的不是庸人就是懦夫。 小大夫叹道:“来时匆忙,未能备些草药,若是前辈得空,不如做个火把带我去取些来。” 王虎生一脚踢开了火堆,三下五除二的便用那些破布缠成了一个火把,然后一把塞进火堆,没过多久,便烟雾袅绕,难闻的气味儿呛得他连连咳嗽,好赖是生火了,也不多言语,抓着小大夫便踏着轻功飞了出去。 “咳咳!” 趴在地上的欧阳朔咳嗽了两声,像死狗一样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王虎生的一拳可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若是真没点结实的内功基础,光是拳风就能让人肝胆俱碎。 他方才昏了过去,好赖是胸口还藏了一块护心镜,要不然就是老命不保了。 吴落甲蹲下身问道:“你与我师傅到底有何过节?” 须知但凡是与李天笙的有过节的人,一般都是吃亏上当掉笼子,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对那个小道士做些什。 欧阳朔冷哼了一声,若说到过节,那还少吗?他早些年养了一只雪雾貂,路过天道山的时候那小畜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跑掉了,他上山找了足足一天,甚至为了这事儿还不惜和元神老道大打出手,身受重伤。临到了,万念俱灰下山的时候,半路就碰见了一个小道士正在架着火烤东西,还问他吃不吃,可怜那小畜生,皮都被拔下来被那小道士缠在脖子上了,他闻到了气味儿这才知道,这个该死的道士用了能让飞禽走兽发情的药粉做笼子,偏偏他那只貂的鼻子最灵,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世人都说他欧阳朔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可是跟李天笙比起来,他又算得了什么?那个小道士走到哪里不是一阵鸡飞狗跳,毁人命脉,挖人祖坟的坏事都让他干尽了,真当那些武林高人说起李天笙是惧怕他的本事?若是正大光明的比武,有几个怕死的,怕的是比武不成反受辱。 “你师父为人如何,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还需老夫多言?” 吴落甲皱眉道:“前辈此话何意,家师虽然行事不拘一格,但为人坦荡,从不为非作歹,反倒是前辈你们,也算是老而持重了,为何一个个都要跟他过不去?” “得了吧,这话你还是留着跟完颜鸿说吧,你师父的本事大着呢,你以为他就是会顶着天道山的名号坑蒙拐骗我们这些人?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越族王子都被他戴了一顶翠油油的绿帽子,这般趣事,也就只有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知道了。” 吴落甲哑然,他不善说谎,若是李天笙的话,这样的事情没准还真能干的出来,他的确是一个以道义严于克己的人,但对于身旁最亲近的人,却又是截然不同了,为了保护他们,他可以不要道义,此间的缘由和痛苦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清楚了。 “这次武林大会那个绿帽子王子约莫着也会来,因为上一次武林大会李天笙曾说过,那笔债会在下一次武林大会上还,天底下找他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有心去找他的,却没一个能找到。” 吴落甲漠然道:“那他肯定会无功而返的。” 欧阳朔疑惑道:“为什么?” 吴落甲站起身摇了摇头,他的武功不算高,但是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些二世子的身边估计会有一些高手,但行走江湖,要想保全身家性命,还是得靠自己,总会有机会的,夺妻之恨不亚于杀父之仇,既然那个人这么恨李天笙,在阳间恨和在阴间恨又有什么区别? “活着苦,送他一程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欧阳朔闻言沉默了良久后才叹道:“你果然是他的徒弟。” 什么样的师傅就出什么样的徒弟,一样的不讲理,一样的卑鄙无耻,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可是吴落甲又能怎样呢?他不比别人,现在身边就剩下几个人了,走一个他都得疼的抽冷气,不吃饭想上几天,再往后还天天不得安生,若是要他的命,那还好说,但最怕的就是要不了命却比要命还疼,这么跟他过不去的人,那就干脆杀了还省事一些,他就当自己想不通道理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了,事后该后悔该内疚该怎样就怎样。 欧阳朔忽然问道:“你这就要走?” 吴落甲楞道:“不然呢?” 欧阳朔瞪眼道:“方才那个小子不是你带过来的吗?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吴落甲没再言语,uu看书ww.ukanshu.om 径直离开了,他很忙,该说的话都说了,若是真把人家当人看,就得好好的听听人家的想法,他方才替何苦挡下了一掌不代表以后就没人再给他一掌了, 他不是什么大侠,光是守住自己的那一亩二分田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便是李天笙口中的‘真傻’了。 欧阳朔在这一刻有些迷茫了,方才这个黑汉子不畏生死的还替那个小子挡下了一掌,两人之间分明是有过命的渊源的,为何现在却要走?李天笙行事让人猜不透,如今他的徒弟也是一样。 “乖儿子啊乖儿子,好东西都让你用尽了,你就算再不济度过这一难之后也得头上戴个高手的帽子,如若不然,也太不像话了不是?” 当初李天笙找他说起龙熙泽时正中他的下怀,不知那个道士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还是送了点有用的东西,若是这次龙熙泽能度过大难,以后的路就要好走多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这龟息功还真好用,他要留着自己这条老命,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第217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清晨时,小大夫备好了竹篓,疲倦的双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望向那人,安好时,何愁晴天? 地上散乱着被折断的散乱药材,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狼狈不堪,王虎生现如今都不敢对这个羸弱的少年指手画脚了,何谓本事,能人之所不能,这么折腾一宿,若不是心里藏着事儿,换个壮汉来也未必扛得住。 “上次走的时候没跟你打声招呼,这次走想和你说说话,看来又是不成了,李闭月,遇上了你,何苦…真不苦。” 何苦知道每次抬起头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云,但却一定是天,年少初遇,多年回首,也未必是再续前缘,也许如他这般连一句话都说不成的人都大有人在,实在放下下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望一眼就行了。 “李闭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梅雨时节不要有事没事总往山上跑,很容易惹风寒的。” “你管我!我淋雨得病管你什么事?” “我…我心疼你啊!” “心疼?我有我奶奶疼,还要你做什么,你快回去吧。” “那这样…你这两天先别上山,我师父要给我些银子了,我去买把伞,以后带着伞就不会淋雨了。” “随你!” 那把伞,他终于找到了,其实一直都好好地放在背篓里,只是要用的人一直都用不到,所以他一直都没找到,原来他就是伞。 王虎生瞥了一眼何苦说道:“还能走得动道儿吗?” 何苦手脚酸痛,咬着牙点头道:“废话!当然走得动!” 他也要学吴大哥,做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过有多难,多痛,自己选的路,跪着爬着也要走下去。 背后的虎头声若蚊蝇的说道:“师傅,我们还没去打那个大野猪呢,不能下山…” 王虎生忿忿不平道:“大野猪?我怕你这些天是啃猪脑子啃傻了,你看看自个儿这个样子,莫说去打它了,就是那些小的没找上门来都是千幸万幸了。” 说到一半,他大抵还是心疼,舍不得再说教了,便接着说道:“下次吧,下次师傅带你去打个更大的。” 虎头接着道:“那…那千年寒铁呢?你不想要了吗?” 王虎生冷声道:“想要,老子做梦都想要!用那玩意儿再打把斧子没准比开山斧还要厉害,到时兴许还能劈开天道山,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了。” 虎头连忙道:“那去打啊,还管我做什么?” 他这辈子都没把谁放在眼里,却唯独把王虎生放在了心上,他的心眼儿是个死的。 王虎生叹了一口气,想当初自己捡到这孩子的时候他才十岁,就在深山老林里与狼为伴,连话都不会说,这孩子若是早几年开窍又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给他几本书还能弄个秀才回来,到时候就是文武两开花,岂不美哉? 可惜了,老天爷就没长个眼,尽干些烂屁股的腌臜事儿,他还寻思着虎头这辈子约莫就是这么傻了,等自个儿百年之后就带他一起走,不然就以他这个臭脾气,一个人留在世上也活不长。 “哼,老子不管你…老子不管你你能活这么长?你小子给老子有点良心啊!老子还指望将来老了躺在床上,你给老子端屎送尿呢,你要给老子好好活着,不准死,知道吗?” 虎头说道:“我指定不死!” 忽然,王虎生背后一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大夫也被吓倒在了地上,半个…半个人没了。 虎头的下半身还在王虎生背上,上半身却掉在了地上,地上一片鲜血淋漓,脏器血肉模糊一片,此种惨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王虎生用仅剩的左手滴溜了一下身后,喃喃道:“虎头啊,你怎么一下子变轻了?受了个小伤,人也瘦了?”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黑袍人,手中的弯刀血淋淋犹如雨滴落地,他的脸一如手中的刀那样刻板,他也不遮住,身上的黑袍并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更像是为了将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遮挡开来,阳光,明亮,全都被挡在了外面,他就是一个永远都活在黑暗中的人。 王虎生终于倒下了,他老泪纵横的在地上捧着土,想把淌出的血全都合在一块儿,虎头傻,兴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没准这样扒拉扒拉几下就能…就能让他活过来了。 黑袍人却没有给他收尸的机会,提着刀再一次欺身上前,他并不是每一次杀人都会用拳头,他还算是一个比较公道的人,懂得拿捏死亡的痛苦,像这样腰斩不会立刻就死,会痛上一阵子,而且腰斩的部位正是方才王虎生给那个黑汉子一拳的地方,分毫不差。 王虎生怒发冲冠,抬起头,血红着双眼,这个健硕的中年男人此刻就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狰狞蛮兽一般恐怖。 他脚下的土地也纷纷碎裂开来,u看书.uukshu 一时间狂风大作,他用仅剩的那只左臂以排山倒海的威势向黑袍人击去。 黑袍人一刀劈下,却被拳风带偏,一个翻滚便跃到了一旁,眉头微皱,他似乎对自己这般莽撞出手生出了一丝悔意,王虎生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若是真动起怒来,就连李天笙估计也得头疼。 他一把抓起了何苦,遁入了林间。 王虎生仰天长啸,他也想去追,但奈何此刻的他也是强弩之末,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小大夫大喊道:“你是谁,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抓我?” 直到下了半山腰,黑袍人才将他慢慢放在了地上,好似生怕摔着了他。 小大夫望着他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给他带来这种冲击感。 黑袍人沉声道:“你不必问我是谁,你既然与我蛮哥儿有缘,我便顺手救下你,你就此离去吧。” 小大夫龇牙咧嘴的站起身,疑惑道:“蛮哥儿,你是说吴大哥?” 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因为这个人与吴落甲身上的那种气息如出一辙,若不是外貌有些差入,他还真把这个人当成吴落甲了。 第218章城外下雨淅淅又几许 奈何不见当年撑伞人(1… 黑袍人难得笑了笑,他笑的有些憨厚,像是种田的庄稼汉抬起头,听见媳妇儿喊他给他送饭一样。 小大夫疑惑道:“你既然与吴大哥交好,又为何不去寻他?他现在可是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呢。” 黑袍人叹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更重要的事?” 黑袍人点了点头,他本是个不多话的人,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沉默了。 小大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囊,他知道出门在外,不该问的话就别去问,人家救了他是情分,若是有缘,心里惦记着,总会有相逢还情的一天。 黑袍人沉声道:“你还要往山上去?” 小大夫叹道:“是啊,我这身子若是不上去,估计也熬不了多久了。” 黑袍人问道:“病了?” 病了?小大夫扬起了苦涩的弧度,若是真病了那就好了,这世上还有他师父治不了的病吗?那都是说辞罢了,这老天爷若是想要一个人的命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随便勾勾手指头那就是必死无疑,早晚都一样。 “罢了,看你本事这么大,与吴大哥又是朋友,我便直言相告吧,这山上啊,有一头大野猪,传言那只猪活了三百年,底下还卧着一块千年寒铁,这些年去寻它的有江湖高手,也有盗贼匪寇,更是有一些痴心妄想的猎户,谁成想,还没到半路上就丢了性命,真正能上的了山见着了那头野猪的寥寥无几,而且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得到那块千年寒铁,我呢,若是没了那块铁护着身子,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 小大夫也不怕他知道了以后去抢,反正他上山也就是象征性的与命运一搏罢了,他早就跟师傅说过了,学好了本事就去闯荡江湖,这世上的缘分啊,从来都是妙不可言的,若是那东西真到了他手上,那就是他的命,没到,也是他的命,世事不可强求,他就算继续与师傅呆在一起,也活不了几年了,还要劳累他老人家,何必呢? 黑袍人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与你同去。” 小大夫诧异道:“你也想要?” 黑袍人点头道:“到时候分点儿给你,剩下的我就带走。” 小大夫了然,那般好铁,谁不眼红,若是拿回去做成武器,那也肯定是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只是像这样白拿人家的好处,着实有些厚脸皮了,他支支吾吾道:“你要些什么,只要我有的,就给你。” 黑袍人望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问道:“黄泉路上寻人的药你能给我开一副吗?” 小大夫愣住了,黄泉路上寻人?这不就是毒药吗? “老哥,你可别想不开啊,活着多好啊…你这,嗨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黑袍人却没有理会他,默默地捧起了一抔黄土,看了半天,从前他只觉得土踩在脚下踏实,却从没问过土为什么是黄的,以前喝完了酒就喜欢往地上躺,回家了就会被爹娘训一顿,现在他也没问过为什么爹娘不再来训他了,还有那些他一出门就能看见的人,现在却都看不见了。 公平?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这两个字,就像猎户打猎一样,那些畜生就活该被人打来吃了?它们有问过公平吗?人吃畜生,人也吃人,没本事的活该被有本事的欺负,活与死根本就没区别,他只是想把那些该下去向他爹娘和父老乡亲道歉的人送下去罢了,如今那些人都活得好好地,他凭什么要死呢? 黑袍人冷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他这双手这些时间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流下的血约莫可以染红一条长河了,但凡是他遇到的,为非作歹的死了,得罪吴落甲的也死了,他是个不习惯给自己找理由的人,杀人也一样,杀就是杀了,这样的事亲干多了,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杀人了! 视人命如草芥并非是一种态度,而是习惯。 小大夫缩了缩脑袋说道:“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好人不杀好人,不是吗?” 好人不杀好人难道要留着坏人杀?这世上的黑白好坏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地,小大夫大抵还是太过单纯了,他倒是将这个黑袍人隐约看做能结伴而行的友人了,只是人家却未必这么想,他就像是一条独自彷徨在夜晚的孤狼一般,高傲而凶狠,目光始终刻意的躲藏在光亮之下,两人站在一起,便是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黑袍人叹道:“兴许吧。” 吴落甲一路狂奔,终于望见刘逍遥的那间屋子了,u看书 .uansu刘姥姥已经回来了,因为她屋里的炊烟正在袅袅的升起,门前一片寂静,临行前那副闹腾的景象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吴落甲慢慢的推开了刘逍遥的屋门,一时间鼾声大作,两个人,一个是前边儿屋子里的刘兆,正横在床上,抱着一个把枕头抱在了胸口,脑袋旁边就是一把匕首,莫觉得他睡得很死,这小子睡觉的时候眼睛都不是全闭上的,似张似合,微微眯着,好似时刻都提防着周围的一切。 吴落甲放慢了脚步,慢慢推开了里面的屋子,他记得薛破越是住在里面的,当他打开屋门的时候,却瞧见刘逍遥正睡在床上,地上还有一个酒坛子,藏也没藏好,漏了一半在外面,满屋子的酒气,显然是刚喝没多久的,他就半盖着被子,长着嘴巴打鼾,这小子的鼾声可比刘兆大多了,就跟下雨打雷似的,让人一下子一个机灵。 吴落甲挑了挑眉头,刘兆若是还在的话,那便说明狄逢春也在,他方才没进刘姥姥屋,却隐约猜到师傅十有**不在那儿了,因为师傅平日都很闹腾,刘姥姥屋里一片祥和,与初来时一样。 “不行,要先找到狄先生…” 现在找李天笙已经没用了,肯定是白费力气,得先找到狄逢春问清楚才行,这也是他几个月下来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的。 第219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 吴落甲还是不放心,又回刘姥姥那间屋子望了一眼,端着木盆,里面装满了换洗的衣服的少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讶异道:“吴师傅…” 吴落甲温和的笑道:“我刚回,你知道那位喜欢念书的先生去哪儿了吗?” 少女点头道:“他方才和刘逍遥屋里的那位大哥一同去追年轻的道士去了,还有…还有那个女人。” 说到那个女人时,她不由得一阵黯然,像是刚开的花儿一下子焉了一样。 吴落甲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少女摇了摇头,这些事儿她是管不着的,她也从不与那些人搭话,自从昨天送了舅舅上山回来,姥姥就愈发的沉默寡言了,平日里虽说看着她也笑,但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唉声叹气,不知在说些什么,她还哪儿有闲心思去管他们的事儿。 吴落甲这就想追出去,却又放心不下刚刚丧子的老人,回来了总归要打声招呼,要不然也不是为客之道。 “光宗啊,你说你就这么走了,难道心里就没点儿念想?逍遥也算是囫囵撵着撵大了,这刚到接人的年纪,你个做爹的不喝茶也就算了,也不好好训训他,这紫烟,多好的一个闺女啊,打小儿就是你看着长大的,真要嫁到别人家去了,你能不心疼?你瞧瞧你种的那些花儿,挖的那些渠,费了多少心思,现在人走了花儿还是开的那么好。这花你都盘弄的这么好,这人你怎么就不上心呢……” 吴落甲停下了脚步,他进不去了,长辈的心思都是如出一辙,小一点就希望你能学本事,以后长大了有碗饭吃,大一点了就希望你能早点成家。从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一个人再能抗又能扛得下多少呢?身边总得要有个能搭把手的人才能把日子过过去。 这些道理吴落甲以前都不懂,他还权当娶亲就是走个过场,然后拉个人回家一起吃饭罢了,越苦越深刻啊,他也不是密不透风的,难的时候也很难,很多时候都抽不开身,偶尔也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这世上哪儿还真有练武就能好好练,什么事儿都与他无关的人,那不过是有人替他挡下了罢了。和绿鸢过得那几日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几日,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只需每日好好练武,只可惜他没这个福分啊。 少女红了眼睛,她也没端盆出去,里边儿的话都传到外面来了,刺的她心痛。 吴落甲淡笑道:“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说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是逍遥的师傅,当然也做的了他的主。” 少女连连摇头轻声道:“我不想他为难。” 吴落甲问道:“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愿意嫁给他吗?” 少女眼神闪躲,却也躲不过吴落甲的眼睛,那明明是一双很老实的眼睛,此刻却藏着细微的笑意,好像把一切都看破了,少女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吴落甲接着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成亲后的几年,逍遥不能常伴在你身旁,你也愿意?” 关于他这个徒弟,李天笙早就有了安排,先前也与吴落甲细说过一阵,只待把人送去就行了,时间上自然是不能耽误的。 少女坚定道:“若是嫁与他,那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他去哪里,我就算守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吴落甲掏了掏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忽然转念一想,神色有些凝重的拿出了那块玉环,看了一会儿,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怀疑,这东西真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他有的只不过是几番别离罢了,起初薛小姐送他的时候他还未曾细想,如今思来,也不知该不该随便送人了。 少女喃喃道:“这玉环也真好看。” 吴落甲问道:“你喜欢?” 少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哪儿有女人看见首饰不动心的呢?不过旋即她又拼命的摇着头,她可不能拿人东西。 吴落甲叹道:“这玉环说是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带在身上却一直都是聚少离多,说来也全都怪我自己,到如今,你们大婚,也不知这东西算不算的上吉祥,我这做师傅的,身上也没什么其他可赠的了。” 少女幽幽道:“那…吴师傅,你以后会与你的意中人见面吗?会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吗?” 这话也从未有人问过吴落甲,长长久久?现如今就连见一面或许也成了奢望了吧。 吴落甲说道:“那是自然,不管用多久,我都会寻到她的。” 他没用,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只身一人,但不管用多久,不管有多远,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她的面前,用自己仅剩的那点力气为她披件衣服,用自己的身体当牛做马让她坐也坐的舒坦点儿。u看书 ww.ukanh 少女郑重的点头道:“那请吴师傅将这玉环当做贺礼赠与我吧,不管用多久,我也会等他的。” 吴落甲将玉环放到了她的手上,长情好,长情才能久重逢,去年的花与今年的花其实都没变,人只有忘了本,丢了根才会说什么都变了。 此刻的屋外不知为何又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约莫是李天笙没跑了,还有薛破越的叫骂声,狄逢春的追赶声。 吴落甲笑道:“你先回后厨吧,衣服待会儿再拿出去晾。” 少女瞥了一眼门外,心有余悸,点了点头,连忙端着盆就回里面去了。 “李天笙!你给老子站住!就会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本事!” “漂亮姐姐,你看那个二傻子,屁股破了个洞都不知道遮一下,也不怕丑,还要追我。” 薛破越手拿长枪,目眦欲裂,牙都快咬碎几块了,他恨啊,这个狗道士,不知在什么时候骗了个女人,李天笙他打不过,这个女人他也打不过,追的太急还被荆棘划破了裤子,什么都丢了,什么狗屁将军,什么威严庄重,全都去他娘的!全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取这个狗贼的性命,哪怕是让他跪一百次乞丐他都愿意。 第220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 这般闹腾也不是第一次了,狄逢春索性就优哉游哉的跟着,时不时象征性的说上一两句,烦了也就看看书,身侧有花为伴,初阳升起,白雪消融,气候要暖上一些了,刘姥姥屋中的炊烟袅袅,书生不由得轻声念道: 南和樵木子载道, 徐徐清风从我游。 回首归家未待老, 萧萧雪路又逢春。 书生捧卷,壮汉仗枪,美人颦眉,道士风流,此间惬意风情宛若画卷,吴落甲微微的笑望着这一幕,人生路很长,这样的光景却并不多。 “回来了?” 狄逢春并不诧异,微微抬眼,正对上吴落甲的眼睛,两人相视,眼中皆有笑意。 李天笙嫌恶的望了吴落甲一眼,连忙缩在了女人的身后,他还是喜欢女人的,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李天笙抬起头天真的笑道:“漂亮姐姐,你方才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山看水的吗?我们走啊!” 只可惜这小道士约莫是本性难移,说着说着手便伸向了女人的腰,头还要往人家胸脯上蹭,看的狄逢春叹了一声世风日下,薛破越干脆冷哼了一声瞥过了头,不管是什么男人看见这样的女人总归是有些心思的,他也不例外,但他不喜欢搞别人的女人,却不是嫌脏,而是觉得这样有**份,逛窑子也权当买卖,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两不相欠。 只可惜李天笙的艳福却不是一般人能羡慕的来的,他要么没女人,一有了便是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绝色。 慕容水鸢按住他的肩膀,轻笑道:“山山水水姐姐看厌了,你能站好了,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吗?” 小道士却瞥过脸赌气道:“你不带我去玩儿,我就不给你看!” 慕容水鸢颇有些忧郁道:“你真的就这么喜欢外面?” 小道士攥着她的手笑道:“我喜欢陪你一起去外面。” 慕容水鸢微红着脸说道:“可我却并不太喜欢外面。” 小道士思忖道:“那不如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这些人太讨厌了。” 慕容水鸢欢欣的点了点头,一如莲花浮水,此间美,不可言。 吴落甲皱眉道:“师傅,你真要跟她走?” 李天笙朝着慕容水鸢问道:“漂亮姐姐,他是你徒弟?怪不得这么面目可憎,跟个黑炭头似的。” 慕容水鸢扬起手轻柔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是舍不得用劲,又怕打疼了,连忙伸手去摸了摸,说道:“他是你徒弟,你不记得了?” 李天笙皱眉道:“我的徒弟?不记得了。” 慕容水鸢轻笑道:“那便是你上辈子收的,这辈子又怎么会记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有一股淡淡的悲意,仿佛一辈子在她眼中犹如白驹过隙那样短暂,分明这对师傅还活生生的站在彼此面前,中间却又隔了一辈子,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也许就差了一年,一天,一个时辰就是两世为人了。 李天笙趾高气昂的望着吴落甲说道:“既是如此,那…那为师就命令你,为师要与漂亮姐姐外出修行了,你就在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爱咋样就咋样,别来打搅为师了。” 吴落甲正欲说话却被狄逢春阻拦了,书生挤眉弄眼道:“你师父的本事约莫是比之前还要大多了,现在薛将军连他的人影都追不到了,手眼通天,心智不开,你还是别惹他的晦气了。” 书生倒是见多识广,本事大的人倒不怕,怕的就是那些本事大却心智不开的人,你保不齐自己哪一句话就把他给得罪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的李天笙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瞧见那言谈举止,与稚童何异?他倒是把一切都当做玩乐了,而他们这些跟在身旁的人就像是孩子手中的波浪鼓,继续疯下去不是把柄给折了就是把鼓给敲破了,不划算。 吴落甲却依旧将李天笙当做自己的师傅,无论何时,李天笙说的话,他都是要听的,好似父母之命不可违,忧愁怎会没有,但师傅终究本事还在那里,若是真有难,现在的他也是保不住的。 他摸了摸身上,有一些碎银子,他从不乱花钱,这些东西也不知放了多久,好像是当初他去码头背盐存下来的,后来游荡江湖,又搞了一声副业,一日三餐也是能有多便宜就朝着多便宜去买,长此以往,只有进没有出,也算是略有薄财了。 “还请照顾好我师傅。” 吴落甲毕恭毕敬的拿着银子献给了慕容水鸢,那双手早已粗糙的不成样子,龟裂的像是碎裂的岩石一般坚硬,拳拳之心,未留寸文。 慕容水鸢有些疑惑,她倒是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小道士贼笑着一把抢了过来,欣喜的对慕容水鸢说道:“漂亮姐姐,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就可以买一大堆吃食了。” 吴落甲又摸了摸身上,u看书w.uukah.om还有一些干肉,他以为李天笙是饿了,便将肉拿了出来,却被李天笙一巴掌扇在了地上,嫌弃道:“脏死了,你拿出来是想给谁吃?” 薛破越看在眼里,对李天笙的厌恶之情更甚于前,这个狗道士从来都是这样,只顾着自己花天酒地,何曾念过别人的感受,这一刻,被困在馆子里还被人说吃霸王餐挨打的大将军终于对这个穷困潦倒的黑汉子微微侧目了,饶是再怎么一无是处的人,只要良心还在,再差也查不到哪里去。 吴落甲苦笑着将干肉捡了起来,他不喜欢浪费粮食,再难吃也要吃下去,更何况这干肉味道还算不错,他倒是怪自己没本事,没能孝敬些好的东西让师傅瞧上眼。 薛破越望着这一幕,冷声道:“你还有骨头吗?他把你的东西打在地上,你还去捡?” 吴落甲抬头淡淡道:“那是我师傅。” 再有骨头,那也是在外面,对自己人又何必那么计较?他是打心眼儿里记着李天笙的好,纵然李天笙有一天给他一剑,他也绝不会怨李天笙,反倒还会想着师傅约莫是有自己的苦衷。 那双眼中的诚挚让薛破越不屑一顾,他瞥过头冷声道:“我在承道等你,带上你的兵器,过不了那个门,别想见我妹妹!” 第221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3) 狄逢春欣喜的在一旁低声道:“你可别得意,薛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你若是真喜欢薛姑娘,还是得刻苦练武,至少也得在武试中拔得个状元郎的头衔才能入得了薛老太爷的眼睛。” 吴落甲目色平静地着擦了擦干肉,他就是这么实在的一个人,打算以后都是精明的人该想的事情,因为人家总比他强,怎么强呢?强到每日奔波劳碌之后还能有空闲时间来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光是顾好眼前的事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也不好高骛远,先守好这一亩二分田再说,要不然什么都是虚的,有多大肚子就吃多少饭嘛,就是这个理。 可狄逢春却不是这么看的,他认为吴落甲的本事远不止于此,李天笙的徒弟可就这么一个,很难想象那个怕麻烦的小道士会收一个碌碌无为的徒弟,约莫是大器晚成,迟早得成,他倒也挺喜欢薛家的那个小太岁,性格直爽而且腹藏千秋,是罕见的奇女子,若是真配个外面镶着金,里面却是一肚子烂货的二世祖,实在是糟蹋了。 狄逢春问道:“薛将军这就要走吗?” 薛破越狠狠的望了小道士一眼,不走?他娘的再不走他只怕这辈子都得搁这儿了,成天与这个狗道士玩些小孩子躲猫猫的把戏他也烦了,杀不了就是杀不了,大不了回去了再好好练武就是了,他又何必在这里受辱。 “吗的,又不是没打过败仗,一打起仗逃兵那么多,兵都跑了这么多次,凭什么将军就不能跑一次!” 莫说他们最善战的骁骑营,就是皇帝的亲军上了战场还不是有人跑?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他早就想通这个理了,只是上了战场后总想着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妹妹,他若是跑了敌人打进去,那岂不是既不忠也不孝?这黑帽子他可戴不起,这次就不一样了,他碰上的就不是个人,怎么打?在战场上丢了命是英雄,在这儿连狗熊都算不上,传到后人耳朵里顶多也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将军。 狄逢春听着薛破越的嘀咕差点没笑出声来,过刚易折,李天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起码这大将军这些年谁都不放在眼里,不可一世的性子终于收敛了一些,他若是时刻想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手底下的兵也能少一些枉送性命。 慕容水鸢拉着小道士的衣袖,她倒是比李天笙要高上那么一点,修长的两条凌波随风飘荡,宛若人间仙一般可望不可及,即便两人近在迟尺,她却也始终与李天笙隔着一段距离,在她眼里,自己已经与污泥无异,而李天笙则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又怎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世人接物,太过肤浅,若真有生生世世之说,那她如今这一世,只是想着好好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如此罢了。 日上三竿,清风拂过,欣欣向荣,没有那么好,却也没有那么坏,书生终于合起了手中的书,直叹道肚子饿了,也不去看一眼头也不回就离开的薛破越,这刘家的宝贝约莫是寻不到了,就当做这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学费吧,只有人在了,宝贝才能称之为宝贝。 吴落甲直直的跪下了,朝着李天笙扣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弟子吴落甲,恭送师傅!” 李天笙嬉笑着说道:“懂事儿懂事儿,来,师傅我赏你一些东西。” 说着他便摸了摸身上,银票自然是舍不得给的,一些符咒还有丹药什么倒是像扔垃圾一样的丢给了吴落甲,这一幕若是叫元神道人望见了,准又是一顿吹胡子瞪眼,倒不是东西给坏了,只是觉得他这些宝贝可都是用银子买不到的,如此比较之下,却落了下乘,当然是有鲠在喉,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李天笙不给徒弟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让这傻徒弟多受点苦,只要死不了就那都是好事,现如今小孩子性子,倒是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那么些瓶瓶罐罐都是从元神道人的炼丹房里偷出来的,一大堆筑基的,还有一些培本固元的,只有一瓶乌黑色的十分别致,里面的丹药只有一颗,犹如夜明珠一样闪着幽光。 狄逢春偷摸着藏了两瓶,被这个狗道士坑了这么久,要点辛苦费不算过分,更何况他也不是替自己要的。 “一模呀,摸到呀,大姐头上边呀,一缕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道士走的倒是干脆,一路上悠扬的只剩下十八摸的曲调儿,真是听者臊脸,望着蔽衣,这般不要脸的勾当也就只有他做得出来了,而且中气十足,喊得时候生怕路旁的花花草草都听不见,还要左跳一下,右摸一下。 身侧的女子倒是一直眼眸温柔,却不知听没听懂。 “狄先生,uu看书.kans 你此行何为?” 吴落甲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埋藏的问题。 狄逢春叹道:“既然你师父没对你说,这其中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也不必再问…对了,你在此地,莫非是为了樵茶庄?” 吴落甲点了点头,他的武艺也到了瓶颈了,只可惜这一路上鲜有敌手,能让他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樵茶庄武林大会在即,届时肯定会有豪杰英雄到场,他要去试试手,看看如今自己的本事如何。 狄逢春笑道:“那正好,我修了一些书信给旧友,青年才俊虽然本事不凡,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这次武林大会可不止是比武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书生眸中浮现了一抹狠色,若是李天笙所言不虚,那韦陀丸约莫是让欧阳朔偷走了,如今时日已经过了这么久,东西肯定是不在了,这个可恨的贼子!杀人无数恶贯满盈不说,还干起了江洋大盗的勾当,着实可恨,若是不尽早除之,恐成大患。 吴落甲问道:“先生有何忧虑?” 狄逢春摇头笑道:“罢了,没什么,你好好练武就是了,若是能扬个名,那是再好不过了。” 吴落甲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武功倒是次要,他如今最缺的便是一把称手的兵器。 第222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4) 群山万壑之间,舟似浮萍,人似蚍蜉,一山转过又一山,柳暗花明之处自有人家,茅草三重,门前草垛,依水而立。 拿浆的老船夫轻轻地合着山的调子,水波微澜,船影人影相互辉映,荡漾在水中,潮湿的芳草从岸边传来淡淡的芳香。 船舱内外有一卷落下的竹帘,遮得住里面的风景,却遮不住那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清冷傲然,那侧脸依稀可以从竹帘的缝隙中瞥见,这脸若是男人看见了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女人看见了,则会觉得这是一个陌上公子,缓缓不可期。 一旁的书童端着茶几,那人提着一壶茶左右过了一遍后方才用竹签翻了翻烫好的茶杯,细细的将茶水倒入杯中,舱内很小,却有两座凳子和一张桌子,约莫是船行着桌子摇摆不定,书童便也随着这轻微晃动的船身左右摇晃着茶几,好让那人烫个干净。 “世间凡物千百态…” 片刻后,那人拿着一卷书,轻微的叹了一句,那声音也像人一样好听,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不公平,还真就有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又满腹经纶还十全十美的人在,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书童放下了茶几,端起了一杯茶笑道:“公子请用。” 这书童倒也长得俊逸,只是望向那公子的眼中似乎有些异样,他倒也不遮掩,反而愈发炽热。 那人缓缓地合上了书卷,望着书童轻声道:“你看看你手里的杯子。” 书童下意识的朝手上望了一眼,不由汗颜,原来杯中的茶全都洒了,他连忙用袖子去擦桌案,上面还放着公子的折扇,那把扇子可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东西了,除了公子,谁都碰不得。 公子皱了皱眉道:“莫擦了,衣服脏了不好。” 书童连声笑道:“不打紧,只要公子的东西没脏就好。” 公子却说道:“东西再金贵也是由人定的,由此说来人才是最金贵的,你须切记,不可为了身外之物而舍身。” 书童沉默了一阵,若是能为了他舍身,那倒也是显得金贵,他这双手一看便是没有受过苦的,却心甘情愿的来伺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公子,你不是最不喜欢热闹的吗?为何这次要…” 书童又倒了一杯茶,这次有了些许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是为了自己,断然是不会这样的。 公子望着竹帘,连日坐船,脸上也有了一些倦意,长路漫漫,也就只有这书才能解闷,他着实不喜欢热闹,就像他现在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却又不想掀开竹帘一样,只是人呆在一个地方总会倦的。 “或许…我是想找一个人吧。” 他喜欢独居,却又不喜欢孤单,如何才能在喧闹的市集中独来独往,却不为外物所动是他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书童黯然道:“那…公子想好了要寻何人了吗?” 也不是没有千金小姐,天仙美人极尽谄媚利诱为晤公子一面,可公子却断然拒之,深居简出,种些菜园和花圃,搬到了与世隔绝的深山里,二十岁的年纪,却像是看破了红尘的僧人一般无欲无求,三千年读史无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他也爱公子的这一番淡然,却对如今的他有些失望了,甚至还隐约有一些不知对谁的妒恨。 公子微微笑道:“人生得意处,须逢知己才能痛饮三大白!” 书童瞥见了公子手里的那卷书,他还记得那本书是一个黑心的乞丐痛哭流涕的要拿出来卖的,说自己的银子全都被一个无良的道士拿去赌坊输光了,公子心善,出了一两银子买下了这本书,一开始也就放在一旁,直到最近却是爱不释手,每天都要读上几个时辰,眼下书才看到一半,人却想出山了。 书童皱眉道:“公子,酒可不是好东西,你碰不得!” 公子合眼道:“但凡修行之人,分出世和入世,先入世者再出世难,先出世者入世后再出世难,最难的便是出世与入世别无二致,本我不移,莫说是喝酒,就算是去逛窑子,那也是为了修行。” 书童气愤道:“公子,我看你是看书看魔障了!” 说着他便要去抢那本书,这东西此刻在他眼里比洪水猛兽可要来的凶险多了。 公子缩了一下手,让他扑了个空,一个人活久了,人味儿也就淡了,这本书倒是有趣的紧,看似歪理一大堆,却又不失真意,这个叫李天笙的他倒真想见上一面。 公子站起身,掀开了竹帘,迎上了船家咧嘴一笑,老人正叼着一根烟枪,满口黄牙,微微眯着眼睛,很难想象方才那么悠扬的歌声是从这样的嘴巴里唱出来的,但这样的事却偏偏切切实实的发生在眼前了。 “你没走遍世间便不会知道山外的景致是怎样的,u看书 .uukans世间凡物千百态,你我也只是其中的一态罢了,李天笙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书童颇为不屑,横着眼闷声道:“这一路上公子不知寻了多少处去问,可曾听到过一句好话?都说那道士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上到古稀老妪,下到垂髫稚童,但凡是女人,他一个都不放过,而且为人奸诈狡猾,经常骗人钱财,这等小人,何足挂齿!” 公子嘴角微微一扬,宛若清风明月,古波柔水,他摇头道:“你看看这水底下,藏了些什么可看得清?” 书童皱眉道:“自然看不清。” 公子道:“那便是了,道听途说就像是隔水观鱼,若是水清一些,你看到的也许是鱼,也许也只是一些水草,终究是不能断言的,只有实实在在的碰到了那才是真的。” 书童冷声道:“依我见,道听途说都那样,估计本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公子打开了折扇,上面写着娟丽隽永的四个字—风信胧胧,背面是桑葚悠悠,这扇子打开后与寻常的看起来有些不同,纸面要宽一些,遮住头都绰绰有余了,按理来说拿着这样的东西看起来会很丑,但总归是用的人不一样,拿在这公子的手上若是让那些公子哥看见了,约莫是想换一把折扇了。 第223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5) “许阁老曾说过,人如云不可散,言如风止于智。你若是一辈子都活在人家的嘴巴下面,那便犹如漏屋避雨,危墙而立,肯定是不得安生的,聪明人莫过于李天笙,纵然这么多人垢他,可你看他,依旧是每日与酒为伴,好不美哉。” 书童皱眉道:“您又没见过他,怎知他就是那样的。” 公子回首一顾,眉似柳梢,目如星辰,轻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虽未平生,却又胜过每日结伴,若是你想找知音的话,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自己的心事全都写进书里,有缘人看见了,勿须多言,便成老友。” 书童轻叹道:“那读书,倒也成了一件坏事了。” 临近靠岸,船家吆喝了一声,山水之间,余音袅袅,公子下了船,踏上了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却又不禁弯下身捧起了一抔黄土。 四海为家倒是不错,即便是倦了也不会生出思乡之意,公子也是如此,他早就没有家了,住了几年的小茅屋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熟悉的住处,在没有人的地方住久了,到了哪里似乎都生不出一丝排斥了。 岸上的酒肆旁,两个虬髯汉子正在推杯换盏,话说的很少,酒喝的很多,笑声却很大,过了少年郎的年纪,再喝酒便是这般姿态了,千杯不醉,即便是醉了,心事也不会说出来,一切都付之一笑,笑天涯,也笑平生。 青衣僧人坐在一旁,缩手吃面,神色胆怯,这般不经世事的模样让已有了一些老态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是阳春白雪的阳春,阳春仔细想起来却又与白雪不搭,一个千姿百态,一个又天地一色,截然不同,却又放在一起,实在是表里不一。 书童先一步到店,点了两杯白水,却被公子阻拦了。 公子笑道:“到了此地,须喝酒。” 书童冷声道:“那我就把这里的酒全都喝光了,你一杯也别想沾!” 公子叹道:“酒喝多了也不好。” 僧人将面前的木桌轻轻一推,桌子向着公子冲了过去,桌上的碗筷却纹丝不动,公子合上了折扇,缓缓放下,当木桌距他只有半寸不到时,折扇却挡了上去,木桌终于停了。 僧人一跃而起,好似变了一个人,眼神坚定,那原本应该烧香拜佛的双手此刻却是步步杀招,直取公子的面门肺腑。 那两个喝酒的壮汉见状对视了一眼,跑了出去,连银子都忘记付了,店家早已被吓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催也忘了催,做了一回亏本生意。这年头,在外边儿开店的,若是没个几下功夫,指定连屁股都赔光,他最怕的便是这些蛮不讲理的江湖人士,传到人家耳朵里那是快意恩仇,那再怎么快意恩仇,跟他们这样做小本生意的过不去干嘛,不砸坏点东西就好像体现不出自己的武艺有多高强一样。 书童却漠然道:“喂,你们这儿的酒呢?在哪儿?全都拿出来。” 店家支支吾吾道:“这…还喝酒?” 书童翻了翻白眼道:“不然呢?” 不然待会儿等他打完了不就得他喝了吗?他知道公子的性子,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严于克己。 至于这比武,他却是看也懒得看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若是有了一些名气,不管活得再怎么低调,也总会有麻烦寻上门来,无非是要命的,不过能真正讨去的,一个人都没有,反倒是让公子白,秦白露六个字愈发声威并重。 两人斗了十几招不相上下,青衣僧人一掌击出,公子拦手一挡,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折扇一挥,便是五根银针接踵而至。 青衣僧人自然是有备而来,见状眼神一凛,一个鲤鱼打滚堪堪躲过。 “阁下这功夫倒是与禅竹寺颇有渊源,在下不解,到底是何处得罪了贵寺,引来大师出手?” 青衣僧人面目逐渐扭曲狰狞,他是一副不谙世事怕事的样子,原本应该是见着了人也不敢多话,藏头藏尾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把他逼成了这幅样子。 “不解?你可曾记得一个月前有一位女子在寻你未果之后便纵身跃下了这个渡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显然是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 公子挑了挑眉头,确有些悲伤,至于人,他是没见到的,若是换做从前,他肯定是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想些什么的,千言万语也只能变成一声轻叹,现在却不同了。 “她傻了,与我何干?” 他又不是活给人家看的,他也从不是任何人的什么人,从未给过什么,又何来亏欠一说。 青衣僧人轻吼了一声,还偏偏就有他这样犯了戒还不知悔改的人在,或许他是想报仇,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妒恨,uu看书.uukansu 正是因为妒恨,把他这么一个懦弱的人变成了这般怪物模样。 公子收起了折扇,轻声道:“我不喜欢杀人。” 人只要活着,那就避免不了杀生,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常态,但若是喜欢上了杀生,那就成了畜生。 青衣僧人浑然不顾的冲了上去,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距公子约莫一丈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眉心处多了一枚带着白缨的小针,他的眼睛还在瞪着,呼吸却已然停止了。 书童抿了一口酒,辣的张开了嘴巴吐气,他从未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正想放下,手却又不由自主的拿了起来,难喝是难喝了些,也不妨再试一口,试了几次之后,还是难喝,却又一直都在喝。 公子走到了他旁边说道:“没人会觉得酒好喝的,就是拿起了酒不尽兴放不下罢了。” 书童脸上已有了一些醉态,大笑道:“你说的对,不尽兴便放不下。” 这世上女人再多也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公子也一样,从未见她对什么女人动过心,反倒是那些女人一个个都不要脸的贴上来,他最讨厌的便是女人了,她们卑躬屈膝,她们矫情做作,她们人前端庄,人后肮脏。 公子笑道:“这话却不是我说的。” 第224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6) “老夫喝了一辈子酒,只觉得越喝越好喝,哪儿有这些弯弯绕绕的讲究,你想说这店家的酒难喝就直说,又何必弯弯绕绕的。” 时下,一个背后挂着斗笠,上面还扣着一把铁锤,的缺了门牙的老人进了店,铁锤的柄只有一半,好似锤铁的时候太用力给锤断了,末尾像狼的牙齿一半张牙舞爪,早已喝空的酒葫芦被他拿在手中甩动,约莫五尺的身材有些佝偻,笑起来像是一条老狐狸,细长的眉眼微微的弯着,透着一股子精明,一进店,空中便一下子多了浓重的菜油味儿。 公子瞥了瞥嘴,不可置否,李天笙论酒,以梅酒为上,春藏冬煮,芳香透脾,唇齿留香,杜康为次,烈马长弓,豪迈奔放。 当然,好酒也并非一定要以类论,无论何种酒,只有有心人才能做好,一开坛,满屋香。这等穷乡僻壤的路边酒家又能有什么好酒,只怕连糟粕都没沥干净。 老人看都没看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个和尚,朝着店家咧嘴一笑道:“老头子我帮你把这晦气抬出去,你给我上一壶酒如何?” 店家望了一眼公子,死人他倒是见多了,活着的晦气可比死掉的晦气要可怕多了。 老人瞪眼道:“你不会是想让老头子跟那个年轻人拼命吧,我要是死的透透的,你可得一个人背两个,你想好了?” 店家苦着脸道:“您老人家要是不想想办法,那我只怕也跟您一起躺在这儿了。” 他跑不了,家里的孩子还在唑奶,这小店就是他的身家性命,怎么也得保住,要不然,回去了一家人吃什么? 老人摸了摸身后的断柄,有些不适,又把指尖发黑的手伸进了脏兮兮的衣服里面,扭了几下,店家苦着脸,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挠痒,难道他就没看到身后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吗? 良久之后老人长叹了一声,说道:“哎呦,舒坦,出门的时候也没多留个心眼,把抓痒的东西拿出来…” 公子抚扇道:“莫非是有什么比万金还要宝贵的东西等着您去拿?” 老人摇头道:“嗨,我都这把年纪了,对那些金银财宝还有什么想头,拿来了又花不出去,带进棺材又不能让我下辈子投个快活胎,倒是…诶,莫非你知道老头子我?” 他说着扭着屁股转过了身,这等作态,倒是一点都没有为老不尊该有的羞耻。 公子轻声道:“去年我也买过您的油,您忘了?” 老人思忖了一阵后眼放精光,他想到了,是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买了他的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道士,单单就是那一笔生意就让他两三个月都不用出去干活了,天天喝好酒,吃好肉,没事还能去下下馆子,舒坦极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他也忘了,算了,去年就去年吧。 “要说起老夫这油啊,那可不一般,单单是这菜籽便是一粒一粒的捻出来的,还得精挑细选,这一粒怎么的也得要上十文钱吧,你买了可不亏!” 他还怕是这傻公子来秋后算账来了,反正银子他都花出去了,还和那个小道士分了一些,要说坑人,大家都有份,谁也跑不掉。 书童噗嗤一笑道:“你的菜籽怕是用金子做的吧,一粒十文?莫说是金子做的了,就你这说辞,一粒一粒的挑和捻,要过多久才能炼出一壶油,莫非你这一辈子也就卖出了那一壶油?尽会坑人!老不修!” 老人汗颜,咳嗽了两声,他们卖油的,行走江湖,全靠一张嘴,嘴巴干练,人家就舍得多看两眼,能说会道的,人家就能狠下心买你的油,但一分钱一分货,这卖油的虽说卖的是油水,自个儿能摸到的油水却没有多少。他老头子可是个老实巴交的正经生意人,哪儿做过亏心事儿,这…就算做了一两次那又如何呢? 老人急眼道:“这生意人的事儿能叫坑人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经地义的事儿,想让我还钱?门都没有。” 书童不屑道:“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大不了以后我家公子不在你那儿买油了就是。” 老人闷闷不乐道:“不买就不买了,老头子我呀,还就不卖了!” 公子轻笑道:“尘修,不得无礼,我先前买过老前辈的油,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油也是好油,何来受骗一说。” 书童闭上了嘴,独自一人喝闷酒。 老人咧嘴笑道:“还是你这个后生辈懂事,以后常来卖油哈,老头子我别的不敢保证,吃了我这油,包你长命百岁。” 公子却说道:“前辈当年可曾为一个道士打过两把剑?” 老人皱眉道:“道士,打剑?不知,一概不知!老头子我就是一个卖油的,铸剑之事一概不知,我这把年纪了,连搭窑烧火都没力气,更别说铸剑了。” 公子点头道:“您倒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 老人傲然道:“那是自然!” 一旁的店家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云山雾罩的,被搞得头都大了,到底打不打?反正早来晚来都得来,还不如索性打个痛快,打个你死我活,让他有个底,反正今天他就没打算不掉件的走出去,多少保住点儿东西还能从头再来。 老人看着店家一动不动,立马呵斥道:“你愣着干嘛啊?给我上酒啊!” 店家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接过了酒葫芦就往里面幺酒,公子将桌子轻轻一推,正好到门口,书童喝饱了就瞥了瞥嘴,然后站起身就托起了地下的拿具尸体,熟练的从身上撕了一块布搭在那人的脸上,拉着他的一条腿就往外走,也不知去哪儿了,不过瞧这模样,挖坑埋人的事儿没少做。 老人早就瞥见了那人眉间的那枚白缨针,渍渍了两声,这手法高啊,正中死穴,分毫不差,就算他拿着针走到人家面前去扎只怕也扎不了这么好看。 待到书童走后,公子方才抱拳道:“不瞒前辈,在下便是秦家秦白露,先父留下来的白缨针共一百枚,皆为前辈所造,大恩未能报,时感有愧于心,上次匆匆一别,有眼无珠,还望海涵。” 老人砸巴了一下嘴巴说道:“老头子我是一个生意人,拿钱办事,没什么好谢的,况且我这辈子做了多少东西,自个儿早就忘记了。” 他从不带这把锤子出门,因为只要带了,就是该办事的时候,也会有很多麻烦,他着实是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老人了,就算见过一次,转过身也能立马忘掉,而他眼中的别人也是如此,能让他记住的人还真没几个,能证明他身份的也就只有这把朴实无华的铁锤了,长六寸,连半只手的长度都没有,从木头到锤头,看起来都是破烂货,但那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天底下还没人敢说阳叔齐锻铁用的锤子是下三滥的货色,真正的宝贝就算再难看那也是宝贝,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长得再普通那也是人杰。 这次路上倒是碰上了不少端茶送水,赠金赠银的人,他虽说喜欢银子,但这次却分文未收,毕竟拿钱了要办事才能踏实,可是他老头子懒啊,办不了那么多事,索性就全都不要了。 他是天底下最奇怪的铁匠,从不等人家登门拜访求他做东西,反倒是他自个儿找上门去给人家做,反正那些登门去求他做东西的人没一个不是碰一鼻子灰回来的,他就是这个牛脾气,得自个儿想做了才会去做,要不然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 玉龙派的掌门,有剑神的美誉,名气该大了吧,去找他,还不是吃了闭门羹,只黑着脸留下了一句沽名钓誉就离开了,uu看书ww.uuanshu 说起来老人还得感谢他,东方逸尘的这一句话的确替他省下了不少麻烦。 公子端起了酒杯,闻了一下,眉头微微一挑,来回挪动,想喝却实在喝不下去的样子。 老人坐在他对面,瞧见了就喝笑了一声,说道:“这第一次喝,得狠下心,酒味儿浓,没喝过的靠近了闻不会觉着香,反倒呛得难受。” 公子终究还是狠下心抿了一口,刚入口便咳嗽的全都喘了出来,老人看着连连摇头道:“嗨,你不是个喝酒的人,还是算了罢!” 说着他便拿碗儿端,一仰头,一碗酒便空了,用黑不溜秋的袖子擦了擦胡子和嘴巴上的酒渍,咧开嘴,长舒了一下,黄牙毕露。 公子却不听,又复喝了一口,还是被呛的不轻,越是咳嗽他便喝的越急,一下一下的抿着,大概过了五六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那样子也着实好看,没办法,人就是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粗鄙之举落在了他身上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良久之后他的脸上有了一抹淡红,叹道:“这虽是我第一次喝,却也胜过了喝上千百次。” 老人诧异道:“什么意思?” 公子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书笑道:“因为之前那九百九十九次便是在这书上喝的。” 第225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7) 老人拿过了书,看了一下,一下子入了神,而后恍然大悟,笑的合不拢嘴道:“那个糟小子,尽干些丧良心的事儿,没人给他写,他倒没脸没皮的自己写一本,哈哈哈…” 话音刚落才注意到身旁的公子,连忙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公子淡淡道:“这本书上也有您的一些往事。” 老人一听立马急眼了,连忙翻书道:“什么!那个混小子把我也写进去了?他写了些什么!” 他这样瞎翻自然是翻不到的,一个不习惯看书的人叫他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能找得出来那才是有鬼了。 公子轻笑道:“您以为他写了些什么呢?” 老人一听立马就心虚了,写了些什么?还不就是来了老哥?一起喝酒呗,一起逛窑子呗,此间乐,当时乐,现在却是乐不出来了,毕竟他还是个要皮要脸的人,也不吭声了。 公子叹道:“您家里的摆设在这本书上都写的一清二楚了,还有您平日出行所带的东西。” 老人一听便松了一口气,旋即瞪眼骂道:“他娘的,老头子我出门带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刚说完他便闭嘴喝酒了,他倒是忘记了,那小子是个异人,还真没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 公子笑道:“您此行若是为了他,不如与我同去。” 老人没好气道:“你找他做什么?不怕他挖个坑把你埋了?” 他之所以记得那个买油的公子便是因为那个天杀的就在旁边,他早就跟李天笙说过,就算路上碰到了也不要跟他打招呼,他老头子多少还是要点脸的,这嫖娼是嫖娼,做生意是做生意,得分开,撇开逛窑子喝酒他们两个有个屁好聊的。 公子叹道:“我也想像他一样活得这么快活,所以想亲眼见见他。” 老人愣了一下,旋即低眉笑道:“这样,不用等他了,我带你去快活,不过说好了,老头子我身上银子不多,你得担待着点儿,这临近就有一处快活林,姑娘都是二八年纪,嫩的捏的出水来,酒也香。” 公子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老人也舒展了眉头,同是天涯沦落人,从南嫖到北,一切尽在不言中。 店外的书童把一切都听见了,愣着神流着泪,好似丢了魂一般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龙熙泽默默地睁开了眼睛,微微叹道:“又没死成么?” 他每次都认命的时候总会像现在这样睁开眼睛,沉浮中恍惚又好似听到的声音好似远在千里之外的娘亲,他从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这么爱他,仿佛刻到了骨子里,就算丢到火里去烧也烧不尽。 如今,那人呢?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会不经意间把重要的东西全都弄丢了,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直到后悔的时候才…才心痛,像是被人拿着刀狠狠地往心口扎一样痛。 欧阳朔正色道:“别看了,现在你该高兴了,因为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龙熙泽虚弱的呢喃道:“她去哪儿了?” 欧阳朔说道:“替你拿回千年寒铁,也替我杀了那头畜生。” 龙熙泽一听胸中如堵,猛地咳嗽了几下,他知道的,他早就该醒过来了,也不知多少个时辰前他就听到了,李闭月与欧阳朔的商议,她的身板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强壮了,甚至还有一丝羸弱,连话音都带着病泱泱的感觉。 欧阳朔竖眉道:“怎么?怪我不拦着她?” 龙熙泽望了他一眼,狼狈着就要爬下床,他这辈子在床上躺着的时间太久了,到现在,终于厌了,也倦了,他这次不怪欧阳朔了,因为他知道了,一个人若是出事的时候总是怪别人,将希望寄托在人家身上,那是可悲的,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一切也不会改变。 欧阳朔疑惑道:“你要去哪儿?” 龙熙泽终究还是不可或缺的,既然他这么讨厌那个儿媳妇儿,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况且李闭月说出口的话,欧阳朔还是愿意信的,来年清明他就在这个可怜的姑娘坟头多烧点纸钱吧。 龙熙泽没有回答他,他咬着牙从床头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胸口处绑了厚厚的纱带,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血腥味儿,以前他喜欢好看的,现在他只想找一个能陪他去看雾看雪的人,他再也不会弄丢任何东西了。 欧阳朔叹道:“放弃吧,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连门口都走不出去。” 龙熙泽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摔了一下,闷声咳了一下,嘴唇泛白,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的倔强。 忽然他望见了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一下子舒展了眉头,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个弧度,菜还是热的,人还没走多久。 欧阳朔摸了一下自己脑袋,长叹了一声,而后说道:“嗨呀!我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了,前一刻还惧之如妖魔,后一刻便成了这幅样子,我可不记得我喂你吃了什么失心疯的药,莫非是被人打了,脑子也有问题了?” 龙熙泽望着他,欧阳朔这才注意到,这次这个孩子的眼神中戾气全无,完完全全变成了哀求。 欧阳朔皱眉道:“你想说啥就直说吧!” 龙熙泽沙哑着嗓子淡笑道:“我身上还流着她的血,若是不还回去,我以后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欧阳朔冷声道:“还回去?你知道这等机缘是寻常人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遇不上的吗?还有,若是你真还回去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 龙熙泽低眉道:“若是不能同生,共死也好。” 欧阳朔语气愈发冰冷道:“你还想死?” 龙熙泽摇头道:“不想。” “那你他娘的到底想怎样啊!” 欧阳朔都被他搞糊涂了。 “我想和她一起活!” 欧阳朔沉默了,他终于懂了,不过这其中别样的韵味他这辈子估计都懂不了,因为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只是他可以成全龙熙泽几乎所有的要求,唯独只有这一点成全不了,他不能阻止李闭月,也无法救下李闭月。 此刻龙熙泽也知晓了当初为何李闭月哭的那么伤心了,当初的她什么都没说,要想杀掉那头野猪,便得让李闭月这个自小便服用獠牙粉末的人送羊入虎口。她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是一往无前,再看自己,居然…居然因为害怕逃了。 龙熙泽不再求欧阳朔了,他知道,这个人是冷血的,他可以笑着去骗李闭月,甚至可以装出一副不想让她送命的样子挽留她,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李闭月去舍掉自己的性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有躺在床上的他才知道这个老头的内心到底有多扭曲。 龙熙泽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作罢道:“也罢,她死了也是好事一桩,我虽不喜欢欠人东西,但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恩小惠枉送性命。” 欧阳朔闻言连连点头,龙熙泽还是那个龙熙泽啊,他才摸清这小子的性子,不想以后他闯出什么大祸,这个节骨眼儿上人可不能变了样了。 龙熙泽咳嗽道:“老头儿,扶我上床躺着,这些时日被这个女人看着,把我憋坏了,你快下山给我抓个漂亮姑娘回来。” 欧阳朔狐疑道:“你莫不是想等我出去了再偷偷溜走?” 龙熙泽疑惑道:“走?只要她不在,我走到哪儿都是快活的,你若不照着我说的做,我倒是真要走了。” 酒色之徒想要什么勿须多言,欧阳朔可不信龙熙泽能把好色的毛病改过来,也罢,起初是李闭月在,他也不好帮忙干这些事情,龙熙泽也未曾提过,现在李闭月约莫是回不来了,这小子有什么要求就满足他吧,也省得他到处乱跑。 “那你就乖乖的等着吧,别再让我不省心了,不过…你现在这身子骨,还能行房事?” 龙熙泽不屑道:“你老了,说多了也就是你自己没能耐,办不到罢了。” 欧阳朔被这一激,冷哼了一声,拂袖出门。 龙熙泽眼神一凛,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三个字—李!闭!月! 胸口的伤裂开了,uu看书 ww.uuansu.co 纱带上溢出了一片殷红,他从未答允过那个傻女人为他做这些事,从未!他也绝对不允许她再去做傻事,因为为了他这么一个废物,不值! 他望着门口,眼神坚定,再一次挪动了自己的身子。 小大夫将手中的鸡腿递了过去,他是个小肚鸡肠,吃不了多少,瞧见这大哥吃的香,把手指上沾的油都舔的一干二净,倒真和吴大哥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吃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 汉子挑眉道:“你不吃了?” 小大夫摇头笑道:“看着你吃,我也吃饱了。” 汉子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道理他不懂。 小大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思忖了一阵,名字本不用想的,他却不能轻易开口,正当小大夫想作罢的时候,他幽幽道:“张天狼!” 第226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8) 张天狼?小道士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西北望,射天狼,的确有些霸气,不过…应在这大汉身上却又有些不符,因为他是一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样子,说到狼,应是狡猾贪婪的,这一点在他身上却丝毫都没有看出来。 他默默地站起身,眼中又太多想要说出的故事,可惜会说话的嘴巴却紧紧地闭着,于是乎,冷冷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 “这就要上山了吗?不准备一些什么?” 这猎户都须得配把短弓才能上山,就这样光着手上去是不是也太… 大汉摇头道:“我只有杀人才会用刀,至于畜生,从来都是用手。” 这个理小大夫却是悟不透,江湖人士的性格多有乖张孤僻之辈,这大汉约莫也是,不过这番说词应是怕脏了手,但思忖一阵,也着实有些不合逻辑,毕竟杀人用刀,杀畜生就不用了,还得亲手去杀? 不过他不知道也不会去问,这一点倒是聪明。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攀登,一路上荆棘丛生,衣服都被划破了一些口子,小大夫拖着疲倦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擦着汗。 张天狼也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但凡是有一些风吹草动他都会下意识的动动眼,估计是在生与死的境地中过得太久了,无论何时都能将周遭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小大夫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行啦!张大哥,这四下没人!” 张天狼转眼道:“你也练武?” 小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练武,但耳朵却特别灵,两百米之内,但凡有活人吐气,我都能听见。” 望闻问切虽只学个七七八八,但这般多年行医的习惯若说是武术,倒也相差无几,至少活人和死人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这汉子也着实有些闷油瓶了,一路上就没见他说过几句话,这和吴大哥有些像,但也有不同之处,吴落甲沉敛时像一座山,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也不会让人感觉他在闲着,反倒是你心里若有些什么麻烦事儿,若是去找他,他肯定立刻给你解惑,亦或者解困。 而这汉子沉默时却像是一滩死水,一丝波澜都没有,就算是去找他说话,小大夫也得想半天,该说些什么才能开口,一来是生怕说错话得罪了人家,二来也是怕废话太多让人家瞧不起自己,还有一种是小大夫最怕的,那便是他把话说出口了,人家却无视。 小大夫问道:“你不信?” 汉子望着一处林草丛生的地方,说道:“我信,只是你也保证不了自己每一次都是对的。” 听到这话小大夫连忙站起了身,朝着四周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除了这些老树荆棘之外,哪儿还有人影在。 汉子一跃而起,身如轻燕一般略过了荆棘,扬起了片片绿叶,小大夫只觉得天上的日头晃了一下,转眼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了,哪儿还有他的身影。 这轻功倒是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羡慕之至,弄得他也是一阵心猿意马想去学武了,不过这热情也就维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学不来就是学不来啊,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身子骨太差了,这么弱不经风的身板,莫说是去学武了,就算是去学舞也学不成。 他追着大汉略去的那个方向,慢步走了过去,直到掀开一处灌木,心也霎时间沉了下来,他?为何会在这里。 那是一根他亲手斩断的丝,却又不料还连着,这些事,原本他不想掺和的,就算他再怎么不要脸,终究还是要一些骨气的不是?同样的傻事是不可能做两次的。 可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的走了上去,因为他始终都是一个学医的人,对那些濒死的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得先救人性命。 张天狼蹲在那个狼狈的俊逸公子哥面前,慢慢的扬起了自己的手掌,他倒是一直都把人当成畜生来看,却不知对畜生又是如何。 “且慢!” 小大夫喝止住了张天狼,大汉转过头神色冰冷道:“你要救他?” 这话像是一根大头针一样一次一次的扎在小大夫的心尖上,你要救他?他真的想救吗?若是没了这个男人,那自己和她是不是又能想从前那样了呢?若是没了这个男人,那李闭月是不是会喜欢上现在的自己呢? 他就这么想着,忽然苦涩的一笑,错了…都错了,在这一切之前他首先还是一位医者,若是连这个身份也丢掉了,那他这个被师傅捡回的,孤苦伶仃的孤儿还有什么活头。 “没错,我要救他!” 张天狼古井无波的说道:“你可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小大夫却坚定道:“若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是管不着的,但病急投医,就算是天大的恶人,我们医者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等我把他救活了你再动手也不迟。” 他治的不是人,只是单纯的病罢了,这是没错的!师傅肯定也会支持他的。 张天狼负手而立,u看书wukanhu.o 作罢了,对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讲人情,但凡是那些真把吴落甲当成朋友的人,他都可以无条件的讲人情,毕竟他这一辈子也就只有一个蛮哥儿,往后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小大夫卸下了背篓,蹲在了龙熙泽面前,那人却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把小大夫吓的坐倒在了地上,张天狼死死地盯着龙熙泽,只要他敢多动一下,那他立马就可以拧下他的头颅。 “别…别管我!快…快上山…李!闭!月!” 龙熙泽面目狰狞,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这一段话后眼睛一闭,又躺了过去,他能支撑到现在,若是没个念头,那是断然不行的。 小大夫一听便是神色焦急,只可惜纵然他想问也没处问了。 “张大哥,这…” 张天狼淡淡道:“先治好他吧,活人才值钱。” 这话是一个男人对他说的,这是这话让他知道了自己往后该怎么活下去,复仇是一条不归路。 第227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9) “老头子我啊,这次没啥想头,干完这最后一票就乖乖卖油了,以后再也不打铁了。” 叔伯齐又往酒杯里斟了一小杯酒,笑的很开心,左拥右抱,环肥燕瘦,六十好几的年纪,活得却像是二十来岁的公子哥一般,这点一下,那摸一下,惹来娇人娇笑不止。 书童死死地盯着公子两旁的女人,那凶狠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吃人的老虎,她们虽眼馋公子的容貌身姿,却也不敢去碰一下。 公子学着老人的样子往杯中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女人的嘴边,轻笑道:“怎么?喂你你也不喝?” 这让那女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到底谁才是主,谁才是客,她是不是该掏出点银子出来打赏一下,脸颊也不由得微微烫了起来。 “哼!” 书童冷哼了一声,端起了酒杯,猛地喝了起来,他倒是一块天生喝酒的料子,方才才喝过,现在又喝了起来,却怎么喝也喝不醉。 那女人眼神痴迷的张嘴抿了一口,这酒似乎比寻常的要好喝许多,她细细的品尝着每一丝入口的滋润,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公子学着老人方才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下巴,细细的拂过她的嘴唇,女人在近乎晕厥的状态中兴奋着,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公子轻叹道:“看来我是学不会了。” 做这样的事有何有趣的?为何李天笙却一定要说此间乐,不思蜀。他不太喜欢去接触别人的身体,从来都是独行的他在书童的眼里就像是天山顶上的那一抹白雪,书童不知道那些孤高的人其实都想随众,却因为自身本就与众不同而总显得格格不入,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而并非是好事。 叔伯齐皱眉道:“学不会?这种事你都学不会,还算是个带把的吗?” 所谓的老当益壮,老而弥坚果然不一样,裤子都快被扒拉下了,说话还是那么硬气。 公子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没趣罢了。” 叔伯齐笑道:“现在自然有些无趣,老头子我都有些烦了,待会儿进了房就不一样了。” 一说到进房,桌上的姑娘纷纷瞄了公子一眼,哪个今天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呢?若是真能做这公子的卧榻之人,那就算舍个几百两银子她们都是愿意的。 公子站起身,这些事虽未做过,但他却懂,不过赤身相对,仔细想想,还是无趣至极,一时欢愉后遗留下来的只有无尽的空虚罢了,只可惜他连这样的欢愉都感受不到,甚至还觉得有一丝恶心。 老人也连忙站起身来说道:“诶,老头子我酒还没喝上两杯呢,你打算去哪里?” 公子笑道:“自然是去山里。” “山里?” 公子释然道:“学不来便是学不来,我也不勉强自己了,我还是闲云野鹤惯了,来了这里,觉得还是看看山山水水实在一些。” 老人暗叹了一句没出息,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才是金主,他就是没钱来凑个场子罢了。 书童冷笑着甩下了几百两银票,这地方脏,酒自然也不好喝,公子只不过是来图个新鲜罢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门外有一处茶馆,前辈若是未能尽兴,不如留下玩乐,我二人就在外面等候。” 公子自然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既然是请客,那总得让客人玩好喝好,一副大户人家的做派,也不会让人瞧着不舒服。 老人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了,他这一辈子唯一戒不了的便是色,从十八岁那一年被师傅带进了巷子,直到现在,手艺人,出门在外哪儿有不玩的,大师做学徒那会儿赚了点银子,还不是想着去哪里花花? 碰着了李天笙那个臭味相投的混球,他这路子也开始野了起来,嗨…人活一世,谁没个癖好,他就不找老婆,找来也没用,给他添堵,也不指望有人能给他养老送终,活一天算一天,等有一天快走不动了,就提前给自己挖个坑,然后跳进去,把土往身上一扑,眼睛一闭,身前身后事就全都不管了。 公子放下了茶杯,瞥了书童一眼,笑道:“怎么?花了银子,买了不快活?” 他很淡然,去亦可,不去亦可,银子也是身外之物,丢了便是丢了,不会恼怒,但瞧见书童这模样,倒是有些生气。 书童冷声道:“公子,您就直说吧,为何要和这个老不修同行!” 公子叹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杀器是白缨针,那针尽的那一天,我又当何去何从。” 书童幽幽道:“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话一说出口他却又顿住了,公子从未想过杀人,只是名声在外,不时地会有人来杀他,这般说辞岂不是让公子自寻死路? 于是乎,他叹道:“这世上的人为什么都对名声看的那么紧。” 公子轻笑道:“名声可以换来地位,钱财,世上熙熙攘攘,皆为利攘。” 书童却说道:“可你的钱财却都不是人家白给的。” 他也不想大方,他也可以不要面子,但是公子的大方他得顾着,公子的面子他得兜着,他可以被人瞧不起,唯独只有公子不能让人看低了。 公子望着远方轻声道:“约莫是他们要活着,都离不开名利吧。” 这道理他以前是不知道的,u看书 w..co 因为他活着从不要这两样东西,所以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些人,现在却觉得万物皆有道,但凡是道,存于世,总有理,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敬而远之就行了。 小半个时辰后,老人红着老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有几块没擦干净的印子,斗笠忘了,锤子却捏在手上,什么都可以丢,吃饭的玩意儿是丢不了的。 书童不屑的瞥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老人左右为难,公子正淡笑喝茶,也是一言不发。终究老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来这儿是为了啥?” 公子放下茶杯淡淡道:“前辈该办的事不是办完了吗?” 老人怒目而视,怒斥道:“肤浅!你以为我老头子不惜千里迢迢到这儿就是为了逛窑子吗?” 书童打趣道:“难道不是吗?” 老人正色道;“当然不是,老夫这次是为了打一件世上最好的兵器!” 第228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0) 这种被人当成二傻子的感觉真不好受,他空有一肚子墨水,却无处释放,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讲这个,没准他还真的到了承道的风月场所才能一展雄风。 公子笑而不言,自然是仇家和冤家,名声在外,本事大的人到了哪儿都能碰到仇家,但冤家,这得看缘分,前者大不了就是打一场,你死我活,但后者,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此刻他从这黑汉子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那是想见却又不敢见,仿似一条孤狼站在人家外面,渴望着里面温暖的灯火却又不敢向前一步。 老人咂嘴低声道:“吗的,成天穿着一身白衣服,搞得跟奔丧的一样。” 他也看不惯玉龙派的人,与李天笙如出一辙,这些白头粉面的兔儿爷有什么好的,给了一根棍子也就只能搅屎用,一看就是断袖、分桃的货色,真让人恶心。 “你还傻站着干嘛啊!进来啊!” 老人吆喝了一声。 旁边一桌正端坐着四个人,三男两女,靠门的那处的男人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而对面的那位男人则是一副刻板生硬的面孔,而那个男人身旁的则是山羊胡子,面貌俊逸,眉眼间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他是高傲的,仿似任何东西都不入他的眼睛,至于女人,那身段可就有的一说了,特别是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女子,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眼睛清澈的就跟刚出生的孩子一般,弥漫着雾气。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朝着吴落甲点了点头,吴落甲低下了脑袋,默默地走进了酒肆。 吴落甲刚一进门,那桌的白衣的女人便刻薄地说道:“店家,你也不看看自己招待了些什么人,长此以往,岂不是自毁生意?” 老人立马回嘴道:“是啊,招待了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这生意啊,的确做不长!” 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脸上明显有了一丝愠怒,却又很快压下去了,桌上的剑也被按住了,他不出手,自然也有人会出手,还未等他放开手中的剑,那白衣服的女人便抽出了宝剑,如今她那位师兄早就已经成了半身不遂的废人了,她不去想,却得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照顾着,长此以往,就像是深闺怨妇一样,她也想找一个像大师兄那般姿态英伟,倾城绝世的男人,不…她就是喜欢大师兄,怎奈中途又杀出了一只骚狐狸,这次好赖是磨破了嘴皮子,让师傅答应带她来武林大会,却不料这只狐狸也跟着一起了,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们玉龙派女弟子的眼泪都快流成一条河了。 她这满肚子的怨气,正愁没地泄出去,刚好就碰上了,师傅就在跟前,她怕什么?她就是要惹事,要让大师兄看她一眼。 只可惜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始终都不为所动,反倒是给身旁的绿衣女子倒了一杯茶,说道:“这次带你下山是为了让你学会一个人买菜,这样往后我也就不用次次都去市集了,你长大了,别什么事都问我。” 绿衣女子神色坚定的点头道:“好!” 这一幕落在那个女人的眼里却变成了打情骂俏,一下子她的火气更盛了,怒骂道:“你个糟老头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吃我一剑!” 她仗剑欺身,店家熟练的蹲下了身抱住了脑袋,经历了上次的那个道士之后,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冷漠的有点不像话,这些练武的人在他眼里都是脑子长包的,鬼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把命当回事,他这做生意,赚点辛苦钱,难啊! 公子依旧低头品茶,也不出手,只是淡淡的瞥了那个女人一眼,顿时那个女人手中出鞘的剑便好似软了几分,连力气都没有了,那矛头也下意识的指向了公子,眼神也愈发迷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方才一心只挂在大师兄身上,居然没看见。 “不行!我不能做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我喜欢的是大师兄,无论何时,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只是转瞬之间,与生俱来的妇道让她再次坚定了信念。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啊!” 在她反复思忖的时候,手中的剑受到了一股巨力,倒飞插入了店家身后的木桩上,店家的帽子都被插进去了,人却是依旧冷漠,甚至还有一点想笑,拿命赚钱,大抵不过如此,他也算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男人了,躲不过的东西就是躲不过的,老天让他活几年便是几年算了,反正除了这家小店,他再也没有能养家糊口的东西了。 吴落甲压着嗓子,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姑娘,我们素未平生,不想惹是生非,大家还是静坐喝茶,uu看书 .uknsu化干戈为玉帛吧。” 山羊胡的男人却冷哼了一声,说道:“远舟!” 那个刻板的男人握剑道:“弟子在!” 他的话语也和人一般刻板,不带丝毫的感情,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在拿起剑的那一霎那,便抛弃了一切,为什么要听这个男人的话,因为他总能给自己找到满意的对手,他眼里的师徒关系更像是一场交易,他需要更强的敌人,而东方逸尘刚好是个能惹事的人。 终于,那个刻板的男人动了,只是一瞬便是光影迷乱,剑如飞雪,玉龙派的重影剑天下闻名,而这个男人则是将剑术磨炼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这一点就连东方无名都比不上,只可惜速度慢了一些,这也就代表着这样的重影剑在遇到对手时无法一招毙命,分身重影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手分神,给自己一些周转的余地,成了偏防守的剑术。 王远舟为人相较刻板,学东西都是一板一眼,这是让东方逸尘欣慰的地方,但终究成不了绝世高手。 公子右手拿起了折扇,轻轻一挥,便是三根白缨破空,穿过王远舟后,两根没入了木桩,噗呲一声,其中一根没入了他的手背。 但王远舟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剑刺出,公子的衣裳也随之掉下了一块。 第229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1) 刘逍遥接过了衣服,思忖了一阵,在遇到吴落甲之前,也许他会怒气冲冲的将衣服一甩,来一句与我何干!我为何要按照别人的意思活下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出门了,若是紫嫣真的嫁到别人家了,奶奶一个人在家他又如何放心的下,就算他这几天真的找到一位心仪的,能成亲的女子,能保证她对奶奶便真的体己吗?若是让老人遭罪,他这辈子只怕都会不得安生。 细细的想想,紫嫣真的很好了,他刘逍遥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连窑子都逛过了,真要说起来,是自己配不上人家。 而后他转过身,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正视紫嫣的眼睛,他也不记得上一次仔细的看她的样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怕还在田里抓泥鳅,她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拿着一个小篓子,他抓一个少女便接一个,他就一直往前面看,从不回头,原来…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刘姥姥叉腰瞪眼道:“怎么?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家闺女,你这孙子我就不要了。” 这话说的自然是一半真一半假,刘姥姥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着实也有些好笑了。 刘逍遥苦笑道:“奶奶,我哪儿有那个胆啊…” 他总说自己背时,运气不好,但现在看来,自己约莫是这个世上最好运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从未离去,望着她的脸,刘逍遥真的有些心疼了。 刘逍遥温声问道:“臭丫头,你真的愿意与我成亲吗?” 这三个字他也有许久没说了,带着这么些年欠她的温情,千言万语也全都在那三个字上面了。 少女含着泪欣喜地点了点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连刘姥姥都不知道,她早就给自己做了一件嫁衣,只是几年下来,一直都没机会穿上,虽是旧衣,却比新衣还要新。 刘姥姥呵斥道:“我家的闺女,你想娶就娶啊!聘礼呢?媒婆呢?什么都没有你就来上门?” 说着她便拿着扫把要去赶刘逍遥,刘逍遥被撵的上蹿下跳,少女掩嘴轻笑,姥姥从来都是最疼她的,成亲也不肯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她真的知足了,有个这么好的姥姥。 吴落甲一把揪住了刘逍遥,沉声道:“你也算与我天道山颇有渊源,早先入我门下,你师公也算是英明一世了,现如今成亲怎么能没个章法!” 刘逍遥苦着脸说道:“师傅,这娶亲不就是两个人睡到一起吗?还有什么说法吗?” 吴落甲黑着脸就是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头上,怒斥道:“你这么想对得起人家吗?别人家娶媳妇儿不是八抬大轿就是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你都没有,连个媒婆都找不来吗?还有文书,狄先生不就在这里吗?你不会求他写?” 狄逢春正在贴对联就被刘逍遥拦下来了,他以前是着实讨厌这些舞文弄墨的书生,一肚子的穷酸气,偏偏还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傲气如厮,如今到了有求于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个儿跟个大傻子似的,啥都不懂,还真比不过人家看过书的。 狄逢春将对联贴的方方正正的,摸了摸胡子如沐春风的笑着,十分满意,回过神来才看见刘逍遥站在旁边,调笑道:“怎么?新郎官现在不忙吗?” 刘逍遥面有愧色道:“先生说笑了,只是…” 狄逢春抬手道:“诶…文书我早就备好了,你若是明日得空来取便是了,至于媒婆,还得你自己去找,聘礼你也要下好,首饰什么的可以便宜些,但珠光宝气要看着像个样子,知道吗?” 言下之意自然是可以买假的,只要样子过得去就行了,左右也不过几贯钱罢了,虽说对刘逍遥来说这些钱不好赚,但成亲嘛,终身大事,总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不该花钱的时候乱花,真到了该花钱的时候穷的叮当响,这不是掉份吗? 刘逍遥低头拜谢道:“多谢先生!” 狄逢春摸着胡子笑道:“不谢不谢,留我喝一杯酒便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别人家的喜事去凑凑也能沾一份福气,多好,一切都是缘分啊,他这算是赶上趟了。 刘逍遥娶亲的事儿一天之内便传遍十里八乡了,倒不是他有名气,只是刘家有一个待嫁的闺女,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单单是村长家的那位大公子,便是成天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往田里跑,于是乎,从花圃到水田,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低头劳作的人都可以听到他那慷慨激昂的声音,无外乎什么国事,天下事,他们听不懂,也只能竖起大拇指说一句读书人。 实际上呢,这公子惦记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李兄!少喝两杯!” 一个身着粗白衣裳,uu看书 uukanhu.co 细眉大眼的人正含糊不清着眼睛,四处挥手,桌上的盘子都有两个摔在地上碎了,旁边的客人倒是乐得自在,一个个喝着酒,眼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而这人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相较羸弱的白面公子,这人倒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他几分薄面,叫一声文公子,毕竟他爹可是天下闻名的樵茶庄的主人,而对面的这位便是村长家的大公子李明初。 李明初酣笑道:“少喝?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何要少喝,酒这东西若是不多喝,又为何要喝?” 什么喝不喝的,文虎胆被他弯弯绕绕的给整糊涂了。 文虎胆说道:“李兄,不就是个女人吗?何必如此多愁,大不了喝完了我们便去快活林快活一番!” 李明初望了他一眼,嗤笑道:“杂草几许,又岂可与花同语。” 文虎胆皱眉道:“你别给我整这些听不懂的,我看啊,就是你这副穷酸气才把人家给放跑了。” 文虎胆虽然贵为樵茶庄庄主的独子,在外面却是受尽了嘲弄,没一个人看得起他,只有李明初这么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挚友。 李明初又饮一杯,苦涩道:“是啊,若不是念了这么多书,放不下架子,我又何苦呢?” 第230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2) 文虎胆贼眉鼠眼道:“你这么放不下就去抢啊,总不能等他们真的洞房花烛了再去后悔吧。” 李明初疑惑道:“抢?怎么个抢法。” 正所谓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一向以文人雅士自居的他,莫说抢,就是从口中说出这个字眼都是极其不雅的,现如今却又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说了,心爱的女人明日就要成亲了,他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这会被活活憋疯的。 文虎胆傲然道:“这还不简单,叫上十几二十个人,直接操场子去!” 李明初摇了摇头,他平生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市井无赖,书读的越多就越不想动手,非到万不得已,他很反感拳脚相向,那些都是不讲道理的人,与禽兽无异,试问人会和禽兽一般计较吗? 文虎胆皱眉道:“哎呀,我的李兄哟,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嫁作他人人妇?这不是做了王八,头上还多一点绿吗?” 他向来都是人前胆怯,人后张牙,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的事,他向来都是爱面子的,能请人就请人,反正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李明初又喝了一杯,这一杯他喝的很慢,眼角多了些许戾气,以前读的那些圣贤书只怕如今全都抛诸脑后了。 “你就直言相告吧,该怎么做?” 文虎胆拍了一下膝盖,欢欣道:“得!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他平素从未记恨过什么人,因为自小被劫匪绑架惯了,所以现如今他是畏畏缩缩的活着,在外面从不敢乱说话得罪人,但唯独只有一个人,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除掉的,文家从前是有一个二公子的,名雄心,这二弟自小便比他这个当大哥的要出彩,无论是身板还是念书,样样都比他强,与之相比,自己或许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吧。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被人压着,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没想到后娘死了以后家中突变,父亲最疼爱的二弟忽然被父亲逐出了家门,到如今他都弄不清楚,为何文雄心变成了现在的刘逍遥,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只要这个人还在,父亲百年后留下的那些家产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到他的手上,所以他便一直找刘逍遥的麻烦,努力的将这个已经被逼出家门一无所有的弟弟逼到绝境,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刘逍遥却在他的骚扰下不断的变得干练了起来,十五岁的少年,却活得像二十多的男子汉一般沉稳。 次日,刘姥姥家张灯结彩,老人也一身花红喜庆的衣服,在吴落甲的搀扶下走出了内堂,村里的孩子在刘家门前相互追逐打闹着,后厨围着一大堆系着头巾的胖女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七嘴八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兴浓处便放声大笑,一说到自家男人亦或者自家孩子,那便是头仰到天上去。 汉子们则在门口看着孩子,时不时地跟那些黄牙缺口的老爷子讨烟抽,亦或者在桌子上喝酒摸牌九,吆喝的声音远处的农田都可以听到,还有一些则是来来回回的搬桌椅,村里每家每户的桌子椅子都不多,红白喜事都得大家把自家的桌椅板凳搬过来,喜事也好,丧事也罢,要的就是个热闹,一个村子,人气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人在,那就啥都有了。 “新郎官来咯!”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吆喝了一句,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往刘逍遥的那间屋子望去,只见新郎官正穿着红袍,带着冠饰,风度翩翩,却又不失刚毅,任谁看见了都得赞叹一句好汉子,刘姥姥家虽说这些年被带病的长子拖垮了,而且这长子还没留下一个儿子便草草的离开人世了,但这捡来的孙子也是孙子啊,刘逍遥可是村里最贤孝的孩子了,一起上山打猎的都知道,但凡是听见奶奶出了什么事,那到手的东西就全都不要了,撒着腿就往家里跑,还有这紫嫣,长得就跟个仙女似的,那些婶子一看见她就要打趣,谁家的大美人落到我们这旮沓了。 狄逢春在一旁沉声道:“按我方才教你的,右为先,先抬右脚,向前大迈一步,大步流星,飞黄腾达!” 刘逍遥微微颔首,繁文缛节他的确不怎么喜欢,但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没正经的规规矩矩过,正如狄先生所说,凡事都要有个章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些一味吹嘘自由自在的人大抵不过是自己懒罢了,老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岂会真的毫无用处? 刘逍遥扬起了头,昂首阔步,轻抬慢放,这一步落到实处后一旁的人纷纷点头,u看书 .ukanshu.m 这新郎官的做派可比他们当初娶亲时要像样子多了,走个路都像是一场好戏,任谁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那些老人则相互低声议论着,望着刘逍遥连连点头,这些东西他们没读过书,懂得不多,却集众人之智,零零碎碎的能拼出一些,说出个所以然出来,学问啊,大着呢。 轿子便跟在刘逍遥身后,一个汉子为他牵来了马,左右不过几步路,但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刘姥姥望着,脸上笑得好似花儿都开了,又一下子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光宗要是能看到这一幕,该有多高兴啊!” 吴落甲轻声道:“他看得见的,就算他现如今不住在人世了,也惦记着你们。” 若是真的心里牵着一根线,真能阴阳永隔吗?吴落甲到现在都觉得村里的人实际上都活在世上,在某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男耕女种,还是和从前一样,生死能让人无法再相见,但始终互相牵挂的两颗心,千山万水也无法阻隔它们相互吐露心声。 刘姥姥望了他一眼,欣喜的点了点头。 “新娘出来咯!” 孩子的眼睛是最精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刘逍遥身上的时候,内屋里,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左一右伴着带着盖头,风姿绰约的新娘子慢步走了出来。 第231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3) 直到看到新娘的那一刻,刘逍遥的眼睛定住了,这便是那个他要相伴一生的人,从前的家很小,小到他只能望见自己的奶奶,再多一点便是床榻,还有那些破破罐罐,如今的家却变大了,虽说还是那些东西,但多了一个人,柴米油盐,漫漫余生。 村里从前也有许多不懂事的少年郎,他们喜欢四处玩闹,成天正事不做,甚至连庄稼都放着不管。直到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以后一个个都变得老实本分了起来,莫说出去玩了,平时去一趟市集都一文钱不花,就逛逛,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而那些汉子如今便坐在刘逍遥的屋门前,看着他像是看着成亲那一天的自己,年复一年,沧海变桑田,少年变大叔,永远都不会变得就是儿时玩伴聚在一起时偶尔的孩子气,汉子的成熟稳重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会让他又变回那个幼稚的孩子,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他也就老了,变成了那个喜欢说教子孙的老人了。 刘逍遥牵着红绳同新娘一起走到堂前时,他的步伐迈的很慢,一步一步都落到实处,每走一步他都会想着今后的自己该给她怎样的生活,他同吴落甲很像的一点便是从不肯让身边的人受委屈,以前的妹妹现如今变成了结发妻子,回想一同走过的这么多年,他开始变了,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肩膀也变得宽厚了一些,因为它需要扛下的东西也变多了。 刘姥姥以左为尊,吴落甲则落座在右侧,刘逍遥的爹刚过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位子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狄逢春拿着一张红色的卷轴大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跪了下去,盖头里面的少女眼中含泪,却是难以抑制的欢欣雀跃,不知道从多久开始,她就一直在懵懂中爱恋着那个走在她前面的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安心。 “二拜高堂!” 刘姥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这大概是他老婆子这些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吴落甲也笑逐颜开,他在刘逍遥眼里着实是一个很少笑的人,最多的时候便是板着脸,从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如今却是真的高兴,从他的眼睛里面都能看见淡淡的温情,还有那么高兴地奶奶,这让刘逍遥更加坚定了,这一次自己的选择没错。 “夫妻对拜!” 狄逢春大声念完了这一句后,刘逍遥笑着搀扶着新娘站起身,而后正欲行礼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大喊。 “停下!” 狄逢春黑着脸道:“别管,行礼!” 他遇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不过那个时候不是他做司礼,那些讨人嫌的人总喜欢在最后一刻过来打扰,好好地一门亲事都被搅和的不像样子。 话音刚落,门外便闯进了三四个大汉,刘姥姥正欲问吴落甲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座位。 两声惨叫后是村里汉子的叫好声,而后,这个叫好声慢慢的平息下来了。 刘逍遥冷着脸正欲查看一番,却被人抓住了手,那声音略带一丝哽咽和哀求。 “别走…” 刘逍遥摸了摸她的手背笑道:“又犯傻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落甲冷漠的踩着一个大汉的背,用力的撵了几下,面前的肋骨也应声断了两根,咔嚓两下,人倒是没死,就是惨叫着,疼着昏了过去。 文虎胆躲在了李明初的身后,他这才想起来,刘逍遥还有一个练过武的师傅,这次他还想着跟以前一样找麻烦,现在却退缩了,他的脑子明明什么都没装,却又什么都装不下,明明之前已经被修理过一顿了,却还是不长记性。 李明初压着嗓子仰起头说道:“你敢打人?信不信我报官…” 这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便被一双手捏住了,对上的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明明雪已经化了,但李明初却仿似从这人眼里看见了冰天雪地。 他们两个人身旁跟着十来个人,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动。 “若是从前的我,碰到这样的事也许也会报官,现在却不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明初整个人都被抓了起来,他用双手捏着那只强而有力的臂膀,不断地扑腾着,求生的**十分强烈。 吴落甲没有再理睬他了,反倒是转头望了文虎胆一眼,说道:“你知道吗?” 文虎胆被吓得一个机灵,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吴落甲随手将人一甩,冷笑道:“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去报官。” 李明初躺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着,周围的人纷纷转过了头,这可是村长家的大公子啊,谁都得罪不起,今日这番丑态虽说是亲眼看见了,往后也没人敢私下嚼舌根。 老人们则纷纷叹气摇头,u看书 wwuknsu 这回刘家可惹了一个不能惹的人了,原本大喜的日子,大家欢聚一堂,现在这里却成了祸事之地,呆不得了。 李明初恨恨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逍遥大步从屋内走了出来,笑道:“说错了吧,应该是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不是吗?” 习武若不是为了能狠狠地揍这些目中无人,眼高手低的二世祖,那总觉得会少了些什么,他不怕麻烦,他师父师公都是天道山的,天下闻名的大派,他现如今也算是个有靠山的人了,虽说一切都得靠自己,但往后他也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了,讲理讲不过也可以随便挥拳头了,两个字,舒坦。 李明初恶狠狠道:“刘逍遥,你莫非是不想在这儿住了?” 刘逍遥闻言诧异道:“想啊,这儿是我家,我不住这儿难道去你家住?” 说完他便走上前拍了拍文虎胆的肩膀,这两下很重,差点把自己的兄长拍趴在了地上。 “这不是文庄主的大公子吗?怎么,今儿个我成亲,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来送彩礼的?” 渍渍! 吴落甲捡起了地上的石子,捏在了手中,似有若无的往这边看了几眼,随后手一扬,风沙一阵。 第232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4) 文虎胆吓得瘫倒在了地上,连声道:“不…不送了,不送了。” 刘逍遥挑眉道:“不送?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登门碰上了喜事可以不用送礼的,你是准备白来混饭吃的?如果是,那我还是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家穷,老鼠都找不到一只。” 文虎胆苦着脸说道:“那我领着人回去总成了吧。” 刘逍遥冷笑道:“回去?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来了,喜气也让你沾了,不留下点东西你就想回去?” 文虎胆哭丧着脸道:“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真不愧是被人绑架惯了的文家大公子,说话都是那么的大气,一开口便是问人家缺什么,少了自己便自掏腰包补上,这兼济天下的侠义之心可一点都不比那些大侠弱半分。 刘逍遥故作为难道:“今儿个我怎么也算是个九品官了,给官送礼总不能太磕馋了吧,再说你文家是大户人家,这雁过拔毛的道理自然也不用我多说了,人家都是揪一大把,我这边就算了,来几根就成了。” 文虎胆欣喜道:“这好办,不就是几根雁子毛吗?你别说要一把,几盆都成。”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划算的买卖,居然只要几根雁子毛就肯高抬贵手,为了小命,他又开始不要脸不要皮了。 啪! 刘逍遥上去就是一巴掌,文虎胆整个人都被抽的飞了出去,他这脆弱的身子板怎么能扛得住人家成天爬山打猎的巴掌。 “你这脑袋莫不是装着屎?说的话都是臭不可闻!” 这些话刘逍遥自然是说不出来的,他是学着狄逢春的样子,现在也感觉自己书读少了,骂人都骂的不够透彻,一个脏字都不带的骂人可真带劲,而且贼爽。 文虎胆哪儿能不识趣,屁股尿流的捂着脸,流着泪哭喊道:“放过我!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若说求饶的本事也能分个三六九等的话,那他这哭爹喊娘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绝对能感天动地。 刘逍遥拍了拍衣服,大喜的日子,他不想动手,师公曾教过他要以德服人,能骂的绝对不要好生好气的说,能动手的绝对不要多说话,为什么要学武功,为的就是让这些不把别人当人的人能好好地跟你讲道理。 “刘逍遥!我跟你拼了!” 李明初从地上爬了起来,目眦欲裂,朝着刘逍遥冲了过去,他的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孩提时候,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就总是凡事都出头,带头,不管是去田里抓田鸡还是泥鳅,总要他领着队去,村里的孩子都叫他大哥,可是他李明初却不服,拼命的念书,十年寒窗好不容易中了一个秀才,成了村里最有身份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从刘逍遥的身上移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他还不想跟这个地痞无赖一般计较,因为他早就已经没把他放在眼里了,可惜造化弄人,他朝朝暮暮想的那个人的眼睛始终都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还是跟在这个他早就瞧不上眼的人身后,这个无赖到底有什么好的?书都没念过,什么都不知道,约莫连皇帝在承道都不晓得,这辈子也注定就是一个乡野村夫了,难道她没看到吗?自己明明已经拼命的变得这么好了。 刘逍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地刷在了李明初的脸上,冷冷道:“狗子,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滚回家,老子事情多,没工夫跟你瞎胡闹!” 狗子是李明初的小名,那时候他爹还没做上村长,家里也穷,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好养活。 李明初的眼睛红了,愤怒着,屈辱着,这两个字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人说到了,他厌恶到了极致,因为这个名字会让他想起自己始终都是刘逍遥背后的一个跟屁虫。 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勇气抬起头了,因为那个如冰一般寒冷的黑汉子就站在他面前,像一尊永远也击不垮的铜像一般庄严,他丝毫不怀疑,若是再向前一步,身上哪个东西垮了就会没了,他也是被揍大的,这些不讲理的人说打人就打人,说要卸人家胳膊没准还多要一条腿,蛮横至极。 吴落甲抱拳行礼道:“今日是在下爱徒刘逍遥大喜之日,承蒙各位抛下手中万忙,欢聚一堂,适才出了点意外,不过无伤大雅,逍遥已拜入我天道山门下,今日添砖加瓦,施以援手的我吴落甲铭感于心,来日必报,这等小事还请各位不必介怀,礼毕之后婚宴照开,一切照常。” 村中的老人纷纷点头,刘逍遥这师傅可不简单啊,uu看书 .uuansu说的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先是感谢众人,而后又自报家门,镇住场子,往后若是出了祸事那就都得找他亦或者刘家去了,与众人无关。 刘兆在桌上研磨,时不时地抬起头,似乎有些无精打采,若说漂亮话,狄逢春可比吴落甲要会说多了,怎么也不见他上去说两句,说是个司仪,其实和个龟公有个卵的区别。 狄逢春微微笑道:“这孩子,看来是真长大了。” 初遇时只觉得他懂事,现如今却能在这一小方天地镇住场子,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说漂亮话也需要过脑子,无论是流程还是章法都得讲究,这样说出来的东西才能让人家信服,单单是一个天道山就足以让这些鼠辈闻风丧胆了吧,更别提那个叱咤江湖,坏事做尽的禽兽道士了。 吴落甲怒视着那些壮汉沉声道:“还不滚是准备留着吃饭吗?” 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徒弟成亲,人生大事,这些人这般闯入,与找死何异,也亏的是喜事不能见血,否则他便一拳一个,搞个几斤血洒在地上。 刘逍遥迈进了屋门,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红绳,绳子那一端的人始终没有走,真的乖乖的站在原地等他,刘姥姥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她也见怪不怪了,樵茶庄就没一个好东西,光宗在的那会儿就一直来找麻烦。 第233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5) 现在人死了,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刘家,也亏得他们这么大个庄做起来了,如此小肚鸡肠,像话吗? 文虎胆刚出门便被眼前的这张脸吓了一跳,那是一个细眼黄牙的老头,身上酒气冲天,还有一些胭脂的气味儿混在一起,只让人犯呕。 “诶…年轻人,老夫问你,这家是有人办喜事吗?” 李明初拂了一下袖子,冷哼了一声。 文虎胆又瞥见了老人旁边那个美得不像话的人,男女不辨,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被那人身边的书童狠狠的瞪了回去,这才缩着脑袋点了点头。 老人连忙道:“那…这宴席吃完了?” 他说完还连忙擦了擦口水,隔着一里地他都闻见桂皮八角的气味儿了,错不了,就是他最爱的粉蒸肉。 文虎胆皱眉道:“你还是自己进去问吧。” 公子微微抱拳道:“前辈,恕晚辈直言,若要进去,这礼还需备好。” 老人诧异道:“礼?什么礼?我老头子肯进去吃饭是给他面子,这便是天大的礼了,还要备什么。” 书童不屑道:“没脸没皮!” 不过这话似乎刺到了眼前的这个羸弱的二世祖,他就这样臭着脸一挥袖子领着人离开了,来的时候气势冲冲,走得时候也是大步流星,跟过年上门收债的一样。 公子叹道:“这蹭饭也是一门学问,蹭饭蹭的好,饱饱活到老。” 书童没脾气道:“这又是那个道士说的?” 公子摇头道:“人家教多了,你自己也就会说了,进去吧!” 再看这外面,哪儿还有老人的身影,早就闯到里面去了,不过到场坐席的人很多,老人的样貌着实也很普通,一下子还真就混进去了,一口一句老哥,等公子和书童进去的时候,叔伯齐早就在蹭烟抽了,眼睛一眯,吞云吐雾,不知道有多舒坦。 有看事的人一见到两位贵客,连忙凑上前一人给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半截野山参还有一些糖,公子收下了礼,显得有些拮据了。 书童疑惑道:“公子,怎么了?” 公子叹道:“礼尚往来才是正道,你备些银子,你身上应该有些红纸,包好,等下我要送给主家。” 家教不允许他白吃白喝,这东西他是改不了的,这便是他与李天笙的不同之处,这样的自由他这辈子也要不了。 屋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礼毕,送入洞房!” 紧接着便是众人的欢呼声,在孩子们前前后后的簇拥下,新郎官丢着红包迈步牵着新娘走了出来,乡下人家成亲自然没有那些许讲究,只是门槛那里放了一个火盆,迈过去了便是红红火火。 公子抬眼望着这一幕,眼角微微扬起,喜悦果真是共通的,你若是呆在一个喜庆的地方,自己的心情都会愉悦些,书童倒是没觉得有些什么,他转眼便和那个趴在桌上研墨的眼睛对上了,两人两眼相对,一时间便知道了对方都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于是乎相互瞥过脸冷哼了一声,暗叹一句:“臭屁什么!” 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得罪了谁,啼笑皆非。 待到新郎牵着新娘进屋的时候,黑汉子便搀扶着老人走了出来。 刘姥姥是个大嗓门,平时说话可不拮据,这次不知为何,却有些扭扭妮妮的了,她难为情道:“吴师傅,这开席还是你来说吧,我老婆子是个妇道人家,怎么能上得了台面呢?” 吴落甲笑道:“您是逍遥的长辈,又年长于我,妇道人家又如何?我们村儿都是以长为尊,从来都没有这些讲究。” 刘姥姥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那成,老婆子我啊,就说了啊!” “大家都吃好喝好玩好啊!别讲究就成!” “二婶儿这话我说的爱听,这成亲图的就是个喜庆,还要什么讲究,吃好喝好玩好就是了!” “大娘,要抱重孙子咯!” “诶…托你吉言。” 吴落甲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之中的公子,手里沾过人命的人对同类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而且人杀多了,身上的那股子戾气是无论如何都消不去的,无论这公子是如何的儒雅,风度翩翩,吴落甲都觉得他下一秒便会从袖中掏出他常用的那件兵器。 公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黑汉子,他是一个知性的人,人家怎么看他,他只需看一眼人家的眼睛便知道了,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添上这样的误会可不好。 待到那黑汉子走到跟前时公子才抱拳道:“适才望见这里喜气冲天,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说着他便从书童手中接过了红包,吴落甲这才释怀,笑道:“来者是客,不必多礼,我不是主家,你若要给,进屋便是。” 公子笑道:“阁下这步法颇有些天道山游龙掌的章法,不知师承何人!” 见吴落甲眼角一凛,uu看书.uukanhu 公子便接着道:“哦,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在下与天道山也颇有渊源,此次出行,只为了寻一个人。” 吴落甲的语气也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他说道:“寻人?那你还是请回吧。” 公子依旧不依不饶道:“阁下可曾听过李天笙这个名字?” 吴落甲摇头道:“没有。” 公子了然,洒然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世上的事便是这样机缘巧合,没想到随便闯到一个地方都能遇到认识他的人,李天笙啊李天笙,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两人相谈间,一个老人捂着肚子匆匆走过,不小心撞到了吴落甲的身上,哐啷一声背上的锤子也落在了地上。 吴落甲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一下子也忘了挪开眼睛了,叹道:“好锤!” 内外圆滑,黑光内敛,若不是锻过上千件兵器,是没有这般色泽的。 老人摸着脑袋抬头道:“你也是个铁匠?” 吴落甲抱拳笑道:“老人家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先前以打铁营些生计罢了,在老人家面前,怎敢妄称铁匠。” 老人指着他,气急败坏道:“哎呦,我这肚子…你快给我让开,别挡道了。” 第234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6) 书童幸灾乐祸的望了这个老不修一眼,还暗地里咒他拉屎忘带纸,没过半晌,臭烘烘的茅厕里面便传来了老人的叫喊声。 “谁有空,给我老头子送点纸过来啊!” 公子叹了一口气,正欲叫书童送去,却不料那黑汉子先了一步,从身上掏了些纸巾出来,好赖是解了围,老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连声道谢都没有便径直朝着宴席走了过去,一手抓着一个鸡腿,吃的不亦乐乎。 吴落甲沉声道:“阁下若是无事的话,还是尽早离去吧。” 书童皱眉道:“我家公子肯屈尊来这穷酸地方是给你们面子,你以为我们稀罕做客?” 公子却抬手笑道:“尘修,不得无礼,我乃一介村夫,何来屈尊一说,这次贸然闯进,着实是打搅主家了,我二人可以离开,但那位老人家与我二人同行,若是弃他而去,实在…” 话音刚落,那老人便如同一个老顽童一般蹲在了吴落甲先前做好的窑炉前面,这是他先前为了给刘逍遥打刀做的炉子,老人眼巴巴地望着,时而皱眉,时而抬首,像是在思忖着什么,接着,他又把手伸进了灶里,抓起了一把灰在手中捻着,念念有词。 “这样打出来的东西不行啊…” 半天后老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吴落甲有些汗颜,看到老人捻炉灰的手法他便知道了,起初他打那把刀并无养铁所需的稻粉,因此打出的东西没用两下便断了,是个败品,先前未曾铸过刀剑,虽然精通铸铁之术,但怎样才能打出一把好剑亦或者好刀他却是不知道的。 他说着说着便自己抽出了后背上的铁锤,手中无铁,炉中无火,他却好似万事俱备一样轻轻地捶打了起来,全神贯注的望着锤头,一下又一下,看似很轻,但在落锤的那一霎那吴落甲明显感受到了一股轻轻的微风袭来,正所谓百炼成钢绕指柔,锻几目,多了亦或者少了都会影响成品,每一层都需无缝衔接,这样才能保证刀刃不会裂开,铸剑之术太过复杂,繁琐,对铸剑人的力度和精神力要求极为严格。 曾有一位铸剑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方才将铁水从炉中取出,倒入模具,紧接着便是长达半年的锻铸,终成一把绝世名剑,便是远在承道的皇帝的佩剑,藏龙,那大师的名字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有一把断了一半柄的锤子。 书童喊道:“老头!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一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 “噤声!” 公子却扬手拦住了他,民间工艺的讲究之处,寻常人是很难看出的,书童并未练过武功,自然就更看不出来了,老人这举手投足间气吞山河的气势,轻抬重放,每一下都像是在锻一个千层铁,没过多久,老人的额头便渗出了汗水,他着实是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人,这辈子最怕见到的便是炉子,一看见了就非得抽出锤子,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去卖油?这样不要命的打东西,能活多久? 吴落甲凝神望着这一幕,眼中崇敬之意愈发激烈。 莫要看宴席上依旧是吵闹喧嚣,这一块地方仿似与世隔绝了一般寂静,明明老人的那把锤子是落在了空中,吴落甲却好似能听到一下一下敲击铁块的声音。 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后,宴席终于吃完了,众人欢笑着离散,只留下几个继续推牌九,路过时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匆匆离去,都知道刘逍遥有一个厉害的师傅,武功高强,是江湖高手,这江湖高手的事他们平头百姓哪个敢掺和。 直到傍晚,刘家再次开宴的时候,刘逍遥从屋中走了出来,正好迎上了狄逢春。 “狄先生,他们怎么还在望着?