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梦歌》 第1篇 繁星城的序章 传说的种子才刚刚撒向大地,吟游诗人的琴弦就已经拨起—— 我们是否得天独厚?或许神明也无法解答…… 身为陆地的主宰,竟会被阳光给灼伤皮肤;作为万物之灵长,却害怕雨水会带来疾病。 人类孱弱—— 生来便被自然界处处排斥,既没有动物的生存天赋,也不像植物般耐久坚韧。 若放下了工具,甚至都难以存活。 人类也顽强—— 无论富庶的草原或是荒芜的岛屿,只要脚步能够抵达,便能逐渐适应任何环境。 并且繁衍、传承,生生不息…… 就连世界的尽头,也布满了属于我们的脚印。 那是整个大陆的末端,风霜刺骨的极北之地。因常年冰雪严寒,故人迹罕至,却有一座以繁星为名的城池。 人类数千年前便踏足了这与世隔绝的国度,并建立起城邦,将文明传承至今。 他们崇拜星辰—— 住民相信亲人逝世后会化作一颗星宿,为天空拼凑出斑斓浩瀚的星河,承载起了光怪陆离的宇宙。 恒星守望着这片大地;而转瞬即逝的彗星,也将指引孩子们阔步前行。 他们修习七艺—— 即语法学、修辞学、逻辑学、算术、几何、音乐还有天文学。 可以说繁星城的每一个人,都是杰出的哲学家。 他们遵循传统—— 每过五十年,就要挑选出一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成为下一任占星师。 这是繁星城特有的职业,从建立初期便一脉相承,且不教子嗣只传门徒。 占星师精通观卜象,被冠以先知之名,需世代守护北陆的秘密,却又不能让其彻底被掩埋...... 第2篇 原动天之坠 悠扬的里拉琴声打破了静谧的湖畔,年迈的老者于笠松树下轻轻地弹唱。 那厚重而沙哑的嗓音,如同一堆枯黄的桑叶,默默讲述着遥远的英雄传说。 他叫温恩,是繁星城的当代先知。 从一身破旧的布衣可以看出,这是位饱经风霜的吟游诗人。 一旁还有个十五来岁的男孩,样貌清秀、眼眸湛蓝,暗金色的发丝扎于脑后。 除了花鸟虫鱼,他便是这儿唯一的听众了。 温恩离开北陆前收留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但小家伙似乎不愿分享之前的遭遇,只告诉了温恩他的名字——艾蒙·奥芙诺伊。 或许是好运,患有低危抑郁症的艾蒙注定会是天才。凭借与生俱来的洞察力和发散思维,他对周遭环境有着敏锐的感知。 或许是不幸,男孩能看清人们眼眸里隐藏的情绪;却也洞悉了皮囊难以遮盖的人性。 无法理解世人的所思所想,只能深陷在自己的逻辑当中,感情被理智抽离,以至于丢失了应有的喜怒哀乐。 好在温恩发现了男孩的不同,便带他离开了北陆,一同来到西洲—— 老者唱罢,放下了手头的里拉琴,背靠着大树,惬意地享受起暖阳的光线。 “温恩,您刚刚唱的是什么?” 艾蒙礼待长者,却始终不用亲属称谓,即使是名字,他也不愿自己与别人有所关联。 温恩并没觉得冒昧,揉了揉艾蒙的脑袋,微笑着说道:“是凯撒与屋大维喔~罗马曾经的主人。” “那现在的主人呢?” 男孩挽起袖口,探出一只手来,因身着黑袍,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他捡起一块石子,起身丢入湖面,水花在阳光下漾起晶莹潋滟。 “现在啊……”温恩稍稍愣神,那苍老的面容与灰白发须,皆是岁月勾勒出的纹痕。 “现已是无主之地喽!” 老人摇头轻叹,“连七丘城都被外族给占领了,昔日辉煌终究还是荡然无存。” “七丘城?什么地方?” 艾蒙眼睛一亮,回头看向温恩,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北陆,对外界充满好奇。 “那是罗马帝国的首都,曾被人们称为永恒之邦。”温恩慢慢仰起头,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永恒么……”少年微愣。 见状温恩不由一笑,打趣道:“嚯嚯~没什么是永恒的,就连原动天,也只不过是相对长久一些。” “原动天又是什么?”艾蒙满脸疑惑。 “对我来说,就是占星师的传承之物。” 说着温恩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项链,上面挂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镂空木球,里面貌似放有一颗透明的珍珠。 “据古希伯莱人所述:天国之下还有着九层天,每一层都居住着不同的灵魂,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堂。” 老者看向艾蒙,“而离天国最近的那层,便叫做第九原动天,代表了起源与永恒。” “……”艾蒙从温恩手中接过项链。 “无论何物,只要装进这颗木球之内,便能永存。”温恩大胡子抖动,一连串地说着,“鲜花不会枯萎、碎冰不会融化、火苗亦不会熄灭!所以它以原动天为名。” 男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吊坠,u看书 ww.uuknshu.m 轻轻一抖,镂空木里的晶莹珠子就会泛起阵阵波纹。 “里面!里面放的是什么?!”艾蒙的语气有些激动。 “它的第一任拥有者,曾是繁星城的圣女。虽有无数关于她的传说,可结局往往一致的悲惨……” 温恩摸了摸胡须,接着道:“美丽短暂的一生转瞬即逝,只留下了这滴眼泪。” “原来是颗泪珠啊……” 艾蒙痴痴地望着手中的吊坠,微微皱起眉,仿佛感受到了圣女的忧伤。 “可这真的能永存么?” “孩子~这世间可没什么能亘古不变,唯有变化才是真正永恒的。”温恩认真地说。 “那佩戴着它,也能让生命延续吧?”艾蒙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贪婪的想法。 “咳咳,要知道,万物可都是相对而生的。” 老人摸摸艾蒙的头,慈祥的话语伴随着温暖而来。 “鲜花可以绽放,因为它会枯萎;石子并不会凋零,所以也无法盛开…… 没有寒冷就无法感知温暖;没有遗憾便体会不到幸福。 所以圣女活了二十余年,却能美妙灿烂;泪水遗留了数千万载,仍旧痛楚悲哀...... 永生或许也伴随着无尽的痛苦,瞬息未必就不能万变。 其实知道了自己抵达终点的日期,才会格外珍惜途中的每一天~” 说罢温恩起身背上了里拉琴,拍打掉衣袍上的泥草碎叶—— “现在和你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接着赶路吧小艾蒙~前面就是永恒七丘城了。” 第3篇 集市里的罗马 五贤帝时期被称赞为“罗马最幸福的年代”,五位宽厚谦和的皇帝施行仁政,深受人民拥戴。 直到康茂德继位,暴政之下农村枯竭城市瘫痪,结束了安敦尼王朝的繁荣。 罗马帝国内忧外患,从此一蹶不振走向衰落,直到帝国分裂。 西洲历395年—— 罗马帝国一分为二,基督教会也随之分为了以牧首为主的东正教;和以教皇为首的天主教。 分别辅政迁往君士但丁堡的东罗马;以及守着根基的西罗马。 西洲历798年11月末—— 经过数百年的变革,东罗马日益壮大,由伊琳娜女皇执政,被邻邦称之为拜占庭帝国。 而西罗马数百年来屡受外敌侵袭,早已名存实亡。教廷也逐渐取代了皇室与元老院的权威,天主教皇立奥三世成为了西罗马幕后的掌舵者。 ———— 因范围之广横跨了七座大山,西罗马的主城被称作七丘之城。 巍峨的神庙与宫殿、雄伟的万人斗兽场、十四座高耸的城门,象征着罗马帝国不容侵犯的威严。 穿过象牙雕刻般的柱廊,温恩带着艾蒙来到了这令人心驰神往的国度。 少年背着行囊跟在老者身后,于一家老酒馆前停下了脚步——嗅着屋里飘来的酿酒醇香,顿觉长途跋涉的倦意都消散了。 “嘿~瞧瞧是谁来啦?”一名围着粗布的红脸大汉热情地迎来。 “老伙计~我带这孩子来西陆,顺带探望你。”温恩笑着回礼。 “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叫我玛顿大叔就行!” 大汉把沾着酒水的手往裤腿一抹,走过来想拍拍艾蒙的肩。 艾蒙赶忙往后一缩,欠身道:“您好,玛顿老板。” 玛顿一愣,随即爽朗一笑,对着温恩挥手道:“你两快进来吧,尝尝我新酿的日不落。” “你这大老粗取的名字还挺有诗意的。” “哼哼,因为等你酒醒的时候,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升起啦!” …… 午后的罗马城邦,已被太阳烤得焦黄。 贵族们骄奢淫逸,放肆的享受着糜烂生活;底层的平民则需为生计忙碌,却也懂得在苦中寻欢作乐。 砍好木材等待商队收购之余,去附近的酒馆喝上几口、唠唠闲嗑,便是乏味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城门旁一家老酒馆内,一群人围坐在这听温恩弹唱着遥远的故事。 扛着酒桶的玛顿也不经被吸引,笑嚯嚯地望着这位帮自己招揽了不少生意的老友。 艾蒙则独自往城内走去,集市宽敞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他环顾四周,感受着这座包罗万象的城池—— 头顶陶罐的妇人、巡逻的城卫队、腰挂马鞭的奴隶主手中攥着钱袋; 孩童的哭闹声、铁匠的锤打声、卖艺的吆喝声掺杂着不同语种的喧嚷; 烤面包的麦芽味、花圃里芳香的薰衣草、牛肉干的焦胡弥漫在周遭。 人声鼎沸中铁器敲打的声响尤为明显,艾蒙顺声走去,来到了一间砖砌的小屋前。 门口支的木架上盖着块破布,这是家小型的铁匠铺子。 艾蒙向里望去,那有个体胖的年轻男子,白色的皮肤被火苗烤得透红。 他捧起一摞木炭扔进炉底,一手拉动风箱,扑飞的火星照亮满脸汗珠。 胖铁匠见到门口好奇张望的艾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这位小哥,打点什么不?” “路过。”艾蒙摇头,面对温恩以外的人,他没有丝毫感情流露。 “诶?小哥是从外面来的吧。” 胖铁匠扫了艾蒙一眼,罗马城很少有人会穿黑色衣袍。 “第一次来这。”艾蒙应道,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我这破屋可没什么好看的,斗兽场才叫热闹哩。” 铁坯在炉上烧得赤红,夹到铁墩上一锤锤砸下,形状也随之改变。 铁钳翻动铁锤锻打间,如激昂的战歌奏响。 艾蒙站在那看着他,虽然对斗兽场很是好奇,但并没多问。 铁匠把打好的铁坯放进水槽,滋起一团白烟,笑着说道:“等等要不要一起去玩玩啊?” “做什么?” “当然是参加角斗了,赢了有好几枚铜币拿呢。” “输了会没命么?” “打不过就投降嘛。” “……” 第4篇 帕拉丁铁骑 提到七丘城,人们最先想到的便是科洛塞奥斗兽场,这座巨大的椭圆建筑有着近千个窗洞,可容纳十万余人—— 七十排坐席由低到高分为五个大区,最下方的前排拥有私人包厢,供皇室成员和元老主教们使用。 依次往上为有爵位的贵族和骑士们,第三层则是富翁与奴隶主,第四层就剩普通公民了。 而顶层还有一个站台,在这的都是些底层的穷人和奴隶。 在观众席上悬挂着可用来遮阳挡雨的天篷,场地四周有着让角斗士进入的通道,场内有很多木板压盖的地窖,用于关押牲畜和野兽。 报名处蹿进了两道身影,一胖一瘦,正是艾蒙和一脸憨笑的铁匠。 通过布告可以了解到: 角斗分为挑战者和应战者—— 头盔、短剑、木盾,便是挑战者所能携带的全部。 而应战者则能装配整套甲胄,挑选任意武器。 不得攻击头、颈、裆等要害,举起食指便为认输。 在好奇的驱使下,艾蒙和铁匠一同报了名。 他心想自己虽年幼,但感知敏锐,反应快于常人,试试手应是不难。 领了武器后二人被带到了候战区,透过铁栏可以看到,斗兽场的中央正有两名男子在对峙着。 场中搭起的高架上站有一个留羊角胡的中年男子,貌似是角斗场的主持人或者判局官。 一旁有十来个并排而立的角斗士,他们全副武装,手持长枪、战斧、锁链以及各式各样的武器,这些便是挑战者要挑选的对手了。 “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铁匠走到艾蒙身边。 “我叫艾蒙。”少年向往常一样,仍旧一脸漠然。 铁匠拍拍胸脯笑道:“叫我胖子或者阿布都行!”随即又低声道:“悄悄告诉你啊,今天罗兰大人可在场,要是被他看上就好了!我做梦都想当一名高贵的骑士……” 就在阿布念叨时,场上的男子已受伤败下阵来。 对面的铁栏随之升起,一群衣着艳丽的女人涌入场内,在乐师的吹奏和观众的叫喊声中翩翩起舞。 “吱——哐啷!” 侍卫推开了艾蒙面前的铁栏,随着舞女退场,人们的喧哗也戛然而止 。 “下一位挑战者!上场吧。”站在高架上的羊角胡判局官喊道。 铁匠对着艾蒙扬了扬拳头:“打完请你喝几杯啊!” 说罢便拎上盾牌大步跨了出去。 “说出你的名字,挑战者。”判局官看向了他。 “阿布·贾尼曼!”铁匠扯着嗓子喊道。 “你想要挑战谁?” 判局官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角斗士们,这一众战士是专门训练来用于赌场的,个个有着高超的搏杀技巧。 阿布扫了他们一眼,便望向了观众席第一排的独间,那坐着一名面容俊朗且气度不凡的男子,华丽的衣袍衬托着他卓越的身姿。 铁匠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正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 手中的汗已然把剑柄浸湿,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大声喊道: “我要挑战罗兰!!” “哇——” 全场一片哗然,判局官也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手足无措。 隔间内的男子缓缓起身,披风滑到了身后,露出精雕细刻的鎏金银甲。 镶有金边的红色披风象征骑士的荣耀;印着鹰徽的胸章代表尊贵的身份。 一旁的卫兵把一柄长剑递到了男子手中,他跃下高台,拔剑指向铁匠,认真道: “圣骑士从不拒绝别人的挑战。” 判局官回过了神,赶忙喊道:“挑战者阿布,对阵……对阵圣骑士罗兰!!” “哗!!” “胆敢挑衅帕拉丁的权威。” “真是个不长眼的蠢货!!” 观众席哄发出道道讥讽,阿布脸被气得涨红,他扔掉盾牌,双手握剑,向着罗兰奔去…… 第5篇 科洛塞奥之灾 经过了授剑仪式的士兵,便被册封成为骑士,他们将一生恪守骑士准则,永远荣耀、英勇、且忠诚。 而圣骑士,即是被教皇亲自授予“帕拉丁”称号之人,在骑士的基础上,他们具备了与王室同等的身份。 这些颇负盛名的皇家骑士可不是只会打仗的战争机器,他们更加遵从于自己的意愿。 就浪漫的骑士精神而言,无论捍卫整个帝国或是守护一介女子,都将会是无比崇高的使命。 而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也都憧憬着拥有一位只效忠于自己的骑士。 法兰克王国—— 西罗马如今最强盛的国家,罗兰便是国王麾下的圣骑之一。他忠君爱国、珍视友谊、骁勇善战,是骑士精神的象征,亦是被法兰西人民狂热崇拜的英雄。 “锵!!” 罗兰和阿布的剑抗在了一起,常年打铁使得这位壮硕的胖子力大出奇,一时竟略占优势。 不过身经百战的罗兰稍一侧身便卸掉了力道,趁着间隙抬腿搭往他的后腰,猛然发力——铁匠就被蹬得跌翻在地。 阿布咬着牙准备起身反击,抬起头却发现剑锋已停在了眼前。 “认输,我认输!”他连忙伸出食指。 “罗——兰!!”“罗——兰!!” 观众席暴发出阵阵欢呼。 “不错的年轻人,以后试着留些后招,化蛮力为巧劲。” 说罢罗兰转身离去。 胖铁匠激动的望着罗兰的背影,这时判局官的声音传来: “不自量力!僭越妄为,应受众判!” “众……众判?!”阿布愣住了。 “现在你可以说最后一句话来恳求观众们大发慈悲,如果他们挥舞手臂,你就能被免死;若是他们手掌朝下,你将被处以极刑!” 判局官说完便一脸谄媚的看向坐席的首排,却发现罗兰早已不在那了。 “可我已经认输了啊!!”阿布难以置信的大喊。 “说完了吧,现在你的命运由他们决定~” 他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如居高临下地看着可悲的蝼蚁。 看台上的人几乎都拍打着自己的膝盖或脚下的地板,这意味着胖铁匠将要被处死。 判局官嘴角微微上扬,高喊道:“我以所有人的意志宣判,你将被处以蛇刑!” “嘡嘡——嘡嘡——” 场边的侍卫们摇动轮轴,铁索上升把场内一块木板吊起,露出了巨大的深坑。 一卷卷青红相间的毒蛇在坑里蠕动着,不停吞吐蛇信。 几个卫兵上来架住阿布,把他往深坑的方向拖拽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胖铁匠脑袋有些发蒙。 突然他回过了神,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仿佛在祈求着救命稻草的出现。 这时他看向了不远处的艾蒙,四目相对,阿布下唇不停地哆嗦,似乎在哀求着什么。 “处……处死?” 艾蒙瞪目结舌,那颗素来没有情绪波动的心,此刻却剧烈地颤抖着。 铁匠绝望的神情、人们锋芒毕露的怪笑、判局官虚与委蛇的嘴脸,这个封建时代扭曲的人性在他颅内不停地旋绕。 艾蒙的大脑不断处理着这些黑暗的信息,就在惝恍迷离间,唱诗班的吟诵响起: 赞美我主~洗净罪恶, 神谕降世~基督之光。 赐予福音~永世绽放, 天佑罗马~万国之邦。 “嗙——” 艾蒙面前的铁门再度被推开,此时阿布已被扔下了深坑。 那具肥满的躯体缩卷在蛇堆里,几乎浑身都被叮满,白嫩的皮肤因为毒液注入有些隐隐发紫。 艾蒙愣在原地,种种罪恶掀翻他对人性的认知。 这时判局官的叫唤再次传来: “下一位挑战者!” 侍卫将艾蒙一把推出,随即拉上了铁门。艾蒙摔坐在地,却是默不作声。 “说出你的名字,挑战者。” 判局官看着神情恍惚的艾蒙,捏了捏小胡子,低声抱怨道:“刚送走头肥猪,又来了个瘦猴!” 少年没有任何动作或是表情,就那么愣在原地。 “俩小屁孩真当这是马戏团呐?!” 见他过了半晌仍是一声不吭,判局官不耐烦道: “临阵脱逃,处以兽刑!!” 第6篇 奥匈狼的怜悯 侍卫把轮轴摇起,铁索拉开了另一个地窖的木盖—— 两匹上身彪悍,腰腹却饿得紧细的奥匈灰狼蹿了出来。它们老练地环顾四周,盯上了发愣的艾蒙。 这两头一百多磅的大家伙像经验丰富的猎手,一左一右往前包抄靠近,它们竖起背毛,龇嘴露出尖牙以示威。 狡诈多疑的奥匈狼有着惊人的嗅觉与视力,能捕捉到猎物任何细微的动作。 只要稍微转身,或是目光中流露出丝毫的畏怯,就足以成为它们进攻的信号。 艾蒙依旧坐在地上失神,眼里满是不解、鄙弃和彷徨。 奥匈狼越来越接近艾蒙,观众们兴奋的瞪眼望着,没有什么能比动物与人类肉搏厮杀更令人期待了。 凶狼缓缓走到了艾蒙的身旁,可人们想象中的疯狂撕咬并没有出现—— 两只狼低声发出呜咽,轻轻蹭着艾蒙的身子,像是在安抚着他一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时贵宾通道上有着三人走来,其中便有之前离场的罗兰。 “二位陛下,入座吧。”罗兰掀开独间的门帘。 “怎会如此安静?”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坐下问道,他便是声名远扬的法兰克国王——查理。 “或许是因为你的到来~我睿智的朋友。”身着厚重教服,两鬓斑白的立奥教皇也笑着坐下。 “恭迎教皇陛下,查理陛下,罗兰大人~”高架上的判局官躬着身殷勤道。 “怎么没动静了?”罗兰看向他。 “大人,是狼不咬这小子!” 判局官指向艾蒙所在的角落,两头肚子都饿扁的凶狼,竟乖乖趴在男孩身边。 “噢?这可真是稀奇!” “今日圣光笼罩万神殿,果真有神迹出现啊。” 查理国王和教皇也惊呼道。 “这怎么回事?”罗兰看向判局官。 判局官那会错过这等好机会,添油加醋道:“刚才那胖子以下犯上公然挑衅您,小人便把他喂了蛇。这小子是他的同伙,可能被吓傻了……” “你杀了刚才的挑战者?!”罗兰打断了判局官的回话。 “大……大人,是众判,是众判!所有人都同意他死了!” 判局官见势不妙急忙为自己开脱。 这时立奥教皇起身道:“斗兽场确实有这项规定……但那是针对罪犯!” “陛下,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判局官连忙跪下不停地磕头。 “起来吧……”教皇微眯着眼。 他刚欲起身,教皇接着说道:“在接受众判前,你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众判?!” 判局官吓得两腿一软,从高架跌落,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喊疼,两只凶狼就已扑向了他…… “好!撕碎这个狡辩者!” “自作自受吧!!” 看台上的人们义愤填膺拍手叫好,全然忘了不久前与之为伍的自己。 …… 艾蒙望着这些“正义”之士,嗤之以鼻却又摇头自嘲一笑。 “原来繁星城外的人,也都是如此……” 男孩的眼眸里依旧充斥着空洞与迷惑。 能让恶狼产生怜悯并非偶然,或许狼群被人类捕杀时,幼狼也是这样的眼神呢。 第7篇 国王与教皇 屹立在帕拉蒂诺山上的,便是西罗马的皇宫—— 修剪考究的园艺、座座精致的雕塑、喷泉上嬉戏的金丝雀儿、玉石般的圆柱撑起神圣而庄严的天顶画。 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立奥教皇与查理国王于此等候艾蒙的到来。 在侍卫们的引领下,男孩进入了这珠光宝气的奢华厅堂,他扫了几眼偌大的宫殿,随即收起了惊艳的目光。 教皇他们看到殿门外有些消瘦的少年走来,纷纷起身相迎——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立奥教皇温和地说。 “艾蒙·奥芙诺伊。” 少年挑眉,眼前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如此客气,他尽量思索着问题所在。 “你可知道?你已受了神明指引,乃是天使降生。”教皇祥和的笑容如晨光般温暖。 艾蒙默不作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这时查理国王走向前说道:“你是否愿意跟随我们完成神明的弘愿?” “那是什么?”艾蒙看着他,依然面无表情。 查理不愧是天生的帝王,眉宇间都散发着让人为之臣服的威严,他眼神里似有豪光闪过,缓缓抬起了雄狮般的头颅—— “本王之宏愿,是征服西洲大陆!复辟罗马昔日荣光。 与其说是征服,倒不如说是拯救。 西陆各族缺乏教育,被称为是野蛮的民族,其中就包括我和罗兰所属的高卢人。 但我们被上帝所眷顾,有幸受到了圣光的洗礼,以至思想不再狭隘,格局也不再囿于一隅! 所以我们此行将把基督的教义传达向世人,要在每一座城市修建教堂与书院,并派出教士与智者布道讲学。 我们要驱散阴霾,让世人都睁开双眼!” 立奥教皇摊开双臂,接着说道: “而神之弘愿,即是救赎这无数世人。 信奉邪神的撒旦教徒有着遮天蔽日的黑布,用之掩盖自己散发厄运的躯体,同时也蒙蔽了无辜民众的双眼。 他们凶狠狡诈,集所有阴谋诡计于一身,而与他们狼狈为奸的,是崇尚路西法的玫瑰议会。这些门徒撒播歪理目无尊卑,瓦解着一座又一座城池的秩序。 我们身处的西洲大陆已被阴霾所笼罩,如若再没人愿拿起圣剑与之抗衡,那人类将再次失去赖以生存的伊甸家园! 你既是被派下的天使,便请与我等并肩而战,纵使魔头布下了永夜,万道圣光也终将把黑暗刺穿。” 只言片语间,他们的宏途伟略一览无余。向来冷漠的艾蒙,也不禁被这豪言壮语感染得心头一热。 艾蒙尚且如此,如果换成那些本就忠贞的士兵,恐怕即刻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可我不是天使。”艾蒙皱眉道。 “不,圣恩与光芒的选择,从未有错!”立奥教皇坚定地说。 “需要我做什么?” “只需随军出征即可!”查理国王脸上有着喜色。 “杀人吗?” “若你不愿意,便没人强求。” “会被杀吗?” “……” 查理国王一时无言以对。 “嚯哈哈~”立奥教皇哑然失笑,意味深长道:“即便是我们,也不知道明早迎来的,会是晨曦还是天堂。” 第8篇 北陆谜语 罗马城的夜晚寂静而空灵,不时传出声响,带起一连串的犬吠与野猫呜鸣。 夜幕将一切复杂与蒙昧隐藏,白天所经历的都被拆解。第一次接触到的死亡,仿佛只是场刚醒的梦。 老酒馆后院的一间房里,玛顿将他们安置在了这。 猫头鹰的咕叫回荡在幽暗的森林,一间木板搭建的屋内,艾蒙把白天的遭遇都告诉了温恩—— “亲爱的小艾蒙,你有自己的意志,不必让别人左右思想。” 温恩把一架烛台放到桌上,摸摸男孩的头。 “可我讨厌死亡!闭上眼,那个铁匠就在盯着我……”艾蒙的情绪在脸上写满。 老人把羊皮袄披到了艾蒙身上,拨了拨灯芯,油灯将艾蒙的脸颊照亮,羸弱的烛光此刻却格外温暖。 “别怕~孩子,死对于任何人活着的人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温恩慈祥的声音充满了人世间的沧桑。 “我们存在时,死亡并不会来,因为死亡到来时,我们已不存在了。” “谢谢您,温恩,可是……” 艾蒙缩卷着身躯,双手攥紧了羊皮袄。 “那刻死亡将近,我才意识到我从未真正活过。” “世人皆是如此。”温恩把手搭上艾蒙的双肩,叹道:“多数人至死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活,碌碌无为便郁郁终老。” “我也会郁郁而终吗?”艾蒙眼里有着不甘。 “若是有目标,怎会迷路呢~”老人微笑着,试图让他自己醒悟。 艾蒙却抿着嘴,低下了头,“那如果目的……遥不可及呢?” 温恩把手搭向艾蒙的肩膀,“你当然可以怀疑理想无法实现~” “可如果连伸手都不敢,又如何去触摸星辰呢?” 艾蒙摇摇头,紧咬着牙,“我深知人性里的罪孽,想要改变他们……” “可我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少年抱着双腿,把脸埋向膝盖。 温恩拍拍他的背,轻声说道:“救赎世人的方式可不止一种,慢慢去尝试也未尝不可。将来你并不会后悔做过什么,只会后悔还没做什么。” 这位老哲学家唱起诗绘声绘色,说话时却甚是呦口。 艾蒙沉吟了片刻,慢慢抬起头看向温恩,“那您……漂泊四方,又是为了什么?” 老者摸了摸胡须灰白的下巴,沉声道:“没有比漫无目的地徘徊更令人无法忍受的了,如果没有任何目标,早晨该用什么理由把自己叫醒?” 他笑道:“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原动天么?” “嗯,天国之下的最高天。”艾蒙轻轻点头。 温恩望向那盏油灯,窗外风轻轻语,眼眸里火苗摇曳。 “其实,天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至高天,也被古希伯莱人称为是第十层……净火天。” “净火天?” “那是诸天使参拜圣子之所,亦是路西法的堕落之地……”温恩转头看向艾蒙,“净火即是王冠,代表了至高与超越!我们占星师世代漂泊,便是为了寻找圣物‘净火天之冠’的继承人。” “这……” 艾蒙一愣,接着道:“我曾听人说,繁星城的先知能预见未来!他们知道了北陆的秘密,却不愿公之于众……” “所以我们都是贪婪之徒咯?”老者莞尔笑道。 艾蒙沉默不语。 温恩接着说道:“所谓的预知未来,u看书 .ukansh 就是占卜用的星术。至于北陆的秘密,那确实不能让世人皆知……” “我们需要用星术来守护这个秘密,又不能使其埋没在历史中,所以才让占星师们代代传承下去。” 男孩依旧默不作声,他无法想象,是何种信念支撑着些繁星城最智慧的人世代遵循传统。 “况且先人不把星术传给子女,便是为了证明我们并不自私。”老者继续说着:“到了我这代,已出过四十六任占星师了。” “那北陆的秘密,就是净火天之冠么?” 艾蒙开口就后悔了,都说了是秘密自己要还问。 “确切的来说,是它的继承人。” 老人似乎并不在乎,看向艾蒙,“你知道初代先知吗?” 男孩摇摇头。 “那是繁星城乃至整个大陆最博学的人,是睿智与虔诚的真实写照。 神在人间的代言者、一颗活着的恒星、最伟大的吟游诗人!这些都是世人冠以他的头衔。” 艾蒙从老者的话语中听出了崇敬与神往。 “他一生周游列国、探询坊间,为无数传说编织了歌谣的衣裳。 直到仙逝前才回到繁星城,并留下了刻有预言的石碑。 后人们世代如他般往复,寻找着圣物的继承人……” “一直都没找到么?”艾蒙微微皱眉。 “或许是初代留下的预言简单却深奥,所以至今没人能解开这谜团呢~” 老人揉揉眼睛,喃喃道:“哑巴会开口,瞎子要睁眼,瘸子能站立。真是越想越复杂啊……” 第9篇 7丘不眠夜 没等艾蒙开口,温恩接着道:“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说罢他指了指一旁的桌面。 艾蒙望去,上面放着一叠刻着图案的木牌。 “这是……” “这叫做阿卡那牌,共有二十二张。作为占星师的道具,它们能将预言到的信息给具象化。” 温恩把那叠牌在桌面上摊开。 “如果准备好了,就闭目凝神,用左手轻抚这些牌面。 试着与自己的灵魂沟通吧!去聆听内心的低语。” “是这样么?” 艾蒙闭着眼,手指在那些木牌上划过,在其中一张前感受到了一丝温热。 “如果有谁与你共鸣,就抽出它。”温恩的话语中有着些许期待。 艾蒙拿起了那张木牌,翻过一看:牌面上刻着一男一女,上方有着一位天使。 “这?怎么会是恋人呢……”温恩眉头一皱。 “那是什么?”艾蒙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 “代表着你的未来,会因所爱之人而更改。”说着温恩把干瘦的手搭向艾蒙的额头,缓缓闭上了眼。 “所爱之人么……”艾蒙若有所思。 可没有感情的他,又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老人的手轻轻放在艾蒙的脑袋之上,男孩屏住了呼吸,感受着眉间传来的温度,似乎听到了老者的脉搏在跳动起伏。 半晌后,宁静终于被打破—— “小家伙,我已经看到你的未来了。” 老者睁开双睛,里面似有光芒迸发,空洞的眼眸如星河般浩瀚,仿佛装有无尽的智慧。 温恩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艾蒙说道:“你得记住了,若是心底开出了花朵,不能摘下,也不能去触碰。” 艾蒙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美丽的……都很短暂。” “你能明白就好,无论花儿多么的鲜艳,都不会有一片花瓣残留。”老人意味深长道。 “您说得对,那些最终会让人无法自拔的,一开始总是很美好。”艾蒙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你似乎很是了解嘛,真让人意外呢。”温恩笑道。 “嗯,特殊的感知使我能看清一切,事事了然于心,也包括人们所流露出的情感……”艾蒙如是说。 温恩的眼神再度变得浑浊,“那你,如何看待世人的爱情?” “爱情么……” 少年看向窗外,夜空中星光闪烁,月色尤为旖旎,他的眼眸被夜晚映得如深海般湛蓝。“当爱情来临,理智就会消散。” 艾蒙微微皱眉,“人们开始相信自己永远都将深爱对方,即便不久后就会厌倦,下一次也仍旧深信不疑。 ” “是啊,爱意在占有过的情人面前枯萎了,却又会在另一个陌生人身上复苏。”老人语气黯然。 “或许让情人们一直念念不忘的,并不是彼此,而是曾在月光下的拥吻、余晖前的牵手,和平淡生活中的惊喜与感动。” 艾蒙那张青涩的小脸与他所说的话语方枘圆凿。 “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理解得如此透彻呢。”温恩看着眼前尚有几分稚气的少年,不禁感叹。 “温恩,您是知道的,生命的内容无法以时间的长短来衡量不是么?” 艾蒙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如果眼里只看得到一个地方,一百年和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说罢男孩轻轻闭上了眼。 “嚯嚯~你这短短的十五年,或许比很多人一辈子都要长呢。” 温恩看着艾蒙,慢慢呼了一口气,随即叹道:“可惜生来天才,却丢失了情感……” 艾蒙不置可否,uu看书ww.uukanshu.cm 盖着羊皮睡下了。 温恩掐灭了油灯,躺在艾蒙身旁,屋内只剩下一抹时而苍白、时而泛蓝的月光。 无眠的夜晚,总是充斥着胡思乱想,引人深思,又耐人寻味。 温恩侧过脸,依稀看清艾蒙的双眼还亮着,一直望着屋顶。 “铁匠被处死时,你难过吗?”老人关心地问。 “或许吧。”艾蒙轻轻眨眼,“如果那些情绪算是难过的话。” 男孩依旧盯着屋顶,谁能想得到,那张看似与常人无异的清秀脸庞,却从未有过笑容。 “让我知道你的想法吧……小艾蒙。”老人的语气充满了慈祥与关怀。 “嗯。” 艾蒙低声说着:“亲情爱情或是友情,都是枷锁而已。爱与被爱,都得用责任、负担、捆绑来作为换取感情的代价。” 温恩愣住了,凭借半生的阅历,他从艾蒙的话语中听出了对人情世故的极大不满。 “孩子,你从不用亲属称谓,便是不想与别人有所关联吧?”老人的声音有些干哑,“也包扩了我……” 少年不语,月光被黑云遮住,屋内漆黑一片,温恩看不清他是否还睁着眼,或许是不愿回答,或许已经睡着了。 年幼的艾蒙没经历过那些复杂的感情,却每日都能在别人身上看见。 他的逻辑无法理解世人,也无处诉说、无人知晓。被孤寂贯穿的灵魂,失去了应有的情感。 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心中不再燃烧,即使添进去再多的木柴,也终是徒劳。 第10篇 初识伯纳德 无论洒出这清晨之光的是太阳还是女神;无论给予大地生机的是上帝或是自然,我们都该对其充满敬畏之心。以此,便能迎来更多的黎明。——繁星城初代先知 雄鸡啼鸣,日照罗马。 七丘城再度变得热闹喧腾,与此同时,一家酒馆后院传来了叩门声。 “老伙计!门口来了一队卫兵,说是邀请你们的……” 玛顿在门外喊着。 “走吧,小艾蒙~” 温恩放下手里的茶杯,背上了他心爱的里拉琴。 “谢谢您愿同我一起,温恩。” 艾蒙提起行囊,对着温恩说道。 二人与玛顿道了别,便上了国王派来的马车,车内坐有一名身着教服,看上去很好相处的少年,似乎比艾蒙稍大几岁。 他将一个盖着布的竹篮递向艾蒙,笑眯眯地说道:“二位好呀!我叫伯纳德,往后由我负责你们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来?”艾蒙接过篮子,掀开布,里面是些热乎的面包。 “老师说过你一定会来的!”伯纳德仔细打量着眼前这被看重的男孩。 艾蒙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把篮子伸向温恩,老人抓起一块面包,对着伯纳德问道:“你老师?” 伯纳德揉揉鼻子,得意道:“我老师叫托宾,可是教廷的紫衣主教哩!” “那你呢?”艾蒙咬了一口面包,抬眼看向他。 伯纳德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我……我老师说,说我不是池中之物!” “如此名师,想来你也不会差。”温恩和蔼地笑着。 伯纳德顿喜,掏出一壶羊奶递给温恩,“晚辈学识尚浅,定不如老先生渊博。” 艾蒙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擦擦手道:“学徒也能穿白教服,的确是不错。” 伯纳德脸上一红,罢手道:“总之以后我可跟着你了,陛下那么看重你,可要好好表现啊!到时候加官进爵我也能沾光哈。” “我不需要那些。”艾蒙从温恩手里接过羊奶,拔开塞子灌了一口。 “噫?!那你要什么?”伯纳德皱眉道。 “找到原罪。”艾蒙嘴角沾着奶迹,显得有些可爱,但冰冷的目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神父干的活吗?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伯纳德嘟起嘴,心里默念着。 说着一行人已到了罗马城郊,颠簸的马车里,伯纳德双手抱在胸前,撇嘴道:“陛下他们昨晚就出发了,我可等了你整整一夜。” “去哪?” “我们的军营就驻扎在捂耳国附近。” “捂耳国?” “啊,忘了和你们说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收服捂耳国。那的居民常穿黑色斗篷,还戴着兜帽,把半个脸和耳朵都遮盖着,而且全都是些死脑筋,根本听不进去道理,久而久之就被人们唤做捂耳国了。” 说着伯纳德瞟了艾蒙一眼,“就和你这身黑袍差不多。” 温恩笑道:“听说查理国王麾下的圣骑士们从未有过败仗。” “是啊!前些年几乎一路无阻,可到了这座城邦却久攻不下。”伯纳德摇头无奈道。 “数百万大军攻不下一座城?”艾蒙不解。 温恩摸摸胡子,“是因为撒旦教吧?” “噫?你怎么知道的!”伯纳德一惊,随即看向一袭黑衣的艾蒙,“你你……你们该不会是……” “嚯嚯嚯~我们来自繁星城,可不是什么捂耳国。”温恩笑着说道。 “呼~” 伯纳德摸摸脸,叹道:“的确是因为撒旦教,他们在这里布道已达百年之久,民众对他们的笃信根深蒂固。有人提出派兵武力收服,可查理国王说要统治一座城,而不是毁灭。” 不等艾蒙开口,他耸耸肩接着说道:“这次我们来罗马就是为了商讨计划,不过……貌似教皇也没有办法。” “等等……” 伯纳德突然坐正了身子,两眼放光,“前辈!您刚刚说,您是从繁星城来的?!” 第11篇 雪中捂耳国 云层里喷薄出鹅毛般的雪花,一把把撒向大地,雪幕飘忽,万物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西洲历799年1月初—— 四十多天的路程里,空气越来越冰凉,好在伯纳德准备的皮革与羊毛毯足以御寒。 在捂耳国不远处的平原上,法兰克大军于此扎营已达一年之久。查理国王与罗兰等人围坐在营帐内,夜幕已然降临,几个侍卫抬了一盆火炭放到他们中间,温暖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 “他们来自繁星城,对吧?伯纳德。”身着紫金衣袍的老者说道。 “是的,老师。” 伯纳德躬身道:“那位前辈使用的木牌与古籍所录的完全一致。” 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火光,伯纳德想起了几日前温恩为自己占卜时所说的话: “作为传教士,语言便是你唯一的武器,可别因此看轻了它。 巧舌如簧的煽动家满嘴雄辩;断章取义的谬论者颠倒是非。它不像刀剑般锋利,可照样能够刺穿人心。 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你的话语变得无力了,便亲自去做。彼时,你的凡人之躯将具有神性的不可战胜!” 就在伯纳德出神时,在座的一人说道: “据说繁星城的住民们通晓星象,占卜极为精准,可只存在于书中记载,一直踪迹难寻啊。” “那是因为千年来没人能够找到繁星城之所在,没准这就是个传说呢。”另一人接道。 “不,繁星城确实存在……” 紫衣主教托宾缓缓抬起了头,褶皱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神秘。 “伊琳娜女皇身边那位大师,便到过繁星城。”他深邃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火堆。 所有人一惊,面面相觑: “那个东正教牧首请来的……” “鬼才炼金术师?!” “够了!”查理国王打断了他们的争议,接着道:“既然教皇认定了那个孩子,他身边的人也应当不凡。” 随即目光扫过众人,“难道你们有法子让民众脱离异教吗?” 众人有些难堪的缩缩脖子。 查理国王望向伯纳德,“你同他们去试试吧,需要什么尽管来提。” “领命!”伯纳德兴奋道。 “好了,都回去歇着吧!”说罢众人纷纷退去。 片刻后,昏暗的营帐内只剩下两道身影。 “一年了,不能再等了!” 面容威严的男子负手而立,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色。 “或许他们真有办法。”一旁的罗兰说道。 “嗯。”查理国王拍了拍罗兰的肩膀,沉声道:“阿兰,若是这次不能解决,就攻城吧。” “可那些无辜民众……” “无需多言!”查理摆手,“与其在恶魔的爪牙旁苟且偷生,不如死在天使的圣剑之下!” 罗兰眉头紧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么?” “我们在此拖上一天,西陆更多的国家便昏暗一天。”查理看向罗兰,“我亲爱的外甥啊,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的遗言?” “当然!我必将把阴霾驱逐。”罗兰咬牙,随即躬身道:“陛下,还请让我随他们一起。” “也好……”查理国王略微沉吟,“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出兵,就交由你去办吧!” “必当竭尽所能!”罗兰右手置于胸前,单膝跪道。 第12篇 无垠黑森 军营里的一块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架子上的肉被烤得滋滋作响,将士们勾肩搭背,喝着烈酒、唱着欢歌,驱散了凛冬的严寒。 艾蒙抓着一根木棍,上面串着一条抹了酱料的鱼,伸进火团里一烤,浓郁的香味四溢扑鼻,一旁的伯纳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艾蒙小哥啊,那个……刚刚陛下说了,可以让我们试试。” 伯纳德嘴里说着正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艾蒙手里的鱼。 “嗯,温恩知道该怎么做。”艾蒙转手把鱼翻了一面。 “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伯纳德激动的舔了舔嘴皮。 艾蒙将木棍取出,嗅了嗅烤好的鱼,惬意地吐了一口气。 随即看向一旁抿嘴的伯纳德,无奈道:“要吃吗?” 伯纳德连连点头,没等艾蒙把鱼递来,便一把抓过木棍。扒开烤鱼,露出了丝丝冒着热气的白肉。 “谢谢你啊艾蒙,最爱吃鱼了!” 伯纳德撕下一块扔进嘴里,鱼肉的鲜香夹杂着酱料的辣味。 “记得小时候,姐姐也经常给我烧。” 伯纳德忽然一愣,哽咽道:“她死后我就没怎么吃过鱼了……” 他两手拿起整条鱼,放到嘴边啃着,“我做传教士便是为了劝世人向善,我……我真的不愿再拿起屠刀了。”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一滴滴落在了鱼上,嘴里的鲜美多了几分酸涩。 艾蒙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安慰道:“想吃的时候我给你烤。” 伯纳德用胳膊肘抹了一把眼泪,对着艾蒙道:“你的亲人们都在繁星城么?” 艾蒙略微一愣,望向星空,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缕缕白雪,将夜晚一针一线缝纫起来,营造出了这个错综复杂又恍惚缥缈的世界。 …… 第二日的清晨,一行人徒步进入了捂耳国边境的森林。 这的树木异常奇特,棵棵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积雪,使之林中昏暗无光。 深处常有兽鸣回荡,不时甚至传出女子惨叫,周围的住民望而生畏,无人敢踏足这片被诅咒的黑森林。 温恩说撒旦教的祭坛一定藏在这里,便带着众人进去了。 一名黑熊般魁梧的壮汉在前方开道,后面则跟着数十个卫兵,以便保护中间的艾蒙等人。 风刮过林中沙沙作响,树枝在痛苦地张牙舞爪,周围传来低沉的野兽嘶吼,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浮现,难以分便这些是豺狼虎豹,还是魑魅魍魉。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根源,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紧紧握着手中的利器。 几个卫兵点起火把,稍微增加了身边的可视程度,一行人在黑森林里缓缓推进着,如汪洋里摇摇欲坠的孤舟。 外围还依稀可见,越往深处走越是暗无天日,只能靠着顶层缝隙中透出的细微光线,来辨别大致方向。 这时最前方的壮汉挥手示意队伍停下,他手持一把足有三掌宽的巨剑,几乎可以当做盾牌来使用了。 “罗兰大人,前面有动静!”那名皮肤黝黑的壮汉低声道。 “把火都熄了!” “刷——刷——” 随着火把被盖灭,队伍瞬间陷入了无尽黑暗。 罗兰走到前方,拔开草叶,看见了不远处的光亮,回头说道:“伯纳德带卫兵留在原地,其他人跟我去看看。” 艾蒙、温恩、罗兰还有开道的壮汉帕英,四人悄然往前摸索着,逐渐看清了光亮的来源—— 一座两人高的石砌祭坛,旁边烧着一盆盆柴火,周围跪坐着一百来号身着黑袍的门徒,他们嘴里念叨咒语,似乎是在举行着某种大型的祭祀活动。 第13篇 撒旦的门徒 “看祭坛上雕刻的倒五角和羊头,的确是撒旦教无疑。”温恩沙哑的说道。 罗兰眉头一皱:“他们在干嘛?” “唤醒恶魔!” 温恩压低声音接着道:“这些人试图以最诡异的方式一窥未来,将自己置身于常年无光之地,在地狱边境徘徊,与鬼魅共行,献祭少女,以感召撒旦的降临。” “恶魔?真会出现吗?”虎背熊腰的帕英看向温恩。 “罕有人能成功,毕竟只是古老的传言……”温恩摇头,“迷失在黑森林中,成为狼虫虎豹的口食,是这些人普遍的结局。” “那他们为何还要这么做?”艾蒙有些不解。 “为了确认财富和生命,为了换取权利与欲望。”温恩低声道。 “老先生,还请具体一些。”罗兰眼里也有着好奇。 “等他们完成了献祭之后,便会独身进入林中,据说能在黑暗里窥伺到自己的未来……”温恩看向那一众撒旦教徒,“不过多数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命都没了,知道未来还有什么意义?”罗兰咬牙。 “他们相信自己是为撒旦而死,灵魂能享有用之不竭的食物与女人,一切欲望都将得到满足。”温恩沉声道。 “愚昧至极!竟有人会相信这天方夜谭的言论。”帕英有些不满。 温恩长吁一口气,叹道:“贵族们活着就能拥有他们死后才得到的一切,或许这之中的不平等,才是异教组织源源不断的根源。” …… 黑暗步步逼近,另一边的伯纳德与一众士兵在原地整顿,他背靠着树,嘴里抱怨着,手拿一根树枝戳来戳去,突然感觉扒到了一块硬物,凑近一看—— “哇耶!!人头!” 伯纳德跳到人群中央,被那颗头骨吓得不轻,默念道:“你……你们会回来的对吧?艾蒙。” “唔——” 教徒们突然长呼一声对着祭坛跪俯而下。 一位驼背的巫师缓缓起身,佝偻着身子,拖着黑袍向祭坛走去,他用嘶哑的嗓音高喊着: “我们,是撒旦教最为古老的一脉,是唯一还记得教义的忠实信徒! 新教徒们不断废除教规,说我们做法极端!说我们的传统封建! 他们已忘了撒旦的模样!变得和基督徒一样虚伪和善!面目全非千疮百孔......却称之为革新! 我们不能同他们一般,我们将遵循教义,开启最初的阵法,将魔神再度唤醒!!” 说着一旁有着四人走来,其中一人手捧刀具,其余二人架着一名裹着黑布的赤脚女子。 女孩被带到了祭坛中央,她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在昏暗的火光中难以看清其样貌。 脚下的石砖有着大片黑斑,那是多年来被鲜血浸染的痕迹。 手捧刀刃的男子将双手举过头顶,对着驼背老者跪下。 “那刀……” 温恩素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有了一抹诧异:“没想到提尔之锋竟藏于此处!” 三人疑惑地看向温恩。 “提尔锋会带给持有者大量荣光,可如若没有鲜血的滋养,就会伤其之主。”温恩轻叹一声,“那是一把迟早会使人步向灭亡的衰败之刃!” “您知道那把刀?”艾蒙问道。 “我在东罗马有位老友,是个炼金术师,他痴迷于刀剑,常临摹仿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温恩呼吸沉重,“我在他那见过同样的赝品,据说此刀能斩断一切金属,但只要出鞘就必将带走生命!如果不是别人,那就是自己……” “这些教徒恐怕不止分支那么简单!”四人面面相觑。 第14篇 提尔锋之怒 老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黑袍下是毫无生机的枯萎躯体,他干瘦的手指抓起了提尔锋,独眼充斥着猩红的杀意,刀锋微微颤动着,似是兴奋的尖声厉啸。 他一把扯掉少女身上的黑布,女孩惊呼一声跌坐在地,裸露的皮肤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上古卢文字。 “不好!”温恩一惊。 帕英却是低喝一声蹿了出去,巨剑一挥便甩翻了一架火盆—— “嗙啷!” 教徒们为之一振,纷纷向身后望去,阴影中一道黑熊般的身影逐渐显现。 “异教徒!伏法吧!!” 帕英举剑大吼,像尊怒目圆瞪的凶神。 “又是教廷的人么……”佝偻老巫目光阴冷,沉声道:“撕碎他!” 撒旦教徒们迅速起身,从黑袍下抽出了把把匕首甚至还有镰刀,却被眼前的巨兽震慑得一时不敢靠前。 “呜~~” 罗兰将随身携带的牛角号吹响,伯纳德闻声带着卫兵们赶来。 “嘭!””嘭!” 帕英像头犀牛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大剑每挥起一次,便有一人随之倒下。他黝黑的臂膀也被割出数道狰狞刀口,却并未让他的动作有丝毫迟缓。 而另一边罗兰拔剑拦住了准备逃之夭夭的驼背巫师。 “你杀了那些人已是大功一件!够领不少金子的!”老巫盯着罗兰,试图劝他退去。 “……” 见罗兰不语,老巫握紧了手里的提尔锋,“既然不想活命,正好拿你喂刀!” “呯!” 提尔锋与罗兰的长剑碰在了一起,老者一瞬便被振翻,手上传来的无力感像是木棍敲打在铁器之上。 “这……” 老巫手掌发麻,难以置信地望向罗兰手中的剑,他不知提尔锋为何斩不断这细长之物。 与此同时,帕英等人已控制住了伤残或缴械的教徒。 艾蒙则爬上了祭坛,走到一丝不挂的少女跟前,脱下了身上的斗篷。 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突然脱衣,女孩吓得缩卷着身子,双手护在胸前不停发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穿上。” 艾蒙将斗篷扔给女孩,便转身往罗兰那边看去。 “赎罪吧!”此刻罗兰已剑指老巫脖颈。 “赎罪?呃哈哈哈……”老者却是噗笑起来。 随即抵剑缓缓起身,自知已无退路,脸上没了之前的狼狈与惧意。 “您是位伟大的骑士吧?” 老巫师笑着上下打量罗兰,“瞧瞧这光鲜亮丽的盔甲哟~就如同您的品格般高尚。” “高贵、圣洁、华丽……你们享用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老者大声说着。 “而我们……” 他缓缓摘下了兜帽,畸形的脸庞有着大片肉疤,似乎被火给烧焦过。 “我们为何要背负你们在阴暗处所干的勾当?!” 老巫的嘶吼回荡在黑森林中,惊得乌鸦扑飞。 他一把扯开缠在左眼上的绷带,露出了空无一物的眼窝,“我的右眼虽然还在,所看见的却远比这左眼更黑……” “那都是你们的贪婪!虚荣!欲壑难填!!”他双手颤抖,用癫狂的独眼扫视着众人。 “你们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原罪带到人间!!” 喊出最后几个字时,他已是声嘶力竭。 这时伯纳德走到了前方,欲要开口争论。 “哈哈哈哈!!!” 老巫却是猛然大笑起来,脸部疯狂的扭曲着,拔出了插在一旁的提尔之锋。 “我愿献上灵魂,来诅咒眼前的一切!!” 他的嗓音因沙哑而变得尖锐,如同亡灵的喝嚎。 “可主的圣光会庇佑着大家!”伯纳德高喊一声。 老者瞪了他一眼,突然将刀反握,对着腹部猛然刺下,冒着热气的鲜红血液喷洒而出,他身躯扑倒在地,眼睛却死死盯着伯纳德。 “噫?你别看着我啊!”伯纳德吓得往旁边一挪。 “都别愣着了,收拾一下,捂耳国的阴霾已被驱散。”罗兰对着众人挥手。 第15篇 堕落前夕 幽深的林中似有鬼魂哀嚎,罗兰等人押着二十余名异教徒原路返回。他们挖了深坑,将提尔锋与一众阵亡者长埋葬于泥土之下。 或许多年以后,提尔锋会缠绕着那些人的怨念,再度破土而出。 队伍的最前方,罗兰与温恩并肩而行。 “罗兰大人,您的剑应当不是凡品吧?”温恩笑道。 “老先生,这是查理陛下赐予我的,它叫做杜兰德尔。”罗兰摸着腰间的佩剑。 “原来如此……” 温恩点头,“我曾听老友讲过,西罗马诞一圣剑,相传是查理受圣光洗礼时大天使加百列交托给他的。” “不会是这把吧?” 罗兰取下佩剑,剑身为银色,黄金制成的剑柄上镶嵌着水晶,刻有“神佑”二字,是做工精美的单手长剑。 “提尔锋斩无不断,能与之抗衡的,应是圣剑无疑了。” 温恩看向罗兰的剑,“相传此剑由圣伯多禄的牙、圣巴西略的血、圣丹尼斯的头发和一片圣母玛利亚的衣服制成。” “如此圣物,陛下竟愿忍痛割爱……”罗兰握紧剑身,眼神热切。 温恩笑而不语,心里默道:“对于王来说,追随者的忠诚,才是真正的圣物吧。” …… 一行人缓缓向前,其中一到身影很是显眼,那便是人群之中唯一的女性。 她看着眼前那个独自行走的少年,张开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赶紧低下了头。 伯纳德走到她的旁边,问道:“你叫什么?你父母呢?” 她埋着头一声不吭,伯纳德又凑向了艾蒙,“你怎么还板着脸啊?这次陛下肯定会好好奖赏我们的,嘿嘿~” 艾蒙也不声不响,伯纳德觉得无趣,嚼着根草抱头走了。 “你……您叫什么?”这时跟在艾蒙身后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见艾蒙不说话,少女脸色飘忽,随即低声道:“我叫伊伊洛娅。” 艾蒙眼神凝滞,出神的望着前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身后的女孩则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经历,却不知那道冰冷的身影是否在听。 …… 傍晚,捂耳国境内小镇的城区,上百张桌台拼凑出了与街道同样长的宴席,上面摆满食物与酒水,全城的人都前来赴宴。 城中一片空旷的场地上,四周有着重兵把守,中间的餐桌上围坐着十人。 查理国王位于首位、左手边是艾蒙、右手边为罗兰、以及温恩、托宾、伯纳德、帕英、和三名位高权重的圣骑士。显然,这场盛大的庆功宴,是查理犒劳艾蒙他们的。 “你果真是我们的守护天使。”查理对着艾蒙举杯。 “并不是我的功劳,陛下。”艾蒙回敬。 “不不不~正如教皇所说,你带来了好运!”查理割下一块肉,放到艾蒙的盘中。 艾蒙刚要说话,这时守卫们分开了一道口子,一名穿着黑色皮革的中年男人从中走来。 隆起的鹰钩鼻、卷曲的黑马尾,修剪精细的络腮胡、无不承托着他高贵的王室血统。 他叫做加尼隆,是法兰克王国的公爵,亦是查理的妹夫、罗兰的继父。 这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对着众人微微欠身,恭敬道:“陛下,居民们都已入席了。” “你做的不错,公爵。”查理微微点头,随即沉声道:“不过尝了甜头,也得给予一些警醒,这样他们才能听从我们的管制。” “悉听尊便。”说罢加尼隆对着艾蒙他们点头示意一笑,便退下了。 艾蒙分明从他的笑意中看到了一抹残忍,一旁的温恩看到神色不太自然的艾蒙,轻拍他的大腿,打断了涌上心头的思绪。 “琐事交给他们去处理就好,诸位继续用餐吧。”查理微笑着说。 第16篇 永夜长存 在小镇城门外的空地上,士兵们搭起了一架木台,下方堆满了干草树枝,中间竖着二十多根木桩,上面绑着被俘虏的一众异教徒。 在一旁看守的加尼隆抱着佩剑,靠着城墙,眼皮微微垂下,静候着居民们前来围观。 这位典型的贵族,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优雅与得体,他身上有着非富即贵的气质,与那些暴发的财主不同,这是世代累积而出的韵味,如同刚醒好的红酒般令人迷醉。 菜过五味,心神不定的艾蒙向查理国王躬身,离开广场往街道上走去,却发现人们纷纷涌向城外。 放眼望去,一件件黑袍散乱在白色的雪地里,如画纸被墨汁点缀。 他目光忽闪,联想到之前加尼隆的神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刑台附近已经站满了人,他们看着木桩上那些门徒,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他们中多数人都加入了撒旦教,但此刻已经褪下了黑衣,对这些底层的人民来说,没什么是绝对的信仰,只有活命才是唯一笃信的真神。 加尼隆阴冷狭长的双目扫过众人,拱着鹰钩鼻,抬手下令:“燃火!” “借过!!”艾蒙喘着气,在人群中穿插,在靠近城门时,隐约听到了嘶声裂肺的惨叫—— “不!不!!救救我啊!!” 火尚未烧到那些教徒,可等待死亡来临时的痛楚,要远高于死亡本身。 艾蒙冲撞着,扒开前排的人,从中挤出。 在轰然的烈火中、在升腾的黑烟里、在哀嚎的众人间,他看见了那个还裹着自己斗篷的少女。 女孩也看到了台下失措的少年,她微愣,随即轻轻一笑,闭上了哭红的双眼。 “伊伊洛娅!!”艾蒙高喊着,可火势已然吞没了她,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厉鬼的悲鸣盖过了男孩的呼喊。 “呼——” 凌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天地瞬息间纷飞起苍茫大雪。这些惨白的雪,会将世间的一切肮脏与丑陋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都以散去了,他们会适应新的生活与制度,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也都会从群体记忆里抹除。 艾蒙从残堆中捧起一把夹杂着雪花的灰烬,仰头望向天际,“你们不必再躲于黑袍之下了!” 可除了飞旋飘落的白雪,那儿什么都没有。 后背忽然传来了一阵暖意,那是一张毛绒的皮草。艾蒙回过头,看着这位总能在失意时让自己暖和的慈祥老人。 “伊伊洛娅她……只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艾蒙怅然若失。 “她既然被撒旦教给选中,便会被视为不祥之兆。”温恩叹息着,“况且,在那些正人君子眼中,妓女谈论爱国也是让人羞耻的。” “温恩,我们真的是在救人么?或许她当时死在提尔锋下,就不必经历这样的痛苦了……” 艾蒙想起了老巫师自尽前的嘶吼—— “你们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原罪带到人间!” “小艾蒙,你不可能无处不在,以及拯救所有的人。”温恩抱着艾蒙,拍拍他的背,“如果想拯救这个黑暗的时代,只能先挽救世人蒙昧的思想。” …… “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艾蒙悲切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 第17篇 最后的远征 西洲历799年12月初—— 自收服了捂耳国之后,法兰克大军一路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一年间西罗马的铁蹄已踏破了西洲大陆。 人们说这支无往而不利的圣军受到了上帝的眷顾,而驱散了厄运的艾蒙,也被他们奉为带来祝福的守护天使。 查理国王仍雷厉风行以铁血著称,对于顽抗的人群,皆刀刃屠之。 艾蒙并没有去质问查理,他把温恩带来的几本典籍献出,查理阅后大喜,命人将之翻译成不同语种,并与圣经一起批量抄写,让其统治下的人民都能修习几何、音乐、天文等来自繁星城的七艺。 落后的民族和野蛮的部落,纷纷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城池,无数座教堂与修道院屹立其中,为充满封建主义的时代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称之为卡洛林文艺复兴。 …… 高悬的曜日缓缓落下,用最后的余晖把云彩烧成了晚霞,在海平面上倒映出粼粼波光,恍若白裙少女奔跑向金黄色的麦田。 西陆末端的海岸旁,浪涛拍打在礁石之上,滑翔的海鸥鸣叫着。 海涯上伫立着一道孤零的身影,那是一名褪去了几分青涩的男孩,他眺望着远方的岛屿,黑袍作响,暗金色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散乱。 那便是十七岁的——艾蒙·奥芙诺伊。 “嘿——吼!”“嘿——吼!” 岸边整齐的呼声此起彼伏,近千个壮硕的水手光着膀子、踏着海浪,托拽着一根根粗糙的麻绳。 随着沙滩上铺盖的木轮滚动,又一艘巨大的航船被拉入海中。 此时海面上已覆满密密麻麻的战船,其中一艘挂着鲜红旗帜的尤为醒目,从船帆上的怒狮图案可以看出,这支舰队属于西罗马的查理国王。 每收服一处领地,查理都会重新分封爵位,并留下一部分士兵驻守。为了保持纪律与战力,归顺的敌军都被留在了原驻地,由新任的侯爵来收编整治。 如今数百万的大军已只剩下十多万,他们井然有序,如同一群筑巢的蚂蚁,将一桶桶箭失、一箱箱食物运往各处甲板与船舱。 等渡海后,将是查理国王出军西侧的最后一战,海平线渐渐浮现出的巨大岛屿,便是最后一块未被征服的土地——大不列颠岛。 岛上的著民以红色头发的凯尔特人为主,他们曾是西陆最辉煌的民族。 亚瑟王、圆桌骑士、巨石阵、石中剑……他们谱写了中古世纪的传奇篇章,如今却逐渐落寞了。由于远离大陆,早已跟不上罗马文明的发展。 不过大不列颠岛占据地域优势,有着一般木船无法逾越的海峡,因易守难攻,数百年来无人可扰。 艾蒙望着那座如同海神般威严的岛屿,顿时间有些出神。 “嚯嚯~我们的守护天使,怎么独自吹着冷风呢?”查理国王走到了艾蒙身后,饶有兴趣地说道。 艾蒙回头,微微欠身。 “陛下,远征的终点就在眼前了。” “嗯!从此以后,陆地与海域都将属于我们!”查理国王意气风发。 艾蒙轻轻点头,“您的成就,已在东罗马之上。” 查理国王朗声笑道:“哈哈哈!