到底在做什么?” 狄逢春低声道:“你别问,我看呀,应该是在打铁。” 刘逍遥疑惑道:“打铁?” 吴落甲铸刀的时候他也曾在旁边看过,不过这活儿看着太累了,实在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而且过程太过漫长,他只看了两眼便没再看了,他们哪儿是在打铁,莫不是大家都犯了魔障,这么想着他摇了摇头,今儿个成亲,不能这么晦气。 刘姥姥拉了拉刘逍遥的袖子说道:“孩子啊,你可别犯傻,现在去管你师傅的闲事,他们有本事的人都这样,时不时地就会陷进去,要想出来,还是得靠自己。” 刘逍遥点了点头,说道:“奶奶,我知道了。狄先生,有劳你帮我招待一下来客了。” 狄逢春笑道:“今日我做司礼,这是自然,你还是赶紧回屋吧,我替你算了一卦,今年年底你们刘家便会多一个大胖小子了!” 刘姥姥欣喜道:“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 狄逢春点头道:“自然是真的,狄某算祸福不准,但这子嗣却是一拿一个准。” 刘逍遥抱拳笑道:“那便托先生吉言了。u看书 .ukahuco” 狄逢春叹道:“那也得你自己费些力气啊,进屋吧,哪儿有新郎官新婚之夜往外边儿跑的,赶明儿个你们两还得奉茶,早点办完事然后休息吧。” 刘逍遥终究是脸皮挂不住了,红了一下便悻悻的回了屋。狄逢春到不觉得这样说话是有伤风化的,男欢女爱,成亲之后这亲热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好害臊的,他看不过的只是那些平日里都举止放浪的人,李天笙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砰! 吴落甲的心头好似撞了一下,老人终于停下了手,将右手抬了起来,临近傍晚,他的手上空无一物,但他却皱着眉头左看一下,右瞧一下,半天后方才失落的摇了摇头。 “老咯!” 吴落甲叹道:“前辈方才那第四百三十二锤缺了一下力道,剑背的纹理也因此有了一些破绽。” 老人诧异的转头道:“你看的出来?” 吴落甲点头道:“在下先前也曾做过铁匠,略知一二。” 老人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撒泼道:“哎哟!累死老头子我了,我这辈子啊就不能看见窑子,看见了就得去逛,也不能看见炉子,看见了就得去锤。” 第235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7) 书童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懵了,为啥他也跟着看了这么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盯着老人这一下一下的不由自主的眼睛就被吸住了,就算看不出什么门道他也没办法挪开眼睛,什么都没去想,就盼望着他停下锤头,这一弄就是几个时辰,天都黑了。 老人指了指书童喊道:“喂,那个小子,去给我倒杯茶来,快点儿!” 书童瞪眼道:“你个糟老头子,自己渴了不知道自己去倒水喝?我凭啥要给你倒。” 公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挪动了身子,那黑汉子却又比他快了一步,他倒是想着老人本事大,有求于人,不得不如此,但那黑汉子约莫是想都没想,老人话音还没落便转身进屋提着茶壶和杯子出来了。 吴落甲奉茶道:“前辈请用。” 老人看了他一眼,忿忿不平道:“你若是有求于我便直说吧,不用献殷勤这么勤快。” 这一路上他也见多了,他通常都会先领情,重的不收,轻的不管,反正最后都是不办事。 吴落甲皱眉道:“前辈何出此言?” 老人大大咧咧道:“怎么?你不认识老夫?莫要装了,老头子我眼不瞎,心也不瞎。” 公子笑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铸剑大师叔伯齐了。” 吴落甲闻言暗自摇了摇头,浑然不知他们在卖弄些什么,铸剑大师又如何?与他何干? 随后他便转身了,只说道:“几位若是来做客,在下自然是欢喜的,若是为了别的事情,那还是请回吧。” 书童冷哼道:“哼!臭屁什么?” 老人摇头叹道:“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吴落甲定住了身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从身上扒拉出了一张图纸,摇头道:“看不出来,那混小子画的还真像,我还以为他是路边摊请一个师傅描的,若说是请人描的,也不会这么像了,一丝一毫都不差,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与这画中的人别无二致。” 吴落甲转身便望见了那张图纸,笔墨见真章,上面的人是谁自然不用多言,至于老人口中的那人他也多少猜到了,李天笙在吴落甲心中一向本事很大,描画这种小事自然也不用多言。 不过他没说话,是敌是友现在还无法判断,若是这么简单便把师傅说出来了那他也白混这么久了。 老人是个跑江湖的,早就成了人精的,看着这黑汉子眼中的狐疑便一下子了然于心,笑道:“你不必多虑,就连你师傅身上的佩剑也是我打的,早在他到这儿之前就与我有约,猜到了你如今缺兵器,便叫我来给你造一件。” 吴落甲问道:“前辈可有凭证?” “有,当然有!” 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后吴落甲沉默了,随后便抱拳道:“在下便是李天笙之徒吴落甲,方才得罪了。” 老人拍了拍手中的春宫图,好像是拿出来都会沾上灰,又生怕折皱了,慢慢的收进了怀里,这书可是他用两把剑换回来的,不知道有多宝贝。 老人起身叹道:“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啊,没想到一下子就让我撞见了,对了你师父呢?” 吴落甲低头,黯然道:“家师的去向,如今我也不知。” 老人闻言便是两眼一瞪,气急败坏道:“什么?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为了这趟活儿,那天杀的可是许给我十本书的,如今老子跑了这么远的路赶过来,你告诉我人不见了?” 吴落甲为难道:“这…家师留下的书我倒是有一些,一直存在屋内,正好今日劣徒大婚,便给了他一本,还剩下三本,前辈,你看…” 老人扫兴的扬手道:“算了算了,老头子我也不全是为了书,这些年没打东西,手艺都生疏了,怕是打不了几年铁了,我打算干完这最后一票便金盆洗手了。” 书童正欲说话却被公子拦住了,要有多少口口声声闭关弃剑的人没过两年又重拾旧事,特别是这些老人家,拿了一辈子的东西,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了。 公子最想要的并非白缨针,而是当初当初那一百针中唯一的一根金针,速度不知比银针要快上多少,听父亲说过,天底下见过这针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他用针杀死的人,最后一个便是炼针的叔伯齐了。 吴落甲岂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人家都登上门要给他打兵器了,他自然是感激万分的,单单是这老人的手法那便不是一般的铁匠所能比的,若真能得到他所做的兵器,往后闯荡,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既然是老人的闭山之作,那这材质也得讲究,老夫打了一辈子的铁了,废铁到了我手上都能变成人家想要也要不到的宝贝,细想若是一开始便用宝贝来锻造,加上老夫这一身能耐,那岂不是气吞山河,傲视群雄?” 老人家也多少爱吹牛,特别是那些喜欢喝酒的,越喝得多就吹的越厉害,书童低下头骂了一句:“狗屎!” 不过老人说着说着便沉默了,uu看书 wwuukashuco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年了,还是无功而返,李天笙点到了他的痛处,他确实想要那东西,不过难啊,比登天还难。 吴落甲问道:“不知前辈需要什么材质,晚辈定会竭尽全力的取来。” 老人看了他一眼,扬手摇头道:“不…不成,你…不成!” 公子抱拳道:“晚辈同去,齐我二人之力,应该没问题了吧。” 老人皱眉叹道:“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话不说白点都悟不透,你知道你们要想得到那件东西需做些什么吗?能剩个全尸就不错了!” 说着老人便掀起了裤子,胯子那里有一块狰狞的大疤,整条腿都缺了一些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块。 吴落甲疑惑地望着那个伤口,似曾相识,却又不太敢相信,若是被那畜生咬的,也不该这么大,那畜生一口下去应该没这么多。 “当初老夫曾受人之托要做一套针器,从那时起老人便在寻世上最好的材质了,金银做的东西中看不中用,铁做的又维续不了太久,于是乎老夫便独自一人游历江湖,来到这风波山上,进了一处洞府就发现了那东西,只可惜时运不济,被一头畜生咬伤了,拼了命才用锤头敲下了一块铁石,炼出了一根金针。” 第236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8) 望着老人心有余悸的样子,连书童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毕竟那可是大腿上的一块肉,口子那么大,莫非是被老虎亦或者恶狼给咬了? “前辈,若晚辈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野猪咬过后留下的伤痕吧。” 书童愕然,猪?他还一直以为那玩意儿就是待宰的,咬人?这怎么可能呢?只可惜他不知道,在山野荒村里,野猪可比熊还要可怕,那畜生若是见着了人,不躲不闪也就罢了,反倒会直接冲过来,一顿撕咬,老一辈的猎户有些身上留下的疤痕大多都是被野猪咬的,只要碰着了没有身上不挂彩的,除非你离着很远。 老人点了点头。 吴落甲却说道:“但这…” 老人叹道:“你是想说这口子未免也太大了,对么?” 吴落甲点头,这口子并非是几次撕咬留下的,因为伤口很整齐,若不是边上好的那些疤痕的纹理和齿印可以判断,倒真像是被刀划下的。 老人说道:“算起来这事儿也过了二十年了,那畜生还只是用了半边口,若是我躲慢一点,怕是整个人都要被它吞进去了。” 书童叫嚷道:“老头,你唬谁呢?听过虎吃人,狼吃人的,就没听过猪吃人的,还一口吞,你莫不是碰见了一个长得和林子一样大的畜生?” 老人皱眉道:“那是一座小山…” 公子饶有兴致的听着,民间的奇闻趣事怎么听也听不厌,李天笙写喝酒便曾说有人没有练过内功,却能将所喝的酒逼到脚底,大家都酣畅淋漓之后他才算是刚刚有点意思,等喝了几斤之后,脚底全湿了,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但凡是酒桌高手,一般都不劝酒,人家敬他他也接着,不却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一头像小山一样的野猪,真是闻所未闻,莫不是哪路神仙留下的神兽? “后来我四处打探才知道,进风波山寻宝的人的确有一些,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透露出去,只有承道四大家的人知道这条消息,托我上山的那位便是秦家的当家,那些名门望族也不知背地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如今四大家已去其三,独留风家,出了一个后生入仕为官,此后风家也算得上是弃武修文了,这段密辛也就不得人知了。” 公子捏紧了手中的折扇,随后清风拂过,犹如过眼云烟。 吴落甲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晚辈便与前辈同行,晚辈是猎户出身,山林险恶,愿为先锋。” 老人略微赞许的看了吴落甲一眼,拍腿道:“好!老夫与你同去!” 书童打了一个哈欠而后说道:“你们说了半天,那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公子幽幽道:“千年寒铁!” 书童抬眼道:“千年寒铁?” 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真有铁能放上一千年吗? 老人笑道:“什么千年寒铁,依我看啊,说出这个名字的人也是没长心,那分明就是天外陨铁!真要说起年岁,哪个能知道,这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几千年都能望见,保不齐再往上它们也一直都在,这陨铁啊,便是星星落下来的。” 公子笑道:“你看,平日里我叫你多读点杂书你不听,非要尊儒拜圣,这下好了吧,之乎者也什么的在外边儿根本就用不上,人家说些什么你也是听不懂。” 书童闷闷不乐,独自一人生闷气去了。 次日,刘逍遥从屋内走出,眼眶泛黑,显然是晚上没怎么睡好觉,一旁的紫嫣倒是精神焕发,眉目间多了一丝媚态,少女便新妇,笑意盈盈,不过步伐轻慢内敛,时不时的走几步会停一下。 “夫君,我们去奉茶吧。” 刘逍遥望了她一眼,疲倦的笑道:“奉茶?不如我们再去睡个回笼觉如何?” 紫嫣羞红了脸,捏了一下他的腰嗔怒道:“你坏死了!” 刘逍遥笑了笑,有了媳妇儿的确比之前要好多了,男欢女爱之后他倒有些恋恋不舍了,人家常言久别胜新婚,这倒也不见的,因为他年纪不算大,现如今还真没一两个能让他牵肠挂肚的朋友。 刘姥姥从屋内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匆忙的说道:“逍遥啊,你看见你师傅没有。” 刘逍遥愣住了,茫然道:“没看见啊,他昨晚不是还在宴席上喝酒嘛?今儿个怎么…” 刘姥姥说道:“哎呀,我昨晚便看见他和来的三位不认识的客人相谈甚欢,一时没在意,今儿个也不知人去了哪里,你说这…” “勿忧,我在这儿!” 忽然,屋顶上传来了一阵声音,众人抬头,望见了屋顶上的吴落甲,至于狄先生,一个从不喝酒的人昨晚也多喝了两杯,现如今怕是躺在床上还没起来,刘兆…那是一个不到日晒三竿都不翻身的人。 刘逍遥抬首道:“师傅,u看书 ww.ukans 你站在屋顶干嘛啊?赶快下来啊!” 吴落甲笑道:“早上走的匆忙,差点忘了全礼,逍遥,你这两日便好生陪陪家人,我还有要事要办,这茶我喝不了了,待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要动身了,知道了吗?” 刘逍遥望了紫嫣一眼,她的眼中只有浓浓的柔情,却并无分离时的伤感,她是个要强的人,跟刘姥姥如出一辙,如今心愿已全,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她也不会让刘逍遥看见,男人啊,总归是要去外面闯出一番天地的。 刘逍遥咬牙,双膝跪地,一字一顿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这小小的几间屋子,算起来,吴落甲也差不多待上小半个月了,他也感觉自己好似什么事儿都是赶着办的。不过好赖是桩桩都没落下,他也不去想自己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能忙完了,只知道该埋头苦干的时候就得专心致志。 待他赶上老人一行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了,路旁酒肆招展,公子点了两杯茶,给老人满上了酒。 吴落甲却定住了身形,不敢再往前一步。 公子笑着问书童道:“尘修,我且问你,你知道行走江湖,最常见的事是什么么?” 书童摇头道:“公子,您就别说了,我知道,我全都不知道行了吧!” 第237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19) 这种被人当成二傻子的感觉真不好受,他空有一肚子墨水,却无处释放,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讲这个,没准他还真的到了承道的风月场所才能一展雄风。 公子笑而不言,自然是仇家和冤家,名声在外,本事大的人到了哪儿都能碰到仇家,但冤家,这得看缘分,前者大不了就是打一场,你死我活,但后者,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此刻他从这黑汉子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那是想见却又不敢见,仿似一条孤狼站在人家外面,渴望着里面温暖的灯火却又不敢向前一步。 老人咂嘴低声道:“吗的,成天穿着一身白衣服,搞得跟奔丧的一样。” 他也看不惯玉龙派的人,与李天笙如出一辙,这些白头粉面的兔儿爷有什么好的,给了一根棍子也就只能搅屎用,一看就是断袖、分桃的货色,真让人恶心。 “你还傻站着干嘛啊!进来啊!” 老人吆喝了一声。 旁边一桌正端坐着四个人,三男两女,靠门的那处的男人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而对面的那位男人则是一副刻板生硬的面孔,而那个男人身旁的则是山羊胡子,面貌俊逸,眉眼间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他是高傲的,仿似任何东西都不入他的眼睛,至于女人,那身段可就有的一说了,特别是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女子,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眼睛清澈的就跟刚出生的孩子一般,弥漫着雾气。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朝着吴落甲点了点头,吴落甲低下了脑袋,默默地走进了酒肆。 吴落甲刚一进门,那桌的白衣的女人便刻薄地说道:“店家,你也不看看自己招待了些什么人,长此以往,岂不是自毁生意?” 老人立马回嘴道:“是啊,招待了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这生意啊,的确做不长!” 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脸上明显有了一丝愠怒,却又很快压下去了,桌上的剑也被按住了,他不出手,自然也有人会出手,还未等他放开手中的剑,那白衣服的女人便抽出了宝剑,如今她那位师兄早就已经成了半身不遂的废人了,她不去想,却得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照顾着,长此以往,就像是深闺怨妇一样,她也想找一个像大师兄那般姿态英伟,倾城绝世的男人,不…她就是喜欢大师兄,怎奈中途又杀出了一只骚狐狸,这次好赖是磨破了嘴皮子,让师傅答应带她来武林大会,却不料这只狐狸也跟着一起了,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们玉龙派女弟子的眼泪都快流成一条河了。 她这满肚子的怨气,正愁没地泄出去,刚好就碰上了,师傅就在跟前,她怕什么?她就是要惹事,要让大师兄看她一眼。 只可惜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始终都不为所动,反倒是给身旁的绿衣女子倒了一杯茶,说道:“这次带你下山是为了让你学会一个人买菜,这样往后我也就不用次次都去市集了,你长大了,别什么事都问我。” 绿衣女子神色坚定的点头道:“好!” 这一幕落在那个女人的眼里却变成了打情骂俏,一下子她的火气更盛了,怒骂道:“你个糟老头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吃我一剑!” 她仗剑欺身,店家熟练的蹲下了身抱住了脑袋,经历了上次的那个道士之后,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是冷漠的有点不像话,这些练武的人在他眼里都是脑子长包的,鬼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把命当回事,他这做生意,赚点辛苦钱,难啊! 公子依旧低头品茶,也不出手,只是淡淡的瞥了那个女人一眼,顿时那个女人手中出鞘的剑便好似软了几分,连力气都没有了,那矛头也下意识的指向了公子,眼神也愈发迷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方才一心只挂在大师兄身上,居然没看见。 “不行!我不能做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我喜欢的是大师兄,无论何时,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只是转瞬之间,与生俱来的妇道让她再次坚定了信念。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啊!” 在她反复思忖的时候,手中的剑受到了一股巨力,倒飞插入了店家身后的木桩上,店家的帽子都被插进去了,人却是依旧冷漠,甚至还有一点想笑,拿命赚钱,大抵不过如此,他也算是一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男人了,躲不过的东西就是躲不过的,老天让他活几年便是几年算了,反正除了这家小店,他再也没有能养家糊口的东西了。 吴落甲压着嗓子,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姑娘,我们素未平生,不想惹是生非,uu看书uukasu 大家还是静坐喝茶,化干戈为玉帛吧。” 山羊胡的男人却冷哼了一声,说道:“远舟!” 那个刻板的男人握剑道:“弟子在!” 他的话语也和人一般刻板,不带丝毫的感情,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在拿起剑的那一霎那,便抛弃了一切,为什么要听这个男人的话,因为他总能给自己找到满意的对手,他眼里的师徒关系更像是一场交易,他需要更强的敌人,而东方逸尘刚好是个能惹事的人。 终于,那个刻板的男人动了,只是一瞬便是光影迷乱,剑如飞雪,玉龙派的重影剑天下闻名,而这个男人则是将剑术磨炼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这一点就连东方无名都比不上,只可惜速度慢了一些,这也就代表着这样的重影剑在遇到对手时无法一招毙命,分身重影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手分神,给自己一些周转的余地,成了偏防守的剑术。 王远舟为人相较刻板,学东西都是一板一眼,这是让东方逸尘欣慰的地方,但终究成不了绝世高手。 公子右手拿起了折扇,轻轻一挥,便是三根白缨破空,穿过王远舟后,两根没入了木桩,噗呲一声,其中一根没入了他的手背。 但王远舟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剑刺出,公子的衣裳也随之掉下了一块。 第238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0) “秦家白缨?” 中年男人大惊之下站了起来,武林兵器谱,秦家白缨排第三,躲得过全凭运气,躲不过自备棺材,二十年前的秦家家主精通穴道,以针点穴的本事可谓是神乎其技,若是被白缨针一针毙命那还算舒服的,怕只怕没刺中死穴,针上的散骨毒发作,浑身痒痛难耐,一个时辰后,浑身上下的骨头便会散架,试想一下,没有了骨头之后,人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废肉的样子,何其恐怖,最后便是经脉肝脏全都被身上的肉挤压破碎,由七窍生血,爆体而亡。 王远舟眉头紧锁,拿剑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毒性已然发作,此刻他没抱在地上打滚已经是一条汉子了。 秦家这白缨针的恶毒之处简直让人闻风丧胆,武林便是如此,纵然武功再高强的人,所用的功夫若不是正派,肯定会被人戳着脊梁骂,若是一下子家道中落,墙倒了,拉一把的人是一个都没有,帮着推的倒是一大把,承道四大家的秦家也是如此,奸杀掳掠,只在一夜之间,所谓的英雄豪杰,手持正派一面大旗为非作歹,而上任家主秦白凤也被当众凌迟,众人分食其肉,论斤分两的卖。 公子似有若无的叹道:“东方伯伯近来可好?” 东方逸尘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当初与秦白凤一战便是他的成名之战,他手中的剑破了秦白凤的白缨针,也是他打开了秦家的大门,放人进来,五百六十三条人命,就活生生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 “一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罢了,倒是东方伯伯,近年来可还安枕无忧?” 公子眉宇冷峻,看不出有丝毫的恨意,那时他还小,况且这事儿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兴许连他自己都忘了呢,恨?从何谈起,秦家白露,不恨人,亦不爱人,世间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东方逸尘大汗淋漓,他也时常会做噩梦,自那以后,他的剑术便止步不前,心神不宁,他望着公子,愈发的出神,那眉眼与当初那个男人似乎一样。 他摇了摇头,尽力的否认着这个事实,不可能,秦家的人都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婢女家丁都不能幸免,那座隔水楼已成了一座空楼,断桩网阁,他看过两次,一个人都没有。 “不管你是什么人,交出解药,如若不然,别怪老夫不客气。” 人活久了,都会悟出一个道理,别整天没事吓自己,如若不然,那些亏心事做多的人怎能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世上,不早就被自己吓死了? 公子站起身,悠然道:“前辈尽管拔剑,小子无能,剑神之名亦想讨教一二。” 东方逸尘冷笑道:“就凭你,也配?老夫剑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我门下弟子败于你手,那是他学艺不精,若是真有本事的上了,你还能口出狂言?” 此话一了,那戴面具的男子便轻轻的将杯子放下了,办事拿钱,拿钱买饭吃,他与东方逸尘便是这样的关系,玉龙派的剑神有两个徒弟,一个用钱收买,一个靠给他找对手收买,没有一个是站在他的千秋大业上的,说出去这些理由只怕也会叫人笑掉大牙,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笑他们。 只见剑光一闪,公子侧面垂下的一根头发便落了下来,脸侧也被划破了一道细不可见的伤口,微微的红色淌了下来。 再看那戴面具的人,已经端起了茶杯。 公子挑眉望了他一眼,说道:“为何不杀我?” 这人的剑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就连吴落甲也眼前一亮,看来东方无名的剑术造诣又上了一个台阶,再看他那把剑,没有剑柄,也没有剑鞘,乍一看只是一把废铁片,黝黑无光,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东西,方才出手的一刹,却与光无异。 东方无名轻声道:“若是买你的命,银子不够。” 买菜买多了,他也变得精明了,而且现在他不像之前那样,可以没吃的就饿着了,每顿饭都得吃,不仅他自己吃,这做的人也是一口饭,银子不够,只能跟东方逸尘讲价钱了。 东方逸尘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一时间不好发作,前两天才给的五百两银子,他一下子就花光了? 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却是听不懂的,因为像有这样造诣的剑客,会缺银子用吗?银子这样粗俗的东西根本就不会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如若不然,这就不是剑客,而是拿钱买命的土匪了。 东方逸尘在他的耳畔低声恨恨道:“一千两!” 不过身子却是背过去的,好似看着这样的打斗太过无趣,他是一个高手,比这个戴面具的男人还要高的高手。 东方逸尘放下了茶杯,右手摸向茶桌,上面放着的剑却不见了,一扭头,那个绿衣女子正双手将剑捧在怀中,uu看书. 怯生生的望着他摇了摇头。 “拿来…” 东方无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但那绿衣女子依旧摇头,女弟子看的暗自得意,这女人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居然敢拂大师兄的意,她也一下子学乖了,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 “你不给我,我哪儿来的银子买菜。” 绿衣女子一时间有些为难,后来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恍然道:“这次就不用买菜了,我种的韭菜开了,再弄些山笋,够了。” 东方无名思忖了一阵后说道:“有菜无汤,我吃不饱。” 绿衣女子笑道:“这好办,山上的野菌多得是,河边还有些荇菜,豆腐太贵,每次都吃再多的银子也会花光。” 东方无名点了点头,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仔细想想,自己那五百两银子有三百多都用来买豆腐了,天天吃都吃这么金贵的东西不好。 东方逸尘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绿衣女子脸一瞥,赌气道:“你若要杀人,那就什么都没了,你自己做!” 东方无名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莫要以为我是贪那两口饭,我只是不喜欢杀人罢了。” 第239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1) 叔伯齐拉住了吴落甲的衣袖低声道:“那个小子好像有点本事,你快用你师傅教你的那些东西,狠狠的揍他一顿!” 吴落甲叹道:“如今他的剑术,只怕就算我上了也是一招的事。” 叔伯齐诧异道:“那小子这么厉害?” 吴落甲点头道:“剑者以快为尊,除非是遇上刀枪不入铜皮铁骨的人,如若不然,躲不过那一剑,那就是死路一条。” 叔伯齐张嘴道:“那…那我不是听说你们还有什么劳什子内功吗?那玩意儿就挡不住?” 吴落甲摇头道:“内功没有那么神,隔空取人性命的事是不可能的,内力也无法凝聚成实体,如何挡得住刀剑?” 叔伯齐拍脚道:“那你们还不如全去练剑去,把内功练的那么好有个屁用,到头来没人家快还不是一身本事无处释放,这玩意儿是死了以后给自己迁坟用吗?” 吴落甲哑口无言,照这个理的确没错,不过天下武功千奇百怪,相生相克,这刀剑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防住,昔日在小野山遇到的那两个胖子便可以用自己的皮肉挡住刀剑,而且他这八荒拳的淬体功夫亦可以短时间成就金刚不坏之身,由此可见,快只是剑术的巅峰,而并非是武学的巅峰。 书童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公子还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以往的他都是淡定自若的,哪儿像现在这般,似乎有些焦灼,而且好似…好似还打不过那个拿着铁片的男人。关乎到公子的性命,他就没什么讲究了,就算丢了他自己的命,也不能让公子又丝毫的损失。 “公子,不如我们一人退一步,你给他解药,这事就罢了。” 东方逸尘正骑虎难下,听到这句话大喜,正欲转身指点江山,却不料女弟子眉头一皱,插着腰便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打不过要求饶了?刚才做什么去了,我玉龙派的剑拔出去了说收回就能收回了?” 咳! 东方逸尘黑着脸咳了一声,又不知如何下台了,王远舟便将手中的剑一扔,劈头盖脸的接道:“那你自己拔剑跟他打便是了。” 女弟子接过剑,脸色气的羞红,愤愤的望了王远舟一眼,似乎在说你就舍得让我这么娇弱的弱女子跟人家打?只可惜她碰上了一块臭石头,对上眼,王远舟没有半点波澜,似乎还有些赞许,在鼓励她,每一个勇于跟明知不敌的人拔剑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他也是这样,一直败过来的,输了倒霉点也就是赔条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够了!你们还嫌丢的脸不够吗?” 东方逸尘转过身,只要脑子还算灵活,他总能找到下台的机会,眼下便是,丢了些颜面就丢了吧,总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相持难下的地步,如今他也摸不透东方无名的性子,儿子长这么大了不听话他能怎么办? “今日之事,就此一笔勾销了,你给我解药,我便不再计较了。” 公子笑着拿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瓷瓶,向着王远舟丢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东方无名一眼,只笑道:“你的剑确实很快,你还是第一个能挡下我两枚针的人。” 王远舟接过了东西,服下后直言道:“败了便是败了,你肯放过我,他日我必精进剑术,再来讨教,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那我等着便是了!” 公子转身,满眼怨毒的女弟子却刺了过来,师傅倒是下台了,她又如何下台,女人可比男人要皮要脸多了,特别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受不得一点委屈,而且她们在想些什么,谁也猜不到,正如她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想着既然她得不到这个男人,那还不如杀了他,她出剑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何这个心思却又荡然无存了,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死了不就再也见不到了吗?她才用力抬起剑,倒是可以收回来,当她正欲收剑时手却传来了一阵剧痛。 这一剑又像刚才那样倒飞入了木桩,这一次她对上了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只是两秒,她便瘫倒在了地上,底下湿了一片,一股子臊味儿,死有多远,方才就离她不到半寸,这是她的本能告诉她的。 吴落甲冷声道:“姑娘若要比试,为何不光明正大,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女弟子一听便嚎啕大哭道:“我是个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不聋,听得见!你吓到我了!呜呜呜……” 绿衣女子见状连忙上前摸着女弟子的肩膀安慰道:“不哭不哭…” 她这哄孩子的本事倒像是与生俱来的,可惜她现在自己也看着像一个孩子,她扬起了脸对眼前的这个黑汉子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只知道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吴落甲愣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好像丢了魂一样的杵在原地。 女弟子有了依靠,也不嫌人家是只只会勾引人的狐狸了,借势便趴在她的肩膀上哭诉道:“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玉龙派的名声,u看书 w.uukshu.cm二师兄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居然把剑丢给我,让我去跟人家打,他自己都打不过!我就打得过了?这不是让我去送命吗?” 王远舟难得脸一臊,他这榆木脑袋方才怎么就没想通这个道理。 “还有师傅,说要打的也是你,说不打的也是你,凭什么他们说两句就是为我们玉龙派争光,他们要做什么就任由他们去做,到了我你就要拆我的台,咱玉龙派的男人就死光了吗?护不得我们这些女人说上一两句该说的话?再说,我刚才刺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想收剑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东方逸尘脸色阴沉,妇道人家大多都败事,这话从来都没错。 “好了好了…” 绿衣女子拍了拍她的背后,随后便颦眉对吴落甲说道:“亏你还是练武的,我刚才都看出来了,她并不想刺那个人,你还那么用力的踢她的手,你看,都红了!” “姑娘教训的是…” 绿衣女子顿了一下,茫然道:“你的声音…好似有点熟悉,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吴落甲心里抽了一下,苦笑道:“世上长相相似的人有,声音相似的那就更多了,兴许是姑娘的哪位旧友吧。” 第240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2)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被她一个人缓和下来了,她望着吴落甲的眼睛,片刻后欣然一笑道:“你长得可真黑。” 这一幕落在秦白露眼里却是格外有趣,若是常人,此刻估计早就反驳亦或者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了,但这黑汉子却没有,反倒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待到东方逸尘一行人走了之后老人方才鬼鬼祟祟的问道:“你认识那个女人?” 吴落甲愕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老人叹道:“你没活多少年,自然不能跟我们这些老东西比,那逛窑子的男人若是望见了心仪的女人,两眼放光,要么就是往人家胸脯望,要么就是往人家大腿屁股望,只有两情相悦的,才会盯着对方的眼珠子看。” 荒山蔓延,春未归时,衰草连天,路上的风沙刻意的阻拦着行人的眼睛,来时的路看不清,去的路也看不清,只剩一片茫茫之色。 风沙镇,这是第二次来了,临近傍晚,吴落甲刻意挑了当初与师傅同来的那家店,全镇的小店,也就只有这么一家门依旧开着。 这一次除了店主之外,还有一个醉酒狂发,只剩一只手的男人,他眼眶浮肿,满脸通红,样貌有些骇人,也不知是连着喝了多少天的酒才会变成这般模样,整张脸都肿的看不清原本的面貌,眼睛都挤到了一块,成了一条细长的缝隙。 店主靠在楼梯口,在昏暗的光线中望着门口,等待着来客,时不时地也会瞥一下那个男人,目色担忧。 在那个黑汉子领着三个人进店时,他似乎没有遇到熟人的诧异之色,反倒很自然的说道:“今日无酒。” 吴落甲笑道:“无妨,我们几个也不是来喝酒的。” “尔来三十年,尘土皆浮云,一心平国患,丹心朝天阙…” 喝醉的狂徒总喜欢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这个独臂男人亦是如此,这是当初的东方文台将军留下的行北赋,时常被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挂在嘴边,赋念完了,个个都恨不得立马去参军报国,酒醒了之后大抵还是觉得家里的媳妇儿热炕头舒服,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吴落甲望了那人一眼,眼神也变得凛然了起来,店主朝他笑了笑,他上前急忙道:“店主,这…” 店主扬手道:“诶…不必多言,我这里只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不管其他,你若是个讲究的人就该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该做什么事。” “酒呢!快点,给老子满上!” 那个男人又仰起头将一壶酒喝完了,擦了擦自己的胡子嘴巴,白发苍苍,看起来,人也有些老了,只是喝酒却是痛快的跟年轻人一样,这是不要命的喝。 店家上前拿起了酒壶,皱着眉头说道:“没了。” 那个男人抬头怒骂道:“没了?你做的就是吃饭的生意,你告诉我没酒了?莫不是怕我付不起银子?” 店家蔑笑道:“有银子也不卖!” 那个男人一听便扬起仅剩的那只右手往桌子上一拍,顿时整张桌子都分崩离析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长大了,老子就打不得你了?” 店家张开双手讥讽道:“来啊,打我啊!你来试试!” 那个男人一听便火冒三丈,一拳击出,店家身形一侧,很轻松的便躲过去了,反倒是那个男人狼狈的倒在了地上,嘟囔了一声,有些神志不清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嘴里也因为跌倒溢出了一些唾液。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再次朝着店家攻了过去,可惜这出拳的速度,莫说是练过武的人了,就是没练过的也能轻松躲过,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醉酒的人在那里耍无赖。 在跌倒了几次后,那个男人有些鼻青脸肿了,脸上也有了一些摔伤,店家在他再次出拳的那一刻抓住了他后边的衣服,手一提,那个男人的身体便被提了起来,店家一挑眉往桌子上一扔,冷哼道:“玩够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在陪你玩玩儿!” 那个男人指着店家的脸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 店家冷笑道:“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么多年了,为何偏偏今天非要到这里来喝酒,是想让我看看你现在的丑态,然后痛快的放声大笑吗?” 那个男人像孩子一样嘟囔道:“老子不喝了,不喝了,老子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说罢他便从酒桌上翻了个身,掉在了地上,然后一只手撑地,试了几次方才勉强的爬起来,朝着门口摇摇晃晃的走去,店家慢步走了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个男人有些得意的回头道:“怎么?舍不得老子走?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走定了,谁都拦不住!” 店家漠然道:“酒钱,一共三天,一天一两银子。” 那个男人低下了头,uu看书 wwuuanshu.co思忖了一阵,沉默不语。 店家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以后再喝这么多,没人管你!” 待到店家到了楼下后,老人方才凑过去问道:“真没酒了?” 店家笑道:“你想喝什么?” 老人咧嘴道:“杜康,我喝,他们付钱。” “有!” 天色将晚,吴落甲一个人坐在了客栈外边儿,里面老人喝多了就在那里一直吹嘘自己的过往,这些事平日里他见到了那些知道的人,该说的人从不开口,非得遇上一些并不算很了解他生平的人方才开口,好像非得让自己说出口的话变成吹嘘方才有趣,书童连连不屑,公子频频喝茶,两人皆是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老人却越讲越来劲,恨不得将自己二十岁到现在的故事全都说完。 店家提着一壶酒走到了门外,天上只有微弱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风沙镇的灯火,约莫只剩下他这小店里的唯一一盏了。 吴落甲问道:“你与那位前辈是旧识?” 店家喝了一口酒后说道:“算是吧。” 吴落甲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说起来,他与那位前辈是有过节的,他这断臂,也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第241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3) 店家笑道:“我以前总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越老就越像一个孩子,当初他教我的那些道理道如今再想起来,却是一一应验在了他自己身上,你说好笑不好笑?” 吴落甲诧异道:“他是你师傅?” 店家点头道:“是…也不是,曾经是吧,起初你和那个道士过来的时候他不是多看了我那兵器几眼吗?说起来…嗨,算了,来,喝酒!” 吴落甲接过酒壶,直言道:“你师父那只断臂说起来也有我的一份。” 店家深深的望了吴落甲一眼,并不诧异,一字一顿道:“你我迟早得打一场,不死不休。” 吴落甲点头道:“就该如此!” 店家仰头放声大笑道:“痛快!你能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吗?” 吴落甲摇头道:“不能!” 店家狐疑道:“打死都不说?” 吴落甲叹道:“不说!” 店家笑道::“是条汉子,不过你可知道我是这一片的老大,这里的土匪马贼都得听我的?你可以不要自己这条命,但你带来的这些朋友我一个个都会找他们的麻烦,这你就不怕了吗?” 吴落甲望着他,挑眉道:“我若是杀了你,他们还能去找谁的麻烦?” 店家傲然道:“你可知道自己这是在对谁说话?跟铁斧门出来的人单挑,还要杀了他,有些大言不惭了吧。” 吴落甲说道:“要活下去,必须得杀了你,不是吗?” 这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就像他当初看见李天笙被人打成了那般模样一样,不管出手的是谁,都得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有人能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弄成那样无动无衷的。 店家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人,不过眼下我是不会动手的,你若有事要办便先去,我就在此地等你。” “谢谢!” 店家很干脆的接过酒壶,往里面走去,君子一诺,比千金还重,当初他也是相信这个男人能信守承诺,他做到了第一次,自然也能做到第二次,不急于这一时。 次日,吴落甲三人便离开了小店,上了风波山,有老人带路,少走了许多弯路,没过多久便到半山腰了。 小大夫总算将龙熙泽料理的能走动道了,照龙熙泽所说,那头畜生在吃人之前,得先饿上几天肚子,将身上吃过的东西全都拉光,这祭祀之礼,自然是从李闭月奶奶那儿传下来的,说白了就是不给它送饭了,让它饿上几天,这样它就算几十年如一日的吃些树根草皮,没吃过荤的,胃口变了,也能改过来。 如若不然,小大夫只怕早就拉着张天狼去山上了,他也怕,拖一日便是夜长梦多,但他不认识路,只有龙熙泽知道。 龙熙泽喝了一口水后艰难的战了起来,小大夫扶住了他的身体,问道:“往哪儿走?” 龙熙泽指了指一条幽深的兽径,他当初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原本那里铺满的灌木,如今却有些狼藉的开了一个口子。 张天狼早就卸下了斗篷,往脸上抹了一些石头磨成的灰,一副邋遢样子,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三人沿着那条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越近小大夫的心便愈发揪的紧,一来是担忧李闭月的安危,二来是一种不安,他总觉得这条路的尽头会有一个不得了的怪物在等着他,为何?因为这一路上除了野猪留下的粪便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么大的林子,连只鸟都没看到,更别提豺狼虎豹了。 当三人穿过一片树林时,张天狼停下了脚步,沉声道:“有人!” 这次小大夫乖乖闭嘴了,他那本事还没到家,跟人家压根就不能比,他信张天狼的,三人弯着腰于丛间过,滚过了一片荆棘,龙熙泽还卡在了那里,差点痛呼出声,也幸亏是小大夫眼急,一下子便捂住了他的嘴巴。 等到三人在草叶的缝隙处望见了人影时,小大夫诧异中带着一丝惊喜,正欲起身却被张天狼一把按住了肩膀。 小大夫不明就里,但还算聪明,没有大声叫嚷,只是小声道:“张大哥,你不是和吴大哥是朋友吗?你看,他就在那里啊!” 张天狼低眼,一眼不发,似乎有些挣扎,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好听的声音,是坐在吴落甲旁边的那位百缎白丝蓝袍的男人发出来的,他那张脸总会让看到的人有瞬间的恍神,要重新到头来审视一下闭月羞花亦或者倾国倾城这两个词的涵义,亦或者再弄出一个新的来描述这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请自来亦是客,既然碰到了,何不出来把酒言欢?” 吴落甲凝神望着那一处草木,他不用眼睛看就知道那里有两个人,若说是猎户的话,为何其中一人气息羸弱,似有若无另一人也不见求救,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平之事。 张天狼沉声道:“你们别动!” 而后他站了起来,uu看书 wukhu 正好对上了吴落甲的那双眼睛,吴落甲张了张嘴巴,眼睛也在一瞬之间瞪得很大,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他吗?是吗?” “我三人路过此地,并不想与几位结怨,这就离去。” 这声音有些明亮,像是敲的木鱼一般清脆,倒不像是一个乡野大汉身上该发出来的。 公子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落甲终究是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在做什么美梦,大家明明早就丧命了,若是黑牛真的活着,难道还不会来找他,与他相认吗?相似终究是相似。 小大夫惊诧的望了张天狼一眼,说道:“张大哥,你…” 张天狼叹道:“你若是要跟他走,等待会儿我们走远了,你回来便是了。” 小大夫沉默了一阵,他猜到了,张天狼约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说,自己也就不去问了。 “嘿嘿…当初麻烦吴大哥太多次了,一直未曾报答,还算了吧。” 他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丧良心了,怕麻烦吴大哥就不怕麻烦他张大哥了?但张天狼却难得笑了笑。 第242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4) 龙熙泽眼神狠厉,手上全是被划破的口子,也不知上面扎了多少根小刺,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没有多出一分一毫的力气可以说话,拖着几近残废的躯壳,慢慢的向前挪动着。 小大夫凝神问道:“还有多远?” 他已经看到松树林了,野猪这种畜生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安家,一股恶臭也扑面而来,这气息犹如亘古蛮荒传来的一样,小道士隐约能感觉到那地方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轰!!!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了,山上的林木也随之摇晃了起来,龙熙泽顿下了身形,上气不接下气道:“快!那畜生饿的受不了了。” 他也不傻,当初李闭月曾跟欧阳朔说过,要把那畜生饿上几天它才肯吃人,眼下它大抵是饿的受不了了,如若不然,肯定不会这般躁动,风波山,其实只有一半,另一半就是那头畜生,它的脑袋就在山腰上,亦是悬崖旁边,穿过这一片松树林就到了。 也在这一瞬,林间的那些畜生不安的逃窜了起来,颇有蚂蚁搬家的意味。 小大夫放下了龙熙泽急忙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和张大哥先去救人!” “肥爷,奶奶说人这辈子找个体己的人难,而且那个人这世上只有一个,老天虽然把他送来了人世,却并不一定会安排你们两个在一起,碰见了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那是做了十世的善人,我八辈子的福分花光了,希望下辈子再做个好人,你就跟我一起上路吧。” 她坐在山洞门口,山洞旁是岩石峭壁,仔细看的话有一双比人的拳头还要大上几倍的眼睛挂在岩壁上,而那峭壁时不时地会张开一个三丈长的血盆大口,尖牙黄雾,若是寻常人闻到,只怕会被臭晕过去。 隐约可以看见山洞里面的风貌,里面有一块圆石堵住了洞口,若是有人能拔到悬崖的对面去,那便能看见,在峭壁上也有一个山洞,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李闭月身着大红嫁衣,站起身,脸上的妆依旧和出门时那样,她终于瘦了,变好看了,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好看没人能看到,这也是最后一次再看看这座山了,自她记事起便一直住在这里,跟奶奶一起,说起来着实有些吓人,那约莫两人高的山洞居然是野猪的耳朵,这谁能想到。 石壁上慢慢的打开了一个口子,掉落了一些石子,里面一片血红色,这嘴巴看起来要尖一些,不过又够大,装下三四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李闭月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一行清泪,她也不想死,但不死不行啊,为了相公,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一想到龙熙泽如今卧床不起她便心如刀绞,只要她死了,隔上一天欧阳朔便会来取东西,届时若是能早些刨开肥爷的肚肠,没准她还能剩下一个全尸。 她终于下定决心,迈开步子了。 那张狰狞的口子伸出了一条肥厚的舌头,长约四尺,在李闭月停下脚步后正好够的上,她的脸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臭味儿和热度。 正当那个东西即将到她面前时,忽然撕拉一下,她错愕的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个羸弱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把菜刀,偌大的舌头也落在了地上,抽搐了一阵,何苦的脸上沾满了鲜血,方才那一刀他是由中截断的,直接横着从这边割到了那边。 嗷!!!! 随之而来的一一阵低沉的吼声,然后就开始地动山摇了,与方才一样,不过这次要摇的更厉害些罢了。 何苦望着相安无事的李闭月,一时间激动的难以自已,留下热泪,不顾死活的上前去抓着她的手,言语颤抖道:“赶上了,我赶上了!”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只淌着鲜血的断舌又变长了,兴许方才它根本就没有伸出全部,留了一大半在嘴里,那断舌自小道士的腰间环绕,将他死死的绑了起来。 他憋红了脸,大叫道:“快跑!” 李闭月望着他的眼睛,场面虽然混乱,但她却莫名其妙的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见到那人被舌头卷走,她一下子便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拼命的往后拽。 何苦的脸和脖子都被那断舌卷的通红,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若是再重一些,估计他这小身板上的骨头都会被一一卷碎。 两人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这个畜生的,他像是在报复一样,一点一点的将小道夫的身体往回拉,每拉一次李闭月便会跌倒在地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李闭月了,现在这身力气,u看书 ww.uukahu 约莫也就只能做做饭洗洗衣服了,脸上的妆也被地上的灰土弄花了,可是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死死的抓着小大夫的手。 撕拉!血花再度溅起,小大夫落在了地上,只见张天狼手拿一把匕首,与方才的他不一样,人家这匕首上一点血都没沾,更别提身上了,这练武的出手就是不一样,干净利落。 这一次断的大概是血脉相连的地方,鲜血犹如倾盆大雨一般从伤口处喷了出来,小道士和李闭月被喷成了血人,而山体的摇晃比方才更甚了,哐啷一下,山自松树林处变成了两块,飞沙走石,鸟儿自山顶飞了起来。 “快!山洞在那头!” 吴落甲堪堪赶到,见状带着老人一跃而起,而秦白露则是用一只手抓住了书童的领子,滴溜一下便将他提了起来,跃到了树顶上将树枝压成了一个弧形,随后双腿一瞪,离开了指头,整个人像飞了一样朝着断落的那处山飞了过去。 书童望着公子,脸一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张天狼冲到了岩壁面前,对着一颗眼珠便是一拳下去,顿时血肉模糊,他将拳头拔了出来,身体却不由得倒了下去,那头畜生嘶吼着,声音就像打雷那般响,它扭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小大夫也倒飞了出去,他死死地抓着李闭月的手,两人扒在一棵树上挂着。 第243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5) 张天狼掌拍地,人又起,狰狞着又将手扣进了方才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紧紧地扒在了上面,对着另外一只眼睛又是一脚,这一脚比方才那一拳还要狠厉,像是个千百斤的重锤一般砸在了那个畜生的眼睛上。 他一时不着,只有仅剩的一只右手挂在上面,身形不断地摇晃着,被甩动者,咔嚓一声,他的右手被甩断了,底下便是十几丈高的地面,若是这样被甩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这头畜生的脚估计已经在等着他了。 若是有人此刻站在山下,他便会看见一头绝世罕见的野猪,从山里拔出的半边身子,不断地扭动着,皮上全是块状纹理的褶皱,还有那圆滑肥厚的腹部,单单站起来便有半座山那么高了,背上还顶着半个山尖和一些植被。 那头畜生也算聪明,见不能将张天狼甩下去,干脆身形往侧面一倒,犹如泰山压顶,大地也随之一震,隔着数里外的庄稼汉抬起了脑袋,还以为是变天了。 刘逍遥站在屋外,紧锁眉头,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方才震动的时候他就从里屋赶了出来,此刻与刘姥姥,狄逢春等人站在一起。 狄逢春多少还是懂些天文地理的,连忙开口道:“天有异象,快!寻一处空旷的地方避避。” 刘逍遥却不紧不慢道:“先生,自我出生起,我们这儿就没发生过什么异象。” 刘姥姥握着紫嫣的手说道:“是啊,今儿个怎么就这么怪呢?” 见他依旧望着远处的那座山,狄逢春一惊,说道:“莫非…” 刘逍遥说道:“我总觉得这事儿与我师傅有关,而且声响肯定是从风波山上传来的。” 狄逢春问道:“此言何意?” 刘逍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前些年我也曾在那座山上打过猎,但总觉得不对劲,好像脚底下有什么东西。” 狄逢春说道:“天灾**难测,你还是带着他们去一处空旷的地方避避吧。” 紫嫣抓住了刘逍遥的手,他的手掌一片冰冷。 刘逍遥盯着远处,终究还是作罢了,若是真与师傅有关,如今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也是添乱。 “嗨!走吧!” 张天狼的另一只手也断了,他掉在了地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天空,这还是他第一次落入这样的惨状,与这样的怪物搏斗,纵然是全身都长着力气也没用,就像现在这样,张天狼掉下来了,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有力气能动了,它却只是丢了两只眼睛。 地上的风沙被浓重的喘息声吹的扬了起来,张天狼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去躲风沙,这畜生也不闹腾了,它原本就饿,还遭此大罪。 当张天狼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两个有他人那么大的大洞并排着摆在一起,那是这个畜生的鼻孔,这一刻他才看清这头畜生的全貌,已经不能用大来言语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方才是同这么恐怖的东西斗。 不过…他败了,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人活的机会,也会给人死的机会,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死掉。 他还记得从前他与吴落甲在一起练武时的情景,吴落甲一直都很笨,学东西慢,有些只需要用半个月就能学会的东西,他往往要花上三个月,一开始他学得快,师傅总会骂吴落甲偷懒,然后把他扒光了吊在树上打,到后来他为了不让吴落甲挨打,学会了也装作一副没学会的样子。两个人就一直这么笨着,慢着。 忆起时,那段时光总是那么漫长,也是那么短暂。 他以为自己面对死亡能坦坦荡荡,绝不低声下气,但他真的不能死,一想到大仇未报他就拼命的逼自己活下去,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都熬过来了,一村人还有一个吴落甲活着,他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 他沉声道:“动起来!动…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是肿的,手臂手肘处都有骨头碎裂的情况。 认命有多容易?随便一句算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但他从一个人身上学来了一个道理,那个人用半年的时间只练一招,他还记得那个人练好那一招时脸上洋溢的笑容,当他使出来时张天狼扪心自问学了一个月就会的自己不如他,他是那么拼了命的努力,去干一件事,就连师傅都让他放弃了,可他终究还是炼成了,练到了最好,他从未放手过任何一件事,也把到手的任何一件事做到了最好。 直到了出了村才发现,世上比蛮哥儿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但是真能比他强的,到如今他却一个都没见到,这一切都亏了他的死不认命!明知是一死,uu看书.uukanhu.m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他要活下去!必须得活下去! 他的右腿抽搐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左腿,腰还在隐隐作痛,只要稍微动一下,便是撕心裂肺,他咬着牙翻滚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而那个鼻子好似在戏弄他一般,他滚一下就往前凑一下,无论他滚到哪里都逃不开。 张天狼嗤笑道:“你若是有能耐,便吃了我,我就算进了你的肚子还能用脚踹破你的身子逃出来!”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像这样翻来覆去的着实太浪费力气了,而且这畜生长这么大,肯定是有灵性的,撵着自己,就像是戏耍孩童一般,继续滚下去,筋疲力竭还是死。 他就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不再动了,那头畜生在一旁守了半天,最后大抵是觉得无趣了,终究哗啦一声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吞下张天狼。 砰! 一声闷响后,石块掉落,那畜生抬起的头被一下子击飞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大地又是一震。 张天狼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似乎并不诧异,吴落甲的惊人之处便是他的力气,他还记得当初张大娘家的房子要重新做,接新人,请人来拆,吴落甲一只手抓住屋边的对角,起身一掀,整座屋子便被连根拔起,然后重重的倒下,顷刻间化为尘土。 第244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6) 龙熙泽不断地往前爬着,李闭月如今的处境再也没有任何比他更清楚了,这头畜生单单凭人力是杀不死的,欧阳朔怕事情进展不顺利,临行前还让李闭月喝了一碗药汤,这头畜生迟早能找到李闭月。 一时间林间弥漫起了紫色的烟雾,旖旎绚丽,犹如情人的手臂勾引着人的眼睛,公子眼睛一凛,便喊道:“不好!这是毒雾,把鼻子捂住,快走!” 霎时间他便带着书童飞了出去。 龙熙泽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双枯瘦的腿,这衣服他再熟悉不过了,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什么都是假的,自己拼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一个笑话。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无论大事小事我都给你安排的那么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呢?” 欧阳朔眼中带着一些痛惜,自当日遇到王虎生后他便已经知晓了,这里出现了一个王虎生,自然也会出现其他坏事的人,于是乎他便在这山上布下了毒阵,浸透了毒雾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叶子也片片凋零。 说着他便丢下了一个小瓷瓶,接着道:“这是解药,你若吃下了,这些毒雾便殃及不到你。” 他需要龙熙泽的毒体,但他更需要一个听话的龙熙泽,若是事事都拂他的意,留着也没多大用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把生与死的选择交给了龙熙泽。 龙熙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身子翻了过来,目光怜悯的看着欧阳朔说道:“我以前总以为你虽然古怪,但多少还是有些人身上该有东西的,如今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没有。” 欧阳朔挑眉道:“你看到了?” 龙熙泽叹道:“你苦心孤诣的安排这一场好戏,无非就是为了你的毒药,那东西一旦做出来,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死光吧,当然,你也不能幸免,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弄不懂。” 是的,他看见了,欧阳朔那本破书的最后一页,那种毒,比瘟疫还可怕。为此,他需要这头畜生的心作为炼药炉。 欧阳朔的表情逐渐狰狞,他仰头大笑道:“史上炼毒者何其多,他们杀人于无形的手法更是骇人听闻,但可曾有过一个人能用毒杀尽天下人?我若是完成了这个创举,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后来居上了。” “更何况…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就是在受苦,小时候被人骂着长大,长大了以后疲于奔命的变老,变老了以后孤苦伶仃的等死,人活一世本就是个悲剧,我结束了所有人的悲剧,难道他们就不该感谢我吗?还有你,你不是一直都想死吗?我会成全你的,到时候你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药材,我还拉了全天下的人给你陪葬,你难道不该高兴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所有人从牢笼中解脱出来,这是大爱!” 龙熙泽看着他,茫然中似乎带着一丝戏谑的问道:“爱?我问你,你有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过吗?” 欧阳朔疑惑道:“世人皆一般,放在心上又如何,不放在心上又如何?” 龙熙泽冷漠道:“你根本就不懂何为爱,你的所作所为跟一个随随便便便杀人的刽子手没什么区别。” 欧阳朔怒吼道:“闭嘴!你这个只会玩女人的废物懂什么,若不是我救了你的命,你不知死过多少次了,还敢在我面前饶舌?我这是大爱,你们男女之间鸡毛蒜皮的情情爱爱岂能与我相提并论?若是你真的爱一个人,那就最好在她最好的年纪杀了她,这样她就会永远都不会老去了。” 龙熙泽猜的没错,这个老头已经完全疯了,如今的他只剩下一颗陪她到老的心,老天若是肯再给这样不懂事的他一次机会的话,他绝对不会再松开手了,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样艰难的处境他这段时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了,他在一条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爬着,永远也不知道停歇,真的好累,累到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他的脑子还在思考,他的手脚还不算完全不能动,所以只能睁着眼继续爬下去。 欧阳朔欢快的跟在他旁边,嗤笑道:“看到没有,不仅是你,还有许多可怜人,活着就如同你现在一般,猪狗不如的在地上爬着,就算这么可怜,也许还是混不到一口饭吃,你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龙熙泽没有回应他,亦不想回应,他现在终于懂了,在这条路上,总归是有想做的事,有相见的人的,就算是狼狈不堪的爬过去,也得爬到最后,不留一点遗憾。 欧阳朔残忍的踩住了龙熙泽右手,拿出一把匕首,将他的无名指割下了,龙熙泽闷声咳了一下,与胸腔内传出的疼痛比起来,这点疼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问你话呢!回答呢?回答我!” 龙熙泽怒视了他一眼,看书uuknshu 还是一言不发。 欧阳朔气急败坏的又割下了他的中指,将两根手指头收进了自己衣袖的葫芦里,准备拿去炼药。 鲜血浸透了龙熙泽面前的嫩草,原本要茂盛生长的这一片土地也在转瞬间枯萎成荒地了,他体内的毒性便是这样恐怖。 “好,我就割下你所有的手指头,让你想爬也不爬不动,这样以后你就再也跑不了了!” “我真是活该呢,当初在家里,娘亲对我那么好,现如今我却不能见她,往后还不知能不能为她养老送终,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人,却亲手弄丢了,或许…一切都是报应吧。” 略微回顾一下这辈子,龙熙泽便知道了,因果报应便是如此,做了那么多错事,坏事,那些东西不会因为过去了就会真的过去了,早晚会有一天变成现世报落在自己身上。 望着那血淋淋的双手,他明白自己终于爬不动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天上的云很高,林间的草又好似在云彩上面飘,就如同他这不甘寂寞的一生一样,从来都没有生过根,好不容易落地了,却又是临近死亡的时候。 一时间,紫色的烟雾终于追上了他,漫过了他的身体。 第245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7) “李闭月,你不能死,你得给我活着!你不是要找意中人,要和他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吗?” 小大夫拽着那只手,那头畜生一侧身,他们就好似挂在了悬崖边上,稍微不慎落下去,便是十几丈高的地面。 李闭月的咽喉处生出了紫色的斑点,欧阳朔是怕她中途反悔了,所以给了她一碗毒药,这样一来,她就逃不掉了,就算是死了,也能让那头畜生吞下去。 她是学医的,在喝药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肥爷是通灵性的,给它送饭送了这么多年,若非是真的被引诱的受不了了,是不会吃她的。 她仰起头艰难的笑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当她看见这张陌生的脸的时候,心不由得抽了一下,那是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何苦皱眉道:“嗨呀!都这个时候,你还管我是谁做什么,待会儿等这个怪物翻过身,我们就往山下跑,知道吗?” 李闭月轻笑道:“谢谢你,不过我不能跑。” 何苦错愕道:“不跑?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给它搓澡吗?” 李闭月摇了摇头,咬唇道:“我得救我相公,不能跑!” 何苦一阵黯然,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你相公在那边山上呢,他来找你了,我看过他的病了,没事,不会死的,你若是要找什么药材就不必了。” 李闭月眼前一亮道:“真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相公是谁?” 何苦苦笑道:“不就是一个病痒痒的俏公子吗?” 李闭月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 何苦说道:“他来找你了,他想救你,一切都是那个糟老头子在作怪,你可千万别信他。” 李闭月闻言便说道:“什么糟老头子,那是我爹!他也是相公的爹,他怎么会害我们呢,倒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与我相公有仇,要来坏事?” 两人相谈间,那头畜生翻过身了,它吐着气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给了它一拳的不速之客,吴落甲松了松自己的拳头,方才那一下他用了五分的力气,这畜生皮厚,看样子这一下下去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更别提给它造成什么损伤了。 “前辈,你带着他一起跑吧,这里交给我。” 吴落甲慢慢的放下了背后的老人,背对着张天狼,扔了一瓶李天笙留下的药给他,他是不会转身的,在农村长大的,都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也不要将自己的后背露给野兽,这头畜生没了眼睛,摸不清吴落甲的斤两,它也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样的对手,正在用鼻子闻,探寻者人以外的气息。 老人点了点头,连忙去给张天狼喂药,正把瓶子拿起来,这人却像是属狗的一样。 张天狼一张嘴,便将瓶塞咬掉了,含住了瓶口,将里面的东西吞了下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手脚疼痛的感觉就愈发清晰了,这是好转的迹象,若跟方才一样,手脚都不听使唤好似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纵然不是很痛那也是坏的。 他咬着牙慢慢的站了起来,却并不想逃走,反倒是彳亍着站在了吴落甲的身旁。 老人在背后焦急的催促道:“哎呦,你还过去?这不是添乱吗?” 他这把老骨头能拉的动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能拉就拉,拉不动还是自己先跑路,没办法,他一甩袖子便独自一人开溜了。 吴落甲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皱眉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在送死!” 张天狼狞笑道:“是死是活又岂可轻下判断,博赢了,不就活了?” 吴落甲说道:“你有什么可以拿来博的?” 张天狼漠然的仰起头道:“这条命算不算?” 当他真的试过了以命相搏之后他才明白当初的吴落甲在成功了之后心情是多么的愉快,那就好似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就这样活生生的活着一样,这样的感觉是那些天生就学什么都会,聪明人无法体会的,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奋斗,去拼搏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吴落甲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若是活了,记得去看看大夫!” 在他看来,拖着一个几乎残废的躯体与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搏斗是一件犯傻的事情,毫无激情可言,若不是为了兵器,他看到这样的东西肯定会扭头就跑!毕竟李天笙教过他,没有目的,纯粹是为了出风头的打斗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吴落甲虎躯一震,往前大迈几步,而后在空中一个翻身,脚似长弓,又似流星陨落一般带着千钧之势朝着那畜生的鼻尖踢去,看起来像是蚍蜉撼树,u看书 w.uukansh 但这一脚上的力气,却是把那个畜生的鼻子划过了一条线,而后上面的肉都炸开,一阵血肉模糊,它张开嘴就要去咬吴落甲,这一下吴落甲是避不开的,他的身子还没有落地。 就在这紧要关头,张天狼一跃而起,扑着吴落甲便躲开了这个血盆大口。 落地后他咳嗽了两下,嘴角溢出了一些鲜血,他身上最多的还是方才甩动之下的内伤。 张天狼恨恨道:“这样不行!弄不死它!” 这是紧要关头,吴落甲方才也感觉到了,自己就算照这样打上成百上千次,也不见得能将这个畜生弄死,更何况这样不仅危险,而且次次这么打,就算没一着不慎被这畜生弄死,迟早也得累死,必须要找到能要它命的地方,见他好似有些见解,便问道:“那该怎么办?” 张天狼说道:“你再去踢一脚,这次我瞄准机会推开你落进它的嘴里,只要进去了,我就要办法弄死它!” 方才那一下不好,他有些急了,若是不那样推和吴落甲一起逃出来的话,他会先落在那畜生的牙齿上,这样人还没进去,便会被咬成两半。 吴落甲狐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天狼怒道:“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没时间解释了。” 第246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8) 见他这般模样,吴落甲没法子了,只能按照张天狼的意思来了,又是一记飞脚提了过去,这一次可算是锦上添花了,在那畜生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又撒了一记猛盐,那畜生扬起了脑袋就是一顿哀嚎,又似方才那般,只不过这一次的力度相较更为快速。 张天狼在第一时间便推开了吴落甲落入了它的口中,只是这畜生大抵是心怀不满,脚一抬便朝着吴落甲踢了过去,这一次,吴落甲无法闪躲,只能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招,重力击打之下他的身子就像是断了铉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吴落甲趴在了地上,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鲜血,若是方才那人没有及时推开他,只怕他现在早就死了,望着那畜生闭上的嘴巴,他心有余悸,现在他也只能相信那个人能凭自己的本事活下来了,或许,他的确有法子吧,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忽然,那畜生直直的倒下了,四肢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吴落甲眼细,一下子便看见了,它的身上多了一些紫色的斑斓,镶嵌在块状的皮肤上,十分的显眼。 还未等细想,那畜生的背上像是点着了狼烟一般,一下子爆裂开来,这才看清,原来它的背上早就升起了紫色的烟雾,只是方才还不够明显,如今凝聚起来,而且愈演愈烈。 吴落甲倒退了几步,护住了老人,公子也带着书童到了他的身旁。 “这雾剧毒无比,方才我们走的时候看见了,但凡是雾气弥漫而过之处,寸草不生。” 吴落甲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你可知道为何如此?若说是这畜生弄得,为何它现在也好似一副中招的样子。” 公子挑眉望着那畜生背上升起的烟雾,叹道:“这世上古怪的事情大多都是人做出来的,你若不信,过一会儿自见分晓。” 就像他从不信鬼怪之谈一样,只有那些做贼心虚,心中有鬼的人才会相信这世上有鬼,这畜生若是真带了毒,方才他们在山上时它就该放了,为何要等到现在? “李闭月,来,到我背上,我们一起逃!” 小大夫弯下了腰,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了,难得这个畜生翻身了,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像方才那么辛苦了。 李闭月摇头道:“你还是快逃走吧,我不能走的。” 小大夫见状便皱眉道:“不能走?你相公如今就在对面的那座小山上等着你,你若是死在这里了,他怎么办?” 李闭月苦笑道:“我若是死了,他应该不会心疼吧。” 小大夫呵斥道:“胡说八道!他若是真的不心疼,为何要来寻你,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想着要护你周全,若不是实在走不动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了。” 李闭月语气有些动摇道:“你说的…是真的?” 小大夫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又何曾骗过你?” 他不是不会骗人,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着实是舍不得骗,莫说是骗了,就连让她受一点委屈都是舍不得的。 李闭月摸着自己的头,有些虚弱的笑道:“你先走吧,我在后面跟上就是了。” 就算到了这样危急关头,她还是遵循妇道,男女授受不亲,若眼前站着的真是她相公,估计她早就上去了。 小大夫望见了四周的烟雾,眼神一狠,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有男子汉气概,从前他对李闭月,只是凡事都顺从着,认为只要她高兴,就什么都随着她的性子来,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冲上前去,也不管李闭月同不同意,便一下子将她拉上了自己的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力气最大的一次了,明明背上背着一个人,往前走一脚路都是一种奢侈,但他却像是疯了一样撒着脚丫子就往前跑。 李闭月不断地拍着他的背,终究还是没有力气了,认命似的瘫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为了救她的命,她不领情归不领情,人家若是真来强的,她这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呢? “李闭月,你还记得有一个叫何苦的人吗?” “何苦?” 小大夫狞笑道:“是啊,就是那个这又何苦,那又何苦的人。” “不认识,这名字倒真奇怪,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小大夫接着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当初…当初你说你…你说你不喜欢胖的,他就不吃饭!然后…然后饿瘦了!后来你又说你的意中人会踏雪来找你,他…他就每逢冬天便出门踩雪,直到把五根脚指头全都冻的不能动了!” 李闭月脸一红,低下了头,她不记得了,真的有一个人这么喜欢自己么?她已经习惯被人唾弃,被人冷漠了,u看书.uanshu十六岁那年好不容易瞒着姥姥下一次山,却被人当成了怪物,不断的朝她身上扔脏东西,她狼狈的捂着脸哭着跑了回来,结果奶奶不仅没有安慰她,反倒是把她锁在了门外,风餐露宿了一个晚上。 相公是好,但也从未正眼看过她,她知道,相公讨厌她,但她真的不能没有相公。 “你不记得了吧,那是他……他活该!他厚着脸皮做了这些事,就是想你过得好,直到…直到现在都是如此,你大概…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吧,但他真的…真的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喜欢过别人,那把伞,若你喜欢就留下吧,不喜欢…不喜欢就扔掉!” 山底渐在眼前,李闭月眼神逐渐放大,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啊!!! 小大夫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将李闭月丢下了山坡,心想道:“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记住自己的人罢了,如果有来世,别让我再遇到你了。” 如果有下辈子,他真的不想再爱上任何人了,只想一辈子就看看山山水水,就这样无忧无忧的过一辈子。 他不是不想活,明明生机就在眼前,只需滚下山坡,动一下便能活了,但他却已经将全身的力气全都用出去,只为了让她活下去了。 第247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29) 何苦,这又何苦,那又何苦的何苦,他真的很想活下去,像一般人一样去四处游行,写写诗赋赋词,但像他这样的人,到了情关面前,始终是迈不过去的,他也讨厌这样卑微的自己,仿似贱到了骨子里,这种只会感动自己,恶心到别人的深情,却没有给到对的人身上。 李闭月这一辈子估计也不会忆起他的,但他的全部真的只有这个女人了,那是最宝贵的孩提时光,最纯洁无暇的时段,他只是很干脆的为了一个喜欢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罢了,值亦或不值都已然不重要了。 小大夫慢慢的倒下了,手指摸在绿草上,整个身子都躺在了青山之中,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渐渐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风起之际,万物初春,这般光景,是天底下最美的风光,紫色烟雾弥漫的地方寸草不生,但到了他这一块,身旁的绿草却并未受到波及,他自小便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兴许也是这份拳拳之意,感动了上苍,他虽然断了气,但依旧独占一片春色,永远也不会凋零。 黑影掠过,欧阳朔提着一具浑身泛紫的躯体出现在了吴落甲面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的毒的确一直都没有解药,但他自己为什么没事?因为他总会在毒发的时候喝下毒性更强的毒药,他身上多出的肉早就被剧毒腐蚀的一干二净了,这也就造就了他如今的这副尊荣,完全是皮包骨头,一拆就散架。 若想达到目的,他必须得先解决这些碍事的人,他丢下了手上提着的那个躯体,那个人也像他这样,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了,只剩一层薄薄的皮搭在脸上,嘴巴张的很大,眼睛瞪得就像拳头一样骇人。 吴落甲挑眉道:“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欧阳朔淡然的望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人为何总要将好事说成坏事,在亲眼目睹了我的毒术之后难道就不想死在这种剧毒之下吗?”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制成一种全天下最毒的剧毒,毒死自己,然后再分享给全天下的人,与这种壮举比起来,他们所谓的金戈铁马又算得了什么?战争杀人,但总会有人活下来,享受胜利,但他就不一样了,能让所有人全都死掉,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报复,担心活着受累。 吴落甲皱眉道:“你脑子坏了?” 他还以为自己方才遇见的那个人已经足够疯狂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脑子更坏的人,这老头莫非是吃错药了? 欧阳朔怒斥道:“匹夫!他不懂我,你不懂我,全天下就没一个人懂我!你们知道你们如今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在我的眼中是何等的幼稚可笑吗?生死离别本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为何你们要拒绝?” 书童微声道:“这个怪老头在说些什么?” 公子摇头道:“不知道,兴许是吃饭的时候吃错东西了,人老了,是要糊涂些。” 欧阳朔不再理睬他们,眼下那头畜生浑身都被紫色的雾障笼罩,没人敢轻易上前一步,但他不怕,他迎着毒雾便上去了,手中还拿着一把锋利的锯齿匕首,他漫步走到了那头畜生的心口处,举起了匕首,奋力一划,便像是切开了柔滑的糕点一般开膛破肚,鲜血迸射而出,浸透了他的身体,他嘟囔着走进了自己划开的那道口子,片刻后,双手拉扯着一颗还在跳跃的两个灯笼般大小的心脏走了出来,当他的匕首将周围附着的管子悉数切碎的时候,那颗心脏慢慢的停止了跳动。 他有些疯狂的盯着手中的东西,大笑道:“就是你了!就是你了!终有一天,我会让毒王欧阳朔这个名字,响彻世间!” 他自顾自的提起了那具躯体,扛着那颗比他的头要大上许多的心脏,步伐蹒跚,踉踉跄跄的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烟雾消散之后,吴落甲扒拉开了那头畜生的嘴巴,在满是粘液的嘴巴里掏出了那个救了他的汉子,并寻了一处草丛,将他暂时安置在了那里,与老人一同去寻寒铁。 上山的路上,他发现了那具瘦弱的躯体,李闭月正双眼无神的流着泪陪在他的身旁,少年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抹温暖的弧度。 “何苦…何苦…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个时候要跑…为什么?” 她根本就没忘,只是觉得当时自己被抛弃了,认为何苦是个大骗子,所以将这份心伤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后来又错把那份爱给了龙熙泽。 吴落甲蹲下身握住了少年的手,不似当初那么冰冷,还留有一些余温,师傅曾说过人死如灯灭,临死前唯一剩下的便是回味一下自己这辈子所做的事,无论是坏事还是好事,uu看书 .uukan能想起多少便是多少。 他还记得少年曾说过自己还有很多想看的东西,他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却孤单的像是一个画外的人。 “何苦或许不苦…” 片刻之后他只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老人也是一言不发,他这样的年纪,也不是未曾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大不了便是一抔黄土,一座孤坟,青山依旧在,只是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罢了,老人是最见不得人过世的,他们嘴里虽然一直在算计着自己哪天会死,后事该如何,但真能活下去,谁又想死呢? 公子慢慢的弯下了腰,行了个礼,书童也是照着这个样子做了一遍,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 吴落甲迈步继续向山上走去,他没有资格去给少年挖坟,或许这个少年更希望呆在这位姑娘的身旁,如若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舍生忘死了,这羸弱的身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事实证明,人只要想做,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当吴落甲从那畜生的耳朵里取出了那块陨石后,老人便道:“把它交给我吧,最多五天,我便将武器打出来给你,正好可以赶上武林大会。” 只有废铁才需要千锤百炼,似这般好东西,人为加工之处越少,它便越能体现自己的宝贵之处。 第248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30) 老人端着一碗粥,拿着馒头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刘逍遥还呆在屋外便问道:“你在等什么呢?” 刘逍遥咧嘴笑道:“我师父说若我拿得动那把武器,便把那把武器给我,我在等着呢。” 老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呵,拿动那把武器?…你在等屁吃!” 刘逍遥倒也不恼怒,他似乎听出了老人话语间的一层意思,便疑惑道:“怎么,那东西很重?” 老人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口齿模糊道:“对你师傅来说,刚刚好,你…算了吧,别说是你,这世上就没第二个人能拿得动那个玩意儿,我还加了点儿料,估摸着在四百三十斤左右吧。” 刘逍遥嘴巴张的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四百斤?那是什么鬼东西,若是真拿那个东西去跟人家比武,岂不是一出手,人家连兵器带人都会被一下子砸飞? 老人朝茅屋内叫喊道:“嘿!试试手,拿东西把这屋子给我掀了看看。” 他这个做东西的人用不了,但是看见自己做的东西在人家手上大放异彩,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做出第二件比这件兵器更为强悍的凶兵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苍虎戟。 老人的话音刚落,整间屋子便如同过节时放的爆竹一般炸裂开来。 簌簌刷刷! 只见屋内那人手拿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似枪非枪,似斧非斧的长把式自背后旋了一圈,木桩稻草,但凡是被兵器波及的地方,整整齐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被斩下而后四散爆开。 刘逍遥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四散飞开,终于,风停了,几根杂毛搭在了脸上,都耷拉在鼻子和嘴巴上了,他愣着神,呼出的气吹着头发慢慢的飘摇,这才回过神来,差点没给坐倒在地上。 老人端着碗的手也停了,一根稻草落进了粥里,他淡然的笑了笑了,而后拿着筷子就把粥和稻草一同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之后方才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什么鬼东西,害的老头子我吃饭都吃不好。” 刘逍遥苦着脸说道:“这不是您做的吗?” 老人端着碗,颤着手说道:“这…做归是我做的…我做的我也猜不到用起来是什么样啊。” 他方才就是开玩笑的,若是吴落甲真的掀屋子他也只觉得顶多是把屋顶给捅破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风浪了,谁成想这混小子就是轻轻的一挥,竟然跟狂风暴雨打雷一般,让他老头子真开了一次眼界,要知道炸开的那一部分可是没一块看得清原型的,该是稻草做的那就是一根接着一根的从空中落到地上,这可比单纯的摧枯拉朽要难多了。 吴落甲拿着兵器走了过来,对刘逍遥说道:“你拿着试试?” 刘逍遥摇了摇头,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徒弟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可是四百来斤的东西,莫说拿了,不把我手指压在地上一根根的压断都算我抽的快。” 吴落甲叹道:“我是让你试试这把剑,顶多也就六十斤上下,你现在用起来或许有些不便,若是习惯了,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刘逍遥挠头道:“师傅,您忘了啊,我是要去学刀的,就算您给我剑了,我也是用不了的。” 吴落甲这才醒悟,他的确忘了,他现在也好忘事,记的多,忘得也多,他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个聪明人。 于是他把身上的那些药丸全都拿了出来,这些是李天笙留给他的,但他总觉得自己用不着。 “这些你拿着上路吧,危及关头或许有用,你师公一向料事如神,他应该是猜到了我会把这些东西给你,往后你闯荡,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你又不懂医术,留些药在身旁好一些…” 他说着说着便低下了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抬头叮嘱道:“对了,你记住,到了那里不要惹是生非,学东西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你要好好的侍奉你的师父,待人要诚恳,将心比心……我这还有些银子…” 老人看着瞥过了头,他老了,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世态炎凉,别说是师徒了,就算是亲生兄弟,为了点东西,不惜反目成仇的也在多数,又有多少人能像这个汉子一样坦坦荡荡,做到将心比心的,他是左算右算也没算到,李天笙机灵了一辈子居然收了个这么傻的徒弟,傻得惹人爱,他老了,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奸诈狡猾的人能逃得过他的眼睛,都是些小聪明罢了,偏偏还有些人自顾自洋洋得意的在人前炫耀,殊不知大智若愚这四个字才是箴言。 刘逍遥按住了吴落甲的手,哽咽道:“师傅,我不缺银子,uu看书 ww.uuasu您留着自己用,徒弟没用,您教了我这么久,都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孝敬您,反倒是让您处处操心。” 吴落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轻笑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师公还不是跟我一样,哪儿有师傅不替徒弟操心的,你要记住,这世上总归还是知恩图报的人多些,忘恩负义的人少些,行走江湖,要以善为本,重要的并非是这个世间是什么样子,而是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刘逍遥坚定的点头道:“师傅,徒儿记住了。” 老人默默地将碗里的粥吃光了,这粥吃的舒心,这武器也打得好,到了该到的人手里,他这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这世间的善缘啊,便是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的,之所以大家能呆在一起其乐融融,逢年过节都喜气洋洋的,便是因为有这些人在。 他这辈子也坏过,精明算计到最后还是觉得那些看似很笨,却又心眼儿好的人活得最好,身边总不缺人,一出事儿准有人惦记着,他也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收下几个徒弟了。 公子站在屋外的一寸地方,书童陪着他,方才那一幕两人自然是看见了。 “这便是叔伯齐,现在你懂了吗?” 书童愕然点了点头:“懂了,这糟老头子的确有本事!” 第249章卖油翁慢锤铁0重,苍虎戟断山终出世(31) 老人端着一碗粥,拿着馒头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刘逍遥还呆在屋外便问道:“你在等什么呢?” 刘逍遥咧嘴笑道:“我师父说若我拿得动那把武器,便把那把武器给我,我在等着呢。” 老人嗤笑了一声,说道:“呵,拿动那把武器?…你在等屁吃!” 刘逍遥倒也不恼怒,他似乎听出了老人话语间的一层意思,便疑惑道:“怎么,那东西很重?” 老人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口齿模糊道:“对你师傅来说,刚刚好,你…算了吧,别说是你,这世上就没第二个人能拿得动那个玩意儿,我还加了点儿料,估摸着在四百三十斤左右吧。” 刘逍遥嘴巴张的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四百斤?那是什么鬼东西,若是真拿那个东西去跟人家比武,岂不是一出手,人家连兵器带人都会被一下子砸飞? 老人朝茅屋内叫喊道:“嘿!试试手,拿东西把这屋子给我掀了看看。” 他这个做东西的人用不了,但是看见自己做的东西在人家手上大放异彩,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做出第二件比这件兵器更为强悍的凶兵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苍虎戟。 老人的话音刚落,整间屋子便如同过节时放的爆竹一般炸裂开来。 簌簌刷刷! 只见屋内那人手拿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似枪非枪,似斧非斧的长把式自背后旋了一圈,木桩稻草,但凡是被兵器波及的地方,整整齐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被斩下而后四散爆开。 刘逍遥的头发被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四散飞开,终于,风停了,几根杂毛搭在了脸上,都耷拉在鼻子和嘴巴上了,他愣着神,呼出的气吹着头发慢慢的飘摇,这才回过神来,差点没给坐倒在地上。 老人端着碗的手也停了,一根稻草落进了粥里,他淡然的笑了笑了,而后拿着筷子就把粥和稻草一同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几下之后方才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什么鬼东西,害的老头子我吃饭都吃不好。” 刘逍遥苦着脸说道:“这不是您做的吗?” 老人端着碗,颤着手说道:“这…做归是我做的…我做的我也猜不到用起来是什么样啊。” 他方才就是开玩笑的,若是吴落甲真的掀屋子他也只觉得顶多是把屋顶给捅破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风浪了,谁成想这混小子就是轻轻的一挥,竟然跟狂风暴雨打雷一般,让他老头子真开了一次眼界,要知道炸开的那一部分可是没一块看得清原型的,该是稻草做的那就是一根接着一根的从空中落到地上,这可比单纯的摧枯拉朽要难多了。 吴落甲拿着兵器走了过来,对刘逍遥说道:“你拿着试试?” 刘逍遥摇了摇头,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徒弟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可是四百来斤的东西,莫说拿了,不把我手指压在地上一根根的压断都算我抽的快。” 吴落甲叹道:“我是让你试试这把剑,顶多也就六十斤上下,你现在用起来或许有些不便,若是习惯了,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刘逍遥挠头道:“师傅,您忘了啊,我是要去学刀的,就算您给我剑了,我也是用不了的。” 吴落甲这才醒悟,他的确忘了,他现在也好忘事,记的多,忘得也多,他本来就算不上是一个聪明人。 于是他把身上的那些药丸全都拿了出来,这些是李天笙留给他的,但他总觉得自己用不着。 “这些你拿着上路吧,危及关头或许有用,你师公一向料事如神,他应该是猜到了我会把这些东西给你,往后你闯荡,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你又不懂医术,留些药在身旁好一些…” 他说着说着便低下了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抬头叮嘱道:“对了,你记住,到了那里不要惹是生非,学东西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你要好好的侍奉你的师父,待人要诚恳,将心比心……我这还有些银子…” 老人看着瞥过了头,他老了,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世态炎凉,别说是师徒了,就算是亲生兄弟,为了点东西,不惜反目成仇的也在多数,又有多少人能像这个汉子一样坦坦荡荡,做到将心比心的,他是左算右算也没算到,李天笙机灵了一辈子居然收了个这么傻的徒弟,傻得惹人爱,他老了,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奸诈狡猾的人能逃得过他的眼睛,都是些小聪明罢了,偏偏还有些人自顾自洋洋得意的在人前炫耀,殊不知大智若愚这四个字才是箴言。 刘逍遥按住了吴落甲的手,哽咽道:“师傅,uu看书 ww.uuansh 我不缺银子,您留着自己用,徒弟没用,您教了我这么久,都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孝敬您,反倒是让您处处操心。” 吴落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轻笑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师公还不是跟我一样,哪儿有师傅不替徒弟操心的,你要记住,这世上总归还是知恩图报的人多些,忘恩负义的人少些,行走江湖,要以善为本,重要的并非是这个世间是什么样子,而是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刘逍遥坚定的点头道:“师傅,徒儿记住了。” 老人默默地将碗里的粥吃光了,这粥吃的舒心,这武器也打得好,到了该到的人手里,他这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这世间的善缘啊,便是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的,之所以大家能呆在一起其乐融融,逢年过节都喜气洋洋的,便是因为有这些人在。 他这辈子也坏过,精明算计到最后还是觉得那些看似很笨,却又心眼儿好的人活得最好,身边总不缺人,一出事儿准有人惦记着,他也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收下几个徒弟了。 公子站在屋外的一寸地方,书童陪着他,方才那一幕两人自然是看见了。 “这便是叔伯齐,现在你懂了吗?” 书童愕然点了点头:“懂了,这糟老头子的确有本事!” 第250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 屋顶升起了炊烟,刘姥姥坐在炕头旁烧火,紫嫣裹着头巾干练的将一块又一块的糯米饼贴在了锅上,刘逍遥最爱吃的便是饼子上的那一面锅巴,贴的越硬越好,每次总是咬的嘎嘣脆,她每次看见总要笑上一阵子,这东西光是他一个人就能吃四五个。 家里穷,也不是每次都有钱去买糯米,但是刘姥姥每次都是卖力的干活,种的东西家里留一份,外面卖一份,得来的银子全都装进家里最好的罐子里,然后埋进地里,只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挖出来买些好吃的给刘逍遥补身子。 后来刘逍遥大一些了,便去山上打猎,有好几次险些丧命,刘姥姥求神拜佛弄了一个护身符给他带在身上消灾免难,说来也真是奇了怪了,自那以后,刘逍遥还真就没受过什么伤了,身上一块疤也没有。 刘姥姥将一根柴火放进了灶里,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妮子。” 紫嫣擦了擦汗,笑道:“姥姥,怎么了?” 刘姥姥抿嘴道:“还叫姥姥呢,该改口了!” 紫嫣说道:“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还是不改了吧,我虽然嫁人了,但您还是我姥姥。” 刘姥姥眉头拧在了一起,嘴却是笑的合不拢道:“你这臭丫头,当新妇没两天,嘴皮子也变利索了。” 紫嫣笑道:“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吗?听二婶儿说,您年轻的时候在咱村,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练家子。” 刘姥姥撇嘴道:“你二婶儿八成又说我泼妇骂街了,想当初啊,姥姥没出嫁的时候村里多少爷们儿惦记着,可是你姥姥我啊,心里有人,他们一上门就被我指着鼻子骂,一个个被骂的提着彩礼就跑。” 紫嫣搓了搓手,吐了一口热气,笑道:“那倒没有,我二婶儿说您年轻的时候跟仙女似的,大家都叫你七仙女,那些说媒拉亲的有不少富贵人家,您一个都没应承下,非要选做木匠的公公。” 刘姥姥眯眼道:“嗨,那还不是你公公死缠烂打?嘿嘿…当初到我家提亲的那都是拿着金子银子来的,你猜你公公拿着什么?” 紫嫣问道:“什么?” 刘姥姥眼中似有光景道:“他啊…提着一箩筐山楂就来了,当初要不是我拦着,我爹怕是要拿扫把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说着她自己都笑的合不拢嘴了,紫嫣却能感觉到,姥姥深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温情,尽管后来公公没过三年便走了,姥姥还是念着他,从前就叫阿郎,现在就叫老头子,每当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那里念叨着,说的大多都是他们这些后辈的事情。 刘姥姥忽然低眉叹道:“算了,左右也不过是一个短命鬼,嗨,也没什么想头。” 紫嫣幽幽道:“不去想,也难过。” 刘姥姥抬首道:“妮子,你可别想不开啊,逍遥练武是一件好事,况且这孩子自小就机灵,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紫嫣笑道:“姥姥,您瞧您说的,哪儿有新婚的妻子会想着自己的丈夫出事的,我只是想着,您虽然后来过得苦,但心里踏实不是?这就是最好了。” 刘姥姥嘿嘿一笑,而后道:“这话啊,也就是从你口里说出来让我舒心,若是换个人,我准以为她是在取笑我。没错,后来啊,虽然你公公走了,但我心里一直惦念着他,外加上当时还怀了你舅舅,我也就没想其他的了,孩子啊,总归是一个个的盘大了,只是可惜了,就没一个长命的,妮子,你嫁过来之前我也跟你说过这些,你…不怕吗?” 紫嫣摇头道:“我知道,您是把我当亲闺女才说这些,若是换做别人,那就是给逍遥添堵,我不信命,就像您一样,凡事都是靠自己的一双手做出来的,一针一线缝多了就能做一件衣裳,命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刘姥姥竖起大拇指道:“闺女啊!你这话说到姥姥心坎儿上了,我也不信我刘家就是这样门丁凋零,早先我就在他公公的坟前发过誓,一定要把光宗养大,为他开枝散叶,如今我那苦命的儿子好赖也留下了一个种,辛苦你了。” 紫嫣脸一红,臊道:“姥姥,您说什么呢。” 刘姥姥笑道:“你瞧我这嘴巴子,老了就什么都不顾了,你脸皮子薄,说这些事你害臊,姥姥都知道。” 紫嫣摇头道:“姥姥,我也想为逍遥多生几个儿子,他们的爹习武,那儿子也跟着一起习武,人多了我们就不怕了,那个坏人也就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刘姥姥舒心的点头道:“咱这乡下人家都是有后为大,为啥呢,有了孩子人家就算大你一头,也不敢欺你欺的太狠,都怕老了活得不自在,姥姥是过来人,见过太多了,年轻的时候不积德行善,干尽坏事,uu看书 ww.uuashu 那到最后啊,都没一个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就原先住在村长家隔壁的那一家,瘸了一条腿的,年轻的时候给村长当打手,还糟蹋了几家的闺女,后来到了四十岁儿子就死了,自个儿还被狼叼走了一条腿,去年夏天都放在屋子里臭烂了没人管,还是村长家的狗一直叫,恶臭熏天,一家人受不了了最后帮他收拾的后事,被埋的第二天坟就被人挖了,村长埋几次就被挖几次,直到身上的骨头被畜生叼走了一些,他也就不埋了,到最后那个瘸子还是没能入土。” 这事儿刘姥姥也不知念叨了多少次了,想当初便是这个恶人打死了公公,刘姥姥一辈子都记恨着他,若不是当初刘姥姥的父亲小有名望,只怕她也逃不了这个恶人的魔掌。 世人只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实则这样的例子相较善有善报少之又少,多积善缘的人背后自然是人多势众,不然刘姥姥一个寡妇,又如何在父亲走了之后支撑到现在的,少不了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说到底,还是好人多。 那个瘸子虽然风光一时,到了后来还是孤苦伶仃,不能动了之后床前无人侍奉而死,最后埋进土里还不得安生,被人挖了坟,所谓的不得好死不过如此。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若你有心向恶,那世上的好人在你眼里大多都会变成恶人,若你心存善念,再怎么艰苦,身旁也总有人相伴。 第251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2) 刘姥姥说完这段往事后总不会再说其他的东西了,她到现在还是没迈过那道坎儿,都是好好的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要说老天爷不长眼,那是真不长眼,但兴许也就是这些祸事才能让刘逍遥遇见个这么好的师傅,她以前也不喜欢拜菩萨,没那个空,到现在隔三差五拜一次,就是因为实在是动不了了,孩子越来越大了,以前她还可以帮忙换换尿布,洗洗床单,现在这些事紫嫣都可以做了,她也不用那么操劳,不仅要起早贪黑的种地,还要跑去大户人家打短工了,因为刘逍遥可以上山打猎了,打回来的东西拿去卖挣了很多银子,剩下的还可以自己吃,这一天天的,肉就没断过。 “嗨…你瞧我,又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妮子,听烦了吧。” 紫嫣掩嘴笑道:“姥姥,你说吧,我听着呢。” 刘姥姥琐眉道:“你这妮子啊,胆子也大,姥姥一直说这生生死死的你就不怕?” 紫嫣掩嘴轻笑道:“不怕,因为姥姥啊,是这世上最好的好人,您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刘姥姥听着心都快化了,笑道:“你这妮子,嘴咋就这么甜呢,姥姥又不是神仙,老了,早晚也有走的一天,哪儿能真陪你一辈子啊。” 紫嫣颦眉道:“姥姥,不许你这么说,你要陪的,不许走!” 刘姥姥开怀大笑道:“好好好,姥姥老了,就哪儿也不去了,陪着我家妮子。” 紫嫣望着她,终于无声的留下了泪水,一下子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哭诉道:“姥姥…” 刘姥姥摸着她的头叹道:“我苦命的孩子啊,想哭你就哭出来吧,现在不哭,待会儿等人走了,就哭不出来了,最好把该流的眼泪全都流尽了,这样也省的见不到的时候一直惦记着。” 这可怜的孩子,大概早就想哭了,成亲原本是一件高兴地事情,可是她却根本就高兴不起来,为了刘家的体面一直在苦苦支撑着,这份心,估计在刘逍遥面前也无法表露出来,不想让丈夫担忧,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刘姥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刘逍遥站在屋外,也是一脸悲色,千言万语也是能付诸仰天一叹了,待到妻子从屋内走出来,他接过了包袱,他本想猛烈的将她拥入怀中,但自己这一双糙手,又怕弄疼了她,只是伸在半空中,忘记垂下。 紫嫣却扑进了他的怀里,娇声哽咽道:“相公,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走!” 刘逍遥摸着她的青丝,放到了唇边,轻轻的嗅着,吻着,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太享福了,老天待他不薄,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奶奶,又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我想你将来跟人家说起自家相公时是抬头挺胸的,说他有多了不起,说他有多大本事,你就算不喜欢荣华富贵我也得给你备着,你就算不喜欢跟人家比我也得比任何人都强,你是我媳妇儿,天底下女人有的东西你都该有,她们没有的你也得有,安心在家,等着你男人回来!” 刘逍遥眼神一凛,此刻的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些出征的士兵临行前的决绝,纵然外头是大风大浪,风沙不尽,纵然外头是血里火里,无处安歇,只要有一个家在,那么孤胆的心便无所畏惧。 他抬起手替她抚平了眼角的泪水,接下了包袱,紫嫣死死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终究放开了,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为绝代风华的一笑:“我等你。” 也只有这时的女人,在男人眼中是最美的,刘逍遥深情的吻了一下她的唇瓣,而后转身,风风火火,头也不回。 吴落甲立戟迎风,狄逢春与刘兆也备好了行囊,众人结伴而行,不过到了樵茶庄却要分开了。 这戟间的故事,吴落甲已与狄逢春说过了,欧阳朔的手段着实有些高明,不过他这次也是棋差一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古正邪不两立,世上有一个毒王欧阳朔,但也有一个医仙胡月归。 他这次的英雄帖,只怕又要多一个人了。 他拿出了信封,一吹哨子,天上便传来了滴哩哩凄厉的叫声。 羽破长空,一跃百里,山谷中,方脸中年男人正在煎药,这两天他总是心神不定,原先还以为是害了风寒,吃了一些药以后依旧不见好,正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啊,到如今,他隐约感觉到了,这病的源头怕是来了。 海东青在一处矮松上停了下来,而后慢慢的落在了地上,这畜生也真机敏,中年男人看着眼角一笑,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海东青的折腾,但若是自己会落地的,uu看书.ukashu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一手抓过了簸箕上晾的吃食,撒在了地上,来了也不能走空啊! 而后他卸下了信筒,眉头一紧,狄逢春?这个人他倒是认识,只不过他们二人来往太少,况且江湖上的那些人在他眼里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着实不值一提,他早就不问世事了。 于是乎他下意识地准备将东西仍在一旁,不再理会,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慢慢打开了信封。 放才看了一会儿,这中年男人便好似丢了魂一样坐倒在了地上,像他这般年纪的人,或许不该流泪吧,但真的来了,挡也不挡不住。 “尽欢…我的尽欢啊!” 他哭嚎着在地上爬着,手中的信件早已被捏的破裂,指尖发白的抓着地上的石子,嘴唇泛白,一副落魄样子,全完没了方才的儒雅淡然。 其痛不弱丧子,良久之后他才捂着胸口,满腔怒火,眼神咒毒道:“欧阳朔!老夫与你势不两立!势要将你食肉寝皮,挫骨扬灰,以平我尽欢在天之灵!” 当他收拾好了背篓后,燃起了一个火把,身后便是他苦心经营了好多年的茅屋,在转身的那一霎那他将火把往后一扔,这地方,再也没人会回来住了,用不着了,自然要烧!烧个干净! 第252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3) 茶儿县,宝文府境内最为富饶的一个小县,酒肆布庄,应有尽有,最出名的还得是这茶庄,就连承道的雾山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几分,毗邻樵茶庄,每月供应,从未断过,街上都飘着一股茶香味儿,店铺之间,隔着没两间便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闻一下便沁人心脾。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等文雅之地,出的最多的便是文官,光是太子少傅就有三个,朝廷文官,大半都出在茶儿县,要么搭边儿,要么就是本地人,这里的县令可比偏僻地方的府台都要硬气。 但就是这么风雅的地方,今日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都是皮草裹身,还未见人,不用看起面貌,便闻到了一股草莽的气息,在大华境内,穿成这样的,大多都是买不起绸缎的猎户,他们进了市集,大多都是低着头,商比农贱,而打猎的,比商人还要低贱,也就比娼妓乞丐高一头。 偏偏这几个人还昂首挺胸的,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县令大人还像狗腿子一样在旁边奉承着,像个引路的下人一般跟他们介绍着街上的店铺,说到兴起时便咧嘴一笑,跟像主人讨要骨头的狗一样点头哈腰。 这三人中以居左的短发汉子最为骇人,身长十尺,坦胸露乳也就罢了,胸前居然长满了黑色的毛发,跟山里的黑瞎子一般模样,这人有着老虎一般凶狠,狼一般贪婪的眼睛,四处打量着来往的娉婷佳人,人家的腰看起来都没他的大腿粗,皮肤黝黑中带着一些昏黄,像是没烧好的木炭刷了油一般。 居中的那位倒是一副大华人模样,细眉细眼,白净的脸,一看便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右侧则是一个鞋拔子脸,眼睛突兀,有些像蛤蟆一样裹着黑色头巾的人。 “阿鲁巴,我知道一直都对大华的女人颇有兴趣,县令大人介绍了一路,也该累了,对了,碌尔赞,那个用他们大华话该怎么说?” 那鞋拔子脸低头道:“品茶。” 那人一听便恍然大悟道:“对,你也该累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品茶吧。” 虽是笑意吟吟,眉宇间的不屑却透露了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蔑视,看看,大华的男人多么的瘦弱,要么怎么会娶比他们还要瘦弱百倍的女人呢?哪儿像他们大金族,男人,与马为伴,一生驰骋沙场。女人,昂首挺胸,弯刀饮血,这样瘦弱的人怎么配拥有这么好的土地?迟早,这一切都该是他们大金族的。 县令倒是个体己人,一听到品茶便立马会意了,这是他们文人雅士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词,文人上青楼,不可说押妓,太过粗俗,谓之曰品茶,刚好,这可是金族的小王子,虽说大华与金族一向不对头,但那都是上面人的事儿,这么尊贵的人来了,该讨好他还是得讨好,没办法,这腰啊,弯了一辈子就不知道怎么直起来了。 阿鲁巴黑着脸,粗着嗓子说道:“我不喝茶,只喝酒,不过现在也不想喝酒!” 小王子楞道:“那你想做什么?” 阿鲁巴红着眼睛指着街上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女人说道:“干她!狠狠的干她!” 县令一听便满脸愁色,这可是大街上啊,他可不想闹出什么乱子,连忙道:“壮士且慢,我们这儿有一处怡春阁,里面的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个个都比她强,你还是忍一时吧。” 阿鲁巴望了小王子一眼,小王子低眉道:“出门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不要把我当成王子,你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该吃羊的时候不用问别人。” 阿鲁巴狂笑了一声,像是狼入羊群一般冲了过去,一只手便拎起了那个女人,在凄厉的叫喊声中死死的咬着那个女人洁白的脖子,张嘴时,凶狠的牙齿上已经有了一些血迹,等到女人晕厥了过去,他一脚便将一处民房踹开,宛如土匪强盗一样,里面的主家上来拦他便是照着脸一拳下去,这一下便是一条人命。 县令身后的衙役见状忍不住了,有几个已经抄起大板准备上前了,却被县令拦了下来,他擦了擦汗沉声道:“干嘛?都不想活了?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你们就当做没看到,往后要是有刁民上来告状,打回去就是了。” 一切都是为大局计,这可是金族的小王子,他只是一个随便哪块地方都可以拎出来的小县令罢了,府台大人给他的原话便是好生照应,若是因为他而惹出什么大麻烦,那就是轻则罢官,重则全家人头落地,曲曲贱民罢了,他们茶儿县从不缺人。 这一幕被附近的百姓望见了,无不围观指责,有些已经背地里开始骂狗官了,县令一瞪眼便大喊道:“把这些刁民全都给我乱棍赶走!” 不过身后的衙役却是低下了头,u看书 ww.uukansu 没有作为,县令气的跳脚骂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信不信本官将你们满门抄斩?” 这时他们方才狠下眼,开始扬起手中的大板子对准了围观的百姓。 房屋内不时传来阿鲁巴的狂笑声与女人的惨叫声,还有衣裳布匹被撕烂的声音,不过也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声音停了。 砰!!! 光着上半身的阿鲁巴从房舍内破窗倒飞了出来,门牙掉了两颗,嘴唇已经被打的变了形。 一个执戟的黑汉子从房舍内慢步走了出来,不过他手中的兵器说是戟倒也不像,有些怪异,色泽暗沉,像是宝刀许久没开封的样子。 小王子脸色阴沉道:“这个人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我金族的人!” 县令一听便哈腰道:“看样子应该是什么江湖草莽,王子息怒,本官这就派人惩治!” 于是他便对衙役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恶贼拿下?” 只见那黑汉子低吼了一声,手中长戟一扬,末端落地,周围三米的地面的地板砖纷纷被震碎,裂痕延续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方才停下来。 第253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4) 周围的衙役看见这一幕,纷纷不敢上前,莫说是他们了,就连县令也被这一下吓得一个机灵。 吴落甲淡漠的望着阿鲁巴,被赞誉为草原上最勇猛的狼的男人在这一刻心生畏惧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他看到了黑暗,就像他原本躺在草原上看着月亮,月亮却在一瞬间被黑色的乌云吞没了一般,他不怕人,却对天地存着畏惧之心,这个男人的眼睛此刻就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样可怕。 他忘了,十四岁那年硬生生的按到了一匹烈马,也忘了,二十岁那年,独自一人,将一百名草原壮汉摔倒在地上,获得了草原勇士的称号,他倒在地上,脚步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 小王子看在眼里,呵斥道:“阿鲁巴,你是被吓破胆了吗?” 阿鲁巴听到这话往后看了一眼,这一刻他才记起过往的荣耀,忘记了方才的那一拳是怎么打到他脸上的,那个人只用了一拳便将他从屋内打了出来,他的痛感也从由麻木变得愈发清晰,进而变成了无尽的怒火。 他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朝着那个比他矮两个头的黑汉子冲了过去。 吴落甲脚踢戟末,剑尖划破了地板,带着刺耳而又干脆的声音划破长空。 嗡的一声,吴落甲收戟负于身后,一滴鲜血落在了地上,随后便是血淋淋的下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划,直接将这个勇士的整条下巴全都划下来了,带着骨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王子眼神惊惧,他虽出生在草原,却从未打过仗,更别提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了,最多也就是断手断脚罢了,下巴被整个划掉,好好的一个脸,一下子就少了一块,血肉模糊,这谁顶得住。 周围围观的百姓却连连喊好,他们不怕,杀畜生,再怎么残忍也不为过。 阿鲁巴倒在了地上,他想喊,却不能发声,因为嘴稍微的一动便会有锥心的疼痛,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能压抑在心里令他近乎晕厥,而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残忍行径而稍有动容,反倒眼角多了些嘲弄,他慢慢的走进了阿鲁巴,弯下了身子。 小王子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手里的动作,大喊道:“住手!” 可惜他拦不住,这个时候估计就算是皇帝开口,也拦不住。 “你猜猜接下来我会把你身上哪块地方去掉?” 而这句话是阿鲁巴这辈子听到的最可怕的一句话,与恶鬼的低语无异,只见那个男人淡笑着抽出了戟下的那把剑,忽然嘴角一抿,眼神一凛,光一闪,他的胯下便凉了一大块。 吴落甲站起身,冷眼望着县令大喝道:“为何方才不派人阻拦?为何?” 为何二字犹如晴天霹雳,让县令吓得一个机灵,顶上的乌纱帽都差点掉了,连忙扶正躲在衙役身后指着吴落甲道:“你…你是何人?大…大胆!” 屋内赶出的中年书生怒目环视着这一幕,身后的书童也是咬牙切齿。 书童年少轻狂,张嘴便骂道:“狗官!” 书生并未阻拦,反而大喝道:“骂的好!” 这可把县令气的七窍生烟,他大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这群刁民给本官悉数捉拿归案?谁要是有本事,本官…本官赏他一百两!” 衙役们一时间左右为难,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方才这黑汉子的本事可都历历在目,上去不就是个死吗?纵然是一百两银子也买不来命啊! 小王子阴沉着眼睛望着吴落甲,一字一顿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吴落甲左手拿戟,右手握剑,轻快的旋了一周后收鞘,这戟名苍虎,用时便如猛虎下山,确实势不可挡,他虽降得住,但也得每次都多刷几个把式才能愈发熟练。 闻言他便扬戟一挥,阿鲁巴的左耳又被割下来了,他涕泗横流,惨不似人状。 小王子指着吴落甲,叹道:“好!好!好!你居然敢…” 话还没说完,吴落甲又是一划,阿鲁巴的右耳又被齐根斩下。 阿鲁巴哀求的望着王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就连脸皮都不敢动一下。 小王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身旁的禄尔赞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呵斥道:“贱民,你可知你今日是在何人面前撒野?” 话音刚落,阿鲁巴的那颗眼角还带着泪水的头便飞了出去。 对付恶人,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比狠,只需比他更狠就是了,吴落甲一直都牢记李天笙的教诲,单纯的死对这样的狗东西来说是一种解脱,让他忍受够了痛不欲生的感觉再去死,这样他才会跪在阎王爷面前忏悔。 两人是气的浑身发抖,直到那把戟的尖端指向他们时,他们方才死死的闭上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吴落甲毫不在意对禄尔赞笑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禄尔赞的嗓子仿似被人死死的掐住了一般,脸憋得通红,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uu看书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小王子目眦欲裂,他仿似看到了,那个晚上坐在后花园的自己,还有那个拿着剑的道士,那时的他也是像现在这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人明明笑着,手中的剑却像是拉满弓的箭一般挂在铉上,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女人与那个男人在床榻上**巫山,也亲手放跑了自己的尊严和尊贵,除了嘴上的辱骂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等到人家拿着武器指着他的时候,他连逞口舌之快都成了一种奢侈,为什么!为什么! 吴落甲收起了戟,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吴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与诸位无关,只求今后诸位再遇到这般事端时能抱作一团,世间太多不平事,须有拔刀人,如此吴某是生是死,亦不枉此生!今日吴某认罪!拒不认错!” 吴落甲扔下了兵器,自小他爹便教他,官为大,不管是好官还是坏官,都维护着一方秩序,无官则民乱,他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可以路见不平,但事端一了,一切还得由官府论断,他若是就此离去,坏了律法,往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打着惩恶扬善的旗号干坏事,规矩就是规矩,他认罪,却不认错。 “英雄!” “好汉!” 人群中传来了怒吼声,众人皆是红了眼。 第254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5) 县令大吼一声:“把他拿下!” 四周的衙役纷纷上前,包住了吴落甲,吴落甲坦然张开了双手,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只是舍掉这一身,去做了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后悔?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一路看天不低头,这才是汉子!是非对错,任由人家说去吧。 书童急忙道:“先生,这…” 狄逢春细眯着眼睛,虽然他也气愤,但这次却又不失为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武林规矩,最敬重的并非是那些武功高强的人,而是那些有德正气的人,例如当年的东方文台将军,论武功,也顶多是个二流的练家子,但至今却被引作后背楷模。 这事,没准能拿来做做文章,思量了片刻后,他摸着胡子笑道:“无忧!” 刘兆挤眉弄眼道:“可…他要是被人抓走了,那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万一…” 狄逢春摇头道:“诶…别忘了,他可是薛家的女婿,比起咱们这两双眼睛,人家可是手眼通天多了。” 刘兆疑惑道:“你说的…我不懂。” 狄逢春仰头笑道:“不懂?你不懂就对了。你别以为他是莽撞的做这件事的,这笨人的一个聪明往往比得上那些聪明人的一百个聪明。” 刘兆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狄逢春低眉道:“那就好好看,好好学,这收买人心的本事可比练武要难多了。” 衙役中,一个粗眉罗圈腿的汉子抱拳低声道:“壮士,得罪了!” 吴落甲望了他一眼,坦然一笑,张开了双手,公道自在人心,欲成大事者,谋人心尤胜谋国,这些道理在他没遇见李天笙时是不懂的,空无一物屠狗辈,大义兴家,他原本对名声之类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他要堂堂正正的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在薛红绫面前,武林大会豪杰并举,比拼之下,焉有他一席之地?倒不如趁此良机,行此壮举,此次他的这般作为,照大华律,该斩,这他也知道。 吴落甲望了狄逢春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此时,屋内的那位姑娘裹好了吴落甲方才脱给她的外套,靠在门槛旁,流着泪跪了下去,哭泣道:“小女子谢过恩人。” 这一幕与官府的蛮不讲理截然不同,旁观者时有落泪,或有仰天长叹世道不公,县令自然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手一挥便皱眉道:“把人带走!” 为官之道他再清楚不过了,底下的这些贱民若不是实在饿得受不了,那便不会造反,他为官处事,大多都公正无私,稍稍有些瑕疵又怎么了?这还不是为了国家大事计?这些贱民又懂什么?整天就是吃饱了没事做瞎嚷嚷! 接下来的几日内,吴落甲在牢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时光,他的武器被衙役头子收起来了,那个人似乎很敬重他,每次给他送饭都是有肉有酒,这伙食,比他在外面过得还要好,不过放下后只留下一句长叹‘大哥,慢用!’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刘逍遥已经在昨日远赴千里之外学艺了,如今他心心相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便是在承道的薛红绫,还有一个,便是不知所踪的师傅。 狄逢春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个喜欢瞎操心的人,自己都顾不上,又如何顾得上别人呢? 从前太忙,如今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自己的过往和今后了。 “也不知她们母子现如今怎样了?” 他在空无一人的小屋内,终于问出了自己一想问的话,他之前也曾想问薛破越,但开不了口,一来是太过突然,二来像他这样的人是配不上薛小姐的。 自卑也不知阻隔了多少大好姻缘,本来互相爱慕的两个人却因为开不了口而错过了余生。 不过现如今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吴落甲不再那么想了,他有这么一条命,今后不管薛小姐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为她弄来,他再怎么落魄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错了要认,不能事情做完了就逃之夭夭不见人影,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承道,爬到薛红绫面前,届时要杀要剐掏心掏肺也好,他绝无二话。 “诶…兄弟,还有吃的吗?” 隔壁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打破了吴落甲的思绪,吴落甲头一转,便望见墙上已然多了一个洞,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砌墙的砖头敲下来了几块,若是不走近些看,还真看不出什么。 吴落甲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饭食,过惯了穷酸日子,这酒肉吃的还真不习惯,他都是先吃一半,另一半是强塞下去的,因为不管如何,粮食不能浪费了。 如今东西还剩一半,正好,给他吃了吧。 那人自墙的那便伸出了一只黑灰色造孽的手,抓住了鸡腿便立马缩了回去,恰在墙上还把皮刮破了一层,那倒不是饿的受不了了,更像是怕吴落甲反悔了。 咳咳!! 那人吃的急,连骨头也一块嚼着往喉咙里咽,一下子卡住了。 吴落甲暗自摇了摇头,uu看书 .uukanshu 他也没办法,他是有酒,但这洞太小了,拿不过去。 正当他犯难的时候,一颗人头从洞的那侧伸了过来,把吴落甲吓的往后一栽,那只有一只手可以过的洞是如何伸过来一个头的,这般怪异的事情不管是谁碰见了估计都会吓坏吧。 “兄弟…酒…酒…” 那人像是鬼卡着了喉咙一样叫道。 最后见吴落甲没动静,干脆整个人都从洞的那侧缩了过来,那速度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吴落甲只看见了一袭灰布自墙的那头一卷而过,便是那人现如今身上穿的衣服。 那人倒不见外,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抓起酒壶往嘴里灌,良久之后方才咽下喉咙里的东西,打了一个嗝,接着便是对吴落甲盘中剩下的东西大快朵颐。 等他吃完了方才望见那个黑汉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时愣住了,争辩道:“我又不是白拿,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还你的。” 第255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6) 吴落甲问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那人擦了擦嘴巴,插着腰说道:“困?兄弟,你这话就说的不地道了,何为被困于此?这牢里多舒服,进到这里就跟进到自己家一样,冬暖夏凉,一日两餐,还不用干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地方?” 吴落甲咽了一下喉咙,瞪着眼睛,这是什么说法?坐牢难道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那人咧嘴一笑,满是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排大牙,他身长六尺,瘦若竹竿,手脚却相较一般人要细长上一些,特别是手指,跟大户人家的妇人留的指甲一般显眼。 “萍水相逢,我叫钱伸手,还未请教兄弟大名。” “吴落甲。” 那人抱拳道:“原来是吴兄啊,方才饿的紧,失礼了,对了,吴兄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 吴落甲见此人能说会道,嘴皮子利索,便知自己若是继续说下去,迟早会着了人家的道,这也是他行走江湖的经验,便反将一军,淡笑道:“是我先问的你,若是说起来,你该先说才是。” 钱伸手低头道:“说来惭愧,喧闹市井,因此被抓来关上半个月。” 吴落甲皱眉道:“喧闹市井?莫非是阁下家中所养的马不安分?” 一般来说,大华律令中的喧闹市井罪,犯下的大多都是家畜,特别是马,一到了发情的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冲出马槽,毁坏街道。 钱伸手沉默着摇了摇头。 吴落甲接着道:“莫非是驴?” 驴发情的时候也会整宿的叫,也会以喧闹市井罪惩治。 钱伸手又摇了摇头。 “那是…” 钱伸手仰起头说道:“在下当街唱了一首十八摸!” 吴落甲满头黑线,什么东西?这放浪不羁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喝了酒之后当街撒尿,还唱着十八摸,结果害的他被官差衙役追了几条街的人,他现在听到那首曲子的名字就受不了。 钱伸手受惯了世俗眼光,不屑的一笑,而后叹道:“罢了,我爹不懂我,你也不懂我,他只会教我偷东西,究其一生也只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窃贼罢了。” 吴落甲问道:“这又与你当街唱艳曲有何关联?” 钱伸手仰头道:“当然有!我钱伸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当一个芳华绝代的戏子的抱负。” 说着他便有模有样的迈了几步,戏声道:“依孤看来,今日必是你我分离之日咦……” 只可惜他这声音太细,学霸王是学不来了,换成妃子倒是可以试试,而且刚迈两步,裤衩子便掉了,还用手去提了一下。 吴落甲捂住了嘴巴,脸憋得有些死,人各有志,不能笑,不能笑。 钱伸手也知道自己这戏垮掉了,便咳了两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皱眉闷闷不乐道:“你想笑就笑吧,我又不是没被人笑过,早就习惯了。” 吴落甲摇头道:“我不笑你,但戏子也是下九流,为何你执着与此?” 钱伸手叹道:“什么下九流?那都是世俗之人的偏见罢了!那些当官的,鱼肉百姓就是上九流了?我唱曲学戏那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用偷又不用抢,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吴落甲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有理!” 江湖卖艺都得有点真本事才有看头,银子在人家身上,人家自己愿意掏出来赏谁眼馋也没用,唱戏的可比偷鸡摸狗要强太多了。 钱伸手望了他一眼,忿忿不平道:“还算你有点见识,要是换做我老爹,早就拿鞭子抽我了,整天说我不务正业不去偷东西,就知道唱戏,那他就务正业了?偷来的东西全都拿去换银子,然后花天酒地。” 吴落甲说道:“你比你爹强。” 钱伸手眼前一亮,有些激动地说道:“你真这么想?” 吴落甲点头道:“偷盗所得本就是不义之财,何来正业一说,这是歪理!” 钱伸手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那个老不死的教我偷东西就是怕将来死了没人给他买棺材,照这样下去,他要是死了,只怕睡得棺材也不是自己的,能安稳?” 吴落甲笑道:“可是你这料子,去唱戏,着实有些…” 他说的是实话,那些戏子哪一个不是长得相貌端庄?化了脸谱之后更是有模有样,哪儿像这位,这么个身材,只怕穿上了戏服,也会一下子掉下来。 钱伸手皱眉道:“我知道,我这料子去唱戏着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我就是想去做。” 吴落甲问道:“为何对唱戏这么执着?” 钱伸手笑道:“你知道的,贼是不能在人前露面的,小时候我都是低着头在人群中晃来晃去的,我就想着,有一天能昂首挺胸的,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样子。” 吴落甲沉默了片刻后无比认真的开口道:“那你就去唱吧,你可以的!” 钱伸手热泪盈眶,多少年了,他在鄙夷的白眼中度过了多少年了,uu看书 ukanshu.cm 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那是无数个暗自流泪的夜晚,其中苦处,无人诉说,他只能咬着牙,坚持着自己想做的一切,他不想证明什么,只是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吴落甲苦笑道:“我看起来就那么老吗?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要叫我大哥。” 他才二十出头,属实连壮年都没到,就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罢了。 钱伸手握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哥啊,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一个人能想我所想,思我所思,都是凡夫俗子,唯独大哥这一双慧眼,是我在这世间看到的唯一一盏明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大哥了,你叫我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吴落甲有些尴尬的笑道:“好好好,你先把眼泪擦干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钱伸手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抹眼睛,满是红肿,那崇敬的小眼神看的吴落甲有些受不了了,他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第256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7) “大哥,你就不想出去吗?” 又过了一日,吴落甲与钱伸手已然算是有些熟识了,这人比吴落甲小一岁,嘴巴子闲不住,一直拉着吴落甲说七说八的,吴落甲横竖没说几句,他倒好,就差没把自己头顶上有几根毛说清白了,平时他倒也不是这样,只是人若是碰到了一个可以倾听,而不是你说一句他便反驳你的人,饶是他一声不吭,你也能说上一天两心事,说来也奇怪,这心里话啊,越是熟的人就越是说不了口,反倒是那些萍水相逢的你倒可以袒露一些。 吴落甲拍了拍身上,而后站起身笑道:“你昨天不是还说这里舒服,舍不得出去吗?” 钱伸手摆手道:“嗨,那不是闲的蛋疼没事做吗?哥啊,我是这么想的,等咱们出去了,你搭台,我唱戏,弄个两三年,然后买块地,盖座楼,接着唱,再过个四五年就能富贵了,干咱们这行啊,讲究的就是人后受罪,人前显贵…” 还未等他说完吴落甲便抬手道:“你这心思倒是很好,但我陪不了你,你还是另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吧。” 钱伸手一听便慌了,连忙道:“诶…大哥,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唱戏的好处除了好看以外还有很多的,只要把式学得好,这进进出出都是被人当爷供着,可威风了…” 吴落甲挑眉道:“你须记住,别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一味的卖弄只会遭人厌恶,本分做好了就算一言不发人家也会瞧得起你。” 钱伸手低下了头,低声道:“大哥,我知道了。” 那些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没空去想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子,在想着迎合别人的那一刻,就已经输的一干二净了,做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忽然,吴落甲眼一瞥,便说道:“有人来了,回去!” 话音刚落,哪儿还有钱伸手的身影,早就缩到另一边去了,这大冬天的,牢房里面的确比外面暖和,茶儿县比其他地方富饶,就连牢房也是修的一等一的好,犯人睡得床榻上还有一层棉絮,根本就冻不死人,一日三餐还有些肉味儿,不过这里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只要不是失心疯,没人会想来牢里受罪的。 转角处,吴落甲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个经常给他送饭的衙役头子,那人目有悲色的望了吴落甲一眼,随后头一瞥,一副不相干的模样。 紧接着便是穿着官服的县令,平日进出牢房,他都是头都恨不得仰到天上去,如今倒好,弓着腰,屁股翘的老高,让人恨不得上前去踹一脚。 所过之处,哀嚎声不断,无非就是冤枉啊,我无罪之类的声音。 吴落甲冷眼望着面前的三个人,端正的坐在地上,宛如一尊铜像。 县令谄媚道:“这里便是了。” 他对着那位小王子倒是一副狗里狗气的模样,再转头望吴落甲便是大人模样,眉一扫,嘴一抿,便怒声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还不行礼?” 吴落甲巍然不动,眼睛都没抬一下,县令气急败坏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你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吴落甲戏谑道:“死了便是死了,还需葬身之地?大人真是活着鱼肉百姓,死了还惦记着老百姓的地,一日为官,终身大人啊。” 若非是对一个人厌恶到了极致,吴落甲是断然不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的,他也不会学文人的那一套,藏头藏尾的骂,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县令颤着手指指着吴落甲,脸色狰狞道:“你…你…你身为阶下囚而不自知!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左右,给我上老虎凳,往辣椒油里多撒些盐!” 小王子望着吴落甲扬手道:“慢!” 县令被吓了一跳,王子身旁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又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子意味深长的一笑。 县令低眉颔首道:“王子有何吩咐?” 小王子叹道:“虽然他是大华人,归县令大人管,但是他杀了我们金族的勇士,我不能坐视不理,县令大人可否将此人交与我处置?这样我可以保证此次阿鲁巴之死也不上报给府台大人了,用你们大华话来说就是既往不咎。” 县令闻言眼中一喜,连忙道:“应是如此,应是如此,此人便交于王子处置,本官绝无二话。”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担忧的便是头顶的这顶乌纱怎么安慰的戴下去,直到阿鲁巴死了,他又开始关心项上的这颗脑袋怎么保住了,如今倒好,这小王子的一句既往不咎让他如获新生,再说,这人也颇不识抬举了,屡次顶撞他,就算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泄恨,交给这些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金族人刚刚好。 县令又问道:“王子可需人手,要不把我手底下这些人都交于王子吩咐?” 这话一说,衙役们皆是眼神冷漠,他们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华男儿,凭什么要听一个蛮子指挥? 王子望了县令一眼,眼中有些不屑,uu看书 w.uukansh 暗道大华人的骨头真是软的,当官的居然是这般没有骨头,要是换了他们那里,别说死一个大华人了,就算死上成千上百又怎样,交代?需要这种东西嘛? “算了罢,这些人连手里的东西都拿不稳,要了又有什么用?” 县令笑着连连点头道:“王子说的是,说的是。” 说罢他便冷眼朝着衙役们的方向看了一下,这群没用的废物,平时吃饭要响的时候叫的欢,一到了关键时候就一点都不顶用。 等到县令领着人出去的时候,小王子方才与身边的禄尔赞不知说了些什么。 吴落甲站起了身子,望身上拍了拍,他比那小王子要高上半个头,目视前方,根本就没把眼前的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小王子倒不介意,反倒笑道:“没想到大华还有你这样的勇士,倒是我看走眼了。” 吴落甲狠笑道:“你若是手里拿着武器过来,你会看到几十万个像我一样的人。” 第257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8) 这话把小王子唬在了原地,吴落甲轻蔑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敢吗?” 小王子怒色渐浓,挥手道:“有何不敢!我大金国遍地勇士,战马嘶鸣,只需数月,就可以踏平这块土地。” 吴落甲慢慢的走上前,用右手抓住了面前的围栏,轻轻的一捏,便响起了木头碎裂的声音,他那样子,就像是一点力气都没用一般风轻云淡,却把小王子和身旁的禄尔赞吓得往后一退。 “这便是你们金人的胆量?二十年前,越人也曾扬言三个月之内直取承道,他们花了十年的时间证明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吴落甲望着二人,放下了手,慢慢的转过身说道:“那就是自己的狂妄与愚蠢。” 小王子冷笑道:“若是大华人人都如你这般,我们金人只怕是子子孙孙都只能屈居与塞外,只可惜像你这样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的,你一个人便能拦住我们大金的金戈铁马吗?” 吴落甲轻蔑的笑道:“那你觉得我能拦下多少呢?” 国家大事,岂能苟利死生祸福?他若是真去参军了,这些骑在马背上的人,他会一个一个揪下来,然后割下他们的首级,边患之祸,平民百姓又有什么罪过,这些恶人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真的该死! “大华有一句话便是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壮士空有一番本事,却被自家的官抓着关了起来,试问这样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的国家还有什么值得你去守护的呢?” 一直呆在小王子身旁的禄尔赞终于开口了,正人君子的声音是字正腔圆,声如洪钟的,小人的声音是细若蛇鼠,阴阳怪气的,这人长得便是一副狗头军师的样子,一开口便满是算计。 吴落甲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禄尔赞笑道:“不如效忠于我大金,你眼前的这位便是大金国大可汗的长子塔莫王子,若是你识时务,归王子麾下,今后美女金银,享之不尽,岂不美哉?” 金人的规矩便是强者为尊,阿鲁巴打败了其他部落的代表,因此他成了勇士,而阿鲁巴却被这个人所杀,那他理应是比阿鲁巴更为勇猛的勇士,他们金人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讲究,只要是有本事的,到了他们那里,都能享用草原上最美的女子,喝草原上最好的酒。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拳头便顶到了他的面前,离他的鼻尖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拳风一过,他的头巾被吹得往后摇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双眼睛,那就像是草原上没有月亮的黑夜,冷,彻骨的冷。 吴落甲淡淡道:“我脾气不太好,听不得屁话狗话,动起手来也是没轻没重,你最好管住自己这张嘴巴。” 禄尔赞额头直冒冷汗,只差一点,真的就只差一点他就要重归草原的怀抱了。 小王子横眼道:“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是惜才爱才,但才不为他所用,那留着便是祸患无穷。 杀人须讲理,若是战场相见,吴落甲定然不会手下留情,他是人,金人同样也是人,这一点吴落甲拎的清,在这般境地,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乱杀人是卑鄙的,办正事要行的正坐得直。 吴落甲叹道:“你们若是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吴某接下便是了,若是无事,还是离开吧。” 小王子恨声道:“好!你够狠!等着吧,明日你就要被拉到菜市口斩首了!” 吴落甲慢慢合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这两个人,他若是不想死,这地方没一个人能奈何的了他,他在等,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去。 恍惚间,钱伸手又不安分的从那边伸了过来,他也知晓了吴落甲的英雄事迹,这就跟他们唱戏的常唱的那些将军一样,有谁不崇拜那些保国护土的将军呢?赤诚丹心,一片热血撒青史,驰骋疆场,挥刀斩敌男儿貌! 一唱到动情处就恨不得拿起武器去疆场与敌人决一死战。 钱伸手咬牙切齿道:“大哥,这金狗欺人太甚了,还有这狗官!不如我想想办法,把你弄出去,然后我们杀了狗官再杀金狗!” 吴落甲轻声道:“你不是要唱戏吗?怎么火气这么大?” 钱伸手怒道:“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哪儿还有心思唱戏?这唱戏归唱戏,丢掉了戏服咱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焉能忍气吞声的做个怂包?” 吴落甲望着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看我方才受气了吗?” 钱伸手愣了一下,而后抬头自豪的笑道:“哈哈,当然没有,那两个金狗倒是被大哥气的不轻。” 方才吴落甲的确威武,他都想冲过来站在大哥旁边了,多有份,把金狗骂的连声都不敢吭一下。 钱伸手说道:“大哥,出去吧,依我看,那狗官早就与金狗串通一气了,以大哥的本事,要出这牢房不难,为何…” 吴落甲叹道:“做人便是这样,uu看书. 生来坦坦荡荡,做事须得方方正正,兴许人家会说你多此一举亦或者装模作样,但你要知道,那些人都是不讲究的,照此下去,事事随性,迟早会捅下自己都无法弥补的篓子。” “那你就甘心明日被推到菜市口斩首吗?” 围栏外传来了一阵声音,正是方才随县令离开的那个衙役头子,他手中抓着一把钥匙,钱伸手来不及躲闪,被抓了个正着,不过那人却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反倒是双眼死盯着吴落甲。 他将手里的钥匙扔进了牢房,说道:“今日,是我放的你,闯下的祸,由我一人承担,你若是个男人,便杀了那两条金狗!只要你带头,我手底下的那些弟兄都愿追随,大不了朝廷追究下来,砍头一颗便是。” 吴落甲笑问道:“你自己为何不带头?” 那人说道:“我不够格!你够!” 钱伸手翻眼道:“得,又来一个认大哥的,先说好,进来了你可是老三,我先拜的。” 第258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9) 吴落甲皱眉道:“诶,莫瞎说!” 钱伸手悻悻的缩了缩身子,他有说错吗?这人本来就是一副认大哥的样子,那眼神都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拜了。 只见那人将身上的衣服一扯,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大褂,他目光如炬的抱拳道:“你是真汉子,我莫随风愿与你结为异性兄弟,此后同生共死,唯大哥马首是瞻!” 钱伸手抬眼道:“你说结拜就结拜啊,当我大哥没份的?” 却见吴落甲眼前一转,心想这一条敢作敢当的汉子,很对他的脾气,从前师傅就与他说过,将来若是碰到了志同道合的人,须引以为伴。 连忙上前抱拳道:“言重了,在下何德何能,而且你看起来要年长与我,如蒙不弃,不如我叫你莫大哥如何。” 那人一听便眼前一热,连忙道:“不可不可,我莫随风平生最敬重的便是有德有才的人,你这两样都比我强,我可担当不起你这一声大哥。” 钱伸手看着他们两个人扯来扯去的,一时也有些烦了,便说道:“好了,不如咱们三结为异姓兄弟吧,我大哥呢还是大哥,我老二,你老三,如何?” 莫随风冷哼了一声,便嗤笑道:“与我结拜你尚且不够格,还敢与他称兄道弟?” 钱伸手撸了撸袖子,眼睛一瞪便说道:“娘的,别以为你长得比我壮我就怕你,他就是我大哥,我早就拜过了,不服?出去,我们干一架!” 说着他便要上前,一下子就抓住了吴落甲的衣袖,死死地不肯放手,怒声怒气道:“大哥,你别拦我,我要揍他!放开我!让我去!” 吴落甲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凌厉的望了他一眼,钱伸手这才低下头。 “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况且他的为人我了然于心,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不如按他所说,我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 莫随风颇为不屑的望了钱伸手一眼,这样的人他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既然大哥都这么说,那也就罢了。 “好,依大哥,不过这辈分得排一下,我做老二,他做老三。” 钱伸手一听就不乐意了,抬头道:“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莫随风冷笑道:“你是如何到这间牢房的?我现在还是这里的老大呢,信不信待会儿我就让你尝尝刑具的滋味儿!况且就你一个人最小,你不做老三,谁做老三?” 钱伸手闻言默默的低下了脑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忿忿不平道:“娘的,还没结拜呢,你就这么不把我当人,要是结拜了,你在我上头,那还了得?大不了我只认大哥,你这二哥,认不认也一样!” 莫随风负手道:“哼,这样最好,我也不想跟你这手脚不干净的人有什么关系。” 钱伸手跳脚骂道:“你个直娘贼,说谁手脚不干净呢?” 莫随风眼睛微合道:“你说我说谁?” 钱伸手说道:“老子三个月前就洗手不干了!这些年一直被你抓,你难道心里就没点数?” 莫随风冷笑道:“没想到啊,江湖上有名的戏面鬼手居然是这么个角色,我还在想你为何不要人抓,自己就锒铛入狱了,直到现在,你那戏谱面具还在外面广为流传呢,莫非你白天在这里坐牢,晚上便继续出去行窃?” 钱伸手正要争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头一低便惊诧道:“娘的,是那个老不死的!绝对是他,除了他,没人会干这么烂**儿的事!” 这世上败家子挖坑埋爹的不在少数,他就不一样了,他爹成天都想着挖个坑把他卖了,若是钱伸手真的值个几千两银子,那他爹肯定想都不想就把他卖出去。 莫随风冷着脸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没人能当着我的面说谎!” 钱伸手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不就是承道那边儿有名的狗屁神捕吗?你抓了我这么多年,抓到了吗?” 吴落甲皱眉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他又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虽然他不喜欢追问人家的过往,但这两个似乎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了吧唧的跟人家做兄弟吧。 莫随风叹了一口气,便说道:“嗨!大哥有所不在,承道府的铁血追风便是在下,五年前,陛下的玉琉璃被偷,皇宫中只留下了一个戏谱面具,在下奉命追查,一路追到了宝文,因为是皇宫密事,因此在下只好隐藏身份,在这里做了一个捕快。” 钱伸手正欲说自己从未偷过什么玉琉璃,忽然想起了十三岁那年,老爹拿着一个戏谱面具笑着对他说:“你不是喜欢那些唱戏的吗?爹给你买了一个面具,u看书w.uuanshucm 好看吗?” 懵懂无知的他说了一句好看,然后行窃的时候还会留下面具,洋洋得意,如今…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套,他爹早就算计好了,他喜欢唱戏,那就干脆让江湖上多一个戏面鬼手,只要他唱戏,他就永远都和偷字脱不了干系。 “那个老不死的!我迟早要把他钉在棺材里!” 钱伸手黑着脸,当你想要追寻抱负的时候,这世上的一切都好似都会跟你作对。 吴落甲笑道:“这不可能是他偷得,这些年他都没离开过宝文,又怎么会去承道的皇宫呢?” 莫随风连忙道:“大哥,此人口蜜腹剑,切不可听他一面之言啊。” 吴落甲摇头拍了拍钱伸手的肩膀,说道:“若真把人当兄弟,就该信他,我不喜欢算计,亦不想你们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世上最难猜的的确是人心,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猜,看人须看事,若将来他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我会亲自动手的!你…懂了吗?” 钱伸手狠声道:“大哥放心!今后我这双手就是大哥的,大哥叫我往哪儿伸手我就往哪儿伸手!大哥若是没叫我伸手我伸了,无需大哥多言,这双爪子,我自己砍下来就是了!” 第259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0) 农夫若是转行做了猎户,那他肯定是有劲拉的动弓的,这世上没有一门手艺学会了以后是毫无用处,你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在做的一切,就算是吃饭睡觉闲聊,亦会对你的生活有所帮助,人只要活着,那无时无刻都在成长。 李天笙教会了吴落甲太多太多了,何谓师傅,传道受业解惑,这是世上最伟大的两个字,亦是人生中随处可见的人,大到万物,小到身旁的一草一木,都有值得借鉴之处,以万物为师者,方至大同。 钱伸手之前所做的事的确不是正道,但若是改过自新,将功补过,亦可以用那双只会偷盗的手做一些利己利人的事情。 莫随风皱眉道:“大哥,现在外头的人都被我支开了,你还是先出来吧。” 钱伸手也抬眼:“就是,大哥,你是大英雄,凭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吴落甲摇头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若是拿了你的钥匙出去,你会身败名裂,若论名气,你远胜与我,而且你之前还是一个护法的捕快,焉有亲身试法的说法?” 莫随风低下了头,他一向奉公守法,事无巨细,都是照大华律林来办,平日为人也是如此,试想一生尊奉的信条在短短的一天内便被打破是怎样的一个滋味儿,他已经被昨日的事折腾的快要疯了,他后悔,当时为何不上,就算打不过丢掉了这条命也好。 “大哥,世道不公,我亦想做一个奉公守法的人,但你也看见了,那金狗嚣张至此,朝廷命官却听之任之…” 钱伸手说道:“你不是承道那边的捕快吗?多少也认识一两个上位的人,去告状便是了,这不是省事多了?” 莫随风眉头一拧便说道:“你懂什么!我虽是捕快,但与那些当官的是天差地别,我们底下的这些人从来都是只问事不问缘由的,出事了,死的也是我们这些人,他们当官的官官相护,我要是去告状,别说等到他得到惩处,只怕在那之前,我这颗人头早就落地了。” 钱伸手苦着脸道:“这么复杂啊,你不是还有皇帝吗?我方才听你说你有机会见到皇帝,皇帝总不至于也这样吧。” 莫随风笑道:“那我问你,这茶儿县如何?” 钱伸手说道:“好啊,到处都是富贵人家。” 莫随风接着道:“单单是这茶儿县的赋税每年便占了大华国库的一小半,让这个县令在这儿当官,他每年便能交那么多银子,若是换个治理不当又该如何?朝廷的银子若是交不上,这罪过可就大多了。” 他只字未提当今圣上,却又隐晦的说出了皇帝的心意,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心存不满,但官道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些当官的若是不先养活自己,哪儿还有闲心思去操心百姓? 但这一次不同,这是金族人到了他们大华的土地,这县令还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任由他们欺负祸害大华百姓,他怎么看的过眼,要是这样憋屈,还不如舍弃身份,做一个路见不平的绿林好汉,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再看吴落甲,便觉得若是追随此人,今后肯定可以正义凛然的活着。 吴落甲叹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世上才缺忠义之士,我辈若是也做小人,那今后世上何来真诚,况且也不是每个当官的都是如此,素闻当朝的许老清正廉洁,嫉恶如仇,算得上是官场楷模。” 莫随风闻言点头道:“许老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办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世上若是多几个他这样的好官,又何至于此。” 钱伸手说道:“你也算是个公家的人了,跟了大哥,捕快不做了?你现在好歹每月的俸禄还有五十两银子,来这儿三年了,账上可是有一笔不小的数目呢,不去承道了?” 莫随风挥手道:“曲曲钱财罢了,我上无高堂,下无妻妾子女,孑然一身,要那么多银子何用,男儿生于天地间,但求无愧于心!” 钱伸手瞥眼道:“这话说的还算人话。” 吴落甲抱拳道:“不瞒二位,我主意已定,此间事了,要去参军,现如今边患紧张,金国日渐壮大,这王子敢到我大华的土地上撒野放出狂言便是再好不过的证明了,他朝有缘,吴某有命归来,再与二位把酒言欢。” 钱伸手眼一瞪便说道:“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钱伸手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若要上沙场,带上我一个,要死一起死便是了。” 莫随风心中也是热血沸腾,u看书 uuknsu.co 他怎么没想到,与其碌碌无为的当一个捕快,听从那些贪官污吏的趋势,倒不如持刀上沙场,这样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如蒙大哥不弃,也算我一个,他朝马革裹尸,死亦无悔!” 吴落甲笑道:“好!我吴落甲能有二位兄弟,平生愿足矣,待我出去,我们便结伴而行,同去承道!” 莫随风皱眉道:“承道?大哥,那算什么参军,若要上沙场,直接上左军便是了!” 这倒不是吴落甲藏私,他是想见薛红绫,但男儿须有热血,同样也须有大志,他要去,便去大华军中最勇猛,亦是最赏罚分明的骁骑营,听狄逢春说骁骑营在今年初夏便要开拔了,约莫还有三个月,主帅自然是薛破越。 吴落甲说道:“承道骁骑营单单是平日练兵,便少不了伤筋动骨,死惨伤废,我听闻他们要开拔了,若是此刻远行,正好可以赶上。” 这事儿他已经思量许久了,他原先也有过去左军的心思,狄逢春却大不为然,戍边之人,好一点的还可以厮杀热血,若是被派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一辈子就完了,别说打仗了,就算是大华江山易手了,也是不知道的。 莫随风大笑道:“大哥好志向!听说这骁骑营牛到天上去了,若是一般人,它连看都不看就不要,单单是那录名的人,小官的见了也得下马礼敬三分,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够不够格!” 第260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1) 钱伸手如今也不知吴落甲是何打算,若说要去参军,现如今还是得想办法出去。 “大哥,你说吧,打算怎么做,我听你的。” 莫随风说道:“是啊,既然你不打算拿钥匙出去,那总得想个办法吧,不能坐以待毙,现如今那县令与金人沆瀣一气就想害大哥你的性命,若是真等到明日,恐怕…” 吴落甲思忖了一阵,左右踱了两步后问道:“告示贴出去了?” 若要处斩他的话,应该先将告示贴满大街小巷,说明所犯罪过,然后定下时辰。 莫随风目又急色道:“嗨,那告示还是我带着手底下的人一起贴的,你说呢!” 既是如此,那狄先生应该已经看见了,吴落甲笑道:“无妨,到了明日自会有人带我出去。” 次日,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前日当街杀金人的那名汉子要被处斩,到处都在说官府的昏庸无道,连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没有置身事外,趋利避害的心思了,毕竟这也算得上是自家门前的雪,他们大华也好歹是泱泱大国,官府如此吃里扒外谁看得过去。 一处酒楼内,书生端起了茶杯,眼中古井无波,而另外几桌皆是桌案上放着武器,闭嘴喝酒,形色各异的人,有拿着剑的道姑,亦有拿着大刀的壮汉,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皆是布衣,眼中杀意凛然。 片刻后酒楼前停下了一个轿子,身着金丝绸缎的发福贵人与身形羸弱,眼神闪躲的小公子进了门,早已在旁边恭候多时的下人关上了门。 那贵人额头两侧渗出了一丝汗水,显然是赶路太急,推却了端到面前的茶水,一眼就看见了端坐的书生,行色匆匆的赶了过去,此刻,酒楼内的其他人眼睛也齐刷刷的望向了这边。 “狄先生,这武林大会举办在即,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逢春放下了茶杯,冷笑道:“武林大会?我还是狗熊大会吧!想不到我武林奇人异士,身怀绝技的人那么多,到头来其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贵人瞥了一下旁边冷眼的众人,连忙上前低声道:“狄先生,你这劫法场可是死罪啊,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不合适吧。” 狄逢春冷哼了一声,而后沉声道:“哼!不合适?文庄主自然是富贵惯了,与我们这些肆意妄为的人格格不入,你听听外边儿的那些老百姓现如今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这个人若是死了,那往后世上岂不是只有狼心狗肺,奴颜婢膝,再无十年同心,收拾河山的大华人了?” 那贵人笑道:“狄先生,这事儿没那么严重吧,况且那年轻人的手段不可谓不狠毒,照我说,这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众人纷纷站起身,齐刷刷的拿起了武器,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将这个人碎尸万段,这可把一旁的羸弱公子吓坏了,躲在那人后面,双腿发抖。 狄逢春怒拍了一下桌案,起身道:“好一个一命抵一命,文庄主不愧是经商之人,这算盘打得响,打得响啊!” 这最后的两句,书生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文墨轩眉头一紧,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他也是才听说,狄逢春纠集了他安置在茶儿县的江湖人士,要劫法场,事出为何,他也未曾细细了解便急匆匆的赶到了。 “文墨轩,我竖眉三尖一向都很敬重你的为人,此次武林大会在你樵茶庄举办,我身在左军,亦是千里迢迢的赶到,如今你却帮着金人说话,吃里扒外,你还算是个大华人吗?” 一个手拿短柄三角叉,白发苍苍的老人指着文墨轩,眼中似有万丈怒火,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说恨金人,再也没有人比身处左军的百姓更恨了,几乎十户百姓中就有一户的家人死于金人之手,他们就像是苍蝇一样时不时的来肆虐一番,对官府来说自然是芥藓之患,毕竟左军地僻且穷,有些地方只有风沙狼烟大漠,寸草不生连庄稼都种不了,只能算是大华疆土,一年下来的赋税连茶儿县的零头都赶不上,人命更是贱如草,死了就死了。 文墨轩苦着脸说道:“哎呀,我的竖眉老兄啊,我一听狄先生要劫法场便一夜未睡,匆匆赶到此地,到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不太清楚,这官府要接待金人自然有它的意图,只是不知这金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却要被那年轻人枭首割耳。” 竖眉三尖将手中的三角叉往桌上一插,那角叉竟应生生的整根没了进去。 “做了什么?当街羞辱我大华待嫁女子,若不是那后生出手相救,uu看书.uknshu 只怕那可怜的姑娘清白没了,命也没了。” 一说到这事儿,众人皆是怒愤填鹰,金狗来到了他们大华的土地,不苟身缩食已该万死,居然还敢这么欺负人,真把他们大华人当成待宰的羔羊了么? 文墨轩冷汗直流,暗道这金人着实该死,这样死还算是那后生大慈大悲了,若是落到这群人的手里,只怕是凌迟人彘也难以泄愤。 角落里,一袭白衣的玉龙派人士围坐一桌,东方逸尘无心喝茶,狄逢春这一手打乱了他所有的布置,原本还想趁这次武林大会,一展玉龙派的绝学,没想到… 他望了一眼面具人放在桌上的那把无柄的剑,他已经许久没有摸过这把剑了,它虽然锈了,但依旧还是那把世上最快的剑,为了让东方无名用它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当爹的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你若想吃什么就点,只有今日我们吃饭可以不用花钱,你最好吃饱些,这样回去了就能少吃些。” “我就那么大的肚子,你早上叫我吃了三个葱油饼,中午又让我吃一大碗阳春面,现如今还没到饭点你又叫我吃饭,我怎么吃的下!” “就是就是,大师兄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绿姐姐这么瘦,能吃的下多少?” 第261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2) 女人的心思倒也真难猜,之前还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还有些相处不融洽的二人,只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好似亲如姐妹了,那女弟子一口一个绿姐姐,这几日,二人走到了街上,但凡是看见了好看的布匹亦或者胭脂水粉便,便拉她进去。 东方无名倒是寸步不离,带个女人像是带个闺女一样,走到哪里都得跟着,生怕她被人家拐跑了。 他也当真是蠢笨到了极致,真以为人若是几餐吃多了,到后面就可以吃少些,殊不知这饭量只会越来越大。 王远舟望了女弟子一眼,目有愧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后者却是轻哼了一声,瞥过了头。 东方逸尘皱眉道:“好了!一路上折腾的还不够?若是实在闲的慌,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练武去!” 女弟子闻言低下了头,闭上了嘴,绿衣女子掩嘴轻笑,若说疯起来,女弟子可比她要文静太多了,东方无名若是离开片刻,她便会在闹市里四处蹦蹦跳跳,这看一下,那摸一下,开心的像个孩子,直到东方无名出现在她身侧了,方才嘴一鼓,默不作声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大师兄可从来都不懂怜香惜玉,若是还在闹腾的话,那就是一记结结实实的板栗敲在脑袋上,都听得见声音的那种,没过一会儿,便得起一个大包。药还是女弟子替她敷的,女弟子看穿了,这世上的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如今的大师兄在她眼里,早就不是那个只能在梦中才能相互依偎的人了,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 文墨轩叹了一声,抱拳道:“嗨,方才是文某出言不逊,还望狄先生见谅,只是兹事体大,我们是不是该再考虑一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劫法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大华这十年都没有出过劫法场的事儿,一旦做了那就是与官府结下了梁子,往后不能人前露面不说,还得提防着会不会被身边的人出卖,若真劫了,文墨轩这生意,以后只怕也做不成了,还要过上亡命天涯的日子。 狄逢春冷笑道:“那文庄主可曾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文墨轩一听便欣喜的从怀中掏出了一盒东西,说道:“这是金人最喜的辣鼻草,这是昔年文某出商西域,换来的上等货色,而且文某这次来还带上了黄金百两,不如以文某为使,出面与县令大人,金人协商,看能不能换个死刑犯,替上那个年轻人,这样诸位也不必冒险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竖眉三尖指着文墨轩骂道:“文墨轩!枉老夫与你相识一场,把你当老友,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个货色,你这么做与那个讨好金人的狗官有什么两样?” 文墨轩坦手道:“这官府的告示都贴出去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朝令夕改?反正是要死人,那年轻人的确不该死,我这做法有何不对?”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尊严和骨气在他拿起算盘的那一刻开始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非是他没去想,只是不懂,他不懂这些人为何执意要去劫法场,为何宁愿冒死也一定要与官府作对。 狄逢春眼神一转,嘴角带笑道:“竖眉老兄稍安勿躁,文庄主非是我辈中人,所思所虑自然与我们不同,我等所思,乃是气节,如若不然,也不会齐聚一堂,冒着要被杀头的罪过去救一个素未平生的人。诸位皆是侠肝义胆的好汉,令狄某心寒的便是我武林豪杰辈出,没想到此次举事之人却这么少,索性大派之中,玉龙派,天道山皆有人在,至于铁斧门…” 话音还未落,大门便被一脚踹开了,独臂狂发的王虎生和一个面相老实的汉子走了进来。 “我铁斧门怎么了?你个臭书生,一肚子坏水,本事也就那么滴,整天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子,也不怕以后嘴烂掉了。” 狄逢春仰头大笑道:“好!狄某嘴臭,自罚一坛,诸位看好了。” 王虎生冷笑着望着狄逢春,书生拿起了一坛酒,仰头便往嘴里灌,一旁的书童望着咽了一下喉咙,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喝了? 书生喝完后往地上一摔,酒坛稀巴碎,王虎生方才冷哼了一声,就此作罢。 “酒不在海量,一坛足矣,人不再多寡,处处英豪,诸位尽管畅饮,喝完我们一同上路!” “一同上路!” 众人举起了碗,这酒不亚于生死之酒,不过但凡是到场的,又有谁是怕死的呢?酒是寒了些,胜在暖心,心若是寒了,那活着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文墨轩紧锁眉头,江湖人士行事从不计后果,这些人是他请过来的,u看书 ww.ukansu.cm到时候朝廷兴师问罪下来,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与县令自然是旧相识,自古都是官商不分家,如今也只恨时运不济了。 文墨轩低声道:“虎胆,你我即刻返家吧。” 文虎胆说道:“爹,你不是要把这些人都请回去吗?为什么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叫嚷着要劫法场,你却不管了。” 文墨轩叹道:“管?我又如何管得住?你要记住,这从商之道啊,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方才若不是我急中生智,只怕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文虎胆闻言眼中满是惊惧之色,低声道:“爹,他们要杀你?” 文墨轩轻声道:“方才你爹若是再多说一句错话,只怕此刻早已是身首分离,不得好死了,这些人向来都是把气节看的比命还要重要,你可得记住了,以后若是被逼急了,要杀人可以,切不可辱人,要不然,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了。” 文虎胆身子一缩,说道:“我哪儿有胆子去惹那些会武功的,光是那些市井无赖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文墨轩暗自摇了摇头,这么小的胆子,往后只怕也成不了大事了,只求列祖列宗保佑,让他活长一点,往后若是有个孙子,好好栽培一下,未必不能继承家业。 第262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3) 十里长街,路迢迢,道路两旁早已围满了形色各异的百姓,官差们压着囚车,冷峻的脸上只有无声的沉默,淅淅沥沥的冬雨浸湿了街道,呼啸而过的寒风冷透了所有人的心。 道路的中央铺满了青石板,雨一过,便洗刷的黝黑发亮,马车碾过,人亦走过,却依旧新的像是刚铺上去一样,这里富人居多,穷人只在少数,遇到了这种事,富人家的府门大多都是紧闭不漏风的,唯有布衣傲然凌风。 约莫数百人宽敞大道,可供五辆马车并驾齐驱,可供礼乐随行,可让一群文人雅士舞文弄武,肆意方遒,如今却连一辆囚车也走不了了。 当吴落甲头发凌乱的站在囚车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好汉与英雄这两个词就没有断过,老百姓们纷纷凑上前,官差们阻挡着他们,因此停下了脚程,前面一断,后面可想而知。 囚车后随行的大马车内,县令细眯着眼端坐在上面,居中的便是小王子与禄尔赞。 囚车停了,马车内县令探出了头问道:“发生何事?” 身侧随行的衙役头子回道:“大人,被百姓拦住了去路。” 县令眉头一皱,他还当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大事,手一挥便说道:“乱棍打开便是!” 衙役头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低头为难道:“大人,这只怕有些过分了吧。” 县令淡笑道:“过分?本官没把他们全都抓进牢里就算是大发慈悲了,你看看,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茶儿县多了这些人才是有碍体面!” 这地方不缺富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穷人了,每次看到这些布衣,他总会觉得扎眼,论赋税,他们连交的资格都没有,他这个当父母官的从未享受过这些子女的孝敬,那又何必为他们办事? 衙役头子沉默了一阵,随后咬牙道:“乱棍打开!” 囚车中那个紧闭着双眼的人,在那一瞬睁开了眼睛,大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囚车一震,马儿仰头长啸,牵马的马夫惊恐的望了那人一眼,他这马若非是遇着了什么天灾,亦或者没吃饱肚子,是不会叫的,这一声壮若洪钟,差点没把他也给吓倒在地上了。 官差们呆着脸,转过头望着囚车上的那人,两腿发抖,手中的棍棒也拿不稳了。 他们都觉得那辆车还有那人身上的枷锁其实都是纸做的,人家只需要稍微一用力,便会立马掉下。 县令被这一声吼吓倒在了座位上,一时半会儿不敢露头,满头冷汗,他从早上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今日心神不安,方才那一声吼就像是一把利剑顶在了他的心口上。 衙役头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随后便故作为难道:“大人,这…” 县令总想着那人如今身为阶下囚,而且全身上下都被锁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又何必怕他,但这样想多了,总觉得会出什么差错,他开始怕了。 “罢了,本官为民计,挤出去便是了。” 小王子冷哼了一声,便说道:“大人这样只怕有损身份吧,居然被一个囚犯给吓到了。” 县令望了小王子一眼,心想:“就你能耐大,带来一个无用的莽夫还自称是你们大金的勇士,结果连我们大华一个曲曲的练武之人都打不过!要不是府台大人交代,我连脸子都不甩你!” “王子,我非是怕他,我们大华有一句话叫‘官不与民斗’,为官者,民意为大,当今圣上体恤黎民百姓,身为朝廷命官,更该回应圣上的心意,凡事以民计,与之相比,本官的曲曲薄面又算得上什么呢?” 小王子不再说话了,素闻大华官员办事比谁都慢,嘴皮子却比谁都利索,当官浪费,唱大戏刚好,不过他们越是如此,小王子倒也越高兴。 片刻后,衙役头子又在外头悠哉悠哉的喊道:“大人,百姓太多,我们人太少,挤不出去。” 县令怒拍了一下膝盖,狠声道:“这群贱民!本官给他们一点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什么都别管了,打!” 小王子愣了一下,禄尔赞笑道:“王子,这便是我先前与你说的唱大戏中的脸谱了,一掀便是一张,一张便是不同的样子。” 小王子似懂非懂道:“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禄尔赞点头道:“应是如此。” 县令脸臊了一下,连忙催促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办?” 衙役头子正在挖鼻屎,扣出了一块,往马车上一弹,正好落在县令的乌纱帽正中央粘着,随后便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衣服,抬眼道:“饭都没吃,没力气,你自己叫吧,老子不干了!” 说完便把马一拽,uu看书.ukashu.om回头离去,留下了两眼发呆的县令,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小王子指着外面问道:“这又该叫什么?” 禄尔赞思索了一下后便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说道:“贪官污吏,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他两这一说饶是县令此刻有万丈怒火也不好发作了,马车是待不下去了,只能下车了。 县令赶忙着下了车,只见前方是人潮攒动,一片混乱,他要上前去查探情况,只是没走两步,便觉得脚被什么东西拦下,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一抬眼,身旁便围着一群面色不善的人,还未等他看清那些人的模样,无数的脚便踩在了他的背上,脸上,每一脚都是恨不得要了他这条老命的力气,要不是成天作威作福,吃好喝饱把这身子养的白白胖胖的,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哀嚎着,乞求着,那些脚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重,直到他没力气说话了,那些人方才停下来,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人了。 他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官服早就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他爬过去捡起了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而后连忙站起身,他不能倒在地上,只要他这双眼睛还在,就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动手。 第263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4) 等他到了囚车旁的时候,收拾了一下狼狈不堪的身形,拍着一个衙役的肩膀便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那衙役有些后怕的问道:“真打啊?” 他拍着那小差的肩膀说道;:“打,今日你若是立功,往后你便是领头!” 那小差听到这话,一下子胆气便来了,扬起了手中的棍棒就对准百姓打去,只要有一个打起来,那后面的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此刻他们可没什么身份可讲,毕竟方才阻挠的时候那些百姓中亦有一些动手往他们脸上招呼的,要不是上面不让打,他们早就还回去了,若是有个领头的,那这些人动起手来可不会跟你含糊。 而便在这一刻,囚车开了,木架像是散了一样无力的倒在地上,吴落甲站在马车上抓住了那根棍子,一只手,慢慢的抬了起来,那小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感觉棍子像是卡在了什么地方,暗生疑惑,转过头,差点没吓出屎来。 县令栽倒在了地上,连连后退,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囚住他,分明还令人在衔接处浇上了水银,现如今那些边边角角的银白色的痕迹居然生生的裂开了,无力的倒在道路的两旁。 小差的脚底马上就要离开地面了,他居然被吓得忘记了撒手,还在握着那根棍子的末端,吴落甲用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抬起了一个约莫两百斤的壮汉。 吴落甲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棍棒,那衙役方才幸免,坐倒在了地上,裤裆里流出了一股冒着热气的东西。 而此刻,还在争执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叫喊的也停下了声音,望着囚车上那个站在的男人。 “诸位的心意吴某心领了!只是吴某生死与否还需一个公道,官府若是不给一个交代,往后此等不公之事定然不只吴某一件。” 说完他便直直的望着县令,他需要这个父母官的一个交代,只要他今天开口放过自己,那便证明他做的没错,况且大华律令中也没有杀作奸犯科之徒有罪的,不但无罪,反倒有功。 县令颤抖着抬起手指,咬牙切齿道:“你是在跟本官要交代吗?你以为带着一些痞子无赖本官便会怕你吗?今日本官手下寡不敌众,纵然是身死,亦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还请大人为小女子伸冤!” 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身着白衣,披麻戴孝的女子跪在了道路中央。 县令望见了这一幕,有些瘆得慌,便抬手道:“你…你有何冤屈?” 那女子抬头,脖子上还有一处明显的伤痕,她一字一顿道:“小女子于昨日被一金人当街羞辱,还险些丧命,脖子上的伤痕便是再好不过的证明,人证便是身旁的这些乡亲,敢问那金人何罪?” 县令冷汗直冒,颤声道:“金人不归我大华律令管。” 那女子闻言便指着吴落甲问道:“那敢问这位壮士所犯何罪?” 县令说道:“自然是杀人罪!” 那女子复问道:“所杀何人?” 县令哑然,这女人分明是有人教过的,他若是此刻说杀金人那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都已经想到了这个女人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问大人是大华的官还是金人的官,一旦问出口了那他就算把这王子伺候的再好也保不住乌纱帽了,连府台也保不住他,这便是当官的难处,若不是台面上的事,他尽可以派人去做,但如今他已经被逼到台面上了,一言一行都有这么多双耳朵听着,若是稍有差错,那便是万箭穿心。 那女人复言道:“小女子今日便是为恩人送别的,当日若不是恩人救了我,只怕我早就下到黄泉了,只可惜今日我的恩人却要为那个禽兽偿命,如此说来倒是我错了,我若是不在街上便不会被人羞辱了,往后还请大人在大华律令中加上一条不准女子上街,这样小女子也算是死的明白了。” 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冷笑着望着县令。 县令连忙抬手道:“住手!” 那女人问道:“大人还有何话说?” 此等欲加之罪何其诛心,望着冷眼的人群,县令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大人无忧!” 忽然,几路人马将街道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县令如获救星一般望去,正是茶儿县的几位大商,此刻骑在马上,身侧都是拿着刀的悍匪,这让他有些犯难了,人来了是好,但来的人他却是不大满意,官匪勾结,这要是传出去,那得多大的罪过。 为首的那个短胡子细眼圆脸,锦衣华裘的正是这县上的第二大富商黄佩金,第一自然是樵茶庄的文墨轩。 “大人,这些刁民不安分守己,还跑到这里给大人添堵,照我说,该死!今日之事与大人无关,黄某自作主张,请来了这些人,将这些贱民悉数杀光。” 县令咳嗽了两声,说道:“黄佩金,uu看书 .uashu.om 你这就有些过了吧,这些都是茶儿县的百姓,你如何能大开杀戒呢?你难道不知道按大华律令,你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吗?” 黄佩金冷笑了一声,沉声道:“杀!一个不留!” 马蹄声嘶吼着,远处方才逃开的衙役头子牵马拖着一辆小车慢悠悠的赶了过来,停下来的时候马儿身子一侧便倒在了地上,居然活生生的被累死了,那是一辆拖车,而且车上只有一把大戟。 他被挡在了外面,只得大喊一声:“大哥,你的武器到了!” 吴落甲冷眼道:“来的正好!” 此等恶胆之人让他碰到了,不杀之难以平心头之怒! 悍匪们扬起了手中的刀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在此刻,道路旁的酒楼门被破开了,里面闯出了二十个手拿武器的人,好似早就在里面埋伏好了一样。 书生怒吼道:“杀光这些土匪,活捉奸商!” 文墨轩跟在后面,对身侧的文虎胆说道:“现如今你知道你爹的生意为何能做这么长了吗?” 文虎胆摇头道:“为何?” 文墨轩叹道:“把自己当人,也要把别人当人,姓黄的完了。” 第263章生平不欺屠狗辈,归来杀尽恶胆人(15) 在百姓四散而逃,场面一度混乱的情形之下,唯有一人,手持长戟,漠视着一切。 马上的黄佩金还在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这一幕,时不时的用手去揪一下自己的胡子,商人说到底还是不入流的,他虽家缠万贯,衣食住行,用的大抵只比承道皇宫的那位低一级,却不能视人命如草芥,商人贪权,所以拼了命的想要去讨好当官的,莫看这茶儿县只是一个曲曲的县令在掌管,所有的调度却全都要听他的。 对此黄佩金也是毫无办法,眼下县令落魄,他变成了这一方天地的老大了,这坐在马背上指点江山的感觉田墨轩那个胆小怕事的人约莫是这一辈子也享受不到了。 正当他洋洋自得的时候,身旁却冷不丁的一寒,转过身,他看到了一双冷如冰雪的眼睛,那也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幕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动手啊!” 东方逸尘呵斥道,如今江湖各大派的人士纷纷出手,他们玉龙派岂能落了下乘?虽说王远舟已经斩首十几个了,但依旧是比不过铁斧门的王虎生还有他身旁的那个汉子,两人直接抓着马头往地上一按,而后将人单手从马背上抓下来往地上一摔,活生生的也不知摔死了多少人,这些不入流的江湖流寇在他们眼里变成了随意宰割的韭菜,摧枯拉朽,干净利落。 东方无名问道:“我若是走了,你护着她?” 东方逸尘愣着望了那绿衣女子一眼,而后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儿女情长,她若是死了我再给你找千百个她便是了,不就是做饭吗?这天底下的厨子都死光了?” 女弟子瞪大着眼睛说道:“师傅,你太过分了!” 她身后的那人却低着头拉着东方无名的衣袖,死死地拽着,不肯撒手。 东方无名本欲拔剑,瞥了她一眼,又将那把无柄的剑收了起来,叹道:“我并非是为了饭食,只是我曾经有言在先,若想她死,须得先杀了我。” 女弟子欢呼雀跃道:“大师兄好深情啊,绿姐姐,你好有福气。” 她这大脑瓜子即便是在这混乱的场景中也能泰然自得,毕竟她还没见过谁能打得过大师兄,只要大师兄在身侧,他们无论去哪里都感觉很安心。 随后东方无名便低身在她耳侧说道:“这次我至少赔了两千两银子,回去后五天内,你每天只能吃一餐。” 她鼓着嘴扬起头,颦着好看的眉头,她就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没那么好,他就惦记着自己做的饭,成天都巴不得自己少吃点,让他多吃点,凭什么?那都是她做的,从洗菜到煮饭,还有刷盘子,他就坐的跟个大爷一样一动不动。 东方逸尘见状气的将袖子一挥,他真的老了,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后,东方无名便愈发的不听话了。 紧接着东方无名捂住了她的眼睛,女弟子回头一看,差点吓得惊声尖叫,方才光顾着说话了,没想到只在片刻之间,地上便躺满了尸体。 方才在囚车上锁着的黑汉子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了县令面前,吓得县令一个哆嗦。 吴落甲将戟往地上一插,青石板旋即碎裂开来。 “大人,献上这恶商的首级可否换来一个公道?” 县令张着嘴,半天不得言语。 “大人!献上这恶商的首级可否换来一个公道?” 这一次县令的裤裆处流出了一股热气,黄佩金的眼睛还在盯着他,那颗人头的脖颈处血肉模糊,地上淌满了鲜血。 “大人!” 县令流着泪跪地不断磕头,哭嚎道:“本官错了,本官不是东西,错怪了好人,本人不是人,不是人啊!” 他何曾见过这么多尸体,躺在尸山血海之中,不管换做谁,都会惊恐到不能言语,疯了那还算好的,就怕被活活吓死,那么多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他,他这眼睛只怕连闭都不敢闭一下。 秦白露轻轻地拍着书童的背后,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吴落甲,世人并不厌恶善,厌恶的只是伪善,这人本身便已是武功高强,万夫莫当,配上这苍虎戟,只怕天下除了那些隐居深山的老怪物外,再难逢敌手了,李天笙的徒弟况且如此,那他自己又如何呢? 书童吐完后方才干呕道:“这么多人就为了救这么一个人,而且依我看,大家都是多此一举了,以人家的本事,若是想跑,只怕早就跑掉了。” 秦白露问道:“那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来?” 书童撇嘴道:“我想不过就是为了名气罢了,碰上了金人的事儿,一旦站出来了,活着回去了,那便能吹一辈子,说来说去还不是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秦白露又复问道:“那你又为何不上呢?” 方才书童见到这等皮开肉绽的杀人手法便已是嘴唇发白,uu看书 .uansu.om两腿吓得直哆嗦,他此刻便在一处小巷内,头都不敢往外面再露一下,闻着这空气都觉得恶心。 书童犟嘴道:“我又不会武功,为何要上?” 秦白露笑道:“那你又如何能笑人家拿命拼来的东西呢?” 书童哑然,他觉得公子变了,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视名利如粪土了,以往这世上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淡然无趣的,现如今他却把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看的那么重,他不怕死人是因为公子每次杀人都杀的漂亮,虽然背着,却也觉得那人只是昏过去了,根本就没死。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武林大会了,铁斧门这一次却退出了,缘由是王虎生在一家风沙小栈里喝了一个晚上的酒,最后居然躺在地上发酒疯,听说还是掌柜的扶他上楼歇息,忙前忙后一脸嫌弃的伺候着。 而当日大展雄风的黑汉子在与众位武林高人推杯换盏之后亦没有参加此次大会,反倒是一腔热血上来了,领着两个人说要去承道参军。 最后拔的头筹的便是玉龙派的王远舟了,不过他赢了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是望着台下的一名女子怔怔出神,直到那女人冷着脸瞥过头他才捡起剑下台,明明赢了,却又是一副输了的样子。 第264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1) 年复一年,风里雾里,闲庭楼阁,月上柳梢。 漂泊一壶,春花月夜,醉不休。 独臂男人默默地靠在栏杆上,捡起了一颗石子,顺着小池水漂了过去,月光微弱,他盯着那颗石子,飘了一重又一重,直到掀起的波澜散了,身上的酒气却怎么也散不去。 他亦不喜喝酒,军中有禁酒令,自他从军的那一年起便再也没有碰过酒了,如今这般模样,倒也是无奈,莫名的想死,他正经的时候她亦是如此,喝了酒狂态时她亦是如此,这偌大的地方,只有小姐一个人呆着,长此以往,小姐未疯,每天都看到小姐的他却是疯了。 薛破越昨日便已经回府了,看都没看醉倒在栏杆处的他一眼,只是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声,叫他明日回军中领罚,如今深夜了,小姐房中的灯还亮着,依稀可以望见一张桌案,一盏灯,还有两个对坐的人影。 他拿起了酒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痴痴地笑道:“也罢,最后一晚了,喝个尽兴!明日我还是刺军!” 那原本一清二白的小房中如今添了许多皮裘,床上亦是如此,在有阳光的时候丫鬟便会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晾晒一下,门窗常开,花花草草在临窗的地方放着,小姐最爱幽兰,不俗不雅,淡然如水。 屋内长期都是一股淡淡的芬芳,府内的下人除了小姐的贴身婢女小环之外再无任何人见过归家后的她,她从未迈过出过小院半步,而这院子,自小姐归家后,也只有老太爷和小环才能进得去,有嘴杂的问过小环,小环却笑着说小姐爱上了养花养草,修身养性,偏爱独居。 薛破越眼睛红了一片,这人高马大的汉子此刻说哭就哭,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眼泪,他的小妹还是从前那般好看,只是她笑着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跟从前判若两人。 “大哥,你也不是孩子了,莫要每次都在妹妹面前流泪。” “你懂什么,哥这是心疼你!你说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你受欺负了哪次不是哥出头,哥没别的想头,就想你和家里的老头子好好的,谁要是不长眼跟你们过不去,我就杀他全家!” 薛红绫苦笑着望着眼前的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是孩子了,薛破越却一直都把她当成那个只会躲在他和爷爷身后的鼻涕虫,她如今看着大哥,倒觉得这男人和女人着实有不同之处,他们都是外表刚强,其实心里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苦,从前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随性而为,如今想来,也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腹中有了骨肉,便更是劝自己凡事要看开,莫要强求。” 薛破越冷声道:“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事儿是那个小子强来的?” 薛红绫一时语塞,薛破越站起身便是一把火道:“你等着,老子这就去活劈了他!” 薛红绫眉头一拧,便喝道:“你给我坐下!” 薛破越闻言像是泄了气一般乖乖的坐下了,他谁都不怕,就怕家里这两位,随便挑一个都能训的住他。 薛红绫捂住了额头叹道:“哎呀,你这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些,话说不了两句便是要杀要砍的。” 薛破越看在眼里,急忙道:“妹啊,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等着,哥这就给你叫大夫。” 薛红绫抬手道:“别别别,你给我好好坐着别乱动就成。” 这便是薛红绫为何每次都要躲着薛破越的原因,他这大哥,一根筋,从前她任性的时候总觉得有大哥护着她,什么事都好,现在大一些了,便知道自己有多遭人厌了,有一个成天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的大哥在,谁不怕她,她是真不想这样。 薛破越点头道:“成,今儿个你就跟哥挑明了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皇帝赐婚,你不应承就算了,还打算生个孩子出来气他?” 薛破越颦眉道:“大哥,你莫要总把我当成孩子,我可不是因为赌气方才想生下这个孩子的。” 薛破越楞道:“那是为什么?你可别动歪心思啊!我可告诉你,那小子我见过了,不成不成!肯定是做不了我们薛家的女婿的,那不成的!不谈!” 他说着便是连连摇头,眉宇间一副嫌弃与厌恶至极的样子。 薛红绫掩嘴轻笑道:“大哥说他不成,倒是说出个缘由给我听听。” 薛破越一时语塞道:“这…” 他挠了挠头,武功不行?不对啊,那小子估计和他都不相上下了,为人不行?这…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黑不溜秋的就像是个炭头,大街上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他强,还有,他的师傅就是个畜生,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如此看来,他这个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而且他与我们家压根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薛红绫笑道:“大哥,uu看书ww.ukans你这长相啊,不也比他强不到哪儿去?还不是娶了貌美如花的嫂子?要是说起他师父,为人不行我的确承认,但他如何,大哥你应是心里有数吧。若要说门当户对,爷爷当年不也是一介布衣?大哥你在军中练兵,选贤举能,不也是不看出身?” 薛破越瞪眼道:“你还从未为你大哥我这么说过话,那小子到底哪一点好,居然把你魂给勾住了?他傻里傻气的,一点都不精明,你那么聪明,如何能与他在一起。” 薛红绫略有深意的问道:“那大哥是喜欢傻里傻气的人多一些,还是喜欢精明的人多一些呢?” 薛破越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斗嘴我说不过你,我知道你的性子,自小便是但凡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便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捏在手上,你大哥我没什么其他的本事,我妹要的东西我就是拼了命也得给她弄来,指定不让你比人家差什么,狄逢春的信,你好好看看吧,那小子要来承道了,虽然黑不溜秋的,倒也是条汉子。” 薛红绫泪流满面的笑道:“有大哥真好。” 薛破越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是啊,你哥我也巴不得有个天下无敌的哥罩着,但是没办法啊,我生在你前面啊,就得护着你,皇帝要是看不过眼,你哥我领着人把他从上面拉下来揍一顿就是了。” 第265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2) 蓦然回首处,散不尽,许多愁,远望乡里,风景依旧,安在否?点滴落霞却合山。 夕阳下,三个挺拔的背影在黄沙路上被拉的很长,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倒也痛快,喝完碗中酒便走,管他白天黑夜,饿了就窜进山里打猎吃,困了就席地而睡,暖春将至,屋里也不见得比外头暖和,所幸这一路上天公作美,未曾落雨。 莫随风见吴落甲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偏山,便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钱伸手眼色急,连忙拉了拉莫随风的袖子,莫随风转头便冷声道:“干什么?想干架?” 钱伸手一时不好发怒,连忙朝他使了使眼色,此刻的吴落甲与前几日那个豪爽痛快的汉子截然不同,但凡他们问话,大哥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如今却是沉默的像一块石头,亏这傻了吧唧的以前还是当捕快的,连这么点眼色都没有。 莫随风顺着他的眼睛望去才发现大哥变了,那张脸上写着什么莫随风说不清楚,缅怀?痛苦?明明一副非得要哭出来才能好的样子,却又强忍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大哥,你有啥就说出来吧,做兄弟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吴落甲转头淡笑道:“那座山过去便是我老家了。” 莫随风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那敢情好啊,既然撞见了,大哥你可得好好招呼一下我这个弟弟。” 钱伸手闻言连忙嫌弃的推了推莫随风,谄笑道:“哥,先照顾我,要是村里有什么待嫁的姑娘,叫大娘帮我留意一下,我虽然现在没啥银子,但以后唱戏唱出来了一准出息,绝不会亏待了人家。” 吴落甲默默地低下了头,而后朝着那处地方笔直的跪了下去。 二人一时慌乱,连忙去扶,却被吴落甲推开。 “二位贤弟,我家中早已无人,乡里乡亲也悉数被恶人杀尽,如今哪里已是一片废墟,不去也罢。” 他说的时候眼睛始终平视着前方,毫无波澜,但二人听得出,那淡然中的愤恨,还有散不尽的沉痛。 钱伸手这才恍然,难怪大哥那么憎恶作恶的人,只怕除了他自身正气凛然外,与平生遭遇也脱不开干系,一想到这里,他便愈发的佩服吴落甲了,他见过太多了,原本不坏的人,遭了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当初害他的那人的那副模样,转过身去害其他人,像大哥这样始终秉持初心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莫随风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更要去了,你我兄弟生死与共,大哥的事便是我莫随风的事,大哥的家便是我莫随风的家,哪儿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钱伸手按着吴落甲的肩膀说道:“这次他说的有理,没准乡亲们都在盼着大哥回家呢,人之情义,阴阳亦不可隔。” 吴落甲闻言潸然泪下,他做过很多场梦,梦见张大娘缝好了一件过冬的大袄子要他穿上,梦见村长在村头拿着一壶酒叫他过去喝,还有村里的那些孩子,围在他旁边一直叫蛮哥哥,他用外出谋营生赚的银子为他们买了许多糖葫芦,一人一串,他们吃的很开心,吴落甲笑着笑着便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抹眼角,全是湿的。 是啊,人之情义,阴阳亦不可隔,他们根本就从未走过,一直都在落阳村里等着他,若是这世上真的有鬼就好了,白天看不到,晚上能看到就好,就算能再多看一眼也好,不然每次醒来之后只身一人的那种感觉真的好像是心被人偷走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吴落甲没办法的,他不去这么想,真的…真的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吴落甲依稀记得自己当初便是这样领着薛红绫进村的,那时的薛小姐还是薛先生,男儿打扮,如今思来,倒是自己傻了,这天底下哪儿会有男人长得这么白净,这么好看? 吴落甲叹道:“未出村之前,我看人只认衣服,现如今却要认很多东西了。” 莫随风转头笑道:“大哥,这是何意?” 钱伸手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旋即道:“你懂个屁,大哥的意思就是说以前看人看不准,现在看人就看的准了,面面俱到。” 莫随风闻言便是一个大耳巴子扇在他的头上,怒斥道:“你说什么?论辈分,我还是你二哥呢,你怎么说话的!” 钱伸手哎呦一身捂住头低声嘀咕道:“早知道你做了老二就是如此,老子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吴落甲淡笑着点头道:“他说的也没错,起初我未曾想过这么多,只是后来命好,碰见了一位好师傅,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uu看书 ww.kansh.co武功,做人,面面俱到。” 三人绕过许多弯路,遇着了一处上坡路,很长,坡顶两侧都载着一株瘦小的青松,像是新栽的,也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吴落甲瞥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薛小姐来过这里?她应该早就归家了才是,从烟雨镇返回承道的路应该不经过这里才对。 他上了坡后才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村落居然由一片废墟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二人紧随其后,莫随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大哥不是说这里早就化作一片废墟了吗?为何这屋舍俨然,梯次纵横,排列有序? 吴落甲撒了脚就往村里跑,也不管身后的二人如何喊叫,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长!张大娘!黑牛!狗子!根田…” 他一个个的喊着,声嘶力竭,他现在是在做梦吧,这还是他第一次做梦梦见能看到村子的全貌,那这些人应该出来了才是啊! 他一路喊一路跑回了村口,却发现磨盘上多了一壶酒,盖子被打开了,放在了一旁,他上前拿起来闻了一下,这是村长家的梅酒,除了村长、他还有黑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埋在哪里了。 第266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3) 吴落甲哭嚎着拿起了那一壶酒,大喊道:“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你们根本就没事,我不怪你们,你们出来见我啊!” 随后他便像疯了一样闯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敲门,却无人回应,随后他便狠下心把门一家一家的踹开,家里的每户人家他都去过,无论是用的还是摆设,都与之前别无二致,但人却看不见了。 当他落魄的从村长家出来时,正好撞见了追赶他的钱伸手与莫随风,二人面面相觑,这般情形,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劝吴落甲了,他们看见了吴落甲这一路上的声嘶力竭和痛不可当,心里怎么好受的下。 “他们没死,他们没死…” 吴落甲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嘴中喃喃着这几句,莫随风望了钱伸手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方才开口道:“兴许乡亲们有什么苦衷方才不肯见大哥吧,大哥你切莫太伤神了。” 吴落甲抓着他的手臂抬起头面色狰狞的笑道:“是,他们是有苦衷的,肯定是有苦衷的,平日里我们村里人都是亲如一家,就连过年都是大家聚在村东头一起过,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他们不可能不见我的,你说说,我该怎么让他们见我。” 莫随风一时语塞道:“这…” 钱伸手笑道:“大哥,乡亲们既然有苦衷那我们又何必强逼他们呢?这天色渐晚,倒不如寻一家先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可好?” 吴落甲连连摇头低声道:“不…不…不,今日若是弄不清楚这件事,我睡不着,你们两个去歇息吧,我再找找,再找找…” 莫随风摆手道:“也罢,我跟大哥你一起找,我以前是做捕头的,找人我在行。” 钱伸手嘀咕道:“你抓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没抓到我家老头子?” 等到莫随风一转眼他方才悻悻的低下头细若蚊蝇的嘀咕道:“吗的,抓不到老的,就拿小的出气,老子怎么次次都要背锅。” 三人寻了很多处地方,莫随风似乎觉察出了一丝端倪,在一处灶台下蹲下身,紧皱着眉头。 钱伸手连忙凑了过去,问道:“找到了什么?” 莫随风却并未理睬他,直到吴落甲过来了他才说道:“大哥,你看看这灶台。” 吴落甲皱眉道:“我看出来了,新造的,也就十来天上下的样子,烟囱上的沙土都没干透。” 莫随风笑道:“大哥是个实在的农家人,这修房筑灶,一样都逃不开你的眼睛。” 钱伸手急忙道:“哎呀,别拍马屁了,大哥厉害还用得着你说,你赶紧说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莫随风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巴子扇在了他的头上,而后无比凝重道:“大哥,你再来看看这灶里吧。” 吴落甲凑上前去方才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两眼茫然,这灶根本就没生过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爬起身挨家挨户的去找,结果没有一家是生过火的,明明旁边都堆着柴,却没人用过。 钱伸手心生疑惑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莫随风叹道:“这灶里未生火便表示这里根本就无人居住,毕竟若是那些村民真活着,修了灶,是不可能不用的!这么说,你懂了吗?” 钱伸手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说道:“你别说了,这怪事儿我可不信。” 莫随风冷笑道:“这世上哪儿有鬼,当初我在承道破案无数,不知有多少都看似是人力不能及的,他们信鬼,我不信,结果查出来真如我所料,都是人在作怪!” 钱伸手缩了缩身子问道:“那眼下这事儿你怎么看?” 莫随风说道:“看?你用眼睛能看到的那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要想知道真相,须得用心去想,这人为何要将化作废墟的村落恢复原样?为何要将村中的一切都还原如初?” 钱伸手缩了缩鼻涕道:“为什么?” 莫随风叹道:“这就得看是敌是友了,我猜到了两种结果,却又不敢说,不过这二者应该对大哥都无坏处,毕竟大哥的行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那人是断然猜不到大哥会回到这里的,若是大哥的仇人的话,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猜不透。” 钱伸手说道:“莫非他诚心悔过了,所以才弄了这些东西?” 莫随风望了他一眼,思忖道:“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么做若是只为了心安的话,未免也太费力了。” 钱伸手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他不缺钱,缺的是良心,那些坏事做尽的人为了求心安,拿出一些银子做一些好事又怎么了?人家压根就不心疼那么点小钱,uu看书 .uukashucm 要说出力,这有了银子,什么东西造不出来,更何况曲曲民舍?” 莫随风摇头道:“不,我指的并非这个,我能想到的大哥应该早就想到了,若是这屋中的布置与大哥从前生活的地方有出入的话,大哥是断然不会如此激动的,这说明那人不单单只是修房,这屋中的物件应是也被还原了,一件不差一件不少,做到这种程度,那就不单单是悔过这么简单了吧。” 钱伸手愕然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话刚说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真是傻了,人家之前可是干那一行的,最擅长的便是看蛛丝马迹。 莫随风拖着下巴,忽然抬起头说道:“糟了!这里有人!” 钱伸手吓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吓唬我!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上哪儿去找人?” 莫随风急忙说道:“你忘了?方才大哥在村口处拿的那个酒壶?被人打开了,我方才闻了一下,酒气正浓,像是打开了没多久的样子,只顾着找人,却差点忘了这一茬儿了!走!我们快去找大哥!” 说着他便狂奔了出去,钱伸手四下望了一眼,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哆嗦了一下便抬手赶去,连声道:“等等,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第267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4) 吴落甲此刻身处黑牛家中,望着桌上尚热的饭菜,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顿饭,我等很久了,还是家里的味道,尝尝吧。” 吴落甲默默地转过头,他开始相信了,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如若不然,怎么会这样,这是黑牛,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却还是那副老实面貌,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他熟悉的傻笑。 “黑牛?”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黑牛早就死了,现在我的名字叫张天狼。” 吴落甲上前去试探性的摸了摸他的衣角手臂,片刻后方才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身体,眼眶泛红的大吼道:“兄弟!” “哥,一村儿真的就剩我们两个了。” 张天狼哽咽的低下了头,他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吴落甲心中宛若利剑穿过,眼神空洞的驻足了一会儿,随后笑道:“不怕,哥还在,哥护着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最后两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老天爷待他不薄,他最亲的一个兄弟还在,他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愿想,只知道他的兄弟黑牛还在,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令人高兴地事情了。 张天狼擦了擦鼻涕眼泪笑道:“哥,还喝酒吗?那个怪老头家里就剩这么三壶了,起先他还骗我没有了,结果我一挖就挖出来了。” 吴落甲沉声道:“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待到莫随风与钱伸手匆匆赶来时,却望见两个汉子并排着坐在门槛上,中间还放着一碟花生米,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皆是笑中有泪的喝着,吴落甲满脸通红,却拉着身旁的汉子口齿含糊道:“我知道,我一准儿是在做梦,我经常做梦梦到与你喝酒,你说说,现在在下面过得如何?” 张天狼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过得还行,有吃有喝没饿着。” 吴落甲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哥给你烧得那些钱收到了没有,咱村里人人有份,哥知道你能吃,就给你多烧了一点。” 张天狼低头沉默了一阵,吴落甲见状便愈发放肆的笑道:“咋了?嫌少了啊!那你跟哥说说,你要多少,哥回头再给你多烧点。” 张天狼抬头笑道:“哥,不用,够用了,我也就喝酒花些钱。” 吴落甲迟疑道:“那…村里其他人呢?张大娘可是出了名的节俭,天天吃隔夜饭,你可得看紧点,帮她多买点儿东西,别舍不得花,哥要是把身上的银子全拿去换了纸钱,一准儿能让她天天好吃好喝还花不完。” 张天狼放下了酒壶,悠声叹道:“张大娘啊,她现在过得可是穿金戴银的日子,睡觉睡得都是暖玉床,也得多亏了你给她烧得那些钱,还有村长,现如今养花养草还得挑名贵的养,一般的还看不上。” 吴落甲咧嘴笑道:“嘿嘿,那就好,哥回头再多烧点,十天一次不够,我换两天一次,一准儿让他们过得比皇帝还舒坦。” 张天狼摇头道:“哥,你别烧得这么勤,那边也管的严,你要是每天都烧,让阎王手底下的小官看见了,得抓去坐牢。” 吴落甲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你瞧哥这脑袋,就是不中用,咋就没想到这个呢?对了,你们鬼节的时候回村吗?回的话哥一准儿晚上一个人回来看你们,你们就陪我说说话就成。” 张天狼摇头道:“回不了。” 莫随风二人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钱伸手早就躲在他身后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鬼,原本以为是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没想到居然与常人一般模样,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害怕。 莫随风却是眉头拧在一起,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夕阳逐渐下山,只剩一缕光亮。 吴落甲拍了一下张天狼的头笑道:“你个臭小子,一准儿是偷摸着溜出来的吧。” 张天狼望着地上自己那拉的老长的影子淡淡道:“哥,你见过鬼有影子的吗?” 啊切! 钱伸手打了一个喷嚏,他醒了,吴落甲的酒也醒了,他是酒量差,但喝过了这么多次之后也多少长了行市,这么点酒若是他真的不想醉的话,是醉不了的。 吴落甲伸出手摸了摸张天狼的脸,他方才不摸是怕,从前做梦他也碰过许多人,一到了将自己的手伸到他们的脸上,梦便会醒过来,那是一张张明明知道他是谁却又看不真切的脸,此刻的黑牛近在咫尺,吴落甲甚至可以细数他的头发。 他流着泪,颤声道:“兄弟,兄弟…你真没…” 张天狼漠然站起身说道:“哥,我早就死了,剩下的这半天命是老天施舍给我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我手刃仇人!要说会面,uu看书 ww.ukansu 我们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两句变得低沉沙哑了起来,吴落甲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当日自己从那畜生口中救出的那人,他还有些奇怪,自己动手的时候为何这个人能配合的那么好,在生死境地居然能将自己一把推开。 吴落甲嘶吼道:“你既然活着,为何不与我相认?” 张天狼回眸,万千悲伤凝聚其中,他轻声道:“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了,你我兄弟今日便割袍断义吧。” 吴落甲不知所措道:“为何?” 张天狼冷笑道:“从前你向善,与那个糊涂的怪老头一样,最后引狼入室,害的我全家都没了,现如今你仍是不知悔改,若你知道了仇人是谁,只怕你连下手的胆量都没有吧。你要做个善人我不拦着你,但你也别拦着我做个天底下最坏的恶人,在我看来,你与这世上胸怀宽广一样,都是懦夫!” 他就像一匹孤狼,又是夜空中降下的一片雪花,落到手心只有短暂的一抹冰冷,随后荡然无存。 吴落甲伸出了手,却又挽留不下,他想去追,却连黑牛的影子都捕捉不到,他的武功造诣决不在吴落甲之下,在轻功方面更是巅峰造极,这身法或许只比李天笙略逊一筹。 第268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5) 他只当是自己又做了一场梦,但地上的酒,尚温的菜却又时刻拨弄着他的心弦,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 莫随风说道:“大哥切莫太过悲伤,道不同不相与谋,他要想做恶人,那便随他去就是了,自古善恶到头终有报,劝不得那就别去劝最好。” 钱伸手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哥你还有我们两个兄弟呢,管他作甚。” 吴落甲抬起头,笑的像是刚落下的太阳又升了起来,他颤声道:“我兄弟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他真的怕这又是一场空梦,这场美梦似乎时间也太长了些,他催促自己快点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无奈之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只把嘴角扇出了血迹,身旁的二人看的发呆方才壮若癫狂的大笑。 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未出村的少年,当所有人都走光了,走出去了,唯独剩他一个人还在原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似刘姥姥家,那份温情,他看着,却又走不进去,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在荒凉的路上,只身一人。 而如今,身侧却多了一个熟识的人,于寂寥的尘世中出现在他眼前,在身旁与否已然不重要了,碎碎平,碎碎安即好。 黑牛眼中之意吴落甲并未去揣摩,那小子自小脾气就怪,你说他没心没肺他倒也是,成天话都不说一句,你傻,他比你更傻,但若说他真傻,他又不傻,大事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有时吴落甲忘了还是他提起的。 只是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口中的仇人又如何却让吴落甲搅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他记得那个男人,右臂上有一处明显的疤痕,国字脸,弯眉胡,眼睛很凌厉,像是翱翔在天空中俯视猎物的苍鹰一样。他的每一处吴落甲都记得十分清楚,为的就是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出他,然后杀了他。 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找黑牛,与他说明缘由,他不是不想报仇,只是苦于找不到仇人罢了,看黑牛的样子,约莫是知道那人身在何处了。 吴落甲刚起身便被二人拦下,眉头一皱便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莫随风说道:“大哥,恕我直言,你一向不胜酒力,如今喝了酒,还是大晚上的,想去找人,只怕人没找到,先把自己的给弄丢了。” 钱伸手急忙道:“就是,大哥,你没听到那人怎么说吗?他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又何必自降身份去寻他,就算寻到了又怎样,难不成还要再被他羞辱一番?” 吴落甲叹道:“你们不懂,这是我自家的事,那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还有,我在这儿住了二十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都是了如指掌,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回来,不用操心!” 钱伸手还欲说什么却被莫随风拦下了。 “那大哥你就去吧,我们两个今晚就在此处歇息了,你也早些回来,明日还要赶路。” 直到吴落甲离去钱伸手方才眼一横,说道:“你为何不让我拦着他!” 莫随风叹道:“大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把情义看的比命还重要,此等大义之人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谁又能拦得住?” 钱伸手皱眉道:“那…那我们再不济也要跟在他身旁啊,你我二人之力,总能帮上什么忙的不是?” 莫随风摇头道:“进屋洗洗睡吧,你这脑袋瓜子是成天都在想屁吃,大哥方才都说了,这是他的家事,我们能插什么手?” 天色完全暗下去后,两人便在黑牛家烧水了,有煤油灯在厨房里还是一片昏暗,这乡下人家的房子总会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儿,青苔会在角落里长出一片淡淡的青色。 钱伸手虽然在不断的往灶里丢柴,眼睛却总会不自觉的左右瞥一下,这四周都是荒山,时不时地会传来畜生的叫喊声,搞得他心慌意乱,试想一下,这么大的村子,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而且以前还死过人。 “嘿…嘿…” 莫随风拿着水瓢,正欲揭开锅盖看看水沸了没有,却听到钱伸手在作怪,当即说道:“怎么?抽筋了?” 钱伸手瞥过头,不屑道:“爷唱小曲儿,你管得着吗?” 莫随风猛地将瓢往灶台上一敲,砰的一声清脆,震的钱伸手一个哆嗦。 “继续唱,我这就当给你拉二胡锤鼓了。” 片刻后,钱伸手嘴唇泛白,瑟瑟发抖道:“爷…爷不唱了。” 莫随风又是一下子敲下去,钱伸手吓得神魂俱灭道:“别敲了别敲了,我认错,我认错。”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uu看书.ukansu.co身边有一个不是很熟识的人还不如没人,幽幽的看着就像个鬼一样,还是个恶鬼。 莫随风冷笑道:“你们当贼的不是最喜欢月黑风高夜吗?这般时候应该是你们最有精神的时候才对,你如此怕黑,怎么偷东西?” 钱伸手轻声道:“我…我都是在市集上挑人下手的,不做夜贼,不做夜贼…” 哐啷又是一下,钱伸手吓得弹了起来,说道:“你干什么?” 莫随风笑道:“这做贼还有这么多门道?我这个当捕头的倒是孤陋寡闻了,你不如细与我说来听听?” 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呼出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了下去,轻声道:“从前我没的选,现在我只想去唱戏。我爹是贼,他逼着我去偷,偷不到就不给我东西吃,到我十五岁那年学成了他就只知道伸手问我要东西了,他只管我偷了多少,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偷,你是捕快,活在青天白日下,又怎么会懂我呢?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便是当初走快了亦或者走慢了,所以投错胎了。” 莫随风闻言叹道:“但愿如此吧,从前我是不信这些鬼话的,毕竟人只要犯错了就得遭报应,这是天地公道,大哥愿意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便信你一回,你若是再脏了手,坏了大哥的名声,可别怪我不客气!” 第269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6) 吴落甲是天将明的时候回来的,一言不发的生火做饭,看那样子,约莫人是没有寻到的。 这一晚钱伸手倒是睡得自在,莫随风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跟在他的身后,自此以后他最厌恶的人除了那些作恶多端之外,还有一种便是像钱伸手这般睡觉不安分,打鼾的人。 厨房生火的气味儿莫随风一下子便闻到了,连忙叫起了钱伸手,待二人进了厨房,才发现大哥蹲在灶前不知在煮什么。 吴落甲抬头笑道:“来啦,我煮了点粥,吃完我们就上路。” 说着他便放下了火钳,放碗的厨壁下有两个翻碗盖的坛子,盖边浇着水,里面是还在腌着的咸菜,和从前一样,黑牛最爱吃的便是腌萝卜,一根下去便是半碗饭,吴落甲爱吃腌辣椒,虽然腌过之后没什么辣味儿了,但是嚼起来却是脆嫩脆嫩的。 钱伸手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家也有腌菜,不过都让那个死鬼老头子拿去下酒了,一点都没给他剩下,光是闻着那个酸臭味儿就有些欲罢不能了。 吴落甲拿开了碗,里面是飘着白沫,看起来有些浓稠的淡黑色的水,水下面便是腌菜了,卖相着实有些不好看,但有些吃的,它越是不好看,那吃起来就越香。 这些腌了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吧,味儿不是很陈,吴落甲把手伸了进去,抓起了一把萝卜辣椒捞了出来,那味道臭酸臭酸的。 腌菜拿出来不是一下子就能吃的,须先拿去炒一下,不然会坏肚子。可是钱伸手哪儿有那么多讲究,一看见东西便凑上前去说道:“大哥,给我来根萝卜,我尝尝味儿。” 吴落甲迟疑道:“还是先炒一下吧。” 钱伸手笑道:“不炒了不炒了,炒了味儿就淡了,我就喜欢这臭味儿,要是没了不香。” 见莫随风捂着鼻子,吴落甲淡笑道:“你没吃过腌菜?” 莫随风摇了摇头,这东西实在太臭了,真的会好吃吗?怎么瞧见这做贼的涎水就快流下来了。 钱伸手拿过了一根萝卜,慢慢的放进了嘴里,咬了一口,咔嚓一声清脆,随后他便眼前一亮,竖起了大拇指,猝不及防的把整根都塞进了嘴里,说道:“大哥,这个好吃!” 吴落甲皱眉吃了一口辣椒,摇头道:“时间不长,味道还是差了些。” 回来的路上他也想通了,只要是兄弟,往后肯定会有再见的机会的,知道他还活着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至于他如今的心思,吴落甲是猜不透了。 见二人吃的这么香,莫随风眼睛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真有这么好吃? 钱伸手瞥见了,又拿起了一根萝卜叹道:“哎呀!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些,若是我敞开了肚子,这一坛子只怕都不够,嘿嘿…大哥,你担待点,这次让我多吃点儿。” 吴落甲点头笑道:“成,你喜欢就好,大哥就要几根辣椒下粥就行,剩下的都归你。” 莫随风伸手,欲言又止。 钱伸手没好气的笑道:“哟,捕头大人这么显赫的身份,该不会看上了我们乡下人家的穷酸吃食了吧。” 吴落甲闻言便皱眉道:“诶…三弟,怎么说话的,你我兄弟之间不用论出身,你二哥不想吃我们也不强逼他吃。” 莫随风一转头,不好再说什么了。 直到粥盛起来了,吴落甲方才把剩下的腌菜全都扔进锅里翻炒,钱伸手就抱着那个坛子不撒手,一伸手进去就是一根萝卜,丢进嘴里嘎嘣的咬着。 吴落甲盛起了一碗笑道:“你吃不惯腌菜,我给粥里放了点盐,你吃着试试?” 莫随风端起了一碗粥,凌厉的望着钱伸手,那个不要脸的就站在他面前,原本闻着臭的气味儿此刻不知为何却是越闻越香了,吃着那碗空荡荡的米粥,他开始下意识的渴望起了坛中的腌菜,说实话,萝卜腌过之后还真不难看,白白嫩嫩的,不知多有食欲。 吴落甲炒好了一盘,他趁众人吃的正欢,刚伸出筷子却被另一双挡住了。 钱伸手望着他笑了笑,而后自己给自己了夹了一块辣椒。 莫随风冷哼了一声,大哥当面,他不能失态,只得默默地喝粥,吴落甲愣了一下,方才将盘子推了推,问道:“你还是试试吧。” 莫随风刚欲感谢,钱伸手又冷不丁的说道:“哎呦,大哥,您就别劝了,人家以前吃的是山珍海味,怎么看得上这穷酸东西呢?” 吴落甲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叹道:“二弟,三弟,你们也别将我当成傻子,有什么心里话就直说吧,兄弟之间不用见外。” 钱伸手楞道:“大哥,uu看书 .uukansh 没什么啊。” 莫随风也皱眉道:“大哥为何这么想?” 吴落甲直言道:“我看你们两个肯定是心里有事,如若不然为何寸步不让?二弟好面子,分明就是想吃却不开口,三弟不给台阶下也就罢了,还万般阻挠,这是为何?” 莫随风脸色臊了一下,转过头,钱伸手也是有些颤颤惊惊的说道:“大哥,你生气啦!” 吴落甲笑道:“你我三人是兄弟,若非是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否则我是不会生气的,只是从前有一位长辈教过我,家和万事兴,我想兄弟之间也应是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不必去猜各自在想些什么,这样太费劲了,首先做好自己,而后互帮互助便是了。” 钱伸手闻言低头说道:“二…二哥,我错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叫二哥,在他看来,大哥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他说的话句句都是箴言,听他的准没错,方才他也只不过是抱着戏弄的心态罢了,没想当真,若是莫随风真的开口说自个儿想吃,他又怎么拦的下呢?他是聪明,却不知有时事不能做的太绝了。 莫随风眼一挑,便说道:“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方才我也有诸多不是,两清就是了。” 第270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7) 斜阳暮笛画春堂, 朱砂墨案难遂心, 字字泣泪两相望, 一生一世一双人。 此恨不关风与月, 白头亦短天地荒。 “难以想象,你这样的人,亦可以写出这般深情的词。” 莫清丝玉臂绕着男人的脖子,像一条柔软的水蛇,拨弄着淡淡的涟漪。 赵河放下了笔,冷笑道:“这世上能写出好词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至情至圣的,一种便是无情无义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清丝柔声道:“那你肯定是第一种,我爱着你,就如同我知道你现在也这么爱着我一样。” 赵河厌恶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我从未爱过你,你的爱片文不值。” 莫清丝眼中情意愈发浓厚道:“你说谎,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看我的时候眼中有情义。” 赵河饶有兴致的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莫清丝在他的耳畔低吟道:“我脱光的时候。” 赵河摇头道:“我觉得那不是爱,是勾引,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便是因为爱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自降身份,感动了自己,恶心了别人,我对你从来只有床上的情义,一旦穿上了衣服,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莫清丝轻轻的舔了一下他的耳朵,说道:“那我就一辈子在你面前都不穿衣服。” 这个男人真坏,坏到了骨子里,说出口的话也真伤人心,寒透了。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男人,让她欲罢不能。 赵河轻蔑的笑道:“那你可真是不要脸了,像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爱人,你不如再换个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让有一天我没准会让你用自己的身体为我办事。” 莫清丝黯然的低下了头,心中阵阵刺痛,赵河说的没错,但为什么,他越是这样说,她便越是兴奋,她的脸又红的快要滴出水来了,慢慢的褪下了身上的衣服。 赵河叹了一口气,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女人,若要找好看的,以他的身份,不知可以找多少,但若是想找一个像她这样骚到极致的,真是难之又难,个中滋味儿,那些没有风流过的人是断然不会懂的。 在这广阔的后庭院之中,日复一日,**之音不绝于耳,赵河也瘦了许多,眼眶有些浮肿,平日里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他便这张脸想成了另一张,那个令他痛恨终身的女人,这段时间莫清丝身上穿的衣服从来都是一日一换的,更有甚者是一日三欢,每次赵河与她欢愉时都会把她身上的衣服撕烂,好似跟衣服有仇一般,完事后她身上亦是青一块肿一块的,屁股更是从来都没好过。 当日他们去寻欧阳朔无果后赵河回府便是这个样子,整日无所事事,歌乐为伴,饮酒作乐,与一般的纨绔公子哥没什么两样,南征王回府若是看见了也是不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给公子多弄一些补品,别把身子玩坏了。 下人提着饭盒站在外边说道:“世子,该吃饭了。” 赵河掀开了帘幕,望了一眼那个饭盒,上面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蟒,这并非是给他用的,便问道:“这饭食是何时开始煮的?” 下人低头道:“昨夜三更。” 赵河眼中闪过一丝隐忍,沉声道:“放下吧,我待会儿就吃。” “遵命!” 待到下人走了之后,莫清丝方才从赵河背后爬了过来,这个女人也不是一两次在他面前没有规矩了,此刻也是一样,下了床便掀开了食盒,端起饭碗细嚼慢咽了起来。 赵河躺在床上望着空旷的上方,轻声道:“从前我也爱过一个人,若非这个令人厌恶的身份,或许能有情人终得眷属吧。” 莫清丝轻笑道:“你这身份为何招人厌恶?依我看,倒是显赫的很,若是有女人能嫁给你那是享了天大的福气,一辈子穿金戴银,不愁吃穿。” 赵河瞥了她一眼,说道:“那若是没了这层身份,你愿意嫁我吗?” 莫清丝手中的筷子戛然落地,她的眼中慢慢的盈出了泪水,有些不知所措的盘弄了一下自己的簪子,而后站起身左顾右盼了一阵,坐立不安的笑道:“我?我配不上你。” 赵河眼前一热,几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叹道:“幸甚幸甚,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其难求,从前倒是我着了道了。你看,老天便是待我如此不公,等我知道了珍惜眼前人时,眼前人却又没了。” 莫清丝忽然眉头一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再看这个男人,她又逐渐展露出了笑颜,她在等一阵风,亦或者等一场雨,然后穿着最好的衣服,嫁与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她也在为年岁的消逝每日每夜的愁对镜,幸甚,死在了最好的年岁,再也不用看往后那个丑陋的自己。 赵河呼出了一口气,笑道:“我与你说过,进了府之后没什么好下场的。” 莫清丝忍者疼痛笑道:“我…我知道。uu看书 ww.uuknshu.o” 她用尽了身上最后一分力气,爬到了床榻前,笑道:“现…现在,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爱了吗?” 当她快要合眼时,却看见了那个男人眼角的嘲弄鄙夷之色,这才心叹一句,原来如此。 赵河穿好了衣服,望着地上的那个女人,叹道:“我与你说过,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爱,爱是廉价的,我亦可以装出一副爱你的样子,就像方才那样,你终究还是动了情,所以你输了。” 王府书房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壮实男人点燃了檀香,丝丝缕缕,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方才送饭食的下人毕恭毕敬的走进了屋子,低头道:“王爷,吃食送去了。” “世子可曾问了些什么?” 下人说道:“问了饭是何时煮的。” “你怎么与他讲的。” 下人回道:“如实说的,饭是昨夜三更开始弄的。” “退下吧。” “遵命。” 下人提着饭盒,打开了门,身子却在这一瞬瘫倒了下去,他下意识的慢慢的转过了头,那个男人依旧在盘弄着香炉,这也是他这辈子看见的最后一番情景了。 第271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8) 这处占地约莫八百亩的宽阔地界便是南征王府了,东西难相望,南北不得顾,若要亭亭院院都逛上一趟,恐怕花上一天的功夫也不够,光是大门高度便约莫三丈,上覆绿色琉璃瓦,吻兽则是苍蟒戏珠,光是楼阁亭榭,池塘花园便有十余处,房屋共计五十余处,以南征王的身份,原本这些东西是该从奢的,最起码王府的规格也应在一千亩以上,毕竟再多上一些与皇宫的那位比起来也是捉襟见肘,当今圣上的亲兄长,赏的再多也不足为奇。 偏偏这位南征王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忠臣良臣,宝文饥荒,安固大水,赈灾粮饷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官若要民养则弱,耕赋减半,空穴囤响便是他的手段,遣粮官在当时是一个送死的活儿,南征王一面享受着天底下百姓的赞誉,一面又将这活儿丢给许辅国,让他出人。 空穴囤响的眼下之意便是加重赋税,却又将百姓的赋税减半,是直接伸手向官要钱,若是到了规定时日交不出银子,便将一干官员满门抄斩,遣粮官便是去要钱的,山高路长,也不知死了多少,不过能到府台的大多都能带银子回来,为此当时的许辅国杀鸡儆猴处斩了五品以下官员共计二百三十余个,圣上也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处斩了户部尚书。那一段时间内,朝中人人自危,两府官员纷纷上书参奏,南征王和许辅国每次朝会都会被冷嘲热讽,饶是如此,两人依旧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自做份内的事,好似是暗中密谋,约好了一般,一个筹款,一个杀官。 为了提高耕种产量,南征王还推旧出新,造出了一种耕种工具推广了下去,不过这东西却打上了官府的官印,若要借须得按日算银子,农忙时也就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才雇的起,那些官员筹不到响便会打他们的主意,他们也是精打细算,一番算盘打下来,有了这个东西,比得上雇三个苦力,总归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按照南征王的说法便是,底下的那些平民百姓是没有银子的,不管你再怎么从他们身上打主意也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他在大华律中又向皇帝秉奏,新加了一条税法,但凡是家中超过二十户的便要收人丁税,一个一年便是一两银子,这对那些大户来说虽然不算什么,却也被恶心了一阵。 新加了人丁税的国库短短的一年便多了一千万两白银,皇帝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的。 这个王爷总能想出一些新鲜花样来整官,因此朝中党羽颇少,背地里戳他脊梁骨的多,他却毫不在意,皇帝总会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以各种手段弄死,而他自己却是上朝二十余年,只参过三本,都是一品大员,当朝太师的左膀右臂。 没有人能猜透这个王爷在想些什么,若说他爱民如子,他却又不亲民,平日里都是趾高气昂的。若说他心藏祸心,手中却又无实权,皇帝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凡是说南征王意欲谋反的册子送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只看一眼送来的那人的名字其余的便都不看了。 而这样的一个王爷,每日度过的最多时光便是在书房内,他爱书是出了名的,一年下来要看上上百本,野史正史,民间杂计,应有尽有。 曾有一日与皇帝共游皇宫花园,皇帝指着池中的锦鲤便问道:“你看这鱼儿,为了吃食便将自己的身子探出水面,若是我在岸边扔下一些,只怕它就要跳上岸了,殊不知离了水它就哪儿都去不了了,你说是不是?” 王爷却说道:“陛下若是想吃鱼,叫人捞起便是了,只是这锦鲤终究还是肉少刺多,腥重!臣有一本食谱,那厨子手艺高明却也做不来锦鲤,恐怕就算是皇宫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也难合陛下心意。” 皇帝气的火冒三丈,用手指着他呵斥道:“朕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一些好听的?朕说这鱼,你却偏偏扯到了吃食上,这鱼是用来吃的吗?” 王爷思忖了一阵后便说道:“若是真有神厨在,这鱼也未必不能吃!” 皇帝指着他,而后一转身气的把袖子一挥转身离去了。 待到南征王回府,皇帝便派人给他端了一碗鱼汤来,正是锦鲤做的,南征王当着公公的面喝了一口,却皱眉直言道:“腥了,不好喝,还比不上我王府的厨子。” 公公眼一尖,回头便跟皇帝说了这件事,皇帝却笑着叫他退下,说道:“南征王府的厨子既然这么有本事,不如改日来皇宫为朕做一些御膳便是了,王爷是个直性子,好喝便是好喝,难喝便是难喝,这天底下,只怕只有他最学不来欺君了。” 此刻他又像往常一样拿起一本羊皮书,uu看书 uukash 靠在了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闻着身旁的香炉中的幽香。 面前的桌案上却摆着一张用墨笔写着一段话的白纸—世上易言者,实话,难言者,实话。 “你可知私自闯入王府行凶是何罪吗?” 幽暗中,那个男人身形自门外出现,他的影子在屋内的烛光映衬下被被拉的很长,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斗篷,让人看不清模样,长长的斗篷落在地上,掩盖住了双腿,脸上那一块是一片黑暗,让人不由得怀疑斗篷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当然,莫说行凶了,单单是闯入王府这一条便已是死罪了。” 南征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后说道:“那你又为何要来?” 却见那人悠然的从袖中掏出了一本书,说道:“素闻王爷爱书,在下恰好偶得一本奇书,却又看不懂,斗胆请王爷为在下解惑。” 南征王摆了摆手,暗处刀剑合上之音凌厉如风。 那人便将书毕恭毕敬的献上,而后退后三步。 南征王只瞥了一眼便说道:“你这书为何无名?” 那人却回道:“如若不然,又如何称得上奇书呢?” 第272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9) 南征王翻开了书,来回鼓捣了两遍后便扔在了地上,沉声道:“此书无字,你当本王好欺?” 左右护卫便在暗处持刀而出,而那人的身后也出现了两个刀斧手,只待南征王一声令下,此人只怕就要被乱刀砍死了。 那人双手抬起,手臂上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疤痕,说道:“慢!” 南征王抬眼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说法?” 那人不慌不满的说道:“此书无字,王爷心中却有字,何来无字一说?” 南征王颇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本王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便可以将你挫骨扬灰,你若是不要命了,也无须废话连篇。” 那人又拿出了一张纸递了上去,上面郝然写着烟火两个字,南征王只看了一眼便将纸丢在了地上,摇头道:“不知所谓,杀了!” 王府自然是高手如云,王爷的贴身护卫更甚,个个挑出来到了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那人却毫不惊慌,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颗弹丸,往地上一扔,顿时烟雾袅绕,护卫们自然第一时间凑到了南征王的身旁,用自己的身子在前面挡着,等烟散了,哪儿还有那人的人影。 