也不知教皇他近来如何,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他得知消息定是乐坏了。” 第18篇 在风来之前 说罢查理走上前,与艾蒙并肩,“这些年,咱们天主教可没少受那些牧师的气。” “陛下是说东正教的信徒吧?” “对!仗着东西罗马互不侵犯的条约,他们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您兵强马壮,攻占君士但丁堡轻而易举,总不会凭一纸盟约,他们就有恃无恐吧?”艾蒙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当然不是,若非伊琳娜女皇,我早已踏平了东罗马!”查理摇摇头,气愤道:“牧首那老东西,竟以国王身份与皇帝不符为由,拒绝了我与伊琳娜的婚约,真是荒谬!滑稽!” 艾蒙望着海面,轻声道:“陛下,原来也在乎爱情。” “哈哈,国王就不能有私心嘛?” 查理就地而坐,看向艾蒙,“倒是你,像根木桩似的,都没见你笑过。” 艾蒙不以为然,在查理旁边坐下,“比起这些,您伟大的宏愿将要实现了吧?” “是啊,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呢!”查理国王笑道:“你呢?有什么理想和愿景吗?” 艾蒙抬头望向天空,“我只想知道,如果人性被解放了,最终支配他们的会是善念还是欲望。” 查理微愣,看着艾蒙那青涩的侧脸,忍不住道:“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是满腹经纶的智者……” 艾蒙收回了目光,“陛下,年龄的屏障并非不可逾越,内容充实,生命就会长久。” 查理国王拍拍艾蒙的肩膀,感叹道:“在你身上,我常感受到种错觉,仿佛你离我们很是遥远,又似乎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见艾蒙沉默,查理国王接着说道: “当年征服萨克森人的时候,他们说我是个欲求不满的暴君……我也知道,这些年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这么说,只不过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罢了。” “可您宽恕了他们不是么,还让一个萨克森人当上了法兰克的将军。” “你是说斐兰巴拉斯吧?哈哈哈哈~其实当初那个敢当着面骂我的,就是他啊!”查理国王郎声大笑。 “恕我冒犯,您为何能不计前嫌?” “巴拉斯虽然有着信仰,可并不是愚忠。而且对他们的族人来说,我们奉行的正义同样也是恶行。” “既然如此,他还愿意跟随您?” “因为他惊讶我竟会选择饶恕他。了解我的理念之后,他便发誓要效忠于我,所以我赦免并破格提拔了他。” “陛下,您的确是位开明的君主。” “不不,我这大半生都在不断的争权夺利,说是为上帝也好,为自己也罢,其实都离不开权利所带来的虚荣。我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倒是你,艾蒙,我相信不久之后,你的成就将不可丈量。你与任何人都不同,说不准有一天就会做出什么违逆规则的事,到那时我会试着支持你。不过一定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活。” …… “谢谢您,陛下。” 就在二者交谈间,船只上的军队已全副武装,随着查理国王登上红色旗帜的巨大主舰,一面面船帆缓缓升起,船舵翻转间,大军开始向着海域进发。 那让渔民们望而生畏的海浪,却无法阻止这成百上千的战船。 西洲历800年二月初—— 经过了与海神波塞冬的博弈,在第二个月的傍晚,船队终于缓缓靠岸。 太阳已然西下……黄昏,无尽的黄昏!把岛上的景物都渲染得凄凉。 此刻岛屿上无比安静,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这大概是风浪欲来前的宁静。 大不列颠岛的数万战士早已倾巢而出,此时他们握紧了刀刃,盯着眼前的船队大军压境。 头盔下一张张紧绷的脸,不时会有汗水划过脸颊顺着下巴滴落。 这些凯尔特人咬牙瞪目,紧张的气氛已濒临高峰。 第19篇 霍格萨王 不列颠的酋长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这位五十来岁却仍然孔武有力的大汉,举起战斧对着身后的勇士们喊道: “在我们之外已没有别的部落,唯有波涛峭壁!以及凶恶的罗马人!! 即使效忠和驯服也免不了受其骄横跋扈,这些强盗劫掠一切大陆后又到了海上来抢夺! 如果敌人富足,他们就贪求财物;如果敌人贫穷,他们也要征服以获取荣誉。 唯有他们对贫穷和富裕都怀有如此的贪心。 他们抢劫杀戮却美名曰统治!所到之处皆化为了焦土,却称之为和平!!” 说罢老酋长转身面向了大海,看着一艘艘战船不断驶来。 “来吧!不列颠的勇士们,举起你们的长弓,射穿这些臭名昭著的盗匪!!” 一时间箭矢铺天盖地,对着船队压去。 “下令!防守阵!!”立于主舰甲板上的罗兰连忙高喊。 “呜~~”“呜~~”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士兵们齐刷刷弯腰半跪,将铁盾举过头顶。 随着破风声呼啸而过,无数支箭洞穿船帆插满船身,直直钉在盾板之上。 不过这些做工粗糙的箭无法穿透由能工巧匠打造出的铁盾,箭雨之下竟然只有数名士兵负伤。 靠岸的船将一排排宽厚的木板放下,战士们疯狂涌出,军官排兵列阵,交战一触即发。 下令!重甲阵!”甲板上的罗兰大喊道。 巨大的号角随之吹响,士兵们应声改变阵型,一群身披甲胄的壮汉扛起厚重的铁盾,冲向前方,竖起了一块块铜墙铁壁。 “让这些只敢躲在铁皮后的劣等人尝尝我们的巨锤!!”凯尔特的勇士们也蜂拥而上。 双方人马碰撞在了一起,凯尔特人的石锤石斧一时难以攻克防线,随着盾中一杆杆长枪刺出,这些武器落后的可怜猛汉纷纷倒下。 老酋长见状只好让他们退回。 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船支靠岸,战船之间搭起木板,无数配备精良的士兵从后面跃往前方,海岸边法兰克大军正源源不断的集结着。 这时查理国王从船板上走下,军队列出了一条通道,在加尼隆等人的簇拥下,他大步走向前方。 “霍格萨王!你是位仁慈的君主吧?只有归降,你的子民才能不受伤害!”查理国王对着老酋长喊道。 “让我们归降?”老酋长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些归顺的领主哪一个还活着?!” 的确。为了加强管理,又恐再度反叛,一路以来,都是处死老国王再重新立位封爵。 “我们不列颠民族有着永恒亚瑟王的血统,我们流淌着不列颠红龙与圆桌骑士的血脉,即便被割下了头颅,我们也绝不屈膝!!” “哈哈!不列颠万岁!!” “绝不屈膝!绝不屈膝!!” 凯尔特勇士们兴奋的高呼着,仿佛自己面对的是待宰的蛮夷部落,而不是武器先进的十万大军。 “不思进取的野蛮人!胆敢冲撞王室权威!”黑色皮甲的加尼隆公爵怒喝道。 “那就开战吧!”查理国王大手一挥便转身退回。 罗兰见状高喊:“下令,冲锋准备!” “呜呜~呜呜~” 号角跟换了紧凑的节奏,士兵们放下长茅,从腰间拔出佩剑,一手握紧圆盾,身体前倾,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第20篇 不列颠日落 无论人们如何祈祷,太阳终归是要落下的,与其在黄昏里挽留,不如黎明时分就好好去珍惜。——繁星城初代先知 老酋长把战斧垂到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喃喃道:“先祖会保佑我们……” 随后他转身从队伍中揪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沉声道:“走!现在,立刻!” “阿爸!我已成年,可以与你们共同战斗了!”男子咬紧牙关。 “鲁尔萨……我的孩子。” 老酋长搂着他的后脑,把额头紧贴在一起。 “当巨石阵再次开启,你将拔出石中之剑,战胜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说罢老酋长一把推开了他,抡起战斧,带领着不列颠战士们怒吼着奔出。 “避免不了这一战么……” 艾蒙头戴桂冠,在周围崇敬的目光里走向了主舰之上的高台。 经过两年的征战,他早已习惯了作为战场上的“吉祥物。” 艾蒙长吁一口气,无奈道:“修女的福音会把阴霾驱散,圣光将赐予你们祝福,圣军必将攻无不克。” “攻无不克!!”“攻无不克!!” 底下的战士们齐齐高呼,不断往周遭扩散,传达向远处的每一名士兵。 他们厚重的嗓音重叠着,震撼了天地,压过了大海的咆哮。 下方的伯纳德偷偷竖起拇指,显然,这句台词又是他教给艾蒙的。 高涨的士气感染着每一个人,一旁的紫衣主教将木杖挥向前方,大声高呼:“冲刺吧!英勇的骑士们!天使正在守护着你们呢!” “进攻!!”罗兰拔出长剑,高举着喊道。 号角奏响、战鼓擂动,神职者们吟唱起预祝凯旋的高歌。 一时间,刀光剑影碰撞交鸣,千军万马嘶吼相抗—— 天地风卷残云,血肉乱蹿,英雄们用身躯演奏着最为悲壮的交响曲! 时而急促、时而激昂、时而躁动、时而突变! ...... 随着气势磅礴的鼓点渐行渐远,最后一个音符也瞬间消散,这一曲人类的绝唱终于戛然而止。 ———— 在大陆的最西端,有一座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屿,那是太阳最晚落下的地方—— 可即便再晚,终究还是要落下。 落寞的民族再也抵挡不住那支训练有素的铁军了,小酋长最终也没能从石头里拔出神剑,法兰克大军还是占据了这座巨岛。 第二日的清晨,曜日再度高悬,不过这里的阳光已不再属于凯尔特人。 在大不列颠岛最西侧的石丘之上,查理国王负手而立,放眼尽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这便是世界的尽头么?” 查理回过头,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属于法兰克的疆土。 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恍惚间,觉得自己如同神明在世。 路止于此,海始于厮!! 作者的前言—— 上架一周不到,这本书的点击就已破万了。 万分感谢大家的赏识,小龙受宠若惊。 为使世界观更加饱满,经老爸的建议后稍微修改了之前的二十篇章节。 往后会在套入公元历的基础上编写年号与清晰的四季更迭。 同时我查阅了历史文献,依照古罗马儒略历法重新修改了十二个月份。 以下是新历十二时节的简介—— 1月 每年的第一个月份,被罗马人以“雅努斯”命名。 他是掌管着时间的双面神,前后各有一张截然相反的面孔,据说一张可以看到未来,另一张则能见到过去。寓意开年头月除旧迎新。 2月 每年的第二个月被称为“净化月”。 这个月份是罗马人的菲勃卢姆节,他们在七丘城的牧神洞举行仪式,忏悔自己过去一年的罪行,洗涤灵魂求得神明宽恕。 3月 为了纪念战神玛尔斯,三月被命名为“出征月”。 罗马人相信这个月出征能受到玛尔斯的庇护,开春的第一仗将旗开得胜。 4月 第四个月份叫做“春之月”。 古罗马有句谚语:“来时凶如猛狮,去时柔似绵羊。” 就是指三月到四月的过程,待出征月之后,万物回春、鲜花绽放,大地迎来了祥和而美好的时节。 5月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五个月份命名为“花之月”。 年轻的男女们会在这时挑选花儿送给心上人,以不同的花语来替自己表达想法。 6月 六月以神后“朱诺”为名,她掌管婚姻与生育,传说在六月份结婚的新娘将受到神后的祝福。 7月 罗马人将七月献给了传奇的凯撒大帝,在这个以“统治者”为名的月份,连酒馆里谈论的话题都从小镇姑娘变成了征服扩张。 8月 为了纪念屋大维的功勋,罗马新历法将八月以他的称号“奥古斯都”来命名。 本来八月份只有30天,为了与凯撒大帝齐名,他从二月里抽出一天加入八月。 9月 罗马人把每年的第九个月称之为“收获月”。 在这个金秋时节,农民百姓收获粮食;达官贵人则“收获”他们所缴纳的税。 10月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十个月份命名为“忙碌月”。 和动物们储备食物准备冬眠一样,人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劳碌的一年将在这个月画上句号,以往堆积的工作都得在这个月里完成。 11月 罗马人把每年的第十一个月称之为“献祭月”。 在这个时节旅人会停止长途跋涉,整理这一年中的收获;渔民也不再出海捕鱼,而是祭拜神明祈求来年风平浪静。 12月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十二个月份命名为“冬之月”。 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在这个月里大肆撒欢,他们欢歌笑语迎接新年。 第21篇 查理曼大帝 “别去在意结果,过程才是最重要的。”或许你曾听过这样一句话。 自我安慰可不是它脍炙人口的原因,之所以能广为流传,更多是被人当成了失败的借口。 “是啊!我没达到目标,可我努力过了!”输得这般理直气壮。 猎狗不拼命奔跑最多失去晚餐,而野兔不拼命逃跑就得丢掉小命。 要知道,在人生的角逐里,过程即是结果。 查理国王回过头见到了属于法兰克的领地,这便是他的过程。 你呢?转过身后琳琅满目还是满目苍夷? 听我说朋友~认为自己过去一事无成是错的;抱着曾经的荣耀沾沾自喜是错的;忘掉以往的成就亦是错的。 无论身处高峰之巅还是低谷深潭,都莫忘了回头看看。 追溯过去,是为了更好的展望未来。 西洲历800年4月末—— 法兰克大军班师回朝的途中,先后两名信使来报,分别为东罗马与西罗马的求援。 西罗马的贵族们召集了大批民兵,已把万神殿围得水泄不通,欲迫使立奥教皇交出实权。 而东罗马方面则是阿拉伯大军即将兵临君士但丁堡。 这让查理很是吃惊,以拜占庭帝国的强盛,数百年来无人敢扰,如今却沦落到了求援的地步。 该帮哪边呢?查理国王想了想,一边是蛮横专制的东正教牧首;一边是多年交情的老朋友。 这似乎很容易选择。 “走吧,去会会那些个落魄的贵族。” 大军向着西罗马的主城缓缓推进。 西洲历800年9月初—— 西罗马七丘之城,数十万全副武装的精良士兵,轻而易举便驱逐了被贵族怂恿的起义军。 …… “嚯嚯~我亲爱的老朋友啊!” 立奥激动地拥抱着查理国王,“我就知道你能把基督的意志传达向西陆的每一个角落!” 查理国王也笑道:“感谢上帝庇佑,才让我及时赶回。” “你不仅完成了宏愿,还救了我的性命,我也要送你一份大礼!”立奥神秘一笑。 西洲历800年12月,耶诞节的早晨—— 天主教皇立奥三世于圣伯多禄大教堂,为查理国王加冕,号称理查曼大帝。 虽然并非罗马人,但查理继承了凯撒的意志,复辟了罗马帝国的雄图伟业,使其辉煌得到延续。 所以他成为了奥古斯都的合法继承人。 其麾下战功赫赫的将士也都通通加官进爵。 除了罗兰与原有的七位圣骑士,紫衣主教托宾、加尼隆公爵、斐兰巴拉斯将军、森林之塔的领主马特,也被教皇授予了“帕拉丁”称号,后称十二圣骑士。 虎背熊腰的帕英则被册封为皇家骑士长,而伯纳德放弃了可以世袭的爵位,选择继承其老师的神职,成为了新的紫衣主教。 紫衣之上便是红衣大主教、再者为白衣教宗,也就是教皇的别称。 …… 耶诞节傍晚,在帕拉蒂诺山上的皇宫里,查理曼大帝拉着艾蒙的手,热情道:“还记得两年前么?就是在这,你选择了追随于我。” “当然,我的陛下。”艾蒙点头。 “不久前我问过你理想,其实就是想给予你回报。”查理无奈地摇头,“不过你那个愿望我似乎爱莫能助。” “陛下,您曾许诺,在我违逆规则时会支持我……” “就这样吗?”查理大帝难以置信,“亲爱的守护天使啊~你不必客气,这的金银珠宝任由你挑选便是。” “谢谢您,那句承诺就足矣。”艾蒙礼貌的欠身。 “哈哈哈~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查理容光焕发,轻拍艾蒙的肩膀,随即看向了一旁的老者。 “老温恩,你呢?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要求吗?”查理言语间有着期待。 “尊敬的陛下~老朽我需要一袋金币。”温恩说道。 “这……”查理微愣。 “来人!抬两箱黄金给这位老人家,再派辆马车过来拉。” 艾蒙从查理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屑,虽然表面上没有流露,可查理心里大概觉得高人不该如此俗气。 “艾蒙呀,待会要留下来一同为耶稣庆祝生辰吗?”查理大帝望向艾蒙。 “抱歉~陛下,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祝您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 艾蒙婉拒了查理曼的盛情邀请,与温恩一同回到了玛顿的酒馆,没想到的是连伯纳德也跟了过来。 第22篇 冬之月的圣诞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十二个月份命名为“冬之月”。 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在这个月里大肆撒欢,迎接着新的一年到来。 冬之月的17日到23日,曾是古罗马的农神节。在这七天之中,连奴隶也被给与短暂的自由作他们想做的事。 在此期间,烧杀抢掠都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当时规定,在17日选出一个顶罪的“暴君”,期间享受最好的待遇,等24日来临时,就把民众打砸抢烧的罪通通推卸到他身上,并且当众处死,以洗脱所有人的罪恶。 人们不受限制的享受生活,以至于后来罗马帝国日渐衰败。 在被基督化了之后,农神节的习俗就被转用为耶诞节。 圣诞树来源于丰收树,杀暴君也改为了吃人形饼干。 …… 烫着金色花边的风铃叮当作响,暖炉里的柴火昏暗却温馨。七丘城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耶诞节—— 嗯~众所周知,耶诞节呢是一个安宁且祥和的日子,那么在这天的夜晚,孩子们会围坐在壁炉旁,吃着刚烘焙出炉的果派,静静聆听外婆讲述那个拥有麋鹿坐骑的红色飞天老头。 他被称为圣人尼古拉斯,每年耶诞节都会给孩子们派发糖果以及各式各样的礼物。 但有光的地方往往也伴随着阴影。 据说他有个长着狰狞羊头的助手,名为克兰帕斯。 克兰帕斯是恐惧和凄凉的化身,是孩子们童年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如同寒冬夜里的凶神恶煞,浑身都散发着惊悚。 和收到心仪的礼物恰恰相反,克兰帕斯送你的,是漆黑的煤球和人形木偶。 相传,他甚至会把那些最爱惹是生非的熊孩子给带回巢穴里,挖掉内脏做成傀儡。 来年,就送给下一个不听话的坏小孩…… “哇耶!” 一声怪叫在酒馆里响起,“温……温恩前辈,你……你别突然看向我啊。”伯纳德战战兢兢的缩卷着身子。 “嚯嚯嚯嚯~”温恩笑得合不拢嘴,搂着伯纳德道:“这么大个小伙子还怕啊?” 伯纳德嘟起嘴,不满道:“您这把年纪了不也还故意使坏。” 这时玛顿和艾蒙从大门走了进来,玛顿老板肩上扛了只羊,艾蒙则拎着桶鱼。 “走吧!生个火尝尝我的手艺。”玛顿笑着说道。 …… 酒馆后院飘洒着雪花,中间一团篝火升起,上面架着烤羊和鱼,焦黄的皮被烧得滋滋作响,油脂流出了寒风都吹不散的浓香。 “集市上都没人了,我们找了半天只找到这些。”玛顿脸上有着歉意。 “哈哈~有鱼有羊,也算是山珍海味了嘛!”温恩摆手一笑。 “应该可以吃了吧?”伯纳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生吃了整堆鱼。 众人开怀乐着,艾蒙脸上的冷漠也褪去了几分。 …… 此时,七丘皇宫之内,一桌桌堪称豪华的酒席摆满大厅。 查理曼大帝、立奥三世教皇、十二圣骑士,以及数百位公爵主教纷纷入座。 大殿中央载歌载舞,萨克森人琴声悦耳、吉普赛人善变戏法,斑驳陆离间直让人眼花缭乱。 老酒馆的烤羊比不上宫殿里的饕餮盛宴,或许有些底层的贫民连肉都没能吃上。 可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即便是碗稀粥,对孩子们来说同样也是美味佳肴。 …… 璀璨的群星纷纷依照轨迹运转着,如同精妙绝伦的齿轮,环环相扣、各自为轴。 今宵的罗马到处是肆意的狂欢,歌舞升平火树银花,欢宴一直闹到了深夜,七丘城才再度变得静谧起来。 大家都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了这个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天。 第23篇 时之月的变故 每年的第一个月份,被罗马人称为“时之月”。 这是为了纪念司管时间的双面神努雅斯。 据说他前后各有一张截然相反的面孔,一张可以看到未来;另一张则能见到过去。寓意开年头月除旧迎新。 西洲历801年1月初—— 西罗马七丘之一的雅努斯神庙内,查理曼大帝与立奥教皇于此商议。 “拜占庭那边今日又派人来求援了。”教皇摸着红宝石戒指,皱眉道。 “不必理会,别忘了当初东罗马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查理冷哼一声,随即看向中央高大的双面雕像。 “是啊……别说是东正牧师了,就连修道院的僧侣都试图和我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立奥看着神像的背面,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低头凝视着地下。 “不过我们已今非昔比,现在就算是牧首也得想法子讨好我们。” 查理目光如炬,望着神像的正面,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抬头仰望着天空。 立奥有些宽慰的点点头,随即说道:“那些东正教牧师真是荒缪,竟说阿拉伯人之所以能战胜他们,是因为从来不画圣像,所以他们大批销毁耶稣的画卷,以为能够赢回上帝的眷顾。” “病急乱投医嘛~”查理漫不经心道。 看着若无其事的查理曼,立奥教皇莞尔一笑,“不过伊琳娜女皇倒是一直极力维护圣像啊,不知道牧首会不会为难她。” “他们敢!”查理曼大帝沉声道。 “东罗马都危在旦夕了,您还想着女皇呐?前些年想联姻不是被牧首回绝了么。”立奥教皇打趣道。 “哼哼,你这老家伙。”查理曼撇嘴。 “不过……现在他们兴许会同意了。”立奥教皇嘴角微微扬起。 “嗯?”查理大帝眼睛一亮。 “如果能同女皇联姻,那么罗马帝国将会真正统一。”立奥三世认真道。 …… 第二日一大早,帕拉蒂诺山上的七丘城皇宫内。几乎所有的高层和重要人员都被召见于此。 位于王座之上的查理大帝轻轻扶正了他的新皇冠,朗声道:“可知唤诸位前来所谓何事?” 黑发绅士加尼隆殷勤道:“陛下定是为了东罗马而忧心。” “正是!不知是否有人愿率领援军赶往?”查理大帝目光扫过众人。 见无人应答,加尼隆浅笑一声,“亲爱的陛下~大家刚凯旋而归,还没来得及庆祝呢,此事就交由我去便可。” “嗯,这倒是我疏忽了。”查理微微点头,“那就再辛苦公爵一趟了,等胜仗归来定好好封赏于你。” 加尼隆大喜,刚欲答谢,却被一道硬朗的高声打断—— “同样是长途跋涉而回,继父大人竟如此为大家着想,我真是羞愧难当。”罗兰如是说着,“陛下,还是让我去吧!” “是啊陛下,我们也愿一同前往!” “……” 一时间大殿喧闹起来。 这时身披厚重教服的立奥教皇走向前,抬起了权杖,示意众人安静。 “你们认为打仗是做游戏吗?”教皇看着众人,“都互相看看你们现在的模样,一个个骄傲自满洋洋得意。” 教皇的威信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人们纷纷垂下了头,顿时锐气全无。 “不过征服了半个西陆的确值得骄傲~”教皇突然和蔼一笑,众人紧绷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可这还远远不够……”教皇缓缓走上台阶,“我们该夺取的是长青之树,要征服的是永恒王国!能与我们骄傲相匹配的,唯有整个西洲大陆!” “吼!!”“吼!!” 两声低沉的闷喝从将士的胸腔发出,uu看书 ukansu.om 这是他们宣战的誓言。 立奥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身后的查理大帝,“该您了,陛下~” 查理大帝随即起身,“连东罗马帝国都无法与之抗衡,我想阿拉伯大军的实力各位心知肚明。”他沉声道:“况且,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兵部只有六十来万,而对方却一直是个未知数。” “陛下!圣骑士从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敌人在哪。”罗兰自豪地说。 “是啊!狼可不会在意它面前的羊是一只还是一群!”斐兰巴拉斯将军也应着。 查理坐回王位上,揉着太阳穴,片刻后说道:“霍格尔与巴拉斯留下,其余圣骑士率领四十万援军,前往拜占庭!” “领命!!” 罗兰等人单膝跪地。 查理看着众人,招手示意罗兰上前。 “阿兰,一切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必将竭尽所能!”罗兰躬身道。 此时角落里的艾蒙正看着加尼隆公爵,他微眯的眼角有着凶光流露,如同呼之欲出的镰刀。 比起上次火烧异教徒的阴冷神情,这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艾蒙发愣时,一道声音传来:“陛下!为何就我俩留着?”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黄发男子,面容颇为英俊,他便是十二圣骑士之一的霍格尔,也是现任丹麦国王之子。 查理大帝解下华丽的披风,递给一旁的侍女,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得留下保护这座都城,至于巴拉斯将军,我有个特别的任务要交给他。” 第24篇 净化月的启程 每年的第二个月被称为“净化月”。 这个月份是罗马人的菲勃卢姆节,他们在七丘城的牧神洞举行仪式,忏悔自己过去一年所犯下的罪行,洗涤灵魂求得神明宽恕。 西洲历801年2月初—— 经过一个月的整顿,新编的援军已整装待发,只等罗兰一声令下。 今日虽然冰天雪地,可其中一座七丘山上挤满了人群,这些都是前来参拜牧神的罗马人民,他们杀羊饮酒,把罪过告诉神明求得原谅,并用羊皮做出的鞭子抽打妇女,据说这样能够使之怀孕…… 在援军出发前一天的傍晚,艾蒙来到了罗兰的屋外,通报的侍卫刚进去,罗兰便亲自迎了出来。 就是这些细节,使得艾蒙对这位谦卑的骑士颇有好感。 “罗兰大人,我能单独和您谈谈么?”艾蒙说话时嘴边冒出一团团白雾。 “我的荣幸~”罗兰微笑,“快进来吧,可别冻着我们的守护天使了。” 艾蒙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说道:“加尼隆公爵是您继父吧?” “是啊,你也认为皇室关系很复杂对吧?”罗兰笑着应道。 “那你们交情如何?”艾蒙走进罗兰的房间,在温暖的火炭上舒展着冻僵的手。 罗兰拉了块兽皮垫过来,铺在火炉旁示意艾蒙坐下,“虽然他比我年长些,可我们私下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朋友?”艾蒙认真道:“听我说,那是个危险的男人,您得防范于未然。” 罗兰一顿,沉吟了片刻,随即拍拍艾蒙的肩膀,“小艾蒙,你有兄弟姐妹吗?” 艾蒙摇摇头。 “那朋友呢?” 艾蒙微愣,皱了皱眉头。 罗兰端了碗热奶放到艾蒙跟前,说道:“那你可能还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情义啊……这种亦敌亦友的感情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挡刀,他也会放心把后背交托给我。 “罗兰大人,这都是一厢情愿,您可知那日在大殿上加尼隆公爵有多愤怒?!”艾蒙咬牙。 罗兰在艾蒙身旁坐下,说道:“我父亲曾说过,如果朋友让你感到生气,那说明你仍然在意你们之间的友谊。” “不可理喻。”艾蒙摇头。 “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他的确是我要好的朋友。”罗兰把一块柴凑进炉中,“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很乐意交你这位小朋友~” 艾蒙沉默不语。 罗兰笑道:“逗你呢~我们早就是好战友了不是么?总之,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艾蒙呼了一口气,将羊奶一饮而尽,欠身说道:“罗兰大人,谢谢您的款待,早些歇息吧。” 随即便离开了罗兰的住处,在回酒馆的路上,他想起刚才罗兰说到朋友时自己内心的颤动,脑海里全是那个手舞足蹈的伯纳德。 随即艾蒙甩甩脑袋,望着前方的茫茫大雪,眼神有些失焦,自言自语道:“多余的感情只会使人软弱……” 无意间的话语,实际上是低危抑郁症所带来的自我暗示。 这种症状被称为恶魔之礼,初代先知也患有同样的病症。 正因如此,温恩当初才收留了小艾蒙。 在低危抑郁症带来极限思维的同时,也伴随着超越情感的理智。 如果大脑能承受住,那么它将把你慢慢塑造成一个麻木的怪物;可若是承受不住,那你便会分裂出多个人格来分摊这种份礼物。 幸运的是,初代先知没能承受住,正因如此,繁星城出了一个全能的天才,使得荒芜的北陆拥有了超凡的文明。 至于艾蒙,或许这小家伙需要些时间来让自己的思想坍塌。 第25篇 出征月的号角 为了纪念战神玛尔斯,三月被命名为“出征月”。 罗马人相信在这个月出征能够受到玛尔斯的庇护,开春的第一仗将旗开得胜。 西洲历801年3月中旬—— 由十位圣骑士率领的援军已尽数赶往东罗马。 七丘之一的玛尔斯神庙,此刻大门正敞开着,这表明战神已经出来帮助罗马了。 而巴拉斯将军的确是接到了“特殊”的任务。 查理大帝准备让他回归故里,不过并不是卸甲归田,而是带着十万大军前去解决矛盾。 查理曼一直以来都是位枭雄,为了加固集权统治,所征服的国家通通废除旧王新封爵位。 不过由于巴拉斯将军是个萨克森人,所以查理免除了他们老国王的死刑,但也割去了该国王的口舌。 …… 七丘皇宫中的一间房内,巴拉斯辗转反侧如坐针毡,他不明白这三年前就已平息的旧事,如今为何突然大动干戈。 其实权势之争向来如此,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萨克森人相信以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神明,虽然没有形成完整的宗教,但这种信仰已根深蒂固。 