南征王愠怒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个都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事到如今,王府闯进了这样的一个刺客,你们却只能任由他进出,是不是本王若是哪一天安睡了,这个刺客也能拿着刀剑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下本王的性命?” 护卫头子低头为难道:“王爷,卑职自知罪该万死,只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与我共事的兄弟!” 说罢他便将刀往脖子上一架,刚欲抹下却被南征王捏住了手臂,难动分寸。 南征王呵斥道:“废物!你们若都是如此轻贱自己这条命,又如何能护得住我的命?好好想想吧,本王若不是公事缠身,也想一刀了断自己的性命,多痛快!可是人命无贵贱,须得为百姓计,本王若是活着不能造福百姓,生亦或是死都一样。你们亦是如此,只有活着才能护住本王的性命。” 那护卫热泪盈眶道:“卑职…卑职该死,卑职往后定当竭尽全力,日夜不敢松懈!” 南征王叹道:“罢了,退下吧,方才你们能及时赶到已是不易了。” 待到人退下后,他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纸,打开了灯笼,点着后便将纸扔在了痰盂里面,至于那本书他原本是想一起烧掉的,捧在手心却又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烧掉了。 还未看到片刻门外又来人敲门了。 “王爷,世子求见。” 南征王揉了揉眼眶,放下了书,说道:“叫他进来吧。” 待到赵河进了书房,方才还温和如春风的南征王像是变了一个样子一般,戏谑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看着一个废物,一点情面都不留。 “怎么?舍得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 赵河笑道:“父王若想叫醒一个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除非他在阎王殿里,不过估计在阎王殿里也是不得安生的。” 南征王笑道:“你是说我与阎王一般可怕?” 赵河摇头道:“阎王只有一张脸,父王却有很多张,就这一点来看,阎王是比不上父王的。” 南征王站起身来叹道:“这偌大的王府,也就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了,总归还是我生的,错不了。” 赵河却笑道:“我若是真懂的话,这些年也不至于屡屡被呵斥了,那关禁闭的地方还是父王一手布置的,除了杂七杂八的书以外,再无一物。” 南征王说道:“那你看完了吗?” 赵河呼了一口气后有些懒散的说道:“自然是看完了吗,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看了这么多书却还是不懂,父王所求何物?今日之事的确教会了我不可儿女情长,当断则断,但父王贵为一个王爷,手段如此,未免有些自降身份了吧。” 南征王却摇头道:“身份是明面上的东西,在暗地里却是一文不值,就好比我快要饿死了,我身旁同样有一个乞丐快要饿死了,只有一个馒头,他是不会因为我是王爷让着我的。” 赵河望着这个男人,他始终都觉得自己的父王清醒的可怕,无时无刻都在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旁人却永远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南征王如今的身份,除了造反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了,但他却唯独对造反以外的事情情有独钟,愿意花上一大把时间去四处探查也不愿花上一盏茶的功夫接见那些拜访王府的官员,若说他有党羽的话,那就唯独只有坐在皇椅上的那位了,只要那位对南征王心存芥蒂的话,那顷刻间便是墙倒众人推。 南征王问道:“你此次来是为了薛家的亲事?” 赵河点头道:“正是!” 南征王叹道:“我已经打算禀明圣上,uu看书 w退婚了。” 赵河却问道:“父王为何要退?” 薛田还未开口,为何父王要去当这个出头鸟?这可是圣上亲赐的婚事,用圣旨来说亦不为过。 南征王眼中颇有嘲弄之意的说道:“难道你就愿意娶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若是传出去,这只怕要贻笑天下了。” 赵河不解道:“错在薛家,要贻笑天下也该是他薛家才是。” 南征王深深的望了赵河一眼,说道:“从前有一个盗墓贼,不小心掉落悬崖,而他命大,正好挂在了悬崖边的树上,身上只带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一件是灵丹妙药,能治百病,要想活命他就得丢下一件,你猜他会丢下哪一件?” 赵河笑道:“丢那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是了,留下灵丹妙药以后还能多一条命。” 南征王摇了摇头。 赵河皱眉道:“那留住宝贝?” 南征王又摇了摇头,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将他逼下悬崖?” 第273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10) 他在细说道理时总是这样,一面顽固不化,一面又奇思广义,赵河从未觉得父王只是单单为了反驳他而这么说的,因为这样做才是真正的自降身份,对内,他永远都是那个只会俯视着赵河的父亲,对外,他又永远都是那个趾高气昂,好似除了皇帝谁都没放在眼里的王爷。 赵河没有母亲,自记事起便永远都呆在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里面,夏天的时候他会脱光衣服跳下水塘一个人嬉闹,冬天的时候他会对着雪人发呆,有时候一坐便是一天,回房了就会大病一场,病的时候那个男人从不会来看他,反倒是病好了就罚他,要么打,要么关禁闭。 至于他口中的那个盗墓贼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赵河不愿去猜,他总觉得若是去按照父王的心思想,便会着了他的道,每一场谈话都像是走在一条挖满了陷阱的小道,刺激却也无趣,因为他一直在输,从未赢过。 “既是如此,那我便娶了她又如何?” 南征王这一次并未恼怒,反倒笑问道:“说出个缘由给我听听?” 赵河摇头道:“没有,父王都不在乎自己的面子,那我的面子又值几个钱?做个缩头乌龟不是更好?” 南征王拍掌道:“好!你这次出去倒是长了行市了,为父依你,这次你我父子二人就当一回会缩头的乌龟!” 栈外凉风,萧萧送往来,江恨晚,城春尤自寒。 这是一个英俊中略带沧桑的男人,眉宇间总会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忧伤,吸引着往来的女子,这身破烂衣裳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那叫落魄,到了他身上反倒有了一股别样的韵味,有些人独具慧眼,总能在人海中识出那些注定不会庸庸一生的人,而被识出的这人往往都带着一股孤傲绝世的气质,就算丢到了人多的地方,也能一眼找到。 而这个男人便是如此,随身所带不过一根杂草,一本兵书,一把黯然失色的长剑,他的嘴似乎一刻都不得空闲,要么在嚼东西,好似在亲吻这一张湿透的热唇,让那些怀春的女子不由得心神荡漾。 他是一个浪子,亦有一个浪子的名字,姓江,名边城,生来便是一个祸害,自他嘴里说出的爱字若是连起来只怕比承道府还要宽,但这世上的东西大多都是物以稀为贵,那些经常将爱挂在嘴边的大抵是最学不会的人了吧。 莫看他这身衣服,比谁都落魄,若是在青楼边上席地而睡,第二天醒来总会躺在床上,睁开眼便有一个女人柔情脉脉的为他擦脸,一个老天爷赏饭吃,注定这辈子要在酒色中欢愉的人却并不觉得这是享受,反倒厌恶到了极点,无奈他就算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动,对不小心望了他一眼的女人来说,都是勾引,这是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忧郁时像是花瓣低头乞怜,欢愉时又像是百花奇开,争奇斗艳,而女人,是最喜欢花的。 他用那些女人给他的银子,给自己打了一把剑,却从未派上用场,女人们常说他有剑客的孤傲之气,可他却连人都没杀过,这世上的不平事他一件都没遇上过,自然也就没了拔剑的理由。 当他狠下心决定是参军的时候也不知湿了多少被枕,而如今他身上最多的不是银两,而是女人送的手帕。 那些征兵的兵头带着人走过时他倒是第一时间扑上去,却又被人推了回来,直笑道:“你这样的人与其上战场却祸害背后的兄弟还不如去当个兔儿爷,睡完男人再拿银子去睡女人,一辈子快活多好。” 他对此却并不恼怒,反倒是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而后笑着走开,继续蹲在一旁看书,等待着下一批来到这里征兵的大头兵,他这张脑子似乎总能猜透人家在想些什么,那些大头兵在厌恶他的同时眼中的嫉妒更甚于鄙夷,这世上讨厌你的人总会与喜欢你的人一样多,最深层的讨厌并非是明面上的,而是漠视,甚至无视。 书上的道理并非都是一眼就能看透的道理,所谓大道理便是这其中细细品味,总会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小道理,如若不然,也不会千古流传了。 终于,他瞥见了三个低着头一脸灰心丧气的人,看样子是碰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了,他对女人早就不感兴趣了,这世上无论是好看的亦或者不好看的,脱光了关上灯都是一样的,至于情爱,他未曾爱过人,亦不想爱人,这颗心顽固的像是一块石头,而这具身体却又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四处流浪,从不停留。u看书 .uukanshu “大哥,你我三人不远千里迢迢到承道,可不是为了受这鸟气的,你方才为何不动手?你若是动手了,我兄弟三人未必也打不过那几个大头兵!” 钱伸手越想越气,什么东西?他来当兵那是为了上战场杀敌的,命都豁出去了,那些人却把腿都翘到天上去了,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让他们滚,这骁骑营的兵哪儿是来征兵的,分明就是趁职务之便做大爷的。 莫随风先前好赖也是一个捕头,遇事不惊,处事不乱是他的一贯作风,但就事论事他倒是想着这承道似乎也是歪风邪气盛行,就连征兵的也是这样,无非就是伸手要好处吗,这点官场之道他还不懂?只是他是来当兵的,哪儿有去送命还要给人家钱的道理。 吴落甲皱眉道:“二位兄弟都是真汉子,只是此处乃是天子脚下,贸然动武成何体统?你我三人相约是来参军的,不是来作乱的,纵然有些波折,也该忍一时,退一步才对,我相信以你我三人的本事,早晚会…” “早晚会黄沙淘进,不见真章的!” 吴落甲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那是一阵懒散的声音,寻到声源处,亦是一个懒散的人,此刻那人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了然无趣的样子,似乎对吴落甲所说的话根本就不屑一顾。 第274章平生乐在尘世中,回首乡烟犹眼畔(11) 这可就惹恼了莫随风与钱伸手二人,大哥是什么人还需多说?这狂徒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出言挑衅,正好他们二人方才受了鸟气,正憋着火呢,拎着拳头便上去了,钱伸手走得快,一下子就走到了那人面前,却比他矮了一个头,双手抓着人家的衣领,目眦欲裂,却显得十分滑稽。 吴落甲当即大喝道:“三弟且慢!” 钱伸手方才停下手,冷哼了一声,说道:“算你小子走运,若不是大哥拦着,看我怎么揍你!” 吴落甲不喜欢自己不好过便拿着别人撒气,李天笙说过这种人是弱到了骨子里的人,亦是遍地可见的人。 江边城傲然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你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我说出口的话从不会收回,你信或不信都是如此。” 莫随风思忖了一阵,倒觉得这人方才所说的话并没有半分得罪之意,反倒更像是诉说不平之事,他们三人身上的,亦或者自己身上的。 他将钱伸手拉到了身后冷笑道:“我三人如今失意,却也未见兄台得意,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呢?” 江边城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了地上,不再言语,若是把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人争论不休的时间拿来看书,这世上兴许会多很多圣人吧,方才为何要开口接茬,他也不知道,只是瞧见那黑汉子拿着一杆四不像的兵器,非但没觉得荒诞,反倒下意识的想知道他是如何挥舞这把武器的,看的书越多他便越想知道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都是如何发生的,追根溯源。 见他又成了闷油瓶,莫随风一挥袖便冷眼道:“原以为你丧人威风能有什么高见,没想到竟是一个毫无见识的市斤小人,只知说别人,却从不看看自己。” 吴落甲抬手道:“罢了,二弟,三弟,我们如今进不了骁骑营便去下一处寻吧。” 莫随风闻言大惊道:“大哥,我们千里迢迢到承道不就是为了进骁骑营吗?若是进不了,那到此地无异于空走一趟啊!” 吴落甲却摇头道:“我相信到了军中不比外面,一切都得凭硬本事说话,你我三人若是能参军,无论到了何处都一样能建功立业,当初选骁骑营不过是想另辟蹊径罢了,这样走的要快一些,如今看来,凡事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我太好高骛远了,连累了你二人走了这许多冤枉路。” 钱伸手说道:“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没你的话,我二人这辈子也未必能去到沙场,没得说的,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边城却又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他看人从来不差,他不会笑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因为他们自有天收。却笑那些不明事理的君子,空怀一腔热血,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满怀期望却一无所有才是最好笑的事情。 莫随风直接一脚过去,江边城的身体倒飞了出去,撞到了门上,呛得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一脚的力道有多重自然不必多说,若是莫随风想要他的性命,只怕也是轻而易举的。 “方才饶过你,如今你还要不识好歹,莫非真当我不会动手?” 江边城好似被这一脚踢得清醒了,睁着眼睛直直的望着吴落甲,似乎在哀求着什么,吴落甲亦是心生疑惑,便说道:“二弟,莫要再动手了,你我三人还是尽早离去吧!” 说完他便走上前放下了几文钱叹道:“我二弟性烈如火,方才多有得罪了,我身上也就只有这些钱了,你拿去看病吧,他这一脚应该不重,未能伤及肺腑,修养几天便无大碍。” 江边城却死死的抓住了吴落甲的手,他未曾见过什么武林高手,那些当兵的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比他力气稍大一些罢了,方才莫随风那一脚踢醒了他,原本他以为那种人只能在书上才能看见,如今却送到眼前了,那么厉害的人尚且称这人为大哥,那相比此人的本事更在方才那人之上,这是老天垂帘,赐给他的一个天大的机会,若是错过,此生只怕不会再遇见了。 吴落甲望着他那落魄模样,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些干粮,说道:“这些你也一并拿去吧,再多我身上就没有了。” 江边城却仍旧不肯撒手,吴落甲倒也没愚笨道极致,那双眼睛似乎是有话想说的,便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边城颤声道:“在下…在下未曾见过身手不凡的人,三位有此本事,从军后定然能有一番作为,在下不才,兵书谋略通一二,愿为三位出谋划策,假以时日,这无用之身亦能建功立业。” 钱伸手不屑的冷笑道:“我三人的脑子还算好使,要你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莫随风望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破书,uu看书 .. 合眼叹道:“这谋是行军打仗的谋,策是阴谋阳谋的策,是也不是?” 江边城点了点头。 莫随风却说道:“如今我们只有兄弟三人,你纵然有万千良计藏于心又如何?我三人若是有运气混个几年没准也能混个百夫长,在往上便是千夫长,千夫长再想往上便是有些痴心妄想了,更别提做什么将军了,那是想都没想过,寒门难出贵子,这个道理莫非你不懂?” 江边城愣了一下后便说道:“那你三人为何参军?” 三人对视了一眼,吴落甲风轻云淡的笑道:“为功名,亦赴死。” 那些名将都有一颗决意赴死的心,吴落甲想过了,自己这点斤两,这辈子是学不来文了,会些武术倒不如扬长避短,参军才是最好的选择,总不能空活一辈子,投身沙场远比扬名武林要来的痛快多了,至于能走到什么程度,那就得看天意了。 江边城忽然笑了,他从来都以为鱼和熊掌不能光明正大的兼得,这样未免也太可耻了,但这样的事若是光敏正大的从口中说出,那听起来却是另一番韵味了,生为男儿,该当如此,求功名,亦不惧赴死。 “我亦求功名,亦赴死,敢与三位同行!” 第275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 “这招兵的地方共分三处,一处是骁骑营,一处是戍边军,还有一处便是禁军,最好进的便是戍边军,只要满十六岁,提供户籍明细,便可入军,禁军的话则规矩要多一些,先是要有个承道本地的保人,再者十八般兵器需精通一样,饶是如此,还需通过重重选拔方可入军。” “那骁骑营呢?” 莫随风见他说了这么多,还是只字未提骁骑营,既然他提了参军的地方有个骁骑营,那门槛有多高总得说一下吧。 江边城望了他一眼,却依旧不予理睬,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已然发生三起了,莫随风这张脸真是被人踩在脚下狠狠地撵了三次,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的下,当即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对我有成见不妨明说,何必遮遮掩掩的,小人所为!” 吴落甲见状便劝道:“二弟,江先生并非此等人,应是有什么缘由吧!江先生,在下也一直不解,先生所言禁军、戍边军颇多,却为何单单漏了骁骑营?” 江边城瞥了一下四周便低声道:“吴兄有所不知,这骁骑营又称二皇帝军,征兵的时候全然不照大华律令办事,骄纵跋扈那是出了名的,别看他们有个征兵处,实际上那地方根本就不收人!” 这一点三人倒是深有体会,毕竟方才就被骁骑营的人摆了一道,不过这便让吴落甲摸不着头脑了,若是不征兵,那骁骑营往后的兵源取自何处? “这…若是不征兵的话,那他们军中兵源损耗后从何补给?” 江边城笑道:“吴兄倒是问到点子上了,煜阳城里家喻户晓的便是这骁骑营归大将军薛破越统领,薛将军的大名不仅在故土黎化,就连这天子脚下的承道也是如雷贯耳,与手下的兵比起来那是只多不少,没有他不敢抄的家,没有他不敢打的公子哥,就两个字,嚣张。” 莫随风叹道:“薛破越倒是个汉子,去年金人闹的凶的时候,若不是他率三千铁骑出战,杀的一万金人屁滚尿流,只怕文山府那边要少一块地了。” 江边城接着道:“若说到兵源,这薛破越的来处便是黎化的薛式武场与江湖奇人,由薛式武场入则为亲军,也是直系兵源,若从江湖入则为偏军,却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之辈,如若不然,他又有什么本事去和那些活在马背上的金人抗衡。” 吴落甲黯然道:“照这样说来,想进骁骑营倒是一件不可为之事了。” 江边城却摇头笑道:“非也,以吴兄的本事,想入却也不难。” 吴落甲连忙问道:“那你说,该如何进去?” 江边城望了一眼吴落甲手中的大戟便笑道:“简单,打进去便是了。” 吴落甲皱眉道:“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江边城却摇头道:“非也非也,这薛破越还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喜欢有本事的人,本事大,饶是你再怎么乖张他也愿意收,若是本事不济,进去了他也会把你赶出来,骁骑营是最不能混日子的地方,单单是每个月一次的比武便得死伤不少人。” 莫随风冷笑道:“这军中密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边城低头叹道:“在下又何曾不想进骁骑营,只是那地方似乎不需要在下。” 这话却没有半分自嘲的韵味,反倒有些讥讽,骁骑营打起仗来从来都没有什么章法,宛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是手上不拿着敌人的首级归营,第二天便会被赶出去,若是拿了三个首级,那便是赏金百两,三个军妓伺候三天,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计谋,亦不需要什么阵法,碰到了敌人,每个人只需用自身的本身去杀人就够了。这哪里是军队,分明就是江湖流寇该呆的地方,但饶是这么没有规矩,一打起来,谁都比不上它。 金人亦是蛮夷,粗鄙至极,仅仅凭着金刀铁马陷阵冲锋,毫无章程可言,依江边城所见,骁骑营当初之所以能取胜,大抵不过是莽夫遇见了莽夫,他们更莽一筹罢了。 莫随风旋即抱拳道:“大哥,若是他所言不虚的话,我们不妨杀回去,把那个两个录名的人给狠狠的教训一顿。” 江边城却淡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些什么。 吴落甲倒是觉得他有所思虑,便问道:“先生笑什么?” 江边城便对莫随风说道:“我问你,你三人是不是要一起参军?” 莫随风挑眉道:“你有话直说便是了!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似的!” 钱伸手也不耐烦道:“就是,憋了半天的屁还没放完。” 江边城却也不在意,u看书 .uukashu 反倒指着吴落甲说道:“若要进骁骑营,依在下之见,吴兄应是够格了,但这二位只怕还差些火候。” 莫随风方才那一脚的确让他倒飞了出去,但终究没有伤到根基,就算他只是一个寻常人,亦能拎的清其中的天差地别,骁骑营中的江湖奇人传言单凭一人之力,便可垒山推河,奇门遁甲更是不在话下。 他望见了吴落甲那把武器,一旦放到地上,周围的地面便会碎裂开来,一拿开便是深深陷下的一个小坑,这乃是天生神力,但旁边的那二位,他细看之下左右也没看出有什么门道。 钱伸手忽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翠绿色的手绢,放在指尖旋转,还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是谁家姑娘的手绢,闻起来虽说挺香的,但总觉得上面带着一股子穷酸的臭味儿!” 江边城眼神一凛,微微笑道:“这位也够格了。” 莫随风细眯着眼睛说道:“你昨日房事四次,前日三次…” 江边城脸一臊便扬手道:“你也够格了!” 他只叹这双眼睛看女人久了,看男人却不准了,这三个皆非等闲之辈,一个有手,一个有眼,一个有力,合到了一起便是手眼通天,力拔山河,莫说是骁骑营了,就算到皇帝身边当内卫都足够了。 第276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2) 莫随风戏谑的笑道:“照你所言,我们三个都够格了,就你一个人不够格了,是也不是?” 江边城意味深长的笑道:“自然。” 莫随风便冷声指着他道:“那你有何面目与我们同行,有何面目在此指手画脚!” 钱伸手嗤笑了一声,眼中的嘲弄之色不言而喻。 江边城拂袖道:“若论武功,我绝非三位的对手,但若论行军布阵,即便是薛老的北斗七星在我眼中也未必是尽善尽美,我江边城别的本事没有,空活二十有七,读过的兵书若是铺起来,只怕比这条街还要长。” 钱伸手却说道:“打仗凭的是硬本事,你死我活血溅沙场的厮杀,行军布阵不过是摆个驾驶罢了!读书多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江边城唯独被这最后一句气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若是不读书不识字又哪儿来的话说,若是不读书又哪儿来的大华律令,哪来的忠孝礼仪,没有大华律令那岂不是狼行之辈比比皆是,最后便是遍地禽兽? 吴落甲叹道:“三弟此言差矣,我平生所恨便是知之甚少,书乃是先人之智,不可不看,就算是你现在用筷子吃饭,那也是有典有故的,若非他们将平生所学写入书中供后人瞻仰,少走弯路,如今的你我只怕连山上的猴子都比不上。” 莫随风倒是深有感触,毕竟他与钱伸手不同,还算有些见识,那些读书多的人的确与寻常人不一样,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不凡,就像此人一样,他方才刻意出言侮辱,为的也是逼出此人的庐山真面目,试试他的斤两。 长街迢迢,又来了一队征兵的人,与先前兵器精良,披坚执锐的大头兵不同,这些人手中的长枪倒是擦得锃亮,只可惜穿着实在是有些单薄了,只身就一件藤甲,内着白衣,一看便不吉利,单单马上的那人手持一面大旗,骁骑营三个字无比显眼。 江边城望见了便连忙拉着吴落甲的衣袖,只是他的力气哪里够,衣服倒是被扯得不像样子,吴落甲却纹丝不动,一把抓住了江边城的手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江边城低声道:“这是阎王殿里的人,出来抓人做鬼的,你别问,躲开便是了。” 莫随风却冷笑道:“大哥,你瞧他那怕死的模样,哪儿像是要去参军的,依我所见,这些兵身上穿的盔甲刚刚好,要是重了兴许还行动不便。” 还未等吴落甲问个究竟,那马上带头的领头便下了马,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仿似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匹马亦或者一匹骡子。 “军中缺人,你们四个就进来吧,吃住全包了,月响五两。” 这话把钱伸手惊的下巴快掉了,一个月五两银子?这么多?都快赶上那些戍边军一年的俸禄了,这骁骑营怪不得这么多人想进。 江边城连忙笑道:“军爷,我们四个只是路过此地,路过此地,平头百姓罢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并不想参军。” 那人瞥了一眼吴落甲手中的大戟便咧开嘴,干涩的笑道:“路过此地还要带着兵器?天子脚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江边城一时语塞,吴落甲手中的兵器是铁证,但凡是持兵器进了这快地界,那就是非得要参军不可,若是没被人抓到倒是可以出去,但若是被抓到了,要么参军要么就被扣上作乱的帽子,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啊! 吴落甲直言道:“自然是来参军的!” 江边城闻言长叹了一声,完了,什么都完了,没成想到他这满腔抱负还未实现就要英年早逝了。 四人被那领头的兵带回了兵营,刚入营的那一霎那,钱伸手便被惊呆了,这哪里是兵营?分明就是快活享乐的地方,遍地都是美酒,火架上靠着剩了许多的牛羊肉,那些当兵的人手抱着一个美人,推牌九,不想玩的就抱着人回帐篷,女人的嬉笑声不绝于耳,兵器被他们随意丢在地上。 他咧开嘴笑了,谁要是再说当兵苦他准的扇一个耳巴子,这哪里苦了,这样的日子只怕神仙也羡慕不来吧。 莫随风眼中似有些疑惑,江边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还未等吴落甲问些什么,那领头的便冷冷道:“跟我来吧。” 四人随他进了一间帐篷,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个录名册,一个砚台,还有一根毛笔。 领头的那人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桌案前,坐了下去,他那张脸像是被风沙浸透了一样黝黑中又带着一点黄色,眼睛就像是鱼翻了肚之后瞪在外边一样毫无生气可言,若非他还会动,只怕人家早就觉得他是个死人了。 “名字!” 钱伸手刚欲说却被吴落甲拦下了,吴落甲皱眉道:“我三人是来参军的,不是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快活的。” 那人却笑了,他笑得时候习惯裂开干涩的嘴,一副没睡好觉疲倦的样子,他说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似乎都要想过之后才能说出口。看书ww.ukanshu.om “老子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便捅死你!小jian货,你不是要棒子吗?老子给你来根更大的!哈哈哈…” 他还未开口,身旁的帐篷内的喧嚣声便令四人呆住了脸,他们到底来了一个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叫陷阵营,归骁骑营管,却被分了出来,骁骑营的人要用活人练手,就得从我们这地方出人,跟他们打,打输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上了战场也是我们走在前头,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钱伸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他不是怕死,只是怕什么都没做就死了,他还想着参军了再不济也能来个马革裹尸,光宗耀祖,没成想进了这么个地方,这死在自己人手里算怎么回事?拿活人练手? 莫随风挑眉道:“打输了就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你说什么意思?” 莫随风接着问道:“那你也算是陷阵营的?” 那人点头道:“自然是。” 莫随风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在这里呆很久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那人说道:“我打赢了三次,前面两个领头都死了,自然就是我领头了。” 第277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3) 他对死亡似乎并不畏惧,在说到打赢了三次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毫无生气的眼睛中迸发了一抹战意,就像是台下听戏的望着台上的戏子一般,虽然也想跟人家一样绝代风华,却又没有胆量上台,畏惧更甚于战意。 莫随风眼中略带悲意的望着他,在他看来,这个人已经疯了,仅剩的一丝理智也在逐渐消磨殆尽,呆在这样一个地方,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明知要死,却要等上一些时日,他做狱头的时候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告诉囚犯死期,县令却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那些囚犯在还未斩首之前便已死在了狱中,要么咬舌自尽,要么绝食身亡,死状惨不忍睹,而这里便是一个逃不开必死的牢笼。 吴落甲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了起来,这便是师傅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当初在天云庄败于无戒和尚手下后,他便日复一日的渴望一个强劲的对手。 “明日你们便要去与骁骑营练兵了吗?” 那人默然点了点头,他已经等死等了很久了,刚开始他也像外边的人一样抱着美人肆意放纵,到了如今,好似世上的任何事都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甚至就算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也绝不会离开,因为之前的自己是怎么活的,早就忘了。 风沙起,狼烟尽,营内灯火通明,一具具宛若鬼蛇的躯体在帐布上化作影像,肆意的放纵着,断头饭能有多好吃?有鱼有肉,却难吃的要死,为何?因为有些人这辈子甚至连肉都没吃过,到了嘴里的时候才会恨,为何自己这辈子却只能吃这么一次,这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 他们大多在喧闹之后便满头大汗的躺在塌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帐篷。 “能说一句看上我了吗?哪怕不是真心的。” “奴家这身子都给你,你还要奴家的心吗?你真坏…” “那…算了罢。” 吴落甲抬头,望了一眼帐外的四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却笑道:“天晚了,四位姑娘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 为首的那位却掩嘴笑道:“官人真会取笑,你也知道天晚了,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回去?” 钱伸手流着哈喇子,他这辈子都没碰过女人的手,却对那些青楼逸事欠的慌,传言房事快活似神仙,他还没把如今的处境放在眼里,缘由便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大哥在,他总不至于真死了。 趁着有机会,要及时行乐啊! “那就住下…住下吧,我这儿刚好床宽了,挤得下一个人!” 他掀开了被窝,露出了一面床榻,帐外的女人望见了,莺飞燕舞的笑了起来,还未等他们走进帐篷却被人拦下了。 “我大哥喜欢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搅,你们还是请回吧!” 那几个女人自讨没趣,便扭着纤细的腰肢不知去哪儿了。 江边城笑叹道:“这骁骑营的军妓那是出了名的漂亮,都是从各大青楼那里网罗来的头牌,寻常人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一吻芳泽。” 吴落甲摇头道:“男女之事最损精元,更可况明天还有一场大仗在等着我们,岂能贪一时欢愉?” 这一说,钱伸手便愈发馋的慌了,他知道大哥行事从来光明正大,但他不一样啊,他不在乎这些,他还是个童子鸡呢,总不至于还没交代出去就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上了吧,这样未免也太不值了。 “大哥,我想撒尿!” 吴落甲笑道:“去吧!” 莫随风眼神微微一勾,便抱拳道:“大哥,我与他同去!” 钱伸手闻言眼一瞪便说道:“诶,我骚尿只喜欢一个人撒,若是有人在旁边,我就撒不出来,你跟着我干嘛?” 莫随风望着钱伸手的裤裆冷笑道:“我看你这鸟怕不是要撒尿,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歇息吧。” 钱伸手脸一红便争辩道:“这被窝已经够暖和了,我能去哪儿?” 吴落甲抬手道:“罢了,二弟,你就不要为难他了,人有三急。” 莫随风笑道:“大哥,我真是有些急了。” 吴落甲说道:“那你就与他一同去吧,大不了他撒尿的时候你站远点,这样谁都不耽误,早去早回。” 待两人离开后,吴落甲方才望了一眼仍旧挑灯夜读的江边城,他的样貌着实很年轻,甚至连胡渣都没有,身上却有一股出奇的气质,就像狄先生那样,让人看着总觉得干净利落,两袖清风,这便是文人的样子,他的眼睛很少离开书卷,若是离了,那便是下意识的望着身旁的那盏灯,看书uukansu.co 读书之外他唯一记得的便是灯油该添了,那两人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了,江边城便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翻来覆去,嘴中念念有词。 吴落甲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他敬佩那些读书之人,师傅亦是读书之人,虽然身上所带的大多都是春宫图,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寻常人眼中的书大抵不过四书五经,但在吴落甲看来,却是囊括寰宇,就算是一门手艺,亦有详细的注释在书上,而后流传给后人,指点迷津,金银财宝与之比起来,倒显得‘分文不值。’ 直到江边城翻过了最后一页,又打算从头开始的时候吴落甲便问道:“先生为何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痴如迷的看书?” 江边城愣了一下,似乎从入神中走了出来,方才叹道:“生死自有天命,你看门外的黄土,或早或晚都得走进去,能在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时辰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着实是再幸运不过了。” 他是一个浪子,若说到浪子,大多想到的都是该佩刀佩剑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偏偏老天却给了他这个浪子一本书,他不想去考科举,受不了官场的浑浊。却又当不了兵,因为体魄不够强壮。 吴落甲却说道:“先生所言未免太过悲风伤月了,在吴某看来,生死全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怎可交由天定?” 第278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4) 江边城皱眉道:“诶,若是真能活,谁又愿意去死?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只怪我未能提早发觉。” 吴落甲笑道:“先生此言差矣,依吴某浅见,这恰恰是最好的机会。” 江边城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吴落甲说道:“先生忘了吗?骁骑营最看重的是什么?” 江边城放下了兵书,思忖道:“莫非你…” 吴落甲笑道:“我是个粗人,前边若是没路走,杀出去便是了。” 灯火阑珊,伊人倩影犹在眼畔,寒风掠过,掠的去身上的温度,却掠不去灼烧的心。 两人此刻正在帐外的一处帐篷旁,方才那几个女人便是扭着大屁股走进了这里,而这帐内似乎并没有男人,灯火通明,单单是瞥见那睡下的发髻,钱伸手便已是鬼火直冒,这帐篷里面睡着的全是娘们儿。 他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正欲进去却被莫随风拦下了。 莫随风问道:“你想做什么?” 钱伸手皱眉道:“哎呀,你就别装了,一路跟着我到了这里也不见你拦,偏偏到了帐外就装起正人君子了,这样,里面的女人我就让你一个。” 莫随风沉声道:“你莫要把全天下的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龌龊。” 钱伸手闻言便瞪眼道:“嘿…那你到这儿来干嘛来了?” 莫随风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两人一滚便躲到了帐旁的草垛里,钱伸手连忙挣脱哑着嗓子道:“老子对男人没兴趣,你别想…” 他还没说完便被莫随风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有人来了。” 一个身长七尺,身着素衣的男人低着头,脚步不稳的在沙石地中挪动着自己的脚步,他的眼睛不断地瞥着四下,空旷的大路上空无一人,这地方只有一到口子,只准进来,不准出去,四面都是高大的围墙,涂着蜡,且高不可攀。 吴落甲四人进来时,是由领头的人带着的,他蒙上了众人的眼睛,一个个的领进了兵营后方才摘下眼罩,约莫走了五百米的距离。 那个男人走到了大路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片空旷的土地,四面是围墙,大门远远地敞着,他眼角一喜,回头望了一眼,确定没人追上后便撒着腿便往外跑。 忽然轰鸣一声好似地震一般的声音响起,火光一渐,那人还没走出两步便被炸断了两条腿,身子也飞到了一旁,哀嚎不止,凄厉的犹如鬼叫。 “发生了什么事!” 帐内今日才到的人纷纷穿上衣服跑了出来,吴落甲自然也不例外,执戟而出,满头的雾水,唯独只有江边城细眯着眼睛,似乎猜到了什么。 钱伸手骂道:“他娘那个腿子的,若不是我压根就不想跑,这条命只怕就交代了。” 莫随风凛然笑道:“没成想这火药埋在地上还真能自己炸,也不知是谁弄出来的。” 钱伸手问道:“你出来莫非是…” 莫随风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里的大门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大开的,承道境内的确没有人有胆子闯军营,但若是连岗哨都不放,这种地方,只怕会有很多人跑掉吧,还有今日我们进来时为何要蒙着眼走过这一块地,如今看来我猜的没错。” 白天领头的那人拎着一壶酒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似醉非醉凄厉的笑道:“这地方便是阎王殿,进来容易,出去?那就别想了!你就算长了翅膀外边儿也有无数把强弓硬弩对着你。” 那些知道实情的亦或者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压根连帐篷都懒得出,这地方什么都坏,唯独只有一样好,吃喝不愁,酒色常有,只要还没被拉出去,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们进来不过是想用剩下的一辈子换几天快活罢了。 吴落甲怒声道:“陷阵营也该是大华军队编制的一部分,如此处境,与禽兽何异?” 领头的那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痴狂的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走在前面,剩下的便是凑数的,你倒高看自己了,我们这些凑数的其实还比不上禽兽来的逍遥快活!不说骁骑营的那些怪物了,就连面前这些埋在地上的死物都比不过。” 吴落甲冷哼了一声,执戟而出,大步流星,身如鬼影,面如修罗一般闯进了那一片空地。 “大哥!” 莫随风与钱伸手皆是声嘶力竭,大哥怎么如此糊涂,那地方去不得啊! 江边城亦是阻拦不下,只得凝神望着吴落甲,三人之中只有吴罗甲的本事他还未曾看过,此人沉稳有序,不像是不自量力之人。 只见吴落甲扬戟往地上一扫,uu看书.ukn 黄沙飞起,火光一溅,他手一震,身体便随着那一股热浪倒飞了出去,快落地时又将戟末插进了地上,围戟身一转便捞起了地上那个人,随后便脚踏戟尖,身似流星一般弹了出来,只是苍虎戟却被他留在了那块地方。 他颤着嘴,手臂发抖,指尖留下了殷红的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 那人哀嚎数阵,早就没了力气,只是喉咙突兀,脸色充血的抓着吴罗甲的胸口。 吴落甲低头道:“你若是有什么遗言便说出来吧。” 未待片刻,那人便瞪着眼,手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除却领头的,其余的人皆是目有悲色,兔死狐悲,江边城亦是心生疑惑,吴罗甲的本事他是看见了,的确是惊为天人,只是为何吴落甲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便要舍命相救,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妇人之仁了,怕是本事再大,也难成大事啊! 领头的丢掉了手中的酒壶,一言不发的进了那块空地,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一般走到了苍虎戟旁,用一只手握住了戟柄,一咬牙,却怎么挪动不了分毫,无奈之下,只能用双手去拿,却依旧是无济于事,这东西就像是长在地上了一样,莫说拔出来了,就连它到底有多重,这双手都估量不出来。 第279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5) 翌日,那人像是在戟边扎了根一般,蹲着,到了那地方是没人敢过去劝的,吴落甲葬了救下的那人后便小睡了几个时辰。 “拉旗咯,离家的汉子你莫怕,黄泉路上挽手走!” 亦不知从何处的帐篷中走出一位大汉,白衣布甲,手里捧着一面白旗,上面写着一个鲜红的死字,众人环着眼,望着那一面旗,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则是手指捏的咔咔作响,今日练兵,能回来多少便全看造化了。 领头终于站起身,离开了那杆仿似镶入天地的大戟,头也不回。 直到走到吴落甲身旁时才沉声道:“若有你在,兴许能少死几个。” 吴落甲叹道:“尽力吧,若是能救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领头的铿锵有词道:“我信你!” 此刻的他再也不是昨天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了,仿似从长久的黑暗中瞥见了一抹光明,陷阵营的死士在军中享受的待遇是最好的,但人也是最不值钱的,就算是五六十岁的人亦能入军,说白了便是拿命换快活,薛破越对此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兵需要杀人,没有累累白骨,又何来坚不可摧百战百胜的雄师。 风萧萧兮乱大纛,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蒙上他们的眼睛了,只是手被绑在了一起,众人排在一起,呈一字,约莫两千人,像是被抄了家发配边疆的囚犯一样。 领头那人手持片刀,冷峻如磐石,走在队伍的中央。 出了大门后有一队早已恭候多时的兵士领路,中途亦有几人使巧计逃窜,只是还没跑两步便好似被提前猜到了一样死于刀下。 薛破越端坐在将军台上,旁边身着黑甲,覆狮角鳞的便是他的副将叶平生,此人不仅办事沉稳,而且头脑聪明,屡屡向薛破越献谋划策,原本只是军中的一个千夫长,却在两年之内直接被提拔成了副将,从四品武将,可以算是骁骑营中升官最快的人了,但不得不服,此人手中一把大刀,万军从中过亦是猛虎扑食,不过尔尔。 高约十丈的将军台下依次便是军榜中人,第一不在,第二坐在将台上,第三则眼眶浮肿,像是连日醉酒,刚从酒坛中捞出来一样,不过身上却是一点酒味儿都没有,他只有一只手臂,却站的笔直,像将台底下的那根大旗的杆子一样。 再往下便是骁骑营中的兵卒了,他们有的立于马上,仰头望天,时不时的打个哈欠,有的手持长枪站在地上,还在闻着昨夜不知哪位姑娘送的手绢,约莫一百人,整体看起来歪歪斜斜,一群乌合之众,全然没有一个军队该有的样子。 薛破越拍了一下右把手,猛然站起身喝道:“都给老子站好咯!” 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一般,让众人打了个机灵。 方才还懒散的众人在一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站的笔直,而喧闹的声音也戛然骤停。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鸟样!像是打仗的吗?老子都替你们丢人!还有的身上估计还藏着女人的裤衩子吧,你们也不怕待会儿打起来被那玩意儿熏得迷了眼!” 底下一阵哄笑,薛破越却冷着脸怒骂道:“笑?笑你娘个腿!你知道你们马上要跟谁打吗?” “知道,不就是陷阵营的那一帮废物吗?” 底下有人回道,然后又是一阵哄笑,陷阵营在他们眼里其实就是送死营,还有五六十岁的老汉在里面,连刀都拿不动就来跟他们打,这不是找死吗? 薛破越脸色愈发冰冷道:“闭上嘴!老子告诉你们,别以为自己有些本事能进到这里就有多了不起了,你们待会儿刀上都必须要沾血,明白吗?” “将军,杀鸡还需用刀?” 薛破越指着那人便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呢?你有种再说一句?” 那人默默的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薛破越抬首叹道:“我薛破越平生最看得起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便是有本事的人,也就是你们,还有一种便是不怕死的人,便是他们,将来你们上了战场,每一次少流的血,每一次多砍的头都该感谢这些不怕死的人,若是谁再敢出言侮辱,别怪本将军军法无情!” “喝!” 众人齐吼了一声,捏紧了手中的兵器,眼中杀意凛然,此等非人哉的练兵发生早就被世间的那些老夫子骂的遍体淋漓,个个都恨不得将薛破越挫骨扬灰,食肉寝皮放解心头之恨,皇帝也曾开过金口,但一点用都没有,薛破越知道只有人命搭起来了,才能练成百里挑一的好兵,这是骁骑营中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个在练兵中死去的人都会入土立碑,练兵的只有两个时辰,uu看书 .uukashu.om两个时辰过了无论生死都必须停下来,而骁骑营中兵器未带血的便会被赶出去。 薛破越望见这一幕,方才点了点头,叶平生凑到他身旁沉声道:“将军,陷阵营人已到了。” 薛破越合眼叹道:“一个月前的比武如何?” 叶平生说道:“骁骑营五百对陷阵营一千五,骁骑营死三人,伤四人,残一人,陷阵营仅活一人,全军覆没。” 薛破越说道:“老规矩,练兵前,给每个人都送上一碗壮行酒。”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将台,骁骑营成立至今,除了上一次外,每一次比武他都会坐在将台上看着,虽然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都是入伍不足半年的新兵,但难免有翘楚在其中,叶平生与他说过,这其中便有一个名叫叶浪的人,是叶平生的表亲,自小便练大刀,别看身材羸弱,一双手臂却粗壮有力,一百斤的大刀拿在手上运转自如。 还有一个名叫卓幡,使的一手流星锤,一击之下,鲜有活口。 这两人都是将来登上军榜的好苗子,薛破越倒是想看看他们二人比试一场,也不知这二人是否心有灵犀,当初的军榜第三和第一便是在比武中自相残杀了起来,看的薛破越也是热血沸腾,拿上长枪,从将台下一跃而下。 第280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6) 当陷阵营真的到了比武场的时候薛破越瞪着眼睛,帽子也歪了一些。 叶平生皱眉道:“将军何事惊慌?” 薛破越呼出了一口浊气后便整理了一些头盔,镇定自若道:“无事。” 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才淡然一笑道:“你方才说上一次比武中有一人活了下来?” 叶平生点头道:“是,将军不记得了吗?除了上一次外,上上次和上上上次都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薛破越说道:“莫非…” 叶平生笑道:“都是此人。” 薛破越皱眉道:“那此人为何不入骁骑营?” 叶平生叹道:“我也曾问过他,他却说杀了骁骑营的人,到了这里亦不得安生,再者,他似乎与前几任领头情深义重,决意不肯离开陷阵营,如今他倒成了领头了。” 薛破越冷笑道:“这话我听得直扎耳朵,我骁骑营一向都是能者进,但凡是有本事的进来了谁敢给他使眼色,再者,军中无父子,如此感情用事与山间土匪有何两样?依我看,这样的人,不进也罢。” 叶平生说道:“将军,你莫不要忘了,我们手底下的人大多都在衙门那里有案底。” 薛破越闻言咳了两声,他倒是忘了,也亏得他笼络的这些奇人异士,遍地望去,竟没一个好人,他亦不懂,为何民间有本事的大多都是坏到骨子里的人。 吴落甲立于领头右侧,莫随风则在左侧,钱伸手与江边城在第一列,刚好在两人身后,钱伸手也就偷东西本事强了些,真要真刀真枪的,早就吓得腿直哆嗦了,他这辈子还没杀过人。 “三弟,拿起手里的家伙,望着你面前的敌人,你若是待会儿怕了,那脑子便不好用了,到时候能动的身体也动不了了。” 与骁骑营齐刷刷的坚锐黑甲比起来,陷阵营这一身白甲显得无比单薄,两千对五百,虽然陷阵营人数众多,但参差不齐,与对面军律严谨的骁骑营比起来,宛若羊羔对上了猛狼,陷阵营中大多眼中皆有惧意。 钱伸手咬着牙说道:“大哥,待会儿让我冲在你前面吧!” 他想做一回霸王,人若是怕到了极致,那胆子便会比天还大,届时就算是死也不能阻挡。 莫随风轻声道:“你还是算了罢,待会儿好好想想怎么保住命就行了。” 而骁骑营中有一个身姿相较羸弱,约莫六尺的少年,立于队列中央,他的头太小,头盔只差一点便要遮住他的眼睛了。 他手中拿着一把比人还要高上许多的大刀,刀身朴实无华,黯淡无光,唯独血槽白的发亮,轻轻划下时却嗡嗡作响。 身旁则是一个高约八尺,滚圆如肉球一般的胖子,盔甲穿在身上仍旧挡不住呼之欲出的肥肉,腰际陷出了一圈白花花的肥肉,死死的咬住了下半身露出的大红裤衩子,一圈白,一圈红,他的兵器是带角流星锤,两层铁链捆在身上,角上的暗红色也不知是谁留下的,好像沉淀了许久,面相倒是像个欢喜佛,只是身上的这个凶兵却戾气十足。 他时不时的会望一眼身旁的少年,打量一下他的身材,而后伸出肥厚的舌头舔一下嘴角,他不喜欢女人,最喜欢这般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一巴掌拍下去,可比拍在女人屁股上响多了,但他望向薛破越时眼眸中总会带着一股子奇异的色彩,那不像是男人望着女人,好像是女人望着男人。 台上的薛破越站起身喝道:“旗手何在?” 双手擎着大旗的旗兵半跪于薛破越面前,右手中的旗子立的笔直。 “开战!” 旗兵闻言便站起身,双手握住旗柄,奋力一挥,薛子大旗掠过长空。 “杀!” 陷阵营中领头的手持片刀指着骁骑营怒吼,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他如今是一个沙场里的野鬼,离了沙场便哪儿也去不了只有在这块充满了黄沙与鲜血的土地上,他才能如此声嘶力竭。 “二弟,三弟,江先生,跟在我身后!” 吴落甲一脚踢起了苍虎戟,却并未选择第一时间冲入敌阵,反倒是护住了身后的三人。 明明是陷阵营先喊的杀,亦是他们人数众人,却被仅有五百人的骁骑营当成粽子一般包了起来,领头的奋力厮杀,却与一个兵卒缠斗半天未果,身旁的兄弟倒是一下子倒下了十几个,皆是死不瞑目。 薛破越在台上片刻都没有闭上眼睛,反倒大喝道:“擂鼓!” 这鼓既送给陷阵营,亦送给骁骑营,在他眼里,这练兵与打仗没什么两样,他不会怜悯任何人,有的只有献给勇士的大鼓,鼓如悲歌,千军万马,亦壮胆气。 吴落甲见自己这边死了人,一时间亦是红了眼,看书.uukansh 无论何人,身处在这尸山血海之中亦是如此,杀人的时候不会多想一丝一寸,只要有人挡在面前,那就是一刀下去。 他扬起了手中的戟,猛地向前一挥,三个骁骑营的黑甲便倒飞了出去,撞到了五六个人,莫说那三个人了,就连那五六个中的两三个都是直接吐血绝膑而亡。 一直在观察战场形势的叶平生亦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惊呼道:“这…” 薛破越似乎想当做没看见,当兵的怎么跟修仙的斗?那小子也算是那个混账道士的徒弟,纵然他再不想承认,人家玩他就跟玩孩子一样,这样的怪物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里去?只是他打心眼里儿里还是瞧不上这小子,因为脑子不行!而且这么打,三两下就没力气了。 台下的那个断臂的男人身子也在猛烈的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薛破越冷笑道:“莽夫罢了,他那武器定然很重,如此用武,要不了两招便会力竭了。” 叶平生暗自点了点头,这道理他懂,军中不缺力大无穷的莽夫,但终究都有度,能一下子打飞三个骁骑营的人已然是百里挑一的壮士了,他那武器看起来亦是有些蹊跷,只是小聪明终究是一时的,这比武还有两个时辰,他方才那一下怕是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了,无法再继续了。 第280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7) “大哥威武!” 钱伸手就差没把嗓子给吼哑了,一旁的江边城亦是瞪着眼睛,心潮澎湃。 吴落甲握住戟柄中端,双手一折,苍虎戟便成了两端,后端作剑,前段为枪,这怪异的武器上还淌着腥红的鲜血,向来不畏死的骁骑营兵士却在此刻拿着武器瑟瑟发抖了起来,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相信以自己的本身纵然在千军万马中也死不了,但若是碰上了一个怎么也打不过的对手,这该如何对垒? 当然,也不缺那些盼了好久方才盼来对手的人,他们一把拉过前面的那些胆小鬼,眼神狂热的望着这个不可一世的黑汉子。 吴落甲一剑破枪,直取咽喉,横扫千军之下又割破了三个黑甲兵的咽喉,鲜血溅了一地,不过情形仍然不容乐观,后军已然破了一道口子,溃不成军,哀嚎声响彻天地,黑甲兵用手中的长枪和大刀也不知割下了多少首级。 此般场景,纵然是战神在世,亦是无力回天,吴落甲救不了他们,单单是护住身后的三人已是筋疲力竭了,还好莫随风也不是吃素的,一手片刀使得出神入化,与一个拿枪的黑甲兵斗的不相上下,数十个回合后渐渐占了上风。 金人好战,却独惧一面薛字大旗,便是因为这旗下的人虽然打仗没有章法,却个个挑出来都能一打三,而他们出三倍的军力也不一定能讨着便宜,大华军已然不似二十年前那般羸弱,武器精良,训练有方,碰到了薛字军,五倍堪堪险胜,若想全歼,八倍仍有后患,这也是薛破越骄纵的资本。 只看见那黑汉子莽着头左砍右劈,杀了几十个人后叶平生方才指着他,惊慌失措道:“这…这…” 薛破越合眼道:“莽夫尔,不足为惧,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且看他如何。” 一盏茶后,围住前军的五十余人全都倒在了地上,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包,而那个莽夫像是杀红了眼一般仍旧叱咤在沙场之中,不可一世,他仰头怒吼了一声,周围的兵士巴巴的颤着嘴,像是见了鬼一样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他们试过很多次了,亦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狰狞的口子,但这人反手便是一剑,转眼便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砍,继续杀。 叶平生心疼的直打哆嗦,他们骁骑营的编制拢共才只有三万,两万八的亲军,再加上两千偏军,因军规所置,在往上只怕会不好管辖,但这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进来的啊,那都是万金不换的人才,如今眨眼间便死了六十余人,那个男人还在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又过了一晌,视察的哨兵跑了回来,连跑都跑不稳,跌跌撞撞的跪在了薛破越面前。 “将…将军,骁骑营前军已破!” “将军…” 薛破越睁眼怒视道:“老子就不信了,他一个人还能翻天了,传令下去,再上五百人,我骁骑营只许胜,不许败!” 叶平生乖乖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薛破越的脾气,也知道这是骁骑营的魂,只许胜不许败,因为这等毫无戒律的军队若是败了一次,便会毫无斗志,再拉上战场,便会作流寇四散,为此,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能低头。 一个时辰后,两千陷阵营甲士只剩下了两百,而原本围住他们的黑甲兵由五百锐减为了三百,几乎全都是为了堵前军被破开的口子,他们看着旗兵的指示,还以为这场无聊的闹剧该收尾了,直到到了前军,望见那个全身都被鲜血沾满,持戟而立的男人,还有地上堆成路的尸体,方才醒悟。 钱伸手与江边城身上亦有几处擦伤,莫随风在百招后终于斩下了那人的首级,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断了一根手指,身上三处枪伤。 领头的那人已经一番苦战后斩了两人,却愈渐式微,手中的刀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凌厉,招式也由进攻转为防守,他也不好过,若不是遍地的尸体挡住了一些黑甲兵前行的路,此刻他怕是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他在尸体中不断地打滚,三个黑甲兵手拿长枪,步步紧逼。 吴落甲冷着眼单手举起了戟,对着面前的四个黑甲兵,他的脸上亦有一些灰白色,方才有人使诈撒石灰粉,亦有人打着打着便躲在一旁吹箫放冷箭,他的右腿一阵麻木,现在已经动不了了。 四人相顾一视,狠下眼,手中长枪齐出,快如闪电。 吴落甲腰身一侧,右手揽住了枪身,四人齐声怒喝,往前一推,吴落甲不堪重负,往后倒退了一步,钱伸手见状连忙拿着刀上前扶住了吴落甲的身后,uu看书.ukanshu.cm 江边城亦是不要命了上来帮忙,两人往前推着,身子已然坐倒在了地上。 “喝!” 吴落甲咬着牙噙住了四人之力,左手一扬,咔嚓一声,将入手的枪身悉数斩断,待他放下枪尖后右手一挥,长的那半寸恰恰割到了四人的脖子,这是最利落的手法,吴落甲未曾想过拿他们的脑袋邀功,这一次,他只为自己和身旁的人能活命,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也许你在对峙着面前的敌人时,会有人冷不丁的从你身旁窜过来,杀人亦不能有丝毫的怜悯亦或者停顿。 终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拿着长刀的少年,他的身上亦是沾了不少鲜血,那双眼睛却是不知畏惧,亦没有半点感情,饶是如此,他的大刀刀身却好似从未开锋一样滴血未沾,这番情形就算是一个孩子拿着玩具满身是血的站在你面前一样诡异,偏偏他又不是孩子,因为他不会笑。 还未等吴落甲收剑他便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刀好似圆弧弯月一般带着千钧之势斩了下来。 吴落甲双手高举,两截错开,堪堪拦下,少年的眼中似乎有些疑惑,转眼便是刀身一转,划过右截,朝着吴落甲左手手指割去。 吴落甲左脚高抬,一脚便将他的刀柄踢开,扭转了方向。 第282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8) 少年拖刀在地,仿似受到了羞辱一般目有怒色,方才那一脚他未曾想过去躲,因为他信自己,亦信手中的这把刀,从未被人拦下,有此一招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刀,但少年傲气不可折,明知技不如人也难免恼羞成怒。 少年一怒,莽头莽脑撞南墙,非得把墙给撞倒了才肯罢休。 于是乎他往前跨了两步,刀身在地面上滑过,滋滋作响,令人头皮发麻。 随后单手抬刀,双手握住刀柄,又是一记横劈力拔山河,吴落甲亦是一阵愠怒,这是同样的把式在他面前使两次,他深知这少年绝不止这点本事,但这小子却未免太狂了,根本就不把他当成对手。 吴落甲合戟一扫,硬生生的将少年手中的大刀甩落出手,少年茫然的抬起头,虎口处撕开了一道口子,片刻之后鲜血才从口子中流下。 少年似乎有些落魄的底下了头,望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又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大刀旁,一把利剑却放在了他的脸畔,少年转过头,疑虑道:“我输了?” 我输了?我就这么输了?才不过两招罢了,他明明不止这么点本事的,为何浑身解数还未施展便输了。 望着他的模样,吴落甲心软了,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六岁上下,那脸还是稚气未脱,原本在沙场上不该如此的,偏偏他真的下不了手了,若是方才那一剑能刺下这少年已经是个死人了。 吴落甲收起了武器,拖着右腿转身道:“你太年轻了,今日便饶你一命!” 少年痴笑道:“饶?饶我一命?” 他笑着笑着便在死人堆里哭了,哭的跟个孩子似的,直到一具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侧,那人扶着他的肩膀沉声道:“我帮你摆平他,陪我一个晚上。” 叶平生暗自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他这远方表亲可是家里的独苗,若是死在了沙场之上还能有个交代,若是单单练个兵就没了他怕是以后都没脸回家了。 只是这小子性格怪异,自小便不爱说话,而且有一个怪嗜,不喜欢女人,独爱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他平素也因此甚少与其来往,军中相见,都是以职位相称。 叶浪抬起头,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厌恶,他喜欢男人,但也要挑,长成这样的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女人只怕也找不到,还想和他睡?简直是痴心妄想。 卓幡却以为人家是相中了他,还恬不知耻的翘了翘自己那肥厚的屁股忸怩道:“其实我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我喜欢种花,最爱的便是牡丹。” 说着他便顺手一扭,手中的流星锤砸中了一个白甲兵的面门,半个脑袋直接没了,血肉模糊。 叶浪冷笑道:“你若有本事拿下他,又何愁没本事把我弄上床?” 卓幡却摇头叹道:“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没有两心相悦的床事是不会开心的,我都知道,你其实不用太害羞的。” 叶浪一阵犯呕,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卓幡羞答答的用手指指了一下他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人家的屁股,羞死了,还要人家说出来。” 叶浪怒吼道:“给老子滚!” 卓幡嬉笑的眨眼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冷傲的男人,就像是冰山上的雪莲一样难摘,却也最漂亮,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收拾他。” 说罢他便转过身,眼神不似方才那般柔情婉转,细长的眼眸中冷光一聚,望着那个彳亍的男人,他本不屑背后偷袭,但这是沙场,谁跟你讲道理? 他那粗壮如树的右手一伸,流星锤便从手中滑落,真的就像坠下的流星一般朝着吴落甲的身后袭去。 当锤头离吴落甲约莫一寸的时候,在卓幡眼里,这个人已经是死人了,这一锤他已经躲不过了。 但令他见鬼的是,只见那人猛地一回头,单手便抓住了他的流星锤,这还不算完的,他这精铁打造的流星锤在那人手中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轻易就被捏陷了,他分明看见那人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了铁力,随后便轻飘飘的一扔,这上百斤重的实心铁锤便带着五个手指印从空中飞向了他这里。 最后那个流星锤硬生生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身形也倒了下去,若不是盔甲坚实,此刻他怕已是个死人了。 吴落甲亦有些疑惑,他这一下子丢出去那人应该是死了才对,没想到这人若是多张一些肉还真有好处。 他就离开了一刻,钱伸手与江边城三人便陷入了苦战之中,被三个黑甲兵团团围住,也幸亏是莫随风手脚好,用手中的刀横拦竖挡,但亦挡不住黑甲兵凌厉的攻势,钱伸手与江边城的脚上和肋下均被捅了一个窟窿,钱伸手吐出了一口鲜血挥洒在空中。 吴落甲一下子红了眼,怒吼着,飞出了手中的苍虎戟,一戟串三个,那三人落地时还装道了堆着的尸山。 他崴着脚走过那一条路,身旁亦有黑甲兵,却无一人敢上前,他们相信这汉子的本事绝不会因为失去了兵器而弱上分毫,方才他拿起武器杀人的时候气势还不似现在这般,u看书.uuknshucm 现在这气场就像是谁挡在他面前就得粉身碎骨一样。 钱伸手躺在莫随风怀里,牙口处满是鲜血,直到吴落甲到了他身边他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哥…大哥…” 吴落甲撕开了自己的衣服,沉声道:“闭嘴!” 钱伸手又接着喊道:“大哥…我” 吴落甲怒吼道:“老子叫你闭嘴!老子还算会些内功疗伤的法子,你别想死,你死不了!” 说罢他便将自己的右手按在了钱伸手的肩膀上,左手扯下了一块布片,黑甲兵们见状凑了上来,莫随风将刀插入了地面,方才还少了一些的黑甲兵似乎比刚开始对垒是还要多了,他们黑压压的一片片根本就看不清外头,再看陷阵营的,似乎就只剩下他们四人了。 正当他仰起头准备决死一战的时候,身旁却多了一个颤颤巍巍战都站不稳,手中的刀却拿的稳如泰山的人,正是领头的。虎啸狼行 第283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9) “哟,还活着呢。” 莫随风抖着腿,他的刀是拿不稳的,刀柄上沾了太多血,说着他便咬下一块布绑在手上。 领头的咧嘴笑道:“我一向都能活到最后。” 两人面对一拥而上的黑甲兵,丝毫不惧,反倒有些谈笑风生的韵味,男人之间的故事若是从酒桌搬到沙场亦不会违和,反倒让人觉得就该如此。 莫随风闻言嗤笑了一声,不屑道:“那这次呢?” 领头咽了一下喉咙干涩的说道:“大概是活不了了。” 苍烟浪沙中,莫随风站在尸堆上,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头颅,当初他的选择没错,跟着大哥一起,抛却了安稳的日子,却站在了一个男人该站的地方,他已将这片沙场当做了自己的坟地。 “既然早晚都是死,何不一往无前。” 领头的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好,那便一往无前。” 两人一前一后,向敌阵发起了冲锋。 江边城忍着疼痛帮钱伸手包扎伤口,他也不好受,灰头土脸,脚上亦是鲜血淋漓,沙场是残酷的,这里能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儿,而是有本事的人。 吴落甲沉声道:“江先生,我三弟已无大碍,劳烦你帮我看好他。” 江边城细看吴落甲,他身上也有许多伤口,比他这脚上的只重不轻,他如今能站着已经是一个奇迹了,难不成他还能继续打? “吴兄弟!” 吴落甲转身道:“先生何事?” 江边城目眦欲裂道:“你不如留些力气冲出敌阵,而后逃出此地,留的有用之身,将来必成大事!” 吴落甲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撇下你们?” 江边城点头道:“这样下去,谁都跑不了!” 吴落甲舒展了一下身子,此刻的他像一片树叶,在斑驳的光影中缓缓的坠落,但树叶的一生,不就是为了归根吗?他亦是如此,没有办法撇下身旁的任何一个人。 “江先生,吴某生来便是个粗人,不会做什么长久的打算,惶惶不可终日只求一处心安,至于成什么大事更是想都没想过,来参军一来是为了报国,二来是想建些功业能让我配得上心仪的女子。若是吴某早就学会逃开的话,只怕不会遇上你们,亦不会遇见她。” 江边城闻言连忙劝道:“你既有心仪的女子,若是这一去不回…” 吴落甲提戟扬沙头也不回的叹道:“那便最好不回了。” 对他而言,最痛苦的事并非是自己死。 黑甲兵们似乎在戏谑的挑逗着这个拿着片刀的汉子,他的身形无比笨拙,可以说是在尸堆里打滚,一招都挡不下,卸力之下狼狈不堪,四处躲闪,但他在抬首时那凌厉的一刀却让人不得不防。 终于,黑甲兵们玩够了,他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莫随风,枪尖齐上的刺向了莫随风的胸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们的身形却像是风筝断了线一般一齐飞了出去。 叶平生张着嘴望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个什么东西?这是人吗?人能这样吗?纵然他纵横沙场十余年,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这谁顶得住啊!那人的力气到底有多少。 薛破越怒拍椅背而起,怒吼道:“吗了个巴子的,枪来!” 他就不信了,那个狗娘养的道士教出的徒弟也能这么逆天,这哪儿是人了?莫非全天下的人生出来都是为了给他们两个凑数的? 这可是他几百的骁骑营精锐啊,都快比上几千个禁军了,居然被一个人,一个人!揍得连手都不敢还。 叶平生闻言按着薛破越的肩膀说道:“将军且不可以身犯险啊,不如我们让弓兵上,乱箭射杀吧。” 薛破越怪异的望了他一眼,方才说道:“我说你他娘的脑子是不是傻了,我问你,他是什么人?” 叶平生愣了一下,方才醒悟,他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错啊,这他娘要是真算的话是自己人啊,他为什么要用箭来射杀这样的人才。 “只是将军,此间战场形势我看是已到了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境地了,若是他不死,只怕会寒了底下那些兵士的心啊。” 薛破越冷笑道:“他娘的,有本事他们就上去杀了他啊,老子又不拦着,这比武的时间就两个时辰,一帮废物,五百打不过老子再添五百还是打不过,他们打算指着谁帮忙报仇呢?金人?” 叶平生叹道:“这倒也是。” 他也不知道将军这次出去后是怎么了,成天都像是身上装满了火药一样,一碰就炸,这平时也还算过得去,不知道为什么,碰到了这个汉子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仅满口的粗鄙之语,还要打要杀,跟个绿林好汉一样。 薛破越问道:“对了,还剩多长时间?” 叶平生捏着手指默念了几下后说道:“还剩一炷香。uu看书 .uukanshu ” 薛破越狞笑道:“刚好,够我打一场了。” 在这块地界,对内就是强者为尊,这军榜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一路杀过来的,自己人还杀的少了?只是未曾见过这样的人间屠夫罢了。 薛破越一把拿过了枪,只身进了战场,黑甲兵让开了一条路,他们挤在一起,着实被这个手中拿着怪异武器的男人给吓住了。 吴落甲看见来人,眉宇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惭愧。 薛破越蔑笑道:“怎么?看见我来了,怯战了?骁骑营的比武,生死不计,你若能杀了百夫长你便做百夫长,若能杀了千夫长你便做千夫长,你若是能杀的了我,纵然朝廷不承认,这底下的人还是一样得叫你将军。” 吴落甲摇头道:“非是怯战,而是不想与你战。” 薛破越闻言破口大骂道:“你在装你娘个腿子呢,杀了老子这么多兄弟,现如今不想打了?” 吴落甲据理力争道:“那你骁骑营又如何?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该怎么算?” 薛破越冷笑的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正好吐到一个兵卒的盔甲上,他沉默了一阵,而后帮那人擦了擦,他之所以在军中这么有威信,唯一的一点便是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 第284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0) “怎么算?从来都只有老子跟人家讲理,就没人敢在老子面前讲理,好小子,来呀!你不是挺能打的吗?还有你那个只知道藏头藏尾,不敢正面对战的狗娘养的师傅,我薛破越今日便教教你如何做人!” 吴落甲眼神愈发冷冽道:“辱我算罢,若是你辱我师傅…” 薛破越讥讽道:“老子就骂他了,怎么着?你打老子啊!” 吴落甲沉吼一声,手中的苍虎戟可没长眼睛,对着薛破越的心口便戳了过去,向来都是战场无父子,他是看在薛红绫的面子上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但既是如此,身为一个男人,也不该丢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薛破越将枪放在心口处一拦,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承道府城墙上的那堵大门往他身上压了过来,压抑之下他不得已喘了一口气,随后便是枪身一转,朝着吴落甲的下三路招呼。 吴落甲右腿行动不便,躲闪之下,左腿被枪身甩了一道,整个人都被掀了起来,而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但他又立马爬了起来,手脚没有一丝一毫的迟钝。 如此战了数十个回合,两人皆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薛破越这一手薛家枪使得出神入化,却也聪明,四处卸力,从不与吴落甲正面交锋,他虽然粗犷,内地里却是心细如针,依他所见,这小子手上的这把武器起码得有三百斤,已经不是人能用的兵器了,每次碰到那小子的兵器的时候,他的枪就会被弹开,虎口都被震得裂开了。 饶是这样,这小子依旧挥洒自如,丝毫没有半分停滞,在凌厉的攻势下,薛破越渐渐体力不支,他在熬,这小子照照都是不要命的打,他就不信这小子的力气是无穷无尽的,在又一次兵锋碰撞后薛破越的枪头被斩落了,倒飞了出去,刚好穿过了一个黑甲兵的头盔,直接连头带头盔都破了一个大窟窿,薛破越转眼一看,目有惊色,他一直没正面交锋还不知道,这小子原来次次都下这么重的手。 他在等吴落甲力竭,却等不到了,这杆大戟在吴落甲手中挥舞了近两个时辰,这兵器是铁打的,这小子的身子也像是铁打的,根本就不知疲倦。 吴落甲大喝一声,一脚将薛破越踹飞了出去,薛破越仰面吐出了一口鲜血。 “将军!” 身旁的黑甲将他团团围住,托住了他的身形,薛破越眼睛盯着那人,一言不发,手指狠狠地抓着地面,他从前不信打仗是一个人的事,现在居然有点信了,若是真把这小子拉到战场上,只怕那些悍不畏死的金人也会闻风丧胆吧,这样的人,李天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叶平生见状无奈的一甩手,底下的鼓兵见状纷纷鸣金,今天这一场比武胜的并非骁骑营,也并非陷阵营,而是那个屹立在沙场中的怪物。 将军台下,军榜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咬牙切齿,方才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倒不是因为怕,因为他们各自本事都不一样,若是真要施展开来,这沙场是不够用的,这汉子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生来便是一块驰骋沙场的料子,此时上去与他斗,无异于找死。 虽然鸣金收兵了,但黑甲兵们仍旧不肯退,亦不敢上,就这样与那人对峙着,非得要分个胜负不可,叶平生见状也只得轻叹一声:“此局若是他在的话,或许能解吧。” 刺军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右侧,那地方长期都是空着的,原本该站在那里的人亦不知身在何处,他可以说是陷阵营中最自由的人了,他打赢了薛破越,所以将军的号令都可以不用听,次次练兵练武缺席薛破越都不怪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个人同样是刺军最想战胜,亦是最怕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深浅,他没有对手,亦未曾败过。 “大哥…” 莫随风倒在了地上,他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不远处的江边城与钱伸手亦是奄奄一息,嘴唇发白。 吴落甲低下身挽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走,大哥带你们回去。” 他将苍虎戟当做了拐杖,扶着莫随风一步一步的朝着钱伸手与江边城走去,嘴里默念着,一个都不能死,一个都不能死。 莫随风这才发现,大哥的身上也在淌着血,眼睛早就失去了色彩。原来这个男人早就该倒下了,一个人的意志到底可以有多顽强?就算脑子用不了了,浑身都破烂不堪,只要一息尚存,仍旧可以坚持! 在即将走到钱伸手面前时,这个男人终于倒下了,好似病来如山倒一样一下子便往前栽倒了下去。 叶平生眼神一凛,细声道:“莫非…” 刺军猛地一下往右侧望去,地上平白多了一缕白布。 领头的那人听到了号角声,终于一仰头,倒在了尸堆里,无力的望着天空,他又活了下来。 见吴落甲倒下,薛破越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除了面有怒色的众人外,再无其他。 “将军!杀了他!” “杀了他!” 黑甲兵们纷纷怒吼。 薛破越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横眼道:“都给老子闭嘴!技不如人还想趁人之危,老子没这样的兵!从今往后那小子就是我们骁骑营的人了,u看书 .uanhu 先排在军榜最末吧。” 他真的没有私心,骁骑营一向都是凭本事上位,这小子有能耐活下来全都靠他自己,他亦不会公报私仇,毕竟这小子怎么说也是他手底下的人,他没有挤兑下属的习惯。 他又返到了将军台上,望着这一片尸堆,半膝下跪,活下来的兵士亦是如此,却并非是惺惺作态,没有人会在这般惨景中说风凉话的,有的只有对死者的尊敬,这便是薛破越的练兵方式。 “今日,骁骑营败!” 叶平生诧异的望了薛破越一眼。 薛破越慢慢的站起身来望着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笑道:“怎么?败不得?” “将军,属下请再战!” “请再战!” 薛破越冷声道:“老子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败,败在没脑子!方才若是以车轮战,左右持枪齐上早就赢了,偏偏你们要几个几个扎堆一起上,一起送死!连看家的本事都没使出来人就没了,战场非是儿戏,没有英雄好汉,只有成王败寇,看看你们身旁倒下的兄弟,这便是你们的自负自傲要付出的代价!平日叫你们排兵布阵不听,如今尝到苦头了?老子看,这一次输得好!让你们这群人长长脑子,知道怕了,这样才会好好学怎么打仗!” 第285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1) 这已是薛破越第三次进院子了,他没有闲情逸致来欣赏此间的风景,沉着脸,有些阴郁之色。 “我动手,几时有过活口?” “你真不肯救?” “非是不救,是救不了,记住,你薛破越又欠了我一道白绫。” 此刻他脑中满是那人眼中的嘲弄之色,这是除了自家的妹妹和老爷子外唯一一个让他没脾气的人。 急匆匆的穿过走廊后眼前便是小筑流水,身着淡黄色翠烟杉,素手浣纱,眉眼如画的女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角勾起一丝笑意。 薛破越倒一直以为她是以泪洗面的,却未曾想过她会露出这般真心的笑容,他停住了脚步,驻足在原地,不知如何向前,也不知如何退后。 她的眼角蓦然一瞥,正好望到了兄长,嘴角带笑道:“你为何傻站在那里?” 薛破越展颜一笑道:“我是看你,着实与以前不同了。” 薛红绫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道:“你说说看,哪里不同了?” 薛破越故作思忖了一阵,而后说道:“从前像一头犟驴,风风火火,谁若是敢说你一句不是,你就张牙舞爪的恨不得跟人家拼命。” 薛红绫美目狠狠的瞪着薛破越,她何时这般没有矜持,薛破越一看便暗自摇了摇头,惹不起,惹不起啊。 “得,我妹儿啊一直都端庄大方,待人彬彬有礼。” 薛红绫笑道:“这还差不多,说说吧,这次来什么事儿。” 薛破越闻言便脸一黑道:“怎么?我这个当兄长的想看老妹儿了,就不能来看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薛红绫掩嘴轻笑道:“你还是先把手上的伤包扎好了再来说这话吧。” 薛破越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脸色一急,糟了,方才赶得忙,倒是忘了,自己刚与那小子大战了几百回合,拿枪的手虎口早就被震裂了,破开了一道大口子。 薛红绫拿起了盆,轻叹了一声,说道:“跟我来吧。” 待到进了屋,薛红绫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纱布,细细的帮薛破越包扎伤口。 薛破越笑道:“你从前是从不会做这些的。” 薛红绫大不为意道:“跟小环学的。” 薛破越细声道:“还学了些什么。” 薛红绫闻言便稍稍用力拉扯了一下,痛的薛破越龇牙咧嘴。 “你个大男人怎么嘴巴也这么碎,问东问西的。” 薛破越嘿嘿笑道:“这不是我妹儿出去一趟,大变样了吗?我总不能跟个二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吧,你还记得吗?你每年生日我都会送你你最喜欢的东西,今年你想要什么?” 薛红绫欲言又止,幽幽叹道:“大哥,你不笨,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薛破越闻言一阵眼中一阵暗淡,是的,他不笨,他知道,从五岁起的金丝风筝到十三岁想在土里边儿盖一间房子,只要薛红绫眼睛一瞅,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与寻常的小姑娘不一样,从来都不爱女红绸缎,如今却爱上了一个人。 薛红绫望着一言不发的薛破越,良久之后方才好似无心的笑道:“哥,我记得这几天是招兵的日子,你们骁骑营招了多少人?” 薛破越闻言便叹道:“嗨,那群小子能给我招什么人进来,还不是都得仰仗老爷子的武场,然后再让我那个副将去江湖上找一些?” 薛红绫点了点头,方才说道:“我当是大哥又招进了什么硬茬子,毕竟你已经好久都没动过手了,更别提受伤了。” 薛破越闻言眼神骤变,却又迎上了那双凌厉的眼神,他忘了,他这妹妹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别说他了,就连他那足智多谋的副将也自惭形秽。前一段时间他还把狄逢春的书信给薛红绫看了,当时的她反应很平常,似乎那人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薛破越这才放下心来,没想到今日… 薛红绫眼中无声的滑落了两行泪水,轻声呢喃道:“吴郎…” 旋即她抓住了薛破越的手哀求道:“大哥,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薛破越站起身来森然道:“我未曾见过他,亦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薛红绫哭成了泪人,抓住了薛破越的衣角泣不成声道:“大哥,我求你,告诉我,我求你了。” 女子柔弱,为母则刚,但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刚强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若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依靠的肩膀,谁又愿意每天故作欢笑,每当一个人寂寞到无法自已的时候,薛红绫时常都会想起与吴落甲一同走过的那段时间,如今看来,却是岁月匆匆,聚少离多,她与吴郎已有半年未见一面了。 薛破越望着她,有些撼动,他从未见过薛红绫哭的这么无助,就算是小时候,他也能站在她身旁为她遮风挡雨,如今她无助,uu看书 ww.uuanshu.co为何连自己亦是只能看着,无可奈何,他的心隐隐作痛。 “罢了,你答应我,接下来无论我说些什么你都要挺住。” 薛红绫闻言连连点头。 薛破越叹道:“他的确来了承道,进了骁骑营麾下的陷阵营,军中比武就在今日。” 薛红绫美目定住了,陷阵营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不知道。 “哎呀,你看你,我还说了没两句呢,耐住性子,他在比武中活下来了。” 薛红绫泪中带笑道:“莫非大哥手上的伤真是他弄的?” 薛破越沉声道:“是啊!老子先前被李天笙那个狗道士羞辱了一遍,如今再被他那傻帽徒弟又羞辱了一道。那小子就不是个人,一个人就弄翻了我几百黑甲。” 薛红绫闻言目色忧虑的叹道:“吴郎最不喜与人争斗,若非是被逼无奈,他是断然不会和大哥动手的。” 薛破越翻了翻白眼怒道:“娘的,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你大哥就这么不是人了?非要去找他的麻烦,老子好歹也是一个将军,跟一个无名小卒较什么劲,真要一直这么打下去,你以为他能撑多久?” 薛红绫目有愧色,刚欲开口却被薛破越拦下。 第286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2) “诶,你无须替他辩解什么,这小子能活下来全凭自己的本事,他能以一当百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何况这百还是我骁骑营的一百人,若是拉到禁军那里,一个最起码能打十个,更别提戍边军了。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薛红绫点头道:“得一猛将,胜过千军。” 这倒不是她为吴落甲辩解什么,自古都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勇猛的将军带出的兵自然也是敢战能战的。 薛破越叹道:“只可惜…” 薛红绫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方才已是大起大落之下过来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动了胎气,她告诉自己,无论吴郎如何,她都该坦然面对。 薛破越望着屋外说道:“你知道我骁骑营的军榜,自然也知道其中奇人无数,那小子不肯低头认输,一直杀人,眼看着我底下的那些兵被他杀了一个又一个,我这个将军却无动于衷,说出去如何能服众?” 薛红绫思忖了一阵后便说道:“但若是命弓箭手乱箭射杀即便是杀了他,只怕也赢得不光彩,更可况这说到底不过是内部比武罢了。” 薛破越踱了几步后叹道:“是啊,我当时想的便是这些,这馊主意是叶平生出的。” 薛红绫冷声道:“我看你那副将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浆糊吧。” 薛破越被她说的抬不起头,诚然,就算当时情形纵然再紧张,身为副将的叶平生也该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但毕竟这一次那小子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人能与骁骑营几百员兵士斗得不相上下的。 良久之后,薛破越方才叹道:“我认输了!” 薛红绫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大哥,眼眶一热,又想哭了,她也笑自己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这么惹眼泪,大哥这辈子又何曾认过输?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了脊梁也不肯弯一下的男人,如今却那么干脆的认输了? 薛破越干涩的笑道:“你莫以为我是看你的面子,实在是大哥没用,打不过他,或许…他与大哥比起来,更能护着你吧。” 这还是薛破越第一次认可吴落甲,这小子除了傻了吧唧以外,功夫还是高的,他薛破越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本事,就是一杆枪用的好罢了。 薛红绫低着头,拉着薛破越的衣角,轻轻地扯了几下,薛破越鼻尖一酸,眼中仿佛看见了十五岁那年,那个八岁的小女孩也是这样扯着他的衣角,然后抬起头笑颜如花道:“大哥,我想吃天桥底下的糖葫芦。” 没想到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一下子就要成了别人家的姑娘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宝贝被人家抢走了一样。 “大哥没用,没能保住他。” 薛红绫茫然的抬起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大哥,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薛破越便苦笑道:“军榜的状元来了,他下手从来都没有活口,如今那小子只剩下半口气吊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咽下去。” 薛红绫颤声呜咽道:“带…带我去见他” “将死之人,见又如何?” 门外走进了一个鬓发苍白,眼睛却炯炯有神犹如长剑出鞘一般的老人,正是两人的爷爷薛百里。 薛破越一望见老爷子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一样缩着脑袋准备逃窜,却被老爷子一手抓住了衣领。 “你想去哪儿?” 薛破越苦着脸说道:“爷,我想回去挑灯夜读,看看兵书,我现在真是一日不读书就浑身难受啊。” 薛百里手指一掐,作钳状,三根并在一起,将薛破越的身子一推,随后三根手指便顶在了他的身后,咔嚓一声骨头清脆的声音响起,薛破越哎呦了一声,还未待他缓过来,老人又是一掌拍在了他的腹部,犹如清风拂过,薛破越一下子身子弓成了虾米,口中亦吐出了一口淤血,方才软似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到了四十便会落下许多病根,尤其是沙场之人,身上难免伤痕累累,你堵了三处气穴早该自知,还当成没事一样硬撑着,你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薛破越汗颜道:“越儿知错。” 不管他长多大,永远都是一个低头认错的孩子。 薛红绫泣不成声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薛破越笑道:“傻丫头,大哥没事,大哥这身子骨还用得着你操心,我自个儿知道…” 还未等他说完头上便遭了一记重重的板栗,薛百里沉声道:“你知道个屁!一边儿凉快去!” 说着他就往薛破越身上踹了一脚,uu看书 ww.uknshu 看似无比嫌弃,薛破越捂着脑袋灰溜溜的逃窜了出去。 薛红绫失魂落魄道:“爷爷,如此说来,你去看过了?” 薛百里点头叹道:“秦家白缨,早些年在承道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是中招的,就没有一个活口,他们尤善用针点人死穴,没想到你大哥军中还有秦家后人。” 薛红绫仍旧不死心道:“爷爷,真的没救了吗?” 薛百里满目疮痍,无奈的摇头道:“爷爷又何曾骗过你。” 薛红绫沉默了良久后方才轻声道:“我可以去见他一面吗?” 薛百里叹道:“爷爷在想些什么你该知道,这种事向来都是长痛不如短痛,就像当初你爹娘一样,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找回他们的尸首,看了也只会平添伤痛罢了。” 薛红绫抬起头红着眼说道:“但我们不是从未放弃过吗?我、大哥、还有爷爷,但凡有机会,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去寻,就算再怎么痛苦,该见的人还是得见啊!总不能…总不能让他走的太孤单了。” 薛百里有些诧异的望着薛红绫,良久之后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抹了一下眼角叹道:“好吧,这次爷爷就答应你,你是真的长大了。” 第287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3) “我大哥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钱伸手抓着大夫的衣领,此刻他也是身负重伤,眼眶通红,热泪铺面,像是一头走丢的狼崽子一样。 莫随风坐在一旁紧闭着双眼,身躯亦在不断地颤抖着。 大夫无奈的叹道:“老夫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钱伸手怒吼道:“另请高明,另请高明,又是这骗人的鬼话,你们大夫不就是治病救人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没用的窝囊废!我大哥这么大个活人躺在这里,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了?” 莫随风淡淡道:“放他去吧。” 钱伸手闻言瞥过头狠狠道:“你是巴不得大哥死吗?我告诉你,大哥就算现在昏迷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莫随风猛然睁开眼,眼中亦是布满了血丝,一片通红,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大哥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钱伸手咬牙切齿的指着他,却半天生不出一句反驳,没错,沙场之上若不是吴落甲处处护着他,他这条命只怕早就交代了,他没用,拖了大哥的后腿。 莫随风瞥过头嘿了一声,而后道:“现在你抓着他不放又如何?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庸医罢了,治不了病的你还留他在这里让大哥心烦?” 钱伸手闻言慢慢的撒开了手,跪倒在了塌前哭嚎道:“大哥,兄弟我对不住你啊!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死在沙场上…” 哭了良久之后他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匕首,沉声道:“好,你我兄弟,同生共死,既然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大哥,兄弟我先到下面为你探探路,以后咱们一起走的时候也能顺顺当当的!” 他举起了匕首,还未待他刺下去便被一只强壮的手腕抓住了,莫随风挑眉吼道:“他还没死呢!老子告诉你,大哥是为了救你才落到这般田地的,你要是敢辜负了他一片心意,你就算死了老子也要把你剁成肉沫!” 钱伸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望着莫随风,几个月朝夕相处,三个兄弟如今就只剩下他和莫随风了,他虽然一直嘴上不承认,但拜把子的情义还在那里。方才哭嚎道:“二哥…” 莫随风扶住了他的肩膀叹道:“好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别弄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 钱伸手摇着头拽着床榻说道:“不…我不休息,我就在这儿,陪着大哥。” 莫随风望着床榻上的那人,眼中满是悲痛,大哥从来都是一副顶天立地的汉子样子,何曾像现在这般,虚弱的就像一张纸一样,胸口处的起伏用肉眼去看都有些看不见,眼下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将死之态,但他仍旧不信,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威风的大哥居然会倒在这种地方,不该啊!苍天无眼! 此刻的帐外伫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薛破越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军帐,方才从帐中出来的大夫低身向他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匆匆离去。 “这已经是我请来的第二十六个大夫了。” 薛红绫站在军帐外边,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与吴落甲见一面是这么难,想见的时候见不到,能见的时候却又怕见,她又没用的哭了,为什么以前遇到了事情她总有办法解决,到了现在却只能哭,一点办法都没有。 薛破越叹道:“我昨天便飞信给狄逢春了,他路子广,若这小子能熬过这几天,兴许等狄逢春来了会有转机。” 薛红绫弯身跪倒在了地上,轻声道:“我代吴郎谢过大哥。” 她从未怪责过薛破越,毕竟她骨子里是一个刚强的女人,不会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大哥与吴落甲在她心中都是一般重,更可况大哥还护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却为了吴落甲在她面前露出愧色,这让她情何以堪。 薛破越连忙扶起了薛红绫冷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莫要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妹子呢!” 薛红绫望着军帐,顿感整个人都支离破碎了,从前她盼着吴落甲平安就好,纵然她自己带着孩子过得再怎么苦那也是她们娘俩儿的事儿,等孩子长大了,能自立了,那她也就解脱了,却未曾想到,这唯一支撑她的念想却在此时此刻分崩离析了,就像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就没了一样。 她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军帐,薛破越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钱伸手亦是一阵讶异,莫随风瞪了他一眼方才醒悟。 薛破越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uu看书 ww.uukanshu” 莫随风轻声道:“将军,这位是…” 薛破越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松了口道:“你们大哥的旧相识,就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待一阵子吧。” 钱伸手刚想说他大哥哪儿来的女人,不一直都跟他一样打光棍,却被莫随风拍了一下,沉声道:“走了,别碍事!” 待二人离开后薛破越望了一下军帐四周,方才说道:“如今也只能将他安置在这里了,你若是觉得不行的话,我再叫些人抬着换个地方吧。” 他有多疼妹妹,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生的早,当年他娘抱着一团肉粽子一样的东西放在他手里的时候,他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了很久,总觉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一根线在那里绑着,绑着他和这团小东西,后来爹娘走了,这小东西变成了自己的半条命,若是不能事事让她称心如意,那如何配得上大哥这两个字? 薛红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床榻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摩挲着那张坚毅的脸,在她看来,这张脸上已然是写满了疲倦,这是他的真,亦是他的倔,她忽然止住了泪水,眼神也愈发坚毅明亮。 “大哥,不用了,吴郎是吃苦长大的,从前苦,现在也苦,苦惯了,若是换个舒坦的地方,或许不美。” 第288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4) 薛破越转身,定住了身形。 “待会儿我叫人送饭,记得吃。” 常伴秋风,年岁好葬有心人。门前庭叶,淅淅几许绕矮檐。三笔两画,心头事,总难圆。 她望着吴落甲的脸,熟悉而又陌生,太久没见,他长了一些胡子,太久没见,他亦多了一根白发。 “傻呆子…” 良久之后她红红的眼角笑成了弯月,口中兰香几许,这昏过去的无福郎也不知闻不闻得到。 “你既然不喜欢与人动手就该老老实实的归隐山野当个庄稼汉,然后再娶个块头大,能帮你一起干农活的女子,这样对你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吧,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总要遇上一些让你撇不下的人呢?承道这么大,屋舍又这么多,你又如何寻得到我呢?” “真傻!你别以为你昏过去了我就说不得你了,你个没良心的,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名字都没起呢,你这个当爹就算再没读过书,名字也该由你起不是?” “我知道你要做个好人,好人会为了素未平生的人奋不顾身,亦会被人嘲弄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但好人也得顾着自己不是?不能总心疼别人,也该让别人心疼一下自己。我就求你这一次,最后再做一次好人,睁开眼看看我行不行?” 薛红绫望着他虚弱疲倦始终不肯醒来的脸,哽咽道:“你难道真的就这么狠心?我在你心里难道什么都不是?你就狠心一声不吭的撇下我。” “咳咳…” 忽然,床榻上的那些人扬起身猛地咳嗽了几下,喉骨突兀。 薛红绫见状欣喜道:“呆子!呆子!” 可即便如此,吴落甲依旧是再度昏睡了过去,薛红绫连忙捏住了吴落甲的脉搏,眼角一松,喃喃道:“有救,有救…” 两日后,薛破越坐在中军帐中,时辰已然入夜,他这几日未曾回府,一来是为了妹妹,二来则是许黑子书信与他—近来朝堂是非颇多,君坐阵军营避嫌即可。 他亦派人打听了一下消息,前几日的朝贡上,金人特使派人送来了一口大钟,气焰嚣张,以往的朝贡少不了兽皮珠宝,这一次却只有一口大钟,其中意味让那些大臣险些把眼珠子掉出来了,要知道再过半个月便是皇帝的六十大寿了,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他却送来了一口钟,这与下战书何异? 皇帝却不闹不怒,反倒笑道:“朕之大华,地广土肥,珍奇异宝数不胜数,臣民不计其数,尔等朝贡在朕眼中,乃是友邻心意,无论多寡,朕当欣然笑纳,朕之大华,亦向来都是礼尚往来,你既然给朕送钟,那朕也送给你们大汗一件礼物。” “敢问大华皇帝,你要送我大汗何礼?” 皇帝笑道:“宝文楠木最好,你不妨带回去送与你家大汗,就说此木有安神定心之用。” 那使者还当大华皇帝怕了,真的傻兮兮的带着楠木回了金国,金人大汗大喜,还真准备晚上就睡在这楠木上,却不料身旁的谋士说道:“大华人死后要进棺材,这楠木便是做棺材最好的木头。” 大汗当即大怒,斩了回使。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金族愈发壮大,早有染指中原之地的野心,与当年的越族如出一辙,早些年大华与越一战,早已大伤元气,如今过了二十年方才恢复一些元气,皇帝自然是不愿打仗的,于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这一次怕是忍不住了,最多一年,大华与金会有一场大仗,届时若是戍边军不敌,那最先沦陷的便是宝文,而后便是左军,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只不过战场从北面到了南面罢了。 越是到了这般时刻,薛破越反倒愈发沉稳了起来,他打仗是陈龙豹一手带起来的,但前几日的朝堂上,一向主战的大将军却是一言不发,事后皇帝问他,他却又说不急于一时。 “这是何意?” 许黑子未曾直说,薛破越却怎么想也想不通,反倒是那些傲骨凌风的文官纷纷以死相逼,逼着皇帝跟金人下战书。 “将军,帐外有人求见。” 薛破越揉了揉眼眶,问道:“何人?” “许大人。” 薛破越闻言连忙说道:“快请他进来。” 夜色匆匆,满脸油光,一片汗色的许辅国走进了中军大帐,他的官服怎么看也像是大了几码,肚子根本就撑不下,走起路来像是女人家的裙摆一样。 刚进帐他便不讲礼的拿起了薛破越桌案上的茶壶,一仰头就灌起了壶中的茶水,直到把里面的水全都喝光一滴不剩方才擦了一下嘴角。 薛破越刚想问什么,他却一扬手说道:“嗨呀!你也别问我,你本就不是个玩这些的人,知道多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这次来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叫你好生的厉兵秣马,顺带着来看看你手底下的这些兵。” 薛破越闻言皱眉道:“莫非是…” 许辅国笑道:“你当没那位的口谕,uu看书 我敢就这么过来?” 薛破越擤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嗨,算了,我也不想问太多,你直接告诉我大将军到底何意?” 他这骁骑营虽说出了皇帝外,谁的脸子也不用看,但终究还是有一个人能管得住他薛破越的,若是陈龙豹心存求和的话,那他还打个屁的仗。 许辅国促狭道:“怎么?这一次你家的那个小太岁不给你出主意了?” 薛破越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旋即说道:“你也莫要把我当成一个只会打仗的傻子,我虽然玩不来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但只要是个理,我还是懂的,当年我跟在大将军手下是便与金人交过手,他可是从未怯战过的,不管打不打得过,就算是落进了老虎嘴里,他亦是不拔牙不松手的。” 许辅国笑道:“那如今呢?你以为他变了?” 薛破越问道:“难道不是?” 许辅国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非是不战,反倒是要战,你虽掌管了三万兵马,打了不少仗,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小本买卖罢了,大将军要考虑的可不止这些,粮草,天时地利,最重要的是士气,你也知道,近些年金人扰境,戍边军苦不堪言,屡屡败北…” 第289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5) 薛破越疑惑道:“莫非大将军是怕士气不振,贸然开战会有变数?” 许辅国点头道:“有此一着,不过此次怕是不想战也得战了,若真要战的话,我料定你骁骑营必定是先锋,许胜不许败,大华二十年风雨飘零,已经太久没打过仗了,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不过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罢了,依我看,此次金使如此嚣张,想必金人必然是来势汹汹。” 薛破越嗤笑道:“大人何时学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许辅国却也不恼,反倒笑道:“我是不懂打仗的,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数,有本事你小子就给我来一场大胜给我开开眼界,让我看看那些狼子野心的金人是如何夹着尾巴丢盔弃甲的。” 薛破越笑道:“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大人敢说这大实话了,没错,我骁骑营是赢过几次金人,但那终究不过是金人罢了,并非金兵,就凭这几场小胜朝堂上的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却认为金人只不过是芥藓之患,如今人家打到头上了还不自知,着实是可笑了。” 许辅国叹道:“得将如此,国之大幸…哈哈哈,你既然心里有数那我也就不多言了,对了,那丫头最近如何了?还把自己关在家里呢?” 薛破越闻言神色暗淡,他慢慢的向帐外踱去,直到门口时方才停下。 许辅国见状笑道:“嗨,我知道你疼她,但是这女孩大了总得嫁人的不是?你也别想太多,那丫头古灵精怪的,照我看啊,就算是嫁到了王爷府,也不会受半点儿委屈的。” 薛破越低声道:“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许辅国楞道:“知道什么?” 薛破越说道:“我妹妹她…” 话音还未落帐外便传来了一阵脆若银铃的声音,薛红绫身着宽大的白色兽皮披风自帐外眼含笑意的走了进来。 “许叔叔真是偏心眼儿,只顾着看我兄长,我去你家寻了几次都找不到你,你也不来看看我。” 许辅国见状连忙上前将帐篷卸下,回头便满面急色道:“嗨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任性胡闹的地方,走,我现在就带你回薛府,莫教人看见了。” 薛红绫翘着嘴一闪而过,轻笑道:“我才不!许叔叔这般文臣都能夜探军营了,又何妨我一个小女子在这里散散步呢?” 许辅国脸一黑,他这次的确是偷偷摸摸来的,大华律令便是没有要事的话,文官不得入军营,否则轻则罢官,重则问斩,毕竟朝廷的职位从来都是各司其政,各谋其职,若是相互勾结的话那便有些胆大包天了。 她身上的衣服足够宽厚,遮挡住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但毕竟已然不是少女了,许辅国也诧异的问道:“你这丫头,还没嫁人呢,怎么盘起了妇人髻?” 薛红绫却轻笑道:“莫非许叔叔还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嫁人了。” 许辅国权当她实在嬉笑,便黑着脸冷声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当你许叔叔是个唱白脸的吗?给我站好咯,别瞎闹,现在就跟我回去。” 薛红绫却也不笑了,反倒是直面许辅国,目色坚定道:“许叔叔,自小我便将你当做家中长辈,你认为婚姻大事,我也会瞒着你吗?” 这下可把许辅国给吓坏了,他瞥过头望了望薛破越,这小子先前还为了皇帝赐婚大吵大闹的,如今却沉默的像块木头,莫非…他真是越想越怕。 许辅国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他也算是宦海沉浮了十数载的人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慢慢坐在了一旁的客座上,这太岁啊,只要到家了,就没一天让人省心的,他颇有些无奈的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与我听听吧。” 期间煤油灯也不知添了几盏,帐外打更声已传来了三次,帐中的三人却无一人犯困,直到薛红绫说完后,许辅国方才有些疲倦的叹道:“胡闹!你这不是瞎胡闹吗?皇帝赐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纵然你兄长捋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又岂是儿女情长能比的?” 薛破越这三万大军虽说骁勇善战,却又桀骜不驯,不服从管制那是出了名的,此次让薛红绫嫁入南征王府表面上是为了联姻,实则是为了正大光明的削兵权,这一点众人皆是心知肚明,但对薛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大华律令摆在那里,薛破越对底下的人也能有一个交代了。 真要到了打仗的时候,这兵权该给他的还是得给他不是?这一下,不仅让联姻破碎,还当面违背了皇帝的旨意,朝堂上那些原本就不满薛破越的人又该怎么说?这可是一步足以将薛家推至万劫不复之地的臭棋啊。 薛红绫忽然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说道:“红绫自知罪大滔天,情愿以死谢罪,但求能保住腹中胎儿。” 许辅国终究是不忍的,连忙上去扶她,哀声道:“嗨,你这又是何必呢?更何况如今的局面,看书 .ukashu.cm 纵然你以身谢罪,只怕也是徒劳无用啊。” 薛破越狠声道:“哼!老子就不信了!什么狗屁的联姻,我妹没点头的都不作数!谁要是敢逼她,亦或者动她一根毫毛,老子就杀他全家!” 许辅国指着薛破越浑身颤抖道:“你…嗨呀!你怎么也犯傻了,你莫非不知…” 薛破越冷眼道:“随你们怎么说,老子就这一条命,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这辈子也没想过封侯拜相,平日里你们叫我做什么我都给办得妥妥当当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吧,我不求其他的,只求家里平平安安的,谁要是跟我家里人过不去,你叫他试试,就算是阎王老子也照杀不误!” 薛破越指着薛红绫说道:“你看着,这是我十岁那年抱在手里的妹子,我全家没一个人敢让她受委屈,从她出生的那年起我就发誓这辈子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家老爷子说过,人这一辈子,图名图利要图的东西太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保不齐就是你玩的最好的人,纵然在外边儿心被伤透了回到家也得有一个能信的人,家里人都不能信,保不住,那再多的功名利禄又有什么用?我就这么一个妹子,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 说着他便浑身颤抖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我不怕你告诉皇帝,他要是敢逼我妹子,老子今天还就反了!” 第290章自古陷阵士,难有归来人(16) 许辅国当即拍案怒吼道:“混账!薛破越!你胆大包天了!我今日只当你是酒后胡言乱语,他日若再犯,那便是杀头重罪!” 薛破越刚欲还嘴却被薛红绫拦下了。 薛红绫哭诉道:“大哥,我求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 薛破越热泪盈眶道:“妹啊,哥没用,哥这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你别怕,真要走的话,哥走在你前头,到了下边儿也护着你。” 许辅国见到这两个孩子如此,眼中亦是动容,这两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薛家没什么对不起朝廷的,反倒是朝廷,欠了薛家太多太多了,当初若不是薛公大义释兵权,只怕这天下到如今还是动荡不安的,又哪来的太平盛世呢? 这两个孩子亦是自小便没了父母,相依为命,苍天明鉴,为何独要偏忠良之后呢? “事到如今,红绫,我问你,薛公早该知道了吧,他又是如何说的?” 薛红绫闻言思忖了一阵,止住了泪水,她轻声道:“爷爷似乎…对此事并未上心。” 许辅国连忙问道:“那他有说过让你嫁或不嫁吗?” 薛红绫似有些疑惑的说道:“爷爷说此事交于我自己做主,就照我的心意来办。” 许辅国思考着薛红绫言语中的意味,心道:“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大文章?薛家与南征王府结为姻亲…” “番地?” 片刻后许辅国拍案而起,大华律令,但凡是宗王子嗣与大臣子嗣成婚,须得平分番地,薛家还有一个薛破越在,这等条令亦是当今皇帝加上的,要知道早先大华动荡便是亲王与臣子相互勾结,但若是不准起结为姻亲的话,又难免会内部生乱,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结为姻亲的大臣分的那一部分番地为伪番,只有在大臣在世时才算得上是他的,死了以后便重新归由朝廷,因此朝廷赏亲王地从不怕赏多了,毕竟还有这么一个后手在。 想到这里之后许辅国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当今的皇帝是圣明之君,他若是作什么打算,那也亦是英明之举,妄自揣测非是为臣之道。 “罢了,薛公或许自有打算,只不过红绫啊,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是生非了,至于你那个未完婚的所谓的‘夫婿’,我看还是尽早一刀两断吧。” 毕竟拒婚是拒婚,若是早知赐婚却背地里阴奉阳违这可是欺君大罪,这一点只怕连薛公也保不住,他这也是为了薛家着想。 薛红绫声若蚊蝇道:“红绫…红绫知道。” 薛破越站在一旁,明显感觉妹妹有些不大对劲了,只见她虚弱的扶着自己的额头,只一下子便栽倒了过去。 “卫侍!卫侍!” 帐外黑甲兵掀帐而入,半跪低头道:“将军有何吩咐。” 薛破越慌乱的吼道:“快!快给我把郎中喊过来。” 黑甲兵为难道:“将军,如今已是子时了,只怕…” 薛破越红着眼睛喊道:“老子不管你什么时辰,就算抬也要给我抬过来,要是慢一分老子就把你军法从事!” 许辅国上前把脉,微微叹道:“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许久,身子乏累罢了,你把她放在床上歇息一个晚上即可。” 薛破越这才像是丢了魂一样松了一口气,歉声道:“许叔,方才我出言不逊,还望你大人有大量。” 许辅国笑道:“罢了,你与红绫一样,短处便是沉不住气,如今虽然当了将军,收敛了一些,却也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权当买个教训吧,立功啊,以后人前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 薛破越满怀愧疚道:“许叔,立功知道了。” 吴落甲的身上此刻布满了汗水,或许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当初在天云庄井下所喝下的蟒血正与体内的剧毒缠斗,原本愈渐式微的肺腑也开始运作了起来,直到身上汗水全都干涸了,他的呼吸也愈发平稳了,只是眼睛却仍旧睁不开,这两日已经有很多位大夫为吴落甲看过病了,除了那些不致命的外伤外,再也没有发现一处伤口,亦不知此人为何昏迷不醒,他已经有四日没吃饭了,照此下去,估计也撑不了几天了。 第二日,军营外终于来了盼望已久的书生,他的背篓里依旧装满了卷轴书画,只是此行并不是独身一人,除了小书童外还有两位不速之客。 刘兆对看不过眼的人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这一次倒巧了,装上了同道中人,一路上冷嘲热讽让狄逢春也是频频犯难,原本跟了一路的老头却在承道府门前与他们分道扬镳了。u看书 .uknshu.c 狄逢春也未曾拦着,毕竟此人性格怪异是出了名的,从来只有他跟着别人,还没见过别人能强留他的,饶是他不会武术,却也没人敢对他无礼,毕竟这老头这些年来赐人恩惠太多,江湖上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大多都有求于他,谁又敢不长眼睛呢? 茶儿县事一了,那个巴结金人的官全家都被砍了头,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他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还未等他善后,这位大英雄便一顿酒后不辞而别了,害的他好找了一阵,却没想到再收到他的消息,居然是薛破越这边的。 “秦家白缨啊!” 十年前江湖兵器榜的探花,白缨现,阎王殿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正巧他也碰上了一个与秦家颇有渊源的人,便一同带来了。 狄逢春暮色担忧的望着眼前犹如山包一样隆起的望不见头的军帐大营,他还在等卫兵报信,却也不知吴落甲如今形势如何了,他已经是拼尽全力的赶路了,只求李天笙的这个徒弟也跟他师傅一样,总是出人意料,在必死之境能绝处逢生吧。 刘兆负手不屑道:“这便是骁骑营?” 他可是看到了军帐外不少的兵卒正在把酒言欢,一点都不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反倒像极了地痞流氓。 第291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1) 狄逢春并未看刘兆,因此摸着胡子笑道:“没错,这便是骁骑营,你可还记得先前薛将军与你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你到了这里,便会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 刘兆嗤笑道:“他可没这么说过,反倒说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能进他的骁骑营。” 公子身旁的书童阴阳怪气道:“本事还是算了吧,这两个字用在你身上不合适,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的人何来本事一说?” 刘兆闻言掏出了身上的那把匕首狰狞道:“你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狄逢春连忙阻拦,连连劝阻,少不了唉声叹气,最近他头发掉了不少,也白了不少,自从跟这个刘公子在一起后他便是一日安稳觉都没睡过,平日还要提防他一怒之下干一些昏头昏脑的事情,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书童躲在公子身后扮鬼脸道:“你来啊,我怕你?” 公子叹道:“尘修,你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你失言在先,还不跟人家赔礼道歉?” 书童倔强道:“我就不,凭什么,这人原本便是什么都不行,就连挑担水都能洒半桶,我说的都是实话!” 刘兆低下了头,他怒,却也羞,他着实是一个迷茫的少年郎,前景无望,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起初跟狄逢春一同闯荡江湖不过是为了家中的那件宝贝,如今过了这么多时日,他倒是慢慢觉得那件宝贝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如今龙云天死了,他的家人亦不会因为有了那件宝贝便可以从坟头里爬出来与他团聚,他只身一人活在这世上,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当真是百无一用。 狄逢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刘公子,我们平民百姓与那些宗族子孙可是天差地别,他们虽然出生高贵,但自打娘胎里出来,这一辈子该做些什么或许早就已经注定,我们虽然落魄,却也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道理你明白吗?” 刘兆嘀咕道:“那我还巴不得有人能给我安排一下。” 狄逢春叹道:“你会这么想却只因你羡慕着他们,就如同他们或许也这般羡慕你一样,无论身处何处,难免都会有心烦意乱的事情,因为世上本就没有烦恼,都是人自找的,你不妨将心放宽一些,毕竟愉悦与烦闷同样都是一天,生老病死,乃是定数,人活一世,何不处处都图快活呢?” 公子赞赏道:“有见地,先生此言倒是与我看的一本书中表意完全一致。” 狄逢春摸着胡子笑道:“闲云野鹤粗鄙之见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却不知公子所看何书?” 公子摇头道:“这书的名字我却不能告知,因为写书之人说望遍天涯,知音但求一人,物以稀为贵,若是多了,他这个人也就不值钱了。” 狄逢春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有趣,他这话倒是有趣的很,求知音,却又只求一人,物以稀为贵,颇有文人傲骨。” 而此时,报信的卫兵亦是姗姗来迟,行色匆匆道:“将军有请。” 宫廷春色刚开,池塘烟柳,林间画眉都透着一股子庄严,其间石雕工艺更是鬼斧神工,锦鲤欢快的游过石桥,争抢者吃食。卫兵在上面佩刀巡逻,一队又一队,皇帝住的地方少不了情趣典雅,却也不失庄严肃穆,宫严所在,一片寂静,静的连针落在地上仿佛也能听见。 张天狼解下了斗篷,在窗前透过的密密麻麻的灰尘的光线中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屋内一片灰暗,阴冷潮湿的气息中带着一丝霉味,这个房间已经许久都没人居住了。 他就像是宫严中的一条孤魂野鬼,出没在黑暗之中,亦在黑暗之中远观着近在咫尺的光明,他带了一罐子腌菜,吴落甲喜欢吃辣椒,他喜欢吃萝卜,但这坛中却只有辣椒,他伸进了坛内,捏出了一根辣椒,放进了嘴里,但此间的潮湿与腌菜的酸味呛得他猛地咳嗽了两声。 “在皇宫内院吃这东西,倒是有些糟蹋了。” 张天狼并未回头,他回来了,他也知道这个男人知道他回来了,这个男人很有趣,他喜欢养一些危险的东西,毒蛇蝎子,老虎豺狼,但凡是能在不经意间要了他这条命的东西他都会去养,这皇宫这么大,大部分的人都在想着如何活下去,却只有他一直在追求刺激,追求刺激的死亡。 张天狼很自然的开口道:“你是说糟蹋了这东西,还是糟蹋了这地方?” “自然是糟蹋了这东西,所有富丽堂皇的地方背地里都是腌臜不堪的,但那些表面上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实际上却又是最干净的,你知道这皇宫里一日之内要死多少人吗?太监们相互争宠,嫔妃们相互勾心斗角,宫女们都在想着如何让皇帝看上,u看书 uuknhu.om 然后上位,就算偌大的内院平日里这么冷清,还有这么多房子空着,他们还是会觉得人多了。” 张天狼默不作声的将辣椒全部吃下,咬的清脆,那人却笑道:“我能吃一个吗?” 张天狼冷笑道:“不行,你不配!” 那人却叹道:“你看看你腰间的刀,它可曾杀过人?” 张天狼直言道:“自然杀过!” 那人问道:“那你认为它有错吗?” 涨天狼说道:“刀是用来杀人的,自然无错。” 那人叹道:“那你又为何要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若不是我让你活命,练了狼行八荒拳,此刻的你只怕还是一条死的不明白的孤魂野鬼。” 张天狼转身,那是一张方正的脸,粗眉凸眼,这张脸若是放在一个私塾先生身上倒是刚刚好,但偏偏这个人手中却是沾了不少的血。 “李三,你是个聪明人,我问问你,你说若要我放下成见,该当如何?” 李三诡异的笑道:“自然是杀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笑的像一个疯子,但张天狼却觉得他此刻要做的事便是一件只有疯子才会去干的事。 第292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2) 张天狼挑眉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留着我?难道你比我更恨皇帝?恨到要拿自己这条命去给他陪葬。” 李三眼中似有万千光景掠过,他深深的望了张天狼一眼,而后解下了自己裤腰带,直到张天狼淡漠的眼神自他的下半身挪开,他才惨笑道:“你莫要以为这便是我动手的缘由了。” 张天狼冷笑道:“能让一个男人怨恨的,无非是亲人,再者便是女人,你这样丝毫不念及别人亲情的人自然不是第一类。” 李三叹道:“你比我聪明,想听一段故事吗?或许有些长。” 人在倾诉时总会自说自话的,就像现在这样,也不待张天狼应允与否,他便开口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那年亦是春天,宝文闹饥荒,那年他才七岁,易子相食的事在家乡屡见不鲜,他没有娘,每日望着红着眼的父亲,他总会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那天,父亲把家里的狗杀了,那条大黄狗自他出生的那年起便陪在它身旁,他哭着吃着狗肉,原本应该食之无味的,但他太饿了,吃了三大碗。 父亲也饿,却看着他吃,泛着白皮的嘴唇,通红的随时仿佛都会流下泪水的眼睛。 “多吃点,多吃点。” 他像一个老人一样唠叨着,但话语间却听不出半点关切的语气,反倒像是在催促。 他颤抖着身子吃下了肉,把碗里的汤也喝的一滴不剩。 屋外来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大人,他们衣衫破烂的扒在门口,拿着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父亲站起身大吼着将他们全都赶走了,然后,这个男人终于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丝毫没有觉得悲哀,甚至连去安慰的勇气都没有,反倒觉得有些恐怖,村里和他一起玩的孩子这几天都不见了,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传来撕心裂肺的女人哀嚎声,当时他还想着还好他没娘,要不然像这样吵,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门外的那人喊着父亲的名字,声音倒是听起来有些熟悉,他想了一下才忆起来这是村口的李叔。 待父亲打开门之后,才看见李叔领着自己的儿子虎子站在门外,有些拮据的样子,似乎不好意思进门,虎子睁着明亮的眼睛,迷茫的杵在原地,却闻着屋内的肉味儿流着涎水。 李叔时不时的朝着他望,他下意识地躲避着那股目光,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直到父亲转身,笑着对他说:“你去你李叔家玩会儿吧。” 他摇头道:“我不去,我就呆在家里。” 父亲闻言便说道:“你李叔家今天还有好吃的。” 他抬头将信将疑道:“真的?” 父亲顿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来来来,快过来!” 李叔笑着向他招着手,虎子却留在了他家,直到他出门的那一刻,回头一瞥,正好望见了父亲出门去柴房,拿起了昨天劈死大黄的那个斧头。 他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再看李叔,依旧拉着他不肯撒手,而且力气越来越大,笑的也越来越吓人。 他略带哭腔的说道:“李叔,我想撒尿。” 李叔笑道:“嗨,去李叔家也一样,走,快走!” 他们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树林,前些日子他还和村里的小孩一起在这里挖了个坑,说要抓兔子,也不知谁说要把坑挖大,因为一个兔子不够吃,坑挖大了,兔子也就多了,这样大家一人拿一只带回家,而且底下还得插些尖利的生铁,谁若是有什么铁棍铁柄,越细越好,全都填在坑里,这样兔子掉下去就会插在上面跑不掉。 后来他们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爬起来到这里扒开干草来看,人却是越来越少了,直到昨天,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大家都去哪儿了,却总觉得父亲在骗他,李叔家也没有吃的,要不然虎子为什么刚才要流口水,他不能跟着李叔走,也不能回家,大家都变了,变得很可怕,他要跑,要离开村子。 他瞄准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李叔推进了坑里,他吃了饭,但是李叔却虚弱的像一张纸一样,被这一推,不甚栽倒了进去,惨叫连连之后便再无声息。 他慢慢的走进了坑里,望见了头朝下,身子有两处被坑里的生铁洞穿了,眼珠子也被戳了出来,正翻白的看着他。 他没有哭,也没有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村口跑,一路上遇上了几个拿着破碗的熟人,他们远远的望着他,似乎想来追赶,但终究是没有力气,朝他招了招手,像是叫他过去,uu看书 wwuukansu 但他却权当没看见,只顾着低头跑。 从白天跑到黑夜,翻身越岭,右手也因为翻山越岭被岩壁上的坚石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直到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在那香味的指引下,他来到了一处到处都是帐篷的地方,望见了篝火旁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正在烤着不知是牛还是羊,一人一口。 早上才吃了三大碗的他又饿了,也跟虎子一样流下了口水。 他慢慢的挪着步子走了过去,他走了太多路了,太累了,直到栽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他的手仍旧伸着,朝着火堆上的肉。 后来他就被这些当兵的救了,那个胡子有些花白的老将军很喜欢他,还封了他个小官做,叫他拿着一把长约一寸的小剑站在案侧,保护他的安全,那老将军还教他看书识字,他也终日不愁吃穿,直到一个不阴不阳的人到了这里,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人直说像他这样的小孩子不能呆在军营,一句话便带走了他,老将军求那人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那人便说将军放心,咱家说谁也不能亏待你的人不是? 他在马车上颠簸了几个月,坐立不安,他想逃,但马车周围都是带着武器的士兵,而这个不阴不阳的人显然没有老将军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好说话,他怕这个人,就像怕村里的那些人一样。 第293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3) “哎呦,瞧瞧你这小惨样儿,也就咱家会疼人,心疼你,带你进宫,再也不用待在那臭哄哄的男人窝了。” 他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人脸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满身都是让人作呕的香气,他是个孩子,鼻子灵,能闻得出来这香气背后的尿骚味儿,后来他才知道,要想进宫,就必须得净身,割掉下面那多出的一坨肉,割掉了之后便会小便失禁,于是宫里的公公们都会备下许多香囊,但这也这挡不住身上的浓重的体味儿。 这么小的一个包厢,两人坐在一块儿,闻着那人身上的味儿,外加上马车的颠簸,他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吃下的那些东西正在打架,打着打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一下子全都吐出来了。 不过他不敢吐,望着那张涂满了粉,两腮通红的脸,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坐在鬼旁边,小时候他爹就对他说要是他晚上敢跑出去,就会被鬼吃掉。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饿了?正好,咱家这儿有些糕点,嘻嘻…你个小东西真走运,这陛下吃剩下的居然落到你嘴里了。” 说着他便翘着兰花指轻柔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糕点,看起来有些发霉了,而且那糕点不用闻也知道夹杂着他身上的味道,纵然再怎么好吃,落到了嘴里只怕也咽不下去。 他眉头一缩,那人便眉头一凛,不悦道:“怎么?咱家给你的东西你还看不上?” 他摇了摇头,那人方才展露笑颜伸手道:“这就是了,来,咱家今儿个就做一回爹娘,喂给你吃,小东西,张嘴。” 他畏惧的张开了嘴巴,那糕点刚入嘴他就想吐,但是他不敢吐,拼命的嚼了几下之后便咽了下去,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 那人瞧见他那模样,便冷着脸说:“怎么?不好吃?” 他拼命的摇了摇头,那人看了一眼便瞥过头轻声叹道:“嗨,这就对了,刚刚给你的那个东西已经放了两个月了,怎么会好吃呢?但你要记住,进了宫,主子给你的东西,不管多难吃你都得说好吃,就算主子叫咱们去吃屎尿,你也得大口的吃,开心的吃,就像你刚才那样,记住了吗?” 他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那人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但总觉得主子肯定比他厉害。 等他进了宫之后,一切照常。 拿刀的师傅把他手脚绑在床上,嘴里还塞着一块大布。 “你不要怕,我下手很快,就一下子,忍住就过去了!” 在他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时候只觉得下面一凉,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个月后,他拿着自己的那罐东西进了宫,又碰到了马车上的那人,他告诉他,现在他的身份就是伺候淑妃娘娘的小太监,叫小桂子,太监?那是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丢了个撒尿的东西罢了,下面现在也没有刚开始那几天那么疼了。 他一时失手,手里的那个罐子便摔在了地上,罐子没有破,他没有紧张,那人反倒像是遭了天打雷劈一样连忙跪倒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罐东西。 “哎呦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咱家可告诉你,这是咱们太监最宝贵的东西。” 他仰着头问道:“那这东西能换饭吃吗?” 那人摇头道:“当然不能!” 他又问道:“那…能换衣服穿?” 那人又摇头道:“也不能。” 他鼓着嘴垂头丧气道:“那有什么用?” 那人训斥道:“小桂子!站好咯!” 他不情不愿的站直了身子。 那人看到他站好了,也不知是哪跟弦搭错了,一下子又便焉了,没力气似的说道:“嗨,咱家告诉你,这命根子啊,是咱们太监最宝贵的东西,太监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只要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带着埋进土里,下辈子啊,就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知道了吗?” 他皱眉道:“那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能有饭吃吗?” 这是他时隔几年最后一次见到那人了,也是他问他的最后一句话,可惜并没有得到回应,在那很久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那东西就是用来撒尿的,什么用都没有,但直到他到了十五岁之后,伺候皇帝和淑妃入寝的时候,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男女之间欢愉的叫声,他莫名的心中一阵悸动,而后再看那些宫女妃子,他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宫中有不少太监都喜欢偷看宫女洗澡,久而久之,他也被带着看,他想摸摸,那光溜溜的身子。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和一个宫女眉来眼去,在柴房里脱光了,喘着气摸来摸去,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却无处发泄,他问了那个宫女,人家却轻蔑的笑着说:“你一个太监还想行人事?给你摸摸你还不知足?” 他看着身下那一团烂肉,终于知道了当初那个领他进宫的太监的话中之意,uu看书 .uukansh 原来他早就在不知情的时候丢掉了自己的最宝贵的东西。 那天晚上他喝的不省人事,也幸好当时淑妃失宠,而且为人和善,未曾与他计较。 反倒是第二天给娘娘送饭的时候,娘娘闻见了酒气,便颦眉道:“小桂子,你喝酒了?” 他点了点头,并未隐瞒。 娘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并未责怪他,反倒叹道:“你这么小的年纪,不该饮酒的,罢了,你退下吧。” 后来,他又碰上了当年领他进宫的那个太监,此时的他早已熟络了宫中的规矩,赶忙将自己在宫内一年的俸禄全都交了出去,认了个干爹。 这些老太监都一个德行,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就喜欢认干儿子,试问这世上谁会这么没骨气认太监做爹呢?自然也是太监。 “今儿个你叫咱家一声爹也不是白叫的,在这宫里走啊,除了要察言观色外,这自身的本事也要够硬,咱家这一身武功不传外人,今个儿就传给你了。” “小桂子叩谢李公…” 他跪在地上还没说完便熟络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只把牙都扇掉了几颗,让李公公满意后方才谄笑道:“干爹。” 第294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4) 人在没有本事之前是什么都不敢做的,但不管是谁,都有自己那一小方天地的野心,当这份野心在不能得到满足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磨殆尽,而失去了野心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想法设法的去学本事,这也就造就了这世上为现状苦恼的庸人为何会那么多。 而他却并非如此,他的野心很小,小到了也许只需要给他一碗饭他就能满足。 而他在太监头子那里学来的本事却助长了这份野心,他的功夫日益精进,他开始帮太监头子处理一些犯事的太监,有昨天还和他一起坐在牌桌上称兄道弟的,也有素未平生的,只要太监头子一声令下,让他杀谁他就杀谁,绝无二话。 但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伺候淑妃的小太监。 淑妃并非大华女子,是战败后臣服的越族进贡的公主,她的皮肤也不似寻常大华妃子那般脂若凝雪,倒像是秋收的麦子,有阳光般温暖的味道。 他喜欢这种味道,就像五岁那年躺在家里的稻田里一般,优哉游哉的望着天边将要落下的夕阳,旁边还有人在烧秸秆,对于他来说,儿时只有这一个画面是值得去回味的,因为那时的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无暇,而那时的生活也不似后来那么悲惨,起码每天都有饭吃。 这是他短暂的十数载中唯一爱上的一个女人,直到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因为任何人都无法对曾经那个洁白无瑕的自己撒谎,要不怎么说人之初性本善呢?这个世道便是先让你善良,然后等你学会笑的时候再把你的善良全部夺走,让你学会哭,等到你学会哭了,那你就再也无法用自己的本心去笑出来亦或者哭出来了。 这个女人不比宫里其他的那些娇滴滴的妃子,她的身子板明显要壮实一些,就算皇帝不再来这里了,她也能一个人在冷宫中活得好好地,她喜欢盘花弄草,却从不花时间去看,她的梳妆台前满是名贵的胭脂水粉,却从来都不用,一直都是素面朝天,没人的时候会在巴掌大的院子里跑来跑去,笑着笑着就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却没人理她。 她亦喜欢在无眠的夜晚独自趴在窗户旁望着天上的凄冷的月亮,那是挂在天边的一抹孤独,她是锁在宫里的一抹孤独,那时那一片就仿佛只剩下她和月亮了,这一切他都看见了,她的喜,她的忧,还有那份从不说出来的对远方的思念。 那时的他也逐渐开始明白,原来一个人单单凭吃饱饭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说白了便是吃饱了没事做闲得慌,但老天既然给了你闲人这个身份,那就不会再给你提心吊胆的刺激,没有威胁的生活与凌迟没有两样。 “小桂子,今日你我便没有主仆之分,我且问你,你会看书识字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吓得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如有半分不是,娘娘罚小的打小的都行。” 她颦眉拿起了毛笔,纤细的手指握在笔杆上面,就像是一条灵动的小蛇绕着一根翠绿的茎秆。 沉默了一阵,良久后方才闷闷不乐道:“本宫…我的意思是你今日不用那么拘谨,你看我这宫里多冷清,我知道大华宫内的规矩,但凡是不得宠的妃子,莫非是其他的妃嫔,就连太监都不会给她好眼色,我也没指望你对我能有多恭敬,不过我们既然呆在这无趣的地方,总不能每日都以仇人相对不是?倒不如…不如做个知己可好?” 他哭嚎道:“娘娘,你莫要再开这般玩笑了,您这是存心要小的的命啊,小的还年轻,可不想这么早就赶到下面投胎了,没过十年,连命根子都要不回来,这阎王爷要是划生死簿,小的是男是女他估计都分不清,这要是出了个差错,小的不是连胎都投不成了?” 她闻言白了他一眼,旋即掩嘴笑道:“你这话是从谁哪里学来的,听着倒是有趣的很。” 越族的人生来粗犷豪迈,不似大华这般见了面还得互相行礼,平日里那些汉子绕蓬而过,嘴里免不了屁股**,满口都是荤话,女人们听多了倒也习以为常了,如今呆在这深宫中,倒不如说少了这些直来直去的话她倒无趣的很。 他惊恐的抬起头,心里却是一阵悸动,他终于可以面对面的看这张脸了,他有武功,可以在淑妃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她的卧室,别说是看她的脸,点上穴,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他依旧每天晚上老实本分的呆在屋外,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uu看书 w.uukashu 他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不错,这不大的深宫中住着一个他想保护的女人,每次帮李公公办完事之后他便不停脚的赶到这里,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她一眼,这份悸动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倒愈发的猛烈,像是一壶酿了几十年后开坛的劲酒, 他看到了,那张远比想象中更美的脸,噙着笑,也噙着阳光。 这样的脸是不会哭出来的,真的,有谁舍得让她哭呢? 她握着笔,教他识字,写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他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直到她念出口他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那双眼睛穿过了窗户,穿过了森严的城墙,默默地飘向远方他的心也一下子空了。 她总会在无眠的夜晚啜泣,直到某一日,皇宫内闯进了刺客,皇帝那一晚是在隔壁的落宿的,等他赶出去的时候,正好望见了大太监的尸体,瞪着老大的眼睛,伸着舌头望着他。宫中的卫士窜动着,到处都在喊叫着,要抓刺客,他一点都不惦念着皇帝的安危,甚至还想着皇帝死了最好。 连忙跑回了他与她的那一小方天地,屋内的灯亮着,等他回去时却又多了一个人影,与那熟悉的影子面对面,然后慢慢的合在了一起。 第295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5) 他站在门外,如同一块枯萎的木头,身后的禁军门闯入,那禁军头子是他牌桌上的老友,平时少不了要他跟太监头子说好话,一二来去便莫名其妙的成了拜把子烧黄纸的兄弟。 “哎呀,桂公公,这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呆着啊,兄弟我可跟你说,这皇宫里啊,闯进了刺客,你可得小心着点儿。” 他转过头笑道:“多谢张哥惦念。” “咱兄弟两儿谁跟谁啊…哦,对了,这里面没什么动静吧。” 禁军闯入的时候房内的灯就已经暗了,此刻他的手上捏着两条命,他会怎么选呢?他该怎么选呢? “小桂子,本宫倦了,让他们退下吧。” 屋内传来了淑妃的声音,疲倦中透着一股子妩媚,他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了,他想到了,那个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怎么选?还用得着选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他低声在禁军头子耳畔说道:“张哥,方才屋内的灯可是亮着的,分明有两个人影,也不知这淑妃娘娘是不是在变戏法…您看。” 禁军头子眼色一凛,便沉声道:“依我看,八成是那刺客劫持了娘娘。” 他缩了缩身子说道:“张哥,小弟我可见不得这些个刀光剑影,要不等我退下了你再动手也不迟啊。” 禁军头子望了他一眼,方才笑着低声道:“无妨无妨,待此间事了,明日你我兄弟再推牌九!今晚这抓刺客的头功兄弟我就先谢领了。” 他嬉笑道:“这是自然,兄弟一场,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您不是?” 当禁军头子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在淑妃的尖叫声中那个男人拿着一把锯齿大刀冲了出来,一刀便了结了禁军头子的命,没过多久,宫内所有的禁军都被吸引到了此处,皇帝则坐上了龙撵,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前往上书房。 老太监都打不过的人,他怎么惹得起,不过这皇宫内也不尽是些废物,毕竟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皇宫内被人行刺得手? 这个男人在清理掉了那些小鱼小虾之后便卷起了被窝,一把抱起了淑妃,两人四目相对,眉宇含情。 淑妃的眼睛便如同当初眺望远方那般,思绪漫长,此刻却又显得无所畏惧。 他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他看过了这副眼睛笑的样子,亦看到了她哭的样子,却从未看过她绝望的样子,试想一下,亲手摧毁自己最爱的东西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是痛苦却又欲罢不能吗? 密密麻麻的兵卒就像蚂蚁一般涌进了淑妃宫,四周的围墙上也爬满了人,里里外外都被堵得死死的,那个男人**着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张着嘴拿着刀,露出了野性的白齿,像极了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狼。 “木楔,丢下我,你快走!” “曼沙,你认为你的男人怕死吗?” “我不要你死!” “他们都说我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王,可是你见过有哪个狼王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完颜图就是个懦夫,宁可苟延残喘在荒漠,也不肯带兵夺回这些属于我们大越的疆土,居然还将自己的女儿,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我最爱的宝贝献给大华的皇帝!自从你离开大越的那一刻起,你所认识的那个木楔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躲了几年的懦夫罢了!我最爱的曼沙,你不要流泪,不要为了我这个废物流泪。” “你不是…你仍旧是我最爱的男人。” 看着这煽情的一幕,他忍不住想捧腹大笑,这和他爹当年流着泪将他送给李叔有什么分别!啊?有什么分别!面上看起来迫不得已,但为了生计还是将自己最宝贝的人丢给人家糟蹋,事后再回来乞求原谅,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一幕感动,反倒恶心,恶心的想吐。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穿梭在禁军中,兵士们都不敢反抗,毕竟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挡箭牌,直到皇帝的手谕到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杀无赦,便让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冲了上去。 明刀明枪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护不住那个女人,也护不住自己,那被子也不知被捅了多少个窟窿,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她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笑望着那个男人,直到他也身受重伤的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来,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口。 他抓着自己的脸,细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这么多伤口,难道她不痛吗?马上就要死了,难道她不怕吗? 他爱她,但也没有能为了她舍弃掉自己的生命的觉悟。uu看书 w.ukshuco 她用满是血迹的手伸出了被子,摸着那个男人脸,一字一顿道:“我爱你!” 随后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那个男人就捏着那一只手,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在旁人看来,这一幕并不煽情,反倒有些恐怖,因为当这个男人松开手的时候被子也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光着身子躯体早已血肉模糊满是窟窿的女人。 “爱?到底什么是爱?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因为在我看来,现在的你也好像是受到了这种东西的感染才如此的悍不畏死。” 张天狼颇有些怪异的望了他一眼,这段虽然很唠叨,让人听起来很烦,但却没有说完,至于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更是让人觉得恶心,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心思居然如此的细腻,他都不知道居然有人能生出这样千奇百怪的想法来。 “爱?爱是个屁!” 片刻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眼里,只有那些矫情的人才会说出这个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更别说问出口了,男人对女人,会有爱吗?不是为了脱裤子谁不想自由自在一辈子。 这个男人一听便轻蔑的看了张天狼一眼,絮絮叨叨道:“看来,让你走到现在的也并非是爱。” 第296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6) 后来,皇宫中升起了璀璨的烟火,那是太子的东宫方向,同样在那一天晚上,皇帝被行刺,刺客穿着南征王府的衣服,至于其中真相如何,他这个当太监的又怎么会知道。 不过两个月后,皇帝唯一的子嗣,太子,却暴毙在东宫,其中缘由不得不耐人寻味,从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思忖一阵,倒是不由得捧腹大笑。 他有些忧伤的望着伸出了自己的手,相对一般男人来说要纤细一些,他的身子骨并不算壮,而且声音也不够粗犷,但他却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小桂子,他有名字,那个从村里带出来的名字。 “我叫李三,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个名字,但却想有人能用这个名字叫我,是不是很矛盾?” 张天狼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道:“好了,我没耐心继续听下去了,你要是闲得慌的话自己去找乐子,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愁吃穿住行的。” 李三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人活着其实都一样,会想七想八的就是因为吃饱的撑得,” 张天狼沉声道:“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你认为的不过是你认为罢了。” 也不知是李三的哪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一向都很沉默的他今天却多话了起来,兴许是李三的故事让他有了些许的感触,这间屋子并不算大,单单是一个人呆着便觉得有些闷不过了,更何况是两个人,他没有察觉到,他也在为自己的心烦意乱找一个又一个的借口。 直到临出门的时候他才转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既然那么过不惯苦日子,又为何要帮我?” 李三的脸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他的眼角慢慢的拧在了一起,透漏着一丝疯狂,他在兴奋着,为一件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后果的事情兴奋着。 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很是享受的说道:“当你吃不饱饭的时候你就会想着拼命的活下去,当你活得足够安稳的时候,你又会想如何轰轰烈烈的死去,这样想着想着在临死之前才会不由自主的叹一句—啊,原来活着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情,但是你走过的路却又是独一无二的,这难道不是理由吗?” 张天狼不可理喻的摇了摇头,老实说,他并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懂,他在想着,老天爷其实很多时候是不公平的,最不公平的就是让这样的人吃饱饭了。 而此刻的军营中,狄逢春满头大汗的取下了插在吴落甲身上的银针,秦白露望着发黑的针尖,细眯着眼睛,一旁的书童错愕的张着嘴,他望了望公子,公子虽然面色平常,他的手却早已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微微的颤抖着。 狄逢春自然察觉到了,擦了一下汗,叹道:“这次我千方百计的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秦白露面色平常道:“我并未对此人动手。” 狄逢春笑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 秦白露转过脸笑道:“那先生是在怀疑什么?”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却带着一抹不善,书童亦是低下头,他从未见过公子与人这样说话,即便是那些要与公子决一死战的人,公子也只是风轻云淡的劝说,最多的便是无可奈何,一个一生都好似生不由己的人现在却主动找起了别人的麻烦,那可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狄逢春笑道:“诶,我并没有怀疑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给他看看罢了。” 秦白露抬眼道:“先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狄逢春问道:“什么话?” 秦白露说道:“秦家白缨无活口。” 狄逢春却大不以为意的笑道:“这世上只有欧阳朔那种疯子才会做出连自己也解不了的毒药,秦家是名门望族,杀的了人,自然也救得了人。” 秦白露却瞥眼笑道:“哦?听先生这话,倒是一语就认定了这就是秦家的人做的咯?” 狄逢春哑然,他一直都认为秦白露是一个谦谦君子,凡事都是张弛有度,现在却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这其中的缘由他猜想到了,却又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帐外传来了一声大笑,薛破越披坚执锐的进了大帐,望着还在给吴落甲敷热巾的妹妹,心中一阵谩骂,这小子上辈子估计是连着救了上百万的人,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 狄逢春看见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诶呦,这不是薛大将军吗?真是…” 还未等他说完薛破越便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 他倒是一向都看不惯这些面白如玉的小白脸,下意识的扬着脸,就是一副活生生的瞧不起人的模样,就连公子身旁的书童都看不过去了。 秦白露却也并不想惹事,uu看书.ukanhu若是换做以前,遇到这样的事,他估计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的,直接拿出扇子,逼问这样的事情兴许他也做得出来。 只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为了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急红了眼只能证明他还在乎,偏偏他又想当一个毫不在乎的人,这样不好。 “你到底能不能治,不能治就别东扯西扯的问一大堆,赶快收拾东西滚蛋!” 秦白露袖子一挥,徐徐清风,片尘不染,一言不发,面对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大将军,他倒显得儒雅随和,仿似不屑与之计较。 狄逢春见状便连忙凑到了薛破越身旁劝道:“将军息怒,秦公子一向都深陋简出,不拘泥于世俗礼节,为人亦是与众不同,这并非是存心对将军无礼。” 薛破越一听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轻声道:“你方才说什么,他姓秦?” 狄逢春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点头道:“是。” 薛破越再看这位秦公子倒有些冰释前嫌的意思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这军营中你若是想寻人的话那只怕是寻不到的,不如去故居看看。” 秦白露闻言神色一凛,却依旧没有回话,直到薛破越出了军营还是一副沉思之状,直到书童叫了即便方才清醒。 第297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7) 狄逢春望见了满是憔悴之色的薛红绫,神色有些不忍道:“薛小姐,剩下的就交给秦公子,你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 薛红绫仿似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双眼一直都在盯着床榻上的那人,整个心仿佛都扑在了上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狄逢春再度喊道薛小姐时她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也算不清过了几日了,只知道但凡吴落甲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她便会立马反应过来,纵然困意交织,但到了那一刻,便会变得无比的清醒,只可惜每次都是一开始满心期待,到最后空空落落,想哭眼泪却早已流干,她甚至会想着若是吴落甲这么下去咽了气她往后该如何?是不是也该跟着他一起去,但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狄先生,如今吴郎如此,皆是劫数难逃,你们给他医治,无论结果如何,红绫只有一个心愿。” 狄逢春神色复杂,颇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你说吧。” 薛红绫满目柔情的抚摸了一下那张愈发枯瘦的脸,说来奇怪,照顾了几天后每次她摸的时候总会想着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却不是想着他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醒过来,她的吴郎真的很努力了,不吃不喝撑了五天,拼命的喘气,拼命的想醒过来,她有时候甚至会哭着哽咽着对吴落甲说叫他别再坚持了,别再这么受罪了,她看着真的受不了。 “无论医治如何,我只求你们别再让吴郎痛苦下去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给他看病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仿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软软的瘫在了床榻边缘,那已然红肿的眼睛还是止不住的流泪。 这般场景就连秦白露也不由得动容,情之一字,何其难解,也就只有在这般时候,放弃比坚持要难上太多了。 书童亦是略有悲意的劝道:“你放心吧,我家公子要救的人,阎王爷也带不走,我家公子要杀的人,玉皇大帝也留不住。” 狄逢春叹道:“吴公子乃良善之人,自有苍天护佑,我狄某偏偏不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薛红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站起身弯下腰说道:“妾身替夫君谢过三位。” 秦白露抬眼道:“你有孕在身,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若是再这样不眠不休下去,腹中的胎儿亦会受罪,这也不是为母之道。” 帐外冷风如刀,火光如炬,衰草连天,干燥清冷。 钱伸手裹着几件兽皮袄,蹲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枯草,眼泪混着鼻涕流的满脸都是,擦了又擦,薛红绫在里面呆了几日,他们就在帐外守了几日,这几日没到深夜都能听到女人的哭诉声,简直让人肝肠寸断。 “哭有何用?大嫂情深义重,大哥义薄云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样哭下去就能为大哥报仇了?” 钱伸手啜泣道:“你他吗每次说话能不能不要说一半留一半,老子听得满脑子雾水,报仇?说到底还不是咱技不如人?” 莫随风冷笑道:“你真以为大哥是在练兵的时候身受重伤方才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钱伸手望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又在卖关子,逗他好玩,便问道:“难不成不是?难道是有人给大哥使阴的?那么多双眼睛在那里,凭什么就你看见了。” 莫随风摇头道:“我未曾说过自己看见了。” 钱伸手瞪眼道:“那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莫随风皱眉道:“大哥杀完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我看到他虽然步伐蹒跚,但总归是脚踏实地的,气息也不凌乱,不像筋疲力竭突然就会倒下的样子,要不然怎么拿得动苍虎戟?再者,与大哥相处数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大哥从不会在这种事上逞强,把兄弟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若是真有多余的力气,肯定会冲上来护着你。” 钱伸手这才恍然大悟,那天的事,要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蹊跷,毕竟吴落甲的兵器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上四百斤的大戟,大哥纵然是天生神力,若真到了筋疲力竭的时候,哪还能拿得动。 莫随风淡淡道:“方才薛将军进帐的时候与那人的谈话我听到了一些。” 钱伸手刚想问怎么自己没听到,欲言又止之下终于闭嘴了,他又望了,眼前的这个二哥从前是干什么的,他要是真跟他爹学做贼没准这耳听之术也能跟他一样。 “那是昔年承道府的一个名门望族,其家主一手白缨针杀人无数,但凡动手,从未有过活口,但在早些年这个家族却遭受了灭门之灾,府上上下悉数被人杀尽,而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白缨针也因此失传。” 钱伸手亦不是傻子,uu看书.ukanshu.co 便说道:“你莫非怀疑大哥是中了这白缨针。” 莫随风摇头道:“之前我还从未想过,如此不仅是怀疑,而是已经确定,而且帐中那个白面公子定然是那个名门望族的后人。” 钱伸手咬牙切齿道:“莫非就是他对大哥下手的?” 莫随风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你别犯傻,依我看并非如此,秦家白缨,出手从不留活口,真要是他动手的,他肯定不会再回来的。” 钱伸手怒道:“那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仇人到底是谁啊,老子豁出这条命也要给大哥报仇!” 莫随风轻蔑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是省省吧,那人既然能在万军从中不现身,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大哥动手,杀你不过是举手之间罢了,况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那人的身份样貌,你去找谁报仇?” 钱伸手手足无措道:“那…那你他妈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莫随风叹道:“莫急,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当年的秦家似乎并未绝户,而且不仅留了一个人,其中一个是帐中的那个公子,另一个便是对大哥动手的人,薛将军似乎知道内情,但以你我如今的身份,是无法让他说出实情的,秦家故居,若是我们抽身去哪里探查,定然会有所收获。” 第298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8) 三日后,吴落甲身上满是银针,除了命门外,身上大**道都被封住了,秦白露每逢上针时便要先把针伸进一个小瓷瓶里,再拿出来,针身上便像是裹了一层面粉一样,扎到吴落甲身上后,那一层白色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消散,到了第三日,银针已然光洁如新。 期间秦白露为了护住心脉也堵过几次命脉,这汉子也真是命硬,一条一条的阎王关就这么硬生生的闯过来了,就凭着这虚弱的身子。 狄逢春也算知道了,为何当初秦家会招致众怒,这白缨针若不是落到命脉上,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像这样一直呼气不进水,不进食,五脏六腑要不了几日便会完全烧坏,这就如同是把人架在火上烧,如此歹毒,也不外乎会被仇家灭门了。 待秦白露收针后狄逢春方才抱拳道:“有劳秦公子了。” 秦白露笑道:“你不必言谢,这份情要说欠,也当是李天笙欠下的,他日若有缘遇见他,让我请我喝酒便是了。” 狄逢春自然知晓这秦公子对李天笙的执着,却也不太明白,为何如此,毕竟这位秦公子看起来可不是一个轻浮的人,若真要与李天笙摆在一块儿,未免也太… “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秦公子赐教。” 秦白露诧异道:“劳烦先生道来,若与在下心意不背,在下定然如实相告。” 狄逢春疑惑道:“公子先前认识李天笙?” 秦白露摇头道:“不认识。” 狄逢春道:“那为何…” 秦白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像是穿梭在一个没有尽头的幽密小道上,阳光在幽绿中变得十分模糊。 “在回答先生这个问题时,先生是否可否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狄逢春点头道:“秦公子但说无妨。” 秦白露转头问道:“先生为何而活?” 狄逢春思忖了一阵,他为何而活,要说的东西的确太多了,他喜欢书法,古今大家的书画他还没有看够,这是一个理由,他又喜欢正道,世间不平之事太多,他要替天行道,这约莫又是另一个理由。再者便是吴三千,他知道自己穷尽一生也许都难以望其项背,但前方有一个伟岸的身影,而他为此不断地追逐又何尝不是活下去的理由。 还未等狄逢春言说,秦白露便已看透了一切,他对这些有志之士的看法并无鄙夷,每一个努力去追逐自己所愿所想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只是老天却未曾给他这个机会,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管是看书还是动手都比一般人要快太多了,常人眼中的难关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笑而过拂手即散的云彩罢了,他从未觉得什么东西难,因此一切都变得是那么容易,容易到了让人乏倦,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的下场便是什么东西都不想要,也就是虚无。 他羡慕这些人,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们。 “秦公子是厌世之人,自然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但若要说为何而活,狄某倒是觉的这一问看似藏山藏海,却又无聊至极。” 秦白露饶有兴致道:“先生此言何意?” 狄逢春叹道:“狄某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得不到的东西亦有很多,到头来还是时光不饶人,怒发狂歌几日,氐惆暗淡又几日,也时常辗转难眠,为抑郁不得志而发狂,那都是我,公子这一辈子难不成就没失落哀伤过,亦或者欢呼愉悦过?” 秦白露细细品味着狄逢春这几句话,在他还没有说出结论之前,他这个聪明人倒是先糊涂了。 “若公子但凡有一丝一毫被尘世困扰,纵然公子再怎么厌恶那样的自己,那你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你,至于为何而活,人在这七情六欲中不断地探寻这个问题,那便是为何而活了。” 秦白露皱眉道:“先生所言未免也太过空洞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一辈子也不明就里?” 狄逢春笑道:“你既然那么想与李天笙把酒言欢,依我所见,你应当是将他当做知己了,说实话,我也不懂李天笙,但你知道他平日的样子在我眼中是什么吗?” 秦白露问道:“先生请讲。” 狄逢春如是说道:“他本该是世上最寂寞的人,毕竟连死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哈哈…公子,你莫要这样看我,我不是江湖上的神棍,不会骗人,天道山的开山祖师便是活了三百余岁,如今再多一个死不了的后人又何足为奇?这其中的密事也就狄某知晓一二,不过狄某却不贪那个,只求快活。” 秦白露神色暗淡道:“我信。u看书 ww.uukanshu.cm ” 狄逢春点头笑道:“饶是如此,李天笙依旧是跟市井无赖没有两样,一点道士该有的修养都没有,平日放浪形骸,视门规如空物,做一些垂髫顽童才会做的恶事,还乐在其中,这便是我不懂他的地方,但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乐在其中,公子你不妨多笑笑,多给自己找找乐子,就算笑不出来也逼着自己多笑笑,如此的话往后我相信你便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秦白露轻笑道:“先生此言莫非是我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我太聪明了?” 他莫名的想起了那本书上的一句话,糊涂是好事,因为喝酒能让聪明人变糊涂,所以那么多人喝酒。 狄逢春不再言语,他也怕再绕下去会把自己绕傻,若是换做以前,他估计也是说不出这么多话来的,但不管是什么年纪的人,都能在年轻人的快乐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他也是如此,当李天笙戏耍薛破越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在刘姥姥家的那些时日虽然让他尽失书生风范,但如今回味起来,那时的他真的算还‘活着’,像孩子一样快乐,愤怒,哀伤,届时思考这些所谓人生大道理都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狄逢春笑道:“没错,在我看来,你就是不够愉悦,而你不够愉悦的原因便是因为你不够傻。” 第299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9) 吴落甲是在下午时分醒来的,他虚弱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喉咙一片干涸,仿似咽一下都如同烈火烧过一般生疼。 恍惚间他闻见了一股香味儿,看见了一只蝴蝶,不断地伸手去抓,不断地伸手去抓,每次却只能抓到影子,明明之前那只蝴蝶还留在他的身旁,若即若离,每当他以为她要飞走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在他面前,而后悄无声息的消散。 为什么现在自己会这么难过呢?他满目疮痍,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都像是佛家说的无岸,无岸可寻,无岸可栖。 狄逢春用棉花沾了一些水湿润他的嘴角,对他的醒来似乎也并不意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望了一下出口处紧闭的帐篷,良久之后方才转过身,暗自摇了摇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你就当买个教训吧,以后做事切不可这么莽撞了。” 吴落甲艰难的张了一下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狄逢春凑过去却只能听到细弱蚊蝇的几个字“兄…兄弟…” 狄逢春轻声道:“嗨,他们都没事,你就不必挂劳了,一个被薛将军带去了兵书库,还有两个在帐外蹲守。” 吴落甲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难看的弧度,狄逢春却也不道他傻了,毕竟这般傻,一辈子也改不了,也让人不忍心叫他改。 吴落甲双眼无神的望着上方,身侧两个铜架上烧着煤油,火光下他枯瘦的脸泛着病态的黄色,虽然不似原先那么黑了,却没了油光,像是深秋的枯树皮一样骇人。 他的手依旧不肯放下,似乎想抓些什么,但那东西谁也不知道,亦包括他自己。 在狄逢春看来,那眼神就像是在外漂泊了几十年,终于有朝一日回到了故土,越过了最后一道山岭,居高临下的望去,却空无一物的感觉。 他要些什么狄逢春又怎会不知道,只是他若早些醒来那还算好,如今正应了不该走的人非要走,该留的人却如何也留不住这句话,他也着实不想做恶人,但这次,好人做不得啊! “你这次可谓是另辟蹊径,棋走偏峰,这做生意的都明白一个道理,本金越大,赚的就越多,虽然你险些丢了性命,但这次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你进骁骑营的军榜了,再往后就是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了。” 沙场?现在这个词对吴落甲来说已然并不算陌生了,他目睹了那么多人死去,残肢断骸,尸山血海,就连现在仿佛都能闻见那股足以让人三天吃不下饭的气味儿。 他手中只有一杆戟,英雄末路的故事李天笙给吴落甲说过一些,但那些在小道士眼里似乎并不悲壮,反倒有些可笑,毕竟不是所有当兵的都是怀着雄心壮志迈入沙场的,有太多都像陷阵营的那些兵士一样是被逼无奈。 相信敌方那边亦是如此,都是不想杀人的人,却被逼的互相残杀,到底有哪一点值得悲壮了?无论是输是赢,黎民百姓依旧在受苦受难,上位者依旧尸餐素位。 但这样的现状是无法改变的,大华如此,前朝如此,后朝依旧如此,公正,原本就是一个笑话。 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相信着,为这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搭上自己的命,就算尸骸累累,后人依旧踏着前人的尸骨继续前行,唯独只有这份信念,不允许被人嘲笑。 李天笙最恨的并非是伪善的人,而是那些将善践踏在脚底下肆意妄为的人,这种人比伪善的人还要可恨,老祖宗用几千年教会了他们礼仪廉耻,他们却偏偏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个禽兽,还美其名曰世俗如此,无可奈何,正是这样愚不可及的人多了,世道才愈发的浑浊不清。 吴落甲压根就没想过要建功立业,若是可以的话,那也只是顺带的,作为一个男人,再也没有比护住身边的人更重要的事情了,回首处,布衣阑珊却欢声笑语才是最幸福的。 可惜他没有那样的人伴在身旁了,依他这闷油瓶的性子,约莫是一辈子也笑不出来了,只能用这半吊子的想法和从未变过的心走一步算一步了。 吴落甲的眼角微微皱起,好似不情愿的样子。 狄逢春惊愕道:“你在想些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薛小…薛将军对你另眼相看,若是假以时日能有一番作为,届时功名利禄不再话下,你也可以…” 吴落甲慢慢合上了眼睛,狄逢春顿住了,他能感觉出来,吴落甲已然拒绝了,他不懂,先前明明已经与他说好了,他亦是一副欢喜的样子,为何到现在,该功成名就的时候却退缩了。 吴落甲现在想的是那两千条人命,当初出去的时候他答应了领头的要保下这些兄弟,u看书 .uknshu.om虽说是要尽量保下一些,但如今,除了自家兄弟一个都没保住。 他早就没有内疚这样的情绪了,这些事原本也不归他管,但是既然到头上了,那就怎么跑也跑不掉了,在心安理得面前他是一个懦夫,绝不允许自己的良心有一点的亏欠。 他如今不想进骁骑营了,想继续回到陷阵营,把自己没能保下的那两千条人命补上,这样做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但是这件事在他眼里却必须要做。 狄逢春叹道:“罢了罢了,你倒是比你师傅还要难懂,若是那位公子没走的话,兴许你师父要喝的酒就轮到你来喝了。” 吴落甲如今还不能说话,只能听,他不觉得是个男人救了他,反倒觉得是个女人,一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但想到此处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痴心妄想了,薛小姐的身份是何等的高贵,他做下这般禽兽不如的事,不怪罪他已然是奢望,又怎会… “老子可告诉你,你要是还在犹豫的话,那你喜欢的女人迟早会躺在别人的怀里,你要是还拘泥于这些破烂小节的话,接下来的每一刻都会是你错失一生的机会。” 吴落甲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他慢慢的放下了手臂,急促的喘着气,呼道:“见…薛…破…越。” 第300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10) 中军大帐中,薛破越扶着自己的额头,桌案右侧摆着一摞兵书,中间则放着一张圣旨和一封密件,大将军行事从来都是神鬼莫测,此次骁骑营开拔整个朝野估计都会闹成一锅粥,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手底下的兵了,这就是一群圈养的野狼,平日圈着点还好,稍不留神,放归山野,便会酿成大患。 而这个时候皇帝的圣旨却又到了,叫他领兵平匪患,未免也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他左思右想,随后站起身转向了背后的羊皮图,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他到戍边以北,但是皇帝却让他去宝文平匪患,两地相隔近千里,他想破头也想不清楚其中的道理,这不是存心为难他吗?到底该听谁的。 犯愁之间,帐外进了一人。 未得通报便能进中军大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薛破越一望来人,眉间一舒,顿时便笑道:“妹儿啊,你来的正好,你给我看看…” 薛红绫只是瞥了一眼桌案便轻笑道:“大哥莫不是为了开拔的事情犯愁?” 薛破越错愕道:“你咋知道的?” 薛红绫低头,略微沉吟了一阵后说道:“若将承道府比作一道阵法,那我们如今所处的煜阳城正是承道府的阵眼,大哥的骁骑营所在之处进则是生门,退则是死门,若自承道以北来敌,大哥的骁骑营首当其冲,我说的是也不是?” 薛破越嘿嘿笑道:“你聪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红绫叹道:“二十年前一场大仗未歇,先皇明鉴,体恤百姓,解兵归农,虽然如今百姓生活能够自给,正是蒸蒸日上之际,却也分身乏术,兵要精,却也不能太少,若真要算起来,恐怕加上戍边军和禁军,我们的军队也不过十八万左右,金使的嚣张行径早就传遍了煜阳的大街小巷,大哥难道心里就没些想法?” 薛破越怪异的看了薛红绫一眼后说道:“我有时候真想知道你这脑袋瓜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明明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天底下的事都好像全被你看穿了。” 薛红绫暗自摇头,颦眉道:“大道者,理顺名正也,金人亦是如此,人多了,自然原先的地盘就不够分了,想打仗,然后扩充领土,只可惜金族的南面全是荒漠戈壁,莫说给他们放牛羊了,就连马也走不动,与大华开战也是迟早的事情。” 薛破越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起打仗怎么比我还硬气,这可是两军开战,到了你嘴里,怎么跟吃饭睡觉一样。” 薛红绫白了薛破越一眼,正色道:“大哥,既然是福是祸都躲不过,那还不如少一些怨天尤人,多想想应对的方法,若我所料没错的话,你此次开拔出去了,只怕这骁骑营就再也回不了煜阳了。” 薛破越眼色一凛道:“此话怎讲?” 薛红绫道:“方才我曾说过,骁骑营位于阵眼之处,你这三万军队虽说与整个大华比起来是九牛一毛,却也是性命攸关的一处,爷爷曾说过,行军打仗切不可有一丁点儿的马虎,一人为虎,遍地豺狼,放你出去无异于放虎归山,这是一着险棋,若是金人来犯还可以让你直接领兵北上,若是边患无祸,你的这些兵放出去那就是祸害良家的。” 薛破越笑道:“你过虑了,你信不过那些江湖人士还信不过咱自家武场出的人?那可都是我骁骑营的亲军,没有人敢犯事的。” 薛红绫依旧摇头道:“大哥,这还是其次的,你试想一想,若是你开拔了,那骁骑营的空位又该由谁来补上。” 薛破越皱眉道:“禁军?” 他才说出口便觉得有些可笑了,禁军向来是煜阳城都不能迈出一步的。 大将军手下也只不过是戍边军加上他这个骁骑营罢了,但是前者还有边疆要驻守,肯定是不能脱身的,那…他是真想不通的,若是越金勾结,金自南而攻,越自北来袭,他想过这个可能,届时莫说宝文了,就连承道也只怕是危在旦夕,他不能走的,但一道圣旨,一道密令却都叫他走。 薛红绫看了一眼薛破越,释怀道:“看来大哥早就知晓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哥若是开拔,承道府定然会成了一座空城,若是越族死灰复燃,借机发难,只怕以区区禁军,是拦不住的。” 薛破越抓耳挠腮道:“那他娘的为什么叫我…” 他还未说完便被薛红绫捂住了嘴巴,凑到他的耳畔细说,uu看书 .uunsh 直到薛红绫说完薛破越方才恍然大悟。 “妹儿啊,你怎么就猜到的,我这脑袋瓜子怎么就是想不通,这样,你干脆就进帐给哥当个狗头军师吧,我那个副将我瞧着不顺眼,撸了就是了。” 薛红绫瞪了薛破越一眼,气愤道:“你看看你桌案上的这些书,若是没人打理只怕这蛛网都快爬到灯上了,成天就知道喝酒斗勇,总要别人给你当脑子,那你自己脑子呢?” 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大哥征战沙场,危机四伏,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很容易便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之中,不说这莽撞的性子,这粗中有细也是远远不够。 薛破越哑然,一时间帐内也安静下来了。 薛红绫红着眼睛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但你又何尝不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大哥,你总是这样,行事莽撞,若是将来真的打起仗来,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薛破越脸色一臊,默默地低下了头,他这次回来的确有些肆意妄为了,以前陈龙豹教他的那些东西全都抛诸脑后了,动怒的次数多了,真正冷静下来的次数却少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妹儿啊,哥知道了,你别哭了,哥臊的慌。” 薛红绫冷哼了一声,瞥过脸说道:“三日后给我要考你北斗七星阵的阵法排布还有七七四十九种变化,默写在纸上,错一个或者少一个就罚你七天酒。” 第301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11) 正值此时,帐外忽然来报。 薛破越正是烦的脑壳疼,但薛红绫在当场,也不好发脾气,便呼人进来了。 当来卒说完后,薛破越当即怒拍了一下桌案,说道:“他娘的,给他根鸡毛还真当令箭了,他算什么玩意儿,要老子亲自去见他?” 薛红绫黑着脸劝下了士卒后方才正面吼道:“你凶什么凶!你不知道他现在身上有伤吗?” 薛破越一下子怂了,瞥过脸没好气道:“吗的,老子当个哥还比不上一个认识还没几个月的小子,真是寒心啊。” 薛红绫见状凑上前去笑道:“哥,你这么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跟他个乡下小子计较什么啊,来,哥,喝酒。” 薛破越挑眉道:“还没默写阵法呢,不能喝。” 薛红绫促狭道:“那…我给你揉揉肩?” 薛破越仰着头叹道:“当不起,当不起啊!” 薛红绫脸色愈发阴沉,沉声道:“薛破越!” 薛破越差点没吓得倒在地上,他这辈子真的就怕家里那两位,一个他连嘴都不敢还,一个他连脸色都不敢甩。 而也是此刻,薛破越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妹儿啊,若真是按你说的那样,不如我开拔之前先去探探口风,你认为如何?” 薛红绫思忖了一阵后说道:“这也不错,毕竟战机稍纵即逝,多一些防范总归是好的,不过只怕不用你派人出去,这事儿也自会有人替你去办。” 薛破越笑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咱也不能总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不是?管他们派不派人呢,反正我这边能有个准信儿就成。” 薛红绫神色怪异的看了薛破越一眼,良久后方才慢慢长大了眼睛说道:“你不会想…” 薛破越咳嗽了两声后说道:“咳咳…这儿的将军还是薛破越呢,我告诉你,这次哥可不是想公报私仇。” 薛红绫瞪眼道:“这还不算公报私仇?他伤的那么重,你!” 薛破越这次却不依她了,他是真的思考过了,这次的人选非吴落甲不可,便正色道:“即便他没有受伤他也不是干这块的材料,你想这么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薛红绫闷闷不乐道:“亏你还知道,大哥如果是块榆木疙瘩,那他就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薛破越不悦道:“哼!你哥我就算是块榆木疙瘩也是块有人要的榆木疙瘩,这全天下只怕也就只有你宝贝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了。” 薛红绫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他…他也没那么不是啦,其实…” 薛破越抓了一下脑袋,说道:“打住,老子可不想听你叨叨他,哥就实话告诉你吧,选他并非是因为他适合。” 薛红绫疑惑道:“那是…” 薛破越淡笑道:“他身边的那三个可不是好事的主,其中一个睡了我们煜阳城的各大妓院的花魁,我特意让人查了一下,居然没漏下一个,人才啊…” 薛红绫白了薛破越一眼后,他便顿住了。 “这个人可算是熟路,而另外两个,一个曾在承道府当过捕头,也算是小有名气吧,不知为何半个月前辞官不做了,至于这后一个,我看了一下手脚,是块偷鸡摸狗的好材料。” 薛红绫惊呼道:“他是怎么跟这些人混到一块儿的。” 薛破越挑眉道:“我说你们女人怎么一个个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这男人玩什么样的朋友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别看这些人手脚不干净,但到了关键时候,你会发现还是这些人顶用。” 薛红绫默默道:“我看是坐牢的时候吧。” 薛破越神色尴尬了一阵,旋即说道:“你不懂,秒人自有妙用,就比方说这些做贼的吧,天生就是耳朵机灵手脚麻利,但凡是做贼做的好的来参军,做个斥候,那隔几天就是一件大功,实不相瞒,哥这块地儿啊,斥候的前身都是做贼的。” 见薛红绫一副不屑的样子,薛破越也就不跟她讲歪理了,便接着说道:“再说说这捕快吧,要的就是有一双鹰眼,无论是大物小件,一一都逃不开他的眼睛,有了这两人为伴,吴落甲就等于有了眼睛和手脚,最后便是那个…” 薛红绫面无表情道:“你是想说熟络风流场所的人能让事情进展的更快?” 薛破越点头道:“正是如此。” 薛红绫皱眉道:“那你直接叫他们三个去就成了啊,为什么非要带上那个呆子。” 薛破越叹道:“你不懂…依我看啊,若是没了吴落甲,这三个人只怕硬生生的凑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啊!” 都说女人奇怪,这男人奇怪起来倒也让人捉摸不透,uu看书.uukansu 交朋友非得找对路子的人,一碗酒下去便多了几个兄弟,比娶媳妇儿不知快上多少,但若是不对路子的人,就算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辈子,也会老死不相往来,而男人普遍都有一双眼睛,一双能一眼就看穿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同路人的眼睛,吴落甲偏偏怪了,是个男人就能跟他凑到一块儿去。 薛红绫幽幽道:“随你吧。” 转身便欲离帐。 薛破越轻声道:“怎么?照顾了几天几夜了,这人醒了却不去看看?” 薛红绫未转身,叹道:“看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我答应了爷爷,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薛破越大笑道:“老子也看他不顺眼,最后一次最好。” 薛红绫呢喃道:“是啊,最后一次最好…” 薛破越沉声道:“但是妹子啊,哥这些年想见的人没几个,不想见的人却多了去了,总归是明白一个道理的,有些人这一转身兴许就是一辈子了,你真的甘愿?” 薛红绫哽咽道:“哥,你就别让我再哭了好不好,我真的好苦,好苦,心头像是插了一把刀子一样,好痛,但是这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 饶是薛老太爷这样明事理的人也知道一个道理,少年穷就是少年穷,任何人都可以欺到你头上,有能耐就自己爬起来,要不然一步登天的美梦是不可能的。 第302章去年池边莲花开,今年似旧开断肠(12) 薛破越亦有些不忍道:“也罢,你就随自己的心意来,不过不管怎么着你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薛红绫点了点头,飘然离去,她若是停下来那便是万般不舍,若是真要走,那也是走得干脆,不带丝毫的留恋,薛破越深知妹妹的脾气,也亏是平日里任性了点,所以少了些富家小姐的娇气,丝毫不拖泥带水。 待她走后薛破越方才将桌案上的两份东西收了起来,唤进了方才那个卫兵。 只见那个卫兵一进帐便身体僵硬,紧张兮兮,方才他刚出帐门,便已听见了薛破越在里面破口大骂,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将军。 “怎么?你也被那个汉子吓破胆了?” 卫兵却颤声道:“能吓破小的胆的,只有将军。” 薛破越眯眼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好听,虽然我平日里教你们要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不然,这人活一辈子啊,得有一两个怕的人,什么都不怕那就是什么都敢去做,谁也不怕那就是谁也拦不住,早晚这身边啊,连个给你说实话的人都没有。我问你,你方才在帐外可曾听到什么?” 卫兵连连摇头道:“小的…小的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薛破越大笑道:“说得好,你小子够机灵,若是将来能上阵杀敌立功的话,领兵肯定也是一块好手,我不讨厌莽夫,但一味强干却不动脑子是件坏事,往后要是再这么干,迟早我得带着你们一起玩完儿,我看咱们骁骑营尚武为尊的风气是该改改了,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揍了我一千甲士的男人。” 卫兵方才起身,亦被将军所展现出来的气度所感染,骁骑营就一个傲字,马傲,人傲,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打死都不能低头认输,但这次那个怪物的出现却也让将军低下了头,三军士气亦是被挫了一阵,原本他也是心有不甘的,能到这里的有哪个又不是有两手的呢?只可惜他未能与那个汉子一战。 这是他自那次出帐后三天才见到吴落甲,此刻的吴落甲相较前两天还要消瘦一些,狄逢春正端着碗煮的稀碎的粥一口一口的喂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奋力让自己的身子能够直起来,让自己的手脚能够动起来,额头上青筋突兀,对这样的人来说,被人喂饭的确是一件难以让人忍受的事情。 狄逢春望见了薛破越后方才放下了碗,起身行礼道:“薛将军。” 薛破越抬手道:“不必多礼了。” 吴落甲仰着头,瘦弱的脖颈剧烈的颤抖着,看的薛破越都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头,叹道:“算了,你也一样,不必多礼了。” 吴落甲闻言又乖乖的躺了下去,如今他四肢无力,肺腑空虚,就算用力的吸一口气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好赖方才吃了些东西,如今好似能说上一会儿话了。 “薛将军,我…” 薛破越眯眼笑道:“你想说自己干了一件大事,一个人杀了我四百多甲士?” 吴落甲神色一黯,他正是想为这件事道歉,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 薛破越愠怒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觉得我的兵全都是一帮废物?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们能证明你的确有些能耐,但是他们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你杀的都是我刚招进来的新兵,你以为你自己有很大的本事么?” “不敢…” 薛破越冷笑道:“不敢?那我就要你敢!我告诉你,你到了我的地盘,到了骁骑营,就不要把那些妇人心思带在身上,比武杀人在我这里并不算少见,大家拿命来拼,要的就是一个名声和地位,赢了银子和女人就全都有了,输了命就没了,进来!” 他说罢帐外便进来了一个卫兵,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盘子,上面有两摞白银,随后进帐的是十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狄逢春瞥过了头,对薛破越的做法却并不否定,毕竟只有这样的将军才能带出悍不畏死的兵,用利益来拉拢人心到哪里都是不会错的。 “我不要!将军还是请收回吧。” 吴落甲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薛破越狠笑道:“哼!你要是真敢要没准老子就一剑杀了你了!” 狄逢春诧异的望了薛破越一眼,随后转惊为喜道:“薛将军的意思是…” 薛破越冷声道:“别瞎猜,老子什么意思也没有!现在给你安排个事做,给句痛快的,做不做?” 吴落甲微微叹道:“我还有拒绝的资格吗?不过薛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薛破越思忖了一阵后说道:“你说吧。” 吴落甲没有立即开口,反倒是沉默了良久,uu看书 .ukashu 这句话好似有千万斤般重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很难开口。 “她…还好吗?” 狄逢春闻言有些惊慌失措,毕竟这样的话若是当面问出来只怕薛破越又会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没准会… 薛破越却没有动怒,反倒抬眼,眉宇间蕴含着浓浓的不屑,嘲弄道:“你在想屁吃?李天笙没教过你吗?什么身份就说什么话,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你指望老子跟你说些什么?” 吴落甲微微一叹,接着道:“我想伤好了之后继续留在陷阵营。” 薛破越挥手道:“给老子打住!老子承认你是块上战场的好料子,但真要给你安排在陷阵营,老子每次招的兵都得少一半,现在兵不好招,你别给老子闹眼子,这个老子不同意!” 他也是实话实说了,没办法了,这比武半个月就得来一次,陷阵营进来的全都是些老弱病残,说白了就是拿命换钱的人,若真要拿到台面上来算,那些人的命真不值钱,他手底下的这些兵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一下子折了五百他还犯愁怎么跟大将军交代呢。 吴落甲亦未再说什么,毕竟事事都不可能称心如意的,他先前还未站在薛破越的角度思考过,如今一想的确有道理,他要是每次真都这么不要命的护人,那护住了多少,杀的也会只多不少,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那就请将军示下吧……” 第303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1) 风卷酒幡,斜阳欲归处,薄酒几许,良人未归,壮士痛饮,酒到浓处不知醉,笑盈面,长恨东水常向东,人生何处不风流。 真正的豪杰,不会在意酒肆花销大不大,只会在乎酒肆里的酒够不够烈,量够不够多,喝酒若是要讲究个门道的话,那便是微醺为上,酣泼再上,醉酒最次,一旦喝断片了,人总会做出一些事后悔的连肠子都要青,没脸见人的事情。 “我说……子…子墨兄,你怎么就在人家店外方便啊,这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了多…多不好。” “哈哈哈…我等风流辈,何必要拘世俗之礼,这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我想方便,到哪里都一样!” 在常青客栈,这等事并不算少见,这是承道府一家远近闻名的客栈,原本是一家供人住宿的客栈,却因为这里的酒太好,硬生生成了承道人眼里的酒楼。 但二十年的老字号,风吹雨打这儿都是客栈,店家的脾气十分的怪异,若是换做寻常的生意人,或许早就另盘一块更大的地把生意做大了,但他却不然,守着这巴掌大的地方,夹在民居深巷当中,死活不肯出去。 有了好酒自然也有招牌菜,这儿的卤猪蹄那可是没揭开锅便能闻见香味儿,直把人的鼻子都熏的像是做了一场好梦,陈皮八角红糖葱姜蒜的味道揉在一起,略带深红的卤猪蹄配上一壶店家的陈酒,那就好比泡在青楼的温柔乡里,跟全天下最美的女子一起共赴巫山一样爽快。 除此之外,还有店家自创的杂碎锅,大冬天的把四五斤羊肉羊宝炖在一起,用的还是卤猪脚的那个卤汤,加了一些干辣椒,肉是卤入味儿的,熟了再放进锅里煮,汤开了肉就混合着香浓的汤汁翻腾着,拿一块塞进嘴里,口水混着甜辣味儿烫嘴,一下子吃进去,烫的心带着肚皮都是热的,再加上些许腌制的甜萝卜和油炸的花生米,这穷酸破落的地方好似一下子就成了蓬莱仙岛。 有钱人是拉不下面子来这种穷地方的,那些自诩文人雅士的人亦是不会来这种粗俗的地方的,这种地方,只有那些爱喝酒的汉子愿意来,特别是干力气活儿的,上个锅,点上两叠花生米,能聊一天,肉把嘴吃歪了,最后还就着汤汁来上几碗热乎乎的白米饭,吃的一点儿不剩,也就半两银子,承道的一个苦力做上四五天都能挣到,还不够一盒胭脂水粉的钱,你说值不值。 店家的羊肉是永远都不会缺的,承道这儿没有放羊的人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的,但是食客们是不会关心这个问题的,来了这块儿地,讲究的就是一个吃饱喝好,银子花出去了还觉得自己赚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 店里拢共就八张桌子,多了没有,想吃得排队,晚上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承道府在去年就已经撤销了宵禁令,其缘由是皇帝都有晚上逛青楼的习惯,还美其名曰夜城美,灯火通明,全城无贼,这家店向来都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开,然后一开就是一个通宵,来的人一喝也是一个通宵,吹牛打屁,好不痛快,桌子就摆在炕上,底下用火烧着,上面摆着锅,锅底挖空,放个烧炭的盆,自己加炭火,吃累了没吃完就睡会儿,炕上还有被子,睡醒了接着吃接着喝,窗户是不会关的,一来是热的受不了,二来这室内烧炭还关门户不知道为什么,会闹出人命,所以店内暖和的同时也不会让人闷得慌。 亦有人出高价买位,但是店家却从不卖面子,他做生意向来都很良心,他把位置卖给别人了,那地方就是人家的,再想要,就得从人家手上买,从店家手上买也就五个时辰,买了人家剩下的也不会加时间,过了要想续上就得再排队进。 饶是这样一个地方,莫随风也能进去就能坐上,望着屋外一群排着队瑟瑟发抖的人,钱伸手不由得奇了怪了。 “诶,先不说这地方为啥这么多人排队等着,咱就这么进去了,能抢着地方吗?” 莫随风笑道:“不必多虑,先前店家还欠过我一个人情,说是以后进他的店用不着排队,我起初一心只想着办案,未曾留意,如今看来,这份人情还算是比较大的了。” 江边城刚一张嘴,口水便从嘴边不自觉的溢了出来,方才还未进店他便在外头闻见了一股酒香味儿,临到店门口,u看书 .uukashu 那是一股子卤过的肉香配上酒香,会喝酒的人指定嘴巴会吃的,这卤味儿是重口的人才能享受的美味佳肴,没其他的,就一个字,爽! 吴落甲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休息了也有大半个月了,虽说身子还没有恢复到最好的那个状态,但走动已然不成问题了,他是个大胃,干粮一顿能吃两三斤,平日里都是饭吃完了再多吃些不值钱的干粮来填肚子,而且若是真要敞开了吃,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 三人刚进店钱伸手便瞥见了炕上那一口大锅上的东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肉可以煮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能架在锅上煮着吃,是个傻子看见了这样的东西恐怕都会觉得好吃吧,肯定是自己这辈子不吃上一次都会后悔的东西,还有这羊膻味儿,说实话,钱伸手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就喜欢上了,只不过家里的老头子扣,连最便宜的猪肉都不肯给他买,这味道也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能从富贵人家办宴席的后院里飘过来。 吴落甲挑眉道:“二弟,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但我们此行并非是为了美味佳肴,时间紧迫,我实在是…” 他也不想扫了兄弟的兴致,只是正事要紧,临行前薛破越千叮万嘱,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莫随风意味深长的一笑,而后说道:“大哥莫急,这地方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若想知晓谜底,还需坐上去才行。” 第304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2)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屋檐很矮,相较一般人家的屋子还要矮上几分,人若是坐在炕上,那是站不起来的,炭火上是一根细烟囱,烧着的烟顺着烟囱排到屋外。 这篱笆做的屋子角落里全是青苔,本来到了落雨时节,地面该是一片潮湿的,但烧着火,四下都是干燥一片,酒肉香味儿中带着一丝土气,香而不腻。 莫随风大步朝着酒柜那里走去,驼了背的老头坐在凳子上抽旱烟,嘴巴吧唧了几下,就是几阵大大小小的烟雾升腾而起,看着东倒西歪,甚至有些吐了一地的食客,他也不愿意搭理,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有人要酒他就脖子动一下,示意去他身后的柜台拿,自己是从不动手的,大大小小的碎银子凌乱的摆在桌上,乱的不知道多久没打理了,自己不去捡,也不怕人家偷,根本就不像是个做生意的。 等莫随风到了跟前,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抖了抖烟灰,声音有些沉重沙哑的说道:“人没退,想吃就排队。” 莫随风靠在栏杆上,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店还是老样子。” 老头身子微微一颤,拿着烟的手颤抖不已,但他的眼睛依旧不曾睁开。 “是啊,就跟这世上的人和东西一样,都不曾变过,说变的只不过是在面上裹了一层衣服罢了。” 莫随风深深地望了老头一眼,似乎在思忖些什么,但望到他那只少了三根手指的枯瘦右手后又摇了摇头。 “你欠我的情,今日便让你还了吧,给我腾个位子吃饭。” 老头闻言身子不再颤抖了,反倒轻笑道:“就这么简单?” 莫随风笑道:“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酒肉更贵重吗?” 老头点了点头,佝偻着身躯站起身,莫随风上前去扶,两只手拖着他的手臂,仿似拖着一根无肉的骨头一样生硬。 老头说道:“你要吃饭,这外头是没位子了,你知道我做生意的规矩,来去自由,从不撵人。” 莫随风道:“这是自然,若是不自由的话,那我也不会挑这个地方了,你…眼瞎了?” 老头微微点了点头,灰衣褴褛,瘦弱的衣服,瘦弱的身子,身子撑不起衣服,衣摆在腰间瘦了一圈垂下来,满是污渍,脸上的皱纹就跟黄土地上割开了无数道口子一样,自然却又骇人。 莫随风下意识的问道:“怎么瞎的?” 老头叹了一口气,而后道:“你也莫要问,上次见你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六年可以让一个不更事的小孩变成一个汉子,也可以让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老人坟上的草都长上几丈,世事难料啊。” 莫随风挑了挑眉头,试探性的说道:“对了,你那个孙子…” 老头闻言脸色一紧,颇有些无奈道:“孩子大了拦不住,以前造下的孽,如今他也步了后尘。” 莫随风方才释然,笑道:“我说你怎么优哉游哉的,原来现在就过上了颐养天年日子了。” 直到莫随风回来,钱伸手方才咽着口水说道:“嘿,你跟那个那老头叽叽歪歪废话半天干嘛呢?还不快叫他给我们腾个位子?” 莫随风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干脆就默不作声了。 吴落甲疑惑道:“二弟,你与那掌柜的说的如何?” 莫随风凑过去低声道:“大哥,实不相瞒,六年前我曾办过一个案子,金商进承道逃了关卡,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衙门派人去抓却搜遍了全城都找不到人影,本来想不了了之的,不知怎么就传到许大人耳朵里了,他发了很大的火,说放过了这次,人家就该逃第二次第三次,届时大华国威何在!天子威严何在!当时我办事还算得力,这案子自然就落到我手上了,这店家原本做的就是羊肉生意,平日里进的货材大多仰仗金商,我查到这儿的时候本来也是大失所望,不料他那个小孙子几句话便让我破了案,原来这家店地下还有一个小赌庄,专门供那些来往贸易的金商赌博,那天逃税的那个金人也是在这儿被抓到的,私藏逃犯的罪名可比逃税要重多了,轻则牢狱之灾,重则全家砍头,无论如何,这店家送去了肯定是难逃一死。但念在这店家的孙子年纪尚幼,破案有功,。而且那金人还一直悔过,为店家说话,我便私自决定功过相抵了。” 吴落甲眉头一紧道:“二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怎能妄断呢?” 莫随风笑道:“大哥,我以前做捕头那会儿人家还说我死板,不懂变通,我看若是换你上去,你指定比我还苛刻。u看书 .ukanshu ” 吴落甲摇头道:“你不懂,我师父曾教过我,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都会有代价,那些一味渴求善有善报的说到底还是只能算半个善人,要知道真正的大善人是穷困潦倒,还要遭人白眼的,这便是代价,大华的条令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凝聚了几代人的智慧,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但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些不犯法的人着想,若是你这个执法的人把法变成了自己的东西,朝令夕改,那还要法何用?” 莫随风思忖道:“大哥的意思是…” 吴落甲道:“你给了人家一碗饭吃,那是救了他,这是人道。但他若是因此赖上了你,你又要驱赶他,让他自生自灭,这是不人道。往后你可能就不会救人了,亦或者救人的时候留个心眼,无论如何都会对你现有的生活有一定的影响,或大或小,所谓法,便是将这个影响降到最小,将所有的因果全都推到法身上,所谓因果便是人,大部分人只要想着一切都是法定,无可奈何的时候便不会因为怨恨亦或者激进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了,这对人来说,是福,但若是触碰了法,那便是碰了灾祸集中的地方,后患无穷,你,懂了吗?” 刻板的人并不糊涂,吴落甲先前刻板是因为糊涂,现在刻板反倒是因为变聪明了,就像所有活泼好动以为自己的长辈是不知变通的老古董的少年一样,终有一日也会在碰壁中悟懂何为遇事不惊,处事有序,做事还是要有板有眼,一丝不苟。 江边城亦是连连点头。 莫随风低头道:“弟弟受教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305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3)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店家起身,带着四人走进了后厨,掀开了帘幕后是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点着烛火,将四周照个通透,泥土嶙峋,像是一张放置了许久的山画,灶台上摆着三口大锅,一个锅用来熬制底料,一个锅用来熬骨头汤,还有一个用来炖肉,扑面而来的香味儿让钱伸手差点趴在地上打了个滚。 店家指了指灶台后面烧火的地方,旁边放着一堆干柴,上方吊着几块黑漆漆的熏肉。 “咳咳…翻开那堆柴火再往下便是了。” 莫随风淡然一笑,这地道布置的位置一般人的确想不到,他方才还猜的是四周的墙壁有什么门道,上次过来已经是六年前了,有些记忆早已久远的忘掉了。 “我还要照看着上面的生意,你们下去了以后自会有人给你们安排席位。” 吴落甲抱拳道:“有劳了。” 老人转身,锤了锤自己的背,彳亍出了后厨。 吴落甲叹道:“这老人家也着实不易,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要开店经营。” 莫随风笑道:“大哥,你可不要想得这么简单,这老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六年前我过来得时候若不是他那个孙子口误,我就差点儿让他骗过去了,如今大华与金族的关系虽然日渐焦灼,但也不妨碍通商,一旦禁商了,他这生意也不知做不做的下去了。” 吴落甲疑惑道:“此话怎样?” 莫随风道:“大哥你可曾见过大家的哪一家酒楼有这么多牛羊肉可供经营,这家小店三四天便得卖出一头羊,半个月便要卖出一头牛,这肉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都是从金商手里买过来的,寻常的生意人莫说与金人通商了,不被人家掠夺财物就已经不错了,金商的信誉在我们大华商道是很低的,因此这牛羊的买卖一般人做不来,至于他这门道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对这些商人来说,大华律令未写明不许的,那便是一概都许。” 江边城笑道:“那迟早也是得加上的,毕竟这敛财之道若是过分了,肯定都得写在律条上。” 莫随风上前,用剑挑开了柴火,农家的灶台下面都堆满了烧柴后留下的余灰,这地方也一样,大小宽度仅供一人容身,若是来了个胖子怕是站不下去的,随后莫随风用一旁的铁锹挖开了余灰,几块碎石板堆积在一起的地面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扳开了一块石板后一缕幽暗的光线从狭小的洞口中射了出来,莫随风身后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吴落甲道:“二弟退后,我来。” 他按住了莫随风的肩膀,他并不想揣测人心,但凡事还是得留个心眼比较好。 随后吴落甲便单手抓住了另一块石板,使劲的捏了两下,轻轻地拿起,掂量了一下,随后便往旁边一抛,那原本狭小的洞口变大了,全貌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刚好可供一人通行。 吴落甲皱眉道:“我先下去探探,若是无事再叫你们下来。” 莫随风拦道:“大哥,我先!我熟!” 其余二人也纷纷请缨,吴落甲却执意不肯,倔的像头牛一样,众人拿他没辙,只能在一旁候着。 吴落甲望了一眼下方后便跳了下去,底下原本是一人高的平地,却又有一个两人宽的石坡,一直往下,周围便是一片广阔的空间,像是有人在地底下挖了一座府邸一样,四处可见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快,光源在坡底下。 吴落甲寻着光源慢慢的爬了过去,听到了嘈杂的吵闹声,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懂,不过口吻却有点像当初他在茶儿县遇到了那几个金人,金人的声音有些沉,像是扯着喉咙在叫喊,就算是面色平静的说话也像是在吵架一样。 他爬到了石坡的尽头,方才望见下方摆着九张赌桌,烟雾袅绕,一群穿着兽皮袄的人在那里张牙舞爪的掷骰推牌,由此往下的话还需从沿边的梯子上爬下。 而旁边便是吃饭的地方,吴落甲好似底下的人看见了,不过也就是瞧了他一眼之后那些人便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并不奇怪。 吴落甲站起身,往后叫了一声还蹲守在上面的三人。 莫随风下来看见此状便叹道:“还是老样子,想来店家那孙儿如今也该长大了,方才听他言语,这赌场应该是他那孙儿在招呼了。uu看书 ww.uukans ” 吴落甲疑惑道:“这私设赌场莫非也不算罪名?” 莫随风摇头道:“我大华的律令向来都只对大华的平民百姓有用,对外也就是关卡税收罢了,金人入华,只要交了税,不烧杀抢掠,不触犯律条,官府都是不闻不问的,像这样的也就只能说是他们金人聚众赌博,归他们金人自己管制,况且金人在此赌博都是先跟官府交了银两的。” 江边城叹道:“这便是相当于他们花钱在我们大华买租赁了一块地方赌博对吧?” 莫随风点头道:“便是如此。” 吴落甲皱眉道:“二弟,你执意带我到这里来,莫非…” 莫随风凛然道:“大哥切莫小看了这些金商,昔年越族之乱最开始便是由这些商人引导的,越族多金银,他们用金银来大华经商,买进了大华的兵器甲胄,再加上越人体型硕大,因此打起仗来才摧枯拉朽,如今金人亦是如此,他们用牛羊皮做交易,与我大华往来,说到底也是为了借由通商的名号购置兵器。” 江边城摇头道:“通商并非祸源,只能怪当时我大华的官府太过昏庸了,什么都拿出去卖,这才导致了越人无所畏惧,他们的阵法基本上都是我大华军队训练时所用的,商人是无罪的,他们仅凭利益驱使,有罪的是那些被利益熏心的商官。” 莫随风接着道:“有金人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消息往来,这家客栈在整个承道也找不出第二家,我私想大将军所指之地便是此处吧。” 吴落甲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下去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306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4)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紫金袍的男人端着一杯茶水,坐在高处望着底下的景致,一副心旷神怡的样子,他的手不时的游走在女人身上,像是手指纤细,像是一条灵动的小蛇一般挑动着最敏感的角落。 拿大刀的少年目眦欲裂,决然中满是怨毒,他始终都忘不了那个影子,那个会在无数深夜中让他惊醒过来,望着自己的双手,并怒斥自己为何那么弱小的影子。 穿着兽皮袄的少年与紫金袍男人并列而坐,身旁亦有一个鬼头鬼脑的男人相伴,两人像是在看一场戏,但底下却并没有表演的人。 不过十六岁的管事勾着身子,谄笑着端着茶水走了上来。 “王爷,王子,这是我们这儿上等的普洱。” 穿着兽皮袄的少年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却没有作声。 赵河望了他一眼,神色怪异道:“我有让你上茶了吗?” 管事笑容凝固,面色有些惊恐的说道:“王爷息怒,我这就换…” 他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声音。 “慢!” 管事的瑟瑟发抖的回头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河笑道:“你叫我什么?” 管事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在赌,像下面那些掷骰子的金人一样,一开始只是想用这样的话讨欢心,仅此而已,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王爷…” 赵河轻笑道:“你倒是会做人,我喜欢会做人的人,但是却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力兴许还比不上我府内随便挑出的一个下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者,你叫我王爷,为何又要称呼他为王子?” 管事的脸色一黑,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小人知错。” 赵河轻声道:“那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管事的说道:“王爷,大汗!” 赵河叹道:“滚吧,你捡回了一条狗命!” 管事的被吓得屁滚尿流,连跪带跑的离开了这块地方。 他不在乎名讳,但有人在乎,所以没办法啊,人要是不学会同流合污还真难混下去。 小王子神色一喜,面有愠色道:“这下人真是该掌嘴,我是大金国的王子,父汗还健在,他在胡说些什么呢?” 赵河笑道:“王子无需介怀,他也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你这大汗早晚也是名副其实,早叫晚叫都一样。” 小王子抬手道:“诶…赵兄别在说这样的话了,再说我可就生气了。” 赵河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送上来的茶,暗自叹了一口气,太好懂的人不会让人有亲切感,反倒会觉得很无趣,正如父王说的那样,金人始终都是蛮夷,空有一身蛮力,论脑子,是远远比不上大华人的。 小王子笑道:“听闻小王爷近期要完婚,我准备送你一份大礼,你要不要?” 赵河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大华和金国剑拔弩张,王子送的礼,我只怕消受不起啊。” 王子身旁那鬼头鬼脑的人附在他的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小王子笑道:“诶,这有什么消受不起的,国家开战与你我无关,送礼也纯粹是出自友人祝福。” 赵河笑道:“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礼?” 他的眼神始终都不时的瞥到下面,那个穿梭在赌场的四人身上,特别是那个身板魁梧的黑汉子。 小王子拿出了一个锦囊,里面鼓鼓的一包不知装了什么,然后又拿出了一根烟斗,略有深意的望着赵河。 赵河笑叹道:“说实话,我不用这玩意儿,王子若是执意要送,我便收下了。” 小王子摇头道:“赵兄有所不知,这不是烟草,是我大金国独产的…用你们大华的话来说就是神仙草磨成的粉末,虽然用法也和烟草一样,却能让人快活似神仙。” 快活似神仙?赵河自然是不信的,他从未体会过神仙的快乐,女人银子他不缺,但是这两样东西就算没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缺,对他来说,这两样东西根本就无法让他的心得到愉悦。 小王子知道他不信,便打开了锦囊,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他倒在了烟斗上面,而后取火折点着,一阵烟雾升腾,赵河只是轻轻地嗅了一口便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快昏厥过去了,但那种刺激让他眼前一亮。 再看那小王子,细眯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巴,一副享受,快活的像是登上了极乐净土一样。 赵河皱着眉头,他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东西诱惑,从小他的父王便教导他能被外物左右的人是无法成为一个上位者的。 拿大刀的少年嗅了一口,uu看书 .ukanshu. 有些贪婪的望着小王子,小王子自然注意到了他,便将烟斗伸了过去说道:“你也来一口?” 少年望了一眼赵河,似乎在做抉择。 小王子眉头一皱道:“怎么?不给我面子?” 他现在似乎比方才更容易动怒,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赵河摆手道:“随你喜欢。” 少年眼角一松便伸手接过了烟斗,猛地吸了一口,一下子头往后一仰,便栽倒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掐着自己的喉咙。 小王子指着他笑道:“我忘说了,这第一次抽可不能太急了。” 但是没过多久等少年缓过来了,他又将手伸向了地上的烟斗,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慢慢的吸了一口,舒坦的就像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样。 小王子笑道:“赵兄真的不来一口?” 赵河瞥见了这副丑态,诧异之间又觉的好笑,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能把这玩意儿变成这样,像是丢了魂一样,没用的东西。 “算了罢。” 小王子冷笑道:“赵兄莫是怕被这东西夺了心智?” 赵河眼角渐渐眯了起来,怕了?他只不过是不想做这般无聊的事情罢了,纵然是吸上一口那又如何?他赵河依旧是赵河。 “我不喜欢用人家用过的东西。” 小王子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个烟斗,笑道:“我也是如此,因此出门的时候时常会备两个,今天我的份够了,这只就留给赵兄了。” 赵河看着桌上的粉末,干脆的伸手拿起了烟斗,迟疑了一下,随后便将粉末倒在了烟斗上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307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5)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他并非是在斗气,只是想尝试一下,他自认这天底下没什么东西可以左右他的心智,在这神仙草把那个少年变成那副模样后他动心了,生活平淡的时候他喜欢给自己找刺激,甚至有时候会拿刀割开自己的皮肤,只有在那种痛苦的处境下望着鲜血从皮肤中溢出来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拿起了烟斗,小王子递过火折子,他接过了,在粉末点燃的时候,他轻轻的吸了一口,只觉得烟斗管的那一侧盈盈绕绕的冲上了一些微弱的气体,待他吸了一口后,小王子便循循善诱道:“用鼻子往气往里面吸。” 赵河照着做了,却呛得咳嗽了一下,近乎晕厥的感觉让他瘫倒在了椅子上面,浑身乏力,手脚都好似不是他的了,但是那种感觉很爽,很刺激,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接下来不用小王子说,那根烟斗便是赵河的了,赵河吸了一个烟斗还不够,又倒了一些,直到吸完第二个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少年亦是如此。 赵河只感觉自己的口鼻都像是被捅开了一道口子,浑身上下都舒坦了,飘飘欲仙,也难怪这金人说这是神仙草,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河问道:“这东西你还有多少?” 他并非是因为被这东西诱惑了才开口,只是单纯的拿银子买酒喝罢了,仅此而已。 小王子仰头一笑道:“只要你我还是兄弟,赵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兄弟?赵河暗自一笑,这两个字倒也真是廉价。 “说正事吧,皇帝会在下月初五举行寿诞,届时我大金国将作为外援,助南征王一臂之力。” 赵河神色怪异的望了小王子一眼,笑道:“小王子莫非是想把这神仙草也进贡给皇帝?” 小王子冷然道:“赵兄,我拿你当兄弟,有些话还是直来直去比较好,以南征王如今的地位和声望,早就超过了大华的皇帝,取而代之也是迟早的事,皇帝举行寿诞之前骁骑营便会开拔,我就不信南征王不懂相机行事。” 赵河笑道:“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王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冷哼道:“你们大华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件事,我又如何不知?” 赵河站起身来叹道:“我原本以为王子今日邀约是有吃喝玩乐的地方招呼我,没想到是为了这样的事情,你可知若是这话传出去了,你只怕是进的来,出不去啊。” 小王子狰狞道:“那我就在出不去之前,先杀了你!” 少年闻言长刀往地上一放,铿锵一声。 赵河摆手道:“退下。” 少年方才头一低,往后一退,他是个性烈如火的人,不知为何,在赵河面前却温顺的像一只绵羊。 赵河踱步道:“大华若是少了我一个纨绔子弟并不会少了什么,倒是王子殿下,若是你为了这样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不是有些不值了?” 小王子抓着椅子背说道:“你们大华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跟你说实话吧,以我父汗现在的身体…” 禄尔赞连忙道:“王子殿下…” 小王子怒斥道:“怎么?你这个下人还要教我怎么说话吗?” 禄尔赞连连低头,王子抽了神仙草以后比之前还易动怒,他自然是惹不起的。 小王子接着道:“我怕是熬到自己死的那一天都继承不了汗位了,况且我大金国一向都是有功者居上位,我若是能间接的杀了大华的皇帝,那也是大功一件,届时各部落的首领肯定也会对我另眼相看,而后我再挑个时候杀了我父汗,顺利登上汗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话都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而且说得理直气壮的,这王子还是赵河遇到的第一人,除了佩服这两个字以外他再也想不出任何话来形容了,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啊。 禄尔赞跪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赵河笑道:“既是如此,那这些话,你该对我父王说才是,为何要对我说?” 小王子冷笑道:“你不想在杀了皇帝之后再杀了你父王,然后自己做皇帝?” 禄尔赞拉着小王子的裤腿,他们金人是生来豪迈,但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赵河愣住了,这个人的脑袋瓜子里面怎么想的尽是些杀爹夺位的事情? 赵河轻笑道:“先不说我做不做的成皇帝,那个位子,我从未想过去坐。” 小王子怒道:“为什么?你难道不喜欢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一句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看书 想杀谁就杀谁吗?” 赵河摇头道:“再多的东西于我而言都是无聊至极。” 他的心早就死了,从几年前那个女人当街羞辱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死了,事到如今好似破镜难圆,再也无法对任何东西提起一丝兴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就算用再多的金枝玉叶也修饰不了腐烂的内在。 赵河叹道:“你既然有兴趣,这些话我自然会带给我父王的,我不想造反却不知道他想不想造反,要是他想的话,自然会跟你通信的。” 小王子瞪着赵河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赵河怪异的望了他一眼,懒散道:“如若不然,我为何要叫你跟我父王商量,我吃喝玩乐二十几年,你突然叫我过来,让我杀完皇帝再杀了父王,我要是杀了我父王,我还怎么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下去?” 人家说实话到了这份上,无论换做任何人估计都装不下去了,这便是赵河的真实想法,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又何必去争权夺位,这不是跟自己的过不去吗?他是想追求刺激和愉悦,但这样的事情却并不刺激,反倒是蠢得无可救药。 造反这样的事情在赵河眼里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历朝历代都有人造反,造反成了就成了皇帝,不成的话也就是一死了之,他父王若是真的决定走这一步了,赌错了那他丢的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生或死对他来说也不重要,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不成了那也没办法,一切随缘。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308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6) 禄尔赞是个精细的人,见局面一时僵持,便笑着劝道:“王子,小王爷,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是商讨大事,这地方虽说是我们金商的老窝,但闯进了几只苍蝇,虽说构不成什么威胁,但看着也让人眼烦不是?” 赵河知道吴落甲的来意,薛破越根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情,偏偏他自以为是的去做了,其结果最好的也不过是派出的探子悉数身亡,最坏的那便是得到假的情报。 或许没有薛红绫与李天笙,他一辈子都不会将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在他眼里,小人物或许与大人物并无分别,为何这么说呢?因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那便是在虚假的现实中寻找虚假的事物,无论是宏图大志还是柴米油盐,他们每一个都为了一桩桩一件件无聊的事情奋不顾身,不管是得到了还是未曾得到,这些东西终将都会失去,就连世人眼中至情至圣的爱情亦有可能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支离破碎,得到了之后还要花光心力去维护的东西根本就称不上真物。 他这些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用无数的例子来验证自己的观点,抱负的敌人是绝望,爱情的敌人是背叛,就连庙宇中四大皆空追寻虚无缥缈的佛道的僧人亦有敌人,他曾将一些难民绑在两条船上,一条船上只有一个人,另一条船上却有一百个人,让一个高僧做抉择,只能救一条船上的人。 最后那个高僧在挣扎痛苦的时候赵河却说他放弃了选择的机会,下令将两条船上全都淹没,最后再看他的眼神,早已是空无一物,却没料到水底下的水鬼将所有人都救了起来,面对那些难民的斥责,那个高僧最后被活生生的逼疯了。 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赵河也曾问过自己,最后得到的答案便是无论是做或不做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不断地探寻着,兴许在某一次他认为要成功的时候,亦或者他根本就不抱希望的时候,便能得到那个东西,那个超脱所有人认知,唯独只有他一个人能拥有的东西。 茶儿县还有骁骑营的事他亦有所耳闻,观人不必听其言,看其行即可,这便是世人眼中一身正气的典范了,这样的人拿身家性命来试探是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 赵河似有深意的望了少年一眼,说道:“叶浪,你叔叔叶平生是薛破越的副将,原本你进了骁骑营应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如今想来,是不是很恨?” 少年紧紧地捏了一下手中的长枪,眼中满是刻骨的怨毒,原本那一战应该是他的扬名之战,五百个人包括他在内,居然败在了一个人手下,现如今的他和那些人走在军营里面环顾一眼就是人家的指指点点,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做人。 纵然薛破越不说,他们这些人只怕也在骁骑营这个狼窝里待不下去,那是一个只需要骄兵,不需要败卒的地方。 “恨,要不然我也不会投靠南征王!” 赵河嘲弄道:“你可知道,起先我父王是不肯收你的,因为他也不需要废物。但我却收下了你,你知道为何。” 叶浪额头青筋突兀,底下的头颅中藏着一双愤怒怨毒的眼睛,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唯一比面子重要的或许就是命了,受不得半点的羞辱。 “为什么?” 赵河笑道:“因为我喜欢你这双眼睛,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君子,因为君子的本质便是光明正大,不偷不抢,什么都不去争的人亦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一种浪费,而你,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你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那个东西可以不折手断不顾一切,因此你这样的人办起事来是最让人放心的。” “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被人使唤,你就不怕我有一天杀了你?” 叶浪狞笑着抬起头,兴许是赵河太年轻了,年轻的人碰到了一个在某一点上与自己共同的年轻人,总会忘记彼此的身份地位,说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话,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 赵河摇头道:“能让小人反目的人无非就是大势已去,大势已去的人身边纵然呆着再多的君子也是于事无补,忠诚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 叶浪咧嘴一笑,十分阴森的说道:“好,我暂时便承认你是我的主子,说吧,让我怎么做?” 赵河挑了挑眉头:“没有价值的小人对我来说也是毫无用处的,我宁愿去相信你那一次是失误,所以这次证明给我看,这也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叶浪站起身,uu看书 ww.uukanu.o 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震,铿锵一声清脆,待他离去后小王子的眼睛方才瞥了一眼那处的地面,深深的凹陷了进去。 小王子叹道:“那个人的本事我知道,单单凭他一个人怕是对付不了的。” 赵河轻笑道:“这个自然不用你多说,我知道。” 小王子诧异道:“你知道还让他去?” 赵河躺在了椅子上,又将方才的烟斗拿在了手上,悠然自得的说道:“骗人是一门技术活,你直接让人家去送死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的,但你要是让他淡薄了自己会死的这个意识,那他的胆子便壮了起来,只会看到往后的利益了,这也是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多亡命之徒的原因。” 小王子问道:“让他死有什么意义?” 赵河吐云吐雾的叹道:“有吗?没有吗?” 到底有没有呢?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习惯了玩弄人心罢了,活成一千种样子,让不同的人按照他的意识去办事,而后他便站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思考着他们的情绪,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妙绝伦的大戏。 忽然,他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吐了一口烟雾,轻声道:“来者是客啊,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回吧。” 第309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7) 莫随风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四周,忽然低声道:“大哥,我觉得有些蹊跷。” 吴落甲皱眉道:“你说说看。” 莫随风道:“从进来到现在,这里全是金人,未曾见过一个大华人,原本我们的装饰便与他们不同,为何他们一点防备的意思都没有,这感觉…感觉。” 钱伸手不耐烦道:“哎呀,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都疑神疑鬼的,结果我们进来半天,连个屁都没有,吃没吃着,这正事也没有见到线索,依我见啊,你还是省省心吧。” 吴落甲却道:“三弟,二弟所言极是,你莫要掉以轻心,依我见,这就好像是人家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了一样。” 吴落甲话音刚落,周遭的金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赌桌也在一时间掀飞了,他们纷纷抽出了桌底下藏着的长刀,面色不善的将四人围了起来。 “糟了,大哥,这些不是金商,而是训练有素的金兵!” 莫随风神色一惊,他也没想到会被店家出卖。随后望了吴落甲一眼,吴落甲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大哥,我…” “你莫要慌乱,这样的事情我也曾遇到过几次。” 莫随风低声道:“大哥,莫非是骁骑营中出现了内奸?” 吴落甲环顾四周道:“极有可能,既然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尽早逃脱吧。” 莫随风沉声道:“大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吴落甲摇头道:“不行!” 就在此刻,吴落甲听见了从上前方传来的声音,凝神望去,这空旷的地底下居然还悬空挂着一个小阁楼,窗口处的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正是那日在茶儿县所遇见的金人。 虽然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但吴落甲可以从身旁的金人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就像是贪财的人望见了金银珠宝一样。 此行吴落甲并未带武器,却先发制人,一脚将一个金人踹翻在地,徒手夺了他的刀,一记横劈便又是一条人命,他的武功一直都没有太大的长进,但是这一击毙命的杀人本事却是日渐熟练,他很清楚朝哪个地方下手会置人于死地。 在打斗中吴落甲为了保护江边城左手挨了一刀,还好现在有八荒拳的淬体神功护着,就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血也在转瞬之间便凝固起来了。 四人朝着石梯那里且战且退,待到三人都顺利爬上了石梯后吴落甲方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却上不去了,他无法边爬石梯边与穷追不舍的金人打斗,只要他一转身,便会有无数把长刀砍杀在他的背上。 吴落甲一个转身便是一记环切,将周遭的七个金人的肚膛切开,五脏六腑顺着鲜红的鲜血流了一地。 “快走!” 莫随风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二人,冷眼道:“你们先走,我去救大哥。” 钱伸手刚欲爬过去却被江边城拦住了。 “以吴兄的本事,这些金人根本就伤不到他一根皮毛,依我看,你我三人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莫随风沉声道:“你莫要忘了,我大哥是大病初愈。” 江边城急色道:“这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以你的武艺,即便是你下去,也只不过是给他徒增累赘啊!” 这些金人并不强,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吴落甲而言罢了,莫随风虽然使得一手好刀,但面对这么多金兵,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莫随风望着下面的场景,一时间难以抉择,时下长痛不如短痛。 “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大哥?” 江边城道:“此行我们是为了刺探情报,这伙金人并非普通商贾,事物无常必有妖,既然事已至此,依我看,那店家肯定是知情的,不如你我三人杀上去,抓住那个店家,盘问此事,而后钱兄在店外的马槽挑一匹好马,速速去骁骑营报信,让薛将军派人过来救援,此地距骁骑营不足五里,来回也就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相信吴兄纵然不敌,也能拖得住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向上坡爬去,却不料刚到入口,便从狭小的缝隙中望见了一张人脸,那人并非店家,看起来很年轻,约莫十六岁上下的样子,他正把石头搬回到洞口,准备堵住。 “这…” 江边城面露绝望之色,莫非今天真是天要亡他? 莫随风也是无计可施,就在此时,钱伸手的身影却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一条蛇一样一窜便从那个大约只有半个人头大的洞口窜了出去。 把那头的人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鬼…” 钱伸手拍了拍手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得意的笑道:“小子,你可看清楚了,小爷可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话说完他便一记手到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u看书 ww.uukanhu.m 扳开了石块,让底下的二人上来。 莫随风颇有些讶异的说道:“你居然会缩骨功?” 江边城也是一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眼光。 钱伸手似有些气愤的说道:“那当然,难不成你们都以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不过是不擅长打打杀杀罢了。” 莫随风望了一眼地上的人,眉头缩在了一起,他总觉得这个人他在哪里见过,又想起下去之前店家曾说的那一番话,忽然面有喜色道:“我们去盘问店家的时候得把这个人带上。” 江边城疑惑道:“你是怕他不说实话?” 钱伸手冷哼道:“吗的,那个老不死的,不说实话看小爷怎么弄他!” 莫随风点头道:“原先怕,但有了这个人,不怕他不说实话!” 短短片刻,吴落甲便已经杀了二十余人,身边躺着的都是金人的尸体,原本那些悍不畏死的金兵望着这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男人,竟然也生出了一丝胆怯,他们不怕强大的敌人,怕的是无法打败的敌人,这个男人就像是鬼神一样,不管他们怎样的奋力砍杀,总能被他躲过去,然后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同伴失去性命。 第310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8) 忽然,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路,提着大刀的少年如期而至,长刀拖在地面上,黑铁与石块摩擦的刺耳的嘶啦声让人胆寒,吴落甲眼角闪过一丝诧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未曾料想到,当初一时心软放过的少年,如今却成了骁骑营的内奸,何其讽刺。 叶浪似笑非笑道:“怎么?没想到?” 吴落甲叹道:“想到了又如何?你为何偏偏要走这一条路?” 叶浪沉吟了一阵后狂笑道:“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触,明明有一身的本事却无处发挥,明明有满腔的抱负却无处施展,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遇到了一个把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全都变为泡影的人,当你夺走一个人的全部的时候,他即便是疯了也是不足为奇吧。” 吴落甲低眉道:“抱歉,当初我只求自保,未曾想过这么多。” 叶浪狠声道:“自保?哈哈哈…那现在呢?你没了武器,如何自保?我知道,你自那场比武过后生了一场重病,差点丢了性命,还有你那把怪异的武器,若是没了它,恐怕你也不能以一敌百,所以现在的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吴落甲略微促狭的望了他一眼后问道:“你就那么自信?” 话音刚落叶浪便是一记秋风扫落叶自下而上劈了过来,他知道这个人的力气很大,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硬碰硬,大刀的长处便在于面宽,无论是横砍竖劈都能带着千钧之势,况且他这刀面早已锻了千层,而且这柄的长短粗细也有讲究,要不然,这把刀他是拿不起来的。 吴落甲猝不及防,侧身躲过,胸前的一缕衣襟被滑落飘散在了空中,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那飘落的汗毛,这刀很快,重剑无锋,对刀来说亦是如此,越是色泽沉郁的兵器其韧性和锋利程度都远超一般的同类。 而少年手中的这把长刀正是精品中的精品,早已是黯淡无光,吹毛断发,在刀面一闪而过的瞬间吴落甲甚至听见了嗡鸣声。 少年得势不饶人手一转,刀面便向着吴落甲的胸口横劈了过去,吴落甲下意识的拿起了手中的刀去挡,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此刻他手中所拿的并非苍虎戟,而是一般的大刀,金人的长刀虽然锋利,但与少年手中的大刀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了。 果不其然,刀面直接被大刀横空截断了,锋利的大刀劈在了吴落甲的胸口上,将他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拉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吴落甲的嘴角溢出了鲜血,这无关武艺高强,高手过招,向来都是胜在一分谨慎,败在一分粗心,当初他能轻而易举的击败少年也只不过是因为少年非要与他硬碰硬,最后便落得个不自量力的下场,这次,他大意了,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而且如今这少年将自己的刀法施展开来,吴落甲倒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未曾学过大刀,亦不知刀法路数,若是单凭用肉眼去看,那肯定是跟不上人家的刀的,况且手中的武器太次,与其交战原本就是劣势。 还好有淬体神功护住了心脉,要不然这一刀下去吴落甲怕是早就是个死人了。 少年面色颇有些得意,看来这人武功并不高强,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他甚至还会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败在这个人手下,只不过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把令他质疑自己的大刀如今也好似恢复了以往的威风,变得自信了起来。 吴落甲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少年的身后有几个金人冲了出来,准备乱刀砍死他,却不料少年手起刀落,便是几个人头飞在了空中,血溅了一地。 叶浪冷声道:“今日,能杀他的人只有我!” 在他眼里,这个男人纵然不如自己,那也是曾经击败过自己的,他要捡起自己的自尊,就必须要用他的血来洗刀。 而此时,没有了武器的吴落甲无异成了待宰的羔羊,一寸长一寸险,这个少年的刀法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李天笙还在此地的话,或许还能用游龙步弥补这个缺陷,但吴落甲不行,所有的武功中,唯独只有轻功身法他是练的最差的,况且这大病初愈的身体根本就无法大动干戈。 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却在少年的长刀下一次又一次的落败,叶浪似乎并不想这么痛快的了解他,每次抓住了破绽都是用沉重的刀背拍打着吴落甲的身体,吴落甲再一次倒飞了出去。 “说实话,uu看书 ww..co我倒真想看看,你这身子骨是不是铁打的,能硬到什么程度!” 他用了太多的内功来护体,如今这淬体神功已然被打的支离破碎,心脉也护不住了,这一次他是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扛过去的,肋骨直接碎了两块。 叶浪上前,一脚一脚的踹着他的身体,像是在踢蹴鞠一样,翻了一面又一面,狞笑道:“怎么?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起来啊,站起来啊!” 吴落甲捂着自己的胸前的伤口,原本这处伤口并不算大,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现在,血流不止,他已经变得极度虚弱了,浑身乏力。 叶浪用自己的脚重重的踩在了吴落甲的身上,痛快的呼出了一口气,眼角一紧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比我强还要站在某一个高度施舍我的人,你知道吗?你和一个人很像,那个人就是我师傅,他教了我刀法,但是从未把我放在眼里,每天只有无穷无尽的打骂,所以我就下毒,在他快要毒死的时候再给他一刀。但是你又和我师傅不像,因为你比我弱,但是…我才发现,原来我厌恶的不是比我强的,而是那些给我施舍的!你懂吗?懂吗!” 说道最后他几乎是撕心裂肺的,用自己的脚不断地往吴落甲的伤口上踩去,直到脚边都沾染了鲜血,吴落甲的视线逐渐模糊,手也慢慢的垂下了。 第311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9) 赵河放下了烟枪,在小王子的欢呼雀跃中站起身来,这一次他猜错了结果,但若说这是一场赌局,他却从未做过庄家,亦未对结果抱有过任何的期望,无论是赢是输,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他只想在一次又一次的闹剧中观察那些人丑恶的嘴脸,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小王子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赵兄手下还有这样的勇士!” 赵河舔了一下嘴角后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都花了一千两黄金了,买下一个山野匹夫的人头自然是绰绰有余咯。” 禄尔赞诧异的望了赵河一眼,方才他家的王子可是用金语说的,莫非这赵小王爷也通金语? 赵河淡淡道:“你不必看我,从我十岁的那年起,我父王便让我学金语了。” 禄尔赞神色复杂,似乎在想赵河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未等他想明白,赵河便转身离开了。 小王子喊道:“赵兄,这包东西你不带回去吗?” 赵河有些醉态的摆手道:“不用了,我知道你们金人的神仙草,若是吸食一次,便会有无数次,一旦中断,浑身上下便会像有一千只蚂蚁在啃咬一般痛苦。” 小王子面色一红,他的确是想以此来要挟赵河,因为但凡是吸食过神仙草的人,发作起来就算让他去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人肯定也是绝无二话,用这个东西将赵河变成自己的傀儡,那日后大事可成。 赵河转头嗤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知晓这一点却还是要吸食吗?” 