查理曼曾要他们改信基督,可实在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不久前,他终于抓住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借口—— 萨克森城堡里有一座名为奥罗拉的神殿,是为曙光女神而修建的。 在奥林匹斯传说中,女神有个儿子叫做路西斐尔。 而在圣经的传说里,刚好有个家伙和他重名…… 那便是堕落的六翼炽天使路西法。 再加之信仰路西法的玫瑰议会极为猖獗,所以这正好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就这么一个破天荒的理由,成为了大军能够合理进攻的号角。 …… 此次出兵拥有指挥权的可不止巴拉斯一人,为防止他反叛,查理大帝派了另一人随行,并把权杖上的水晶球取下来交给了他,象征皇权之威。 七丘城一家朴旧的老酒馆内,一名少年正把玩着手中鸡蛋大小的珠宝。 正是刚满十八岁的艾蒙·奥芙诺伊。 “让我们互相制衡么?”艾蒙喃喃道。 “咴咴~~” 酒馆外传来马儿嘶喘,少年闻声走了出去。 一架由五匹利比扎马拉动的华丽车辇停在门口,旁边是一队皇家轻骑兵列队等候。 “见过守护天使大人!” 一名手持长矛的骑兵下马后恭敬地说道:“陛下有令,即刻出发!” “嗯。”艾蒙应了一声,回到屋内,与玛顿老板和伯纳德道了别,随后披上黑袍,同温恩一起进入了车厢。 记得上一次从此地登上马车,已是三年前了,转眼便白驹过隙。 …… 午后的阳光,可是位催眠大师,它除了能让你昏昏欲睡,也能让你抬不起疲倦的眼皮,看不真世间的百态。 在暖阳之下,仿佛一切负面的因素都消散了,阴霾、寒风、冰冷、凶险和病态…… 一切显都得那么美好啊~阳光、暖意、恩泽、和平与幸福。 温恩曾给小艾蒙讲过一个荒唐国王的故事—— 大臣:“国王陛下,百姓穷得连面包都吃不上啦!” 国王:“没面包吃了?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啊?!” 这句我们看起来无理且愚蠢的话,在皇室眼中却未必。 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 能在阴雨天沐浴阳光之人,必定是身处高峰之巅。 既然身居高位,又岂能看见厚重云层下那些不见天日的受难者。 第26篇 春之月的寓言 第四个月份叫做“春之月”。 古罗马有句谚语:“来时凶如猛狮,去时柔似绵羊。”就是指三月到四月的过程。 待出征月之后,万物回春、鲜花绽放,大地迎来了祥和而美好的时节。 西洲历801年4月初—— 十万罗马骑兵即将抵达萨克森城堡。 沿途里,温恩把查理大帝赏赐的两箱金币分给了穷苦的犹太人与各地难民,只留下了小小一口袋。 “温恩,以您的智慧,轻而易举便能从陛下那获取更多,为何要因一些金币引起他的不满。”车厢里,艾蒙对着温恩说道。 老人笑着,“小艾蒙~你听过商人与农夫的故事么?” 男孩摇了摇脑袋。 “从前有位商人,他厌倦了奔波劳碌的生活,带着攒下来的钱,去到僻静的乡野享受清闲的时光。 某天下午,他在花圃里浇水,正巧一名农夫路过。 闲聊中商人告诉了农夫发家致富的方法,农夫便问有钱之后呢? 商人说之后就可以向我一样来到田间,每天晒晒太阳种种花草,好不悠然快活~ 农夫捧腹大笑,可我现在的生活不就是你说的那样吗?” 说罢温恩摸摸胡须,“这故事通常被用来告诫财富并不代表幸福。” 艾蒙有些黯然,“那您为何还……” 老人摆手打断了他的疑问,意味深长道:“可你知道吗?如果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上干旱灾荒,商人大可离开享受新的生活,而颗粒无收的农夫只好忍饥挨饿。” 艾蒙了然。 温恩接着说道:“我需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它带来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力。” “我是个游历坊间的吟游诗人,但我不能总是借宿陌生人的家,讨要善心者的粮吧?”温恩揉揉艾蒙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您不愧是繁星城的先知。”艾蒙认真地说。 “那艾蒙你呢?又是如何看待金钱的。”温恩的目光中有着期待。 艾蒙缓缓说道:“人们轻易就给金钱冠以罪名,却又疯狂追求自己口中的万恶之源。”他拿起一枚金币,在指尖翻转,“他们之所以摆脱不了虚荣和浮华,是因品尝过饕餮盛宴后粗茶淡饭就更加食不下咽。越是有钱就越发不甘贫穷,以至于饥寒窘迫起盗心。” 温恩稍微一愣,“所以你觉得金钱属于罪恶?” “不。” 艾蒙看着金币上的查理曼头像,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原罪,但我明白一点,欲求不满且并非陋习;忍痛割爱尚不是美德。” 温恩有些惊讶地说道:“继续说,孩子。” 艾蒙把金币放回袋中,如是说:“金钱可以抽象的理解为一种情感或生理需求,具象化的概念和亲情爱情是一样的。 心理上能保障自我尊严满足爱慕虚荣;生理上能解决温饱和酒足饭饱后所思的欲望。” 老者膛目结舌,“亲爱的小艾蒙,尽管做好了准备,这回答仍让我惊叹不已。” …… 后话—— 星海古卷,即是繁星城文明的起源。 历代先知游历归来之后,会把其一生的见闻载写其中,以供后人观摩。 许多年后……繁星城已随着历史的尘埃湮灭,占星师也都不复存在,只有星海古卷被保留了下来。 人们总说,那不过是一本古人所编写的神话故事。 古卷最后一册是由第四十七代先知所写的,他便是繁星城最后一名占星师。 据书中所载,他常年周游列国,甚至抵达了遥远的东洲大陆…… 这是他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人类总是欲求不满的,饥寒交迫时只想解决温饱;安居乐业了却想金玉满堂;家大业大了就想位高权重;加官进爵了想做皇亲国戚;一人之下了想着黄袍加身;取而代之了又想扩张领土,一统万邦了妄想长生不老。 ——繁星城末代先知 第27篇 花之月的凋0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五个月份命名为“花之月”。 年轻的男女们会在这时挑选各式各样的花送给心上人,以不同的花语来替自己表达想法。 西洲历801年5月末—— 占据了半座山的萨克森堡此刻正被阴影笼罩着。 中央残缺的石像、周围倾斜的廊柱、遍地破碎的瓦罐……昔日的神殿一片狼藉。 巴拉斯将军试图劝说老国王,可没了舌头的国王根本无法与之交谈。 于是他亲自毁坏了奥罗拉神殿,以示决心。 可绕是如此,萨克森人民仍然不为所动。 巴拉斯将军想起了临行前查理大帝的话:“最有效的说服,就是杀戮。” 巴拉斯站在残破神殿的门口,眼看着台阶下的一干萨克森人,缓缓说道:“信仰比活着还重要么?” 那些人中有男女老少,有贵族平民,此刻都眼巴巴望着那个站在高处的男人。 “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巴拉斯说罢便带人离开了城堡。 …… 夜晚来临,萨克森城堡附近的临时军营内,一名壮硕的硬汉与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在议论着。 “将军,可知陛下派遣您来的用意?”艾蒙说道。 巴拉斯点了点头,“知道,如果让别人来,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令我大为不满。所以我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恕我冒昧,如果他们明日依旧顽抗,您真的会选择自相残杀么?”艾蒙看着巴拉斯的眼睛。 “会!” 巴拉斯果断地说道,“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从他的眼眸里,艾蒙看到了一抹决然,那是经过无数次犹豫和挣扎后才能产生的。 “那您说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何意?” “如果他们抵抗,我便屠城。”巴拉斯眉头紧锁,“如果他们服从,我也没脸再回到这里。” …… 第二日的早晨,奥罗拉驱散了黑暗,黎明的曙光再度洒向萨克森城堡。 可曙光女神的神殿已残破不堪了。 罗马大军已然兵临城下,城堡却一直大门紧闭着。 “三声过后,若是再不打开,我便攻城了!!”巴拉斯大声喊道。 …… 见城内无人应答,他高喊出了第一声:“萨克森!” 仍然没有动静,他龇牙咧嘴喊出了第二声:“萨——克——森!” 此刻他身后的士兵们已握紧了长弓剑矛,随时准备扑出。 半晌后城门依旧不动,巴拉斯眯起了眼,盯着偌大的城墙,脸皮抽搐着,一股热流顺之滑下。 “萨克森!!!” 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爆发出了惊人的嘶吼。同时他拔出了佩剑,向着城门指去,一时间战士们铺天盖地冲向城堡。 树桩轰撞着城门、高梯架上了城墙,四面八方的士兵涌入城中。 …… 在这个本该情意绵绵的花之月,萨克森堡却四处充斥着浓稠的腥味。 城堡中心的空地上,现已一片混乱,到处瘫爬着血肉模糊的人影,周围堆满了残缺的肢骸,燃烧的箭矢插满遍地。 人们痛苦着、哀嚎着,将这曙光之地变作了路西法的火狱。 城堡最大的宫殿里,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王位立于中央,上面坐着一位因为愤怒而肤色涨红的肥胖国王。 听着外面传来的绝望尖叫,看着眼前一步步走来的男子,老国王站起身,紧紧握着拳头。 那个男人缓缓走向国王,他下垂的双手沾染着浓浓的血迹,有些都已经结痂变成了黑块。 “斐兰巴拉斯见过陛下。”双眼麻木的男人有气无力的躬身道。 “嗬呃呃!!” 哑巴国王撕扯嗓子,极力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巴拉斯将军突然对着他跪下了。 “陛下,是我无能,您的舌头没能换来萨克森人的安宁。uu看书ww.uukanshuco” “……”老国王走到巴拉斯跟前,挥起拳头砸向了他的脸。 “嗙!!” 巴拉斯挨了重重一下,嘴角有着血迹溢出,大概是嘴唇被牙齿给割破了。 他抬起头看向老国王,沉声道:“陛下,您曾告诉过我,萨克森人可以死亡、可以归降、甚至可以为奴,但坚决不会背叛信仰。可我……” 这时艾蒙与温恩在卫兵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将军!你都干了些什么?!”艾蒙难以置信,同族之间也能如此残忍。 巴拉斯看着艾蒙,却没有回答。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向了自己的脖颈。 看着昔日的亲友身首异处;看着故土的城池被自己焚烧…… 巴拉斯对着身后的老国王问道:“普罗米修斯是否后悔把火种带到人间?” 老国王下意识往前伸出了双手,喉咙里发出了难言的声响:“呃呃唔喔……” “谢谢您,我知道了。” 国王虽然不能说话,可对于巴拉斯而言,那就是最好的回答。 终于,斐兰巴拉斯一剑划过,血柱飙洒间,他壮硕的身体也随之倒下。 这位胡子拉碴的硬汉再也举不起剑了,或许有人会说他是个懦弱的将军,竟选择自刎而不是战死沙场。 可谁又明白,在世代信仰和骑士忠贞间进退两难的折磨与煎熬? …… 人类是种高级到会自杀的生物,他们善于使用暗喻。若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便用伤痛来发泄,以死亡来象征!——繁星城末代先知 第28篇 朱诺月的余晖 六月以神后“朱诺”为名,她掌管着人间的婚姻与生育,传说六月份结婚的新娘将受到神后的祝福。 西洲历801年6月末—— 艾蒙与骑兵们返回七丘城的途中,征用了一座农场作为临时营地。 “我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艾蒙坐在干草堆上,望着眼前金黄的麦田。 温恩把一个倒地的稻草人扶正,缓缓说道:“既然原罪是与生俱来的,那又如何能更改呢?” “可您说过,挽救了世人的思想,便能改变他们……”艾蒙连忙说道。 “不是的,小艾蒙。” 老者慈祥的面孔此刻出奇的冷厉,“强加的观念,只能约束他们。” “人性的桎梏,终究不能被打破么?”艾蒙语气有些失落。 “你那些天赋人权的理念,注定不会被帝国与教廷认同。”老人摇头。 艾蒙拾起一根干草,放在嘴中咀嚼,眼底被迷茫铺满,苦涩的味道全然未觉。 “对了,你知道玫瑰议会吧?”温恩看向他。 “那不是被通缉的异教组织么?”艾蒙应道。 温恩把破旧的坎肩褪下,披在了稻草人的身上,使之更加生动。 “那些人虽然信奉路西法,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异教徒。他们追求光明与自由,且向往和平。”老者如是说。 “可伯纳德说他们崇尚个人主义,目无尊卑。”艾蒙皱眉。 “那是因为在他们的教义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所以拒绝向任何人臣服。”温恩欣赏着眼前的稻草人。 “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加入他们吧?”艾蒙吐出嘴里的草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于洞悉人心啊。”温恩笑道。 “我想知道他们更多的情况。”艾蒙认真地说。 温恩点点头,接着道: “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应是我们的共同所有。不仅是人类的,更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的。 他们不伤害儿童,不滥杀动物,相信每个人都拥有自由与平等的权利,奉行的理念与你殊途同归。” 艾蒙了然,随即道:“那该如何找到他们?” 温恩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不久前,我收到了玫瑰议会的邀请函。” 男孩抿嘴,不解道: “可那些人,为什么要信奉一个恶魔?” “确切的说,是堕落的天使。”温恩把羊皮卷递给艾蒙。 “这有什么区别?”艾蒙将之摊开,上面只写了地点,落款为玫瑰议会。 “我给你说说路西法的故事吧?” 老人把稻草人转了一面,望向无尽的黄昏,夕阳似乎给麦田染上了离别的哀伤。 “嗯。”艾蒙轻轻点头。 “曾说过……繁星城有两件圣物,一件为‘净火天之冠’,另一件是‘原动天之坠’。 它们分别以至高天和第九层天为名。 据古希伯莱人所述—— 九层天依次住着地位不同的天使,下三层为一对羽翼;中三层是两对;上三层则有着三对。 而九层之上,至高的净火天内,只居住着一名六翼的炽天使,那便是路西法了。 生长在应许之地的他,拥有着上帝七分之六的力量,堪称最完美的天使。 可突然有一天,至高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上帝照着自己的模样,用土石变化出的亚当。 上帝极为喜爱亚当,并召集了所有天使,前来参拜这位‘圣子’。 ‘火之子岂能臣服于土之子?’ 在火焰中降生的路西法,拒绝向泥土捏造的亚当跪服。 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嫉妒这个无缘无故被上帝恩宠的孩子,uu看书ww.uukash 更重要的,他渴望拥有自作主张的权利,渴望触摸自由,他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跪倒在这个所谓的圣子面前。 ‘天使已没有了自由,不能再失去骄傲与尊严!’ 终于,对上帝千万年的敬爱付之东流,他率领着三分之一的天使叛变了。 一旦违命,就无法回头。 ‘即便只有血还残留着火的颜色,我也绝不为奴!’ 路西法抬头直视着上帝,驱走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他挺直脊背,伸展身后巨大的翅膀,向上帝宣战! 上帝命天使长米迦勒率诸天使迎战,加百列奏响号角,昔日情同手足的三兄弟,在神威下刀剑相向。 战斗持续了很久,到最后连太阳的光芒都被其遮盖。那一天,被称为诸神的黄昏。 可天使终究无法与神明抗衡,就算是路西法,也得从至高天陨落……不过临行前,他留下了那句让天地为之颤抖的话语: ‘宁为地狱之主,不在天堂为奴!’ 创世之初,上帝对众天使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永远只效忠于他一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西法和他身后的一众天使,才真正遵循了上帝最初的旨意。” 言尽温恩笑着揉了揉艾蒙的脑袋,“说起来,那些人也喜欢把你当做守护天使啊~” “……” 艾蒙不语,脑海里浮现出了查理曼大帝、立奥教皇,还有罗兰等人。 在这个欢声笑语祝福新人的朱诺月,他的身份将彻底被颠覆。 第29篇 尤利乌斯之月 “我来,我见,我征服!” 罗马人将七月献给了传奇的凯撒大帝,在这个以“统治者”为名的月份里,连酒馆里谈论的话题都从小镇姑娘变成了征服扩张。 西洲历801年7月中旬—— 西洲大陆的最东侧,一座座巍峨的堡垒屹立在伊斯坦布尔海峡,抵御着外敌的侵袭,使之无法渡海靠近圣地。 那便是东罗马的核心,被称作上帝之盾的君士但丁堡,耶路撒冷最后的守护者。 …… 纵使拜占庭帝国盛极一时,也难以在历史的长河里游刃有余。 如今的“上帝之盾”已然残破,君士但丁堡面临阿拉伯人的攻陷。 早期阿拉伯王子哈伦与查理曼大帝忌惮彼此,签订了互不侵犯的条约。 如今哈伦王子继承王位,并加强统、治巩固政权。 人民信奉安拉,国力日渐高涨。都城巴格达盛行贸易发展,商道直达东陆,沿途设立驿站、开凿运河,无数骆驼马船奔行其中。 因罗马一直将圣地耶路撒冷占为己有,阿拉伯大军便举旗进攻,同时被压迫的犹太教也乘势揭竿而起。 内忧外患的拜占庭帝国向查理曼发出求援后便土崩瓦解。 而全然不知情的援军进入东罗马领土不久,就遭到了犹太人与各族的袭击。 …… 在一个幽深的峡谷里,一匹马疾驰的声响回荡着。 “罗兰大人!马特领主全军覆没!!” 快马奔来处,一声沙哑的呐喊响起。 “!!” 闭目小憩的罗兰睁开双眼,从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白可以看出,他已多日未尝休息。 “阿拉伯不是我们的盟国吗?怎么也……”罗兰咬牙。 身后的加尼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显然,东罗马已易主。” 罗兰转过身,泥泞不堪的披风轻甩,脏水沾到了加尼隆的靴子上,他眉头随之跳了一下,不满的眯起了眼。 “公爵,那我们该如何?”罗兰头发杂乱,一脸狼狈,全无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加尼隆收起了眼中的嫌弃,不假思索道:“立刻撤退。” “可是……”罗兰有些犹豫。 “难不成接着送死吗?”加尼隆不屑道。 …… 这时山谷里的石壁微微抖动,沙土也随之滑下。 “不好!犹太人找到这里了!”托宾一惊。 随即振幅越来越明显,大批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倒是快走啊!!”加尼隆急忙喝道。 他们四十万大军经过数月不停歇的交战,除去伤亡和走散的队伍,现以只剩下五万余人。 “加尼隆,我以查理曼之名,命你即刻撤离!”罗兰说罢看向了周围的士兵,“其余人准备迎敌!!” 没等加尼隆回话,罗兰沉声道:“公爵,务必把东罗马沦陷的消息给带回去。”随即将佩剑取下,递到了他的手中,“请您告诉查理舅舅,罗兰没有后退!” “……” 加尼隆瞟了他一眼,带着数百个亲卫骑马离开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刀剑碰撞,他望向了手里的剑,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杜兰德尔。 在峡谷的拐角处,加尼隆突然勒马示意众人停下。 他转身望向被包围的罗兰众人,狭长的眼里有着复杂的波动,随着嘴角的欣喜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异样的神情。 …… 罗兰站在血泊之中,摘下头盔扔到一旁,露出了那张坚毅的脸。 解下的盔甲也滑落到了地上,他一把扯掉残破的上衣。 胸膛、臂膀、腰腹,皆有道道狰狞伤痕,而后背却光滑无疤,这是圣骑士一往无前不曾后退的象征。 “圣骑士从不背对敌人!!”罗兰大声喊道。 作为第一个获得帕拉丁称号的骑士,他一生恪守准则,uu看书 ww.ukashu.om 发誓永远荣耀、英勇、且忠诚。 这位罗马最耀眼的存在,跟随查理曼大帝踏遍西陆,夺下无数功勋,其间从未有过败绩。 如今他将以最后的骄傲告诉世人,圣骑士不曾后退! “死到临头了还不走,真是愚忠!” 远处的加尼隆暗骂一声,竟带着亲卫驾马奔来。 “加尼隆大人?!”罗兰惊呼。 “陛下的重用、军中的声望、人民的爱戴……我一直不明白,你小子为何能次次踩在我的头顶!”加尼隆瞪着罗兰。 “或许是你所崇尚的精神与信仰,在我眼中只是权利和称谓吧……”加尼隆将圣剑扔向罗兰,“你的那些话,自己滚回去告诉陛下!” 优雅的百褶领、精修的络腮胡、隆起的鹰钩鼻,他还是那个散发着黑色幽默的绅士。 罗兰接过杜兰德尔,眼神再度露出应有的锋芒,对着众人拔剑高呼: “圣光之所向!即是圣骑之所往!!” 怒吼回荡在峡谷里,激起了将士们血液里流淌的战意,他们咆哮着、嘶吼着,如一头头雄狮与数之不尽的豺狼撕咬搏杀。 不知过了多久,狮子们已没力气再挥舞双爪,最终被狼群给吞没了…… “父亲……我已为法兰西驱散了阴霾……” 罗兰倒下了,圣骑士最终全军覆灭。 这些忠君爱国、珍视友谊、且骁勇善战的英雄,将被历史给铭记。 今夜,悲痛笼罩着整个西洲大陆。 乃至数千年后,仍有法兰西人为之啜泣。 第29篇 尤利乌斯月 “我来,我见,我征服!” 罗马人将七月献给了传奇的凯撒大帝,在这个以“统治者”为名的月份里,连酒馆里谈论的话题都从小镇姑娘变成了征服扩张。 西洲历801年7月中旬—— 西洲大陆的最东侧,一座座巍峨的堡垒屹立在伊斯坦布尔海峡,抵御着外敌的侵袭,使之无法渡海靠近圣地。 那便是东罗马的核心,被称作上帝之盾的君士但丁堡,耶路撒冷最后的守护者。 …… 纵使拜占庭帝国盛极一时,也难以在历史的长河里游刃有余。 如今的“上帝之盾”已然残破,君士但丁堡面临阿拉伯人的攻陷。 早期阿拉伯王子哈伦与查理曼大帝忌惮彼此,签订了互不侵犯的条约。 如今哈伦王子继承王位,并加强统、治巩固政权。 人民信奉安拉,国力日渐高涨。都城巴格达盛行贸易发展,商道直达东陆,沿途设立驿站、开凿运河,无数骆驼马船奔行其中。 因罗马一直将圣地耶路撒冷占为己有,阿拉伯大军便举旗进攻,同时被压迫的犹太教也乘势揭竿而起。 内忧外患的拜占庭帝国向查理曼发出求援后便土崩瓦解。 而全然不知情的援军进入东罗马领土不久,就遭到了犹太人与各族的袭击。 …… 在一个幽深的峡谷里,一匹马疾驰的声响回荡着。 “罗兰大人!马特领主全军覆没!!” 快马奔来处,一声沙哑的呐喊响起。 “!!” 闭目小憩的罗兰睁开双眼,从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白可以看出,他已多日未尝休息。 “阿拉伯不是我们的盟国吗?怎么也……”罗兰咬牙。 身后的加尼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显然,东罗马已易主。” 罗兰转过身,泥泞不堪的披风轻甩,脏水沾到了加尼隆的靴子上,他眉头随之跳了一下,不满的眯起了眼。 “公爵,那我们该如何?”罗兰头发杂乱,一脸狼狈,全无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加尼隆收起了眼中的嫌弃,不假思索道:“立刻撤退。” “可是……”罗兰有些犹豫。 “难不成接着送死吗?”加尼隆不屑道。 …… 这时山谷里的石壁微微抖动,沙土也随之滑下。 “不好!犹太人找到这里了!”托宾一惊。 随即振幅越来越明显,大批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倒是快走啊!!”加尼隆急忙喝道。 他们四十万大军经过数月不停歇的交战,除去伤亡和走散的队伍,现以只剩下五万余人。 “加尼隆,我以查理曼之名,命你即刻撤离!”罗兰说罢看向了周围的士兵,“其余人准备迎敌!!” 没等加尼隆回话,罗兰沉声道:“公爵,务必把东罗马沦陷的消息给带回去。”随即将佩剑取下,递到了他的手中,“请您告诉查理舅舅,罗兰没有后退!” “……” 加尼隆瞟了他一眼,带着数百个亲卫骑马离开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刀剑碰撞,他望向了手里的剑,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杜兰德尔。 在峡谷的拐角处,加尼隆突然勒马示意众人停下。 他转身望向被包围的罗兰众人,狭长的眼里有着复杂的波动,随着嘴角的欣喜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异样的神情。 …… 罗兰站在血泊之中,摘下头盔扔到一旁,露出了那张坚毅的脸。 解下的盔甲也滑落到了地上,他一把扯掉残破的上衣。 胸膛、臂膀、腰腹,皆有道道狰狞伤痕,而后背却光滑无疤,这是圣骑士一往无前不曾后退的象征。 “圣骑士从不背对敌人!!”罗兰大声喊道。 作为第一个获得帕拉丁称号的骑士,他一生恪守准则,u看书uuknsh 发誓永远荣耀、英勇、且忠诚。 这位罗马最耀眼的存在,跟随查理曼大帝踏遍西陆,夺下无数功勋,其间从未有过败绩。 如今他将以最后的骄傲告诉世人,圣骑士不曾后退! “死到临头了还不走,真是愚忠!” 远处的加尼隆暗骂一声,竟带着亲卫驾马奔来。 “加尼隆大人?!”罗兰惊呼。 “陛下的重用、军中的声望、人民的爱戴……我一直不明白,你小子为何能次次踩在我的头顶!”加尼隆瞪着罗兰。 “或许是你所崇尚的精神与信仰,在我眼中只是权利和称谓吧……”加尼隆将圣剑扔向罗兰,“你的那些话,自己滚回去告诉陛下!” 优雅的百褶领、精修的络腮胡、隆起的鹰钩鼻,他还是那个散发着黑色幽默的绅士。 罗兰接过杜兰德尔,眼神再度露出应有的锋芒,对着众人拔剑高呼: “圣光之所向!即是圣骑之所往!!” 怒吼回荡在峡谷里,激起了将士们血液里流淌的战意,他们咆哮着、嘶吼着,如一头头雄狮与数之不尽的豺狼撕咬搏杀。 不知过了多久,狮子们已没力气再挥舞双爪,最终被狼群给吞没了…… “父亲……我已为法兰西驱散了阴霾……” 罗兰倒下了,圣骑士最终全军覆灭。 这些忠君爱国、珍视友谊、且骁勇善战的英雄,将被历史给铭记。 今夜,悲痛笼罩着整个西洲大陆。 乃至数千年后,仍有法兰西人为之啜泣。 第30篇 奥古斯都月 为了纪念屋大维的功勋,罗马新历法将八月以他的称号“奥古斯都”来命名。 本来八月份只有三十天,为了与凯撒大帝齐名,屋大维从二月里抽出一天加入八月。 西洲历801年8月初—— 那支屠戮了萨克森人的皇家骑士回到了永恒七丘城。 在皇宫的大殿之上,查理曼召见了骑士长帕英。 “你是如何管理属下的?”查理曼眉头紧皱。 “尊贵的陛下,请问这……是何意?”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那位黝黑的壮汉有些失措。 “巴拉斯将军死了!守护天使失踪了!你的人倒是自己回来了!!”查理曼勃然大怒。 “什么?!将军他……死了?”帕英难以置信。 “陛下——” 这时一名信使来报,“殿外有个平民求见,自称受艾蒙大人所托。” “嗯?” 查理一愣,“让他快些进来!” 说罢查理连忙起身,亲自往殿外迎去。 皇宫的主殿之外,几个侍卫带领一名粗犷的男子向里走来,他衣着还算得体,但从布满老茧的手掌来看,这身行头应该是特地打扮的。 这正是酒馆的老板玛顿。 “要见我的就是你吧!”查理突然走了出来。 “查理曼永世长存!!” 周围的士兵见到查理急忙跪下行礼。 “陛……陛下……万岁?”玛顿被吓得发愣。 “都退下吧!” 查理摆手,随即对着玛顿问道:“艾蒙呢?没出事吧?” “他……他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玛顿战战兢兢的拿出一个盒子。 查理接过后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卷羊皮信,和一枚鸡蛋大小的水晶球,正是从权杖上取下来赐给艾蒙的那颗。 “这……” 查理大帝拿出羊皮卷,缓缓摊开—— “您会履行承诺的,对吧?查理陛下。” 里面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查理翻开背面,那是一副晦涩的图案,黑色的玫瑰花缠绕在六芒星之上。 “玫瑰议会!!” 查理大帝双手颤抖,木盒滑落在地,那颗透明的水晶球也摔得支离破碎。 玛顿也被吓得跪倒在地上。 查理曼使劲眨了眨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排除了艾蒙被假冒或挟持的可能,这颗水晶由他亲自赐予,而信中那句话也只有他能读懂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要做的事,竟然是自甘堕落……” 查理想要发怒,可实在提不起气,只感觉到怅然若失和惋惜。 “陛……陛下?”跪在地上的玛顿看到神情恍惚的查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走吧。”查理说罢转身离去。 …… 第二日的傍晚。 七丘城到处张贴着玫瑰议会与撒旦教的通缉告示。 其中有几张新的羊皮,上面画着一位清冷的少年。 帝国的守护天使,从此将沦落为恶魔。 在一堵高大的城墙之上,身穿紫金教服的伯纳德怅然望着远方。 “星辰之光,黎明之子……你为何要从苍穹之巅坠落?” 失乐园—— 传说路西法从净火天堕落时,有些伊甸园的果实也洒向了大地。 不过易碎的圣果纷纷炸裂,只有两颗善恶树的种子完好无损。 后来那两枚水晶般的种子被埃及法老拾起,并让工匠镶嵌到了阿努比斯雕像的双眼里。 法老故去后神像被放进了金字塔的墓室,并附有三幅石画—— 荷鲁斯之眼、圣甲虫图腾、交叉的权杖。 分别代表重生、死亡,还有王位。 后来侵略者曲解了其中的隐喻,他们认为拿到阿努比斯的双目就能永生不死并且称王。 于是大举向埃及进攻。 可真的含义应是倒序——法老死后圣甲虫会接引他的灵魂获得新生。 而那两枚种子分别代表生命与死亡。 战乱之中一颗被扔进了尼罗河里,散发出了无尽的生机。 古埃及谚语说:只要喝下尼罗河的水,你就会再次回到这里。 而另一颗被罗马帝国夺取,并成了传世之宝,最终由查理曼大帝所得,镶嵌到了自己的权杖之上。 它的确也伴随着杀戮与死亡。 曾有繁星城的先知留下预言:种子破碎之时,人间厄运将至。 第31篇 收获月的征途 罗马人把每年的第九个月称之为“收获月”。 