小王子黑着脸说道:“莫非你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赵河摇了摇头,潇洒的说道:“没有!我只是想体验一下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王子大声道:“你这个疯子!” 疯子?不算吧,赵河不过是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看的太轻了罢了,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这条命。但若说他是一个疯子,那也的确,因为一直玩弄别人着实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若是有机会的话,为何不能玩弄一下自己呢,他一直都很想懂得珍惜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去心疼的人。 出了暗道之后他到了客栈,时辰已是到了深夜,喝的不省人事的比比皆是,这般时候还真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店家坐在柜台旁,依旧抽着旱烟,不过那只拿烟的手却微微颤抖着,这倒也奇怪,屋内明明不冷,这老人倒也真有精神,年轻的汉子都扛不住睡着了,他却还在守着,明明做个生意,连桌上的碎银子都不知道收起来。 赵河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金丝囊袋,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的笑道:“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随后便扬长而去。 店家嘴里吐出了一口浓重的烟雾,柜台底下的二人慢慢的站了起来。 莫随风望了一眼门口,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金丝囊袋,低下被五花大绑,面目狰狞的正是店家的孙子。 “你是个精细的人,最好老实交代。” 店家放下了烟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真要说的话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凭着祖传的手艺,在偌大的承道府开起了这家小店,当时战乱方才平息,皇帝大开商道,在这些外来商人中,金人最多,那时有三个金人每次行商到承道都会在我这里吃饭,直到他们来了几次后便与我商讨起了生意上的事情,我这是小本买卖,人家却要在这里开赌场,还给了我三百两银子,我一是贪财,二为保命,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雇了一些苦力,在后厨哪里挖了一条地道,凿出了一块地方,这一来二去,那下面变成了金商的赌场。东家是那三个金人,他们每年都会来,不过直到六年前…” 莫随风沉吟道:“你是说当初我抓的那几个偷税的金人便是你这地下赌场的东家?” 店家点了点头道:“正是。” 莫随风冷笑道:“哼!你真当我好欺?若他们真是你这赌场的东家,又为何要想尽办法的逃税?开的起赌场,还会缺那两个过路钱?” 店家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莫随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低下那人的脖子上冷声道:“现在我手上这把刀正放在你孙子的脖子上,你最好想清楚了在回答。” 老人伸出手,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面有急色道:“这…我说的是实话,即便是你杀了我们爷孙俩儿,我也是不知道啊!” 江边城在莫随风耳边说道:“看这老人家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啊…” 莫随风冷笑道:“哼,你可别妇人之仁,这老家伙,心深的很,u看书ww.uanu当初我就差点儿让他骗过去了,我告诉你,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便要了这小子的命!” 老人的手慢慢的垂下了,叹道:“三斤,今儿个爷爷怕是救不了你了,要怪也只能怪爷爷自己作孽,好好的生意非要去招惹金人,爷爷先走一步,咱爷孙俩儿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说罢他便猛地一哼,江边城眼疾手快,一记手刀便拍在了老人的肩头上。 莫随风放下了匕首,望着昏迷过去的老人,托着下巴思忖道:“莫非他这次没有骗我?” 江边城点头道:“对老人而言,再也没有比有后更重要的事情了,况且这店家既是承道本地人,而且还经历了华越之乱,肯定是没有什么必须要为金人卖命的理由的,依我看,他上次骗你,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毕竟这私藏逃犯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啊。” 莫随风努力地去回想六年的种种,金人逃税的事情虽说不少,但大多都是因为做的是皮肉生意,利薄价低,但这三个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不仅做皮肉,而且还开赌场,虽说赚的也是自己人的银子,但不至于连关卡费都付不起,须知金人骨子里大多都是心高气傲的,若是能用钱砸垮大华人的脊梁,他们就算是分文利不取也是很乐意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到底是什么理由,让那三个金商不得不逃税? 第312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10) 江边城伸手去拿桌上的金丝囊袋,莫随风却说道:“诶,你干什么?我们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抢人钱财的,做这等勾当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令人不齿?” 江边城叹道:“嗨,你不识这囊袋也就算了,我又岂是那种趁人不备,拿人钱财的人?” 莫随风疑惑道:“莫非这囊袋还有什么讲究?” 江边城拿起了囊袋,这囊袋通体用上等的蚕丝织成,拿在手上十分舒适,除此之外,面上还用金丝织成了一条四爪的小蛇,若是仔细看蛇头,则会发现这实则是一条蟒。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这东西若不是承道上位的人,是用不得的。” 莫随风方才还没仔细看,依他这么一弄,倒是有些拨开云雾的意思,四爪蟒,这不就是王爷吗?先皇社稷犹如危卵,子嗣凋零,只诞下了两位皇子,一位便是当今陛下,而另一位便是南征王。 能用这囊袋的,莫非是…不过这也不对,南征王怎会如此年轻,而且还要跑到这穷酸地方。 江边城叹道:“我还道方才那人为何如此眼熟,现在一想,倒是通透了。” 莫随风沉声道:“他是谁?” 江边城道:“你不在市斤,自然不知,三年前南征王爷的世子殿下被薛家的大小姐当街羞辱,事后虽说是不了了之,但这笑话也是被民间的一些好事之徒以讹传讹,结果越传越厉害,我当时有幸目睹了那一幕,自然也看到了这位世子殿下的尊荣。” 莫随风思忖道:“世子?他又如何会在这里,莫非…” 说到这里他便是一阵惊恐,堂堂王爷世子,要吃什么东西吃不到,为何偏偏要到这么个穷酸地方,莫非是和地下的那些金人有什么瓜葛? 江边城道:“你现在所想相思正是我所忧虑的东西,不过现在还不能妄下论断,况且…” 他望着这金丝囊袋陷入了沉思,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疑惑。 莫随风说道:“方才我们上来的时候还未曾看到他,而且下去的地方已经被我们堵住了,若他真是在我们下去的这段时间里简简单单的吃了一顿饭,那倒也无妨,就怕这地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暗道,若是有的话,那他方才十有**就在下面。” 江边城抬手道:“诶,不能这么武断,你有什么凭证能证明方才他就在下面,况且方才我们下去的时候四下也曾探查了一番,那就是个死胡同,哪儿来的什么暗道。” 莫随风冷笑道:“我当捕头能活到今天,除了眼睛会看以外,还要会想,若是单单只凭证据的话,那我一个案子都破不了,不信你等着看吧,六年前我抓了一次,六年后若是他们再没后手,那也太蠢了。” 最后事实果真如莫随风所料,方才店家的孙子也是从暗道中摸上来的,那暗道就藏在小店后门拐角的地方,就在柴房里面,拉开了拢在一起的柴火,光洁的墙壁上还有暗格,按下去便是一道扭转的石门。 而钱伸手叫来的人也将客栈包了个通透,兵士们气势汹汹的进屋将烂醉如泥的食客们抬到了门外,驱赶了出去,一时间安静的客栈也变得喧闹了起来。 薛破越举着火把,环顾四周。 “传令下去,将客栈四周给老子围个水泄不通,今天晚上谁要是放走一个人,老子就把他的头砍下来当夜壶用!” “得令!” 钱伸手凑上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军,客栈内还有密道,方才我们便是通过密道进了地下,那些金人…不对,金兵全都在下面。” 薛破越脸色阴晴不定,原本这次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网到鱼了,堂堂承道府,天子脚下,居然混进了金兵,这让他们这些当兵的脸往哪儿搁?这事儿若是不查个明白,别说禁军了,就连他也要跟着倒霉。 “你们三个,跟我进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店家的孙儿就前面引路,至于店家,早被五花大绑放在了门外,莫随风举着火把,时刻都在保持警惕,若是当时他们几个人知道这条密道的话,也不用留下大哥一个人对敌了,大家都能跑,现如今也不知大哥情况如何。 江边城问道:“这密道是通到赌场哪里的?” 前面那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回道:“回爷,是通到茅房的。” 莫随风冷声道:“我警告你,你做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如若不然,我可不会像六年前那样放过你!” 那人连声道:“爷,小的不敢,小的只不过是给那些金人看门罢了,他们要赌的时候我就送些酒肉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管,赚些零块,混口饭吃。” 莫随风冷声道:“你跟着你爷爷就挣不着钱了?你爷爷这家店想吃的人排队都排到门外去了,uu看书 ww.uukanshu.om你为何偏偏要给金人当狗腿子。” 那人委屈道:“小的也不想啊,可是爷爷脾气怪,我早就跟他说过了不留客人过夜多好,吃完一桌走一桌,这样来钱还快些,但是他不肯,说什么客栈就是客栈,酒楼就是酒楼,这小店的排面撑不起酒楼,只能做客栈,客栈就是给人住的地方,吃的不过是捎带的,因此表里面里都得做一个通透,不能四不像,让旁人笑话。” 这话说得江边城连连摇头,这老头子又是何必呢?非得这么死板,能赚银子就行了,管他什么客栈酒楼,做这行,只要东西好,还怕没人来?至于这人家说闲话,那是眼红你钱挣得多,这人都有一个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直到路快要通到尽头了,江边城方才捂住了鼻子,即便是有密道他还是不信,堂堂一个世子,会从茅房里面的密道里走出来,这不是有辱身份吗? “两位爷慢着点儿,待会儿我打开了门,往前大垮一步,要不然,脚底下会踩着屎。” 江边城闻言又是一阵嫌弃,他虽出身贫寒,但也没在这么丑的茅房里面待过,他去过最多的青楼,人家那茅房旁边全都种满了鲜花,外边儿是香的,里面也是香的。 第313章常青店风晚夜不归,小王子0金买人头(11) 当那店家的孙儿推开了茅房的门之后,扑面而来的恶臭差点让江边城栽了个跟斗,莫随风也是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这金人上个茅房还真不讲究,蹲个坑都能蹲的左边糊一坨,右边抹一块,这么宽的坑,莫非他们有两个**儿? 而且这旁边坑坑洼洼里面全都是一些令人作呕黄的发白的液体,时不时的还有蛆虫爬出来,莫说江边城没见过,就连莫随风也没见过这么脏的茅房,他们是怎么在这里蹲下去的。 店家的孙儿指着不远处的门,说道:“打开那扇门再转个角便是赌场了。” 莫随风沉吟道:“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动身去救大哥,有了这条密道,我们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江边城捂着鼻子说道:“速速离开吧。”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呆下去了,况且他们上去的这老半天的功夫,他还想着吴落甲是不是早就把底下的金人全都收拾干净了,没想到门一开却大失所望,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地面上淌满了鲜血,无论是金人还是吴落甲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莫随风死死地抓着店家孙子的衣襟,怒目环视道:“说!他们去哪儿了?” 店家那孙子被吓得屁滚尿流,刀架在脖子上,腿瑟瑟发抖,两股之间竟然湿了,凭空多出了一股子腥臊味儿。 “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江边城走到了石梯旁,若是人为搬运尸体上去的话,这地方难免会沾上血迹,若是清理的话也不会这么快,便说道:“你猜对了,这地方不仅有密道而且还不止有一个,” 莫随风的匕首慢慢的划破了店家孙子的脖颈,一丝血液渗了下来,他鬼嚎一般的哭喊道:“爷,别杀我!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江边城按住了莫随风的肩膀劝道:“这人胆小怕事,一看就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既然这赌场是金人的老巢,又怎么会让他一个外人知道太多。” 莫随风一把将匕首丢了出去,叹道:“嗨,我又如何不知,只是…” 他瞥了一眼地面,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怒骂自己蠢,这尸体搬空了总得有个地方,他们既然没来得及清理地面上的血迹,那寻着找过去不就是了吗? 这一点江边城早就发现了,这地上的血迹是一滩一滩的,想必吴落甲方才在此杀了不少人,但尸体挪动的痕迹是不会变得,最终那些血迹全都汇集在了一起,直通向一个方向,两人对视了一眼,刚欲动身,上方便火光闪烁,耳边传来的是钱伸手的呼喊声。 那一夜,薛破越领着兵卒搜遍了全城,血迹的尽头是一个死角,尸体全都堆在那里,但其他金人却不知所踪,连带着吴落甲一起,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逃的,莫随风却坚信这地方出了店家所指的那一条密道外还有一处密道,只可惜一番搜查下来,却毫无线索,薛破越甚至把营内那些挖地道的好手全都找过来了也是一无所获。 而这家客栈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老人连同他那个孙子第二天被推到了菜市口斩首,薛破越黑着脸回到了军营,望着桌案上的那个金丝囊袋怔怔发神。 他在想赵河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二世祖虽说平日里吃喝嫖赌,正事不做,但也没到脑子坏掉的程度才对,为什么恰巧会出现在金人聚集的地方,还留下了这么个铁证如山的钱袋,这不是摆明的跟人家说他家与金人有勾结吗?在大华与金族这么紧张的时刻,堂堂一个南征王世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不是当着大街嚷嚷他爹可能跟金人有一腿吗? 但他心里清楚,饶是如此,这还不足以作为凭证,毕竟就连许辅国那个老狐狸都未曾说过南征王有不轨之举,只是两人一向都老死不相往来罢了,这些年参奏弹劾南征王的最多的也只不过是他以权谋私罢了,至于造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造反必须得有一样东西,而那个东西恰恰是南征王没有的,那就是兵权,大华的江山社稷还没动荡到需要一个王爷去通敌的地步,皇帝待南征王也不薄,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会被皇帝以离间君臣的罪名治罪罢了。 不过薛破越还是担忧,便连夜拿着这金丝囊袋回到了薛府。 老爷子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掂量了一下金丝囊袋,随后打开笑道:“在一家普通的客栈吃一顿饭还得花上二十两黄金,还有这袋子,起码得值五十两银子吧,这吃的到底是什么?” 薛破越面有急色道:“哎呀,老爷子,此事事关重大,您就别开玩笑了。” 薛百里一记板栗敲在了薛破越头上,u看书 .uuans板着脸说道:“叫你平时多看书,长点脑子,你瞧瞧你妹妹,随便想个主意都是天衣无缝,在瞧瞧你,还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碰到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上窜下跳的,成何体统!” 薛破越摸着脑袋委屈道:“我这不是没她聪明吗?您快教教我,我实在想不通!” 薛百里倒了一杯茶水,微微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赵河是个机灵的小子,他爹当朝这么多年,树敌无数,却一点都不式微,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薛破越说道:“嗨,这王爷的身份就比人家要大上一辈了,当今皇帝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不护着他,护着谁啊!” 薛百里指着薛破越骂道:“蠢!实话告诉你吧,这自古以来帝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弟骨肉之情,你看看历朝历代那些皇子,哪个不是为了大位争得你死我活的,还亲兄弟?就算是亲父子,那也是…算了,你只需记住这一点,莫要去猜皇帝的心思,猜对了你是死,猜错了还是死,只要你动了一点儿心思,那就是死路一条。” 薛破越摆手道:“我才懒得去猜!” 薛百里又是一记板栗,怒斥道:“你这不操心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要是死了,你妹妹要是嫁出去了,你还能指望谁?” 第314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 说道妹妹要嫁出去这件事,薛破越又是一阵黯然,皇帝准备在寿诞的那一天让赵河与薛红绫完婚,薛红绫虽然嘴上答应,但他知道,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就是怕薛红绫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爷爷,下个月妹妹就要跟赵河完婚了,且不说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认为我们还有必要和南征王穿上同一条裤子吗?” 薛百里望着他笑道:“这话你该问你自己,不该问我,毕竟我早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之人了,如今封侯拜相还站在朝堂上的人是你,你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了。关于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把东西摆到台面上来说。” 薛破越沉思了一阵后说道:“我不想我妹妹跟着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若她真要嫁人,嫁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也比这个强,那些二世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便肆意妄为不求上进的二世祖没一个好东西。” 薛百里叹道:“你以为我想吗?你妹妹是没断奶的时候被我带大的,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刚学会说话走路的毛头小子,只不过苟利国家生死,若是不应承了这门婚事,你的兵权就永远都交不出去,届时圣上就算信你是忠心的,也难免寝食不安啊。” 薛破越皱眉道:“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主动上交兵符呢?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了?” 薛百里摇头道:“不成,你去交兵符须得有一个说辞,最好的也不过是领兵不方,你手底下的骁骑营不比禁军和戍边军,桀骜不驯,除你之外,大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将领可以统帅,圣上非是要你交兵符,而是想要找个缘由把你捏在手上,只要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那他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你妹妹说是嫁过去,实则就是为质啊!” 薛破越额头青筋突兀,手上的拳头捏的死死地,浑身颤抖着,仿似有无穷无尽的怒火,这就是他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原因,表面上理通情顺,背地里都是腌臜不堪的交易,直让人犯恶心,这一次居然把他妹妹算计进去了。 “欺人太甚,我薛破越横竖就一条命,有什么冲我来不行吗?皇帝难道不是个明白人吗?为什么非得碰我最不能忍的地方。” 薛百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君臣之道便是如此,孑然一身的人是做不成大官的,似这般联姻在大华的官场早已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皇帝之所以这么急切,恐怕与金国脱不了关系,金和大华关系日益紧张,此刻收兵权一来是为了稳定人心,二来则是备战,无论战或不战,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才是圣明的皇帝啊。 “你也莫要心急,你妹妹比你聪明,即便是嫁过去了,也不会受欺负的,况且我看出来了,那丫头如今为了腹中的孩子,可以不顾一切,女子柔弱,为母则刚,你也不必太为她感到伤心了。” 夜渐深,爷孙二人还在大堂内坐着,幽暗的烛火,两人缄默不语,却又好似在对话一般,薛破越红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凶狠。 薛百里视而不见,他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该说的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事情他在的时候压着只会酿成更大的祸患,他现在只能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薛破越讲一下,剩下的该怎么做就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了。 “神仙姐姐,我饿了,我要吃饭!” 这是戍边的一处破落地方,破烂的酒幡在风中招展着,昏暗的黄沙中,瘸了腿的骡子无力的低头吃草,时不时在地面上摩擦着自己的蹄子。 这一条街早已是万人空巷,金兵连月来的掠夺让这里只留下了寸草不生的残垣断壁,哪儿还有什么吃饭的地方。 白衣女子牵着一个少年道士的手,穿着道袍的他似乎越来越年轻了,面庞也愈发稚嫩了,两人并排着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道士竟比女子还要矮上一个头,而且这原本合身的道袍也愈发显大了。 “救命啊,救命啊…” 不远处的破屋里,爬出了一个狼狈不堪蓬头垢发的男人,他只伸出了一只手,努力地向前探着,有气无力的哭嚎着。 白衣女子没有理睬那个人,反而向身旁的小道士关切的问道:“你想吃什么?” 小道士咧嘴一笑:“烤鸡!” 白衣女子绝美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为难,这地方莫说烤鸡,就是找个能粗茶淡饭的位子都没有,她轻叹道:“那你听姐姐的话,我们再走一些路就能到吃饭的地方了。” 小道士不乐意的噘嘴道:“姐姐你骗人,uu看书 wwuukanh.co 昨天我肚子饿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们走了一天还是没走到吃饭的地方。” 慕容水鸢望着他的面庞,隐约有些心疼,她想带着他走上一条漫长的路,不是君来,这条路该走向何方她也没有方向,她虽然知道终有一天会放手,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还是珍惜与他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小道士挣开了她的手,调皮的跑到了求救的地方。 那个男人的眼光时不时的瞥向白衣女子,却一把拉住了小道士的道袍,喊叫道:“救我!救我!” 小道士望着他身后拿着大刀,面色不善的大汉,疑惑道:“你没有脚吗?为什么不能自己跑。” 那个男人轻声对小道士说道:“我不能跑,我要是跑了他们就会拿刀砍我,小弟弟,你快喊你姐姐过来救我。” 小道士闻言双手负在了一起,得意的笑道:“那…那你能给我烤鸡吃吗?” 那个男人点头道:“能,能!” 小道士一阵欣喜,随后在那个男人惊恐的目光中一跃而起,那两个拿刀的大汉猝不及防被小道士的双腿踹中,直接倒飞了出去,撞破了身后的门之后又撞到了石柱上,口吐鲜血,直翻白眼。 第315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 那个男人声音颤抖的说道:“爷爷,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就是一时见色起意,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也是这里的良民百姓,在这儿之前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小道士瞳孔逐渐放大,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烤鸡,你只不过是在打我姐姐的主意!” 白衣女子按住了他的肩膀,并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她的眼睛似乎全都扑在了小道士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天笙,我们走。” “天笙?姐姐,天笙是谁?” 小道士转过头,一脸疑惑。 白衣女子的眼角无声的落下了泪水,地上的男子一时间看痴了。 昨天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名字的,今天却忘记了,或许这样走下去,总会某一天他在醒来的时候会看着她的脸问‘你是谁?’ 那是她最怕听见的一句话。 她又笑了,笑的令人心碎,似乎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忘却他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无情,那时的他又在承受怎样的痛苦,他是不是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心是疼的,却不得不笑。她在笑自己的不珍惜,他在笑自己的痴情,两个人吗,一条路,错过了就变成了两条,再走下去也只会越走越远。 “你的名字叫李天笙,你要好好记住,知道吗?” “李…天…笙” 小道士皱眉苦恼的将这个名字一字一顿的复述了一遍。 周围又出现了许多拿刀的男人,满脸横肉,邪笑着望着白衣女子,而两人身旁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见势便抓起掉在地上的刀向小道士砍杀去,白衣女子用脚一提,刀便飞了出去。 那个男人又快速从胸口哪里掏出了一包药粉,往前方撒去,慕容水鸢只觉淡香扑鼻,便浑身无力,她越是用内功抵挡,便越是用不上劲。 “别费劲了,这是我拖兄弟在宝文买的好货色,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小美人儿,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哈哈哈…” 慕容水鸢用尽浑身力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那个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脖子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鲜血顺着那一道血痕慢慢的流淌了下来。 周围的匪贼一看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上前。 她虚弱的轻笑着,用手摸着李天笙的面庞,说道:“你快走吧,别管姐姐了。” 小道士瞪大了眼睛问道:“姐姐,我不吃烤鸡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姐姐…也不想…赶你走,姐姐想永远…永远都和你呆在一起…” 随后她慢慢的倒下了,四周的男人见状欣喜若狂,为首的那个刀疤脸走上前来。 “小弟弟,叔叔们带着你和你姐姐回去,给你烧鸡吃好不好啊?” 小道士闻言眼珠子咕噜一转,张嘴道:“好呀,不过你先把烧鸡拿过来,我才能信你。” 这时人群中窜出了一个光头,愤恨道:“大哥,就是个小屁孩儿罢了,一刀杀了就是,跟他费什么话啊…” 他话音还没落身形便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那原本是一堵结实的墙,却被活生生的撞垮了。 刀疤脸刚才便是看见了那一幕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只能满头大汗,强颜欢笑道:“好,你等着,叔叔这就去给你找烧鸡。” 小道士蹲在地上,拖着自己的小巴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当然,除了我姐姐以外。”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个好骗的孩子罢了,用一只烧鸡来换一个绝色美人,这买卖不亏。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刀疤脸接过了手下拿来的油包纸烧鸡,那香味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现在金人天天来打劫,他们也很久没吃过肉了,这鸡约莫是窝里的最后一只了,虽然大哥用这个来换,但那些人还是没有怨言,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比起上头的精虫,肚子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李天笙一把接过了烧鸡,大口大口的啃咬了起来。 刀疤脸咽口水说道:“小弟弟…” 李天笙抹了一下嘴角的油,不乐意道:“怎么,你想反悔?” 刀疤脸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吃剩的骨头能留给叔叔吗?” 李天笙瞪眼道:“为什么要给你,你家养了狗吗?” 不管是刀疤脸还是在场的其他匪贼,脸色都是红一阵青一阵。 刀疤脸艰难的笑着,然后点了点头说:“是的,叔叔家养了一条狗,它喜欢吃骨头。” 李天笙将肥的冒油的鸡腿塞进了嘴里,然后抽了出来扔了出去,底下的那些匪贼见状就是一阵哄抢,一阵头破血流之后终于有一个人抢到了骨头,塞进了嘴里,猛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去,直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哈哈哈,他们是人,为什么要跟你家的狗抢吃的?” 说着李天笙又扔了一块骨头在他面前,上面还有一层没有吃干净的皮肉。 刀疤脸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去拿,但是身体却出卖了他,他也好久没吃过肉了,那只鸡是他昨天从一家破户哪里抢过来的,他把人家一家四口全杀了,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在戍边这一块地方,人命就是这样不值钱,狗?他要是真养了条狗那就好了。 他捡起了那一块骨头,uu看书.uuanshucm 一下子就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然后嚼了起来。 李天笙看的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的将另外半只鸡塞进了道袍里,说道:“我吃饱了。” 刀疤脸连忙道:“那…现在就跟叔叔回去吧。” 李天笙翻了翻白眼说:“我突然改主意了,这样吧,你跪在地上学一下狗叫,学的好我再考虑一下。” 刀疤脸板着脸说:“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吗?你怎么能骗人呢?” 李天笙瞪眼道:“你到底做不做!” 刀疤脸望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女人,双腿慢慢的跪了下去。 “慢着!” 刀疤脸苦着脸说道:“又怎么啦!” 李天笙饶有兴致的望着底下的这一片人,说道:“我要你们全都跪在地上学狗叫。” 最终,在刀疤脸的施压下,李天笙如愿以偿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在空旷的长街上,一声一声的学者狗叫。 他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刀疤脸说道:“你们可真是一群傻子,我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哎呦,不行,笑死我了。” 第315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3) “你他娘的居然敢耍老子?” 不管是任何人,遭受到了这样的屈辱,肯定是难以忍受的,刀疤脸亦是如此,他怒吼着,丧失理智的拿着刀向李天笙砍杀了过去。 小道士轻轻一跃便躲过了他的刀击,眉眼中笑意依旧没有消散,或许在他看来,他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蠢人罢了。 于是乎,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这些没有眼色的盗贼,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姐姐…” 李天笙推搡着女子的身体,她就好像深深的沉睡了一般,紧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梦里似风煮酒, 常与无眠相扣, 万般心事入喉, 最恨难得长久。 空旷的大街中,一个提着酒葫芦的道士淡漠的轻吟着这一首短诗,李天笙聪明,就算心智变得再怎么低,也总能听懂人家的话外之意。 只要是人家说的,他都能听得懂。 李天笙咬牙切齿的望着眼前的这个青灰色道袍花白胡子的老道,说道:“臭道士,你是在说我跟我姐姐不能长久的在一起么?” 那道士似乎并不想与他计较,眉眼间反倒是挤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说道:“人之一世,若单单以情论断,似乎太过肤浅了,你未曾想过,除却情之一字外,你还有什么可以追寻的?” 李天笙宛如稚童般冷笑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我能活下来,全都靠着她外出去带回一些吃食,你是想说,即便是这样活着,也是一种过错吗?” 那年迈的道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存活于世,有些道理是不能但但以情感来论断的,这就好比你的眼中的一个人,他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在时机刚好的时候做出了一些令人感动的事情。 而你想象中的他又并非如同他当时所想的那样全心全意的替你考虑一样,打个比方,若是有人出现沙场之中,为你挡下了一刀,你想的可能是你已经精疲力竭了,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正是这样的他,却愿意为了你断送自己的性命,而你们两个人又是很好的兄弟情义。 你便会想着这样的人会成为你过命的兄弟一般重要,但实际上当时为你挡刀的那人却是仅仅想着自己比你多入伍了一个月,起先也曾呵责过你,如今满心愧疚,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当死则死,为国捐躯并不可耻一样。 你或许认为这是他单方面的为你考虑,但在他看来,他只不过是尽到了一个入伍老兵的责任,仅此而已罢了。 当然,忘恩负义的人是会遭受到所有人的谴责的,但一辈子都活在愧疚的深渊里面无法自拔的人又该如何得到救赎呢? 有时候理性一点你会看到很多自己从前亦或者以后都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非也,我只是希望你看事情的时候不再那么意气用事罢了,以前你可以提着一把剑杀遍武林大会上那么多的英雄豪杰,现在亦可以,反倒可以说现在的你这么做或许比以前还要轻松一些,但归根结底,最后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面对老道士的质问,李天笙睁着茫然的眼睛,他不懂,但却能听懂,那是一些他经历过却又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他真的那么厉害吗? “你别跟我讲那么多大道理,你肯定也是和这些坏人一样,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劝你趁早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很强的,如果你还不识相,尽早离去的,别怪我手下无情。” 老道士看了看身上的道袍,虽然旧了一些,由于长期的洗涤早已褪去了原有的色彩,但本质上还是和小道士身上所穿的如出一辙。 “你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与你身上的有何不同?” 李天笙望了一眼,他归根结底还是个聪明人,就算从未与人交易,还是能从狡猾的商贩手里讨着一些好处,这便是聪明的好处,无论何时何地,不用人家教,便能让自己身处在不吃亏的境界中。 “自然没有什么不同,若要说的话,只是你身上的衣服比我的要旧上一些罢了。” 年迈的道士笑道:“那你再看看我这个人,又与你有何不同?” 他笑得很坦然,像是春风拂面,水波不清一般轻柔,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什么事情都不关心,宛若一滩平静的井水一般,毫无波澜。 李天笙望着他,慢慢的,周围的景色也似乎慢慢的暗淡了下来,淡出了如今他所处的这个环境,渐渐的,什么都消失的,这个天地好似都一片空白了,只剩下了他和这个老道士。 人在特别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便会如此,他唯独没有弄明白老道士的这句提问,你和我之间又有什么不同。 穿着同样的衣服,uu看书 uukansh有着同样的眼睛,甚至连想的都是一模一样。 他不禁开始怀疑,他真的喜欢烧鸡吗?他真的对自己的姐姐很依恋吗?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是吧,姐姐也有未曾带东西回来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又是如何度过的呢?忍饥挨饿,即便是再怎么想吃东西,他也不会吭声说一句话,反倒是一言不发的乖乖睡觉,他知道吃的不好弄。 那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呢?和姐姐在一起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人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的,即便你再怎么否认,你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真的很寂寞,或在某个无眠的夜晚,或在某个宿醉的街头。 他这才明白,原来一直在他心里很重要的姐姐,到底代表着什么,不过是他寂寞的时候需要陪伴的那个人罢了,即便是换做任何一个人,他现在所作所为亦不会有所改变。 李天笙斩钉截铁的说道:“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放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到任何伤害!” 老道士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这个观点。 “但即便是你继续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与常人不同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不是吗?” 第316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4) 这还是元神老道第一次跟李天笙探寻这么深层次的问题,即便他现在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思想都变成了一个幼小的稚童。 但聪明人总归还是聪明人,那些自诩自己过去和现在有了很大改变的人,以现如今落魄的姿态再回首自己过去的一些想法的时候,难道不会后悔吗?后悔当初自己明明有那个机会,也有那个想法,却为何独独没有走上那一条道路。 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会活着今天这个令自己最讨厌的姿态。 这便是人,无论出在哪个环境中,都会有不满足的时候,即便是什么都不缺的人,他也会觉的自己有曾经失去,这一辈子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没有改变又如何,现在我和她呆在一起,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李天笙看着她的脸,第一次呈现了孩子不该有的表情,眷恋中有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爱恋。 他逃避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有什么事情是应该视而不闻的,如果连这一点都被人剥夺的话,那他就失去了作为人的一切。 “如果我告诉你远在承道还有你花尽了心里培养起来的一个徒弟,如今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呢?你在不该放手的时候却选择了放手,如今他又该如何?” 李天笙笑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替被人考虑,难道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么? “徒弟?我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徒弟而放弃我现在所关心的事情?” 元神老道叹道:“那你能保证自己有一天不会为了自己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吗?我实话告诉你,你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你之所以一颗心都扑在这个女人身上也仅仅是因为你现如今的回忆满满的都是关于和这个女人的过往罢了,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想起了一切,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后悔吗?” 李天笙冷笑着,牙齿发抖道:“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呢?臭道士,我一句都听不懂,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把,别再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了。” 元神老道慢慢的合上了了双眼,幽幽地说道:“我先前便与你说过,你别再把我当成别人了,就把我看做你自己,一个未曾失去过一切的自己,你再好好地思考我说的这一番话。” 李天笙望着年迈的道士,同样的道服,历经了岁月的摧残,他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画中的那个人是现在的自己,在岁月的蹉跎中不断地改变,慢慢的,他有了胡子,慢慢的,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很开心,每天都挂着满足的笑容,然后到了后面,他的头发慢慢的开始变白了,而身边的那些人也一个个都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他慢慢的笑不出来了、 原来,人活着,是真的需要同别人在一起的,为什么自打一出生开始,便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呢?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呢? 他疑惑着,在不断地彷徨和呐喊者,他只不过是想要一片可以歇息的地方罢了,为什么就连那样的一块地方,都得是依靠别人施舍才能得到的? 李天笙慢慢的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神色挣扎,满脸痛苦的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太需要独处了,为什么从他认知的记忆里姐姐就一直跟着他,难不成姐姐就是阻碍他独处的祸源?他明明…明明可以一个人了无牵挂的活在这个世上的,那该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他现在会为了姐姐的事情怒不可遏。 元神老道望着他蹲在地上的神色,逐渐转换,眼中慢慢的浮现了欣慰的神色,接着道:“我们道家讲究一个理字,但佛家却讲究四大皆空,归根结底,在我看来如出一辙,只不过佛家便是自己有理的事情也不跟人家争,自己没理的事情也不跟人家争,在无欲无求中保持本我罢了,相比佛家的因果,我们似乎更要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天笙,你原本不该修道的。” 李天笙闻言如遭雷劈,怔怔的杵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这一身道服,不该修道的人却修了,追寻因果的人却反倒被因果缠住了手脚,这是一件何其讽刺的事情?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天笙捂着自己的头,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现在他就是个弱者,在思忖这个问题无法得到答案的时候,他便是遭遇了最大的瓶颈。 元神老道还记得师傅曾在的时候,也是被人世间的感性绑住了手脚,当一个修道几十年,清心寡欲的老人遇到了一个年幼的稚童,欢欣雀跃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也无法飞升,这一一道坎,老天爷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他们这些修道的人设下各种各样的陷阱,即便是在功德圆满的时候也不能松懈。 不干预人间的秩序,u看书ww.anhu 这才能称得上仙,所谓仙者,便是无情无欲,无欲无求。 “跟我走吧,这样你或许还能找到答案。” 李天笙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回忆起了过往的种种,他原本便是生在一个破户人家,父亲给人家打短工,终于扛不住沉重的劳力猝死,而母亲则积郁成疾,郁郁寡欢而种,他看惯了人情冷暖。 亦不指望那种东西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逐渐变得狡猾,怕被人家骗,所以开始骗人,怕被人家伤害,所以开始伤害人家。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因果呢? 直到他某一天上山碰到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你在找些什么?” “要你管,臭老头,你离我远些,小心我拿石头砸你!” “呵,年纪轻轻,火气倒是不小,老夫问你,少年郎啊,你可看清了树上有几个果子?” “这哪儿数的清?这么多,要数你数去。” 老人毫不迟疑的说道:“那我告诉你,这树上啊,拢共有六十七枚果子!” “臭老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用心去看的。” 第317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5) 那时的李天笙偏不信邪,爬上了树,顶着刺眼的阳光细数着树上的果子,老道看见了却也不阻拦,只在一旁倒下,合上了眼,没过多久便是一阵鼾声响起。 李天笙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用最笨的办法将树上的果子数了一道,横竖算下来都只有六十个,哪儿有六十七个,他分明就是在骗人。 “臭老道,你给我醒醒,醒醒!” 老道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有些歉意道:“哟,一下子睡过头了,怎么?你数完了?” 李天笙昂首挺胸道:“自然数完了,你骗我,根本就没有六十七个,我数了几遍下来,分明只有六十个。” 老道似笑非笑道:“你…真的数完了?” 李天笙怔在了原地,望着老道深邃的眼睛,他开始害怕了,慢慢的开始怀疑自己了,想着自己方才在数的时候是否数漏了几个,况且整整六十个,哪儿会这么刚好。 老道却也不逗他了,反倒捧腹大笑道:“你这小子,看起来聪明,实际上也笨,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信自己呢?我方才说六十七个只不过胡诌罢了,你也信?” 李天笙勃然大怒,想与那个臭道士决一死战,奈何人家根本就不理睬他,反倒是打了一场太极。 “莫要把人家说的话看的太明白了,这会让你觉得人家句句说的都是真的。” 真正的道理往往都是自相矛盾的,若要真的探寻真理,直到尽头也无法得到答案,我们终究不过是活在这个世上罢了,无论什么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真的想通了这一点,那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聪明人往往都喜欢做一个蠢人,孤单的人其实都羡慕着那些能聚在一起的人,真的一个人能看透一切了,那就一切都没意思了。 李天笙在很早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在他触碰到那个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事情时,内心才会那么悸动,无法自已的想去用自己的一切去灌输在上面。 如今累过,疲倦过得心却无法自从,他在逃避,他还想保护那一份东西,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人生当中想要保留最后一份存在的意义。 “如今的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一个能被世俗左右的人,这功法说是能让人丧失记忆,但对你而言真是那样吗?你只不过是在逃避罢了,你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什么都不会去想,什么都不懂的蠢人,这样就再也不用再做回李天笙了。” 面对元神老道的质问,李天笙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没错,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太上忘情功法的确让他难受了一阵子,但比起沉浸在现实中的难受,他反倒觉得这是一种解脱,所以他没有抗拒这个功法带来的副作用,反倒是沉溺其中。 李天笙望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深情的用手挽起了她的青丝,放到了鼻尖,眸中满是细碎的忧伤,他很爱这个人,这是他在庸俗的尘世中唯一能寻找到的一处净土。 “师弟,我不想再回去了,就算一辈子都这样我也心甘情愿。” 元神道人皱眉道:“这样下去,你这十几年来无论是悟道还是内功都会功亏一篑,而且到最后你都不能保证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这样值得吗?” 李天笙笑了笑,他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练功到底是为什么,归根结底,那个老道士没有给他解答,如今的元神道人也不行,在他看来,活一辈子,跟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到了终点,那就是尘归尘土归土,成仙?长生不老?那种东西就算追寻到了又有什么意义?他只不过还是会像从前一样不断反复的去犯同样的错误罢了,然后在一次次的悔恨中去后悔。 从他的笑容中,元神道人显然已经得到答案了,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谁又不是这样呢?即便再怎么绝望,也要笑着,为了那些能够牵动自己的事情不断地努力着,就像农夫为了养家每日都要耕作一样,就像帝王为了巩固江山,殚精竭虑一样,笨一些不好吗?就这么忙完自己的一辈子,即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寻什么东西,还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死不瞑目,当一辈子的笨人,难道不好吗? 李天笙修的道没有错,即便现在规劝他回想起一切,让他继续做回从前的自己,他所度过的生活还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都是在逃避。 “你种下了一颗善缘,或许你相信善良可以让你变成一个被世俗左右的庸人,而且直到最后你都能欢欣的为这件事坚持,uu看书 ww.uuknsh 这是一件好事。” 李天笙直言道:“可以的,我并非是为他辩解,坏事做尽的人临到终老的时候也会想着尽可能多做一些善事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能切身实地的为别人考虑的人即便最后遍体鳞伤也不会可悲。与其说我是他师傅,不如说他是我师傅,他让我解脱了。” 他环抱起了慕容水鸢的身躯,这个女人除他之外,爱过很多人,即便并非她所愿,即便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但他还是不得不去认为那些都是假的,只有自己和她之间的感情才是真的,毕竟曾经的他投入了那么多真心进去,覆水难收。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见你的徒弟,虽说该放手的时候是该放手,但如今他势单力薄,一个人…” 李天笙横眼道:“他是个男人!是个汉子!不可能脆弱的不堪一击,我曾教过他,即便是死去,也不要放弃心中的信念,有一种东西,是生死不能左右的,那便是不屈的信念,或许这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但我相信,一直都相信…” 元神道人欣慰的笑了,他望着李天笙轻声道:“我也相信,你这个走在我前面的人说的话我都不信,我还能信什么?” 是啊,一个原本可以飞升,却放弃了这个机会,选择机会留在尘世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斥责呢? 第318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6) 慕容水鸢醒来的时候,闻见了一股湿热的气息,那是一条浸了热水的毛巾。 “你醒了?” 他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似乎漠不关己,像是打猎的猎户从河边救回了一个人,无论那人是死是活,只要他自己尽到本分就行。 慕容水鸢下意识的抓住了那只手,眼神无助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道袍被整齐的叠在桌上,此刻的他穿上了一身粗布麻衫,像是一个照顾生病妻子的庄稼汉,只可惜他这张脸太过稚嫩,而且身子板也不是很强壮,与吴落甲比起来,确实差了许多。 慕容水鸢流着泪,欣喜的点了点头。 此刻两人处于一座破落的民房里,这床也是李天笙寻了许久才寻到的,这块地方早就已经荒无人烟了,为了将床板打理干净他废了许多的功夫,若是能像方才那样跟着太上忘情功法继续走下去,或许他做这些事情都不会费劲,但他终究还是清醒了。 李天笙温柔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抚摸着她的脸畔。 慕容水鸢哽咽道:“为什么?” 李天笙轻笑道:“没办法,我这辈子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到现在,就连对你生气都成了一种奢望。” 慕容水鸢捏着那只手,死死地贴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想永远都不放开。 “你会陪我多久?” 李天笙摇了摇头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是一辈子…” “我可以选一辈子吗?” 李天笙又摇了摇头,她神色一片黯然。 李天笙坏笑着揪了一下她的脸说道:“一辈子太短了。” 忽然,门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正是方才那一群人的同伙,他们手中拿着刀,正不怀好意的望着这两个人。 “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没有武功,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保护你,这样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吗?” 慕容水鸢一跃而起,剑光一闪,而后似燕归巢一般扑到了李天笙的怀里,将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胸口上,轻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李天笙望着冷清的屋外,阳光下空气中有许多碎屑像飞雪一般尘埃落定,扑火的飞蛾从不会想那么多,树叶直到落下的那一刹也没有那么感伤,只不过一切都是顺理而行罢了,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从前就是一味地想着逆天而行,改变这个理,所以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须知有些事终究是无能为力的,无论是生死还是自己以后的路,或许中间会分出许多岔路口让他选,但到头来起点和终点还是一样的,跟任何人都没什么区别,真要这么想的话,或许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吧。 李天笙的下巴贴着她的头,轻声道:“我也想…也想像现在这样跟你一辈子都相拥在一起,因为一个人会冷,两个人靠在一起就会很温暖,像现在这样,不是吗?” 慕容水鸢感受着他的体温,那是一份切切实实的感觉,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绝美的弧度,孩子气般的轻声叹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天笙笑着将这句话重述了一遍,兜兜转转之下,他还是找到了那个让他滞留在尘世之间的理由,若是当初的自己没人能忍住一时之气,又怎会得到这个结果,他庆幸着自己的幸运。 慕容水鸢促狭的笑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李天笙叹道:“你猜不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慕容水鸢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眼中似乎有一个无法挂怀的人,你想见到他,不是吗?” 李天笙诧异的望着她,他是真的没有去想,但不可否认的是,或许今后他在无心之中总会走上那一条路,没办法,有些事或许连他的身体都会下意识的去做,根本就不需要脑子。 “戍边是个好地方,照这个情形下去,我估计战乱也不远了,我有一个傻徒弟,他大概会想着自己要一心报国,所以会投身到战乱之中。” 慕容水鸢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是你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不是吗?” 李天笙懂得时候却也好懂,但凡真与他相处过的人,到头来会发现这个看似最聪明的人其实是最蠢的人,因为他是把自己的心放在外面的,他一直活成的都是自己最讨厌的样子,那就是做一个好人,但又喜欢好人,喜欢的不得了。 李天笙在她的耳边吐出了一口热气,让慕容水鸢脸色一红,将自己的头死死的低了下去。 “猜对了也不要说出来,我是个好面子的男人,知道吗?” 慕容水鸢细弱蚊蝇般的回道:“知道了…” “打仗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uu看书 m 只会损失人命,徒增怨恨,总会有一些高高在上的人以为自己能左右一切,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断发动战乱,把其他人的身家置若罔闻,其实大家都不想争什么,每天笑着活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慕容水鸢扬起头问道:“你恨那种人吗?” 李天笙咬牙切齿道:“恨!最恨!若不是因为那些人,或许我早就飞升了,我一直都想站在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狠狠的摧残他们,让他们为自己先前所犯下的罪过后悔!” 慕容水鸢笑道:“我帮你,我武功很高的,真要算起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我的对手。” 李天笙摇头道:“只可惜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纵然你和我一起,杀光了这一片,在某年某月某日,也会出现同样的人,那些被这些人欺负的人并非是痛恨不公,而是痛恨自己为何没活成那种人,这便是人的可悲之处。” 慕容水鸢依偎在他怀里说道:“那照你这么说,你所关心的那个人倒是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吗?不然吧,吴落甲这样的傻子世上还有许多,不过相较这世上这么多人来说太少了,少的像是星空中的一缕尘埃。 第319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7) 吴落甲再次睁开双眼时,手脚被死死地绑在了木桩上,与当初在天云庄如出一辙,被钉上了钉子,稍微一挪动便是锥心的疼痛。 入眼的是那个少年嘲弄的笑容,而先前在茶儿县遇到的那个金人,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我早就说过,这就是你不识时务的下场。” 这是一座漆黑的小屋,一点光线都没有,依靠着微微摇晃的烛火可以看清墙壁上的影子,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吴落甲也不清楚。 吴落甲刚欲发声,胸口却闷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方才他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在梦里一座又一座的山往他的身上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少年手中还拿着一根沾了血的狼牙棒,他没有去看,如今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骇人,像是一块破抹布一样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禄尔赞低头道:“王子,地下赌场已经被大华的官兵占领了,我们要想安全离开此地,必须得马上动身。” 小王子疑惑道:“那来接应的人呢?为什么无风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禄尔赞神色有些尴尬道:“无风身处皇城,况且今日事出突然,我们没料到官兵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料到这个人…居然和骁骑营有些瓜葛。” 小王子楞了一下,震惊道:“你刚才说什么?骁骑营?你是说今晚来的官兵不是大华禁军,而是骁骑营?” 禄尔赞被训斥了一阵,点了点头,不敢说话,只是脸色阴沉的望了一眼叶浪,他还说为什么赵河这么早就跑了,原来早就知情,只是没对他们这些人说罢了。 小王子脸色阴晴不定的对叶浪道:“叶少侠,我想你应该交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是,还有这个人,为什么他会跟骁骑营扯上关系?” “我不知道。” 叶浪瞥了小王子一眼,嗤笑了一声,跟他要交代?开什么玩笑,能收拾这个汉子都是多亏了他,赵河居然丢下他一个人跑了?主子?现在他叶浪根本就不需要主子这种东西,给钱办事就行了,这些金人也是如此,要是真把他惹怒了,一刀就是一个全杀了。 小王子刚要动怒却被禄尔赞制止住了,禄尔赞弯下腰,谄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颗硕大发亮的宝珠,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叶浪虽然脸上还是不屑,但眼角的那一抹贪婪却出卖了他。 “依在下所见,叶少侠年纪轻轻便已是武功盖世,独自一个人处在顶峰,必然是很寂寞的,这颗夜明珠是昔日南滨国王进献给我大汗的宝贝,传言这颗夜明珠如是在夜晚时分,擦拭一番,便会大放异彩,与月争辉,这不正与叶少侠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叶浪抬眼道:“哦?此话怎样?” 禄尔赞笑道:“哼!我笑大华皆是有眼无珠之辈,叶少侠此等本事,若是到了我金国,少说也是个将军,在大华居然还要受这些无能之辈的气,每当念及此,我禄尔赞便为少侠感到寒心啊。” 叶浪神色一喜,似乎找到了知己一般,没错,他叶浪平生从未遇到过什么对手,自认为那些吹嘘自己有多厉害的人,如玉龙派的东方逸尘,铁斧门的王虎生,还有天道山的元神道人,这三大派的掌门其实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若是真要比试一般,他这长刀上只怕又会多出几条人命。 只不过世人都是庸俗的,他们宁愿去追寻那些徒有虚名的人也不肯给他这样有本事的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凭什么他要跟那些废物一起进新兵营?还有他那个叔叔,在薛破越身边做个副将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点兵台下看着他对薛破越低头哈腰的样子就觉得丢人,凭什么这些人身份地位都比他高?骁骑营亲兵奉若神技的薛家枪他又不是没讨教过,不过如此罢了? 他接下了那颗夜明珠,仔细的擦拭了一番,果真如禄尔赞所说,原本还比较暗淡的夜明珠光芒在此刻大放异彩。 “这份礼物我收下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小子当初是和我一同进的新兵营,只不过他在比武之中使用了些卑鄙的伎俩胜了我,接下来我便离开了骁骑营,至于薛破越安排他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小王子冷笑道:“卑鄙伎俩?” 他看人一向都不差,这个汉子的本事可是实打实的,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况且这次他还没带上自己的那个怪异的兵器,在杀了他们这么多金国勇士之后用一把砍破了刃的刀与叶浪对峙,这样即便是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打不过吧。 叶浪收下了宝物之后难得心怀宽广,也不与他计较了,反倒是淡然一笑,他应得的远远不该是这么多,跟着赵河一起也没跟着金人来的痛快,uu看书.uukansh 他得让自己物有所值。 禄尔赞闻言低声道:“王子,若照他所说,那薛破越怕是早就对我们有所防范了,此事关乎我们十年的长久之计,眼下我们还是尽早离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 小王子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吴落甲问道:“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禄尔赞眼角一凛,说道:“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杀了吧。” 小王子神色有些可惜,自打一开始他便看好了吴落甲,这身子骨跟他们金人的勇士一样壮,而且他们金国是一个崇尚力量的国家,若是能收此人做手下,那往后他登上汗位岂不是如虎添翼?只是此人骨头太硬了,他也只好听从禄尔赞的意见了。 “报!兔子来了。” 守在门外的金兵进来了。 禄尔赞与小王子对视了一眼,禄尔赞说道:“快请他进来。”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头沿拉的很低,看不清面目。 小王子目光警惕的说道:“现在皇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消息还没传到皇宫。” 小王子松了一口气。 第320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8) “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走吧。” “跟我来!” 禄尔赞对叶浪说道:“叶少侠,动手吧,只要你杀了他,今后在我大金国的必将享尽荣华富贵。” 叶浪狞笑着扬起了手中的长刀,就算这些金人不说,他也会杀了吴落甲,因为他绝不会允许一个曾经打败过他的人活在世上。 而就在此刻,他的刀却再也挥不下去了,他瞪着眼睛,转过了略带稚嫩的面庞,脖子早已是猩红一片,死?他还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却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只剩下慢慢变得模糊的风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与此同时,外头的金人一同闯了进来,禄尔赞等人将小王子死死地护在身后,而那个身穿斗篷的人则是甩了一下刀尖的鲜血,沉默的像块石头。 禄尔赞惊恐的问道:“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这不可能,他与皇宫里那位的通信方式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人如果真是那个人派来的,他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那穿着斗篷的人没有理会他们,反倒转过头对着吴落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与你说过,做善人做到最后是没有好下场的。” 吴落甲抬了抬血肉模糊的眼睛,用嘴巴咧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那穿着斗篷的人又冷清的转过身,这次手中的刀对准了小王子。 禄尔赞死死地摇着头不可置信道:“不可能,那个人是不会背叛我们的。” “不会?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张天狼冷笑道,这话却不像是说给他们听得,倒像是说给吴落甲听得。 “看在你们快要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吧,张三从未把你们放在眼里,而且一直都与他保持联系的,除了你们之外,还另有其人。” 禄尔赞闻言神色一惊,瑟瑟发抖道:“莫非是…” 张天狼面无表情道:“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好好的一盘棋差点让你们给下臭了,真要害的我报不了仇,这笔账,该怎么赔?” 禄尔赞大吼道:“王子殿下,你先走,我们断后,暂时不要再回金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王子裹紧了自己的身子,连忙向门后跑去,他不傻,早该想到了,那个老不死的根本就不想让位,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还是金国的大汗,自己这个儿子,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他要保住这条命,只要能活命回到金国,他就能号召那些效忠于他的部族,到时候再东山再起。 出门口,在空旷的街道中他行色匆匆的走着,原本他最喜欢的月亮此刻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他走到哪里,那个月亮就跟到哪里,他唯独只有这一刻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的,他看不见人家,人家也看不见他最好。 冷风呼啸着,不时地有官兵拿着火把一队一队的巡视着,承道城门的守卫早就被他收买了,现在他缺的是一个带路的人,要不然随时都有可能被巡逻的官兵抓到。 他隐约能感觉到后面有一把刀在顶着他的背,催促着他,让他只能不断地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直到他东躲西藏走到了最后一个无人的小巷,望见了近在咫尺的城门时,他松了一口气。 “这种能活下去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的愉悦?”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恶鬼一样的声音,抓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怕死吗?” 小王子痛哭流涕,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 “李三原本是让我杀了你的,但我改变主意了,我想留你一条命。” 小王子一听到能活命,什么都顾不上的往地上磕头道:“谢谢你,谢谢你…” 张天狼淡淡道:“你先别急着谢我,你得花些东西买下自己的这条命才行。” 小王子闻言抬头望了一眼月色下的那个人,此刻斗篷中的面目展露无遗,那是一张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脸了,就和当初他在茶儿县遇到的吴落甲一样,现在的他终于领会到了大华人那句‘人不可貌相’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他又立马识趣的低下了头,惧声道:“只要…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只要我登上了大汗之位,我就把自己的一半财富都分给你。” 张天狼默不作声的望着他,似乎对这个东西并不感兴趣。 小王子立马心领神会道:“我给你全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保下我这条命,我什么都肯去做。” 张天狼甩了甩自己的刀,上面的血滴溅在了小王子的脸上,u看书他的眼睛慢慢的瞪大,好似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一样,月光下那个人的右手上正提着禄尔赞的人头。 “你要是敢叫,我会让你这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小王子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听着,我从来都没有认为我是张三的手下,我亦不是任何人的手下,我办什么事一向都是为了自己,你们金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与我无关,就算闹到最后打仗了我也不管,你爹既然这么想要你的命,那你还认他干嘛?我今天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去,是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人,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吧。” 小王子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那个人似乎在怜悯自己,但即便是这样的怜悯,也让他受到了一丝感动,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望着他离去的那一幕,张天狼放下了手中的刀,噙着一丝嘲弄的神色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第二日,整个承道府都禁严了,官兵在街道上贴上了宵禁的告示,进出人员都必须要在特设的隔间里脱光了衣服才能出入,亦有好事者嗅到了气味儿,但茶馆中却并没有敢饶舌,一片祥和的承道也在这几日变得严肃森冷了起来,街上商铺里面米面粮食全都被抢光了,老百姓们像是办年一样买了东西后闭门不出,晚上只有打更的声音在门外回响。 第321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9) “寅卯辰年坐子宫,己午未案寄卯柬。申酉戍将占午位,亥子丑年居酉中。” 薛破越扶着额头,这也不知是谁塞到他书架中的一本书,世人皆在八卦中,他又恰好生在惊门,虽说星属破军,骑得是将军马,但这一生终将满是坎坷。 都说不信命,靠自己打拼,到头来还是陷在这一阙,无法逃脱,越是上位的人就越不得不信命,就连薛田也免不了每年去庙宇祭拜的习惯。 再过两天便是薛红绫出嫁的日子了,承道戒严后第四天终于在一处小巷发现了金人的尸首,其中一人的头颅掉在地上,有人认出了正是当初在茶儿县闹事逃逸的金人,只可惜死了小的,大的却跑了。皇帝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近日看到薛破越都是视而不见,其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就连跟在一旁的许辅国也是劝薛破越这几日最好安分,什么事都不做最好。 他属丑牛,今天恰恰是犯太岁的年头,亦安分,他却偏偏不信邪,一路走下来,都事与愿违。 现如今他望着这本相书,仿似看到了这一年中的自己。 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叶平生!” 帐外的副将掀帐而入,这些时日他又何曾过得不憋屈,亲侄子跟着金人跑了,好死不死的还被人看见了,这骁骑营中也不缺从戍边那里过来的人,一个个都对金人恨之入骨,对那些对金人卑躬屈膝的人更不必多说。 “将军,有何吩咐?” 薛破越抬眼,满是血丝和疲倦,看的叶平生连忙低下了眼,他跟了将军这么多年,知道薛破越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眼下正是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他可不能触这个霉头。 “我问你,若是你做了将军,该怎么带兵?” 叶平生闻言吓得跪倒在了地上说道:“属下不解,将军,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薛破越眉眼一松,抬手叹道:“你不必介怀,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叶平生沉声道:“属下自知罪孽深重,难辞其咎,情愿以死来谢将军知遇之恩!” 薛破越闻言冷声骂道:“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老子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从不跟你玩虚的。” 叶平生站起身来为难道:“将军,您就别拿属下开心了,这几日为了开拔的事,底下的弟兄们闹的不可开交,说是要离开承道可以,但是去宝文那么穷酸的地方必须要给一笔路费,可是我们的军饷光是供应平日的开销,就好比那些军妓,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哪儿还有闲钱拿出来给他们。” 薛破越冷笑道:“路费?老子拿不出来,下坟买棺材的钱有,要不要啊?” 叶平生闻言连忙示意薛破越禁声,这骁骑营的规矩从来都是这样的,拿钱办事,办多大事拿多少钱,将军也坏不了这个规矩,因此底下的将士们要路费从这个规矩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薛破越这话若是传出去,难免会生兵变啊。 “你怕什么?这话老子就敢说,这么多年,当兵为求财老子从没说过他们什么,现在你看看是什么时候?戍边那里每天都要死上几百个兵卒,人家就不是兵了?人家的命就不值钱了?老子这些年是不是把他们惯得太厉害了,现在不给钱就不办事了对不对?” 叶平生低声道:“将军,这军规条例哪一条不是功必赏,错必罚?” 薛破越闷闷不乐道:“你说的没错,老子的意思也不是怪罪他们,只是教他们要学会时候伸手,皇帝要办寿,如果不亮亮堂堂的,到时候钦天监的那一些老夫子又要说什么愧对先祖,用头去撞柱子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向朝廷要银子不好。” 叶平生点头叹道:“这一点属下又如何不知,只是开拔事关重大,我们手底下的兵大多都是承道本地人,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家,他们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还未等他说完薛破越便怒拍桌案而起,环眼呵斥道:“叶平生,你给老子听好了,这话老子敢当在将台说,老子虽然是个将军,但真上了战场,也只不过是一个晚一些死的兵罢了,谁不想每天回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要是想这样,又何必来当兵?老老实实的做个庄稼汉都行,既然当了兵,就别再想这些东西了,你身后站着的就是你的老娘老爹,还有你的老家,你要是跑了,还有谁能替你挡住?要是这么点觉悟都没有,跟个畜生有什么分别?老子已经让这些人快活太久了,让他们快活到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兵了。” 叶平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uu看书 wwuukshu薛破越说的的确在理,虽说骁骑营每日训练艰苦,就跟打仗一样,但终究还是吃得饱穿得暖,平日所用比一般小有余财的商贾都要好。 也是该知足了,这地方又不是流氓地痞形形色色的市井之地,说到底还是军营。 “你去写个告示,叫他们自己选,要安家费的,今后我就把军妓全都赶走,就说赶路还要带女人太费劲,还想能这么过下去的,那就乖乖的收拾东西,老子出钱给那些女人买马车。” 三万兵,真能与那些军妓共度**的其实一小半都不到,男人活在世上,一者为财,二来是为了女人,得不到的东西是最诱人的,所以军妓的存在便刺激了那些底下的小兵每日都刻苦的训练。 骁骑营的军妓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那都是最基本的,腰似柳枝,臀满盈月,体态绰约,最主要的是要口活好,会说些体己的话来疼人,不至于让那些享受过的士卒沉沦在美色之中无法自拔。 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少年郎被这些女人骗了心,满脑子都是杀敌建功,在她长发及腰的有生之年能与她拜个天地,成个家。 这些人就像是在外拼死拼活的人,而军妓就像是耐心的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赶走军妓就像是有人拿着刀杀了这些人的媳妇儿,这是钱能衡量的事情么? 第322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0) 叶平生笑道:“将军高见,我这就去安排…” 薛破越说道:“慢…” 叶平生疑惑地转头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 薛破越望了一眼桌案上的书,叹道:“方才你进门的时候我与你说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 叶平生闻言连连摇头道:“不记得了。” 薛破越冷笑道:“我要你记得,还要把它记在心里,这样有朝一日…” 还未等他说完,叶平生便斩钉截铁的说道:“将军永远都是我们的将军,骁骑营谁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少了薛将军,这是弟兄们唯一的底线。” 薛破越冷声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有这份心是好事,无论是将军还是你们底下的这些兵,那都是一茬接着一茬的,若是因为我不在了,就让这骁骑营成了一盘散沙,你自己想想看,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吗?” 叶平生疑惑道:“将军如今正值壮年,又无灾病,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啊。” 薛破越沉默了一阵,他习惯了军旅生活,这辈子注定是不能像那些意气风发的书生一样挥斥方遒了,大事上看的明白,小事上却又很糊涂,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满脑子的浆糊,即便弄不清楚的事也不想去深究了。 要知道,在成为一个将军之前,他还是一个兄长,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妹妹一丁点儿委屈。 “好,我实话告诉你,我妹妹要嫁人了,这你应该知道。” 叶平生笑道:“说来我还准备了一份彩礼,准备过几日送到府上,怎么,将军是为了这事犯愁?那倒也不必,将军劳累许久,休憩一两日是应该的。” 薛破越冷笑道:“如果老子说老子要劫婚呢?” 叶平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话了,妹妹成亲,兄长去劫婚?这是哪门八辈子打不着的事情。 “你没听错,我妹妹要嫁的就是南征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瘪犊子一个,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得上我薛破越的妹妹?老子真要让这亲结成了,天下人不得笑话我们薛家勾搭权势,贪图富贵?” 叶平生惊声道:“将军,万万不可啊,这可是当今圣上赐婚,这谁眼馋也没用啊,再者,薛公不是应允了这门婚事吗?您不至于要违背长辈的意思吧,这可是不忠不孝啊!望将军三思而后行,切莫为了一时之气而断送前程啊!” 薛破越咬牙切齿的拔出了自己的剑,一挥之下便斩断了桌角,狠声道:“你以为我家老爷子愿意?若不是我妹妹懂事,不想惹事,退一步,我薛破越会怕王爷?” 叶平生闻言松了一口气,叹道:“令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她都已经答允了,将军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薛破越盯着叶平生,那双眼睛里满是煞气,就像是上了战场面前有成千上百个敌人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薛破越摘下了头盔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怒道:“你懂个屁,你又没妹子,你希望看着自己的妹子是流着眼泪嫁人的?” 叶平生被这一顿乱吼,一下子不知从哪里生出了胆气,直面薛破越吼道:“我是不懂,但是我还算知道哪儿头重哪儿头轻,现在都快打仗了,你身为将军,还在被这些小事左右情绪,这就该了吗?” 薛破越望着他,狞笑道:“好啊,看你这样子,平日里没少受我的气,正好,今日我不是将军了,你也不用当这个狗屁副将了,按照我们骁骑营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说话算话!” 叶平生不屑的笑道:“那只怕将军今天还真要听末将这一回了。” 没过多久,中军大帐内便传出了打斗辱骂的声音,门外的护卫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偶尔也有过路的士兵好奇往这里叹了一眼,便被护卫用手中的长枪顶在了脸上,黑着脸训斥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聪明点的人听都听得出来是将军和副将军又闹掰了,这样的事也是少见多怪了,副将军是自骁骑营组建起便跟着将军一起的,当初将军为了招募能人异士,便先去各大青楼掠夺花魁,相中一个就买下一个,弄得天怒人怨的,这些个原本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进了军营后便像是被心上人抛弃的深闺怨妇一样日夜都是泣不成声。 副将军以体面为由劝将军驱逐这些女人,将军却偏偏不,两人为此争执了一番,薛破越有一点好,讲理讲不过从来不以权压人,只用拳头说话,只要打得过他,你在他面前说话就算话,否则再多的道理也是狗屁。 副将军共与将军斗了三次,零胜三负,u看书ww.ukanshu.om 这帐篷外面,早就已经有人开始压宝了,副将军一赔十。 手捧书卷的江边城路过,停住了身子。 一旁的兵卒望见了便满是嘲弄的笑道:“怎么?老夫子也要赌?” 老夫子这个绰号不知是谁给江边城的,这人在骁骑营成日里比武是谁都打不过,人家要真认真跟他动手,他的小命只怕早就不保了,但副将军却吩咐过,无论是任何人跟此人动手都得手下留情,人家当兵根本就不是吃力气饭的,成天捧着个书摇头晃脑的便能跟他们享受同样的待遇,这还不让人眼红? 江边城落落大方的轻笑道:“读书人的事不能叫赌。” 那开口的兵卒好笑道:“那叫什么?” 江边城合起了书,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叶平生的名字上,有些高深莫测的笑道:“这叫知天命,测运势。” 那兵卒大笑道:“那只怕你这回得输的血本无归咯,我还没见将军输过呢。” “好,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坐庄的也是心大,买叶平生赢得根本就寥寥无几,反倒是薛破越这边是大把的银子,加起来都得有五百两左右了,要是薛破越赢了,他自己都得倒赔一百两,真不知他这赔率是怎么算的。 第323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1) 这场打斗远比大家预料的要长许多,以往大将军与副将军争斗,通常都是一个时辰左右,副将军便会鼻青脸肿的出来,这次倒是奇了怪了,里面的打骂声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还一点儿都没见停歇的意思,副将军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硬,约莫是脸都被揍肿了,声音都含糊不清了,还是要打,还是要骂,什么难听就捡什么骂。 骂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薛破越就是个会武功的流氓地痞,脑袋是拴在**上的,说多少次放一个屁就过去了,该怎么样还是怎样。 就连屋外的护卫都于心不忍,想赶进去劝副将军别骂了,接着便是一阵闷铁声响起,约莫是副将军被将军抬起来丢到灯盏柱上了。 原本还在喧闹嬉笑的众人此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了,副将军的嗓子都喊哑了,听着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他们哪儿还有赌的心思,将军不至于这么不念旧情吧,莫不是真要打死副将军?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江边城目色有些悲戚,副将军大义啊,这薛破越疼妹妹这些当兵的不知道,他们这些市斤之人可是一个个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妄论罢了,这没两天薛家的大小姐便要嫁给王爷世子了,大将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脾气,还能是为了什么? 忽然,他的面前走过了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男人,本来这个男人长相实在太过普通,他是没注意到的,但军营戒酒,这个男人浑身却是酒气冲天。 江边城暗自摇了摇头叹道:“这骁骑营虽说骁勇善战,但终究还是江湖习气太重了,照此下去,是不能成为百战不殆的百胜之师的。” 古人云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骁骑营太过自由了,像是一座高约百丈的高楼,顶端镶的是黄金玉帛,中间用的是坚土密墙,到了底下却用的是纸糊一样的木板,风吹雨打之下,木板一旦受潮腐蚀,那百丈高楼便是顷刻间崩塌,毁于殆尽,归根结底还是这劳与被劳的关系没有明确,军队若是不分个三六九等然后在分层管着,那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面对这些骄兵悍将,他是有心无力,只能暗自喟叹,若真能给他万人之师,不消一年,他便能练出一只纪法森明,作战骁勇的军队。 三个时辰后,天色减黑。 薛破越望着倒在地上,口中还流淌着血水的叶平生,恍然若失的坐倒在了地上,如同常人一样,发泄完情绪之后他亦会冷静下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难受,难受的快要发狂,但这又能怎么样呢?他怕,他怕自己不顾一切的动手了之后会连累一家老小,到时候他能带着妹妹天天东躲西藏吗?不能吧,爷爷这么大年纪了,又该如何?皇帝要是盛怒之下… “属下…属下劝将军三思…” 薛破越冷笑着,三思?他要是能三思的话还用的着这样?事情没落到头上的人永远也不懂人家为什么要那么做,道理大家都懂,又有几个忍得了气,吞得了声。 当初赵河出承道他就该派个人过去把这个小兔崽子弄死,这样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多事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悔的肠子都青了又能怎么样? “好了,老子想明白了,这么干下去,老子迟早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到时候做或者没做这件事结果都一样,还会搭上几条人命进去,不值。” 叶平生闻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浮肿的面庞中露出了一丝微笑。 薛破越上前将他拉了起来,他方才下手是没轻没重了些,不过把人打成这样也非他所愿。 “不过,老子告诉你,要老子闷下这口气,当个屁放了这是不可能的。” 叶平生悲叹道:“将军啊,您又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虽说这高官厚禄没有征战沙场来的痛快,但我们这些当兵的不是最不希望打仗的吗?” 薛破越咧嘴笑道:“你错了,老子这次不玩明的,老子学乖了,次次都碰到人家给老子使绊子,老子怎么就从来都没想过给人家挖坑呢?” 叶平生摇头道:“将军,您这又是何必呢?南征王是个铁面无私的好王爷,几次三番下来,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您为什么非要跟他作对呢?” 薛破越怪异的望了他一眼,旋即不屑道:“好王爷?你知道老子这次这一网打下去打到了什么吗?” 说着他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金丝囊袋,正是当日赵河留下的,叶平生不是傻子,望着上面的四爪蟒便已知晓了。 “将军,这囊袋……” 薛破越点头道:“当日我带人去查封那家客栈,uu看书 .ukashu.co 被我们派出去的那几个人捡到的,南征王自然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但是他这个儿子可就不一定了,行事从来都是不拘一格,你越是想不着是他会做的事,他就偏偏要做给你看,这金囊便是他留下来的。” 叶平生有些惊诧道:“将军,莫非您的意思是说世子与金人有染?” 薛破越反问道:“那你认为你那个侄子没赵河能勾搭上金人吗?” 叶平生满脸羞愧,他现在又何尝不是悔恨万千,若是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他是肯定不会让叶浪来承道的,脸丢了,命也没了,他那个死状若是让家里人看见,估计父母长辈这辈子都笑不出来了。 那小子临死之前怀里还揣着一颗夜明珠,一副被收买的样子,无论真假,事实罢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承道府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金兵,还赶在皇帝寿诞将至的日子,我绝不信这是一个巧合,南征王内地里到底如何我也不能妄下论断,但我告诉你,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赵河这小小兔崽子这么放浪不羁,他爹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你就好好盯着吧,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的。” 叶平生闻言神色一凛,沉声道:“谨遵将军令。” 第324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2) “小姐,你穿上这身真好看,不过您还得过两天大婚呢,为何这么早就把衣裳给穿了。” 小环望着眼前身着红色锦绣窄袍,裙底覆地,惊如天人,稍加粉黛,便宛若落入凡尘仙子的小姐,眼中满是艳羡与欣喜之情。 小姐一直都是那么好看,好看的足以让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都羡慕,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读过书的小姐总跟别人不一样,言行举止总能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学。 薛红绫望着镜中的自己,抿嘴笑道:“你也觉得我好看?” 小环鼓嘴道:“小姐,您就当发发善心,给我们这些女人一条活路吧,您这样还当不起好看两个字,那全天下的女人岂不都成了丑八怪?” 薛红绫故作嗔怒道:“你这丫头片子,许久没见,不见长高矮,反倒是这嘴皮子功夫长了不少。” 小环挽起了薛红绫的青丝,小姐的头发就跟人一样,干净,舒服,摸起来就像是布庄里上等的丝绸,梳子一下去就跟织布一样,一推就是一下,想盘成什么样都行。 小环不知想起了什么,莫名的红了眼眶,怕让薛红绫瞧见,瞥过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薛红绫温笑道:“你又怎么了?” 小环哽咽道:“没什么,小环只是想着给小姐梳了这么多年头,到头来还是当不了陪嫁丫头,以后小姐身边的人若是不体己,小姐该如何?” 薛红绫鼻尖一酸,小环一直都是她的贴身婢女,两人自小到大都在一起,情同姐妹,此次陪嫁丫头虽说是爷爷定的,但人却是薛红绫推荐的,她自己都是往火坑里跳,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好姐妹跟着一起。 “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人照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琴棋书画外,洗衣做饭也是样样精通…” 小环不满道:“您还说呢,您看看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跟您一样,非得遭这份下人才受的罪,这洗衣做饭哪儿是您该做的事儿啊。” 薛红绫笑道:“那照你说,我就该一辈子养尊处优?” 小环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薛红绫笑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苦涩的摇了摇头,她在婚姻大事这方面的要求很简单,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然后默默地站在他背后做一个为他洗衣做饭的普通妇道人家就行了。 但现实就像是前朝的大诗人酒鬼杜三所吟的那首浪子一样— 梦里似风煮酒, 常与无眠相扣。 万般心事入喉, 最恨难得长久。 喝醉酒后是最舒坦的时候,什么事都像是做梦一样,就像她遇见了吴落甲,而后不见的时光里便是夜夜难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也只能愤恨的说一句最恨难得长久。 不过仔细算来,人生也不过匆匆数十载,犹如白驹过隙,何谓长久? 她好想喝酒,但自从怀了孩子以后便再也没有喝过了。 若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赵河倒真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南征王亦是如此,为了与薛家结亲能忍下如此大辱,不过在薛红绫眼中这却是不公平的,因为赵河自己又有过多少个女人呢?她要是不洁之身,那赵河岂不是肮脏不堪入目? 这就是她厌恶这些纨绔子弟的原因,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一个个恨不得娶上几百房的老婆,就算不同床共枕,放在那里摆着好看也行。 为什么男人可以被允许妻妾成群,而女人却只能终身都侍奉一个男人呢?人这一辈子真正的伴侣难道不该是只有一个人吗? 这样的男人,即便再优秀,说实话,薛红绫也是看不上眼的,说到底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毕竟内在能容下那么多人的心是廉价的,就像是烂大街也没人要的东西一样,她从来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子,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去捡那种东西? “小环,你跟我多久了?” 小环思忖了一阵后说道:“自小姐七岁算起,如今已经有十八年了。” 薛红绫望着镜中的她,像是姐姐望着妹妹,忽然轻声问道:“小环你有曾想过自己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环闻言脸色一红,默默地低下了头。薛红绫暗叹这小丫头也太好懂了,这样子,分明是早就有些归属,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小环长得可不差,不管丢到哪儿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小姐,其实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 薛红绫促狭的笑道:“说来听听?” 小环若有所思,仿佛思绪万千道:“他其实长得也不算好看,但总是一个人提着酒壶望着月亮,我也喜欢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望着月亮,月亮多好看啊,白的就跟纸一样。我以前的时候总会想我这么看着月亮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有一个人这么看着,uu看书 wwuukash刚好那天在走廊上不小心看到了,就…” 薛红绫打趣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心给交出去了!” 刚说完她便沉默了,仔细想想,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她以前不后悔,现在也不后悔,以后也没机会后悔。 小环颦眉道:“其实也不是这样啦,人家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与常人不一样的东西罢了,就跟小姐一样,读了那么多书以后看什么都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薛红绫问道:“那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小环有些难过的说道:“他心里装着别人。” 薛红绫站起身来将她搂入了怀中,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傻丫头,这天底下好男人千千万,你怎么就偏偏挑中他了呢?” 小环哽咽道:“小环…小环知道,他喜欢小姐,他每次喝完酒之后总会朝小姐的房间望上一宿,直到实在受不了便倒地睡在走廊上,小环心疼他,却只能给他添件衣服,暖的了身子,暖不了心。” 薛红绫满眼心碎的说道:“我们好像都不能与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在一起了,小环,我们都命苦。” 第325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3) 小环将唇脂递给了薛红绫,鲜血胜血,薛红绫轻轻地抿了一口。 “小姐,你真好看。” 小环虽然肿了眼睛,但依旧被镜中的那人迷的失了神。 窗外飞花落,飘飘絮絮,池花映春水,暖阳照长廊,亭台楼榭,无一不美轮美奂,思绪万千,最难的是心上瞒。 薛红绫喃喃道:“大名我未曾想过,小名的话便叫小蛮可好?”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薛红绫笑道:“没什么,我也有许久没出门了,小环,今日你便陪我出去走一趟可好?” 小环诧异道:“可是小姐,待嫁这几日都不能出门的,况且您刚上妆,这个样子走出去…” 薛红绫满不在乎道:“怎么?大华律令有哪一条写着穿着嫁衣就不能上街了。” 小环低头沉默了一阵,随后便展演笑道:“小姐还是小姐,总跟人家不一样,不过我们要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门外…” 薛红绫狡黠一笑,随后轻声道:“你忘了以前我们是怎么逃出去的了?” 小环闻言连忙颦眉为难道:“可是小姐,你要是钻洞出去的话衣服会弄脏的。” 薛红绫小嘴一翘,便嗤笑道:“怕什么?脏了便脏了,换一件便是了,新人穿新衣,我这件已经穿上的只能算是旧的了。” 小环掩嘴笑道:“您这个样子上街,只怕没半个时辰便会被老太爷抓回来的。” 薛红绫促狭道:“那…我跟你打个赌,爷爷不会派人把我撵回家,你信不信?” 小环思忖了一阵后摇头道:“我不信。” 她也是关在屋子里面太久了,前些日子又去军营里照顾吴落甲,最后连话都没说一句,也罢,再也没有什么比心心挂念的人平安重要了,她是个很豁达的人,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消息传到赵河那里的时候,这个男人久违的生气了,面目狰狞的宛若一头野兽,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还不够清楚吗?过两日便要成亲了,如今她却穿着嫁衣走到大街上,岂不是在说就算嫁给过路的人,嫁给阿猫阿狗也不嫁给他赵河,就算成亲了他也是捡人家剩下的吗? 不仅暗地里如此,就算明面上也这么冠冕堂皇。 “赵旺,带着人把那个女人弄回薛府!” 赵河脸色阴沉,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名叫赵旺的家丁却一脸为难道:“小王爷,那可是薛家的大小姐啊,我哪儿有那个胆子去撵她啊,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赵河冷笑道:“你怕她?她说到底不过是个会些武功的女人罢了,我平日里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赵旺满脸哭丧道:“小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承道的公子哥,莫说是动薛小姐了,就连拦都不敢拦,要是稍微为难一些,她那个兄长…” 赵河一把掀开了桌上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零零碎碎,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近乎发狂。 “那只不过是个连脑子都没有的莽夫罢了!你怕他作甚,我偌大的南征王府就保不住你了?去,给我把人弄回家,不然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他已经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了,他与那个女人成亲根本就不是为了得到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打算,只是想正大光明的将她当成一条狗羞辱。 他已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或许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事情也是无趣的很,但是这个女人总能恰到好处的让他找到活下去的方向,那就是把自己的变成一个狰狞丑陋的小人、 赵旺连忙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领着二十来个下人出去。 刚到大街没多久便望见了薛大小姐正穿着嫁衣拿着风筝蹦蹦跳跳的穿梭在街道上,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就连他身后的一干家丁也看迷了眼。 不过他却不一样了,毕竟小命悬在刀尖上,纵然再好看的女人,现在他也是无暇顾及。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迎了上去。 薛红绫一见来人,脸一瞥便将风筝递给了身旁的丫鬟。 “怎么?世子殿下莫非是嫌送我薛府的彩礼太少了,不好意思了,所以叫你们来补送?” 赵旺一听便摇头道:“不是不是…”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谄笑道:“哦…不对不对,正是正是。” 薛红绫好笑的望着他,语气刻薄的笑道:“你怎么跟你家主子一副德行,说出去的话没半晌便自己咽回去,要是真成亲了,人家还不的笑话我嫁了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结巴?” 赵旺闻言脸色红了一阵,心里顿生一赌气,这薛大小姐得罪人的性子可不是盖得,三言两语便能把人怼到墙角下不来台,要是再说上两句不好听的话,那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估计也会动怒。uu看书 w.uukanshom “薛小姐,我是代替我家小王爷领你回府的,您这身打扮上街恐怕会影响到薛府和南征王府的体面,还望您三思。” 小环闻言叉腰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说话。” 薛旺冷笑道:“不敢,我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家丁罢了,哪儿比得上薛府的丫鬟,说话都高人一等。” 小环本就不善与人争辩,被这一说,当即便是怒不可遏,杏眼环视,却半天都找不到说辞。 薛红绫微微颦眉笑道:“好一个利落的嘴皮子,没想到南征王府的男人都这么厉害,十几个人大男人凑到一起,当街对两个弱女子示威,我怕是不听话也不行了吧。” 赵旺闻言一股男子汉气概涌上心头,能让这么漂亮的女子听话,这辈子他估计也就只有这么一次耍威风的机会了,什么薛破越,他不也是南征王府的人吗?便双手插在一起说道:“薛小姐知道便再好不过了,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想动手,薛小姐还是请回吧。” 薛红绫撇嘴道:“那我若是不回呢?” 赵旺眼角一凛,狠声道:“那就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早就听说薛小姐会武功,但我们几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第326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4) 他话音还没落便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脖子。 那是一个只剩下一只手臂的男人,他着实算不上高大威武,长相也十分普通,但身上的酒气和煞气却让周围的都敬而远之。 小环脸色一红,默默地将头瞥了过去。 周围的家丁见状一拥而上,将那个男人团团围住。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 刺军眼中古井无波似的将那个人狠狠的甩在了地上,用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咔嚓两声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今日我废你六根肋骨,不会马上要了你的命,你就好好感受一些骨头插在五脏六腑上的感觉,然后在痛苦中死去吧。” 说着他便继续踩着,身边的家丁纷纷都团团围在了一起,瑟瑟发抖,有些人的气场不是盖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杀过很多人的,所以断人筋骨起来才会这么干脆。 他的眼角瞥过去,刚好从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红衣,又不自觉的把头摆了过来,这就好像他每个无眠的夜晚所看见的月亮,只有在黑夜的时候他才敢目不转睛的看,一旦放到了太阳底下,连瞥一些都会觉得刺眼。 他原本可以不用这么残忍的要了这个人的性命的,但是他愤怒了,怒不可遏,感觉胸腔肺腑都快炸裂了。 薛红绫目色无奈道:“私自离营会受到军法严惩的。” 刺军没有回头,一如既然平淡的回道:“奉将军之令保护小姐,不违军法。” 薛红绫摇头道:“那是从前。” 刺军的嘴角难得浮现了一抹笑意,坚定道:“现在也是如此。” 薛红绫道:“比起我,你应该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我,你就不用费心了,我兄长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你就此离去吧,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刺军苦涩的一笑,心上像是被插了一把钢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小姐是聪明人,她比自己不知道要聪明多少,什么事看不出来?未曾明说不过是一直在给他留些颜面罢了,可为什么,越是这样他便是越要奋不顾身呢? 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真是傻得可爱。 直到下一秒,他的身形倒飞了出去,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人群之中的那抹红衣,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那只红衣就像是夏日里芦苇荡中飘过的一只蝴蝶,带着幽幽地芳香,直到消失在某一个绿草如茵的地方之前都直叫人挪不开眼。 “莫劝娘子解罗袖,衣不蔽体媚半分。从来琵琶半遮面,玉肤凝脂心上游。” 薛红绫瞪着眼睛,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人群之中忽然多了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容颜俊俏,姿态英伟,一身紫衣,正是薛红绫在烟雨镇中所遇到的那位龙公子,他一脚踹开了刺军,纸扇一拂,周围的家丁便纷纷倒地,惹来怀春少女一阵尖叫。 他微微一笑,嘴角便勾成了一个月牙般好看的形状,轻笑道:“英雄救美这种专美于人前的事,我可不会让给别人。” 小环惊呼了一声,连忙跑到了刺军倒下的那个方向,护住了这个方才还是众人焦点,一下子便无人问津的男人,生怕哪个没长眼的踩到他了。 薛红绫眼色厌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熙泽转过头,诧异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深情了起来,喃喃道:“你信不信?这就好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多的,相似的让人数不清。但有一件事在这世上其实早就注定了,那就有一个我,有一个你,纵然人海茫茫,我也总能找到那个你。” 这番情话让那些少女近乎晕厥,还有过路的青楼艺伎,有些甚至解下了脚上的红绳,满目柔情的望着这个男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薛红绫忍无可忍的怒声道:“你大爷的!你给老子滚!” 她一直都想试试用她兄长平日里骂人的话来骂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直到今日下意识的骂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居然隐约的觉得自己可能以后都戒不掉了,这是真的爽。 不过这样的话从薛红绫嘴里出来却莫名的透着一股子娇嗔,居然会让人觉得好听的很。 龙熙泽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如沐春风,无比享受似的说道:“口吐芬芳,声若幽兰,天籁之音,我喜欢。” 随后他便一跃而起,一把揽住了薛红绫的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轻功之高,让人乍舌。 谁都没想到,在王府与薛家快要结亲的日子,会有一个神秘的男人出现在市集之中,当中劫持了薛小姐,并且扬长而去。 当王府的人再度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赵旺还有一众昏迷的家丁,u看书.uukashu 薛家的那个丫鬟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体痛哭流涕。 那日小王爷将屋内的东西全都打烂了个稀碎,神经兮兮的不知说了多少不好听的话,当日路过他房间的人第二天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件事不知怎么也传到皇帝耳朵里面了,前些日子刚出了金人的事儿,如今又来了个薛大小姐被劫持的事,他一怒之下便将禁军头子处斩了,至于这婚期,也因此拖延了。 薛破越因公务缠身,即便是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是没办法,只能暗地里派上一干卫士到处搜寻。 薛百里请来了画师,又将当目睹情况的路人叫到了府上,描好了之后便唤来了还在承道逗留的狄逢春。 “这…” 狄逢春哪儿会不知,看到了那副肖像之后也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听吴落甲说,这龙家的大少爷不是早就死了吗?还被欧阳朔带走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承道的街头。 薛百里问道:“先生有头绪?” 狄逢春抱拳道:“薛公,此人正是龙云天的大公子,黄老那件事您也知道,龙云天死后龙家便树倒猢狲散了,而后这个大公子便一直跟着毒王欧阳朔,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死在了吴公子的面前,没想到…” 第327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5) 薛百里微微合眼,龙云天?他倒是听说过,毕竟他与黄兴业是故交,能从那场战争中活到现在的老家伙已经剩不下多少了,亦包括他们几兄弟,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善战之人,一旦战乱平息,总是难得善终,毕竟手上犯下的人命太多了,煞气重,外加上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伤患,能长寿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龙云天不是黄兴业最得意的徒弟吗?十九年前他还曾去过黄兴业的武场,如今真是天意难测啊。 “那人与绫儿有何过节?为何要…” 狄逢春闻言叹道:“嗨,薛公不知,龙云天这大公子嗜色成性,家中妻妾成群尚不满足,但凡遇到了年轻貌美的女子,便要去抢,臭名昭着,简直是罪大恶极。” 薛百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若只是好色的话,绫儿的性命暂且保住了,况且以那丫头的脑袋,就算落到了恶人手上,也不见得会吃什么亏。 “那对此人的行踪狄先生可有线索?” 狄逢春微微挑眉道:“不好说,现如今他既然活着,那必然是跟着欧阳朔一起的,那个老毒物向来都是行踪不定,不过…” 薛百里闻言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狄逢春思忖道:“我也是听小道消息,那个老毒物每年清明都会回一趟万花谷,约莫着是给他爹上坟,眼下还有约莫半个月,为此我早就号召了一些江湖高手,薛公且安心,在这之前,在下一定全力搜寻薛小姐的消息,一旦有信,便会飞鸽传书。” 薛百里叹道:“破越手底下的斥候全都派出去了,也不知进展如何,临到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档子事,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狄逢春却笑道:“我看薛公对这门亲事也是不大赞同的,索性黄就黄了。” 薛百里摇了摇头道:“嗨,你不懂,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世上趋炎附势的多了去了,又何差我一个人,明白到头还是得糊涂,人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贪,什么都不要,那得多让人费心啊。” 也不知越过了多少座屋舍,好不容易到了平地上,越过了一片荆棘之后,薛红绫对着龙熙泽的右臂就是死咬了一口。 龙熙泽痛苦难忍的将她撇在了地上冷笑道:“伶牙俐齿这个词倒是刚好与你相配。” 薛红绫瞪着眼睛还嘴道:“若论到厚颜无耻你也不差。” 龙熙泽仰头大笑着,拍了拍手掌笑道:“绝配,绝配,我以前居然还不知道,骂人居然还能骂出这好玩的花样来。” 薛红绫的裙摆被荆棘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大腿处的细微春光,她连忙裹住了裙子,冷声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便要咬舌自尽。” 龙熙泽闻言不慌也不乱,反倒是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抬手道:“咬啊,你咬一个给我看看,我都是听得,我真没见人咬舌自尽过呢,咬个舌头还真能把人咬死了?我不信。” 薛红绫一阵羞愤,若非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又如何不敢死?但她又是一个刚强的人,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 “娘亲对不住你了。” 说着她的嘴角便溢出了一丝鲜血,龙熙泽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三两下点住了她的穴道。 他目色有些悲伤的说道:“以前我自以为很懂女人,直到我的妻子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懂,为什么生死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可以这么随意,难道你们真的一点挂念的东西都没有吗?” 他倒没有非礼薛红绫,反倒是那双眼睛,除了深邃的悲伤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极像一颗被伤透的心,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感兴趣,亦不想和任何人发生关系。 薛红绫也暗道这个登徒子或许别有目的,心中的警惕又甚一分。 “也罢,也罢,跟你说实话吧,我这次过来并非是为了别的,只为了还一份人情,你听好了,我不是还你的,而是还你丈夫的。” 说着他便点开了薛红绫的穴道。 薛红绫啐了一口,舌尖生痛,冷声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龙熙泽拿出了抚扇,轻摇了几下,撇头道:“是不是我从前说过太多假话了,所以到如今说实话都没人信了?你丈夫先前救过我,也救了我心爱的人,所以我过来还人情,这有什么矛盾的吗?” “你少在哪里胡说八道,我没有丈夫…” 话还没说完薛红绫便感觉话被自己咽回去了,龙熙泽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至于那人指的是谁,她也不是傻子。 薛红绫有些怪异的望着龙熙泽道:“你吃错药了?” 吴落甲可是先前不止一次打断过他的手脚,uu看书 ..co 如今他居然说自己来报恩?这不是脑子有包吗? 龙熙泽洒然一笑道:“岂止是吃错药了,你瞧瞧现在的我,与以前有何不同?” 薛红绫试探性的说道:“更不要脸了?” 龙熙泽的脸终于黑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自从被欧阳朔带回去后,他的身体便没日没夜的被那个老匹夫摆布,不知灌了多少药,泡了多少汤,就跟酒楼里的大厨做宫宴一样,变着法儿的搞。 直到最后他终于毒体大成了,那个老匹夫还恬不知耻的叫他儿子,他一起身便是废了他的手筋脚筋,把他关在了万花谷里面的山洞里,每日直送一餐,管他是死是活,现如今外出便备好了三天的粮食,如今是第四天,到了明日若是再不回去,估计那个老匹夫就得活活饿死在山洞里了。 “现如今我的武功放眼整个武林,算不上顶尖也能入得了一流,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撒谎?” 当一个只会靠爹的废柴成长起来以后,对一个曾经看不起他的女人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有多爽?龙熙泽如今是切身实际的感受到了。 只可惜他并不快乐。 第328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16) 因为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李闭月了,自然也就无人爱他龙熙泽了。 薛红绫眼眸流转,瞥嘴道:“哟,会点武功便了不起了?充其量也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有种你去南征王府闯一下啊,再有能耐点儿,就在赵河脸上花几只乌龟给我看看。” 龙熙泽的身形忽然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把薛红绫吓了一跳。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 薛红绫转过了头,像是见了鬼一样被吓了一跳,直到龙熙泽在一片草丛中慢慢的现出了身形,只露出了一个头后薛红绫方才惊呼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便是当初欧阳朔在他身上动的手脚,他这些日子仔细的研究了一下那个老匹夫留在山洞里的秘籍,原来所谓的毒体早就不能满足那个老家伙扭曲的心理了,他画的图纸中有一个蜥蜴,能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体色,他便别出心裁的将上千张蜥蜴皮炼成了一小瓶药,让龙熙泽喝了下去,到如今龙熙泽跟那个畜生一样能改变自己的体色了。 除此之外还有伸缩自如的蟾舌,能黏住墙壁的汗水,当然,这也不是一本万利的,龙熙泽讨厌出汗,每回出汗的时候衣服就会黏在皮肤上,非得扯下一层皮才能摘下来,如今的他与其说是武功高强,还不如说是不人不鬼。 他自然认识赵河,因为那个老家伙近期通信最多的人便是赵河,赵河有不要本的钱和人供他钻研,他倒是真的什么都不图,就喜欢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跟赵河说等这边毒体大成了便将他献给赵河当手下。 说实在的,他早就对那个素未平生的小王爷心怀不满了,若不是他一直都在供养者那个老家伙,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至于杀了赵河,没必要,毕竟也没那么大仇。 “当然是活生生的人,我知道你是在激我,但你不知道,你方才所说的事对如今的我来说真的是轻而易举,不信我去去便回,顺便带回赵河贴身的一样东西,你要想逃也行,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如今你逃回去便得和他成亲。” 