在这个金秋时节,农民百姓收获粮食;达官贵人则“收获”他们所缴纳的税。 西洲历801年9月初—— 七丘城再一次传来了噩耗。 “圣骑士全军覆没!” 这无疑是雷鸣棒喝,击打在每个人的头顶。 皇宫的主殿里,查理曼大帝瘫坐在王位之上。 “阿兰……伊琳娜……” 查理喃喃自语,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嚷和争议。 带回消息的是那些走散的援军队伍,除了圣骑士牺牲和东罗马沦陷,他们还告知查理曼:伊琳娜女皇已被流放至海域,伊苏里亚王朝宣告破灭,从此拜占庭帝国化为乌有。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抓住你的手了……” 查理目光朦胧,想起了凯撒大帝的名言:即便收获了全世界,如果没人能与之分享,你将倍感凄凉。 “!!”查理曼突然眉宇一凝,一股威严与怒意席卷而来。 “我要他们通通陪葬啊!!”他猛然从王座上起身,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霍格尔!霍格尔呢?!”查理目光扫视着众人。 “陛下……” 这时立奥教皇从殿外缓缓走来,厚重教服下的他仿佛衰老了几分。 “霍格尔听闻罗兰等人皆已死去,便留下圣鹰徽章离开了。” “……” 众叛亲离的滋味让查理大脑一阵晕厥。 他仰头闭上了双眼,粗重的呼吸声从鼻孔传出。不难想象,那张平静的面孔下强忍着多么庞大的怒火。 帝王的暴怒,足以将大地烧成灰烬。 …… 西洲历802年—— 东正教已无法抵御阿拉伯人的弯刀,连牧首区大马士革都被他们给占领了。 甚至守护了数百年的圣地耶路撒冷也被夺走。 在东罗马落败之后,西罗马作为尤利乌斯唯一的延续,正式更名为神圣罗马帝国。 查理曼大帝下令要不择手段收复失地。 于是一支由无数个国家组建的军团成立了,他们被称之为十字架的捍卫者。 而这支十字军的最强战力,是由五万名骑士组成的圣殿骑士团。 曾攻破撒旦教的皇家骑士帕英,被任命为他们的首领,同时教皇授予了他‘最后的帕拉丁’称号。 帕英成为了西洲大陆唯一的圣骑士,被认为是罗兰等人精神的延续。昏暗的落日迸发出了神圣的余晖。 而随军出征的神使,则是被破格提升为红衣主教的伯纳德。 他们将遵循天主的旨意,夺回圣地耶路撒冷。 …… 厨子、马夫、裁缝,甚至是神父,那些悲痛与愤怒交加的法兰西人民发誓要为罗兰雪恨,自发组建了一支讨伐军。 而伦巴德人、阿瓦尔人、丹麦人……这些查理大帝所统治的民族,此刻也化身为掠夺之刃。 无论是文明发达的公国,还是野蛮落后的部落,都在查理曼的号召下倾巢而出。 战车兽象陆续驶过,人喊马嘶此起彼伏。 随着数以千万记的十字军碾压而去,这场西洲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可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除了圣殿骑士外,其余各国毫无军纪戒律可言,此般大范围的出征,语言并不相通,命令也无法及时传达。 他们只知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踏平西陆,收复东罗马的领土。 十字军一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烽火狼烟、尸首涂地…… 在这收获之月,农民还未来得及收割粮食,屠刀就已开始草菅人命。 西洲大陆迎来了接二连三的末日。 丹麦王子—— 霍格尔听闻其余圣骑士的死讯,伤痛不已,便扔下代表圣骑士身份的鹰徽离开了。 坊间传闻他回到了丹麦,长眠于城堡之中…… 冰冷的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搭着剑柄,深深的地宫里耸立着那位抚剑而睡的勇士。 经过多年的征战,霍格尔厌倦了。回到他的故土,进入了漫长的沉睡。 每年的平安夜,六仙女都会来到他的梦中,告诉他丹麦依然安宁如故,他可以继续睡下去。 但是,当丹麦需要他的时刻一旦到来,霍格尔会毫不犹豫地从长眠中苏醒,再次挥舞长剑保卫他的家园。 第32篇 忙碌月的诅咒 罗马人将一年的第十个月份命名为“忙碌月”。 和动物们储备食物准备冬眠一样,人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劳碌的一年将在这个月里画上句号。 西洲历801年10月中旬—— 艾蒙与温恩已到达东罗马的边境。 四个月前温恩曾建议在农场扎营,因为那的农场主实际上就是玫瑰议会的人。于是他们连夜离开了营地,提前赶往七丘之城,把装了信与水晶的木盒交给玛顿老板,之后便离开前往了东罗马。 “二位大人,今晚就能赶到荆棘庄园了!” 肥矮的农场主驾驶着马车,对着身后的车厢喊道。 “嗯,辛苦你了。”艾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虽然是句礼貌的话,但农场主却感觉语气充满冰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荆棘庄园—— 残破的篱笆、杂乱的花园、老旧的古堡,这座东罗马赫赫有名的园地曾叫做蔷薇庄园。 伊琳娜女皇在位时,有一对夫妇买下了这里,他们是东罗马最顶尖的富豪,拥有的农庄和牧场不计其数,甚至还重金购买了爵位。 伯爵夫妇一度穷奢极侈,据说连餐具都是镶嵌着珍珠玛瑙的金银器皿。 木匠、画师、灵媒,庄园里养了无数的家丁仆人。 就在生意如日中天时,伯爵移情别恋爱上了木匠家的女儿,直到怀孕数月这件事情才败露。 之后伯爵夫人一见到木匠女便会当场虐待,扯下她的头发、抓破她的脸颊、用尖锐的鞋头踢她腹部,这些都只是日常而已。 流产以后,木匠女几乎整日都躲在阴暗的阁楼上,直到夜幕降临才敢偷偷出来从垃圾堆里翻找些能充饥的东西。 当初经历的痛苦使她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这极大的创伤导致她时常焦虑不安。 后来,她再也忍受不了整日担惊受怕的生活了。 女孩以从木匠父亲那学来的手艺,做出了一个人形的木偶,并给它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做了一个木娃娃,放到了它的怀中。 一切完成之后,她将自己浑身绑满荆棘,便燃火自焚了。 在这之后,庄园里的人们时常会听到阁楼里传来女子的哭泣与歌声,夜晚还会有光脚走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于是他们请来灵媒,那个巫婆通灵后说女子在木偶上下了诅咒,让人第二天烧掉木偶就好了。 可当天夜晚,伯爵夫人梦到了血肉模糊的木匠女来找她索命,于是赶忙连夜搬走。 这座蔷薇庄园也就荒废了,人们将之称为荆棘庄园。 —— 了解完庄园的故事后,艾蒙对着农场主问道:“那里真的闹鬼么?” “千真万确!大人,有次我亲眼见到鬼影在大厅里……”农场主欲言又止。 “……” 艾蒙并没有追问,或许玫瑰议会将这里作为驻地,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抵达荆棘庄园后,艾蒙发现那里的建筑虽然外表破旧,里面却很是富丽堂皇。 在偌大的殿堂里,玫瑰议会的高层热情招待了艾蒙与温恩。对求贤若渴的他们来说,繁星城的人可是求之不得的珍宝。 推杯换盖之后,艾蒙得知闹鬼的是庄园深处的一所木屋,但大家劝他最好别去那附近…… 好奇害死猫咪~ 夜幕已然降临,宴席散去,艾蒙独自举着一盏油灯,缓缓向深处的古堡走去。 满月、乌鸦、枯枝……让人不寒而栗的环境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穿过灌木丛,艾蒙来到了古堡之下。 “咯吱——” 他轻轻推开了高门,一柱月光顺着透入其中,停留在了中央高挂的油画之上。 那是一个体态雍容华贵的妇人,从画像上来看她慈眉善目,仿佛高高在上的圣母。 可那眼神中流露的阴冷让人觉得与表情格格不入,这种矛盾与差异大概源于画家刁钻的手法了。既能让妇人满意,又能让少数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不用说也知道,这一定就是伯爵夫人的肖像了。从一副挂画就可以看出,她必定是个尖酸刻薄且自我感觉极好的女人。 艾蒙慢慢走了进去,大厅里空空荡荡,于是他打算上楼去看看。 古旧的楼梯上铺着一层灰尘,艾蒙抬起脚轻轻迈出,鞋底与木板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走上二楼,入眼便是散乱了一地的杂物。 从上面的蜘蛛网和霉味来看,应该有很多年没人到访过了。 艾蒙随即离开了古堡,绕过后花园,来到了那座闹鬼的木楼旁。 食物腐烂的味道夹杂着难言的恶臭,艾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随即捂上口鼻,走过去试图打开房门,可那是紧锁的。 于是他转了一圈,发现从背后可以爬进阁楼。 艾蒙把烛台放到一旁,踩着木桩慢慢往上爬去,最终来到了阁楼的窗口。 满月的光亮照着屋子,他隐约看到了里面有一具木偶,身上的衣裙早已破损,灰扑扑的布条搭在各个关节。 它的上肢成环抱状,似是一位优美的天鹅舞娘,在月光下踮起脚尖,独自表演了最后一支曲子。 “这就是那位木匠女孩的作品吧……” 艾蒙痴痴地望着,甚至有些失神,他能瞧出这破旧木偶下所蕴含的盎然生机。uu看书.uukanshu 忽然月光暗了下去,艾蒙回过神来,从木桩上一跃而下,抱起一块木墩,走到木屋门前,使劲往上砸去。 残破不堪的木板轻易就崩裂了,他把碎块踢倒,端着油灯侧身挤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却让艾蒙触目惊心,连空气中的恶臭也全然未觉。 那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干枯的身躯缩卷在地板上,四分之一的皮肉都被老鼠虫蚁给啃食了,怀中却紧紧抱着一个木头娃娃。 “哐嘡——” 艾蒙手中的烛台摔落在了地上,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自焚的木匠女并没有被烧死,那些荆棘燃尽只将她烤得面目全非。 心理与身体上接撞而至的痛苦使她彻底崩溃了,于是认为木偶娃娃是自己的孩子,每晚抱着它在阁楼上来回走动,唱着歌谣哄它入眠。 至于伯爵夫人见到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女鬼,或许根本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皮肤被火烧焦的木匠之女。 在人们都离开后,女孩锁上了门,让痛楚与饥饿带走了她的生命。 总之……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对未知充满了恐惧,却又偏爱给予未知妄自臆想。 所以营造出了这个恐怖的传闻,木匠女的复仇、庄园里的诅咒、闹鬼的阁楼,都是他们自己虚构的罢了。 …… 第二日的清晨,艾蒙找来了议会的人,将木匠女孩与两具木偶一同埋葬了。 为防止玫瑰议会的驻地暴露,此事并没有公之于众,于是荆棘庄园的传说就一直流传了下去。 第33篇 献祭月的圣杯 罗马人把每年的第十一个月称之为“献祭月”。 在这个时节旅人会停止长途跋涉,整理这一年中的收获;渔民也不再出海捕鱼,而是祭拜神明祈求来年风平浪静。 西洲历801年11月初—— 玫瑰议会制度严谨,却只有三层阶级。 分别是会长、使者和议员。 虽然会长拥有诸多权利,但实际地位却远不如使者。因为每一年,他们都要从众多议员中选举出一位来担任会长,这遵循了教义“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 而使者却是固定的职位,到目前为止,整个玫瑰议会也只有两位使者。 一位是德高望重的前任会长;另一位则是温恩的老友,东罗马的鬼才炼金术师。 那个炼金师性格乖戾,痴迷于刀剑,因为曾去过繁星城,而被东正教牧首招揽加入了拜占庭。 本来身居高位已衣食无忧,可偏偏伊琳娜女皇寿宴时,他送了一件与众不同的大礼——改良过的断头台。 他说以往的断头台使用水平刀刃,行刑时切到一半就卡住了。于是他改为了倾斜的角度,这样就可以利落地削割脖子。 就像切肉时,平着很难切割,但稍微抬起一点刀把,就能轻易划破厚皮。 女皇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打算用这架断头台来处死他,介于诞辰之日不易杀生,就先让他锒铛入狱了。 …… 在荆棘庄园附近的小镇里,有家独特的兵器铺,与寻常的买卖不同,这家店只收购武器,并不对外出售。 而店铺的老板,就是那个喜怒无常的鬼才。 艾蒙与温恩走进店内,看着周围陈列的一排排名刀宝剑,五花八门直让人大开眼界。 这些兵器恐怕足以武装起数千人的佣兵团了。 “温恩大师?!” 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惊讶地走了过来,“多年未见,您可还好?” “噢嚯嚯~亲爱的洛夫,真高兴你还活着。”温恩笑道。 被称作洛夫的男子看向了艾蒙,“这位想必就是下一任占星师了吧?” “洛夫老板,我只是个学徒。”艾蒙稍微欠身。 “别给我来虚的!能跟着温恩大师,定有过人之处!”性情古怪的洛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店里的后门,两人在他的带领下走了进去,来到了一个杂物成堆的房间里。 中间一张宽大的木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与各式各样的金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炼金术产物了。 而背后的那面墙上,高高悬挂着九把刀剑,其中有两把艾蒙竟然还认识。 一把是罗兰的佩剑杜兰德尔;另一把是衰败之刃提尔锋。 “怎么会在这?!”艾蒙诧异地望向温恩。 “还记得当初在捂耳国遇到撒旦教的时候么?”温恩解释道,“我和你说过的,我有位在东罗马的朋友,常临摹仿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艾蒙有些歉意地看着洛夫,“久闻您的大名,方才失礼了。” “小事儿~”洛夫摆摆手,“其他的名剑还能想办法弄到手,可这些得不到的只好自己仿制喽~” “那您这把提尔锋,也能斩无不断么?” “我收集了古籍所记载的材料,以古人炼制提尔锋的方法打造出了一模一样的。”洛夫取下墙上的提尔之锋,“虽说确实比一般武器锋利,可并没有出鞘必死的诅咒。” “那杜兰德尔也得假的啰?”温恩随口问道。 “不……那把是真的!” 洛夫深吸一口气,“不久前西罗马的援军遭到围追堵截,我打听到持有圣剑的罗兰也在其中,便派了一组议员前去。” “罗兰大人……” 艾蒙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u看书 .uukanshu.c “我们的人在堆积的尸体中搜寻到了这把剑!”洛夫激动地说着。 “……”艾蒙稍微愣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伤感的情绪。 “这是尚未完成的吗?”这时温恩的声音传来,他发现挂在中间的那把刀,竟然没有握把。 洛夫摇摇头,说道:“温恩大师,多年前您曾带我去过一次繁星城对吧?” “当然,你可求了我好久呢~” “我去那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把名为炎魔的刀,传说它炽热无比,握把鞘壳触之即化,所以并无刀柄。” “就像墙上这把么?” 洛夫点点头,脸上有些黯然,“我一生都痴迷在刀刃之中,正因如此,竟脑子一热把断头台献给了女皇。 于是我被打入地牢,是玫瑰议会的人救了我。 并且我得知他们与炎魔颇有渊源…… 议会旧书中所录:路西法与神明交战后,他手中那把名为末日审判的刀被斩断了,堕落时他把自己恶魔的形象封印进了断刃之中。 所以路西法虽身处地狱,却也散发着六翼天使的光辉。 而那把末日审批,就是我所寻找的炎魔!” 温恩了然,“于是你就加入了玫瑰议会?” “没错,他们告诉我炎魔的秘密就隐藏在圣杯之中!” “圣杯……我没记错的话,是在耶路撒冷吧?” “对!一直以来,无论是罗马人、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都大义凛然说要守护圣杯,实际上无非就是想将之占为己有!” …… 第34篇 圣骑士之殇 西洲历802年中旬,十字军势如破竹,直达伊斯坦布尔海峡。 光是其庞大的数量,就令阿拉伯人闻之色变。可收复了东罗马的领土后,其余势力以查理曼未曾下达命令为由,纷纷退兵返回。 只剩下圣殿骑士团渡海向着耶路撒冷进军。 在帕英的率领下,这支天主的骑兵终于抵达了圣地。 可撒旦教徒、玫瑰议会、犹太人、阿拉伯人,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圣殿骑士团成了众矢之的。 在耶路撒冷圣城外,一场血肉的碰撞刚刚了结,尸首铺就的道路上,屹立着一道身影。 那黝黑的皮肤,和如黑熊般魁梧的体格,正是圣殿骑士的首领帕英。 他那半条腿都被砍断了,却把宽大的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 这是位站着死去的圣骑士,所散发出的余威让人望而生畏。 而与之交战的,便是玫瑰议会…… 此刻他们正打扫着战场,穿着黑袍的艾蒙来到了帕英的遗体前,深深地鞠躬。 一同并肩作战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而回过首,却已是形同陌路的敌人。 “请将他们厚葬。” 艾蒙对着身后的人说到。 “可是大人,他们杀了我们不少成员啊!”一个黑甲士兵说道。 艾蒙转过身看向他,冰冷的眼神让人后背发凉。 “那就一同厚葬。”艾蒙说罢便离开了。 身后隐约传来那些人的抱怨:“不知这家伙怎么当上使者的,不就是从繁星城来的么?有什么了不起……” 艾蒙虽然听到了,不过并没有在意,他走到温恩身边,缓缓道:“谢谢您,温恩。” “可不必谢我,我也很想念伯纳德那孩子啊……” 在他们加入玫瑰议会后,议员们坚持要让温恩成为第三位使者,可温恩推脱了,于是使者一职由艾蒙担任。 不过会长与其他两位使者依旧只听信温恩的建议。 刚刚的那场仗,原本圣殿骑士团一个都走不掉,好在温恩让他们放走了伯纳德等人。 只可惜帕英身负重伤却不愿撤退…… 耶路撒冷旁的石壁上,伯纳德与一众骑士逃到了此处。 帕英的死足以让他们一蹶不振,从此圣神罗马帝国将再无圣骑士。 永不磨灭的荣光浇熄了,他们信奉的精神与信念通通破碎瓦解,灰色和压抑笼罩着这支被挫败的圣军。 他们已不知往后该用什么来抵御生活中的磨难。 “狮子率领的羊群远胜由绵羊率领的狮子……” 伯纳德喃喃自语,如今他成了那只领头的羊。 没了帕英,圣殿骑士团如同一盘散沙,而伯纳德,只是一个连刀都不敢碰的布道者。 “胆小懦弱又贪吃……除了说些鼓舞士气的话,我真是一无是处! 因为我的无能,姐姐和老师都死了,连温恩和艾蒙也离开了……” 伯纳德埋怨着自己,忽然间想起了温恩的那句预言: 如果有一天你的话语变得无力了,便亲自去做。彼时,你的凡人之躯将具有神性的不可战胜! “亲自去做么……”伯纳德看向了插在一旁的刀刃。u看书 ww.uanshu 眼神中一抹决然闪过,他脱下代表红衣主教身份的教服,随即咬牙撕成了两半,放在地上拼凑成了鲜红的十字架。 骑士们看到他的举动,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伯纳德走到人群中央,用力拔出了地上的刀,高昂的嗓音缓缓传出: “你们必然认识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灾难深重、面临毁灭的时代! 基督的孩子们,为你们献出生命的耶稣今天要求你们以生命回报! 十字架的捍卫者啊!紧记你们先辈征服耶路撒冷的榜样,他们的名字已被铭刻在了天堂!!” 那些浑身伤痕的士兵,此刻都把腰杆挺得笔直,他们身上绑满了布带,鲜血止不住地从中溢出,但这并没有使他们坚挺的身躯有丝毫倾斜。 “我荣耀的圣殿骑士啊!穿上你们那刺不透的盔甲,拿起剑戟战胜异教徒,去夺回圣地吧! 愿神圣的怒火使你们所向披靡!在杀戮中升华吧,我们将站在地狱里仰望天堂! 黑暗终将无——所——遁——行!!” “无所遁形!!无所遁形!!” 大军齐齐拔刀高呼,吼声如炸雷般回响在耶路撒冷。 红日冉冉升起,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他们发誓要消灭基督的敌人。 那一张张钢铁砌就的脸上挂满坚毅,圣殿骑士愿为了信仰而战。 和王权的约束不同,他们心甘情愿为之奋战;与自己的欲望不同,他们将抛开一切恐惧和贪婪。 这样的他们,才配称之为真正的圣军! 第35篇 救世主之血 八角十字旗帜将永远飘扬在蓝色的天空,让光明长存,让邪恶退散,圣军战旗之所向,即是光辉神迹之所在。——十字军宣言。 神迹确实如约而至了,在一个年轻传教士的带领下,圣殿骑士团竟然攻占了耶路撒冷的神山。 伯纳德独自走进了山上的所罗门圣殿。 那庄严肃穆的厅堂里,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艾蒙?” 大殿中央的十字架旁,一道黑色的身影倚靠着,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了那张冰冷的面孔。 “好久不见,伯纳德。” 四目相对,伯纳德尚未来得及惊喜,却看见了艾蒙服饰上的六芒星。 他难以置信,当初那个一心想要驱逐罪恶的少年,如今却自己变成了恶魔。 “求你了艾蒙,快些醒过来吧!”伯纳德扔掉了手中沾染血迹的刀。 “一个昏迷的人,如何能唤醒我?”艾蒙看着他。 “只要回头,你将以守护天使之名被世人铭记!”伯纳德走向前去。 “可那对于我来说无足轻重。”艾蒙面色平静,似是若无其事。 “可你不是说过要将原罪驱散吗?!”伯纳德声嘶力竭。 “你也说过不会再拿起屠刀。”艾蒙瞟了一眼他的脚下。 …… 这一年后的相见,二人或许是背道而驰。一位是天主教的红衣主教;一位是玫瑰议会的破碎使者。 也或许,他们是殊途同归。伯纳德成为了参天大树,汲取着阳光;艾蒙则把树根伸向了地底,吸收着土壤。 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成了自己曾经所厌恶之人。 “保护主教!!” 一道嘶吼从殿外传来,身披甲胄的圣殿骑士们冲进大堂,将艾蒙层层围住。 “是异教徒艾蒙.奥芙若伊!”一名皇家骑士举起长矛,“拿下他!” “住手!” 伯纳德喝道,众人瞬间整齐地收起武器。 “你们全都出去!”伯纳德摆手。 “领命!!” 士兵们陆续退去,那名皇家骑士下令:“围住圣殿!别让通缉犯给跑了!” 伯纳德接着喊道:“你们谁也不准拦他!” 那名骑士眉头紧锁,“亵渎神明,怎能让他一走了之?!” “够了!这事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提!”伯纳德咬牙切齿。 “动摇军心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时艾蒙意味深长地说。 “圣城前的那一战,你们不也故意放走了我?” 艾蒙略微一愣,“看来你也不傻,那为何还要将自己困于一隅?” “你这是何意?”伯纳德眯着眼。 艾蒙指向身后那面印有救世主的琉璃花窗,一只蜜蜂看到玻璃中透出的光亮便不停地往上撞。 “你看这只蜜蜂,即便试了无数次,依旧妄想下一次能够飞出去……”艾蒙回过头,“可它却不愿试试身后这敞开的大门!” “这不一样的,我们是有智慧的人!”伯纳德试图争辩。 “智慧?蜜蜂在你眼里的确愚蠢,可你在神明眼里同样如此!都撞得头破血流了,仍不愿走出这束缚人心的教堂!” “你胡说!神怎么可能让我背叛他?!”伯纳德瞪着艾蒙。 “你躲在教堂里观赏人间末日,难道就不是种背叛吗?” 艾蒙走到伯纳德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你真该好好想想,你信仰的神究竟是在心里,还是在这教堂!” 面对艾蒙的质问,伯纳德目光飘忽,竟不敢与之对视。 “连直视我都做不到,你又如何直视那些惨遭屠戮的世人?”艾蒙的话像尖刺般扎在伯纳德的胸口。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是应运而生的天才……”伯纳德有些哽咽。 “天才是幸运的反义词,是上帝给悲惨者最后的仁慈!”艾蒙抓着他的肩膀,“你别忘了,当初为何要成为一名布道者!” 伯纳德一愣,想起了曾在姐姐墓碑前许下的承诺,不由泪水从脸颊滑落,“生是见识,而非活着……我知道了……艾蒙。 与其受一群盲目之徒的追捧,不如去教导孩子们如何独立思考。” “但愿你真的苏醒了。”艾蒙松手放开伯纳德。 “跪下并不可悲,可悲的是跪得太久,就会忘记怎么站起来了。” 艾蒙说着,uu看书uukansu 来到了身后的十字架之下,那里摆放着一个金色的容器,里面盛满了红色的液体,这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圣杯。 据说里面装的是耶稣受难时留下的弥赛亚之血,为了得到此物,千百年来统治者们掀起了无数场斗争。 艾蒙一把拿起圣杯,在伯纳德惊愕的目光下往身后挥去。 里面的液体泼洒向高大的十字架,染红了上面的救世主,圣神的殿堂似乎也变得阴沉了。 “那……那可是耶稣的圣血啊!!”伯纳德脑袋发懵,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艾蒙扫了杯底一眼,将之扔给了膛目结舌的伯纳德。 “所谓的弥赛亚之血,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圣杯真正的秘密。真相一直都在眼前,而阴谋家们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罢了!” 伯纳德小心翼翼地捧起圣杯,看到了杯底雕刻的三幅图案——舌头、眼睛、脚印。 “希望你能明白,宗教并非是战争的工具。” 说罢艾蒙从身后拔出了罗兰的圣剑,又在怀中掏出一团黑布,一同塞到了伯纳德的手中。 “我该走了。”艾蒙深深地看了伯纳德一眼。 “我们……还是朋友吧?”伯纳德眼眶湿润。 “既是凡人,就该将友谊保持在适当的水准,别对彼此的精神介入太深。” 艾蒙并没有否认,缓缓走出了圣殿。 “……” 伯纳德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随即轻轻打开了手中的黑布,那里面还有一层菜叶,撕开后露出了一条温热的烤鱼。 第36篇 在靡贵中升华 每一次惊醒,都是下一次噩梦的开始。——繁星城末代先知 西洲历802年末—— 在圣城耶路撒冷旁,是玫瑰议会的帐营,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往那里走去。 他一袭黑袍,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孤僻疏离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 简单的黑色斗篷却做工考究,前面还有用银线缝纫的六芒星图腾。一阵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将他的兜帽吹掉,露出了一头暗金色的发丝。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清冷的面孔上点缀着一对湛蓝的眼眸。 刚到西陆那会,他还是个稚嫩的小男孩,如今已成为了十九岁的少年。 营地的大门外,一位年迈的老者在风中静静地等候着。 见到少年归来,他心里的重石终于落下。 “你没事吧?”温恩冻得发紫的嘴唇上挂满了慈祥的笑容。 “嗯,圣杯的秘密找到了。”艾蒙脱下斗篷,披到了他的身上。 “快说说,那里面是什么?”老人有些期待。 “如您所言,底部确实刻有图案。” 艾蒙说着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那三幅图案。 “舌头、眼睛、脚印……”温恩陷入了沉思。 “哑巴会开口!瞎子要睁眼!瘸子能站立!!”他突然激动地大喊,“这些,这些不是初代先知的预言吗?!” “这……”艾蒙也思索着其中的原由。 温恩长呼一口气,抬头四顾,瞳孔逐渐放大,仿佛能容纳下整片云天。 “果然……果然……”温恩双眼迸发神采,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小艾蒙,我们回繁星城吧!” “可是您要找的圣物继承人……” “嚯嚯~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温恩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他那副表情,艾蒙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人……不会是我吧?” “又被你猜中啦!哈哈!”温恩笑得更开心了。 “等等!这,这……”虽然已经料到,可被确认后艾蒙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老人稳住了情绪,双手压着艾蒙的肩膀,低声道:“知道吗?追逐影子的人,自己就是影子! 没想到我饶了世界一圈,转回原地才发现,预言之子一直就在身后啊~” “不是……我没……”艾蒙有些语无伦次。 温恩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原来初代先知的预言,根本不是复杂的谜语,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初代太过传奇,再加之这预言匪夷所思,所以历代占星师们都笃定还有更深层的隐喻……” 艾蒙打断了他,“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温恩略微一愣,“你想想,萨克森的国王、撒旦教的老巫师、圣殿骑士的首领!” 艾蒙仔细回想着…… 在萨克森时,那位肥胖的国王,虽然被割去了口舌,却也用喉咙里的声响表达了情感,回答了斐兰巴拉斯最后的疑问。 在捂耳国时,那个驼背的巫师,虽然被挖掉一只眼珠,却也睁开眼皮露出眼窝。临死前还诅咒了眼前的一切。 在耶路撒冷时,那名坚刚的骑士,虽然被斩断了一条腿,却杵着巨剑站立而亡。以宁死不屈之态捍卫了帕拉丁的尊严。 …… “还真是如此。”艾蒙抿着嘴,“那我是不是得回去继承圣物?” “是的!你必须背负起命运所带来的责任。”温恩认真地说。 …… 在荆棘庄园附近的小镇,一家武器铺的后院里,洛夫正如往常一样炼制着各种金属。 “等我提炼出铬铁,一定要打造出一把属于自己的名剑!” 不久前,洛夫把罗兰的圣剑赠予了艾蒙,并把那些仿制品与一屋子的刀剑都分给了玫瑰议会的成员。 