待龙熙泽现身远去后,薛红绫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现在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但龙熙泽是富贵惯了,他掏钱的时候从不手软,最怕的事情便是被人看不起,有了本事以后欠下的人情自然是要还的,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日在房中,慕轻雪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根本就不懂何为爱。 没错,他一直都在追寻男女之间最纯粹的那种感情,虽然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去做一些强人所难的事,但归根结底还是知道的,在发泄完了之后自己能得到的始终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现在有了这副身体之后他终于能克制自己的下半身了,就如同他看见了薛红绫,明明会觉得这个女人很好看,但下意识却不会起什么冲昏头脑的想法,反倒是会回忆起以往的种种。 他现在有时候甚至觉得正人君子其实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人家压根就比那些成天只为了裤裆里的东西打算的人要强上几百倍,因为人家眼界高,知道自己要的不是庸俗的身体。 王府中,赵河在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之后蹲在了地上,双手插在了头发上,发丝垂落,凌乱至极,时隔三年,他再一次被那个女人羞辱了,堂堂一个王爷世子,新婚前夕,自己的妻子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掳走了。 狗屁的王爷世子!就算这件事丢在一个普通的男人身上,也是奇耻大辱,他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但事情真的发生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很在乎。 现如今他都不敢去看王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他总觉得那些人都在笑,幸灾乐祸,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出丑,现如今的他如何潇洒? 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出现在了门口,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反倒是进屋将倒下的盆栽全都挪正了。 “你自小便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我们家虽然大,但你需要的地方却很小,就算对下人说话,你从来也都是毕恭毕敬的,这副好性子看的让我心急。” 赵河嘶吼道:“所以我变了,拜你所赐!变成了这副把谁都不当人的模样,然后呢?我现在连人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赵熹沉声道:“混账东西,你看看外面的牌匾,你是什么人?你生来便高人一等,走的路自然也与常人不同,忍不下去,uu看书 .uukanshu 将来又如何能站在上面趾高气昂的使唤别人?” 赵河冷笑道:“使唤别人?这样的事有意义吗?你站在上面站了一辈子又如何?每天活得还不是胆战心惊的,你有种便造反给我看看啊!” 他话音还没落便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直把他的嘴角扇肿了,嘴里的牙都飞出去了两颗。 赵熹阴沉着脸道:“你莫不是因为女人的事把自己逼疯了,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把我的脸都给丢光了。” 赵河摊开了双手,一副放飞自我,丧心病狂的样子嘶吼道:“是啊,我从小到大就知道给你丢脸,摆弄些破烂玩意儿被你扔掉,捡回条狗被你弄死,就连跟下人散散心,聊聊天你都能找人把他杀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疯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虚伪的外表配上懦弱的内心,最后也只能是纸糊的老虎。 赵熹沉声道:“因为你是我儿子,所以你这辈子都注定与那些凡夫俗子一点交集都没有,他们所谓的善念,只可以成为你拉拢人心的手段,绝不能左右你的想法,好好想想吧,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会是你的。” 那个男人原本敦厚的眼睛里面此刻像是藏了一只老虎,一只等待已久随时都将扑食的老虎。 第329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1) 站在屋外院墙的龙熙泽刚好瞥见了这一幕,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的父亲对他也是这般苛刻,他回过一趟家,原本富丽堂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废墟,说实话,对他打击挺大的,更令人痛心的是,得知了父亲早就离世的消息。 一个孩子如何能成长为真正的大人呢?望着潮湿的茅屋里,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他终于知道了,似乎每一个大人都是身不由己吧,像他,如果没有子嗣的话,或许还在为自己的那点破事整天伤风悲月。 但当面前坚不可摧的靠山轰然倒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以往追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若是能用他这辈子都无法与相爱的人在一起换来母亲身体安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这可惜这只是如果罢了。 赵河此刻像极了之前的他,劳累如狗啊,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这么累呢?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累吧,只是自己跟自己矫情罢了。 “我龙熙泽一向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那可就别怪我咯,你也是不长眼,连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都追不到的女人,你在想屁吃呢?” 待到赵熹离去后,赵河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儿,随后便愈发的昏沉了起来,紧接着双眼一闭便倒在了地上。 王府不缺高手,但凡是外人进来了,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但龙熙泽却不一样,江湖上通用的手法不过闻探,要么就是探人鼻息,要么就是探人内力,再深一点的便是靠闻,那些绝顶的高手会屏息,但也无法完全掩盖身上的气味儿,所以只要是精通这一门手法的人,看家护院不在话下。 但欧阳朔培养起来的龙熙泽却超过了这个范畴,他的身体被欧阳朔注入了无数个千奇百怪的东西。仔细想想,那些绝世武功绝大部分都是取自野兽身上的长处,如龟息功,长时间都可以不用口鼻呼吸。 还有什么螳螂拳,豹拳之类的,其实这些东西说到底也只不过是赝品罢了,龙熙泽此刻可以真正的把自己变成那种野兽,这才是他敢声称自己如今的造化,在武林中也难逢敌手的原因。 此刻他的呼吸早已与乌龟没什么两样,而他的内力也被这一层皮肤紧紧地裹住了。 四下无人,他拿起来了桌案上的毛笔,沾了一些墨水,在赵河脸上画了两只乌龟,随后准备离去的时候,屋外却又路过了一个下人,让他差点撞了个正着。 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须知就算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那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这本领的弊端就在于撞到了什么东西便会变成什么东西的样子,若是碰到了人,那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糟了!” 龙熙泽眉头一皱,本欲用功踏上屋檐然后轻而易举的出王府,却不料方才惊出了的那一身冷汗此刻却是死死地堵住了他的穴道,这也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不能出汗,一旦出了汗他就是个没有内力的废人了。 这王府这么大,该如何走? 他没有办法,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走了东门走西门,闯了南面闯北面,一到了拐角的地方就得特别当心。直到进了一个拱门之后,望见了方才训斥赵河的那个人男人跟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进了屋子,他才停下了身形, “看样子那个应该就是南征王了,也不知道他的屋子里有没有王府的地图,若是实在没有,等晚上没人了去小池里洗个澡再出去就行了。” 他也走累了,自从有了轻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走过路了,一运功人就飞起来了,哪儿还用得着这个费劲,而且出去一趟比用马车还快。 这样想着他便凑了过去,跟在两人的身后进了屋子,两人端坐在正堂上,红木桌椅,泡的是樵茶庄的花茶,那个味儿龙熙泽只需一闻便能闻出来,他便趁着两人闲聊的功夫四下查看。 “王爷今日好雅致,在下来这王府头一遭是被刀斧赶出去的,没想到第二回来便能喝上茶了,还真是大起大落啊。” 那人身上的斗篷似乎是粘在身体上的,刚好遮住了脸鼻,只是右手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伸手去端茶的时候显得狰狞恐怖。 赵熹面色平淡道:“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请你喝一杯茶又如何?” 一阵阴森的笑声从斗篷中传了出来,仿似听到了一个好听的笑话一般。 “依王爷这么说,在下倒是健忘了,在下可从未记得与王爷有过什么交情。” 赵熹眉头微微一抬,喝了一口茶,随后诧异道:“哦?我还一直以为你为皇帝搜寻**兵书是假,实则是为了当初宫廷中淑妃复仇是真呢。uu看书 ww.knshu.co ” “哈哈哈…王爷果真是人中龙凤,这么多年了,能一眼就看穿我的人,除了王爷之外,恐怕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赵熹冷笑道:“本王和教你的那个公公恰好有些渊源,这算是阴差阳错吧,说说吧,皇帝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那本兵书**,这么多年了,你们内卫在江湖上造的孽还不够吗?他不像是一个为了一本书就宁愿把自己名声搞臭的人。” 斗篷下的那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王爷可曾知道一个人?一个可以说凭一己之力便改变了大华气运的人。” 赵熹皱眉道:“莫非你说的是吴三千?” 那人叹道:“正是,吴三千除开熟知兵法外,还是一个风水相师,能探风穴,堪龙脉,当初的华越之战,相传吴三千除却担任军师,布阵练兵外,还用一块石头补上了大华的龙脉所在,因此皇帝一直念念不忘,非要找到他那本记述了毕生所学的**兵书。” 赵熹大笑道:“风水之术也能与国运相提并论?真是可笑至极。” 那人却冷笑道:“那王爷又如何解释天灾**呢?有些事自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皇帝若是不能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抓在手上那还叫什么皇帝?” 第330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2) 赵熹沉默不语,他不信这些东西,但真要说起来,历朝历代定都那都是有讲究的,都城所在,关乎国运强弱,这一点历朝历代的皇帝都笃信不疑,或许即便他们不信,也还是得把都城建在风水好的地方,风水相师手握八卦,五行二十四山,说起来头头是道,若是没个理在,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可是,我在探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赵熹抬眼道:“别卖关子了,这地方就只有你我两个人。” 那人笑道:“王府可是比皇宫还要安全多了,这一点在下深信不疑,王爷可曾知道,时隔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吴三千死了近乎十年,他的墓却是一座空坟。” 赵熹眼角一惊,失声道:“你是说他还没死?” 那人冷声道:“何止没死,如今的他只怕比谁都要逍遥快活。” 赵熹道:“莫非你知道他的行踪?” 那人叹道:“我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传言吴三千的妻子是异族人,于是我便调查了一番,最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王爷恐怕也猜不到,我们大华军师的妻子,居然是越人。” 吴三千的内子是越人?这件事若在当时被传出去了,那该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莫说让他继续指挥军队,估计他第二天便会以通敌的罪名被押解刑场,只是当时为何没人知道? 那人接着道:“在下知道王爷所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领兵的五将,以薛田为首,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就连先帝,到死也不知道这件事。” 赵熹慢慢的合眼道:“行了,这些事都与你我无关,本王今日叫你,你既然过来了,那我们不妨坦诚布公,如今在你看来,本王胜算几何?” 那人笑道:“我来都来了,王爷又认为自己胜算几何?” 赵熹的手抓着一旁的椅头,那是一只环眼翘首的狮子。 那人接着道:“莫不是禁军的头子被斩首了,王爷心虚了?” 赵熹瞥了他一眼,眼中微微泛起一抹剑光,杀意凛然。 “别别别,在下多嘴,该死该死,无心之语,还望王爷海涵。” 赵熹冷笑道:“本王做惯了孤家寡人了,这些年朝纲之上指手画脚,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现如今能跟本王站在同一处的人少之又少,你要笑便笑吧。” 那人阴阳怪气道:“王爷是天资聪颖,上天垂怜之人,岂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废物,要再多也没用,当今的圣上又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因此牢牢地将军权捏在手中,丝毫都不敢松懈。” 龙熙泽左右查探也没能找到地图,耳边风声倒是不少,一来二去,倒是全都听到心里去了,他又不是傻子,这南征王的心还真的大的很啊,听这意思,约莫是十有**想自己当皇帝了。 可是当皇帝也没什么好处啊,成天坐在皇宫里,门都不能出一下,活着多没意思,偏偏这些大人物还一个个都挤破了脑壳想去做,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图什么,龙熙泽估计这一辈子都弄不清楚了。 赵熹目光如炬道:“你的内卫,是皇帝的贴身护卫,一个个不说以一敌百,比骁骑营里的那些奇人异士肯定是要强上一些的,我若起事,无需那么多人,当今皇子年幼,若能在两日后的寿诞上刺杀皇帝,本王便能顺理成章的摄政,届时再过几年取而代之,登基上位也未可知。” 那人喝了一口茶,渍渍道:“王爷的算盘可谓是打的滴水不漏,那请问王爷,届时在下又该置身何处?对在下来说,这江山只不过是换了个皇帝罢了,在下还是得看人家的脸色,再说当今皇帝对在下也不薄啊。” 赵熹坦然道:“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那人放下了茶杯,手指在茶盖上划弄着,轻笑道:“王爷能给我的东西自然也能要回去,这天子赏赐落在明眼人眼里其实就是一个笑话,说到底还不是不归我?” 赵熹冷声道:“这么说,我们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默默地准备放下茶杯,却被那人的手抓住了。 “王爷且慢,我要的东西,王爷给不了,我没说我不能自己拿啊。” 赵熹冷笑道:“你不就是想要皇帝的命吗?” “哈哈哈…王爷当真是一个秒人,我李三自打入宫的那天起便被割了宝贝,早就不是一个男人了,现如今王爷居然还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我李三倒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情种。” 赵熹眼神深邃道:“难道不是吗?” 那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沙哑的声音。 “王爷若是认为是那便是吧,uu看书 wwuukas毕竟没有把柄的人用起来也不放心不是?实不相瞒,在下究其一生,也只不过是为了知道何为爱罢了,我问过一个人相同的问题,如今再问王爷,王爷是否能向在下解惑?” 赵熹站起身,拂了拂袖子,怒声道:“愚不可及!” 龙熙泽也被逗笑了,不过他倒是有些信,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说真话的时候没人信,反倒是你谎话连篇的时候总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真真假假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辨别的清楚地。 何为爱?若是有机会,他倒是真想和这个人彻夜长谈一番,他知道,却找不到。 几年下来,他终于活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他学会了武功,平日也要开始为钱财发愁,每次买不起药的时候便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会想着当初若是自己少给人家一次小费是不是现在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只可惜当他明白了银子到底有多重要的时候,却早已是身无分文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跳进了小池里,世子房屋那一处倒是热闹的要紧,赵河终于醒过来了,却没有在意脸上的东西,他拿起剑将端盆送水的下人全都杀光了,月色烛光下,屋内鲜血淋漓,他终于明白了,不想让人家看见你丑态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看见的人全都杀光就行了。 第331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3) 当龙熙泽回去后,薛红绫依旧乖乖的呆在原处,面前生着火。 龙熙泽诧异道:“你身上应该没带火折子,是如何生火的?” 薛红绫翻了翻白眼,轻蔑道:“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是不是离了银子,离了市集就活不了了?古人有钻木取火之道你不知道?” 龙熙泽这才望见离她不远处的一块枯木,上面多了一个黑色的小洞,而一旁放着的是一张用树皮做弦的小弓,此刻的薛红绫双脚并在一起,浑身蜷缩着,捏紧的手心旁有淡淡的红肿,想必是生火废了不小的功夫。 龙熙泽往地上扔了两只拔光了毛掏光了肺腑的野鸡,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动脑子?” 薛红绫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似笑非笑道:“那这也是花银子买的?” 龙熙泽脸一红,争辩道:“自然是花银子买的!你看我像是一个没银子吃饭的人吗?” 他最怕的便是人家嫌他没银子,最恨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人,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以前是真没脑子,居然会喜欢上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专抓着人家的痛处说,没错,他现在是缺银子,缺的要死,以前他觉得最无所谓的东西到如今却让他可望而不可及,他也曾想过用自己这身本事去偷去抢,但在无数次心火作祟的时候都被强压了下来,他是个气派的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坦坦荡荡,小偷小摸之事无论如何都做不得。 见薛红绫得意的捡起他打来的东西,架在火上烤,龙熙泽一阵恼怒,没好气道:“我看着皇帝也是脑子有病,居然亲自给你赐婚,你要是嫁出去,夫家能好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薛红绫得意的翘嘴道:“哟,要我说啊,这人啊,还真是应了一句话,富不过三代,盛极必衰,你爹做那么大的生意你都能连着自己儿子的那一份一起败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龙熙泽瞪着薛红绫怒道:“那你有种别吃我的东西,还给我!” 薛红绫将烤架一把挪开,得意道:“我是从地上捡的,又不是从你手里拿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龙熙泽指着她的鼻子火冒三丈道:“你…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么无耻!” 他这张平日里能哄女人的嘴一旦与女人争执起来却莫名其妙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早就习惯了用钱压人了,现如今就算有了本事,没钱还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说话也不硬气,觉得活着没钱便是一种罪过。 薛红绫却撇嘴道:“你也知道我是女儿家?这女儿家的事能叫无耻吗?女儿家的强取豪夺那得叫巾帼不让须眉。” 龙熙泽愤愤道:“你…你得意什么?依我看,跟你扯上关系的,一个好下场都没有,你丈夫如今不知所踪,就连那个给你指婚逼你嫁人的皇帝也临死不远了。” 薛红绫本是任由他说去了,听到了这话立马转过头,神色认真道:“你说什么?” 龙熙泽负手仰着头,冷冷道:“没什么。” 薛红绫没有理睬他,反倒是将那两只烤鸡放在火上烧了一下,然后用鼻子去闻了一下,喃喃自语道:“这大晚上的,人要是饿着肚子睡觉该有多难受啊。” 龙熙泽冷哼了一声,冷笑道:“呵呵,你想用激将法?我告诉你,我龙熙泽今日就算是饿死,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死了以后让豺狼叼去身子,也绝不会吃你烤的东西。” 薛红绫没有理睬他,反倒是自顾自的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囊袋,这是西域的香粉,这种香若是撒在身上,可驱汗,王公大臣家的女儿出嫁,宫里便会赏赐一袋这样的香粉,为的便是防止女方在婚礼途中因为婚袍密实而导致出汗毁妆。 但鲜有人知道,在成为香料之前,这种东西是西域货商用作食料的,特别是烤东西的时候,若是加上一些,那便会香飘四里。 没过多久,龙熙泽便喃喃自语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他倒不是对薛红绫说的,对着风,对着月色,端坐在石头上,温润如玉的像个公子。 薛红绫还是讨厌这样的富家子弟,但现在总能下意识的去理解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了,现在也只能说世上的人有千百种,她也没必要一一去评论好坏了吧。 她将一只烧鸡丢到了龙熙泽的面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说道:“你慢用吧,我要回去了。” 龙熙泽疑惑道:“你若要回去,为何方才我走的时候不自己走掉?” 薛红绫目色奇怪的望着他说道:“你不是说你是想向我相公报恩的吗?既是报恩,那我要做什么,你自然不会阻拦我。” 龙熙泽不耐烦道:“罢了罢了,uu看书 .uukanshco 你要去便去,我会救你一次,不会救你第二次!” 薛红绫驻足了一阵后弯腰道:“谢过公子。” 龙熙泽吃着烧鸡,一下子愣住了,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哪儿还有薛红绫的踪影,他有些茫然的嚼了两下嘴里的肉,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道谢了,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承道这一块儿她儿时早已走遍,环山的这一带大一点的时候便来过了,可以说就算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令她没想到的事,一向以敦厚老实着称的南征王居然真有这么大的祸心。她得赶快回去,将这个消息通知兄长,及早防备。 又是天将明的时候,东升的初阳总能带给人希望,即便是在最炎热的季节里,初阳刚升起的时候也是最凉爽的时候,混着朝露的湿气,合着温柔的风儿,带着芦苇荡飘来的幽香,让人神清气爽,即便接下来是劳累的一天,也能卯起一股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 吴落甲擅长发现这些东西,他总觉得即便是在最不好的时候,也能有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场景,就像当初的何尽欢一样,那个少年的心愿是看遍世间的山川大河,即便看不见,能在临死之前看看周遭的一草一木也是一件幸事,最后他躺在了一处有微风吹过的山坡上,安静如少年。 第332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4) 世上其实有很多美,离别之人,相见是美,不见思念亦是美,未到之处,看见是美,不见空想亦是美。 他很想告诉黑牛这些,但或许他心里还是觉得复仇这件事比较重要吧,若是换做他,他也会不惜舍掉性命去做。 现在再想起当日与薛红绫同舟泛湖时的光景,到现在,遇到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好像什么都变了,唯独没变的便是活成自己的样子。 两天两夜的彻夜长谈是吴落甲这辈子度过的最短的两天,睡觉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只有活着,不断的向前看,不断地去做事他才能忘却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很感激苍天让他这个兄弟活了下来,而且黑牛看起来比以前更壮实一些了,还有一个男子汉的名字,张天狼,听说是那个算命先生给他起的,不过他爹娘觉得拗口,他小时候生的黑,又喜欢去划水,整天在泥巴潭里打滚,就跟水牛一样,于是便有了黑牛这个名字。 “李三固然该死,但在我看来,更该死的是皇帝,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视我们这些平明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试问这样昏庸的皇帝如何能保证他今后不会害更多的人,你若说善,那我行的是大善。” 吴落甲不会像李天笙一样头头是道的去反驳人家,也不像薛红绫一样牙尖嘴利,毕竟人长一张嘴,你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人家不说话不是? “黑牛,看来不见得这些时日,你也成长了许多。” 吴落甲躺在墙角,如今身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剩下一张嘴和一双虚弱的眼睛,犹带着笑意。 张天狼红着眼睛说道:“哥啊,你就不能长点儿心吗?你现在瞅瞅你这身上,像块被捅了无数个口子的破抹布一样,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替自己想想呢?人家出事了就想着你,你去扛着,那你出事了呢?谁能替你扛着,到头来要不是我撞见了两次,你不是早就…” 吴落甲透气笑叹道:“哥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事,你和哥一样,现在都见不得人死,哥不讲义气,不像你一样,现在心里还装着村里的那些人,谁都不瞧,谁都不看,一心就想着为他们报仇。” 张天狼恨恨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了?” 吴落甲喃喃道:“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村子一没,哥就好像这辈子的指望都没了一样,哥没多大出息,这辈子就指着身边的人都好好地。” 张天狼冷声道:“那你就替我,替村里的人好好地活下去吧。” 吴落甲问道:“真要去?” 张天狼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多活的这段日子都算是老天施舍的,他早就死了,活着若是不能手刃仇人,那就算长命百岁也只是一种煎熬。 吴落甲颤颤巍巍的抬起了自己右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黑牛…呵…” 儿时他们一起练武的时候他爹总会让两个人去做不同的事情,吴落甲去南面山上斗虎,张天狼便会被派到北面山上斗狼,临行的时候两个少年总会给对方加油打气,两只拳头一上一下击打在一起,仿似心中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张天狼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口中叹出了一股子热气,慢慢的走了过去,用自己的拳头准备打在上面。 就在此刻吴落甲那只拳头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打在了他的腹部。 张天狼弓着身子,额头青筋突兀,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其实早在昨日,吴落甲的伤便已经好了五分了,但凭此刻的他绝非张天狼的对手,他深知黑牛的性子,若是自己一力阻拦的话,他只怕会先把自己打的不省人事了再动手,他左思右想之下,也就只有用偷袭了。 吴落甲艰难的站起了身子,点了张天狼的穴道,苦笑道:“你要是真杀了皇帝,你得死,老天好不容易给哥留了一个亲人,哥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张天狼不能动弹,只能怒声道:“你若是不让我报仇,我情愿一死了之!” 吴落甲扭了扭自己的脑袋,叹道:“所以啊,这一趟你就不必去了,哥替你去就是了,你说哥是个善人,其实在哥看来,哥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人,哥一直都不想杀人,但总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对那些素未平生的人大开杀戒。” 给自己杀人找借口是最愚蠢的,无论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那都是杀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吴落甲未曾想过杀了皇帝会让这个国家的黎民百姓陷入水火之中,李天笙也没教过他这些。 既然黑牛和皇帝之间必须要死一个,那他只能让皇帝去死了。uu看书 .kanshuco 张天狼急眼道:“哥,你是不是虎!你现在莫说去杀皇帝了,就算进宫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是内卫,你不能和我比,快,给我解开穴道!” 吴落甲捡起了地上的斗篷,穿在了身上,又从张天狼的腰间取出了那块令牌别在了腰上,拉低了帽檐笑道:“你看现在像不像?” 皇宫中的那些卫军是只认牌子不认人的,这一点昨晚张天狼便与吴落甲说过,他这才想起来。 他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阻拦吴落甲的说法了。 吴落甲轻声道:“哥这次去,要你答应哥三件事情,这一次,你不能拒绝,只能听着。” “第一,无论这次刺杀成功与否,今后你都不得再有报仇的心思。第二,好好地活下去,能娶个媳妇儿就尽早娶个媳妇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叔大婶儿早就念叨这件事了。第三,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哥照看一下薛小姐。” 张天狼怒吼道:“哥,你不能去!你杀不了皇帝的,你只会白白送命!” 吴落甲笑道:“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哥知道不管成功与否,哥都要死,临死之前叫你办的事情你就要好好给我办,不然到了九泉之下,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第333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4) 世上其实有很多美,离别之人,相见是美,不见思念亦是美,未到之处,看见是美,不见空想亦是美。 他很想告诉黑牛这些,但或许他心里还是觉得复仇这件事比较重要吧,若是换做他,他也会不惜舍掉性命去做。 现在再想起当日与薛红绫同舟泛湖时的光景,到现在,遇到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好像什么都变了,唯独没变的便是活成自己的样子。 两天两夜的彻夜长谈是吴落甲这辈子度过的最短的两天,睡觉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只有活着,不断的向前看,不断地去做事他才能忘却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很感激苍天让他这个兄弟活了下来,而且黑牛看起来比以前更壮实一些了,还有一个男子汉的名字,张天狼,听说是那个算命先生给他起的,不过他爹娘觉得拗口,他小时候生的黑,又喜欢去划水,整天在泥巴潭里打滚,就跟水牛一样,于是便有了黑牛这个名字。 “李三固然该死,但在我看来,更该死的是皇帝,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视我们这些平明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试问这样昏庸的皇帝如何能保证他今后不会害更多的人,你若说善,那我行的是大善。” 吴落甲不会像李天笙一样头头是道的去反驳人家,也不像薛红绫一样牙尖嘴利,毕竟人长一张嘴,你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人家不说话不是? “黑牛,看来不见得这些时日,你也成长了许多。” 吴落甲躺在墙角,如今身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剩下一张嘴和一双虚弱的眼睛,犹带着笑意。 张天狼红着眼睛说道:“哥啊,你就不能长点儿心吗?你现在瞅瞅你这身上,像块被捅了无数个口子的破抹布一样,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替自己想想呢?人家出事了就想着你,你去扛着,那你出事了呢?谁能替你扛着,到头来要不是我撞见了两次,你不是早就…” 吴落甲透气笑叹道:“哥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事,你和哥一样,现在都见不得人死,哥不讲义气,不像你一样,现在心里还装着村里的那些人,谁都不瞧,谁都不看,一心就想着为他们报仇。” 张天狼恨恨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了?” 吴落甲喃喃道:“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村子一没,哥就好像这辈子的指望都没了一样,哥没多大出息,这辈子就指着身边的人都好好地。” 张天狼冷声道:“那你就替我,替村里的人好好地活下去吧。” 吴落甲问道:“真要去?” 张天狼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多活的这段日子都算是老天施舍的,他早就死了,活着若是不能手刃仇人,那就算长命百岁也只是一种煎熬。 吴落甲颤颤巍巍的抬起了自己右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黑牛…呵…” 儿时他们一起练武的时候他爹总会让两个人去做不同的事情,吴落甲去南面山上斗虎,张天狼便会被派到北面山上斗狼,临行的时候两个少年总会给对方加油打气,两只拳头一上一下击打在一起,仿似心中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张天狼忍不住抹了一下眼角,口中叹出了一股子热气,慢慢的走了过去,用自己的拳头准备打在上面。 就在此刻吴落甲那只拳头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打在了他的腹部。 张天狼弓着身子,额头青筋突兀,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其实早在昨日,吴落甲的伤便已经好了五分了,但凭此刻的他绝非张天狼的对手,他深知黑牛的性子,若是自己一力阻拦的话,他只怕会先把自己打的不省人事了再动手,他左思右想之下,也就只有用偷袭了。 吴落甲艰难的站起了身子,点了张天狼的穴道,苦笑道:“你要是真杀了皇帝,你得死,老天好不容易给哥留了一个亲人,哥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张天狼不能动弹,只能怒声道:“你若是不让我报仇,我情愿一死了之!” 吴落甲扭了扭自己的脑袋,叹道:“所以啊,这一趟你就不必去了,哥替你去就是了,你说哥是个善人,其实在哥看来,哥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人,哥一直都不想杀人,但总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对那些素未平生的人大开杀戒。” 给自己杀人找借口是最愚蠢的,无论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那都是杀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吴落甲未曾想过杀了皇帝会让这个国家的黎民百姓陷入水火之中,李天笙也没教过他这些。 既然黑牛和皇帝之间必须要死一个,那他只能让皇帝去死了。uu看书.uukanshu 张天狼急眼道:“哥,你是不是虎!你现在莫说去杀皇帝了,就算进宫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是内卫,你不能和我比,快,给我解开穴道!” 吴落甲捡起了地上的斗篷,穿在了身上,又从张天狼的腰间取出了那块令牌别在了腰上,拉低了帽檐笑道:“你看现在像不像?” 皇宫中的那些卫军是只认牌子不认人的,这一点昨晚张天狼便与吴落甲说过,他这才想起来。 他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阻拦吴落甲的说法了。 吴落甲轻声道:“哥这次去,要你答应哥三件事情,这一次,你不能拒绝,只能听着。” “第一,无论这次刺杀成功与否,今后你都不得再有报仇的心思。第二,好好地活下去,能娶个媳妇儿就尽早娶个媳妇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叔大婶儿早就念叨这件事了。第三,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哥照看一下薛小姐。” 张天狼怒吼道:“哥,你不能去!你杀不了皇帝的,你只会白白送命!” 吴落甲笑道:“这就不用你费心了,哥知道不管成功与否,哥都要死,临死之前叫你办的事情你就要好好给我办,不然到了九泉之下,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第334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5) “你看,如今能与我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你。” 龙熙泽望着手上的那只乌鸦,神色有些忧伤,没人懂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以前活得真的很纯粹的,找个喜欢的女人然后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但可恨的是见一个爱一个,压不住裤裆里的那杆枪,为此经常做出一些自己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乌鸦歪着脑袋,嘎了一声,似乎也在为龙熙泽的迷茫感到困惑。 “唉,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好面子的,我以前懒,不爱习武,但却幻想着有一日能成为手中拿剑,十步杀一人的大侠,你知道大侠是什么吗?” 乌鸦又嘎了一声,它也不懂。 龙熙泽连忙道:“就是那种说话算话,他一说话,人家都得看着他,心甘情愿的按他说的去做,然后武功高强,就算杀人也是利落干脆,潇洒如风的。” 乌鸦眨了眨眼睛,好似听懂了。 龙熙泽苦着脸说道:“你说我要是能成个用剑的大侠该有多英俊,唰唰唰的就把那些我看着不爽的人全杀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却成了这个鬼样子。” 乌鸦沉默了。 龙熙泽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我既然要当大侠就不能欠人情,虽然拿不了剑,但总归还是有办法的,我本来打算帮他救个媳妇儿就算了的,但人家又自己跑回去了,这不是白跑一趟吗?我这人情你说到底还没还?” 乌鸦很人性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龙熙泽,这次它好像在说你自己肯定有自己的决定。 高约数十丈的宫墙内,太监宫女们正捧着一盒盒东西来来往往的穿梭者,皇帝寿诞第一件事肯定是祭天,得先去皇陵走一趟才行,他们手中拿的正是祭祀要用的东西。 钦天监的老夫子们指挥者乐师,这些整日除了观测天气便闲的没事做的老夫子对这样的事情特别上心,一个地方该站几个人,朝着什么方向站他们都头头是道,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落在他们眼中,便是天大的事,一刻都马虎不得。 朝天的龙旗插在龙台上,风声合着鼓声,旗幡招展,百年兴业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挂在朝会堂的朱门之上,白玉铺成的台阶上延伸着一条长约千米的大红毛毯,这是用赤炎鸟的羽毛做成的,这种鸟在大华仅在戍边一带的深山里有,因其有力博海东青,奋战至死的勇气,便被先皇帝奉为大华的护国之鸟,不得补杀,为了做出这一条地毯,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和时间,赤炎鸟只能活三年,而且只有在老死之前才会掉羽毛,那处的山被足足封了十五年才集齐了这样一条红毯。 而这条路,也只有皇帝才能走过去,视为踏羽而行,直通天听。 薛红绫是昨日深夜回府,把府中的下人吓了一条,婚袍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薛百里闻信便忘履相迎的从屋内赶了出来,爷孙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天将亮的时候薛破越也从军营内赶了回来。 眼圈黑了一片,一看便是没睡好。 薛红绫说明了事情原委后薛破越勃然大怒,说是非要把赵河那个小兔崽子碎尸万段,以前找不到由头,现在好了,他爹居然在打这个算盘。 大华抛开疆土,如今只能算是积弱之国,两代皇帝一心都想的是兴农田以富国,裁军也是为了这个,华越之战过了才不过二十年,就算是大华上下的官员体制,也不是健全的,更别提皇帝自身的安全了,虽说有个内卫护着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但如今内卫头子居然也跟着南征王一起反了,若是真让他们得逞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妹啊,事不宜迟,哥这就动身带人进宫,我估计禁军现在也跟内卫穿一条裤子,皇宫内的亲军不过五百人,还都是些娇生惯养的皇亲国戚,真要是打起来他们估计一个个跑都跑不赢。” 薛红绫皱眉道:“哥,你等等,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薛破越摇头道:“这不成,你一个女儿家的怎么能打打杀杀的呢,情况复杂,到时候真要打起来,哥都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薛百里按住了薛破越的肩膀,轻声道:“算了,你就让你妹子跟着你一起去吧,她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有她在旁边,你也安心许多不是?你啊,就是好面子罢了。” 薛破越低下头,脸一红,一个大男人让女人帮的确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他想过了,自己要是带人进宫,弄好了就是护驾,弄不好就是造反,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多想,只要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偏偏还没个打算,真要有薛红绫在身边,那他就只管安心的打打杀杀了。 “行,我带上她一起,现在就动身去军营。” 薛红绫思忖了一阵后说道:“哥,依我看,如今你还不能动身去军营。” 薛破越疑惑道:“为何?” 薛红绫道:“现在我们还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他要造反,u看书ww.uukash 南征王是个聪明人,他从不结党谋私,若是真的让他得逞了他也肯定不会第一时间登基就位,反倒会扶持小太子上位,名正言顺的辅政,然后铲除异己,他借的不过是内卫的手罢了,自己是不会动手的。你若是贸然前往军营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届时他反咬一口说你欲起兵谋反,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薛破越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哥这辈子替皇帝办事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你觉得自己做的事忠心耿耿,问心无愧,但是人家总不这样觉得,反倒是处处都要提防着你,让你难受。” 薛红绫笑道:“好啦,哥,你就别抱怨了,你如今的地位也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得到了什么就须得付出等同的代价,世上哪儿有白捡的好事?” 薛破越叹道:“这倒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薛红绫颦眉道:“我们现在最好先去找许叔叔,他现在是兵部侍郎,你若要动骁骑营,无论是何缘由,都得先向他禀告,这样就算不上欺君造反了,今日无早朝,再过一个时辰,文武百官便要在太庙集结,许叔叔估计还是刚起床,事不宜迟,我们要尽早去许府。” 第335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6) 王府,赵熹换上了一身新的暗金色蟒袍,现在他也要出门去太庙了,下人早已备好了轿子。 今天是个良辰吉日,宜动土,婚嫁,赶上了晚春接着初夏,不热,出门即便是在轿子里呆着也不会觉得热。 其实他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还是喜欢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褂子和黑布鞋,因为这样凉快,他是个大汗脚,官靴容易出汗,上一堂朝回来脱掉整个屋子都是臭的。 但是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不想活得舒服一点呢?或许他想造反登基就是为了以后在朝堂上可以不用穿官靴吧。 成了位子上的那个人,那就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了,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多舒服? “王爷,轿子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就启程?” 赵熹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下人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道:“回王爷,小的吃过了。” 赵熹笑道:“吃的什么?” 下人回道:“一碗白粥,两个馒头。” 赵熹迈出了屋内,喃喃道:“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啊,顶的上戍边那边寻常百姓家两日的口粮了。” 下人谄媚道:“王爷是菩萨心肠,心系国家大事,饶是这般时候也不忘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 赵熹眉眼间闪过一抹冷笑,他非是关心那些吃不饱肚子的百姓,想的反倒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离谱,有些人能为了一日三餐发愁,有些人则会为了书画上多了一丝残墨而发愁,多可笑? 在他看来,能自己选择去死的人都是幸运的,最不幸的是那些不想死却又被身外之物拖累而死的人,这样无论是活着还是死都太过窝囊了。 赵熹端坐在了轿子上,待到下人拉下幕布,他也慢慢的合上了眼,沉声道:“起轿吧。” 此刻文武百官早就聚集在了太庙,一阵喧嚣,谈论的无非是官职上的一些不便,想要对接的那头行个方便,走走捷径,比起绿林好汉的有钱大家一起赚,论称分金银倒是显得文雅许多了,说话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到了关键时候,双眼的眼珠子里都藏着火的时候再把条件摆在台面上来说,最实用的东西还是银子,银子出的多,什么事都好办。 宽阔的朱门石柱旁摆着祭祀用的桌子,洗干净的牛羊猪首摆在上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烧香用的炉子里插着几根纹着金色文字的大香,四周还有几面大纛上用水墨画着符咒,将居中的地方团团围住,此为封穴,封完了穴再请祖宗。 拿着斧钺的兵士一动不动的将太庙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肯放过一只苍蝇,由此往内往外只有一扇门,后头便是百丈悬崖,饶是那么危险的地方,还是有弓弩兵时刻待命。 海东青依旧不舍的在天上滴哩哩的叫着,这畜生是昔年薛破越在宝文的一处深山里捡回来了,脚上受了伤,不能飞,叫军医治好了以后本来准备放归山野了,但它却自己跑了回来。 说起来他爷爷以前也养过一只海东青,这畜生好似与他薛家有解不开的渊源,不过的确管用,一只海东青就比得上十个斥候。 这些年它都没离开过承道,薛破越叫唤一声让它往哪儿飞它就往哪儿飞。 其雄伟之状让底下的百官望见了都不由得纷纷点头称赞,此鸟为鸟中王者,于祭祀之日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愿离去岂不是预兆着圣上便是人中之王? 赵熹还是刚到,一进来,身侧的官员便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纷纷挪开身子,不敢得罪他,也不敢上去攀交情。 许辅国后到,黝黑的脸顶着阳光有透着一股子油色,这些年走南闯北,风吹雨淋的到没见他生过什么病,吃的不好睡得不好用的也不好,反倒是身子骨一如既往地硬朗,比不上那些富贵官,就连手指头被割破了都得养上好一阵子。 “哈哈哈,王爷今日换得这身衣服可谓是精神抖擞,威风堂堂啊!” 谁都不愿意搭理南征王,偏偏也就许黑子不避嫌,毕竟他与南征王一样,都是被孤立的人。 赵熹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许大人虽是书生,但这文人剑杀起人来也未曾手软不是?说起威风,本王倒还真自愧不如啊。” 许辅国弯身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一向都是秉公办事,若非那些奸臣佞党一个个都罔顾王法,肆意妄为,下官又如何能判的了他们的生死。” 赵熹微微摇头道:“许大人过谦了,前几日在朝堂上本王一力主战,uu看书 .uukanshu许大人对自己人下手从不手软,为何到了金人那里却不据理力争,反倒是沉默寡言了呢?” 许辅国愣了一阵后说道:“这…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啊,这战和大策被就与我等文官不相干,下官虽是挂个兵部侍郎的头衔,说实话,也就是按照圣上的意思披个通牒罢了,若真说到发言权,这户部侍郎田大人可比在下要懂得多了,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库里的每一笔账可都在他的心里装着呢,在下不敢喧宾夺主啊。” 赵熹冷声道:“哼!田匹夫辱本王太甚,他本就是一个潜身缩食的断脊之犬,一说到打仗便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四个字,偏偏本王说要打,他便振振有词,我大华的国库年年那么多银子到哪儿去了,为何一说起打仗就搞得跟国库被人偷了一样,这不够那不够难道我们得一辈子挨人家的打么?” 许辅国笑道:“王爷息怒,田大人想必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圣上既然答应了要在今日定夺,那便是顺天意应民心,无论是战或不战,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依诏行事便是了。” 赵熹挥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仿似不屑与这等云云之辈站在一起,嘲弄道:“依我看,许大人这些年的血性是被磨没了,说到底还是没打过仗的文人书生,一说起金人的刀枪,便惶惶不可终日,与那些怕死的人一个德行。” 第336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7) 南征王说话难听那是出了名的,许辅国也是暗自苦笑,不去触那个霉头,皇帝出场后身侧跟着十几个头戴金色头盔,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的人,那便是内卫,相传内卫的真实面貌没人见过,皇帝甚至直言也许他们就在百官的家中当家丁,会让那些贪赃枉法的人一一现出原形。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人把这句话当回事了,为官不贪原本就是一个笑话,你不贪你怎么让人家给你办事呢?说到底不过是你巴结我我巴结他,最后银子一层一层的往上走,最后还是得入国库,当官的,不过就是趁这个流水般的路过上几天好日子罢了。 那些卫士与寻常的兵士不同,腰间都配着一把金色的弯刀,下不过大腿,上不过肺腑,小巧精致,只要是遇到了危急情况,手只需要轻轻地往旁边一挪,刀便可以出鞘。 许辅国的眼睛变得冷然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那十几个人,慢慢的往前靠了过去。 皇帝告天结束后赵熹往那里瞥了一眼,慢慢的转身离去。 而就在此刻,一个卫士毫无征兆的拔刀了,他离皇帝只有五步之遥。 却未曾想到许辅国用自己的身形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一刀,随后百官一阵慌乱,连连喊着救驾,剩下的十几个卫士也是纷纷悍不畏死的扑向了皇帝,谁也没想到内卫居然造反了。 正值此刻,太庙内,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手拿大刀的人慢步走了出来,南征王看见了那人,微微一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李三不过是要皇帝死罢了,他就给李三行了个方便,今日城内的禁军都被他支出去巡逻了,只有这几百的亲兵还在皇宫里面,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若是再晚上两天,只怕这禁军他也招呼不动了。 皇帝也是猝不及防,被吓得连连后退,卫兵们赶了上来,却被那个人用刀利落的抹掉了脖子。 许辅国踉跄的爬着,此刻他身上中了一刀,却依旧不肯后退,拿着命要保住皇帝。 那个拿大刀的人显然并不急,反倒是津津有味的欣赏着这一幕,这样的事情是没有预兆的,就像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刺杀皇帝一样,皇帝也不会想到自己今天会刺杀他,毕竟他平时待他们这些内卫真的不薄,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唯独只有一点皇帝是给不了的,他李三是个太监,太监是什么?太监就是这一辈子就算拿到手的东西再多,也不会是自己的,他想要爱,那种东西是花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的,无论是父母之爱,还是情人之爱。 既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他亲手摧毁这一切是不是就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痛苦,感受到爱了呢? 他不清楚,所以想试试,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心愿,就像是没死过的人想着去死死看看一样,这种代价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在某年某月某日死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感时常会侵扰他的内心,在寻常人眼中,他并非是一个正常人,可以说是已经扭曲到恐怖的地步了。 像现在这样,将万人之上的皇帝的性命牢牢地抓在手中,他说死皇帝就得死的感觉还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愉悦,或许,这就是活着吧。 “薛破越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太庙外,一声震如洪钟的呐喊声响彻天际,薛破越带着一干甲士骑马赶到,刚好看见了那个拿刀的卫士要对皇帝痛下杀手,他一杆长枪脱手而出。 那卫士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子一侧便轻松躲过。 薛破越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这一幕好似似曾相识,不过他却着实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纵马一跃便跨上了祭台,身侧眉清目秀的小将倒是看着台上的那个卫士失了神,逐渐变得惊慌了起来。 大刀卫士见状阴阳怪气的狞笑了一声,一刀便朝着薛破越的坐马劈去,薛破越身姿一跃便从马背上落下,可怜那只马却被斩了首,轰然倒塌在地上,腿还在颤着。 “护驾!护驾!” 皇帝脸上还站着许黑子的血,一时间惊慌不能自己,他面前的这个卫士已经连杀了几十个卫兵了,踩着尸体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来,宛若一尊杀神。 此刻薛破越麾下的甲士也步入了战场,百官们纷纷慌乱逃窜,一时间也不知踩死了多少人,大家都抢破了头往外头跑。 那个卫士似乎并不着急杀皇帝,反倒像是在等什么,叶平生也与那个大刀内卫战在了一起,台上剩下的只有这个拿刀的卫士,皇帝,还有薛破越了。 薛破越挡在了皇帝的身前,那人也停住了身形。 “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人举起了手中的刀,指向了薛破越,薛破越冷笑了一声,单打独斗他还真没怕过谁。 上去便是一套薛家军拳,虎虎生风,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几次三番下来都躲过了薛破越的拳头,uu看书 .ukau.cm 虽然身法算不上轻巧,却也有力。 薛破越随手抄起了一杆长枪,那人一刀劈面,薛破越便一枪刺出,直向他的心口。 薛红绫的瞳孔慢慢的放大了,她看清了那个人的眼睛。 微微带着笑意,他似乎并没有看自己的对手,反倒是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不要!”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一句话,只可惜那杆枪已然捅向了那个人的心口,他的刀也随之落地了。 在斗败了叶平生后,李三丢弃了自己大刀,甚至将自己的斗篷都给摘了下来,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胡子,这撮山羊胡是粘上去的。 “李三!朕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回过神来的皇帝指着李三怒斥道。 李三笑道:“陛下可曾记得今日早上喝过的那杯茶?” 皇帝捂着自己的喉咙,不可置信道:“你…” 李三渍渍了几声后说道:“说起来,我们的茶还是从越人那里学过来的,陛下曾说过淑妃是懂茶的,没想到过了六年你居然忘了先前也有一个女子为你沏过那样一杯茶。” 第337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8) 皇帝绝望的愤怒道:“李三,你到底为何如此待朕?” 李三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大刀,有些怪异的望了皇帝一眼,旋即大笑道:“你是皇帝,说让谁死就让谁死,从来都只有你主宰人家的生死,现如今生死却被我这样一个人捏在手里,你说可不可笑?我不为什么,只是感觉这样很愉悦罢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疯子,他很想让人家懂他,但奈何这样的一个他,是不会有人懂的。 皇帝指着李三,红着眼睛,颤着手道:“杀了他!杀了他!把这一干奸臣乱党全都给朕剁成肉泥!” 李三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紫色的小药瓶,这里面的药水就连金子也能腐蚀的一丝不剩,若是倒在人身上,可想而知。 “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想要的找不到,不想要却像是狗屎一样黏在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到底何为爱呢?要不下去问问阎罗?哈哈哈…” 李三将那药水举过头顶,然后自上而下的浇下,还未等骁骑营的甲士上前,他的身躯便冒着蒸腾的雾气,他凄厉的大笑着,仿佛这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可是他身上的皮肉被一寸一寸的腐蚀着,甚至可以看见脸上的铮铮白骨,直到最后倒在地上,连骨头也被侵蚀一空。 自离家后这么多年,别人对他说的千言万语,他只信过一句话,那便是那一年,那个女人隔着窗户对他说窗外池边的荷花开的很好看,原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他看了一眼,倒觉得还真好看。 他不恨皇帝,恨的是这世间的一切,为什么他活的那么惨还有人能真正开心的活着,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开心,自己又为何这么痛苦,这个国家已经无可救药了,他还不如干脆杀了皇帝,大家一起受苦受难多好,让那些笑的人哭出来,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愉悦。 薛破越拔出了长枪,枪尖一抹红色,那人的头盔落下,他亦是震惊万分,旋即暴怒道:“为何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落甲倒地望着天空,他有一百次机会可以赶在薛破越之前杀了皇帝,但他却始终没有动手,因为他想到了薛家,他虽答应了黑牛,却不能再负了薛小姐,皇帝一死薛家又该如何?薛小姐又该如何? 他是个自私的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自己一死了之才能化解这一段恩怨了,黑牛是个重义气的人,兄弟的临死之言他应当是听得过去的吧。 心口开了一个窟窿,如今已是回天乏术,他能感受到,身上的热血正在逐渐的冷却,这一次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但真的很轻松,活着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个能活下去的人都是勇敢的人。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薛破越了,直到薛红绫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的面前,哭诉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他慢慢的抬起了右手,苦笑道:“对不起,这次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薛破越一把拉开了薛红绫冷眼望着吴落甲,沉声道:“别管这个贼子,就算你以前和他有些交情,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样死已经算是很便宜他了。” 薛红绫情绪早已崩溃,却看见了薛破越眼角的余光,带着丝丝的不忍,她已经身怀六甲了,怎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一下子心火涌上心头便晕厥了过去。 薛破越扬起了手中的长枪,虽然如今他也是一头雾水,但事情吴落甲已经做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唯有一死才能赎罪,如今再与他有任何交集肯定会让皇帝猜忌,届时不管对谁都不好。 而就在此时,鸟儿凄厉的叫声自天空响起,原本凄清的太庙不知为何多了黑压压一片的乌鸦,它们落在了四周的围墙上,睁着黑褐色的瞳孔,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被这邪门的一幕吓到了。 薛破越下意识的大喊道:“还有刺客,众将士护驾!” 如今吴落甲也是奄奄一息了,将死之人了,自然是皇帝的命重要,他想都不想便背起了薛红绫自混乱的场面中跑到了皇帝的身旁。 那些乌鸦像是受到了指示一般同时跃起,将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原本明亮的太庙一下子也变得昏沉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鸦群散去,薛破越望了一眼吴落甲所处的地方,哪儿还有他的身影。 这一日,原本平静无事的大华朝堂像是变了天一样,第二日,皇帝便让骁骑营入驻承道城内,关闭城门,这一夜寻常百姓都能听到外头凄厉的哀嚎声,却没有一个人敢开门。 赵熹拿出了珍藏的宝剑,剑柄是龙头状,剑身上镶着三颗宝珠,这是他让顶尖的匠人制造的,u看书 .uukanshu 说实话,这样的剑就连杀人都费劲,就是好看罢了。 但用来自刎却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是被逼到绝路上的,这些年苦心布置无非是为了掌握城内的禁军,皇帝却一步一步的蚕食着他的权力,他曾对李三抱有过一丝期望,但靠内卫那几个人终究还是不顶用的,况且直到最后他都没能给李三想要的筹码,又如何能指望人家按照他的指示办事。 成王败寇,骁骑营仅仅用一千人便杀的他手底下三千禁军溃不成军,臭鱼烂虾说到底还是臭鱼烂虾,忍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一事无成。 “父亲…” 门外赵河穿着一身白衣,面容端庄,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赵熹合眼道:“你当初在外头给薛破越留了一些线索,不然他的骁骑营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城内,是不是?” 赵河笑道:“自然,但父亲为心无愧,即便是想造反,也从未与金人有任何瓜葛,又何惧之有呢?” 赵熹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赵河道:“我仔细想想,这一辈子似乎都没调皮耍性给父亲添过麻烦,作为一个儿子是不是太不合格了,这一次又如何,您终于可以睁开眼看看我了吗?” 第338章寄外孤狼3拜东出,龙入浅水8卦难测(9) 赵熹猛然睁眼,手中的剑已然架在了赵河的脖子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他不是一个虎毒不食子的人,任谁在这种时候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摆了一道都会不顾亲情的。 良久后他终于垂下了手中的剑,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若是能早杀了赵河,或许还有一丝胜算,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教出这样一个儿子出来,他从小给赵河灌输的思想应该是不会错的,为何至此? 这一刻,四周都好似冷清了下来,陷入火海的王府寂静无声,下人们争夺抢闹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世界都安静的只剩下了这对父子。 赵熹有些懊恼的说道:“你若是不遇上那个女人,或许…” 但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这已经是在变相的说自己蠢了。 赵河有些茫然的望着外头,忽然开口笑道:“父亲,五更天了,该上路了。” 赵熹眼眶一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这一行泪是为江山而流,生在帝王家,谁都无可奈何。 赵河回首道:“若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儿子,但愿那时你不再是王爷,只是一个务农的庄稼汉,这样我也就不是赵河了。” 赵熹哽咽道:“莫非集权势名利于一身真的让你这么不堪忍受?” 赵河淡笑道:“父亲难道不累吗?每晚你的书房总会有人,灯会亮到三更,二十年了,你就没一天睡足两个时辰,皇宫里的那位或许都没父亲这么操劳吧,您又是为了什么?” 赵熹将剑立在了地上,支撑起了自己强壮却又摇摇欲坠的身体,红着眼怒吼道“自然是为了成为人上人!” 人活一世,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抢,那还活什么?他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教出了一个糊涂蛋!真是荒谬至极! 赵河望着门外的那棵桃花树,在回想自己的这一生,去年有一个人蹲在树下,悲风伤月,感叹生命的弱小,如风中残烛,转瞬即逝,现如今看来,倒也的确如此,探寻真理倒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只可惜他没办法活得跟欧阳朔那么干脆,每天总要戴上千百种面具对人,直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赵熹冷笑道:“你现在看看你的样子,生死看淡?你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就连在我这个当爹的面前,同样还是抬不起头,像你这样一辈子都活在失败里的人又怎么不会产生轻生的念头。” 赵河叹道:“是啊,我真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啊…” 赵熹怒斥道:“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把脑子都给撑坏了!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你现在就给老子滚!去外面,去做一个窝窝囊囊的庄稼汉,一辈子也别再回承道!地煞!” “王爷!” 大堂内忽然出现了几个蹲在地上的黑衣人,他们是赵熹的死士,绝对不会死在赵熹后面。 “现在就给本王把世子带离承道,永远也不要回来,你不是想死吗?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下去!” 赵河原本欲嘲弄赵熹,他若真想死,谁又拦得住,回过头,却看见了那双绝望中又带着一丝温情的眼睛。 他那冰冷了十几年的心好似被深深的刺了一下,那是什么? “遵命!” 只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南征王转身的那一刻,大堂的牌匾烧着火坍塌了下来,他的身体也被人擎了起来,渐行渐远。 赵熹头发凌乱的坐在了王座上,抬眼是披坚执锐的薛破越,眼神漠然。 “王爷,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复命吧。” 赵熹冷笑道:“你觉得本王会跟你回去?” 薛破越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我不这样觉得。” 赵熹难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感谢你,到最后,还给本王留下了尊严。” 薛破越转身道:“你们都退下吧!” 身旁的将士望见南征王手中还拿着剑,便迟疑道:“可是…” 薛破越怒骂道:“给老子滚!吗的,一天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你们都是想死吗?” 他说话的确有些直了,像他们这样的小兵小卒是不能亲眼看着这般大人物死的,皇帝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赵熹仰起头,满目疮痍的笑道:“圣上天恩!赵熹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今日只有以身谢罪,愿我大华千秋万载,万世昌荣!” 薛破越默默地转过身,走出了大堂,无眠之夜,现如今他也不觉的疲倦,倒真想找个小酒馆,点上两叠小菜,痛饮一宵,一想到家里还有媳妇儿等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也有好久没回家了。 同年九月,大华与金开战,戍边易手,uu看书 ww.uuanshu战事吃紧,大将军陈龙豹率本部三万亲军远赴边疆,骁骑营也随同一并前行,共七万大军。 第二年开春,皇帝便驾崩了,却秘不发丧,年幼的太子登位,国号却未改,除却文武百官外,这等天大之事寻常百姓却是不知的,许辅国被册封为国师,位居首辅,薛破越封正一品大将军,与陈龙豹并列。 薛府中,一声婴儿的啼叫声让屋外的薛百里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对老人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抱重孙更重要了。 稳婆自屋内走出,笑吟吟的说道:“恭喜老太公,母子平安!” 薛百里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是说生了个儿子?” 稳婆点了点头,掩嘴笑道:“老太爷错了。” 薛百里闷闷不乐道:“那…是个女娃?” 稳婆笑道:“您可又错了,这回可是龙凤胎!” 薛百里喜笑颜开,一时激动不能自己,不过旋即便冷着脸说道:“你知道出去后该怎么说吧?” 稳婆笑道:“知道,今日我替薛将军的夫人接生,薛家多了一名男丁!” 待稳婆走后,薛百里激动地搓着手喃喃自语道:“这……叫什么好呢?” 第339章白缨出,黑煞留(1) 时光荏苒,不留片刻,如春水趟过,细润无声,再回首,一切都似乎变了,纵然你还是一成不变的度过每一天,身旁还是时不时地会有欢声笑语,就如同以往的你一样,不是吗? “娘!” “小蛮乖,你哥哥呢?去哪儿了?” “他在跟太爷爷学武呢。” 稚嫩可爱的面庞上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两个可爱的团子头顶在头上,她手上还拿着一块化了一半的蜜糖。 丰腴绰约的紫衣女人拿出了一条手帕,为她擦拭着嘴边的涎水。 风吹过,山坡的那一头,老人正将小娃的脚抓住,小娃的倒立的额头满是汗水,小脸憋的通红。 “今天没去姑姑那里吗?” 小蛮一听小脸一苦,弱弱道:“姑姑…姑姑看见小蛮就会哭。” 紫衣女人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这个孩子多可爱啊,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她纵然想跟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疼爱她,但总会觉得自己心里有根刺,每当想起自己某时某刻对这两个孩子有些疏忽的时候便会羞愧不已。 但让她有些气愤的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却对他们不管不问,这么多年过去了,纵然那个女人是他的丈夫最疼爱的妹妹,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她也对那个女人有一肚子怨气。 “怎么会,姑姑看见小蛮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蛮摇了摇脑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说道:“姑姑不喜欢小蛮…” 紫衣女人闻言蹲下身将孩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眼中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薛破越已经整整三年没回家了,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保家卫国,但独留她一个女人呆在这个家里,她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她没有娘家,薛家是一个大家,她一个外来的女人嫁进来了,纵然人家不说些什么,她每日都是如履薄冰的度日,就连府中的下人,也不敢轻易的得罪,须知薛老太爷最恨的便是仗势欺人。 小蛮带着哭腔问道:“娘,你为什么哭了?” 紫衣女人摇着头哽咽道:“娘也不知道。” 孩子自然是会跟大人学的,大人哭,孩子也会不明就里的哭起来,两个人一瞬间便哭作了一团。 直到山坡那边,刚练完一阵子的男孩走了过来,这孩子长得一双丹凤眼,灿若星河,虽然脸庞稚嫩,但可以看得出来,长大以后定然是个会欠许多风流债的人。 听说他和妹妹出生的那一天,府里便进了一个风仙道骨的老道士,说是带人送了两个名字过来,男孩大名便叫半子,及冠后表字胜天,女孩便叫清影,未免以后生的太过惊艳,顾影自怜,影清则人清,清于浊世。 当薛老太爷还想问那道士是打哪儿来的时候,老道士却淡然一笑,微微道:“萍水相逢,再者,这两个孩子的造化是别人送的,无我无干,所谓的前人栽树,后人享福便是如此。” 半子和清影的小名都是薛红绫起的,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蛮,只可惜两个人长这么大年纪却一个也不黑,一个也不蛮,半子是个会疼人的好哥哥,妹妹哭了知道哄,小蛮是个体己的好妹妹,不任性,善解人意,从不让人头疼。 只是两个孩子越是长大,薛红绫便愈发的哀伤,看着他们两个人这么懂事,总会不由自主的流泪。 男孩望了望地面,忽然眼前一亮,弯下腰摘了两棵雏菊,慢慢的走了过去,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小妹,来,送你们两朵花,有了花就不要再哭了。” 紫衣女人愣了一下,对上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一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她也是没有体统,怎么会在孩子面前哭出来,还要个孩子来安慰。 她站起身摸了摸男孩的头,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小蛮也停住了哭声,把自己的糖递了过去,说道:“哥,你吃糖。” 男孩嘟着嘴瞥过脸说道:“太爷爷说糖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我不是小孩子,我是男子汉,不要!” 他说着眼睛还是时不时的瞥向小蛮手里的那半块糖。 紫衣女人见状从身上又拿出来用手帕包裹的蜜糖,笑道:“娘知道你是不想抢妹妹的吃的,来,娘这里还有一块。” 他拿过了蜜糖,老气横秋的照样学样的摸了摸小蛮的脑袋,说道“小妹,你糖吃完了跟哥说一声,哥这里还有一块!” 如今正值战乱时期,寻常百姓家况且食不果腹,薛府更是人人都紧衣缩食,为了前线那些奋战的将士们,薛老太爷不仅变卖了这些年全部的家当,还把自己最中意的几把武器都拿去当了,这糖还是她拿自己的首饰去换的。 只因有一日带着两个孩子逛街,uu看书 .uukashu.cm 小蛮瞥见了街边挑着两个篓子卖酥糖的小贩,看着人家用铲子敲下一块块白色的糖糕她停了很久,也没张嘴去要。 作为娘亲,她着实不忍,便将当初的嫁妆变卖了,现在再贵的首饰都比不上白面馒头,得亏店铺老板是熟人,她才换了几两银子,补给家用,小黑和小蛮都在长身体,小黑饭量又大,为了紧着他,老太爷都时常吃不饱肚子。 她是有多盼望着有朝一日薛破越凯旋而归,告诉她不用打仗了,这样一家人就都能好好地了。 簌簌! 忽然下面的山坡处传来了一阵声响,紫衣女人神色一慌,这地方是薛家的后山,应该没人才对,山上耳朵野物都被府里的下人偷光了,薛老太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为何… 薛百里在不远处喊道:“回家了!” 小黑站在一处山坡上,眼睛一亮便大声说道:“太爷爷,我看见了一只兔子!” 薛百里挑了挑眉头,兔子?他这后山莫说是兔子了,就算是虫都快让人撵光了,这小兔崽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小黑还怕人不信,连忙拉着紫衣女人的手,连声道:“娘,你过来,你来看看…那不是吗?” 第340章白缨出,黑煞留(2) 小孩的眼睛最是敏锐,大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偏偏只有他们能看到,紫衣女人向小黑指的那个方向望去,困惑的往前挪了几步,方才转身大喜道:“老太爷,他没说错,那是兔子。” 薛百里闻言快步赶了过来,莫看他老态龙钟,却依旧是精神抖擞,身子骨硬朗。 他下了坡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只口鼻沁出了鲜血的兔子,腿还在抖,再往旁边一望,差点被吓到了,那是一头像一座小山一样大的野猪,和兔子一样,不知是被谁下的手,头部口鼻都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薛百里大喝道:“阁下到底何方神圣,既然来了,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用自己的内息探查着周围的一切,却依旧毫无所获,现如今他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便是此人绝对是武功高强之辈,而且实力在他之上。 呼! 忽然,一阵风吹过,薛百里的脚下多了一根箭,箭上绑着一块白布,上面隐约有些黑色的墨痕。 薛百里弯下身打开了白布,只见上面写着— 薛公大义,薛家如今衣食难以自暇,我等江湖中人实不忍此状,非是援助,大难当头,同舟共济,仅此而已。 薛百里喃喃道:“江湖中人吗?” 直到薛家的下人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回府,夕阳西下的时候。 一个衣衫褴褛的雄壮背影自荆棘中站起身来,他的脸黑的像块炭,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嘴边还有像钢针一样的拉渣胡子,脸上亦有几分岁月的沧桑,眼睛明亮,却又带着一丝忧郁。 当他离开薛府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在官道的时候,身旁多了几个拿着大刀面色凶恶的盗匪。 “就是你!前两日杀了我们大哥!我们等你很久了!” 他神色玩味的转过头,望着那些悍匪,嘲弄似的笑道:“你们在等什么?等死么?” 盗匪们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大哥死了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拿走了大哥身上的二十两黄金,那些黄金足以换他们兄弟一个月的口粮了,四处打听发现这个男人进了承道他们便在官道上埋伏,因为现在的承道进出只有一个门。 “把你身上的黄金交出来,这样我们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他们是聪明人,他们的大哥使得一手好大刀,被这个男人干掉了说明他有些本事,若是真要打起来,难免会换上他们其中几个人的性命,没有人会愿意死的。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漆黑的牌子,在手中摇了摇,似乎在刷什么把戏,盗匪中眼急的却看出来了,有人惊呼道:“黑煞!” 这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一个恶徒,黑煞若是杀人,那便是拖家带口一个不留,可以把原本富裕的一个商户掳掠的像是被火烧上了三天三夜一样干净,寸草不生,其惨状不异于天将灾祸。 这些人中总归还是有聪明人的,传说黑煞面如碳灰,再看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天我高兴,黑吃黑的事儿我不做,你们要想死,我也不拦着,如何?” 他一副江湖老油条的做派,玩味的望着手中的牌子。 但越是这样便越是有人不信邪,这年头能做匪的又有几个是畏惧生死的,他们相视一眼,终究还是拿起了刀向那个男人冲了过去。 只是刚近身,那个男人便挥舞着手中犹如千斤一般重的拳头,一拳击出,直接就把一个盗匪头给打凹了,飞了出去,像是被大鼎碾压过一般血肉模糊。 剩余的盗匪看见了这一幕,哪儿还敢继续往前,纷纷惨叫着四散逃窜。 “能给予多大的残忍,便能给予多大的善良。” 他没有去追那些人,反倒是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酒葫芦,打开了盖子,仰头便是一阵痛饮,喝了几口之后踉踉跄跄的连路都走不稳了。 夕阳下,风沙起,他伸出手挥了几下。 地上的土地忽然深深的陷了下去,厚重的牢笼在一瞬间将他的身形牢牢地框住。 一个尖嘴猴腮约莫五丈的男人自黄沙中破土而出,身旁还有两个早已等待良久的人。 其中一个是拿着浮尘,道貌岸然的老道。 另一个则是手持大钺,胸前还挂着拳头般大小念珠的和尚。 “两位,我这天罗地网怎样?” 老道轻蔑的一笑,刻薄道:“比起令兄来确实要强上一些,只是怕这黑煞重施故技,伤了阁下的性命。”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闻言脸上便是一阵气愤,狠声道:“真人这话是也想试试?” 老道冷笑道:“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两人争执之下几欲出手,和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位,眼下大患还未平息,何故内讧?”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傲然一笑,便嗤笑道:“哼!进了我这天罗地网,接下来等着他的便是无尽的沙土,u看书 .uuansh 他都已经被活埋了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黑煞不过如此。” 和尚望着塌陷的地面,喃喃道:“但愿如此吧,但若真要这样,我们也不用三人同行了吧。” “大师多虑了!” 他插着腰,一副万事皆休的样子。 还未等他高兴多久,便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往下去看,差点眼珠子瞪出来了,那是一双手。 老道和和尚见状纷纷动用轻功离出了数十米、 只见凹陷之处,一个雄壮的身影破土而出,原本困住他的铁笼顶部此刻多了一个大窟窿,他站在平地上,尖嘴猴腮的男人此刻被他倒提在手上,像是提着一只猴子一般。 他的嘴还死死的堵在酒壶上,身子甩了几下,直到把黄沙全都甩干净了方才收起酒壶,笑道:“酒里若是进了沙子可不好喝。” 老道指着他怒声道:“黑煞,你杀我师兄,作恶多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本真人今日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 方才还得意的尖嘴猴腮的男人此刻眼中满是恐惧,这个男人的手正在慢慢的垂下,要将他丢进黄沙逐渐浸没的铁笼子里。 第341章白缨出,黑煞留(3) 只可惜任由他怎么呼唤,那个男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转过头,饶有兴致的望着手中的这只猴子。 “你不想死吗?” 尖嘴猴腮的男人连连点头,乖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咧嘴一笑:“正好,我也不想。” 随后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他一脚将准备花光全身的力气窜上来的猴子踹了下去,看样子已然是半死不活了,黄沙浸没,这一方土地终归平静。 黑煞杀人手法向来残忍,落到他的手上,若是能留个全尸就算不错的了。 “和尚,你攻他左侧,本真人攻他右侧,以我二人玄品中期的实力未必不能与他一战。” 老道是盘龙狮心山的掌教,与天下闻名的天道山相比,也只是逊了一筹罢了,不过此派名声却不太好,内经以采阴补阳为主,因此少不了掳劫少女的事儿,他的师兄便是在下山寻找炉鼎已然得手的时候被黑煞撞见的,最后落得个分尸的下场。 和尚则是文山清凉寺的方丈,修的也是酒肉经,手下的弟子亦是如此,喝酒后误杀了一个人,被黑煞撞见,当时就把头给拧下来了。 此人虽说次次杀人都占理,但手法难免让人愤怒,好端端的一个人到了他的手上好似成了顽童手中的拨浪鼓,随便怎么摆布,手段之残忍,直让人倒吸冷气,头皮发麻。 只见老道浮尘一摆便是一阵清风吹过,脸色也慢慢变成了紫色,他们狮心山的内经便是如此,练到了化境能吸人内力,取其阴者,则反补其阳,取其阳者,则馈其阴。 如今他料定了黑煞练得定然是纯阳内功,便将体内的阴气全都调运了出来,只要黑煞用自己的内功挡下这一击,那他浑身上下的内力便会被自己吸食一空,届时这个人变成了一只毫无抵抗力的绵羊,若不是他便逆转穴道,转其阳以攻阴。 和尚亦是大显神通,将脖子上的念珠摘了下来,手臂一挥,这念珠便僵直不动了,念子内外两侧都伸出了亮堂堂的小锯齿,却没想到这和尚用来念经的东西居然和血滴子如出一辙。 老道在右,血滴子从左侧击出,和尚也在那一瞬间拿着大钺冲了出去,他料定黑煞能杀了他的徒弟定然是轻功了得,但他这血滴子封的并非是他的右侧,还有他的后背,若是他后退,定然会被回旋而来的念珠击中,届时难逃一死。 只见黑煞咧嘴一笑,大步流星的朝着和尚跑来,这一刻无论是老道还是和尚都惊呆了,因为此人手中并无武器,若是没些手段硬碰硬的话,他们两个加起来可以算得上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们都以为黑煞之所以能胜这么多人全因此人会耍些小伎俩,于是从一开始打算的便是如何封住他的位置,用牢笼困住他,包括这天衣无缝的夹击。 却未曾想到黑煞居然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 和尚微微抬眼道:“既然你想死,贫僧便成全你!” “和尚,这个人头本真人就替你收下了!哈哈哈…” 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出高价要买黑煞的人头,他师兄这一次死的不亏,有些那些银子,他哪儿还用得着抢,直接买都能买一大堆处女。 和尚有些可惜的收起了大钺,没有人能在碰到了这个老道以后还能活下来,都会被吸成人干,此刻黑煞已然是避不开了。 老道狰狞的大笑着,黑煞能干掉他师兄想必也是内功深厚之人,这一次他不仅要赚银子,更要紧的是黑煞的内力,由此突破到玄品后期也未可知。 嘣! 只在一刻之间,他的头便像是一颗西瓜一样被一拳打爆,血雾弥漫。 和尚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给吓掉了,在老道如此近身的情况下,那人的内力应当也受到了限制,为何出手会如此之快?况且一拳就把人头给打爆,除非是六年前便在江湖上鲜有名气的宝文双雄两兄弟,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力气? 况且老道也并非莽撞之人,他能这么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想必是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这个黑煞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能让一个玄品中期的高手毫无预兆的死掉。 这还不算完,那个男人抓住了老道仅剩的身躯,手掌一寸一寸的捏着,将所有的血肉全都捏成了肉沫,知道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和尚都差点没忍住吐出来了。 他的内心此刻充满了恐惧,他遇到的就不是个人,就是个畜生!就是个怪物!这个人不仅杀人,还要用最残忍,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方式杀。 直到老道的身躯化成了一滩碎肉,五脏六腑堆在血肉上,鲜血从上面淌向地面的时候,和尚慢慢的弯下了膝盖,跪倒在了地上,绝望的哭笑道:“求求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他绝非怕死之人,uu看书uuanshu.c 但这么死真的很恐怖。 他慢慢的走上前,将自己的右手往和尚的脸上抹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一副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笑道:“你看,死了有多可怕,就连自己的身子也保不住,随便人家怎么胡搞乱搞,活着多好?你说是不是?” 和尚脸上布着血痕,涕泗横流的点头笑道:“是,是!” 刚才那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居然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头会被人家扇飞,这巴掌还真跟铁一样硬。 黄沙吹过,阴风铺面。 直到那人远去,留在原地的和尚望着那一滩血肉,还有那一方早已平定的黄沙,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撕成了破烂,他今日是活生生的见鬼了,江湖传言的黑煞并非人,他是鬼,他是阎王派来的恶鬼! 没过多久,承道府外便流传着这样一个民间趣事,说是有一个失心疯的和尚成天像喝醉了酒一样在大街小巷到处乱跑,大白天的说自己见鬼了,然后来了几个官差要抓他,结果被他几拳打死了,后来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一个月的某一个天,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了一个巷角,脖子上多了一根细不可见的白缨小针。 第342章白缨出,黑煞留(4) 至于江湖上关于黑煞的传言,却是从未断过,他一直都在杀人,不管是镖师还是土匪,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在他眼中似乎并无好坏,恨他的人有,憎他的人也有,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他很少留活口,留下的也大多都像和尚一样疯了。 承道府的一家小酒馆内,正值边患紧张,正义之士推杯换盏,大肆豪迈,一个个都恨不得丢下手上的锄头赶赴边疆,血洒疆场。 这般时候,谁若是不长眼说个生死,定然招惹众人之怒,国家大事,岂能苟利个人生死?况且生为男儿,死在沙场又何尝不是一件人生的痛快事。 自古都是酒后好汉多,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喝完酒之后就比那些陷阵杀敌的将士们还要勇猛,估计派他们上,要不了几日,便可将金人大汗的首级取下来挂在城门楼上。 不过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些人是从不对国家大事上心的,他们只在乎眼前的事情,相比于遥远的边疆,还不如聊些身边的奇闻趣事要来的有意思。 “嘿,壮子,你听说了吗?老秦家那个宅子闹鬼了。” “嗨,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不知道,这秦家的宅子啊…” 两个粗眉男人合坐一桌,一个相对来说壮实一些,另一个则是有些高瘦,一看就知道都是苦力命。 高瘦的那人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凑到壮实那人的耳畔,挤眉弄眼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把那人说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小。 “真的啊!” 大概是那人嗓门忽然一下子太大,迎来了周遭的关注。 高瘦那人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拍到了他的头上,四下环顾平息了之后便轻声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壮实的那人讶异的张嘴道:“我以前还以为老秦家的人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所以被灭门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蹊跷。” 高瘦的那人负手傲气道:“你以为呢,你个脑袋瓜子除了会种地还会干什么?你不懂,这落到风水先生哪里叫极阴极煞之地,八门知道吗?老秦家这门开的不好,开到了死门上,一个府的人都住进了阎王殿,你说能活得了吗?” 壮实的那人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你高,我哪儿知道啥八门不八门的。” 高瘦那人没好气道:“那当然,我可跟你讲,你没事别老往那儿走,小心沾了晦气,带回家,一家人都不好过。” 壮实的那人缩了缩脑袋说道:“我就是锄完地路过罢了,隔着两里地呢,前两天天快黑我回家就隔着老远就望着那个老宅子里有灯火亮着,差点没把我吓死。” 高瘦的那人故作高深的叹道:“鬼节将至,万鬼归家啊。” “小二,结账!” 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姿势雄伟的人站起身来,指了指那两人的桌子,轻声道:“那桌也一起结了。” 还未等两人回过神来,那人便一人一剑离了酒馆,潇洒如风。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许每个刚长胡子的男人都会习惯性的这么做,胡子长出来了便用刀去刮一下,结果却发现刮的越快长得越快。 再看镜中的自己,早就没有了稚气的样子,有的只是一双索然无味的眼睛,看自己觉得无趣,看别人更是如此。 这时再有一个人凑到你身旁不合时宜的喊一句‘大叔’,你才会不由自主的笑着感叹道‘啊,原来我已经老了。’ 成了大叔是什么感觉呢?腋下会很臭,胡子会很硬,随便扭一下身子骨头都能咔咔作响,明明心里记挂着很多事情,却还是要劝自己慢慢来,不要急,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经常笑,不管笑不笑的出来,看见人说两句话就得笑出来。 如果说少年是一阵孤高冷清的风,那大叔就像是春天照耀万物的太阳,可以容纳一切,不管什么人总能跟他处的来。 或许人在每个年纪都是不一样的,或许人在每个年纪又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待人接物的方式,一样的是心性,越是入世深,他便越喜欢好人。 吴落甲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温和的一笑,他最近这几年每日都要与酒为伴,从原先的一口就醉到现在的四两,就算实在喝不下了也会逼着自己喝,因为醉了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他可以忘掉很多事情,亦可以想起很多事情,痛苦会减弱,快乐会纤细的动人心弦。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两个小家伙的时候还是两年七个月零五天的事情了,那时他趴在墙上哭了,随后便是一夜宿醉,像条野狗一样躺在了街头。 没有一个父亲是不希望能亲手抱一下自己的孩子的,uu看书 .ukansh.co将那稚嫩的小手轻轻地碰一下,亦或者亲吻一下孩子的面庞。 他都想去做,还有终日以泪洗面的薛小姐,日渐憔悴的薛小姐,他知道,这一切他都知道,每次急的心口都在作痛的时候他劝自己要忍住,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被一个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人救了,连着几个月相处下来,却发现那人并不可恨,只是傻得像一个孩子,就如同当初在李天笙面前的自己一样。 这几年里,他慢慢的把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理解了,虽然心里还是不认同,但大抵还是知道了人家为什么会去那么做,会去那么想。 想得越多他就越明白一个道理,做过的错事不会因为你做了一件好事而改变什么,纵然是再怎么穷凶极恶的盗匪,他们回到了家,望见妻子和孩子,还是会露出丈夫与父亲的微笑,人都会有柔软的一面。 他明白,所以即便是龙熙泽救了他,他也不会原谅龙熙泽,但他是没有办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出手的,所以他离开了万花谷,只身飘零在江湖中,他身上的白缨毒并未全解,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活下去,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要用这个不成器的身体为自己的孩子再多弄一些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只要能给的,他全都要给。 第343章白缨出,黑煞留(5) 现如今也一直都没有黑牛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通缉他的告示贴满了大街,龙熙泽喂他喝了一些能改变面容的毒药,但代价便是将先前还未痊愈的白缨毒又给勾起了,为了能见那两个孩子一面,为他们做些事情,生死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是大起大伏的吗?对那些造化大的人来说或许如此吧,但对他而言,只能每夜都红着眼睛幽幽的望着这孤城,直到河畔的笙歌停歇,小船悠悠。 一成不变,依旧落寞如斯,两手空空。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玩闹嬉笑,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大叔救我!” 他衣不蔽体,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抬起头,脸上还有一些碳灰,手中捏着半块饼。 如今这时节,路有冻死骨已然是常见之事了,当那几个大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不用看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贼小子坏的很,偷了我们的饼,你让开!” 吴落甲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些碎银子,他杀人从不赚银两,就算是杀富贵人家的人亦是将所获所得全都给了出去,这些银子还是去年打猎换来的,一直到今年都没用完,平日开销不过半月一次酒钱,至于吃饭全靠自给自足,累了便找个荒郊野外生一堆火。 他从里面拿出了几钱银子。 “这些够不够?”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是神色哑然,这么多银子自然是比一块饼要重要许多的。 为首的那个神色诚恳道:“银子我们要,不过我可告诉你,这贼小子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落甲叹道:“我与他别无二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换做一年前,他是不会管这样的事情的,把能救许多人的时间拿来救一个人,是一种极其错误的决定。 现在为何如此,或许是他如今唯独不能看的便是孩子的脸,但凡是那张脸上有任何的哀求意味,他都不能置之不理,良心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光的。 “大叔,谢谢你!” 孩子抬起了稚嫩的面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吴落甲淡淡道:“以后别再去偷人家东西了。” 说完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将小包放到了他的手上,转身离去。 “大叔!诶!你别走啊!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那孩子跟在吴落甲身后就像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跟屁虫一样。 直到周围的人都传来了异样的视线,吴落甲无奈的停下了身形,轻声道:“你不必对每一次馈赠都怀揣感激之情,因为这样活着会很累。” 孩子歪着脑袋,他听不懂这句话,却又是一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他咧嘴笑道:“大叔,你吃过大杂烩没?” 吴落甲笑道:“你是要请我吃饭?” 孩子连连点头道:“是!” 吴落甲好笑的摇头道:“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去靠偷东西为生,又如何能请别人的客?” 孩子鼓着嘴,似乎被人瞧不起了,黑不溜秋仿佛淌着一条小河的眼睛此刻瞪得老大,小大人的将手中的小包甩了几下,说道:“我有银子,如何请不起?” 吴落甲讶异了一下,不知为何,沉郁的心一下子好似变得欢快了许多,下意识的觉得去一趟又如何,反正现在这毒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他的命,况且就算去了秦家也不一定能找到解药。须知有些事都是天注定的,多一天少一天还真没什么区别。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仰起头笑容灿烂道:“李天生!” 吴落甲定在了原地,一时间像是丢了魂一般,直到小孩在他旁边转了几圈,不断地拉扯着他的衣服,他才回过神来。 缘之一字,当真是妙不可言,或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他跟着这个小孩先去了菜市场,买了一些碎肉还有猪肺,烂菜叶子,令他欣慰的是这孩子懂得细水长流,饶是请客吃饭,买菜的时候嘴里也一直念叨着买这个要花多少钱,买那个要花多少钱,就像是第一次去菜市场一样,逛了一圈回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钱。 那个小包细算之前也有三两银子,买的这些菜才不过花了十文钱,而且还是他平日里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还进了医馆提了几大包草药出来。 一路上这孩子喜欢拉着他问东问西的,吴落甲一向都不会撒谎,纵然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孩子,他也会好好地去听人家讲话,然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随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落茅舍,里面坐着躺着一些衣衫破烂的乞丐,与这孩子一般凄惨。 见到这孩子这么阔绰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再看他旁边的那个人,一眼便知道今儿个他们这是进了贵客,u看书 .uuanhu 一个个都望向了靠在墙上一言不发的老人。 这些终日都不洗澡的人难免身上有一些疾患,要么长疮,要么流脓,反正上了一点年纪,就没一个好的,像这样聚到一起更是一传十十传百。 靠躺在墙上的老人似乎是这里的领头,自吴落甲进来的那一刻起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便没有一刻离开这个黑汉子。 他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咳嗽了两声,对小孩招了招手,喊道:“天生,过来!” 小孩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连忙跑了过去,嬉笑道:“爷爷,你看,我带回了多少东西,还有给大家伙儿治病的药嘞!” 老人冷着脸说道:“谁让你拿人家东西的?” 小孩被吓到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拿回这些东西爷爷应该会很高兴的…他的小脸上逐渐多了一些委屈的神色,没过多久眼睛就红了。 “你莫要怪他,是我让他请我吃饭的。” 老人望见吴落甲,丝毫不惧,反倒怪异的笑道:“他就是一个孩子罢了,能请得起谁的客?尊下还是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吧。” 吴落甲慢慢的坐在了一块石板上,将手中的剑插进了土里,轻声道:“我都来了,不吃饭,哪儿有力气走?” 第344章白缨出,黑煞留(6) 还未等老人发话,周围的乞丐便面色不善的将吴落甲围了起来,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总会把情义看的很重要,而且无论跟别人一起做什么都喜欢出头,若是怕死的话便会被人瞧不起,就连最后的朋友也会失去,所以乞丐若是聚到了一起,那都是不怕死的。 “慢!都退下!” 老人沉喝了一声,又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呛得脸色通红。 小孩在一旁苦苦哀求道:“爷爷,别对大叔动手,他是个好人,他刚才还救了我。” 老人摸着孩子的头说道:“你要知道,救你的人往往也会变成害你的人,好坏不是那么轻易能论断的。” 吴落甲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的站起身,掏出了壶间的酒,那块黑牌一闪而逝,他仰头大喝了一口,他习惯了,在心里乞求着善有善报去做好事的人终有一天会被逼得不得不去做等同的坏事来平衡自己的内心。 老天是公平的,他杀了那么多人,活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但这样也好,什么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好,因为牵挂这种东西会带来很大的痛苦。 他将剑插进了腰间,整理了一下自己斗笠,孤高如行者,随风而来,无声而去,乞丐群中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个男人若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尊下留步。” 吴落甲幽幽叹道:“东西便留下了,没有毒,是这孩子自己在菜市场一一挑选的,安心吃吧。” 老人语气颤抖道:“并非如此” 吴落甲回首冷笑道:“若是不信的话,丢去喂狗也好,何必多言。” 老人望着吴落甲的袖间,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激动,最终还是颤着声问道:“尊下莫非是黑煞?” 黑煞?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别人替他起的,行走江湖的人,似乎一旦名气大了就会有外号,有时候你坐在酒馆里喝着酒,人家嘴里说着那个外号,你却也许还不知道那就是自己。 那块牌子是从黑牛手中拿到的那块内卫的金牌,只是他将上面的金漆和字全都抹掉了罢了,这东西带着也算是留个念想,却未曾想到时至今日,却成了身份的象征,方才拿酒的时候应是被这个老人看到了吧。 吴落甲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黑煞,那也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手底下也有许多命案,劝你不要自找麻烦。” 老人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老泪横流道:“老天有眼,让我金守义今日见到恩公,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孩子也哭着跪倒在了地上,去搀扶老人。 吴落甲淡淡道:“我与你毫无瓜葛,我杀人,全凭个人喜好,无好坏之分,若是帮你报了仇,那也绝非我所愿,你不必言谢。” 他对自己很严格,杀人这样的事情公道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认为自己给了人家多大的恩惠,这样想的人迟早有一天会优越到觉得自己能主宰人家的生死,实则愚蠢至极。 老人却不依不饶的扣头哭嚎道:“我金家上下五十口全都被田奉老贼所害,那人还恬不知耻的做起了善人,若非恩公替天行道,杀了那个狗贼,我的妻儿老小泉下都难平愤啊,恩公大恩,老朽难报,今日还请恩公一定留下,老朽若是不能聊表心意,今后定然是寝食难安!” 吴落甲摇头道:“你如今的处境,能给我什么东西?还是好好照看自己的孙儿吧。”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习惯这样的刻薄了,有时候甚至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识抬举,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遵循自己本心有始有终的人不需要什么馈赠。 老人似乎抛出了最后的筹码,说道:“恩公这般人物,来到我们这个地界,若是为了老秦家的宅子,老朽略知一二,敢请恩公一叙。” 吴落甲闻言神色一冷,淡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老人在孙儿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身,擦干眼泪笑道:“承道在那些仕子眼里是圣地,但在江湖人士眼里却是禁地,这地方现如今已然比不得五年前,只要一动干戈便会有官差管制。如今承道能吸引江湖高手的地方也就只有老秦家的那座旧宅了,这些年潜入的高手南来北往的不少,但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传言秦家的家主临死前将白缨针放到了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以暗器来论,这白缨针可以算得上是榜上第一,最重要的是上面的毒,没有人知道这毒是如何合出来的,都说白缨针有毒,但这毒只要进了人体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除了当事者外,恐怕任何人也体会不到毒发时的痛苦,这些年为了探寻其中奥义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一般,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让人欲罢不能,但这么多人去闯秦家老宅,却没一个人能活着地走出来。u看书.uuanshu.co 吴落甲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老人叹道:“嗨,老朽先前在老秦家做过奴仆,但后来生了一些疾患…” 说着他便将脚下的裤子提了起来,露出了长满了大大小小脓包的腿。 “六年前老秦家被灭门老朽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毕竟家主为人的确太过直率,不懂圆滑变通,得罪了许多人,再加上秦家身怀至宝,招人妒恨那是迟早的事儿。” 吴落甲将剑解下,又回到了那处石板,慢慢的坐下,轻声对孩子笑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大杂烩的吗?” 孩子闻言原本哀愁的小脸上顿时迸发出了笑颜,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道:“包在我身上,大家伙儿的饭都是我做的!你就放心吧,绝对好吃!” 说着他便去倒腾那口上头破了一块的铁锅了。 老人望着孩子,慢慢地坐倒在了地上,幽幽道:“老朽先前也算是一个富户,未曾想富不过三代,到如今,让孙儿如此受苦,当真是枉活一生。” 吴落甲却轻笑道:“男娃要穷养,这样才会有出息。” 老人却摇头道:“恩公不知,这孩子其实是个女娃。” 第345章白缨出,黑煞留(7) “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儿,说来惭愧,我那过世的儿子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当年田奉那个老贼纠结山匪杀光了老朽一家老小,这孩子还尚在襁褓,若非下人相救,此刻老朽与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孩子虽然小,但办事利落,用几块灰土砖片刻间便搭了一个灶台,又从旁边抱来一些稻草,乞丐们纷纷帮他拾柴,没过多久,锅便架在了灶上,她将菜市场买的猪肥肉丢进了锅里,下面烧着火,她崴断了一根树枝,在锅中不断地搅弄着肥肉,没过多久便是一阵青烟冒气,锅底愈发的黑,肥肉的下半端已然呈现出了焦黄色,肉味儿弥漫在空中,让乞丐们都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这榨油的功夫看的俨然一副老手的做派,吴落甲有些诧异。 老人望见了,便怡然笑道:“她自小便会做饭,这本领是天生的,原本她叫狗儿,取这个名字好养活,现在这么大了,这个名字自然不能用了,女孩当做男孩养,便叫天生了。” 吴落甲微微叹道:“你们这些人也算是有手有脚,连做饭也要让这个孩子动手,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老人面色有些难看,一时尴尬,男人不下厨房是老祖宗的规定,他们就算是乞丐,快饿死了,也不会想着自己动手做饭的,没成想这到了恩公那里,倒被鄙夷了一阵子。 吴落甲透过斗笠倒是瞧见了,一阵冷笑,懒惰也是一种病,一旦习惯了那就是病入膏肓,有手有脚却成了乞丐的人哪一个身世不可怜?但依靠别人的怜悯生活是不是太过卑微了,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还指望谁把你当人?只是苦了这孩子了,这么小,肩上能担的东西也就那么多,还要拉扯这么多人,去行偷盗之事。 “好了,我无异介入你的生活,你方才说这些年进秦家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是怎么回事?” 老人叹道:“这事儿说来也怪异,早在一年前,老朽的身子还不像现在这般不能动,也不知听谁说老秦家的宅子闹鬼了,当时老朽便想着‘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鬼,这鬼怪之说纯属瞎扯。’到底是先前在他家为仆,主家如今变成这样,多少还是有些挂念的,于是老朽就挑了个时间去看了看。” 吴落甲问道:“你进去了?” 老人摇头道:“自然没有,老朽还算知道礼义廉耻,如今主家没落,虽说没人在,那里成了一处空宅,但也没有不请自入的道理。” 吴落甲点了点头,不问自取是为盗,不请自来便是贼。 老人接着道:“老朽记得那天天色渐晚,老朽就站在几百米开外的山坡上远远地望了一眼,恩公可知道老朽看见了什么?” 吴落甲笑道:“莫非你看见老宅亮了灯火?” 老人连连点头道:“正是!” 吴落甲却道:“这又与人进去了却出不来有何关系?” 老人眼中似有神秘的神色,低声道:“老朽先前也不信鬼怪一说的,须知亮的那处地方正是当初家主所住的那个屋子,家主所寝之处于宅内其他地方不同,有机关暗格,若是有不长眼的误入,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机关,相传是请墨家的夫子建造的,恩公也知道,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进了墨家的机关阵,不懂破解之法,那也会死的干干干脆脆的。” 这一点吴落甲倒是承认,这几年闯荡江湖,也曾听到过一些关于墨家的传言,相传墨家只有一个人,一代也只传一个人,能请得动墨家夫子造机关的,若非是手眼通天之人,是不可能的。 须知先前黄老也曾请过一次,不过他老人家却与常人不同,毕竟是当年华越之战中活下来的老将,不知有多少未说的故事,这身份就算是亮到江湖上,也不会有人不给面子的。 却未曾想到这秦家的家主也是一个大人物,居然连寝室都是墨家夫子给设计的,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老人接着道:“现如今老朽也不得不怀疑,家主或许并没有死,亦或者是他的鬼魂心有不甘,身处于旧宅中,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都杀的一干二净。” 死了之后还能有鬼魂作祟?若真是这样的话,吴落甲不知已经死过多少次了,这种东西也就只能吓吓那些原本就心里有鬼的人,但凡坦荡之人,有几个是怕鬼的? 那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uu看书 .uukah 更被提干涉人世了。 这线索,或许狄先生有些眉目,但吴落甲现如今却找不到狄逢春,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他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刺杀皇帝未遂,人人都可唾弃的反贼罢了,狄先生是个正直的人,若是见了面,自然是先公再私,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吴落甲挑眉道:“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可能是一个绝世高手,亦或者建造那机关的人回了秦家,一直居住在那块地方吗?” 老人手抬起来摆了几下,连连摇头道:“依老朽所见,绝非如此,那可是一座死过很多人的宅子,恩公试想,谁会想到那样的地方居住呢?家主的白缨针出神入化,被许多人觊觎,这些年闯进老秦家的无非也是为了此物,若是真有本事能进的了家主的寝室,那如何找不到白缨针,何须长期逗留,过去一年了,到如今市井里面还有传言,这让人不得不信啊,至于恩公所说的可能是建造机关的那人那更是绝无可能,则墨家的夫子有一个规矩,但凡是到了某个地方建造了机关,那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看一眼。” 时下两人长谈间,小孩已然将焦黄的肥猪肉捞出,然后用石刀切成了小块,原本这块肉所得的油可以漫过锅底的,但没有切碎便下锅,就算搅弄一阵子也没有多少,顶多也就是把锅身用油刷过一遍的样子,底部只有一撮小油水。 第346章白缨出,黑煞留(8) 却也不是小孩不会弄,他像是一开始便想着这么弄一样,那块肥肉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粗糙的肉片,白色的肥肉端上是一些微不可见已然被弄熟的灰黑色的瘦肉。 她将一个乞丐用破罐盛来的清水倒进了锅里,滋的一声,锅中直冒白烟,随后便是油星子飘在水上,显得十分诱人。 她原先想用手直接去抓那些烂菜叶子,却又望吴落甲这里望了一眼,嘿嘿的笑了一下,一溜烟便跑到了不远处的小池,死命的搓着自己的小手,直到把手心手背都搓的通红,一点脏的都没有了才兴冲冲的跑回来。 猪肺是最便宜的,但也是最难洗的,小孩又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清洗猪肺,直到锅中的水全都烧的沸腾,她才将洗好的菜叶子下锅,随后便是切碎的猪肺和猪肉,最后便是鱼肠,鱼头,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撺掇来的野菜,满满的一锅。 吴落甲见状走了过去。 “大叔!” 小孩咧嘴一笑,望着锅中的东西,卖相还不算差,而且闻着味儿也香。 吴落甲笑道:“做的不错,但却忘了放盐了。” 小孩疑惑的歪着脑袋问道:“什么是盐?” 老人掩过面,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他们寻常都是煮的野菜,一点盐都没有,要不然一个个怎么会饿的皮包骨头,须知盐是气力,若是不乞讨,吃不到盐,这孩子一辈子估计也长不了身子骨,盐的管制又是最严的,他们做乞丐的,都是人家给什么就伸手拿什么,有些乞丐,这一辈子怕也是没见过白花花的盐。 吴落甲从腰间拿出了一小包东西,里面装着白花花的粉末。 小孩看花了眼,大叫道:“我知道,这是白米?” 吴落甲摇了摇头道:“你再仔细看看。” 小孩凝神望了几下,一下子苦着脸道:“这比白米要小很多,” 无论是官盐还是私盐,都有一根细短枝那般大小,是粗盐,吴落甲时常野炊,粗盐入不了味儿,他便将买来的粗盐全都磨细,对他来说,饭食辅料中少了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盐,不吃这东西真的会死人的。 吴落甲笑道:“捏一点尝尝?” 小孩听话的捏了一小撮放进了嘴里,随后便苦着脸口水顺着嘴流了下来,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吃!” 吴落甲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将他眼中难吃的东西一把撒进了锅里。 小孩瞪大了眼睛,哭丧着脸拉着吴落甲的袖子,哀嚎道:“大叔,你做什么,我做的这么多好吃的,你居然把这么难吃的东西加进去了。” 吴落甲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信不信,这东西若是放到了汤里,会变得好吃。” 小孩仰着头说道:“我信你个鬼!” 吴落甲自顾自的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早已备好的破碗,舀了一口汤,喝了一口,享受似的说道:“味道不错。” 小孩愣住了,倒是一旁的乞丐有些不忍的瞥过了头,平日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就像银子一样,得不到的东西从不挂在嘴边议论,这孩子为大家做了几年的饭了,没有一个嫌他做的饭淡无味,大家都是拿到手汤汁都吃的不剩,盐是什么?这句话自孩子口中闻出来又何尝不令人心酸。 吴落甲将碗递了过去,说道:“再试一次吧,在你尝试了新的东西之后,不要第一时间否定它,兴许这个你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有时也曾让你赞叹不已。” 小孩将信将疑的拿过了碗,她虽然嘴里说着不信吴落甲,但心里大抵还是信着这个救过她的大叔,因为只有大叔不把她当孩子,无论她说什么,大叔总会很认真的回答她。 当他尝过了第一口后,眼前一亮,大喊道:“这是白玉汤的味道!不过比白玉汤还要好吃!” 吴落甲笑问道:“什么是白玉汤。” 老人瞥过了头,哪儿来的什么白玉汤,不过是他偶尔走运从人家手上讨来的泔水罢了,大户人家都会把那些东西拿去扔掉,而在大户人家为奴为仆的人兴许有些底子,家里养了猪的,便把这些东西拿回家喂猪。 他为了哄孩子,便把这东西叫做白玉汤,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听着孩子的叙述,吴落甲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过是每天都在吃干粮,却也没吃过人家不要的剩饭,那东西发了霉闻着便让人想吐,但却有这样的孩子将那种东西视作天下间最好吃的东西,好不好笑? 他是笑不出来的…… 吴落甲打了一碗汤,里面有许多猪肺和白菜叶,他没有吃,反倒是端过来给了老人,老人颤着手接过了那一碗汤,浑浊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吃过一顿人饭了。 孩子也跟在吴落甲身后,uu看书 ww.uknsu.om 他手里端着一碗汤,那些乞丐正围在锅旁大手大脚的舀着,一个个跟急红了眼一样。 “大叔,你也吃!” 吴落甲道:“你自己呢?不吃了?” 小孩咧嘴一笑,说道:“我还有…” 说着他便转头望去,原本满满的一大锅此刻却是干干净净,连片菜叶子也没留下,这便是所谓的人性了,当大家都饿着肚子的时候或许他们还能互相勉励,一旦有一个人吃到东西了,那其他人都是不肯让一寸,非得跟人家一样,贪心的便想着比人家还要多,至于孩子,只怕早就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吴落甲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些晒干的碎肉,他弄了十几块大的放进了孩子的碗里泡着。 “多吃点肉才能长身体。” 周围的乞丐望着这一幕,到手的东西似乎也变得食之无味了,他们纷纷面色贪婪的望着吴落甲。 小孩眼中噙着泪,哽咽道:“大叔,你对我真好。” 老人站起身来,怒目环视了一周后,那些人显然安分了下来,但依旧是贼心不死,人不能对他太好,狗不能喂的太饱便是这个理,有些人可怜那是有缘由的。 