这个性格乖戾的男人放下了穷极一生寻找的炎魔,如今他只想亲自铸就一把神兵利器,作为东罗马最杰出的炼金术师,u看书ww.uuanshu.co 他不愿后人只记住他古怪的脾气与疯狂的贺礼。 …… 耶路撒冷神山之上,伯纳德缓缓走到了山顶的边缘。 他看向山下的峡谷,那里浪花翻滚,清风徐来。 伯纳德忽然闪出了一个念头:如果纵身一跃,或许会像飞鸟鱼儿一般自由极乐吧? 随即他伸出手,在胸前轻轻比划了一个十字,喃喃道:“主啊,我究竟该如何面对世人?”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试图得到天主的解惑。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的确是看见了答案…… 那些山脚下的朝圣者们,纷纷围绕着神山跪拜,以祈求和平尽快的到来。 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宗教,彼此间却祥和地以礼相待。即便此刻战乱已至,也没能阻挡住他们虔诚的脚步,是信仰的力量,使之生生不息。 这片景象,真乃世界大同! 伯纳德明白了……长此以往,世人对国家的观念,即一个人必须生活在地图里用红色所标示的那块土地之上,并且仇视那些生活在黑色或蓝色土地上的人们。 这是狭隘、蒙昧和极端愚蠢的!我们应该是所有生物的兄弟,是人类的兄弟,同样也是长颈鹿和鳄鱼的兄弟。 “是啊……宗教可不是战争的工具! 它的存在,是为了指引人们找到和平与爱……” 伯纳德似乎领悟了信仰的真谛。 我撒谎,我抱歉; 我食肉,我祷告; 我杀生,我赎罪; 我站在地狱中仰望天堂…… 来不及想标题了,先凑合着用 按照流程,先说句谢谢大家支持~ 前言—— 更新每周少则四篇多则七篇有余。 这可不是我偷懒啊~因为写完还得印书,所以我得保证没有错别字,还要让每一个段落都有精准的代入感,并不是说引用几句莫名其妙的哲学鸡汤文就能敷衍了事的。 我知道,长篇大论的小说网上比比皆是,但我才疏学浅技不如人,着实没法一天更新个几万字。 不过你们一眼而过的对话,或是一句微不足道的短语,背后都可能是我修改了无数次写干了好几只笔才描绘出的。 我有自知之明,我的确不能用一瓶墨汁写出一本书,但我愿意用十瓶墨汁慢慢写首精益求精的诗。 后话—— 《还梦歌》分为三卷,现在是第一卷(呓语梦) 对不住各位看官了,为了另外两卷的时间点能更好的衔接,我只好把本卷十字军东征的历史时间提前了二百九十三年。 作为赔礼给大家透个剧—— 第一卷背景是罗马的中世纪; 第二卷背景为京都平安时代; 第三卷背景乃大唐开元盛世。 别看现在第一卷才几万字,其实已经完成一半了,第二卷或许比这一卷更短。 因为我对国外的文化知之甚少,写这前两卷都是为了给第三卷铺垫的。 儒、佛、道、法、民、兵、杂、农、阴阳、纵横。我从小耳熏目染的是这些祖国的三教九流,包括四书五经六艺七谋八略也知晓一二。 所以比起西方的哲学,我更擅长也更喜欢作诗啊~ 可能有人会说世界观没必要写那么大。 但就一本长篇小说而言,总要有些坏人吧? 我不想写什么统治世界呀、称霸武林呀、杀人放火之类俗不可耐的恶人。 《贩罪》里有这么一句话:别去劝说那些前路一片黑暗却仍然执着前进的人,你真以为他们是瞎子吗? 我要的反面角色应是如此,就像佩恩与带土,他们必须是有灵魂的。 所谓的反派,只是立场上的不同。 第37篇 致黑玫瑰之子 艾蒙与温恩离开了西洲大陆,踏上了回到北陆的归途。 耶路撒冷在伯纳德的管制下迎来了三足鼎立共享圣地的和平时期。 而玫瑰议会的人继续追求着自由与天赋人权。 撒旦教徒则早早撤离了,他们不屑与圣徒们分一杯羹,宁愿去准备下一个更大的阴谋。 东西罗马从此守望相助,查理曼大帝命人撤掉了艾蒙的通缉令,并让史官抹去了关于那位守护天使的记载。 西洲大陆再度归于平静…… 在荆棘庄园的坟场里,守夜人佝偻着身子,挑灯前行。 夜深了,周围只剩下蟋蟀叫与猫头鹰的咕噜声。 黑色的玫瑰缠绕在墓碑之上,守夜人扒开一旁的杂草,盘腿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烙饼啃着。 每晚与亡灵相伴,他或许已经麻木了。 看着墓志铭上记录的光阴,那些故事早已被岁月掩埋。 爱情、富贵、权势……人们最终都没能打破现实的桎梏。 艾蒙说过:拥有即是负担。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得到就会成为累赘,还要无时不刻都担心着是否会失去。 生活大抵如此,明知眼前的是责任与枷锁,却深陷其中乐此不彼。 …… 守夜人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惬意地揉揉肚子,哼唱起了小曲…… 这首诗歌由繁星城初代先知所著,本是吟游诗人们所弹唱的乐章,后来被罗马教廷列为了禁曲。 如今只有玫瑰议会的成员敢大肆传唱。 《复乐园》——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本住在云外天国,每日聆听上帝教诲。 是神的歌颂者、见证者、和传扬者。 因不忍人类自相残杀,故化身贤者圣人,在世间传达神谕使其得到救赎,给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可世人啊…… 没有了痛苦却愈发欲求不满。 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暖和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 可一旦露出了怒意,那狰狞的面目中仿佛隐藏着一头巨龙。 虚与委蛇的握手言和;锋芒毕露的笑脸拥抱。 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所有人都想要持牛耳…… 三位贤者并未放弃,他们说世人皆有原罪,就连神也不例外。 但只要向上帝忏悔并且加以改之,一定能够得到宽恕。 可人们没有选择赎罪,而是把罪恶推给了神明—— 他们割下歌颂者的舌头; 戳瞎见证者的双眼; 打断传扬者的腿脚。 三位贤者被驱逐了,世间多了三个疯癫的流浪汉,在这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下该彻底失望了吧? 世人只有痛苦时才会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寒冷人们就无法感知温暖;阳光太强他们反而会向往阴暗的地方。 当竖琴被拨奏…… 能否忆起天国的颂歌? 三个流浪者无数次为黎明祈祷,却从未看见曙光。 直到那日…… 恶魔敲响了原罪的丧钟!路西法伴随着凛冬和雪夜降临了。 朔月当空,他的鎏金甲被圣洁所笼罩,末日审批散发着破晓之光。 追随者们高举火把,那是黑暗里燃起的意志啊! 在声声咆哮中炽热燎原,缔造出了一片诸神的黄昏! 而黄昏之后,即是黎明—— 瞎子说那是他在人间第一次看见光亮; 哑巴吟唱起了神圣的战歌; 瘸子挥舞着象征重生的旗帜。 从此, 路西法把痛苦带回人间!! 第37篇 守墓人 艾蒙与温恩离开了西洲大陆,踏上了回到北陆的归途。 耶路撒冷在伯纳德的管制下迎来了三足鼎立共享圣地的和平时期。 而玫瑰议会的人继续追求着自由与天赋人权。 撒旦教徒则早早撤离了,他们不屑与圣徒们分一杯羹,宁愿去准备下一个更大的阴谋。 东西罗马从此守望相助,查理曼大帝命人撤掉了艾蒙的通缉令,并让史官抹去了关于守护天使的记载。 西洲大陆再度归于平静…… 在荆棘庄园的坟场里,守夜人佝偻着身子,挑灯前行。 夜深了,周围只剩下蟋蟀叫与猫头鹰的咕噜声。 黑色的玫瑰缠绕在墓碑之上,守夜人扒开一旁的杂草,盘腿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烙饼啃着。 每晚与亡灵相伴,他或许已经麻木了。 看着墓志铭上记录的光阴,那些故事早已被岁月掩埋。 爱情、富贵、权势……人们最终都没能打破现实的桎梏。 艾蒙曾说:拥有即是负担。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得到就会成为累赘,还要无时不刻都担心着是否会失去。 生活大抵如此,明知眼前的是责任与枷锁,却深陷其中乐此不彼。 …… 守夜人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惬意地揉揉肚子,哼唱起了小曲…… 这首诗歌由繁星城初代先知所著,本是吟游诗人们所弹唱的乐章,后来被罗马教廷列为了禁曲。 如今只有玫瑰议会的成员敢大肆传唱。 《复乐园》——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本住在云外天国,每日聆听上帝教诲。 是神的歌颂者、见证者、和传扬者。 因不忍人类自相残杀,故化身贤者圣人,在世间传达神谕使其得到救赎,给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可世人啊…… 没有了痛苦却愈发欲求不满。 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暖和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 可一旦露出了怒意,那狰狞的面目中仿佛隐藏着一头巨龙。 虚与委蛇的握手言和;锋芒毕露的笑脸拥抱。 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所有人都想要持牛耳…… 三位贤者并未放弃,他们说世人皆有原罪,就连神也不例外。 但只要向上帝忏悔并且加以改之,一定能够得到宽恕。 可人们没有选择赎罪,而是把罪恶推给了神明—— 他们割下歌颂者的舌头; 戳瞎见证者的双眼; 打断传扬者的腿脚。 三位贤者被驱逐了,世间多了三个疯癫的流浪汉,在这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下该彻底失望了吧? 世人只有痛苦时才会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寒冷人们就无法感知温暖;阳光太强他们反而会向往阴暗的地方。 当竖琴被拨奏…… 能否忆起天国的颂歌? 三个流浪者无数次为黎明祈祷,却从未看见曙光。 直到那日…… 恶魔敲响了原罪的丧钟!路西法伴随着凛冬和雪夜降临了。 朔月当空,他的鎏金甲被圣洁所笼罩,末日审批散发着破晓之光。 追随者们高举火把,那是黑暗里燃起的意志啊! 在声声咆哮中炽热燎原,缔造出了一片诸神的黄昏! 而黄昏之后,即是黎明—— 瞎子说那是他在人间第一次看见光亮; 哑巴吟唱起了神圣的战歌; 瘸子挥舞着象征重生的旗帜。 从此, 路西法把痛苦带回人间!! 第38篇 璀璨之空 繁星城位处北陆末端与观星海域的交界处,是极北之地唯一的城池。 虽然只是一座城的规模,却也是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 这的人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千年传承至今的文明习俗。 从周边环境的命名可以看出,居民们极为崇拜自然宇宙。 西洲历802年12月末—— 繁星城迎来了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星海节,在这每年中的最后一天,群星都将变得格外闪耀。 根据习俗和流程,白天长辈要带着孩子们一同制作逐星灯。从古至今,他们只信奉两位神明,分别是月神和海神。 月光女神庇佑男孩,男孩制作点燃便能随热气升腾的星灯; 海洋之子庇佑女孩,女孩则制作能随着海风漂流的星灯。 待一家人用过晚宴后,就会来到观星海的岸边,点亮星灯并许下心愿。 一盏小小的星灯寄托着对先人的思念,承载着孩子的美好祈愿,飘向星空、游向大海。以祈求化作星宿的祖辈们保佑。 …… 就在民众欢度节日时,温恩与艾蒙再次回到了这里。 城主尤金·克鲁维盛情接待了他们,一脉相承的占星师,无论身处何地,似乎都能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 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食物摆满宴席。 “您可算回了啦!先知~”城主高举酒杯。 “是啊……过了今晚,刚好是五十年。”温恩一饮而尽,按照占星师的规矩,每任满五十年后,就要传承给下一代。 城主看向艾蒙,眼睛一亮,“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当年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吧?” 艾蒙微微欠身道:“是的,尤金大人。” 少年清秀的样貌引来席间一些贵族小姐的目光。 城主见证耸耸肩,一脸的不屑。 在学术众多精英辈出的繁星城,尤金克鲁维算是其中的例外了,由于居民对他父亲也就是前任城主的爱戴,使他能够破格续任。 可在这人才济济的繁星城里,他显得平庸无奇,没有丝豪老城主的威信可言。 这一切让他心理产生了极大的自卑,所以他让别人像叫他父亲那样,称他为伟大的克鲁维。 不过艾蒙却一直都叫他尤金,介于民众对温恩的笃信,他也只好作罢。 “先知啊~您挑选的继承人,难不成就是他?”尤金阴阳怪气道。 温恩报之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艾蒙可不仅仅是占星师的继承者。” 这句话使得那些名门之女纷纷为之侧目。 “噢?”尤金看向艾蒙,眼神中夹杂着不满与嫉妒。 随即他抬高了嗓门,讥讽道:“真让人羡慕啊!能去外面游历个几十年,我却只能一生在这吃吃喝喝当个小城主~” 尤金也不傻,言语间告诉众人占星师地位虽高,却要流浪个几十年才能回来,而他可是一辈子都能享乐的城主。 对于他的矫揉造作,艾蒙不以为然,埋头吃着桌上的佳肴。 敏锐的洞察力下,他时常感知到那些喜欢惺惺作态的人,总爱谈论一些卖弄自己的话题,以此吸引周围异性的注意力。 …… 晚宴直到太阳落下才结束,新年的钟声随之敲响。 人们纷纷涌出城外,往海边走去。 一时间,寂静的海域变得热闹了起来。 繁星城中央最高的建筑,被称为抚星塔。如果说繁星城是个椭圆形的蛋糕,那它就像一根竖立的蜡烛。 这座塔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只有历代占星师才可以进入。那塔顶之上,便是最接近星空的地方,先知用于观察群星运转的轨迹,记录星云演变的过程。 温恩带着艾蒙走进了塔内,除了一圈一圈往上蔓延的楼梯,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咱们上去吧~”看到艾蒙惊讶的模样,温恩不禁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 在楼梯的尽头处,是个古朴的房间,周围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本本厚厚的书籍,地上还有一箱箱收理整齐的物件。 中间是张精致的木桌,上面有着很多摆件,其中一个猫头鹰标本下,压盖着一叠已经发黄的纸张。 这时艾蒙发现了角落里的小木梯,随即望向屋顶,那果然挂着个把手。 温恩见状笑道:“想上去看看?” 艾蒙点点头,去把梯子搬了过来。uu看书 ww.ukanshu.co 温恩拉开木板,搭上木梯,两人爬了上去。 在抚星塔的最顶端,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仿佛可以抚摸到满天的星星。 艾蒙与温恩杵着围栏,下方的城池一览无余,身后的大海广阔无际,可真是旷世奇景。 这时温恩忽然想起了什么,钻回屋内翻翻找找,摸出了一团皱巴巴的软皮。又拿出一个小匣子,一同递了上去。 “这些是什么?”艾蒙戳戳那张皮,好奇道。 “哼哼~待会你就知道了。” 温恩把软皮摊开,形状类似灯罩,随后打开匣盒,里面是些零零碎碎的工具。 “这些是用来做逐星灯的吧?”艾蒙语气中罕有几分期待。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温恩眯着眼睛微笑道。 …… 两人捣鼓了好一会,一盏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星灯终于完成了。 温恩把油台点燃,薄薄的皮开始慢慢鼓胀起来。 “小艾蒙,快许愿吧~” “……”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环境的感染,即便是艾蒙,此刻也有些情不自禁……看着眼前那团光亮,他嘴角微微上扬,默念着心愿。 星灯缓缓升起,游向了夜空,在风中摇摇欲坠。 在那繁星城的最高处,老人与男孩欣赏着璀璨的星河与浩瀚的宇宙…… 放眼瞭望远方,海面上飘浮起了无数盏星灯。 群星倒映在海中,海水又反射着星光,如同一块古神的巨镜,幻化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天地间如梦如幻,令人心驰神往。 第39篇 温恩的馈赠 西洲历803年1月之初—— 在这个一年中头一个月份的第一天,新一任的占星师诞生了。 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后,艾蒙终于在万民的注视下成为了繁星城第四十七代先知。 婉拒了贵族们的邀约后,少年在人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抚星塔。 塔上的房间里,温恩欣慰地看着艾蒙,像是如释重负。 “今后你就得独当一面了。”温恩双手杵着木桌,对着眼前的大男孩说道。 “温恩,我到底是圣物的继承者,还是您的传人?”莫名其妙的当上了占星师,艾蒙有些纳闷。 “嚯嚯嚯~”老人哑然失笑,“其实占星师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何意?”艾蒙皱眉。 “历代先知剖析探究了数千年的谜题,如今已被解开,而净火天之冠的继承人,也已找到。我们的使命完成了。”温恩有些感慨。 “那您为何还要让我……” 没等艾蒙说完,温恩打断了他,“因为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师徒的关系。” 男孩愣了一下,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温恩罢手,“三天之后,一同前往禁地,继承净火天之冠。” “嗯。”艾蒙应声。 “对了……”老人指向一旁的书架,“这些就是星海古卷了,你可以自行翻阅。” 艾蒙曾听温恩提起过: 星海古卷,即是繁星城文明的起源。历代先知远游归来后,会把其一生的见闻载写其中,以供后人观摩。 艾蒙爬上木架,拿出了最高处那本牛皮包裹的书,吹掉上面的灰,往地上抖了抖,放到木桌上,翻开了厚重的书页。 亘古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便是星海古卷的第一册,由初代先知所著。 艾蒙生来拥有特殊的感知,所以事事了然于心。而初代与他一样,同样是患有低危抑郁症的天才,只言片语间让艾蒙第一次感受到心底的共鸣,仿佛聆听着天神的私语,深陷其中如痴如醉。 …… 待艾蒙回过神来时,已是深夜。 桌角上的烛台闪烁着暖光,背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块皮毯,嗅着香味,艾蒙看向了一旁的餐盘,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果派。 “温恩?”艾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这时头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朴实消瘦却结实的身影从木梯爬下。 “怎么了?小艾蒙。”温恩笑道。 “抱歉……看得出神了。”艾蒙脸上有着歉意。 “这有什么~”温恩摆手,“我刚才在天台上看星星呢,今年可是圣女星云的主年啊~” “圣女星云?”艾蒙咬了一口派,疑惑道。 “初代把常亮的正星划分为了十二片星云,并将它们以各自串联起来的图案命名。”温恩解释着,“去年是巨猿星云的主年,那片群星的形状如一头振臂高呼的猩猩,象征着不屈与勇气。” “那今年呢?”艾蒙大口的咽着,想要赶紧吃完去上面看看。 “今年的主星曾叫做皓月星云……”温恩有些黯然,“之所以更名,是为了纪念自缢而亡的圣女。” “……” 艾蒙吃完果派,与温恩一同爬上塔顶,抬头望向北方。 那片群星呈月轮状,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如同月亮的阴晴圆缺。 “圣女短暂的一生转瞬即逝,却为北陆带来了恩泽与荣光。”老者缓缓说道:“所以今年将会是个祥瑞的吉年。” 艾蒙舔掉嘴角的果酱,沉声道:“那个圣女,就是那滴眼泪的主人吧?” “眼泪?”温恩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差点忘了!” 随即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串项链,塞到艾蒙手中。uu看书 ww “这是……原动天之坠?”艾蒙一愣。 “每错,我曾和你说过的,这块吊坠就是占星师的传承之物。” 艾蒙拿起吊坠,镂空木球里的泪珠微微波动着。 他还记得温恩当初说过的话:无论何物,只要放进这颗象征永恒的吊坠里,便能永存…… 鲜花不会枯萎、碎冰不会融化、火苗亦不会熄灭。 “温恩,这……” “收下吧!虽说它比不上净火天之冠,可好歹也是圣物嘛~”老人的眼中没有丝毫不舍。 …… 嘱咐完后温恩便回住处了,艾蒙则留在塔里打算继续翻看星海古卷。 他趴在桌面上,把玩着手中的吊坠,里面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真真切切地散发着悲伤,看来第一次见到这颗泪珠时的感受并非错觉。 北陆的夜晚与西陆不同,这的夜晚静谧无声,时常会让那些思想魔怔的学者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或许人类的通病,就是只有在独处时才会想到人生吧。 在这个由双面神努雅斯掌管的月份,艾蒙开始思考着过去与未来…… 因为不想自己碌碌无为就郁郁而终,所以加入了罗马教廷,成为了守护天使。 因为不愿世人被列强制定的法规束缚,所以加入了玫瑰议会,成为了破碎使者。 从人***到天赋人权,因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人性,所以这位堕落的天使失去了方向。 烛光摇曳,男孩的脸庞变得昏暗,在一层层复杂而深邃的思索当中,他陷入了沉睡…… 第40篇 初见 听着耳边传来的鸟啼虫鸣,艾蒙慢慢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聚焦后,看到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男孩赶忙翻坐起身,凝神皱眉,眼珠转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发现竟是一派春意盎然之色。 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清澈见底;脚下松软的草地上开满了三色堇;身后是一颗挂满了果实的樱桃树。 “呀~您醒了?” 一声空谷幽兰般的女音传来,顺声转过头去,入目竟是惊鸿一瞥…… 雪白的肌肤宛若云间皎月、晶莹的眉目像被施了魔法、银色的发丝垂落腰间,散发着琉璃般的光泽。 即便只穿着一条素白长裙,优雅的身姿也彰显出难以掩饰的高贵。 如此动人心魄,似是神话中霞裙月帔的仙境精灵。 少年愣住了,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仿佛画家在欣赏着大师的旷世之作。 “你……这的主人?”以艾蒙的冷静,也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主人?那是什么呀?”女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着碧波流转。 “这……”少年一顿,虽然语言是一样的,但不同的地方或许表达方式有所误差吧。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说道:“就是住在这里的人。” “噢~那就是我了。”女孩轻轻一笑,翘起的上唇毫无瑕疵,犹如金雕玉琢。 艾蒙收回惊艳的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冷静,随即问道:“既然如此,还请告诉我这里是哪?” “就是我住的地方啊。”少女认真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住这,我是说具体的位置……” “知道了你还问?”女孩满脸疑惑,不知道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这已经不是什么交流上的误差了…… 艾蒙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那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啊~” 女孩笑着喊道:“兔子夫人,快过来和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 “恩??” 艾蒙看看一旁啃草的肥兔子,又看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女孩,随即甩甩脑袋,喃喃道:“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少女看到快要抓狂的艾蒙,赶忙解释:“抱歉~兔夫人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它只是有些怕生……” 艾蒙扭头就走,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下去,他恐怕就要疯了。 可走了很久,依旧没能走出这片圆形的花园。似乎周遭的环境也在随着他挪动,就像是颗滚动的水晶球一般。 “这怎么回事?”艾蒙回过头。 女孩抱着兔子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您在做什么呢?” “请告诉我……如何能离开?”崩溃边缘的艾蒙努力吐出一个敬语。 “离开?那是什么意思?”女孩满脸不解。 艾蒙用最后的耐心说道:“就是走出这片花园……” “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这的主人嘛?怎么会不知道?!”艾蒙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我……我一直都在这,没去过其它地方……”女孩也被他吓得快要哭了。 “呃……” 艾蒙瘫坐在草地上,捂着头努力思考。 “星海古卷、逐星灯、抚星塔……对!刚才我就是在抚星塔上…… 那这一定是幻觉!全都是梦里的镜像!” 忽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似乎自己正被一丝丝抽离出去,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 “您要走了吗?”女孩看着一点点消失的他。 艾蒙不语,只希望这个疯狂的梦快点醒来…… 第40篇 楚门之梦 听着耳边传来的鸟啼虫鸣,艾蒙慢慢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聚焦后,看到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男孩赶忙翻身坐起,凝神皱眉,眼珠左右转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竟发现是一派春意盎然之色。 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清澈见底;脚下松软的草地上开满了三色堇;身旁是一颗挂满了果实的樱桃树…… “呀~您醒了?” 空谷幽兰般的女声传来,顺着转过头去,入目竟是惊鸿一瞥…… 雪白的肌肤宛若云间皎月、晶莹的眉目像被施了魔法、银色的发丝垂落腰间,散发着琉璃般的光泽。 即便只穿着一条素白长裙,优雅的身姿也彰显出难以掩饰的高贵。 如此动人心魄,似是仙境中霞裙月帔的精灵。 少年愣住了,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仿佛画家在欣赏着大师的传世之作。 “咳,你……这的主人?”以艾蒙的冷静,也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主人?那是什么呀~”女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着碧波流转。 “这……”少年一顿,他想虽然语言是一样的,但表达方式或许有所误差。 随即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说道:“就是住在这里的人。” “噢~那就是我了。”女孩轻轻一笑,翘起的上唇毫无瑕疵,犹如金雕玉琢。 艾蒙收回惊艳的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随即问道:“既然如此,还请告诉我这里是哪?” “就是我住的地方啊。”少女认真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住这,我是说具体的位置……” “知道了你还问?”女孩满脸疑惑,不知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这已经不是什么交流上的误差了…… 艾蒙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那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啊~” 女孩笑着喊道:“兔子夫人,快过来和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吧~” “恩??” 艾蒙看看一旁啃草的肥兔子,又看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女孩,随即甩甩脑袋,喃喃道:“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少女看到艾蒙的举动,赶忙解释:“抱歉~兔夫人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它只是有些怕生……” 艾蒙扭头就走,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下去,他恐怕就要抓狂了。 