第347章白缨出,黑煞留(9) 若非吴落甲手中有剑,此刻怕是早就被群起而殴之了,毕竟财不可外露这个道理是不会错的,对这些吃不饱饭的乞丐来说,或许吴落甲拿出的这些个干肉的吸引力会比白银黄金还要诱人。 他也想过,自己如果能喂饱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该有多好,这个男人的怜悯和善意几乎到了连自己都要绝望的地步,可惜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不是吗?为了守护某些东西你就得学会舍弃,为了救人,你就得学会杀人,所谓的真实并不想史官笔下的那些名人生平一般一帆风顺。 吴落甲慢慢的拔出了剑,冷光一闪,令人胆寒,周遭的乞丐见状一下子就没了心思了,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的。 “你方才说家主的屋子内机关重重,就算武功再高强的人进去了也是白搭,那我若是要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人眼前一亮,似乎思绪万千,挑眉道:“那倒也是不一定,墨家夫子所做机关,一般都会将破解之法写在外头,老爷的那处屋子也是如此,但能识破其中奥妙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老朽记得老爷屋外头写的是遇水成龙,辰戍不转,甲庚成木,子午为生。” 吴落甲属实有些懵了,这些东西他弄不清楚,别说弄清楚了,就连字里行间是什么意思都弄不明白。 老人接着道:“对八卦老朽也算是略有研究,无论是辰戍甲庚还是子午都是八卦对位,八卦分八门,辰戍不转的意思便是恩公若是不慎踏入此二方位对位线的方位,便是必死无疑,甲庚所对乃是惊、伤二门,木生万物,此位预示的应当是无论是何种风险都有可能发生,恩公只有站在子午线上才能平安无事。” 吴落甲苦笑道:“说实话,我对这些东西并不懂,至于你口中的八卦方位,更是不明就里。” 李天笙虽然当初教过他,但吴落甲实在是太笨了,结果把师傅都给气的一言不发了,没办法,最后也是能放弃了,他压根就不是学那块的料,更别提测祸福了。 老人思忖了一阵,踉跄的走到了身后的那一块草垛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生锈的罗盘,未曾想,除却风水道士外,还有寻常人家的人会拨弄罗盘这种东西,司南只提供方位,但罗盘不一样,可以将风水给定出来,亦如珠宝穴和火坑,但凡是二十四山底下未曾标注的便是穷凶极恶之地。 老人指着上面东西,笑道:“这罗盘是老朽昔日从一个商人手中买的,测位精确,恩公若是要去秦家,不如带上。” 罗盘的使用方法并不难,寻常人一点便通,难得是方位上的讲究,无论是大还是小,都有划分,其中祸福相依,若是没个十几年的道行,那是无法拍着胸脯给人家筑屋打桩的。 这罗盘横竖都有两跟红线绑着,底下是一块磁石,上面一根小针在微微颤抖着,十分灵动。 而八卦方位在上面则标注的一清二楚,方才老人所说的子午线吴落甲亦是看见了。 老人便说道:“恩公先将指针拨至由北向南,然后开始拨罗盘,将红绳拨至子午线方向,随后看指针指向,便是子午线所在的方位了。” 吴落甲接过罗盘试着弄了一下。 老人在一旁叹道:“此为权宜之计,毕竟家主的屋子老朽也未曾入内,若是子午线内前后无道的话老朽也不知如何了,老朽猜测这解决的办法便是开头的那一句遇水成龙,只是到底这话是什么意思,老朽也难解其意,恩公务必要将这几句话记在心中,辰戍位是万万踏不得的,这样即便是进不了,亦能全身而退。” 吴落甲弯腰拜谢道:“如此便多谢了。” 老人抓住了吴落甲的手,连连道:“恩公切勿如此,老朽愧不敢当。” “大叔你要走了吗?” 孩子眼中有些不舍,像她这样从小便会看人脸色的孩子是聪明的,她知道大叔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的,令她沮丧的是,好不容易煮了这么大一锅,大叔却一点都没有吃。 吴落甲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目色有些苍凉,他喜欢平静的生活,但生活总会捏住每一个人的咽喉,让人无可奈何。 “你要快点长大,这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他意识到了,长大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以为这孩子每日都在受苦,但在这孩子看来又如何呢?她是一个会苦中作乐的孩子,或许她对现状并不悲哀,这是一件好事。 孩子抓住了吴落甲的袖子,哭诉道:“大叔,你可以带我和爷爷离开这里吗?” 话音还没落一旁的老人便呵斥道:“天生,你说些什么呢?快回来!” 四周的乞丐亦是面有异色,吴落甲望见了,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但他却没有那个资格去管,不是吗? “对不起…” 这一次他没有问为什么,反倒是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道外,uu看书 .uuanshu 枯树边,望遍天涯不及家,夕阳西下,犹有断肠人。 两个兵卒将战马系在了树桩旁,其中一人浓眉粗眼,苍莽下又带着一丝鹰犬般的敏锐,另一个人则相对来说要瘦弱一些,四肢纤细修长,面相有些猴尖。 此二人正是刚从前线回来的莫随风与钱伸手,现如今江边城已然做到了行军参谋的位置,仅仅就比叶平生矮上一级,至于这二人,却依旧是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三人偶尔聚到一起,钱伸手和莫随风都自觉形秽,虽然江边城并没有将这些身外名利放在眼里,高谈阔论如何破敌,但与另外二人却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次回来,是给薛破越送家书的。 钱伸手狠下眼一拳锤到了枯树上,说道:“当大头兵当了这么多年,现如今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天天打仗,天天杀敌,到头来还是杀的没人家多,军功一直在长,职位却不见提升,还是得低三下气,真是窝囊!” 他的嘴边也多了一些胡子,身上的皮肤也被晒得黝黑。虎啸狼行 第348章白缨出,黑煞留(10) 不畏浮云遮望眼,有缘自能一线牵。 这座小客栈倒真不像是想象中那么简单,长相并非是一个人的全部,但却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一种缺憾,李天笙尤为痛恨那些比他英俊的人,明明没他厉害,却一个比一个招女孩子喜欢,为什么他耍威风的时候就不能把那些少女弄的惊声尖叫直至晕厥。 看着那个骚包戴着面具的样子着实可恨,几年过去了,他心里那股子气还是平不下去,他试过穿白衣服了,但慕容水鸢却笑他始终不搭,因为遮不住身上的流氓气质。 他印象中的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拿剑的时候孤高如厮,清冷如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世间的不屑,以及超凡脱俗的气质。 而这理想中的一切却唯独被另一个男人占去了,此刻他还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让人生恨。 几年过去了,他似乎一点都没变,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好久不见。” 他开口了,依旧是那副令人不爽的语气。 李天笙伸手挖了挖鼻屎,在慕容水鸢促狭的笑容中又用那只手抓住了鸡,随后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说啥,我认识你吗?” 那个男人自屋内走出,似乎要出去买些什么东西,身侧还伴着一个怕生的清丽女人,死死地抓着他的手。 他似乎只是为了打招呼而打招呼,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意思,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便默然的从李天笙面前走过,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迎面的李天笙正仰着头吹着口哨,而后他换了个方向,却又被人家用脚挡住。 “你还是只会耍这些小孩子把戏吗?”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李天笙轻笑道:“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当成个大人,不累吗?” 东方无名闻言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累?这可比练剑要轻松多了,只是花了许久的时间去做一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事,到头来难免会觉得浪费时间罢了。 “她身上的毒已经全都解了,这次来我便是为了送她回她丈夫身边。” 那女子闻言神色一阵惊恐,绝望的噙着泪水,就连慕容水鸢也瞪了东方无名一眼。 李天笙看见了便皱眉道:“你说话注意点,成天吓人家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东方无名瞥过头,似乎有些疑惑,他是一个信守承偌的人,虽然这些年的确也讨了不少好处,但到了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他难道不该兑现吗? 李天笙现在就在他面前,等送走了她,自己便能与李天笙再来一场你死我亡的比试,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李天笙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愣头青的心思李天笙又如何不知,像这样的榆木脑袋,你就算给他个女人他也不知道是干啥用的,也真是苦了黄老头这孙女了,碰到的两个男人,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眼瞅着就让人烦心,李天笙也没心思继续装下去了,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说把人送给她丈夫,你可有他丈夫的线索?” 东方无名似乎更加疑惑了,那个人不是李天笙的徒弟吗?武功路数师傅应该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他徒弟这些年在江湖上这么显眼,莫非他这个当师傅的一点都察觉不到? “他难道不是黑煞,难道不在承道?” 李天笙瞪着眼睛连忙上去捂住他的嘴,却意识到这个人此刻正戴着面具,不好下手,便沉声道:“你轻点儿声能死?莫非他给你交了底?让你来找他?” 东方无名摇了摇头道:“并无此事,他的武功很高,若非销声匿迹的话,熟知他路数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 李天笙哑然的点了点头,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不就是这么判断的吗?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就觉得不行了呢?他那傻徒弟也的亏是这些年出手显有旧识和活口,如若不然,只怕早就被衙门派出去的捕快追到屁股冒烟了。 “兄台方才说要寻黑煞?” 时下屋内又走出了几个人,男的一副白面小生的模样,背上却背着一架古筝,女得则是扫堂眉,一副刻薄克夫的模样。 男的一出来便望见了东方无名身旁的女人,神色一转,便是一副惊艳的模样,当他看到李天笙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时,如遭雷击,怔怔在站在原地,半天也回不过神来,身旁的那个女人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腰,让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天笙神色一沉,他挡得住人家的嘴却挡不住人家身后那帮人的嘴,眼下还不能确定这个人的底细,他的目的若是为了黑煞,自己再贸然出手,无疑就是告诉他身后的那些人黑煞就在承道,多事之秋,他不能自找麻烦,况且此刻的他就算动手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 东方无名点了点头。 那人神色一凛,阴森的笑道:“告诉我,黑煞在哪里?” 东方无名却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人望了一眼东方无名腰间的剑,uu看书 .uuanshu 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道:“三尺,白衣,阁下想必是玉龙派的吧,我琴萧里可不怕你们的快剑,阁下若是知趣的话,还是告诉我黑煞的消息,否则别怪我和我师妹手下无情。” “琴萧里?” 与五毒教齐名的邪教之一,门下男盗女娼,无一良人,相传这门派中的男弟子用妙龄女子的发丝做琴弦,女弟子则用男人的脊骨做萧,一旦合奏,魔音绕耳,令人神智崩溃,人无完人,最后在发狂中七窍流血而死。 前两年玉龙派也派了三名弟子前去围剿,却不知所踪,门下剑术仅次于他的王远舟也不能幸免。 只见那个女人阴森的一笑,从腰间拿出了一根骨萧,邪魅的笑道:“这便是你们门下的二师兄王远舟的骨头,那个男人可真是块不懂人情的硬骨头,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舌头给割了都没吭声,就像块榆木疙瘩一样,你说好不好笑?”虎啸狼行 第349章白缨出,黑煞留(11) 百般隐忍之下他最后慢慢的将手从书信上挪开了,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已经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坚持这么久了,如今只需要小小的一撕他就可以解脱,但同时,他之前所付出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转瞬成空。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习惯去安慰自己了,他也知道有时候放弃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但也有可能一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舍不得,舍不得之前吃过的苦,舍不得这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日夜带给他的痛苦,事到如今,他又怎么能两手空空的肆意江湖? “罢了,罢了…” 钱伸手见状便急眼道:“诶,你怎么一下子就怂了,咱们凭什么还要呆在薛破越手底下受气……” 莫随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望了钱伸手一眼,那一眼让钱伸手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他是明白的,这其中有多少的辛酸,过往的种种一一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莫随风的腹部有一块大疤,当初若不是盔甲坚硬,便被人拦腰斩断了,那个时候若非是钱伸手舍弃了自己的两根脚指头,硬生生的钻进了一个山洞里把他拉了上来,恐怕两个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是最惨的一次,他们等了三天都没等到救援,若非遇到了一个爬山摘草药的野大夫,莫以随风的伤势,命不久矣。 是啊,他们都拿着命去拼了这么久了,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凭什么现在要当一无所有的逃兵,那以往所付出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他也是不甘心的,每当念及此处都是恨得牙齿直痒痒。 “你我二人不如就在此地起誓,毕竟世上有名有姓的大丈夫多了去了,你我二人若是做不成那样,那就做个无名无姓的大丈夫,反正也是打金人,行的正坐得直,这辈子都活得坦坦荡荡的!功名利禄就不要了!” 莫随风咧着嘴笑了起来,个中的苦涩和无奈又有几人清楚。 钱伸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泄了气一般没好气道:“你是二哥,依你!” 他这辈子就想威风一回,无论是唱大戏还是打金人,只要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为他呐喊,为他疯狂,他便心满意足了,只可惜事与愿违,再回去指不定就是哪一天死了,但没办法啊,窝囊的活着难道不是比死了还难受吗?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二人歇了一下马便赶赴承道了,军令限了他们一个月,实际上脚程也就小半个月左右,薛破越特批的,将他们两个人从前线换了下来,底下的人也不敢有意见。 须知斥候的军功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算的,即便是骁骑营也免不了会有金人的探子,斥候便是骁骑营的眼睛和耳朵,金人也会派高手去暗杀那些精通刺探之人。 因此这二人的军功虽然卓着,但薛破越没有一次在军营中大肆表彰,而且职位也没给他们提起来。 这几年来的大仗,少不了他们两个的功劳,特别是对金人粮草的突袭还有奇兵的歼灭,都是他们两个实现探到了地点,才让江边城能有所布置。 这次将他们换下来无非也是为了让他们歇一下,调整一下状态,近日莫随风在军营中夜寝总会在半夜醒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委托任务了。 前往承道的官道上匪贼也多,特别是在这个战乱时代,不过山贼之流二人倒是不怕,仅仅只是在城外耽误了一晚。 第二日进城前往薛府的时候莫随风耷拉着眼睛,浓重的黑色浮现在眼眶旁边,现在只要是在野外他都无法安睡,虽然两人已经习惯轮流值班了,但他脑中总会浮现那些曾与他们一同奋战的弟兄们,他们一个个死的都很惨,惨的让人心惊胆战。 薛百里看完家书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这二人,似有所感,打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士气尤为关键,薛破越在信中特意提到了这两人,其价值自然不用多说。 “二位既然来了,不如暂且在薛府小歇一阵吧,过几日再返程也不迟。” 莫随风抱拳道:“多谢薛公美意,只是前线战事吃紧,我二人身为士卒,便该与军中的兄弟同生共死,他们都未曾歇,我们又如何能歇得。” 薛百里点了点头,神色欣慰,破越是个带兵的好料子,自古以来,能懂汉子需要什么的也就只有汉子了,一个不把小兵当数的将军是没有办法打好仗的。 大华有兵如此,又何愁金人不灭呢? “不必多虑,这几年战事下来,虽然我们夺不回戍边,但宝文府却是堪堪守住了,只要还有安固在,我大军的补给就不会断,依老夫之间,半年之内,是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金人也需要修养身息。” 薛老太爷都发话了,他们二人自然是不能回嘴的,况且这位薛老太爷莫随风一直都很敬重,一直都想着平生能见一面,死而无憾了,如今见到了,却未曾想代价便是身上背负了这么多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太爷爷!”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喊叫,u看书 .uukanh.cm听这声音便知道是个半大的孩子。 钱伸手往门外瞥了一眼,正望到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风车,身旁还有一个身形有些干练的小男孩,那男孩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站姿一望便知道颇得军中习气,底盘很稳,肯定是学了手脚的。 薛百里一望便眉开眼笑道:“让二位见笑了,这两个孩子便是破越的骨肉,男娃叫半子,女娃叫清影。” 钱伸手淡笑道:“这男娃莫非习了武?我看着总觉得跟常人家的小孩不一样。” 莫随风闻言向他使了使眼色,这不是废话吗?薛家的孩子还能跟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这男娃习武又不是什么怪事,武功若是不能在小时候便教,长大了便错失良机了。 薛百里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半子跟着老夫学了些拳脚,这孩子聪明,若是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过几年或许他也可以上战场了。”虎啸狼行 第350章白缨出,黑煞留(12) 莫随风闻言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愚公移山,子子代代无穷尽也,大华人不少,若是人人都跟薛公一般不计得失,就连亲孙儿都能送到战场上,又何愁金人不灭。 再看这偌大的薛府,如今寒掺的连寻常人家都比不上,连薛老太爷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知有多少处补丁。 莫随风也为昨日自己一气之下所说的那些气话感到羞愧了,国难当头,不知有多少江湖义士参军杀敌,若自己当了逃兵,没有这些正义之士的江湖,还能肆意潇洒的起来吗? 薛百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声笑道:“二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如今定然是身困体乏了,还是先吃饭了,待会儿我便让府中下人为二位安排住处。” 莫随风抱拳道:“有劳薛公了。” “太爷爷,太爷爷,我听李叔叔说,家里的肉快吃完了,今天我们不去山上捡野猪和兔子了吗?” 薛百里低下头摸了摸女娃的头,慈祥的笑道:“你这傻孩子,野猪和兔子又不傻,不会在树上撞死两次,这次怕是捡不到咯。” 女娃仰着头说道:“可是昨天我在我们家后院碰到了一个叔叔,他告诉我今天我们再去山里还能捡到一个更大的野猪。” 薛百里神色诧异,不过转瞬即逝,又笑问道:“那你看清楚那叔叔长什么样子了吗?” 女娃摇了摇头说道:“叔叔戴着斗笠,看不到脸。” 男娃也接着妹妹的话说道:“太爷爷,我也看见了,昨天那个叔叔翻墙的时候被我看见了,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薛百里了然于心,站起身来对身后的二人说道:“两位暂且歇息一下吧,说来惭愧,近日府中的口粮全都仰仗一个江湖义士,若非此人在山中打些野味回来,现如今我薛府度日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莫随风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满满的一大叠银票,骁骑营是最不缺银子的,手底下的兵也是如此,但应了一句话,有命拿钱没命花,现如今他拿出来的正是自己这几年执行任务所得的赏金。 约莫有三千两左右,在军中待久了,他和钱伸手都对银子的概念十分模糊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用不着,还不如给有需要的人。 薛百里一望便抬手道:“这…” 莫随风道:“府中紧张,薛公还请务必收下这些银两!” 薛百里却笑道:“你放心,我这个老头子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也还没到被人接济的地步,况且我口中的这位江湖义士恐怕也与我薛家有些渊源,他是来还人情的,也该还,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钱伸手笑道:“老爷子你就收下吧,说实话,我们俩儿兄弟拿了银子没命花…” 莫随风冷声道:“三弟!” 钱伸手闻言语气一顿,没好气道:“干什么?我又没说错!打仗我没怕过死,还不许我说句公道话?用不着就是用不着,我又没打算求富贵,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百里赞叹道:“说得好!当兵不求富贵这句话说得好!我大华好男儿千千万,护国卫土焉能图报?” 薛破越虽然比不上薛老太公这么会做人,但实际上他这个人很好懂,虽然是个将军,但每回吃饭都是和兵士们一起吃,吹牛打屁更是行家中的行家,军中没人真的怕将军,但是执行军令下来也是绝无二话,就连最普通的小兵也可以学着叶平生指着薛破越的鼻子骂他,骂完以后大不了就是干一架,他也不记仇。 虽然莫随风和钱伸手不管怎么都瞧薛破越不顺眼,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确是一个好将军,能带兄弟们打胜仗,关键时候有主张,犯了错也不怕人家说,没办法,大家都活得这么苦,没找到撒气的地儿,只能骂将军不顶用了。 钱伸手撸起袖子得寸进尺道:“那可不?我杀的是狗,是金狗,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莫随风觉得他没大没小,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脚,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反倒是略带歉意的低下了头。 薛百里笑道:“无妨无妨,两位若是不累的话不妨和老夫去看看热闹,我薛府后山的景致还算不错,两位久经战火洗礼,难得休息片刻,不妨看看我大华的大好山河。” 薛老太公发话了,两人自然是不能推辞,薛府虽然寒碜,但地盘大,逛了许久才到后山,亭台楼榭倒是不少,只是没人打理,小池里的花都谢了,有些死气沉沉的意味。 承道的薛府不比黎化的薛府,黎化的薛府紧挨着薛氏武场,平日里一片朝气蓬勃,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武场中的那些人的叫喊声,早晚出操,络绎不绝。 前些年薛老太爷年纪大了,住在不安宁的地方睡不着觉,因此就到承道养老了,虽然说是这么说的,但实际如何,明眼人却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承道的薛府相较黎化要清闲一些,u看书 .kansh 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大约有半个南征王府那么大,天子脚下,能有这么大一片地方养老,比大部分的皇亲国戚可是要强多了,只可惜薛老太爷也不稀罕,每天就是打打太极喝喝茶,没事就远走一趟黎化看看武场,却也呆不上几天便要回来。 莫随风与钱伸手一路走下来也是心旷神怡,这地方湿气重,却少不了阳光,热季未过,山路上却弥漫着雾气,带着清幽的香味儿,令人精神抖擞。 上山的路上不时的会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平日府中的下人会来这里挖些野菜,至于野果那是没有了,都被摘光了,只留下了绿叶相衬的光秃秃的大树。 “哼哼…” 还没到地方他们就听见了粗重的喘气声,像是从什么畜生身上传出来的。 转过山头他们便望见了草垛上躺着一只约莫三百斤重的大野猪,口鼻有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虎啸狼行 第351章白缨出,黑煞留(13) 钱伸手连忙凑了过去,只见那野猪的鼻端那一块深深的陷了下去,像是被锤子劈头盖脸的挥了一下,细想那人定然是个狠人,若是让他碰到这么大的野猪,虽说不怕,但也解决不了,只能找办法逃走。 薛百里走了过来,指着那头野猪笑道:“两位以为这畜生是被何物所伤?” 钱伸手道:“自然是钝物所伤,铁锤的可能性居大。” 莫随风也认可的点头道:“这畜生的头盖骨很硬,即便是挥钝物也很难砸成这个样子,想必动手的那人力气也不是一般大。” 薛百里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叹道:“我老头子若说这畜生是被拳头打成这样的,两位信不信?” 钱伸手与莫随风相视了一眼晓骑营不缺能人异士,但即便是那样人才辈出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做到单手一拳将野猪的头盖骨给打成这样,他们自然是不信的,真要说有这样的人,他们平生遇到的倒是有一个,但世上的事不会这么凑巧,况且那人如今定然是东躲西藏,怎么会出现在承道? “薛公莫要说笑了,我兄弟二人这些年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军旅之中,无论是金人,还是我们晓骑营的兄弟,没有一个人能有如此神力的,单单是制服这么大的一头野猪便已是不易了,赤手空拳?那怕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莫随风倒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毕竟的确没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即便这话是从薛百里口中说出来的他也不信。 风声吹过,山坡那头的草丛窜动了一下。 他时常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昨日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他终于和自己的女儿说上话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三言两语,虽然他盼望着能再多说上几句,但上天的馈赠终究是短暂的,即便是依托着这一份短暂而又美好的回忆,他也能好好的活过好一阵子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来薛府倒像是故人相逢,几年没见,二弟和三弟都已经成了这番模样了,他们也像自己一样,长了胡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些年虽然他孤惯了,但喝酒时也时常会想,此刻身边若是有人相伴该有多好。 这么一想顿时热泪涌上了眼角,本想着今生都难再聚首了,没想到今日兄弟回来了,他好想出去,但是此刻薛百里却在外面,他是不能让老爷子瞧见的,怕露出什么破绽。 无奈之下,只能继续隐匿身形。 薛百里笑道:“两位若是这样想,老头子我倒也是赞同,毕竟世上能人异士也多,若真是一一与二位细数起来,却也无趣。” 莫随风抱拳道:“我们兄弟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的人多了去了,却也没人如同薛公一般真挚待人,薛公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我兄弟二人信,无可厚非。” 钱伸手也道:“我二哥说的正是,我钱伸手虽然没立什么大功,做什么大官,但说句心里话,老爷子您在我心里是个敞亮人,我也不搞那些什么弯弯绕绕的,直说吧,您说什么我们都信,不过我还是不太了解,这般本事实在是骇人听闻了…” 两人自然是信薛百里的,但这样的本事他们却是不曾知晓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神力,或许是老天降下了什么神通于一人身上,方能有此作为,真能赤手空拳解决三百斤野猪的男人若是到了骁骑营,一进去便是一个校尉,更别提今后的发展了,前途一片光明。 薛百里道:“二位果真是豪爽之人,不过老头子我这般见解怕是上不了台面了,若真要知晓真相如何,老头子我也无能为力,今日这头大野猪便作为两位的接风宴如何?” 钱伸手咽了咽口水,这么大一头野猪就当做他们两个人的接风宴?实在是有些奢侈了,须知骁骑营虽然银子多,但说到底,这实际到手的东西却也少,长期处在战乱平凡的年代里,纵然兜里揣着再多的银子,你去了军营,人家也不卖给你不是? 人家也不傻,银子这东西虽然诱人,但也只能在市井中有人认才值钱,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人家不认你这个东西,你又如何能换到东西,说到底,有钱是好事,但钱却并非是万能的,钱和命相比,实在是太卑微了。 钱伸手叹道:“如此便多谢薛公了,只是我二人功低位薄,只怕…” 薛百里笑道:“诶…若非是两位,但凡是前线抗金的兵士,但凡是有一位进了我薛府,那自当以国士之礼相待,老夫先前也打过仗,对战争的残酷也略知一二,两位 刚从前线上下来,老夫也不说多的,府中别的没有,酒自然是少不了的,两位意下如何?” 莫随风笑道“我辈中人,杯酒岂能酣醉,只怕薛公府中酒不够,未能让我两兄弟尽兴便是了。” 他也难得豪迈了一回,看书 w.uukanshu 会喝酒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量,知道喝了多少后便不沾杯了,但是男人都普遍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能喝了,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是会提酒杯来喝个天昏地暗。 钱伸手道:“他奶奶的,自从从前线换下来,就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来,喝!” 薛百里也是考虑到了薛破越信中所说,这两个人如今最大的困惑并非是前路该向何方,而是该不该继续走下去,须知斥候与一般的兵卒不同,他们要承受的往往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东西,长此以往,心境亦会发生一些难以言喻的改变。 莫随风也不阻拦钱伸手,反倒是仰头大笑道:“薛公既然有此雅致,我兄弟二人又岂有不陪之礼?” 喝酒需要估计很多,亦如酒桌上有没有长辈,矜持几何,但如今莫随风和钱伸手却已经是完全放开了,他们压抑了许多,但求一醉,至于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吴落甲微微一笑,他是多想陪着这两个人喝上一杯,但如今却是声名狼藉,如何相见呢?虎啸狼行 第352章白缨出,黑煞留(14) 天色渐暗,黑云密布,踏过细雨挥洒过略微潮湿的街道,酒肆的旗在微风中摇摆着,所有的店铺都在陆陆续续的关门,偶尔有过路的行人推着木车,车上的草垛下不知隐藏着什么。 只见有这样一个人匆匆的行走在街道中。 他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满目凶相。穿着灰黑色的麻衣,上面粘着一些草屑。手中提着一把尖刃长刀,约三尺,刀锋很薄,背面很厚且覆有锯齿。但凡他走过的地方,旁边都退避不急。 凶狠的面目,还有匆匆行走的气势,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去寻仇,亦或者去赴一场约。 承道的长平街,顺着这条街走便可以直达到黎县外一处荒废的地方,那里原先是一处村庄,在经历了一场大火之后,里面的村民全部丧生,官府不久后便将那里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 残垣断壁,阴风阵阵,一开始,有传言那一块地方闹鬼,知情的却道因为那里没有人居住,又没有官差管,所以就成了无法之地,盗匪常在那里落脚,后来这事儿也就传开了,闹鬼纯属无稽之谈,不过不管如何,黎县的百姓偶尔路过那里也会刻意绕开。 他拿着刀,沿着长平街,径直往那处荒村走去,暴怒着,杀意盎然。 前几天他收到一条消息,这两天有一个身着白袍,带着戏谱脸的刀客在那处荒村大开杀戒,不知杀了他多少兄弟,此次去,他就是为了与那里的盗匪兄弟商议如何杀掉那个人。 今夜没有月亮,明明是温凉的季节,那处荒村却仿佛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一走近便让人头皮发麻。 “风月里村” 进村的那一条小道上有一处残破的牌匾,几块破布搭在倾斜的木架上随风摇摆,雨,又落了下来,如同丝丝细线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楚前面的风景。 他擦了细眯着用麻袖擦了一下眼睛,坚硬的布匹让他感觉到一股生痛,眼睛也变得有些红肿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前进,今天…今天他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街道上冷冷清清,两旁是被大火烧过后留下的破屋,在这样的天色的下显得更加漆黑骇人。 “那他!” 黑色的街道中出现了一袭沾了一些鲜血的白袍,戏谱脸上的表情仿佛将喜怒哀乐融合在了一起,像是地狱中的恶鬼,手中的那把大刀血槽里面的鲜血顺着刀尖划了下来,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顺着破裂的石板路融入了泥土中。 他嘴唇干裂,慢慢地嚅动着,暴怒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 穿着绸缎,束好冠发后他是黎县的一个商人,收集情报,将富商们进出黎县的路径搞清楚。换上了这一身破衣服把头发弄乱了之后他便是盗匪头子,带着一帮亡命之徒将那些货品财物洗劫一空,然后杀人放火。 他早就是一个历经了生死的人,比一般的小盗匪胆量要大很多,干这一行,既然要杀人,也要做好迟早会被杀的准备。 但是即便是恶贯满盈,胆大包天的他此刻也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而且越来越强烈,直到像是咽喉被人死死的掐住了一样,前所未有。他想问问,这个白袍人身上沾染的鲜血是谁的,他刀尖上淌下的鲜血是谁的。 他应该有一百多个兄弟,约定就在这附近见面,即便是有一些迟了一点,也不可能这么安静。他们不可能藏起来了,因为他们都对眼前的这个白袍人恨之入骨,只要不杀了这个人,自己也迟早有一天落单的时候被杀。这个人,杀人绝不手软! 他看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功夫,那个人还是没动,身上的白袍在寒风中微微拂动着。他的勇气和胆量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的消散。 “拼了!” 他的刀法很精湛,当年教他刀法的师傅已经在比试中被他失手砍死了,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他一点都不怕,反而一股痛快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已经强到超越自己的师傅了,所以师傅才会被自己一刀砍死。他很喜欢杀人,所以就做了盗匪,在不断依靠杀人建立威信之后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若论刀法,他在数千次砍杀中没有失败过一次,他的对手无一不是残死街头且尸骨不全。 “啊!!!” 他大叫着冲了过去,发红的眼圈,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络腮长胡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压了下去,手中的那把锯齿刀在微弱的光亮中闪着淡淡的荧光,这把刀被磨的无比锋利,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昔日骑马游安固,今朝风月醉杀人……” 那白袍人终于动了,摇摇晃晃的像一个醉鬼,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前进的过程中他笑了,这一次,他知道他赢了。 他面对过无数个强大的敌人都未输过,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喝了酒的醉鬼。 大刀无情,往白袍人的心脏部位狠狠的刺去,那个白袍人喝醉了,架势都没摆好,下盘不稳,这一刀必中,他赢了,这次感觉到的危机感虽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但是最后赢得还是他,奖赏就是这份杀了人之后的快感。 在他的刀还差一小存就要饮血的时候,uu看书ww.uukanshu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胸前传来的剧烈痛苦让他的刀无法再前进一步,那是利刃穿过胸膛紧贴着血肉的感觉,以前有过,但这一次,对方刺中的是他的心脏。 “昔日杀人如狗,如今风花雪月!” 白袍人很干净利落的将刀拔出,语气无比的恶毒。 他可以看见戏谱脸的侧面,如同一个恶鬼正用嘲弄的表情看着他,还有那把穿过他身体的刀,上面明亮的血槽,正流淌着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流在地面上,这一次他不想问了,因为那血,是他的。 他瞪大着眼睛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眼前的景色逐渐的变得更加昏暗起来了,一开始的剧痛也慢慢变得麻木起来了,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是周围静的出奇,他的耳边最后穿来的是声音像是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一滴一滴,敲击着冰冷的地面,然后慢慢的沉寂下来了。虎啸狼行 第353章白缨出,黑煞留(15) “承道,我赵河回来了!” 他慢慢的摘下了面具,面容相较以往沧桑了一些,少年不在,几年的风吹雨打让他逐渐变得成熟。 他滴溜着酒壶,身形摇晃,虽是酣醉,却也不失步行身法,这几年下来,想必是习了一些本事。 “少主!” 地煞护卫五人,金木水火土,这几年一直守卫在他左右,初入江湖折了一个金,而后战玉龙又折了一个火,如今只剩下木水土三人相伴。 他不怕死,却怕人家为他而死,父王如此,地煞亦是如此,身上有了负担那便是活不成,死不起了。 为了活下去他选择了练武,内家功夫已然是练不成了,他只能练兵器,世人都说剑要凌驾于刀之上,剑为君子,而刀便是匪寇之流才会使用的武器,但他却偏偏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刀在杀人这方面比剑要强太多了。 如今这世上用刀者能排的上名的,除了已故的李风外便是他的那个徒弟追风了,此人的刀法造诣已然是巅峰之境,去年他先败,而后那个人上,居然能和那个神秘男人打个不相上下。 他现在回承道是为了当初南征王留给地煞的藏宝图,秦家的那处老宅并非只有白缨针,当年的家主秦正风刀法亦是世上顶尖的,只不过白缨针的威名掩盖了这个光彩,因此鲜为人知。 秦家的霸王刀共有七七四十九招,汇集了天下刀功的精粹,这一点不是最内行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你们说,我若是碰到了那个年轻人,有几分胜算?” 水卫回道:“没有胜算,少主定然完败。” 赵河望着三人,冷声道:“那你们三个加起来呢?” 水卫回道:“属下三人定然会死在少主前面,因此早就已经算进去了。” 赵河闻言神色一暗,苦笑道:“难道如今我的刀法便是如此的不堪?” 水卫道:“少主天赋异禀,自小便未曾习武,如今这般境界乃是常人二十年都无法企及的,已然是进步神速了。” 赵河幽幽道:“可是…那个人比我年轻不是吗?” 水卫乖乖的闭上了嘴巴,赵河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他若是没打过人家,便会近乎自虐的去练去拼,这几年他除了三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外,其他时间不是在练刀便是在去练刀的路上,几乎一刻停歇的时间都没有。 但他口中的那人的确年轻,刀法以凶狠见长,就像是一个自小便在野兽堆里长大的人一样,他虽然浑身都是破绽,但你若是去攻他的破绽,不消片刻你便会发现你若是削了他一块肉,那他便能削你一只手,不像是比拼武艺的,倒像是做买卖的,而且还是不要命的买卖。 赵河叹道:“好了,老秦家的宅子这些年也被不少人闯过,没什么好稀奇的,若是这次我去了刚好遇见他,那我也不怕,打不过跑便是了,你们几个记住,跑的时候给我跑快点儿,命就只有一条,随随便便丢了不划算。” 三人眼中皆有疑惑之意,似乎谁也没想到少主会变成这副样子。 赵河却不以为然,他也从少年变成一个有胡子的大叔了,像他这样先前便是看淡风月玩世不恭的人,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言行举止方面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的,如今有的只是一颗羞愧的心。 对于失去的那一切他都不感觉可惜,但唯独只有一件事让他痛苦不堪,他未能察觉到那个男人冷酷外表下炙热的心,天底下没有一个当爹的是不疼孩子的,他这个当儿子越是想要那种东西,越是想让那种东西摆在台面上,便越是不可能得到。 也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伟岸的身影才会展现出温柔的一面,只可惜他也只能见到一次了。 这样很傻不是吗?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那样糊涂原来是缺爱,嘴里和心里却不屑的否认那个事实,直到真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又像狗一样想把那些捡不起来的东西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对于过往的一切,他没有恨,如今的他不是世子殿下了,只是一个单纯的平头百姓,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习惯这个身份,人真是贱的,回想起那一天他还特别悲风伤月的跟父亲说自己只想做个普通人,到后来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的时候。 他才发现,原来平头百姓真的不好,屡屡被人欺压不能还手,还得看人家脸色,每天连饭都吃不饱,什么都不能挑。 以前他直把那种生活当成玩乐来看待,uu看书wwuuknu 实在受不了了便下意识的给自己找个借口说这样的生活并非自己忍受不了,而是太无趣了。直到这些痛苦每日每日的堆积,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为曾经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发愁的时间了。 父亲说的没错,他就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所以才会想这么多,悟透了这一点后他还是对权势没什么兴趣,就算是面前的护卫,他都想像跟寻常朋友说话一样与他们说话,只是他自小便没有朋友,也未曾知道与朋友说话该是什么口吻,因此还是与从前一样。 长平街是承道为数不多的一个破落街,也是最有江湖味道的一条街,便是因为当初的南征王府便是建在这一条街上,如今府门被封,四下的百姓也一一避嫌远离了这块地儿,这地方皇帝也没说怎么处置,因此一直搁置了下来,就连官差也不敢随意入内。 他在府外碰到了一伙土匪,本来他是没起杀心的,只是那伙人居然胆大包天,悄悄潜入了破落的南征王府,把那里当成了匪窝。 须知那可是父亲殒命的地方,若是成天都被这些土匪搅得不得安生,那还如何得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但是他爹是个堂堂正正的王爷,怎么能受此大辱,于是他故意放跑了一个人,让那人通风报信,引来了这伙人的老大。 第354章白缨出,黑煞留(16) 满地的鲜血,伏地的尸首,怕事的早就远去了,一百米外,却还是有一家小酒肆冒着热气,傍晚时分店家不忙着收店,反倒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赵河抹了一下刀尖的血,慢步走了过去,空腹喝酒会难受,像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有些吃食,卤的猪肉应该是有备份的。 却没想到还未等他开口,店家便说道:“卤肉全都被我身后那位点走了,你若想吃,跟他抢去。” 一开口便是老江湖了,直接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再看他身后,那是一个有些落魄的男人,身上衣衫破烂,蜷缩在一起,颤着手端着桌上的热酒,而后将肉塞进嘴唇苍白的嘴里。 赵河目色有些不悦。 店家一瞪眼便说道:“你有火也别冲我发,我就是个做生意的,谁先来东西就给谁,你要想吃,有能耐,再从人家手上抢便是了,这不是你们江湖人士的一贯做法吗?冲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使眼色算什么本事?” 自从那次碰到那个流氓道士后他辗转往复,不知带着妻儿去了多少地方,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搞事的也不少,只要他卖酒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这些自诩天下无敌的江湖人士。 有戴着面具拿着剑身旁还有美女相随的怪人,亦有背着一把铁锤的怪老头,还有一冒汗便找他要水洗脸的白面公子。 这么大个江湖,打架的他感觉自己至少遇见了一半,都是不肯呆在山上清修,想出来惹是生非的。 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便是好面子,你说人家好勇斗狠吧,却从不赊账,该多少便给多少,分文不少。 赵河拂袖冷哼了一声,他又岂会抢人家的东西吃? “兄弟,这么多肉你只怕一个人吃不完吧?倒不如卖一些给我。” 桌上摆着三大盘子的卤肉和两盘子花生米,这肉剁的很大,约莫有手掌那么大,可以直接用手抓。 原本这些东西是可以大口吃,大口喝,十分豪迈的,落到了这人身上,却有些畏手畏脚的感觉,当真是把好东西都给糟蹋了。 那个男人没有抬头,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吃的时候都没有朝桌上的盘子望一眼,好似什么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更别说听人家说话了。 好在赵河亦是一个怪人,倒是见怪不怪了,与众不同并非是一种罪过。 赵河默默地在他的对面坐下,一声不吭的伸出了手想要去拿盘子里的肉。 刚伸手却被一双筷子拦下了,那个男人终于肯望他一眼了,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抽出筷子的。 “这些都是我的。” 赵河好笑道:“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那个男人却用那双无聊的眼神望着他,淡淡道:“吃不吃的完又与你何干?” 赵河道:“吃的只有这么多,吃一口便少一口,你吃不完的还不让给别人吃,与要人家的命有何差别?” 说罢他便将筷子轻轻一推,直接伸手去抓,却不料那双筷子却捷足先登,又到了他的手下。 “想吃也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必须得如实回答。” 赵河望了他一眼,摊开了手平静的笑道:“你可以问,我也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那人难得笑了笑,接着便目光如炬道:“你可听过黑煞的消息?” 黑煞? 便是近期那个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不小风浪的男人?他这一路走到承道亦有所耳闻,此人杀人手段残忍,但目的却好似不在寻仇,如若不然,此人的仇家未免也太多了,江湖上有些对头的帮派他惹一下这个也就罢了,还要去拔一下另一个的牙,因此两家居然能忘记过往的仇恨,齐心协力要来杀这个黑煞。 赵河道:“此人行事乖张我也素有耳闻,但你若是要问我此人的行踪,我却是不知道的,因为我平生也未与他有何交集。” 那人放下了酒杯叹道:“这我知道。” 赵河诧异道:“那你想问什么?” 那人接着道:“他到了承道,你方才在不远处杀人的手段我听见了,想必你也是一个高手,没有江湖高手会无缘无故到承道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此行所到何地,我不会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想你要去的地方估计他也会去。” 赵河大笑道:“若我此行只是为了散心呢?” 那人合眼道:“那今日这肉你便吃不得了。” 这人倒是真有意思,大家都知道承道有个老秦家旧宅,里面藏着许多宝物,这人来了承道却什么都不知道,像是生下来便呆在深山里与世隔绝,近几年才放出来一样。 既然他是找黑煞的,那便与自己无关,说不定那个黑煞还惦记着他想要的那本刀谱,此人若是与其斗,自己还能省些力气。 赵河道:“你知道承道的秦家吗?” 那人刚举杯喝酒便停了下来,uu看书 .uukansh 好似恍然大悟,呢喃道:“我忘了…秦家…” 赵河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承道就这么大的地方,你是混江湖的都不知道秦家?未免有些太孤陋寡闻了,不过黑煞一向只为杀人,我要去的秦家纵然有再多的宝物对他来说估计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他。” 那人却不再说话了,将筷子挪开了,赵河伸出手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吃相可比此人要豪迈多了,一口肉一口酒不亦乐乎。 天色渐黑,店家掌灯,仰头望去,月色幽幽,长街茫茫,这地方不知逃了多少户人家,如今却是如此冷清,晚上都听不到狗叫声。 他总是找不到做生意的好地方,想着盘一块地方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生意,结果车一推出去地盘便全让人家占了个干净,到了哪里他都是外地人,不敢去争,生怕一下子得罪人了,人家就拉帮结伙的叫来一大堆,他不想做这些江湖人士的生意,因为遇上他们总会发生打斗,却又不得不再偏僻的地方靠这些人养活。 无论他去多野的山林也总会被这些人找到,习惯了,生活啊,便是如此,你永远都不可能活成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第355章白缨出,黑煞留(17) 破旧的马车前,挂着铃铛的毛驴喘着气,四下几近夕阳,栈外的草垛上停着几辆板车,掌柜的刚想拉下门,看见来客,一时停顿了一下,旋即摇头笑着叹道:“这还真算是赶上趟了,若是晚一步约莫就没住的地方了,也罢,这是老天眷顾给的缘分。” 今日店内进了几位尊客,也不差这一个,店家今儿个也心情好,这一天赚的银子可以抵得上好几个月了,就算这位客人没银子,他也会让他们入住的。 有了银子,这伺候人自然也成了一件快活的事情,真要是事事顺心的话,那这世上哪儿还有什么恶人。 于是他笑着迎了上去,入眼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间一点朱砂,样貌清秀俊逸,平平之中似有一丝仙气,超脱凡人,只可惜这般仙人之貌到了此人身上,却偏偏变得油腻了起来。 只见他发髻凌乱,头上居然还狼狈的插着一根鸡毛,左手拿着烧鸡,右手提着一壶酒,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神色有些轻蔑。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今儿个我们小店入住吃住不要钱。” “不要钱?” 那个男人闻言抬了抬眼,旋即皱眉道:“你当我是叫花子?住店不花钱,这是哪门子道理,道爷我最恨的便是吃霸王餐的人了,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店家闻言缩了缩脑袋,弱弱道:“那收五文钱?” 实际上住店至少得一钱银子,这块地儿可是承道,他说五文就跟白给没什么两样。 他这才看清那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的确是道袍,但他的言行举止却让店家忽略了这个事实。 “拿着!” 他把烧鸡往车里一递,一只白如玉的纤细手臂便将那只满是油腻的鸡接了过去,光是这只手便差点让店家看迷了眼,若不是配上了这么油腻的烧鸡,那绝对会让人想入非非。 随后他便将自己的那只油手伸进了衣服里面,在店家颇为尴尬的神色中左挠右挠之下都没找到银子。 店家轻声叹道:“客还是先进店吧,这毛驴也累了,银子的话,待会儿你找到了再给我也不迟。” 那个男人却坚定地说道:“不,本道爷今天非得要给你钱,谁说话都不好使。” 于是店家只能等着,神色无奈,他还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客人,你不收他钱他还非得要硬塞给你。 他掏光了衣服后还是没能掏出银子,望了店家一眼,店家瞥过脸,打了一个哈欠。 随后他眼前一亮,居然把自己的鞋子给脱了,味道一下子扑面而来。店家连连摆手,这脚未免也太臭了,到底是多久没洗脚了, 他却不管不顾的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铜板,随后还抠了抠脚,然后穿上鞋笑道:“来,先给你一文钱,剩下的四文我就赊着,以后有时间再来还你。” 店家瞪着眼捏着鼻子望着那一文钱,这样的钱,白给的他也不想要。 “怎么,你不要?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那个男人神色隐约有些愠怒,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店家苦着脸接过了那一文钱,暗骂了一句不要脸! “媳妇儿,下车了,你悠着点,别晃到崽了。” 他往车内叫了一声。 店家知道这车内有女人,却没成想是这个人的媳妇儿,道士也有媳妇儿的吗? 他转过脸看见店家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便斥责道:“看什么看?你自己没媳妇儿的啊?” 店家懵了一下,随后也不知是被触动了那根筋,擦了擦眼泪,转头哽咽道:“我还真没有。” 他上前去拍了拍店家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嗨,兄弟,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吗?你去逛窑子,去调戏人家小姑娘都没人管你,你只要有钱,漂亮女人就跟衣服一样穿一件丢一件,多自在。” 他话还没说完马车内便是一阵劲风吹过,掀起了帘幕,把他的头发都给吹乱了,店家只觉得脸上犹如刀风刮过,方才若是再来的猛一点,估计自己肯定不能安然无恙,一时间被吓得动都不敢动。 他倒觉得这道士说的有道理,有了媳妇儿的确是一件坏事,就像现在这样。 “说了那么多,等你有了媳妇儿你才会知道,这媳妇儿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白天给你洗衣做饭,夜里还能给你暖被窝,外头的野花再香也比不上咱这家花好不是?你也早点娶个媳妇儿生个崽吧。” 那张脸上说出的话到底有多假只有店家知道,这个男人明明就是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却还要摆出一副虚伪的嘴脸说有媳妇儿多好,他才不会上当,娶老婆?这辈子都不可能娶老婆的,要是像他这样娶个母老虎回家岂不是… 他这样想着,uu看书 w.uukansu.om车上的那人却款款的走了下来,店家的下巴差点被惊掉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会好看到如此地步,以前那个用自己的江山去换美人一笑的皇帝也许并没有做错吧,因为确确实实有这样姿色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了。 “嘿嘿,媳妇儿,你慢着点儿。” 这个男人连忙凑了上去想要扶着她,女人将手里的鸡腿递给了他,神色温柔,落落大方。 “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给我们安排房间?要大一点的,特别是床,得睡得下三个人的。” 店家指了指自己楞道:“三个人?” 那个男人翻过身便是一脚,怒声道:“你他娘的在想什么呢?我媳妇儿有孕在身,你再多看她一眼信不信我挖你眼珠子!” 店家没好气的爬了起来,轻声道:“不让看就不让看,打人?你凭什么打人?小气!” 那个男人望着他的背影却无奈的笑道:“兄弟,我这是在救你,你敢欺负我媳妇儿,那我媳妇儿是指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什么?” 一阵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拿着鸡腿,干涩的转过了头,正对上一张颦眉倾城的脸,此刻那张脸上写满了羞愤。 第356章白缨出,黑煞留(18) 无论是任何夫妻,在长时间相处下来,总会为了柴米油盐的小事吵架,闹得不可开交,若是以相敬如宾开始,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在失望中逐渐累积失望,直到最后变成厌恶,这便是世人眼中所追捧的爱情。 爱情是有期限的,在期限没到之前,人们会享受甜蜜,期限到了以后,该接受痛苦的时候他们便会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 他一开始便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往后花再多也不去采,花再香也不去闻,想要了便花银子去买,权当交易,互不亏欠,这样便能逍遥快活的过一辈子,即便内心一阵空虚。 她也不再做仙子了,成日与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呆在一起,即便是再怎么清心寡念的人估计都会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自从有孕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冲李天笙发了多少次火,但这个男人总会一改常态,不再那么强势,反倒是逆来顺受,变相的来讨好她。 每当此刻,纵然她有再多的不满,也就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李天笙嬉笑道:“这不是咱家的小驴最近思春吗?总是瞎叫唤,我就说嘛,小驴这个公不顶用,将来娶了个媳妇儿指定能给它出气!” 慕容水鸢翻了翻白眼道:“你倒好,这些年就练就了一身吃白饭的本事,说!到底有没有拿着家里的银子去外面找好看的姑娘?” 李天笙义正言辞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媳妇儿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看,我怎么会瞎了眼看上外面的杂花杂草呢?” 慕容水鸢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道:“还算你识相!” 正所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武功的男人那更是连草鸡都不如,即便每日都是这么枯燥无味,但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不寂寞了,几年时间到现在,望着这张脸,喜欢是谈不上的,但习惯了。 正常人都会度过这样的一段旅程,择一人,终老一城。 当你盼望的东西变成现实的时候你不会再有刚得到是那样愉悦了,反倒逐渐会把这样的拥有变成习惯,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你才会承受到与愉悦同比重的痛苦。 他逃了许久,终究还是被人抓到了。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亦是如此,不管逃多久,也总会被一个人抓到,在历经了甜蜜与痛苦之后逐渐变成现在的平淡。 她慢慢的从后面抱住了李天笙,止不住的流泪,张着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 李天笙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好地,哭啥呢?” 她轻声道:“我怕…” 李天笙问道:“怕什么?” 她红着眼幽幽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你的修为回来了,然后…” 李天笙笑道:“然后把你忘了?” 她点了点头。 “那你认为我们这些年共同度过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不止一次的说自己是假的,或许是过往的种种太过不堪,虽然记一段忘一段,但那也确确实实是当时所想。 唯独只有李天笙说的这一句话她是绝对不想去否认的,她还是时隔多年后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的眼神中看出了悲伤于哀求。 “不是,绝对不是!” 她的环住他身体的手又紧了紧。 虎啸回天掌的弊端在于无法控制施掌力度,因此但凡被此掌击中的人死状都极其残忍,若是大成,那便会经脉错乱,而狼行八荒拳亦是如此,这两门绝世武功须得同时修炼方可无恙,当初他的做法是对的,但‘天赋’不行,这是给古之恶来,穷凶极恶之人修炼的功法,就连他的师傅都没能悟透这两个武功的本质。 若是分两个不同的人修炼了这两门功夫,碰到了一起,一旦发功那绝对会丧失心智,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五年前曾见过一次狄逢春,那个书生背负着行囊无怨无悔的走向了战场,带着那个至今都会给他闹眼子的小书童,生死不知。 如今是战乱时代,世道便如同一场大棋,每个人都是一颗细微的棋子,斩龙屠首的人有,默默无声的人亦有,若他那倒霉徒弟当初进了骁骑营,安安心心的在那里建功立业,没准现在也是主导这盘大棋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了。 却没成想到最后他还是放不开执念,成大事者最忌心慈手软,他改不了这一点,便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但这小子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他相信,他教出来的徒弟,就算活得再窝囊,死的时候也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像这样草率收场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衙门至今都未曾找到他的尸首不是? 他没有再回天道山了,u看书ww.uukansu 正如他当初在烟雨镇所说,他修的是随心所欲道,就算没有道场,他也能自己造一个出来。 去年下山买酒,总算找到了关于那个小子的一番线索,他总归是放不开承道的,就算在外头呆的再久也会回到这个地方,算起来他的孩子应该已经有六岁左右了。 没成想,昔日的一个少年,一个不成器的男人,会以这种形式来见面,若想他不死,那就必须得废掉他的武功,但是如今他已经和吴落甲有几年没见面了,徒弟到底变成什么样了他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太上忘情功法一旦施展起来他会不会忘掉这个女人他也不知道,但他是李天笙,他对自己的名字很骄傲,他这一生都将是在自负中度过的,就算是老天,也剥夺不了这个权利,这世上的事,只有他不想管的,没有他管不了的,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一切。 因此,他不想忘的,也绝对忘不了。 “虽然我一直都在开玩笑,说这不想做,那不想干,但经手的事总归还是要担起来的,要不然不就真的一无是处了,不是吗?” 慕容水鸢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有些事她要听话,一旦到了外面她很少会违背李天笙的意愿,没办法,谁叫她爱上的便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呢? 第357章白缨出,黑煞留(19) 不畏浮云遮望眼,有缘自能一线牵。 这座小客栈倒真不像是想象中那么简单,长相并非是一个人的全部,但却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一种缺憾,李天笙尤为痛恨那些比他英俊的人,明明没他厉害,却一个比一个招女孩子喜欢,为什么他耍威风的时候就不能把那些少女弄的惊声尖叫直至晕厥。 看着那个骚包戴着面具的样子着实可恨,几年过去了,他心里那股子气还是平不下去,他试过穿白衣服了,但慕容水鸢却笑他始终不搭,因为遮不住身上的流氓气质。 他印象中的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拿剑的时候孤高如厮,清冷如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世间的不屑,以及超凡脱俗的气质。 而这理想中的一切却唯独被另一个男人占去了,此刻他还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让人生恨。 几年过去了,他似乎一点都没变,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好久不见。” 他开口了,依旧是那副令人不爽的语气。 李天笙伸手挖了挖鼻屎,在慕容水鸢促狭的笑容中又用那只手抓住了鸡,随后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说啥,我认识你吗?” 那个男人自屋内走出,似乎要出去买些什么东西,身侧还伴着一个怕生的清丽女人,死死地抓着他的手。 他似乎只是为了打招呼而打招呼,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意思,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便默然的从李天笙面前走过,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迎面的李天笙正仰着头吹着口哨,而后他换了个方向,却又被人家用脚挡住。 “你还是只会耍这些小孩子把戏吗?”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李天笙轻笑道:“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当成个大人,不累吗?” 东方无名闻言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累?这可比练剑要轻松多了,只是花了许久的时间去做一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事,到头来难免会觉得浪费时间罢了。 “她身上的毒已经全都解了,这次来我便是为了送她回她丈夫身边。” 那女子闻言神色一阵惊恐,绝望的噙着泪水,就连慕容水鸢也瞪了东方无名一眼。 李天笙看见了便皱眉道:“你说话注意点,成天吓人家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东方无名瞥过头,似乎有些疑惑,他是一个信守承偌的人,虽然这些年的确也讨了不少好处,但到了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他难道不该兑现吗? 李天笙现在就在他面前,等送走了她,自己便能与李天笙再来一场你死我亡的比试,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李天笙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愣头青的心思李天笙又如何不知,像这样的榆木脑袋,你就算给他个女人他也不知道是干啥用的,也真是苦了黄老头这孙女了,碰到的两个男人,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眼瞅着就让人烦心,李天笙也没心思继续装下去了,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说把人送给她丈夫,你可有他丈夫的线索?” 东方无名似乎更加疑惑了,那个人不是李天笙的徒弟吗?武功路数师傅应该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他徒弟这些年在江湖上这么显眼,莫非他这个当师傅的一点都察觉不到? “他难道不是黑煞,难道不在承道?” 李天笙瞪着眼睛连忙上去捂住他的嘴,却意识到这个人此刻正戴着面具,不好下手,便沉声道:“你轻点儿声能死?莫非他给你交了底?让你来找他?” 东方无名摇了摇头道:“并无此事,他的武功很高,若非销声匿迹的话,熟知他路数的人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 李天笙哑然的点了点头,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不就是这么判断的吗?怎么到了别人身上就觉得不行了呢?他那傻徒弟也的亏是这些年出手显有旧识和活口,如若不然,只怕早就被衙门派出去的捕快追到屁股冒烟了。 “兄台方才说要寻黑煞?” 时下屋内又走出了几个人,男的一副白面小生的模样,背上却背着一架古筝,女得则是扫堂眉,一副刻薄克夫的模样。 男的一出来便望见了东方无名身旁的女人,神色一转,便是一副惊艳的模样,当他看到李天笙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时,如遭雷击,怔怔在站在原地,半天也回不过神来,身旁的那个女人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腰,让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天笙神色一沉,他挡得住人家的嘴却挡不住人家身后那帮人的嘴,眼下还不能确定这个人的底细,他的目的若是为了黑煞,自己再贸然出手,无疑就是告诉他身后的那些人黑煞就在承道,多事之秋,他不能自找麻烦,况且此刻的他就算动手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 东方无名点了点头。 那人神色一凛,阴森的笑道:“告诉我,黑煞在哪里?” 东方无名却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人望了一眼东方无名腰间的剑,u看书.uukashu.co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道:“三尺,白衣,阁下想必是玉龙派的吧,我琴萧里可不怕你们的快剑,阁下若是知趣的话,还是告诉我黑煞的消息,否则别怪我和我师妹手下无情。” “琴萧里?” 与五毒教齐名的邪教之一,门下男盗女娼,无一良人,相传这门派中的男弟子用妙龄女子的发丝做琴弦,女弟子则用男人的脊骨做萧,一旦合奏,魔音绕耳,令人神智崩溃,人无完人,最后在发狂中七窍流血而死。 前两年玉龙派也派了三名弟子前去围剿,却不知所踪,门下剑术仅次于他的王远舟也不能幸免。 只见那个女人阴森的一笑,从腰间拿出了一根骨萧,邪魅的笑道:“这便是你们门下的二师兄王远舟的骨头,那个男人可真是块不懂人情的硬骨头,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舌头给割了都没吭声,就像块榆木疙瘩一样,你说好不好笑?”虎啸狼行 第358章白缨出,黑煞留(20) 道路的尽头是一张简易的桌案,竹简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记载着这个男人的生平,他匍匐在桌案上,灰旧的破杉里露出了森森白骨,已然死去多年。 秦白露望着这个一生都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男人,并没有惊为天人的感叹,反倒是觉得万物皆一般,死后剩白骨,而他的面前摊开的竹简其中的一片变成了黑紫色,想必是当时写这竹简时他早已身患重病,口吐鲜血,喷在了上边,经过了时间的累积,方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抽出了那个竹简,只见上面如是写道—— 余之一生,未曾有恨,扛越数年,花光天数,此番劫数,难逃难逃… 余死后,望不动尸骨,至于此处智械,可翻山过海,亦可平地冲刺,若至危难之机,尽可托付军中,反之,若余死后十年大战未发,密室之门将永远关闭,此间一切便连同余之骨骸葬于深山,永不见人世。 “当初秦家家主正是看了这竹简上所记载的东西,因此才没动他的尸体,如今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还差一天便是他的忌日了。” 秦白露目色不解道:“我不懂,既然他做出这些东西,那肯定是用作军需的,为何不直接…” 那个男人大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懂的,他只不过是不想再杀人罢了,当初华越一战死伤数十万,最残酷的是他,但最仁慈的也是他,所以他才退隐了。” 秦白露皱眉道:“既是退隐,又为何要做这些东西?” 那个男人说道:“当然是为了后人留一手,他毕竟怎么说都是大华的人,而且他的儿子还活在世上,若是哪一天真的有外族打进来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秦白露道:“既是如此,金人如今骚扰边患,为何你不将这些东西交给军营?” “呵呵!交?凭什么?我就一个人,国家的生死关我何事?” 秦白露盯着他,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摘下了斗篷与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他并不打算隐瞒,那是一张与秦白露相差无几的脸,只不过更偏阳刚一点,多了一些拉渣胡子。 “我愚蠢的弟弟哦,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一无所知的活着就好,为什么还要找回来呢?” 这便是军榜第一,当初在万军从中,只用了一针便险些取了吴落甲性命的男人了,他叫秦白凤,是秦白露的亲哥哥,当年秦家被人围攻,两个下人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们从秦府中救了出来,一个到了深山,一个到了军营。 薛百里发现这个孩子练武的天赋异于常人,甚至连自己的亲孙儿薛破越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便从小将他培养成了薛破越身边的护卫,一直到成人,那个下人才在临死之际对他说出了实话。 若说有仇,秦家的仇人便是整个江湖,整个武林! 秦白露愣住了,但他却不得不信,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与他平日看到的水中的自己差不了多少,即便是放在一起,或许人家也认不出哪个是他。 “我守着这个宅子的任务便是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直到这里面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彻彻底底的埋在下面。” 或许有了这些铁皮怪物,战争的局势会逆转,毕竟能翻山越海,平地冲刺的战车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谁能挡得住?这些铁皮不用试就知道是刀枪不入,真要实战起来,那便是一条人命收割车。 秦白露幽幽的问道:“你恨这个国家?” 他虽然惊讶,但也不会失去思考能力,当初既然他能活下来,那别人活下来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并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 秦白凤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不恨么?这个国家的人卑贱如斯,为了一己之利,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特别是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道貌岸然,死上一万次都不冤枉。” 秦白露叹道:“你太过偏激了,人不可一概而论。” 秦白凤摊开手,疯狂的说道:“那又如何,这里便是大华的龙脉,吴三千当初找到的时候便布下了阵,钦天监的那些老不修花了几年的时间都没找到这里,而我只需要花上一些炸药,就可以把这个国家的气运全都炸断,让它毁灭!天下负我秦家,那为什么我秦家一定要对得起天下。” 秦白露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素未平生的兄长实在是太过幼稚了,龙脉?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气运?一个国家的气运难道不是靠每一个生活在里面的人堆积起来的吗?真要炸了一座山,然后这个国家就完了,那金人长期在塞外平原,没有龙脉的他们,是如何延续至今的。 不过这些铁皮怪物倒是真的可以扭转战局,他不习惯当救世主,但是他读过的书告诉他,u看书 uukashu 这世上有恶人,同样也有善良的人,也许并非出自你本意,你在解救那些善良的人的同时,或许也会同时解救那些恶人。但是不要后悔,只要初衷是对的,那结果如何都得坦然接受。 秦白露拿出了自己的扇子,指着秦白凤说道:“我虽与你素未平生,但如今这宅子也有我的一份,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不止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秦白凤转头疑惑道:“你疯了吗?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秦白露冷笑道:“报仇?我爹死的时候我还在襁褓里面,他生了我却未曾养我,我凭什么替他杀那些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抱我出来的那个下人也被我养老送终的,报答了他的恩情,我欠谁的?你这么多年能活下来还不是靠人家的善心?如今你居然要把刀向着他们,无论好坏,全都杀个干净,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秦白凤沉默的望着弟弟,道不同不相与谋,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在此地埋下了炸药,足以摧毁山脉,如今正是动手之时,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了,即便是他仅存于世的最后一个亲人虎啸狼行 第358章白缨出,黑煞留(21) “罢了罢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句罢了罢了。 绿鸢抚摸着骨萧与古筝,用白绢将这两样东西包裹了起来,当初亦是戏言,回首如今,万千悔恨涌上心头,若是那时自己阻止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酿成如今的局面。 “将他们俩个人葬在一起吧。” 东方无名轻声叹道。 李天笙笑道:“你还要去找他?” 东方无名点了点头。 李天笙问道:“不和我比试了?” 东方无名道:“先和他比试完了再说。” 在他带着绿鸢离去的时候,李天笙方才在他身后低声道:“小心眼!” 慕容水鸢白了他一眼,掩嘴轻笑道:“你还说别人呢,若说眦睚必报,又有哪个人比得过你?” 李天笙龇牙咧嘴的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怒声道:“娘的,你到底是谁的媳妇儿,怎么尽帮外人说话。” 不过他可舍不得用力气,须知这一巴掌拍下去,打的可是俩个人。 慕容水鸢望着远方,颦眉道:“此人剑术绝伦,你就不担心…” 李天笙挖了挖鼻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担心?现在那个混小子是什么境界连他这个做师傅的都不知道,六七年前便已经是玄品初期接近中期了,还未算上外家功夫,真要说起来,就是一个怪物,更何况他的基本功练的很好,虽然笨了些,但是会的东西那都是实打实一点都不掺水的,当初他能打败东方无名,凭什么现在就打不过了,就凭这个小白脸穿着白衣服,长相英俊? 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失传的狼行八荒拳,不知如今花落谁家,若真是让他傻小子撞见了,又是仇人,那真是不死不休了,他最近老是感觉右眼皮跳,吉凶难测。 承道府,秦家老宅。 遍地残垣,枯朽的烂木头上凝结着水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凭空砸下的破烂牌匾上结着蛛网,幽幽的火光在老宅的深处闪烁着。 上一任家主秦正风乃是江湖的头号公敌,不过真要论起功过,此人却从未滥杀无辜,只是为人不懂变通,刻板认死理那是公认的,因此鲜有友缘,这也造就了后来秦家被群起而攻之却无一人相助。 相传秦家老宅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宝物,往往神秘的地方会被很多有心人造谣拨弄是非,更别提无中生有了,而秦家老宅,但凡是进去的人,无一人生还,更是让这些谣言进一步让人信服,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丢掉乃至丢掉性命的地方,饶是说这些藏着仙丹也无可厚非吧。 “尘修,把灯灭了吧。” 秦白露端坐在椅子上,他记不清自己在这里等了多少个日夜了,民间道‘长夜点灯,盼人归家。’ 这老宅其实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从前年开始他便住了进来,这些时日对于那些不轨之徒,他也是一个都没放过,但令他奇怪的是,为何在他之前,也有那样一个人像他一样守护着这个老宅子,自那日军中归来后他便愈发确信一件事,他们秦家的人,并未全部死光,肯定还有像他一样幸免于难的人。 于是他每日都习惯在长夜点灯,为的便是让那人现身。 如此不屈不挠的坚持了两年,却依旧是一场空。 但好在时间对于他这样一个闲云野鹤的人来说并不重要,若是他无所谓,真可以花上一辈子就住在这个宅子里面等,他只是想知道那些他不曾见过的曾经,世人为何那么痛恨秦家,为何要将秦家灭门,他只想知道这个。 虽说江湖上相传是他的父亲秦正风修炼邪功,以至于走火入魔,引起公愤,但实际上现存于世的,无论是何帮何派,都好似与秦家毫无过节,反倒是当初攻入秦家时,他们几乎人人有有份。 书童的面貌似乎也有些苍老,大抵是这几年都是晚上不睡觉,厚重的眼袋,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他本应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在久不见日光的地方呆了这么久,以至于人未老,老态却先出。 “公子,今夜为何要提前灭灯?” 这才二更天,正是最黑的时候,以往都是天将明的时候才灭灯的。 秦白露幽幽道:“你累了。” 尘修愣了一下,眼眶一热,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 “公子,我不累。” 秦白露站起身,绝代风华依旧如初,他是那种中性美,亦男亦女,出尘绝世,熬夜似乎并不会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或许是内功底子,或许是老天也不愿看到自己亲手捏的这个人变成一副不好看的样子。 “我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答案,现在我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尘修神色有些挣扎,低头道:“公子不该为了这样的事情烦心。uu看书 ww.uukanshu” 秦白露微微一笑,或许吧,但身世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生着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非是为了秦家讨回公道,只是想知道这件与自己永远也逃脱不了干系的真相罢了。 如若不然,到了临死的那一天,或许心头还会飘过这件遗憾事,那是不完整的。 “你不用介怀,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作为一个旁观者,至少会有一些我不曾想过的想法。” 尘修抬头叹道:“还能怎么想,老爷一世都未曾做过恶人,却遭受这般待遇,江湖规矩是那些人立下来的,祸不及家小,但公子看看,他们又何曾有过一丝恻隐,依我看,屠府不过是为了掩盖丑恶的嘴脸和真相罢了。” 秦白露道:“当初打败我父亲的是玉龙派的掌门东方逸尘,此人一向都在正道上有始有终,依你所言,此人莫非也是一个虚伪的善人?” 尘修冷笑道:“哼!名门正派的人大多都是虚伪匪贼,明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公子这些年还见得少了?怎么到了东方逸尘那里,便产生怀疑了。” 秦白露望着他,神色有些无奈,几年下来,尘修的性子依旧如此。 第359章白缨出,黑煞留(22) 无论是判断和思考都太过绝对,即便有时是对的,也从不思考为何如此,缺少深远的目光。 世人都说他秦家有宝贝,但这几年下来,他在父亲的书房中也从未发现什么宝贝,反倒是房外的那些机关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最后一关还得滴血方才能过。 就这么方寸大的一个房间,估计全天下打开最后一关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地方到底藏着什么?让即便是名利双收,什么都不缺的东方逸尘也趋之若鹜。 在他等了两年后的这一天,尘修灭了灯,屋外的机关声却响起了,尘修正欲掌灯却被秦白露用手按住了。 “再等等。” 尘修锁着眉头点了点头,警惕万分。 此刻那人正过第一关,越过了地下埋藏的竖立的刀枪,爬上了迎面推来的土墙。 到了第二关,那是手脚都藏着锋利锯齿的木头人阵,只要在上百个木头人中找到阵眼的那个将它的头拍下来便可过关。哐啷一阵声音,和他当初过来时如出一辙,不过他当时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过,此刻却只是短短几秒,好似先前来过一般。 第三关是满是杀机的迷宫,踏进去若是选错了路便会绕上一大圈,而且每踏九格便会有一个机关,毒箭可让人瞬间毙命,毒雾可瞬间将铁器都蚕食。 往后还有三关一关更比一关难,那人却丝毫不费劲的闯了过来,直到最后一关,便是秦正风的寝居大门,这一关若是没有秦家血脉的话,便会被身后逐渐回伸的钉门压成肉饼。 秦白露终于展露笑颜,他非是担心这个人过来,恰恰是担心此人过不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门终于开了,四下依旧是一片漆黑,他看不见那个人,那个人也看不见他,但是凭借着鼻息,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以及彼此的位置。 “两年零三月十五天三个时辰五刻,你等人的耐心就只有这么短么?” 秦白露失声笑道:“难道还有人比我的耐心更长?” 那人闻言也不禁一阵大笑,笑声爽朗。 秦白露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等你?” 那人悠哉的回道:“自然知道,无非就是想问问这个老宅子。” 秦白露神色一凛,淡淡道:“当日在军中,是你下的手吗?” 那人坦然道:“自然是,你见过有拿钱不办事的人吗?” 秦白露冷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我秦家的白缨针?” 那人道:“你想知道吗?为什么我会白缨针,这屋子里又藏些什么,让那些人如此眼红。” 秦白露冷笑道:“就算我说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 那人叹道:“会,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确认一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资格。” 灯亮了,将四周照了个通透,秦白露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让自己能讶异的东西,但是他今天见到了,也许还不止这一刻。 赵河在这街边宿醉了一晚,他陪着一个闷油瓶喝酒倒是把自己喝高了,在人家看来,可以称之为秘密,甚至可以拿去换黄金万两的东西,在他看来却不尽如此,他是个也是个喝高了喜欢乱说话的人,以前对着荒山野岭说,现在面前坐着一个人,他还是不知收敛,不,或许他是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些,反正说出去人家估计也只会当成笑话来听。 “你知道…我以前多尊贵吗?皇帝都亲自给我赐婚,我的银子花不光,不管是长得多好看的女人,在我面前都跟一条狗似的。” 店家闻言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兄弟,也就两个菜啊,你怎么喝成这样?” 赵河望了他一眼,手一伸,桌上的酒碗掉在地上稀碎的一声让店家眨了一下眼睛,得,这下他又得多花个碗钱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似乎永远也喝不醉,拿起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温和的笑道:“我信。” 赵河指着他,手不断地颤抖着说道:“哈哈哈,你…你实在,若是早些年遇到我,没准我还能带你飞黄腾达!”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落难见真章,赵河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前想要的真物在丢掉了世子这个身份后全都得到了,但不是以他想的那种形式,会被人看不起,也会被人当成疯子赶出来,这些五卫是不会管的,若不是赵河主动叫他们亦或者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们是不会出现在人前的。 他用一条人命改变了骄奢淫逸的坏习,又用了一条人命知道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个男人笑起来就像是一个憨厚的农民,咧开门牙,让人不得不信服,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面对这样的笑容都会觉得他是无害的,是可以让自己诉说心事的。 赵河喜欢这样笑起来傻乎乎的人,他不会听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u看书 uukansh他觉得你很厉害。 他已经多久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了,或许一直都没有吧,之前即便人家怕他,尊敬他,那也是尊敬和怕世子殿下这个身份罢了,说到底不是他赵河。 那人似乎也喝多了,洒然笑道:“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赵河指着他,含糊不清道:“说…你说!” 那人接着道:“我以前是给皇帝当打手的,我的武功普天之下难逢敌手,一直到近几年走出去,打谁都只需要一招。” 店家负手皱眉望着这一幕,他不是信了,他是想再听听这两个人还能咋吹。 赵河大喝了一碗酒,狠声道:“我信!兄弟,你看现在金人和我们打得凶吗?” 那人点头道:“凶啊!” 赵河红着脸,高深莫测的笑道:“我可以断言金人打不过你信不信?” 那人问道:“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河用手放在嘴边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啊,前几年我还在当人上人的时候,见过一些金人,他们潜入承道就是为了找到大华的龙脉,把它断了,结果地道挖到一半就被官府给端了。” 第360章白缨出,黑煞留(23) 那个男人轻蔑的一笑,淡淡道:“这似乎和打仗扯远了吧。” 赵河悠然自得的喝了一杯酒,说道:“那我若是说那条龙脉里埋着富可敌国的宝藏和各种各种所向披靡的新式战车甲胄呢?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地方在哪里?” 他对那种东西没兴趣,恰好碰到喝酒喝得尽兴,可以让自己耍威风的人,也不管人家信不信,说了也无所谓。 那人摇了摇头,丝毫不心动,淡淡道:“没兴趣,不想知道。” “你果真和我是同类人!” 赵河仰头大笑着又喝了一碗。 店家打了一个哈欠,如今已是深夜,现在承道除了这条街其他的地方查宵禁都查的十分的严,他可没空在听着这两个人瞎扯了。 “两位,时候不早了,若是喝完了便早早离去吧。” 赵河拿起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忽然肚腑一凉,一股清流涌上了喉咙,随后便是一阵哽咽,把方才吃下去的全都给吐了出来,店家嫌弃的扇了扇鼻子,这喝酒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往往喝得最凶,也吐得最凶,一吐起来那气味儿简直是闻不得。 那个男人也不嫌弃,反倒是拍了拍赵河的背,被赵河一把掀开,用手指指着他沉声道:“你…你谁啊,来!来喝!” 那个男人端着一碗酒在他面前一饮而尽,赵河望见了便大声笑道:“好兄弟!” “店家,结账,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我拿块布包着,我要带走。” 店家眉眼一笑,得嘞,等的就是您这句话,于是乎麻溜的凑了过去。 长街上,宿醉的二人身形有些摇晃,赵河喝的多,被人搀扶着,那个男人想必也喝了不少,步伐有些摇晃,微醺之下,一路长歌,唱着人家听不懂的调子,无比欢快。 夜色下,吴落甲捂着胸口又吐出了一口黑血,白缨针的毒果真是霸道,一旦运功抵挡,这毒便会跟在内力上,收去内力,便无异于引毒上身。 钱伸手这几日把自己喝了个烂醉,倒在薛府门口,拎着个酒壶,鬼哭狼嚎,莫随风起先也是阻止他的,以免丑态出尽,却未曾想到自己也想喝,也想像他一样醉,结果前者刚醉趴在酒桌上,后者便拎着酒壶到外面吹凉风。 钱伸手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府前房梁上还挂着两个灯笼,万家灯火都灭了个干净,也就只有这一块地方亮着,过路的官差看着这个醉汉,像是习以为常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说他。 “老头儿…你…你听的见吗?我现在不恨你了,我当初要唱戏你总是拦着我,要我学这些偷鸡摸狗的本事,我一直都怀恨在心,但是现在一想…若是没了这些本事,只怕…只怕在沙场上我早就丧命了吧,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我不能回去看你了,你要是真有心留点银子,万一哪一天死了就拖个人给你买个棺材,别再把钱都赌光了。” 吴落甲靠在墙角,听到了哽咽的声音,三弟是一个性情中人,脾气虽然有时火爆了些,冲动了些,但为人是行的正坐得直的,只可惜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再一对比,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呢?想起当初三兄弟一起喝酒时自己许下的雄心壮志,如今只能是羞愧至极,这几年他们两个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浴血奋战,而他却只能躲在后方难以示人。 “大哥,你在哪儿呢?兄弟…兄弟我想你了,他们都说大哥你造反,兄弟我就不信!你肯定是被人冤枉的,你拿命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一次…一次都没有报答你,现在兄弟我有的是银子,大哥你只要开口,全都是你的!” 钱伸手抬头望着月亮,回顾这几年,这时间也是狗娘养的,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他以前还想过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没成想活得这么苟且,不仅给人当跑腿,辛苦了还讨不着半句好,到底为了啥? 做英雄真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啊,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你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自己做的一切到底给别人带来了多少,他们的荣耀都跟你逃不开干系,你就像一个不被人理解的绝世高手一样深藏功与名。 但是他娘的这种日子真的很憋屈啊,有哪个年轻人能忍得下去,说什么不要这不要那的,那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给人家打短工吗? “老子不想干了啊!天天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没睡过一天好觉,每次练兵都说仗快打完了,我们快赢了,结果等了一年又一年,家里有媳妇儿孩子的死在了连尸体也找不回的地方,想着回去给爹娘养老送终的却被人戳了无数个窟窿,这样子怎么回去见爹娘啊!能不能给老子个准信儿,uu看书ukanshu到底什么时候打完,好让老子有个盼头,这么多银子在身上,不花光了老子这一辈子都闭不上眼睛啊!” 吴落甲咳嗽了两声,慢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三弟这样的状态若是再上战场是无异于送命的,在混战中最讳忌的便是心有杂念,那会让本来可以躲开的东西全都躲不开,心有旁骛则万事皆休。 他从墙角站了出来,往灯火处丢了一个酒葫芦。 钱伸手打了个机灵,望见了地上的东西,迟疑了一会儿,警惕的往四周望了一眼,确认没人后上前将那个酒葫芦捡了起来,瓶塞处有一根破烂的布条堵着,这是几年前吴落甲穿的衣服上的,钱伸手是个机灵人,一看便知。 他神色渐渐变为狂喜,但却没有喊叫出来,反倒是再在四下看了看。 忽然远处的墙角传来了几声敲击,钱伸手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 再看到钱伸手时,他的下巴上也有了一些拉渣的胡子,身形相较以往要健硕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干瘦。 吴落甲一如几年前那样微微一笑,钱伸手却神色狰狞的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向他刺了过去。 这一刺,吴落甲没有躲,是在肋下,匕首只入了半寸。 第361章白缨出,黑煞留(24) “你还回来干什么?” 钱伸手的语气有些激动,这一刻,他的酒也全部醒了。 吴落甲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身下的匕首慢慢的拿了出来,上面滴着血,这一刀钱伸手若是想要他的命,就该再往前半分的,这个距离他把控的很好,想必几年下来功夫也是大有长进。 吴落甲笑道:“三弟,你的武功进步了。” 钱伸手狠声道:“别废话!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吴落甲神色一阵黯然,捂住了胸口无力的坐了下去,靠着墙角,望着天空。 “我快死了…” 钱伸手冷笑道:“你少唬人,皇宫内院你都没死成,现在好好地你会死?” 吴落甲咳嗽了两声,又是一滩黑血,明日若是再不去秦家老宅的话,他只怕是命不久矣了,但他对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也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活着便是这样,该死的时候总会死的,谁也留不住。 方才那一刀应该不至于让他吐血才对,钱伸手也希望自己看错了,但他太了解吴落甲了,这个男人是不会装可怜博人同情的,若是可以什么都瞒下,什么都一个人扛起来的话,他只怕这一辈子都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钱伸手神色阴晴不定道:“谁下的手?” 吴落甲笑道:“无妨,是几年前那次的伤没好利索,毒发了,这些年一直靠人用草药养着,但即便是这样,也是有极限了,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钱伸手目色悲戚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吴落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告诉他也无妨吧,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于是他便说起了当初与自己的平生过往,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直到钱伸手双眼无神的倒在了地上,默默地流着泪,呢喃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我早就该死了吧,我之所以现在还留着一口气,是为了看看那两个孩子。” 钱伸手连忙爬了过去,低声道:“大哥,莫非…” 吴落甲点了点头说道:“那两个孩子并非是薛将军的亲生骨肉,方才我与你提起的薛小姐才是他们的亲生娘亲,而我便是他们的父亲。” 钱伸手拉着吴落甲的手说道:“大哥,走,跟我走!他娘的,凭什么坏事全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老子就不信天不长眼了!我带你去看侄儿侄女,让你们相认。” 吴落甲却摇了摇头叹道:“算了。” 钱伸手怒声道:“凭什么算了!” 他初始声音还挺大,往后像是注意到了,便压低了一阵。 回首这些年,他又给了这两个孩子什么呢?他是一个废人,什么事都没有做好,当初从落阳村走出来一心想着报仇,结果呢?到头来能报的仇却让自己放弃了,想娶黄姑娘,让她这辈子有个依靠,后来却因为心心相念着薛姑娘而放弃了她。 想来承道建功立业,然后能将薛姑娘明媒正娶,到头来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反贼。 说起来,这辈子还真是活得像个笑话。 明明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明明刚开始都好似顺风顺水,但无形之中总有一只手让他不得不走上另一条路,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吗? 为什么明明想好了一件事,能去做,也做得成,却总是不知不觉的走歪了呢?但凡是这些事情中他狠下心来,坚持了一件,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无所适从。 如今的他武功高强,鲜有敌手,却没有人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而他在乎的他全都抓不住。 “三弟,这些年下来你也该知道了,往往想的太好,最后的结果都会一败涂地,现如今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反贼,那两个孩子会认一个反贼做父亲吗?” 钱伸手狐疑道:“这些天给薛府送东西的那个江湖义士便是你吧?” 吴落甲点了点头。 钱伸手皱眉道:“我听薛公的语气,好似猜到你是谁了…” 吴落甲笑道:“他老人家聪明绝顶,猜到了也不足为奇。” 钱伸手欣喜道:“那…” 吴落甲望着天空叹道:“不过其他的事就不要再奢求了,知足者常乐是说给明白人听的,我不过是尽到了一份自己该尽的责任罢了,等你哪一天有了孩子便会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给他们更好的往后更重要的。” 钱伸手热泪盈眶道:“大哥,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活着很憋屈吗?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好多东西都该是你的,却…” 再也没有人比他和莫随风更感同身受了,明明是该属于自己的荣耀,明明所有的欢呼声都该给他,他却只能像一个喽啰一样的站在台下。 “因人而异吧,uu看书 ww.uukanshu.o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你也不必替我感到委屈,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活该,我想再陪他们久一点,所以得去找解药,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我吴落甲这辈子下地求饶过,但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这一次不一样了,那两个孩子活着就好比是我活着,大哥为了自己求你一次,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将来能在军中建功立业了,要记得护着他们。” 天将明了,或许他不拜托钱伸手,以薛破越的身份,那两个孩子将来也会一帆风顺吧,但没有男人不好面子的,薛家的是薛家的,他是他的,无论是兄弟还是自己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想有一个人能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他的孩子,这样即便是死了以后他也无怨无悔了。 “大哥,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钱伸手望着他的背影,似乎猜到了什么,目色悲凉。 吴落甲转头一笑,轻声道:“三弟,你不是要唱戏吗?要是打完了仗可别忘记了。”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他是个没有初心的人,亦或者当初的初心是错误的,他改了,却也没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到头来,他做过的事无愧于心就好。 “回去吧,晚上一个人喝酒不是一个好习惯,能不喝就尽量别喝。” 第362章白缨出,黑煞留(25) “卖糖油粑粑咯,一文钱一个的糖油粑粑,热乎乎的糖油粑粑咯!” 清晨小贩叫喊声迎来了第一缕曙光,铁匠早已生好了炉火,拿着一个烧开了水低端黑锈的铁壶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惬意的望着过往的人群,龇了龇牙。 买饼的将热乎乎的大饼放进篮子里,然后用厚实的白布包上,白色的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细长的筷子在锅中不断地搅动,随后便成了两条缠绵的金黄色果条。 还有老头仰着脖子来到屋门口对着天长呼一口气,然后慢悠悠的打着五禽戏,真功夫虽然没有,招招把式却是丝毫没有落下。 妇女们并排着凑在一起,端着大木盆,盆中放着昨天家中的人换洗下来的衣服和皂角,一同赶赴河边,笑如洪钟,时不时的还会调戏一下身旁还未出阁的小闺女。 大街小巷之中一片祥和,在这清凉而又温暖的时分,每一个人都仿佛忘记了种种不快,携带者清晨的气息,又如同墙角处不甘沉沦的嫩草一般充满朝气。 生命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明明沉沦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但总能在这样的绝境中发现一丝一毫的美好,让你忍不住去相信,在痛苦中不断地忍受,只为了瞥见这一抹短暂的美好。 即便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又何妨呢?我们每个人走过的大大小小的路,最后终将变成回忆中的东西,触碰不到,亦与你无关,不是吗? 那为何不去欣赏那些与你无关的美好,衷心的为他人的幸福而感到快乐呢? 东方无名找了许久,承道的街道并不算多,值此国难期间,皇宫旁的街道都会受到官差的管辖,剩余的也不过只有几条街罢了。 但他并非是漫无目的的,因为黑煞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没有目的人,就像是随风漂泊的浪子一般,他并非是一个喜欢躲躲藏藏的人,只是他太过普通了,普通到了即便是与人擦肩而过,人家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与其四处是搜寻情报,还不如就在承道府潇潇洒洒的逛上一回,他相信自己这颗寂寥已久的心,他想看到的光景,肯定会让那个人为之驻足,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寂寞的人。 绿鸢一直都想让他笑出来,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要能在他脸上看见就好,就连二师兄那么不会轻易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都会苦着脸在丛林深处拔花,那般孩子气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东方无名淡淡道:“你想在这儿玩上一阵?” 绿鸢低下了头,如今的她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即便心里很难过,但还是抵挡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但凡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总会下意识的压抑住心中的悸动,没有办法对自己撒谎。 东方无名望了一眼身旁的小摊,上面摆着的,挂着的,都是画了线条的戏谱。 老人用枯巴巴的手专注的在一个面具上画着线条,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功夫却是轻描淡写,片刻之间,一个丑旦的面具便画好了,这才抬头望见了两个过路客,咧开嘴,便是泛黄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 “两位是想买我这面具吗?” 绿鸢笑道:“老爷爷,我们不买面具,就是看看。” 他们银子向来都不够吃饭,哪儿还有闲钱来买这个呢? 老人望着这小姑娘,温和的笑道:“那你喜欢我这面具吗?” 绿鸢想伸手去拿,却又觉得拿人家的东西不好,一时间缩了回来。 老人主动将桌上的一个面具递给了她,笑道:“你想要就拿着,我这儿啊,还有很多!” 绿鸢望了东方无名一眼,他教过她,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到了外面拿东西都要付银子。她打心里不觉得这东西好看,但就是好奇,觉得上面画的东西很有意思。 东方无名放下了一锭银子,老人吓得连忙说道:“哎呦,我这面具可值不了这么多,你给我这么多银子我也换不开啊,你还是收回去吧,这个我不收钱。” 东方无名似乎有些诧异,这一腚银子连买张豆皮都不够,买个面具居然还让人家嫌多了? 他慢慢的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没有沧桑,犹如陌上花开的脸,月夜星空的眼睛中总是萦绕着丝丝忧郁,但淡然的脸却会告诉别人他并非忧伤,只是天生如此罢了。 “我这张面具上什么都没有,不如你给我画上一些东西吧。”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胡子笑道:“尊客说笑了,俗话说面由心生,小老儿只能画这戏谱脸,画不得人脸,像尊客这样的人,若是戴上了戏谱脸,反倒不美,因为那些唱戏的角儿也未必有尊客这般面容。” 东方无名不解,绿鸢掩嘴轻笑道:“老爷爷在夸你长得好看呢。” 片刻还未到,这条街上便站满了驻足的女人,就连端着大木盆洗完衣服回来的小闺女也一下子失了神,抿着嘴唇,站在原地,像是心被谁偷走了一样。 老人连连点头道:“公子这般面容,与姑娘刚好是绝配,郎才女貌啊。” 绿鸢睁着如水波一般的眼睛,轻轻动了动脑袋,这下子换她不解了。 东方无名微微弯起了嘴角,略带苦涩。uu看书 ww.uukansu 这些年来啊…好多都变了。 她不懂,他没说。 他慢慢的戴上了面具,一如之前那般,没有半点表情。 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出现在了街角,像是一个单纯只是为了过路的过客,不会走近,远远地看了一眼后眼底便展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我来了!为了把她还给你,也为了重新从你手中把她夺回来!” 吴落甲了然于心,他能明白,这个人没有将绿姑娘当做一件物品,能为了心爱之人而战是一个男人为之自豪的事情。 他是一个君子,所以他来了,他爱绿姑娘,所以他要与自己一战。 吴落甲慢慢的拔出了自己的剑,欣然一笑道:“现在的我,你要赢,或许有些困难。”虎啸狼行 第363章白缨出,黑煞留(26) 如今他的飞仙重影剑早已大成,不仅如此,八荒拳的淬体神功也练到了九层,临近十层的金刚不坏只差一步,他若是再在万花谷呆上一阵,或许就能突破的,如今更有虎啸回天掌掌为助力,直到自己真正强大的那一刻,他才能体会到师傅当初的孤独。 那么拼命的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想强大到天下无敌了,因为走到这一步,他丢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东方无名一剑化千剑,此刻的重影并非虚招,而是剑剑为实,他的速度已经足够支撑起这一招的化境之式了,这才是飞仙重影剑的巅峰之貌,一剑飞仙,一剑化千剑,一剑破千兵,是为仙。 他没有留一丝一毫的后手,完全是拼劲全力,从一开始就用自己最厉害的杀招直逼吴落甲。 吴落甲将剑格挡在身前,神色一凛,这些年他习惯与人拼一剑了,一剑生,一剑死,饶是东方无名此刻剑招已然是巅峰造极,进守都毫无破绽了,他还是想用一剑解决战斗。 东方无名很快,不想死的话就只有比他更快! 两人相持而过,风声戛然而止。 东方无名将手中的剑往下一甩,剑尖一滴鲜血滑落。 他赢了,期待了几年的一战如此的短暂,他还是有些失望的,几年前他也喜欢与人拼一剑,亦如当初与李天笙,但当速度达到了巅峰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能做的或许还有很多。 这一点恰巧还是这个男人告诉他的,要发挥自己的长处,他方才这一式并非是单单只靠速度堆叠起来的,飞仙重影剑的至高境界并非招,而在悟,在不断地精进剑术的同时也要松弛有道,时刻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好。 这一点是在与她平日相处中学会的,那些不与人比武的日子里,她总会在饭后拉着他去看一些起先他并不在意的光景,他学会了开心,也学会了悲伤。 方才那一战的前夕他的状态是最好的,无论是为了某个人而战,还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手中的剑都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回应着他的心声。 吴落甲倒在了地上,眉间多了一点,如释重负,这下终于没有人能救他了,但他却默默的流下了眼泪,他不想死,他还想再看看,看看那两个孩子,他不敢见薛小姐。 他总能千百次的倒在前进的路上,就像现在这样,又要莫名其妙的倒下。 “傻小子,别急着闭眼,师傅来救你了!” 李天笙满头大汗,总算是赶上了,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喂给吴落甲吃了下去,反正是师弟不要钱的东西,他这个做师兄的藏一些在身上也不算过分吧。 “娘的,还好这一剑点在死穴上力道不重,要不然救都救不回来,媳妇儿,快给他运功。” 慕容水鸢白了李天笙一眼,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他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过,想想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还是照他说的,为这个素未平生的男人运功疗伤。 直到吴落甲身上泛起了金黄色的淡气李天笙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瞪着眼睛诧异道:“娘嘞,老子这几年隐居深山,淡泊名利,怎么一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成了怪物,刚才那个骚包也是,剑术修为都快到半仙了,你们一个个不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吗?” 慕容水鸢没好气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人家就不是人了?” 李天笙嘿嘿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聪明,你看那洞庭心经这么精髓,还不是让我挑出了漏洞,稍加改善?” 慕容水鸢脸色一红,低声啐道:“滚!” 东方无名收起了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胸口上面俨然多了一个口子,他赢了,但人家拿命拼的一剑是没有办法防的,若不是他练到了巅峰,能有空闲调整受剑的地方,此刻怕是早就死了。 他也慢慢的学会惜命了,只有活下去,才能每天在那座茅屋上看见熟悉的人影,很多事不是怕自己喜欢上了,而是害怕习惯,离不开了。他用几年的时光习惯了有她的生活,一旦失去,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直到绿鸢梨花带雨的扑进他的怀里,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不肯离去的路人方才吆喝了起来。 “亲一口,亲一口!” 都是些地痞流氓在那里喊,但大叔大婶儿们也不骂,反倒是笑意盈盈的望着这两个人,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此刻的吴落甲倒像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人,他能带着李天笙还有慕容水鸢一起都被忽视,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般远远地在人堆外面。 他的普通让人不会往他这块地方多看一眼。 东方无名慢慢的抚平了她眼角的泪水,苦笑道:“别哭了。” 绿鸢哽咽道:“你也会死吗?” 东方无名轻声道:“不会的,你还欠我很多顿饭,没吃完我是舍不得死的。” 绿鸢连声道:“回去,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不要死,我给你做一辈子。” 东方无名仰头一笑,一辈子,好长啊,不过这么长…真好啊。 李天笙低声怒骂道:“吗的,uu看书 .ukanhu.co 老子下次也戴个面具试试。” 慕容水鸢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好啦,总是见不得人家好,嘴脸很丑恶的!” 李天笙嘴一翘便道:“那又怎么样?老子这辈子就当个小人了,看见人家好的就羡慕嫉妒恨。” 慕容水鸢眨眼道:“真的羡慕了吗?” 李天笙楞了一下,旋即狂喜似的大笑道:“哈哈哈…自然是真的!” 慕容水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如今吴落甲已然能自己运功了,如今想要恢复只需将身上的真气再又百会穴自上而下再调运一遍就可以了。 她亦很高兴,因为从前的李天笙是不会羡慕任何人的,人家有的东西他都有,亦或者没有的,他只需一个抬手便能轻易到手,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或许他没有之前那么优秀了,但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都是一件好事。虎啸狼行 第364章白缨出,黑煞留(27) 吴落甲醒来后望见了嬉皮笑脸的李天笙,慢慢的站起身,低着头,准备一言不发的离去。 “喂…你小子是不是这几年翅膀硬了,看见师傅都不打招呼了?” 李天笙脸色一侉,却并非是责怪的意思,他在想,此刻的吴落甲到底要去哪里? “师傅,好久不见…” 吴落甲转过身,平淡的一笑。 李天笙这才看见那双眼睛,早已不似先前那么清澈,起先的他看吴落甲便是能一眼看穿,这小子肚子里面装着几条蛔虫他都了然于心,但他现在却看不清了。 因为那双眼睛里面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就好比一个父亲累倒在了地上,孩子跑过来问,他却对孩子笑着说:“这么轻易就骗到你了啊!我在跟你捉迷藏呢!” 那是无论如何遮掩,也无法挥去的疲倦。 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还是当初和他一起肆意喝酒的汉子吗? “你…” 李天笙开口了,却下意识的顿住了,他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阻止吴落甲前行的脚步,他的翅膀的确硬了,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即将要做些什么,确确实实的知道。 吴落甲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东方无名和绿鸢,安心的一笑,旋即自嘲道:“师傅,你说的没错,奢求去拥有别人的美好原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你教会了我太多太多了,我现在已经学不会嫉妒和怨恨了……” “所以我能坦然的接受一切,无论是死亡还是失去。但在那之前,我还是要用自己这双手试着去争取一下,绝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 李天笙笑了,自古师不必贤于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恰好应在了他的身上,他自诩通晓一切真理,却又由衷的羡慕这那样的人,朝着一个目标,明明没有才华和天赋,明明一直失败,还是不管别人的嘲笑,每次都能拼命的去争取。 在这满是虚假之物的世间,唯有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真物,无论在哪个年纪,都能像少年一样去追寻,去拼搏。 “你这几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吴落甲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曾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把师傅教的那些武功全都练会,但是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太笨了,连想这个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就一直练一直练,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口中的一直练一直练到底有多恐怖常人是无法理解的,毕竟之前睡眠时间只有不足两个时辰,一天到晚都在练武的吴落甲还说自己不够努力,他或许长时间连自己的睡眠都剥夺了,而且还把练武的强度增加了几倍甚至百倍的难度。 李天笙眼眶一热,他并非是个感性的人,但凡是个人,能有一个这样的徒弟,都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他的徒弟原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却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到达今天这个地步,他足可以自豪的对天下的人说用聪明和愚笨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原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慕容水鸢低声道:“我方才为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上有一股异样的东西。” 李天笙问道:“是什么?” 慕容水鸢回道:“是剧毒。” 吴落甲笑叹道:“师傅,你别费心了,这毒早已入了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慕容水鸢在李天笙渴求的眼神中无奈的点了点头,瞥过了脸,吴落甲说的没错,就算是寻常的毒,但凡是入了心脉那便是无可救药,若是能早一些,在刚扩散的时候治疗,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只能说能活着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李天笙怒吼道:“老子不信,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你要死!你跟老子走,老子去求师弟,他肯定有办法,走!跟老子回天道山!” 慕容水鸢默默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于她而言,李天笙痛苦便是她的痛苦,只可惜李天笙却是一个不会哭的男人,所以她便替他哭了。 吴落甲摇头道:“师傅,我中的是秦家白缨针的毒,即便是元神道长也无法医治,此次我便是要去秦家老宅碰碰运气,生死自由天定。” 李天笙干笑道:“那正好,师傅陪你一起去,听说那地方是个鬼宅,邪门的很,师傅…” 他还没说完便对上了吴落甲那双满是笑容的脸,他跪下去了。 “徒儿不孝,屡屡让师傅受累,徒儿是招祸之人,不忍再让师傅操劳,此次去,九分死,一分生,更不愿师傅遭受丧徒之痛,你便只当吴落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便是。若是能活着,徒儿定当再给师傅奉上一碗酒,以谢传业之恩。” 他走了,李天笙未能追去,神色悲痛,或许早几年他还能潇洒的说一声,快滚快滚,老子看见你就烦,但现在是真的说不出来了,他原本是想废去吴落甲的武功,uu看书 ww.uukanshu 保住他一命,却没成想吴落甲此刻已是濒死之躯了。 这样废掉了他的功夫无异于就是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慕容水鸢心疼的抱住了李天笙,轻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天笙双眼无神的摇了摇头,倔强道:“你不知道,我这徒弟总是能出人意料,笨在骨子里,聪明在心里,要说聪明,有时候我还真比不上他,我懂道理,他却懂真正的大道理,而且身体力行。大道殊途,终归一处,他活了,我再和他喝酒,他死了,我便帮他收尸,帮不了,也得看着。” 长街喧嚣,车水马龙,一时间商贩走卒淹没了街道,李天笙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也许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他教出来的徒弟已经俨然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支柱,他也是一个寂寞的少年,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必长久的呆在一起,但即便是远隔天涯,也能心心相念。 以前不管遭遇怎样的险境,他都可以放心的说那是他的徒弟,死不了,但这一次,他是真的算不准了。虎啸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