可走了很久,依旧没能走出这片圆形的花园。似乎周遭的环境也在随着他挪动,就像是颗滚动的水晶球一般。 “这怎么回事?”艾蒙回过头。 女孩抱着兔子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您在做什么呢?” “请告诉我……如何能离开?”崩溃边缘的艾蒙努力吐出一个敬语。 “离开?那是什么意思?”女孩满脸不解。 艾蒙用最后的耐心说道:“就是走出这片花园……” “我不知道呀。” “你不是这的主人嘛!怎么会不知道?!”艾蒙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我,我一直都在这,没去过其它地方……”女孩也被他吓得快要哭了。 “呃……” 艾蒙瘫坐在草地上,捂着头努力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遭遇,使得他有些焦躁不安。 “星海古卷、逐星灯、抚星塔……对!刚才我就是在抚星塔上…… 那这一定是幻觉!全都是梦里的镜像!” 忽然,他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似乎自己正一丝丝被抽离出去,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 “您要走了吗?”女孩看着一点点消失的他。 艾蒙不语,只希望这个疯狂的梦快点醒来…… 第41篇 时光的尽头 世间应有两种天才,一种是得天独厚的,另一种是遭受天妒的。——繁星城末代先知 北陆之巅,世界的顶端,此刻昼夜更迭,耀眼的晨阳慢慢抹去了斑斓的极光。 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那座耸立了千年的古老塔楼里,一名男孩突然惊醒。 “这梦……好像真的一样……”艾蒙喘了口气,揉揉惺忪的睡眼。 …… 距离继承圣物还有两天,这可是繁星城最智慧的人们世代守护的秘密,对此艾蒙也充满了期待。 与温恩一同用过早餐后,他开始了占星术的第一次修习—— 顾名思义,这是一门通过观测星象预知过往的学说。 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繁星之城,人们自幼便可修习语法学、修辞学、逻辑学、算术、几何、音乐还有天文学,即是掀起了卡洛琳文艺复兴的七艺。 而作为独一无二的占星师,必须得精通各门学术。 逻辑算数几何,是为了观测群星运转的轨迹,推演自然的规则,以此丈量世界; 语法修辞音乐,是为了精确的表达出预言,并编写成诗歌,使之广为流传; 而修习天文学是为了能打好观星卜象的基础。 只有学得七艺被选为占星师,才有资格接受传承。 艾蒙天资聪颖,事事过目了然,对各类学说都能理解透彻,所以很早便被温恩看中。 …… 抚星塔的最高层,少年静静聆听着老者讲述宇宙间的奥秘。 “小家伙~你可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最终会如何?” “您说过,原动天都不能长存,所以西洲大陆也应该会消逝吧。” “嚯嚯嚯~我指的世界可不止西陆啊……”温恩笑着,眼角布满了皱纹。 “那是所有大陆?”在温恩跟前,艾蒙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不不,是整个宇宙。”老人抬起头,仰望星空。 “宇宙……包括这些星星在内吗?” “是啊,我们生活的这里,其实也众多星星里的一颗。” 艾蒙惊讶道:“您是说,我们脚踩的这里!也是一颗星星吗?” “这么说是没错,但比起星星,这里更像是一口井……”温恩看着天上,长吁一口气,“夜空之大,我们总认为自己可以一览无余,然而目光所及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艾蒙了然,“那这宇宙,最终将会如何?” 老人把目光移向了那轮明月,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光源会消失,其次是植物,然后是素食动物与昆虫,紧接着就是肉食动物,最后便是我们人类。” “光也会消失?”艾蒙有些难以置信。 老人点点头,“所有光都来源于恒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太阳。 而宇宙之中还有无数颗这样的星体存在,实际上你现在看到的漫天星点,就是由不同的太阳所散发出的。” “……”少年望着夜空,认知被彻底颠覆。 温恩搂着他,缓缓说道:“可太阳的能量无时不刻都在流逝着,终究有一天,它将会燃烧殆尽。 而太阳的命运,也是所有恒星的命运…… 届时,所有散发光芒的物质都会湮灭消亡,宇宙会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当中。 从古至今,生命都是相生相克的存在。人吃动物,动物吃植物,植物又在人与动物的尸骨里摄取养分。 可没有了阳光,植物将会枯竭,以之为食的动物便无法存活,整条生物链都会随之断裂崩塌。 那便是时间的尽头,世界的末日……” “救世主呢?创造这一切,掌管这一切的神呢?”男孩惘然。 温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长此以往,我们给了神一个直观的形象,将之定义成无所不能的存在。事实上它只是种自然法则,也可以说是宇宙中的某种能量。 这种能量至高无上,却又无处不在。可以存在于星辰大海,也可以存在于沙粒尘埃。 四季更迭、花开花落,u看书.uukanshu.om 它创造出了生命,又使万物不断的衍生循环,这种支撑着自然界运转的定律,就是万能的神啊~” 艾蒙的眼神有些黯然,“如此说来,所谓的神谕,就只是世人难以逾越的规则吧……” “我已经尽量往高处想了,可还是低估了你。”老人看向他,“孩子~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些理念我曾用了四年才逐步领悟。” 艾蒙挠挠头,“按理说以您的智慧不该如此。” “哈哈哈~”温恩笑得眯起了眼,“当年我和你差不多大时,也被人们称为北陆的天才。 因为我的老师,也就是四十五代先知,他预言我会是下一任占星师,所以从小我就被当成候选人来培养……” 温恩的眼神里有着些许无奈,“我大概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在离开繁星城前,我每天接触的只有一门门繁复的学说。 成为了占星师后,我又要守护圣物、破解预言,还得独自背井离乡…… 没人会在意我是否渴望亲情和爱情,一切美好在我眼中总是遥不可及,这就是智慧所换取的代价。” 男孩把手搭向老人的肩,扬起嘴角做了个微笑的表情,想要试着安慰他。 “小艾蒙,不必勉强~”温恩苦笑道:“我知道这些感情对你来说微不足道,可一切都是相对的……正因为你生来孤单,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具有天赋。” 见他沉默不语,温恩继续说道:“好啦,该回去休息了,我们明晚再继续。了解宇宙的本质,只是修习占星术的第一个阶段喔~” 第42篇 犹在耳畔 穹顶镶嵌着珍珠玛瑙的房间里,艾蒙靠在大床上,看着手中的原动天项链。 “不知道还会不会梦见她……” 想了一会儿那位轻灵的银发女子,艾蒙倦意涌上心头,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当再次睁开时,眼前果然是那片熟悉的蓝色天空。 知道了只是梦以后,艾蒙对这里没那么排斥了。他从草地上缓缓起身,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和现实别无二致,连花草树木的纹路都无比精细。 “我们又见面了~” 令人沉醉的声音传来,艾蒙抬起头,看到了那抹遗世而独立的倩影。尽管已经见过一次了,仍旧被她的美貌所惊艳。 “你怎么啦?”少女伸出手在艾蒙眼前晃了一下。 “我……你,你还记得我?”艾蒙说完尴尬地抿了抿嘴。 “当然,我们昨天才见过呀。”女孩疑惑道。 “真是有趣呢,梦里的人竟然也有记忆。”艾蒙喃喃自语。 少女一愣,皱起俏眉,“梦里的人?是说我么?” 艾蒙耸耸肩,“看来你变聪明了~” “你,你什么意思?!”女孩咬牙,娇嗔道。 “这可不是幽默玩笑。”艾蒙认真地说,“如我刚才所言,你存在于梦里,包括这的一切,全都是我做的梦。” “你是说,这些都是假的么?” “嗯,只是如泡沫般的幻境,一触即碎。” “可是,我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啊。” “那你可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在这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过去,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艾蒙难以置信,就算是真的,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也不到二十岁,凭这几年的时光根本不足以消磨一个人的记忆。 “千遍一律的日子,你不会感到无聊么?” “怎么会呢~有兔夫人和松鼠男爵它们,我每天都很快乐。” 艾蒙摇摇头,沉声道:“在现实里,只有疯子才会跟动物交流。” “这样啊……”女孩有些失落,抱起了地上的兔子,摸着它柔软的耳朵。 “对了,我叫艾蒙?奥芙若伊,你呢?” “我有过名字,但早已经忘了。” “那别人如何称呼你?” “兔夫人它们都不会说话的。” “……” 艾蒙慢慢走到湖边,在松软的草地上坐下,看着周围的紫色小花,对着身后的少女问道:“这些是三色堇吧?” “是的呀,它们的花语是白日梦,代表着虚无缥缈的爱情~” 艾蒙挑眉,“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竟然还知道这些……” 女孩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揉捏着毛茸茸的白兔,“越重要的,就越容易被忽略不是么?往往最先忘记的,都是曾经最为熟悉的。” 艾蒙沉吟不语,女孩清晰的思路让他难以辨别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青空碧湖、绿树紫花,美轮美奂似是易碎的梦境。这的一切都让人为之向往,却又担心转眼间便会烟消云散。 男孩回过神,轻声说道:“为什么会梦到你我无从知晓,可即便这花园再美,不能走出去的话,又和牢笼有什么区别。” “出去……是说,您醒后的那个世界吧?”她的眼眸里像是点缀着雪花,晶莹而剔透。u看书 ww.uukash “嗯,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呢?” “那里有形形色色的人、车水马龙的街市、和无数个国家小镇。” “外面的人……都像您一样吗?”女孩眨巴着眼睛。 “或许吧。”艾蒙的面色变得冰冷,“在现实里,人类是最特别的动物。” “?” 少女好奇地看着艾蒙,听他缓缓说道: “我们身上有无数根牵引着命运的线,看似由自己掌握,实际上却紧攥于别人手中,人类都是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我们的一生很简单;从出生就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直到老去都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模样。多数人至死,才知道从未真正的活过。 而我们的一天又很复杂; 明明悲伤,却要画上小丑的妆容,不让别人看到泪痕。明明愉快,偏要在脸上写满消极沮丧,欲要显得与众不同。 很多人平凡得索然无味,就把自己弄得黯然失落,以换取关照和存在的感觉。 可怜的人拒绝别人怜悯,不知福的人又想让人同情。矛盾的动物总不愿意面对现实,直视真正的自己。” 女子了然,“那您也是如此吗?” “羸弱的躯体和染尘之心,又有谁不是凡俗呢……” 说罢艾蒙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晨曦再度将他唤醒。 三色堇—— 传说是早春盛开的白色花朵,可她的美丽引来了维纳斯的惩罚,于是花瓣上有了紫色的伤口,不过这也为她增添了一份让人怜惜的美。 第43篇 初代的荣光 被冰雪覆盖的北陆,强烈的阳光反射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上,让人睁不开眼。猎人们会戴上一种兽皮剪出的百叶条,以此阻挡一部分光亮刺入眼睛。 繁星城文明茂盛,所以学者也众多,很多学术上的难题疑问,都留着等先知来解答。 于是白天的时间温恩需要为他们讲解疑惑,只有晚上才能给艾蒙传授占星术。 …… 少年穿过喧闹的街道,往城外走去。 一路上售卖毛皮的商贩、小巷里打闹的孩童、浑身脏兮兮的渔民尽收眼底。 在繁星城的大门外,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屹立在石头砌筑的城墙旁,放眼眺望着远方。 这便是历史上的第一位占星师,为北陆带来光明的初代先知。 男孩站在偌大的石像前,心中默念:“您留下的秘密,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距离继承圣物还有两天,艾蒙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了城中的抚星塔。 他翻开星海古卷,继续观看着一段段奇闻与预言。 不知不觉间,天空拉下了黑夜的帷幕。 “小艾蒙~” 老人的慈祥的嗓音传来,“又看呆了?” “嗯。”艾蒙抬起头,轻轻合上书本。 初代先知字里行间便勾勒出了一个个磅礴浩荡的世界,让男孩波动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也难过历代先知都如此崇敬他,愿意为之抛下一切,寻遍大陆只为解开他最后的预言。 “准备好,就来天台上吧~”老人和蔼一笑,爬上了梯架。 艾蒙深吐一口气,跟了上去。 夜空中像有无数颗钻石闪烁着,星云依旧如初,让人赞叹不已。 “小家伙~知道了宇宙的本质以后,接下来便要了解自己的本身。” “自己?这我知道啊。”艾蒙皱眉。 “噢?”老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那你说说,你是如何了解的?” 艾蒙咂咂嘴,“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敏锐的视觉、极端的逻辑思维……” “嚯嚯嚯~”温恩笑道:“看来你确实挺了解自己,但我指的是所有人类。” “这么多人……如何能得知?”艾蒙不解。 “人类的本身其实很简单~” 老人打趣道:“无非就是由身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 “灵魂……鬼吗?” “不不,不是鬼,是思想。” 老人解释道:“我们的灵魂就像风一样,虽然缥缈无形,却又真实存在。 它产生了思维和意识,为人们带来了各自的所思所想。 至于你的身体,实际上它只是暂时属于你。” “暂时?什么意思?” 温恩揉揉艾蒙的脑袋,“因为归根结底,它是属于自然的。 没有哪一种物质可以凭空产生,也没有什么能彻底消散。 冰化成水,水化为气,气再化雨。 世界是个无尽的圆环,此刻,你的身体正以某种状态处于其中的某个点。 等逝世后它将会腐烂并分解成其它物质。” “那灵魂呢?”艾蒙疑惑道。 “灵魂倒是真正属于你自己,死后躯体无论如何演化,都无法离开这个自然界的圆环。但你的灵魂却可以,它将回归到宇宙之中,并在另一颗星球上重获新生。” “这,这不是初代的预言嘛?!” 艾蒙有些激动,uu看书 .uukash “繁星城的居民相信人死后会化为天上的星星,我一直认为这是个不切实际的童话,可刚刚我在星海古卷里也看到了,想不到这是真的!” “嚯嚯~初代从不写没有依据的预言。”老人目光变得热切,那是身为占星师的骄傲。 “等等……”艾蒙一顿,“预言中还说,当你看向星辰的时候,亲人们也在注视着你。” 这并不是男孩钻牛角尖,而是对于初代先知的笃定。 温恩抬起头,眼神中泛起一抹深邃。 “昨晚说过,这满天的星点就是无数颗恒星。 而这些光芒从遥远的星河传播到这里,需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或许你就是从那边漂泊过来的灵魂,所以这些星光承载着上一世亲人对你的思念。 此刻你看向星空,其实是在仰望过去。” 艾蒙了然,“明白了……以后我们也会在另一颗星星上,见到现在这片星系所散发的光亮。” 温恩莞尔,“这下你该知道初代的预言有多难解了吧?” 的确,他的预言通常晦涩难懂,往往有着字面之外的意思,连这段简单的童谣,也都蕴含着轮回的奥义。 正因如此,才导致了后人一直没能解出他那最后一个预言…… 历任占星师都认为“哑巴开口、瞎子睁眼、瘸子站立”还有更沉层的隐喻。 谁能想到最复杂的预言实际上也是最简单的呢~ 其实确切来说,这句预言可不仅是字面之意,它还象征了万物最终的理论——大道至简 第44篇 窃窃私语 冰霜凝固的北陆,似乎时间也被冻结了,没有四季交替、没有时过境迁。 有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领土,和物是人非的往事。 在这住的久了,会让人忘记岁月是否在流逝。唯一能目睹的变化,就只有白天的云卷云舒,和夜晚的星河流转。 …… 雪花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飞舞着,即便无人问津,也要在融化的瞬间绽放光芒。 虽然只是刹那,却会在生命中定格,它们将与彗星一样,挥毫谱写耀眼的篇章。 繁星城的建筑条理有序,皆是按照星图来布局,在专门为占星师而修建的居所里,艾蒙正躺在床上,思考着为何会屡次梦到那个女孩。 如此想着,渐渐沉睡了过去…… 睁开眼便是那个熟悉的地方,环顾四周,见到了坐在湖边的少女。 她伸出修长的玉手,让清风萦绕在指尖,如诗如画,令人陶醉其中。 艾蒙走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你让梦境也为之失色呢……” 语罢方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说出这番话,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是您来了?”女孩看到艾蒙,双眼里有着欣喜跳跃。 “嗯,自从得到原动天,我就一直做这个梦。”艾蒙弯下腰看着她,“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原动天?我似乎听过啊……”女孩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下一句。 “算了,反正这梦也不坏。”艾蒙罢手,在一旁坐下。 女子缓缓起身,银色的长发垂洒身后,在白色衣裙的衬托下散发着光泽,仿佛精灵们的公主。 艾蒙不禁轻叹一声,随即说道:“你有想过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女孩略微一愣,“正如您所言,这只是梦啊~我不可能离开这里吧。” 少年皱着眉,一阵惋惜涌上心头。 “您不必为我难过~”女孩环顾四周,“正因为这个世界就这么点大,所以我才能更好的观察一草一木,珍惜生活中的点滴呀。” “嗯……”少年随手摘下一朵紫堇,闭目轻嗅着它的芬芳,顿时有种身临仙境的错觉。 随即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外面就是个病态的世界,充满了残忍与欺骗…… 野兽的灵魂全都降生在了人类身上,它们暴戾恣睢,妄图霸占一切。就连代表着纯净的圣杯,都被它们灌满鲜血,做成了推动战争的工具。” “没想到你那么怨恨世人……”女孩在他旁边坐下,银发随意散落。 “这不是恨。”艾蒙想起了遇到温恩前的那段日子,沉声道:“以前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于是我有了许多独处的空间,因此事事都了然于心。” “那您一个人会感到孤单吗?”女孩看着少年清冷的侧脸。 “或许吧。”艾蒙望向眼前的湖面,“我难过的时候就去溪边捡几颗石子扔,每当水波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的心也会随之缓和一些。” “这样呀……”少女挽起发丝,微笑道:“我难过的时候会在树梢摘片青葱的嫩叶,把它携带的春意当做送给自己的小礼物~” 男孩长呼一口气,“我讨厌奴役世人的蒙昧思想,于是就去改变他们,但无论怎么做,都像是以石击水,波纹荡漾完就恢复原状了。” 女孩轻轻舒展手臂,“我喜欢等待三色堇开花、欣赏群星闪烁,要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一次满月呢!那可真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惊喜了~” “有位老人很在乎我,但理智告诉我感情只会使人懦弱,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有只松鼠会把坚果分给我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我开心一整天呢~” “我从不把秘密讲给别人听,这会给心理造成一种依赖。” “兔夫人它们都不会说话,我常想,如果有人能和我分享这些,我大概会幸福得熟透掉吧~” “我每天……等等,你那是什么词汇?”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白昼撕开黑暗。 传说长夜是由月神一针一线缝纫的,用来装载无数个遥不可及的梦。 天亮即为梦醒,以此告诫孩子们珍惜夜晚,早些进入梦乡。 第45篇 罔2问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大地。 艾蒙来到了抚星塔上,翻阅着星海古卷,试图寻找梦境的答案…… 空前的天赋使他过目不忘,一口气读完了剩余部分,闭目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半晌后,失落地将书册合上,里面并没有关于原动天的记载。 不过倒有一则诠释梦境的预言—— “人们走过的地方,就是现实;没到过的地方,便是梦境;所谓增长见识的旅途,就是不断地醒来。” 艾蒙的理解是人类生来对未知抱有期望,给予了陌生的地方许多臆想,久而久之,记忆里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就会拼凑出不同的景象,这便是我们梦里的世界。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逐渐稳固,人们失去了对幻想的憧憬,于是就不停地被现实所扼杀。 就好比所有人都认为皎月上住了女神,可真正抵达了那里,只会发现空无一物,美好的遐想通通化作泡影。 …… 雪橇犬们趴在石台上,惬意地享受着午间的暖阳。 在用餐之余,艾蒙请教了温恩原动天之坠的来源,得知: 初代先知在世时,那块吊坠还没有出现,直到占星术传承到了第九代。 那时繁星城还没有如此庞大的建筑群,人们都居住在一个个冰砖堆盖的圆窟里,后来有人贪婪圣物,试图闯入禁地,导致整个北陆都遭受了神明的责罚—— 大幅下降的气温把海面都凝结成冰,羸弱的人类无法抵御极寒,纷纷冻至病死。 最终一名女子自愿献祭,系上白绫长眠于雪森,这才平息了自然的怒灵,于是她也被奉为了圣女。 众所周知,自缢而亡的人死相都凄惨狰狞,但圣女面容宛若宁水,仿佛只是假寐…… 她静静地躺在白雪中,眼角泪珠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流到了耳饰上那颗镂空的凹槽里。 想不到那滴眼泪竟然没有冻结,而是和耳坠融为一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九代先知将之取下,串上绳结,做成了项链,后来就随着原动天的传说世代相传。 …… 艾蒙沉吟片刻,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温恩赶往抚星塔。 塔顶之上,听完男孩讲述了梦境的内容,温恩搓着灰白的胡须,仔细过滤着一切可能的结果。 最终,他分析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假设: 并不是原动天吊坠保留了泪珠,而是泪珠本身就能够永存。 既然构成泪水的物质能留存至今,那从理论上来说灵魂也可以。 昨晚说到,灵魂便是人的意识。 圣女死后眼泪流入吊坠,或许意识也随之依附其中,于是三者便共存了。 因为艾蒙的思维敏锐,甚至都能察觉到泪珠上寄托的悲伤,所以睡梦中外放的意识被吸引,离开了躯体进入其中。 也就是灵媒和巫婆们所谓的出窍。 如此说来那里并非是幻境,而是泪珠内部的空间,大概是一个以现在的文明无法理解的维度层面。 而艾蒙梦里所见的只是圣女意识的一种形态,一切都是她想象中的思维场景。 …… 经过一番剖析,艾蒙对这一猜想提出了疑问:“您是如何证论梦境就是意识的产物?” 温恩把星海古卷放回书架,笑道:“以往你做过的所有梦,都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而梦到圣女时却是第一人称,对吧?” “……嗯,似乎是的。”男孩轻轻点头。 老人继续说道:“人们从小到大,做梦的过程都是第三人称,可值得深思的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回忆起来也是第三人称……” 艾蒙开始回想过去,的确,记忆里无论在做什么,都能从别人的视野里看到自己。 在捂耳国与撒旦教徒混战、在耶路撒冷和伯纳德交谈、甚至刚才在餐桌上同温恩吃饭,自己本应该是第一视角,回顾起来却仿佛一个旁观者。 这时老人走到他的面前,说道:“人在回忆起往事时,隐约能看清自己当时的轮廓,甚至是表情,这和做梦时的状况相吻合。” “那是灵魂离体?!”男孩张口结舌。 老者不由一笑,“这足以说明意识其实是可以外放的,而且凌驾于躯体之上,只不过人们不知道使用的方式~” “明白了……谢谢您,温恩。” 为了再次验证这个猜想,艾蒙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良久,缓缓进入了梦中…… 第46篇 镜花水月 再次感到身后松软草坪的触觉,男孩轻轻睁开了双眼,见到的却是漫天星宿。 果然,这里的昼夜也会更迭,是个与现实颠倒的平行世界。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风声,带着微凉的夏意,旖旎的月色把草从染得幽蓝。 静谧的湖畔,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点,若隐若现,欲与星斗相媲美。 女子伫立在岸边,仰望着夜空,她轻轻踮起脚尖,伸出手渴望触碰星辰。 月光下那张怡静的脸,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看着眼前的少女,艾蒙感觉她那么的真实,又那么梦幻。 虽然近在咫尺,却也遥不可及,仿佛镜中看花,水中望月,终究只是抹一触即散的虚影。 “您怎么来了?”女孩察觉到不远处的少年,落寞的目光中涌现出欢欣。 艾蒙站在原地,并没有回话。 女孩疑惑的眨眨眼,微笑道:“夜莺小姐的歌喉真令人陶醉,是吧?” 见艾蒙仍旧默不作声,少女走到他跟前,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低声道:“您怎么了?” 艾蒙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她,轻轻摇头,随即喃喃自语:“梦境与现实,究竟孰真孰假……” “您说什么?”女孩不解道。 少年不语,缓缓走到湖边,拾起一块石子往湖中投去,水面上泛起涟漪。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这些都是真的。”艾蒙回头看向女孩。 “可您不是说,梦境都是假的么?” “你的意识是真的。” “意识?”女孩微微皱眉。 “也就是灵魂。” 艾蒙走到她的身边,接着说道:“人逝去后灵魂会进入宇宙,并且漫无目的地徘徊,漂泊到遥远的地域、经历自然的转换、进入无限的轮回、成为崭新的生命。” 女孩低下头,有些歉意道:“我似乎听不太懂……” 艾蒙轻呼一口气,指着夜空,解释道:“等我死了,灵魂就会漫游到那些星星之上。彼时,仰望星空就能感受到此刻的思念。” 少女展颜一笑,“真像是哄小孩的故事呢~” “是啊……” 艾蒙环顾四周,璀璨的群星点缀着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向湖畔,萤火虫们忽暗忽明,映照着女孩孤单的身影。 白色衣裙衬托着清雅,银色长发萦绕着梦幻的气息,她挽起发丝,轻声说道:“长夜里,到底埋藏了多少天真呢?” 看着少女的身姿,艾蒙有些出神,就好像误入了一场贵族的舞会——竖琴拨奏起悠远的旋律,宫廷内的女子们翩翩而舞,穿戴华丽的服饰、配上精致的妆容、迈着轻盈的步伐,裙摆划出了优雅的弧度。 男孩情不自禁地说:“望而却步的是朔月,触不可及的是精灵……” “嗯?什么意思呀?” 他下意识答复道:“你就在我身边,却又无比遥远。” 女孩稍微一愣,“您……” 艾蒙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耳根有些发烫。 “我,我是说……梦境和现实的距离。”他支支吾吾道。 “可你脸怎么红了?”女孩朝他走去。 艾蒙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或许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一片树叶,也是一封情书。 “……”男孩想要说些什么,可眼前一阵恍惚,感知被逐渐剥离,似乎是要醒了。 女孩背着手,凑到他面前,嘴里不停地说着。 但艾蒙意识越来越薄弱,已经听不清女孩的声音了,不过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些许期待和喜色。 傍晚临近了,男孩从梦中醒来…… 那是虚构与现实的交接,光与影的重叠。 第47篇 浮生若梦 太阳的余晖笼罩着繁星之城,落日已怅然若失,离别是饱含诗意的仿徨,伴随着寒冷的黄昏,让人浮想联翩…… 八音盒上的旋转木马,水晶球里的雪花纷飞;金鸟笼中的斑斓羽毛,玻璃窗外的银色松针。 “我并不能准确地区分真实与虚幻。” 这是艾蒙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高耸入云的抚星塔里,宽大的木桌上铺着一叠草纸,老者埋头涂涂抹抹,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旁若无人。 在木桌的对面,坐着一名男孩,似乎刚刚才睡醒,舒展着发麻的胳膊。 “您在做什么?”艾蒙看着一桌子的纸张。 “嗯?”老人抬起头,笑道:“你醒啦?怎么样,我的推断没错吧?” 男孩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如果有一天我醒不过来了,是否也会和她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一直长眠。” 温恩指向满桌的手稿,“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剖析这个问题……” 艾蒙大概扫了一眼,这些纸张上画着天体、幻想植物、罗盘、和各式各样的花纹。而且图案旁还附有计算的公式、奇特的符号、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些都是什么?”男孩闻所未闻。 “是当下。”老人缓缓说道:“在物质世界,当下等于零,过去是正数,未来是负数。 已经发生过的时间段大于当下;而尚未到来的时刻小于当下。 把所有的当下相加,就等于人的一生。” “当下就是现在么?”艾蒙皱起眉头。 “确切来说并不是,现在已经发生了,所以大于当下。” 温恩把手指交叉,接着说道:“同样的,尚未发生的都小于当下,所以它处于有或无之间,当下即为零。” ——量子物理 (无数个零的总合,仍然等于零。所以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讲,当下是不存在的。) 男孩脑袋有些发蒙,“可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啊!” 老者不由放声一笑,“哈哈哈~是思想告诉你我们坐在这里,同理而言,我们是靠精神层面来思考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意识。 可现在处在一个物质世界,所以并不能以此来证明自己就真的存在。” “那您的理解是……”艾蒙略有所思。 “梦境~”温恩认真道:“梦境里一切都是想象出来的思维环境,或许梦才是时空的载体。 就像圣女的原动天,那里也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空间,且处于永恒,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所以在那里的时候当下保持着大于零的状态。 以此你可以推断梦里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我思故我在 艾蒙摸摸脑袋,“您可真擅长颠覆思想。” 温恩不禁笑道:“嚯嚯~别在意这些,那只是我突发奇想写下的。” 男孩摇了摇头,“不……您的猜想的确可行。” 老者一愣,沉声道:“提出这种假设的,谁都认为是个疯子吧。” 艾蒙整理着桌上的手稿,叠到一旁,对眼前的老人问道:“如果这个论证成立,那究竟是我梦到了她,还是她梦到了我?” ——庄生梦蝶 “关于这个问题,等明日继承了圣物,我再为你解答。”温恩抬起一旁的猫头鹰标本,将那叠草纸压下。 …… 人类的大脑无时不刻都在虚构各式各样的情景,当某种熟悉的感觉出现时,潜意识就会与记忆相呼应,从而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就是既视现象,也是意识外放的结果。 外放的意识是可以无限扩散的;假设大到了跨越光年的距离,那么一念便可抵达任何星系,从而实现理论上的超越光阴。 同时意识也能无限缩小;小到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点,奇点之内一切规则都失去了作用,在那里时间和空间也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当意识小到这种程度,就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存。 ——原动天之坠 第48篇 1叶知秋 绘着天顶画的宫殿里,布满了烛台,城主尤金邀请王公贵族们前来参加晚宴,以此庆祝初代先知的预言即将被解开。 艾蒙换上了侍从准备的礼服,与温恩一同赴宴。 殿门外,看到温恩走来,人们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虽然他已不再是占星师,但大家仍对这位智慧的老者充满敬仰。 而他身后的少年就有所不同了,那张冰冷的面孔有着莫名的生疏,让人不敢靠近。 “既然温恩先知都已经来了,那就入席吧~”这时尤金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 尝了几口菜肴,艾蒙无心再待下去,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尤金给叫住了。 “怎么?饭菜不和胃口吗?”尤金面带笑意,光秃的头顶上佩戴了镶嵌宝石的护额。 “城主大人,我还有很多事得做,失陪了。”艾蒙微微欠身。 “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啊~”尤金也只有三十来岁,却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 他接着说道:“艾蒙啊~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才能被选为占星师?” “大人,这您应该去问温恩。” “不不不~我想要你来回答,这是一城之主的小小考验~”尤金把语调放得婉转,故作高深。 “看起来您的问题并不是这个。”艾蒙漫不经心。 见他上套,尤金嘴角上翘,“不错,你确实很有天赋,但占星师的权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想要你预言下一任城主的名字~” 艾蒙瞟了一眼他身旁的城主夫人,从隆起的肚子来看,已有身孕。 随即心中默念道:无论我说出什么名字,他都会说正好他孩子也叫那个名字吧,真是笨拙的谋略…… 这时温恩缓缓起身,“伟大的克鲁维二世~艾蒙尚未完成占星术的修习,不妨让老朽来试试?” 温恩以二世来称呼他,示意他已经破格续任了城主,稍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是何意,随即用讥讽的目光看向尤金。 他陪着笑脸道:“既然温恩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就等艾蒙学完了再预言也不迟。” 其实尤金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声张,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面谩腹诽道:等这老家伙滚出北陆了,我把你们一个个喂狗。 艾蒙看着他眼里闪过的凶色,摇了摇头,无奈道:“大人,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嗯,你们走吧!一定要好好练习占星术啊~”尤金挤出一张笑脸,装作若无其事。 …… 少年与老者一同离开了宫殿,提着灯台,来到了抚星塔之上,开始了最后一次传承…… “小家伙~了解宇宙的本质,是第一步;寻觅本我的真谛,是第二步;领悟自然的奥妙,便是最后一步~”烛光映照在温恩的脸上。 “那我该如何领悟?”艾蒙举起油灯,点燃了脚下的火盆,昏暗的房间里炭火若隐若现。 “这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老人披着厚重的羊毛毡,灰白的绒毛在火光下显得慵懒而温馨。 男孩沉吟片刻,说道:“星海古卷所载,初代先知悟出占星术是因为一片落叶。” 老人点点头,“据说那天他在树下欣赏日落,一片叶子飘到了眼前,他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秋天就要到了啊……” 温恩搓搓烤得红润的双手,接着说道:“于是初代便愣住了,他开始思考,人们通过常识,知道了乌云密布就要下雨;通过经验,知道了蚂蚁搬家便要发生山洪;通过文化,知道了不同时节月亮的阴晴圆缺…… 既然通过一片落叶就能预感秋日将至,uu看书 ww.uuansh那为什么不能透过星象来推测命运的前兆呢? 于是他便一心钻研占星之术。” 艾蒙听得不由出神,随即缓缓说道:“我对占星术还有不同的见解……夜空、海域、雪原,人类时常在自然面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所以千方百计寻找超越现实的力量。” 老者一愣,“没错,这是人的天性,敬畏自然,又惧怕自然……所以便用神明的形式来供奉自然。” “说起来,繁星城的人也信仰海神和月神呢。”艾蒙用棍子扒了下木炭,火光更加明亮了,脸颊感受着丝丝温暖。 “确实如此,我们没有狂热的宗教崇拜,亦或者极端的反神袛情绪。”温恩看向艾蒙,“还记得星海古卷的第一句话么?” “嗯。”男孩点了点头,说道: “无论洒出这清晨之光的是太阳还是女神;无论赋予大地生机的是上帝或是自然,我们都该对其充满敬畏之心。 以此,便能迎来更多的黎明。” 温恩笑道:“可见,在那个黑暗的时代,初代先知有着怎样的智慧。” “他的智慧不可否认,但我们所处的环境,也未必就光明。”艾蒙眼神黯然。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如果人生是一段路,还没有抵达终点,天就已经黑了。 那你是选择等待遥不可及的黎明,还是……” “我选择在永夜里继续前行。” “说说你的理由吧。” “既要迎来黎明,必将接受黑暗!迎接末日,是前往天国的唯一途径。” 第49篇 末代先知 深夜的繁星城,已是寂静无声,只有高耸的抚星塔上还冒着亮光。 圆形的房间里,老人开始讲述起占星术的最后一课…… 领悟自然,是为了运用自然—— 至于如何运用,将是人类永恒的命题。 凯尔特人较为落后,几乎只会使用石器,所以他们无法想象罗马人是如何铸造出铁刃与巨大的战船。 同样的,西陆人也难以置信,繁星城究竟拥有着怎样精密的齿轮器械。 而工具的发明意味着人类的进步,同时也映照着整个时代,发展的基础是如何调动自然的能力。 磨坊风车、蜡烛油灯、灌溉水轮,这些工具便是风火水的运用。 以此我们可以推断,是否有工具能控制雷电,以及自然界中的其它能量。 假设这个想法成立,那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能呼风唤雨的神。 如果还有更高等的工具,能随时和千里外的人沟通,或者轻而易举掌控光源,甚至飞向天空。那如此运用的自然,便不能算作是魔法。 可曾经说过,物质世界的背后是精神层面,同理而言,既然有运用物质的工具,那么一定也有运用意识的工具。 听到这里,艾蒙提出了疑惑:“意识也属于自然吗?” “没错~”老人摸摸胡须,接着说道: “意识也是种能量,就像光与风一样,虽然缥缈无形,却又真正存在。 而光的强弱是可以感受到的,当聚焦到一定程度,便能产生极大的热量,甚至把物体灼烧。 意识也是如此,凝聚意识则有很多种说法:冥想、念力、出窍……它处在虚无之中,却能影响万物。” 少年皱眉,“可法术不都是骗人的把戏么?” “也不全是~”温恩笑道:“或许巫婆的魔杖是由增强意念的物质组成,而念出的咒语是种心理暗示,用类似自我催眠的方式激发潜意识里的能量,以感知并召唤自然~” “占星术也是如此吗?” “大概是吧。”老者点了点头,“记得我第一次为你占卜时使用的阿卡那牌吗?它能把抽象的预言给具象化,并且判断出未来的大致趋势。” 艾蒙了然,“照这么说,提尔锋之所以斩无不断,是因为它加强了持有者的意识,所以散发出的能量可以影响到自然界的物质?” “理论上是如此,但那些终究只是道具,要想成为占星师,意识本身才是至关重要的。” 温恩指着自己的眉间,说道:“这里,脑袋里面,双眉之间,有一颗豆子大小的器官,叫做松果体。 这个部位比你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重要,是思想的源头。就像眼看、耳听、鼻闻,松果体具有的功能是感知。 埃及人解刨了无数颗人脑,才研究出这个器官可以控制意识,但它真正的作用,应该是感知宇宙万物。” 温恩说罢为艾蒙演示了松果体的初步使用,艾蒙照着他的样子,用食指按住眉间,闭上了双眼,就像往常一样,看到了一团团光晕和变幻的色块。 温恩接着说道:“试着牵引你的精神层面,去触碰浩瀚的宇宙……” 于是男孩的思维扩散,意识似乎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混沌当中,紧接着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白点,刚开始很远,然后越来越近,并且逐渐扩大,透过白色的虚光可以看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温恩……我……”艾蒙眉头紧皱,猛然睁开了眼,捂着额头说道:“我感觉太阳穴胀痛,脑袋也特别难受。” “很好!”老者忽然拍手称赞,“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占星师了!” “什么?就这样?”艾蒙感觉大脑昏昏沉沉,不解道。 “头晕就对了,多试几次才能习惯。我曾用了数月来适应,而你天赋异禀,或许生来就拥有特殊的感知吧~”温恩脸上挂满了欣慰。 “就这样,能够预知未来?”艾蒙使劲眨了眨眼,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对,等熟练后你便可借此观星卜象,推测别人的命运。” 男孩揉揉眼睛,uu看书ww.uukansu 说道:“预知到的未来,可以改变吗?” “你现在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冥冥之中影响着未来。 可无论怎么更改,宇宙间的法则是守恒的,既然降生于这片星系,就得遵循自然赋予你的宿命。”老人目光慈祥,仿佛装下了所有的智慧。 “宿命么……”少年若有所思,茫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温恩见状不由莞尔一笑,打趣道:“小艾蒙~自然法则虽然至高无上,但思维所产生的能量也是无限的。” 男孩眼睛一亮,“除了能预测过往,还有别的作用?” “当然~”老人摸摸他的头,说道: “按照古希伯莱人的说法,当你的松果体已经汇集了足够多的能量,便可以打开精神上的启蒙,到达更高层次的领域…… 远古时期的众多,就是这样诞生的。 但对于西洲大陆而言,如今是个末法的时代,不过初代先知留下了一个关于伪神的秘密。” “您是说……净火天之冠?”艾蒙一愣。 “对!这抹掩盖了数千年的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明天一早,我们便前往禁地,继承圣物~” “可是……前不久您说过,等我继承了圣物,占星师的使命就结束了……那这门占星术,我还要传承下去吗?”男孩看向老者,脚下那盆炭火几乎烧尽,只剩下盈盈点点的残渣。 “当一种学说繁复到无人能领悟时,它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温恩长吁一口气,那最后一颗火光也随之熄灭。 第50篇 星穹之外 《月不语》 来到北方的大陆, 陌生的行人啊~ 你可曾听过,那名女孩的传说? 正如这祥瑞的云朵,她也悄悄地来过…… 去往无垠的森林, 亲爱的老友啊~ 你能否看见,这位圣女的恩泽? 就同那雪花的飘落,她也无私而静默。 ——繁星城九代先知 …… 长夜里,幽暗一如既往,让人憧憬着曙光的到来。 男孩提着一盏油灯,在城中缓缓前行。从远处望去,像是一团在黑暗里摇晃的光圈。 在离开抚星塔后,艾蒙并没有和温恩回住所,而是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动,沿途经过了一片空地,中央摆放着一座等身的少女雕塑。 他走到跟前,缓缓举起手里的油灯,借着火光,看清了全貌—— 长裙纹理行云流水,五官线条活灵活现,精湛的切工使得这雕像栩栩如生。在夜幕的围绕下,仿佛随时都会苏醒过来。 烛光摇曳,地上微微倒映着亮光,艾蒙低头一看,是块被踩磨得光滑透亮的石板,看来经常有人前来瞻仰悼念。 这时他发现雕像下的基座刻有一串文字,写得很漂亮,就像是常春树的花藤: 愿天使盘旋在您的心间。——致爱圣女 “原来是你呀……” 少年抬起头,皎洁的月光洒在石像的脸颊,唯美而空灵。 他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眼前的雕像比梦里那个女孩更加真实。 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或许温恩的猜想是对的,可梦才像是幻境吧?至少现实里的东西,都真真切切的存在……” 一阵阵失落涌上心头,他感受到了内心的颤动,上一次体会这种滋味,是听闻罗兰说起朋友时,想到了伯纳德…… 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再度失焦,男孩明白,这种感情会使他不堪重负。 可脑海里浮现的女子身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必须尽快脱离那个虚构的世界!! 内心发出了嘶吼,低危抑郁症蔓延开来,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踩踏着男孩的观念。 患有病症的艾蒙疏离群体,从小就处在别人冰冷的目光下,一次次认清自己是个异类。 如此孤僻,本该变得麻木,却因温恩的出现,知道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多年来一起抵御生活中的磨难,男孩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位和蔼的老人,不知不觉间,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加上伯纳德,艾蒙拥有了长辈和同伴…… 可对于他来说,这些只是假象,暂时蒙蔽住了双眼。 吊桥已摇摇欲坠濒临坍塌,只需要一个诱因,便会彻底崩溃且万劫不复。 而这个诱因,就是圣女—— 艾蒙在梦境里产生了现实中的情愫,但因笃信温恩,他对意识的存在深信不疑。 可当他看到雕塑后,终于开始质疑其真实性—— 眼前的石像即便没有灵魂,却也触手可及; 梦中的幻象虽然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对她的依依不舍,使得艾蒙思维方式不能自己,于是陷入了的内心的挣扎。 就在怅然若失间,忽然恍然大悟—— 男孩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一次的更换。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回归正轨…… 关于梦想—— 欲望衍生的替代品,丑陋虚伪的遮羞布。 关于命运—— 命是败者的借口,运是胜者的谦词。 关于情感—— 无论爱与被爱,拥有即为负担。 …… 这一刻,少年缭乱的思绪空明了,且再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第51篇 烟消云散 生来最累的便是需要背负太多东西。我全都放下了,为何还是不堪重负?——繁星城末代先知 少年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抉择。 几番辗转反侧之后,困意涌上了心头,他吹灭蜡烛,紧绷了一天的意识终于放松下来,不到一会便睡着了…… 纯净透彻的湖水、果实饱满的樱桃树、紫白渲染的三色堇。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空灵的味道,如仙境般的氛围里,是一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魄。 轻轻哼唱着悠远的歌谣,梦境仿佛是属于她的画廊,一笔笔勾勒出记忆中的祈愿。 看到少年的到来,她心中雀跃,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莫名的话语打断: “若是心底开出了花朵,不能摘下,也不能触碰。” 这是温恩第一次为艾蒙占卜时所说的预言。 “这是何意?”少女眉梢轻皱。 “转瞬即逝,将是你我的结局。”艾蒙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您……究竟怎么了?”女孩紧张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悯。 艾蒙凝望着她,湛蓝的眼眸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片刻后,缓缓说道:“道个别吧,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女子站在樱桃树下,沉默了许久,攥紧的双手被汗水浸湿。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斑驳陆离却掩不住遗世的容颜。 她轻轻呼吸,平复内心的慌乱,挤出了一抹微笑。 “您可以告诉我原由吗?” 和煦的光晕里,是女孩梦幻般的轮廓,艾蒙看得神情恍惚,念道:“一触即碎的梦,终究是要醒来的。” 少女不语,摘下了几颗樱桃,捧到他跟前。 “您吃。”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艾蒙不忍拒绝,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放到嘴中。 “甜吗?”女孩渴望听到他的答复。 “梦里的果实,并没有味道。”少年脸上依旧挂满冷漠。 “……” 柔软的银发被风吹得散乱,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低声说着:“是呢……我只是梦,永远比不上现实吧……” 艾蒙摇摇头,“这与你无关,离别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他重复了一遍温恩那晚的预言: “越美丽,就越短暂。 那些最终会让人无法自拔的,一开始总是很美好。 无论花儿多么鲜艳,都将枯萎凋零,不会有一片花瓣残留。” …… 女孩抬头看着艾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迟迟张不开口。 艾蒙与她离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女孩心跳得很快,急忙避开视线,说道:“您看这些三色堇,虽然花期很短,却也瞬息万变呀……” 少年闭目轻语:“可你曾说过,它们的花语是白日梦,代表虚无缥缈的爱情。” …… 湖面上鱼儿跳跃,打破了此刻的沉寂,她侧过头望着碧波荡漾的水纹,喃喃道:“鱼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后话—— 多年后,艾蒙去到了东洲大陆,并结识了其一生的宿敌。 二人止戈为武,惺惺相惜。那日楼兰一别,他提笔为艾蒙写下了一篇长诗—— 《龙将行》 色如聚沫,痛如浮泡,皆悉空寂,无有真正。 心之殇,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香散艳消仍六根不净,烟聚萝缠兮,此生奈何,欲语还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白驹过隙五年凛冬,问何时逢春?摆渡人遥指水中月。 醉翁之意不在酒,镜花水月几许痴? 情至深大梦一场,卦算尽天道无常。 众生七苦,最苦,求不得……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假作真时真亦假,南柯一梦宁沉沦。 攸攸弦断,凄凄缘散。秋风吹尽,坊间雪漫。 呜呼哉!冬岂落寒松? 游龙破浪,遁长空! 第52篇 海妖的呓语 晨曦来临,大地冻起凝霜。 繁星城位处北陆的末端,而其身后,便是世界尽头的冰洋——观星海域。 在观星海以北,水面被冻结成了厚冰,往里延伸百余步,天地间大雪纷飞,万物皆被蒙蔽。 帷幕后的轮廓模糊不清,圣洁、神秘、净土,是人们冠以它的头衔。 这千百年来无人踏足的领域,就是先知们世代守护的禁地。 …… 海域沿岸,此时已聚满了人群,比之不久前的星海节还要热闹,因为今日,他们将一同见证千年前的预言。 兽皮衣袍、毛绒斗篷,抵御着刺骨的风雪。有些孩童也被父母裹在怀里带来了,谁也不想错过这场命中的洗礼。 人们围绕着岸边的巨大石碑,纷纷躬身顶礼,为后世祈福。 而那碑上所刻的,便是初代最后一个预言—— 哑巴会开口 瞎子要睁眼 瘸子能站立 …… 艾蒙与温恩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石碑之前。 望着碑文,艾蒙的松果体感受到了明显的波动,他扭头看向温恩,从老人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明白了这并非错觉。 “去吧~孩子,揭开尘封已久的历史,你将成为这冰天雪地的主人。” 随着老者话音落下,艾蒙绕到了石碑之后,他抬起脚,轻轻迈向冻结的海面。 人们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历经千年,人类向未知的步伐,再一次踏出。 云间偶尔会飘洒下一片雪花,少年站在海岸的边缘,眼中闪过一抹决断,往前方缓缓走去,每踩下一步,都让人胸口为之一沉。 看着男孩单薄的身影,老者忧心忡忡,沧桑的手也不禁颤抖。 …… 越往里走,雪便下得越大,眼前数百步的距离,只有一片灰白的雪雾。 那目光可见的最深处,几乎漫天都是厚重的云霾,像一层铺天盖地的纱幔,遮掩了雪国的秘密。 无人知晓那里究竟埋藏着什么,在浩瀚的自然界面前,现有的文明只是一叶扁舟。 大概走了几十步,积雪使得艾蒙的脚步越来越重。 他拔着双腿,艰难地往前挪动。 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之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将近百步,雪已埋过了膝盖,少年立于北境之颠,大脑因为冰冷而无比清醒,内心也前所未有的空净。 他闭目凝神,开启了占星术的运用,眉间的松果体蕴含着智慧,向前方探去。 意识开始扩散,思维穿过灰蒙蒙的雪原,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冰面,隐约散发着幽蓝。 “这是……蓝冰?” 星海古卷有载:蓝冰底部区域为深黑色,只有在绝对零度下才能形成,相传这种冰晶能凝固千年不化。 艾蒙牵引着意识,继续与冰面接触,寒意流入了四肢百骸,随着脉搏跳动,他的感知越来越清晰。 似乎听见了碎冰浮在水面上,在波浪间互相碰撞,发出了咯嗒的声响。 男孩随之沉浸了下去,透过冰层,坠往大海的深处。 意识被海水吞没,他看到湛蓝的海里,漂浮着一群触须细长的水母。 透明的身体一张一合,发出紫色的荧光,如一网令人眼花缭乱的妖魅。 继续下沉,水压的咕呜声忽远忽近,蓝鲸在头顶游过,滑动着巨大的双翅,伴随空谷般的啸鸣。 艾蒙感觉周遭越来越压抑,那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奇异的海洋生物轻轻放电,冒着微光。 再往下,一只孤独的巨兽在海底发出沉重的呼喊,包含了亘古不变的意念。 接着不停地下潜,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生物了,空灵的深渊里万籁俱寂,黑暗压盖着头顶,什么也看不见了,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堕落当中。 就在少年意识快消散时,一声声悠远的呼唤传来。 那是大海的声腔,无垠星河的吟唱…… 海妖们发出神秘的嘤咛,让人忘却掉时间、迷失了自己。 深情的呐喊似乎是求欢的本能,悲凉的吟咏仿佛能净化欲望。 魅惑的歌唱在周围久久徘徊着,酥麻感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末梢。 艾蒙无法听懂那远古的歌谣,却能解读歌声中所蕴含的意境—— 涅槃火幻化作落日余晖 诸神黄昏交鸣 凛冬至朔月起预示石碑 末日审判降临 万道曙光刺穿阴霾 破晓之后即是黎明 …… 观星海岸旁,uu看书 uukashu 人们望着雪地中一动不动的男孩,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这时一片雪花落在艾蒙的额头,晶体在温热的皮肤上触之即融,像颗露珠划过眉间,一丝冰凉刺入脑海。 他刹那间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瞪着前方的茫茫雪野。 “鲛人呓语!!” 他回想着刚才的经过,几乎与古卷所录无异。 传说中,深海栖息着一种似人的生物,拥有妖娆的美貌与天籁般的歌喉。 人鱼、水鬼、海妖,这是人们古往今来赋予它的名称。 而初代先知将之唤做鲛人。 鲛人与大自然中的其他生物一样,有着求偶的本能。且习性好淫,歌声带有特殊的频率,能迷惑同类。 所以雌性鲛人时常在海面的浮冰上歌唱,以此吸引雄性鲛人的青睐。 不过偶尔也会引来其他生物,比方说人类。 经不住诱惑的船员们撞礁而沉,侥幸存活下来就说是鲛人故意引诱他们。 久而久之,这种温顺而美丽的生物被描述成了张牙舞爪的海妖。 当然,也有的被鲛人救上了岸,于是就想象出了一场与美人鱼的邂逅。 初代先知有言: 鲛人沉睡时会发出呓语,听之能感悟自然,以此心境通明。 但它们休眠期都处在深海的底部,所以鲜有人能听闻。 于是北陆的传说里便多了一粒尘埃——鲛人呓语。 第53篇 朔月 从迷茫启航,能寻找到期待的方向吗? 少年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在离开了耶路撒冷后,他已看不到未来,更不愿再做出选择。只能听从温恩的话语,回到北陆继承圣物。 他也曾想过,在这之后又该如何?既身不由己,便得过且过。 毕竟人性里与生俱来的原罪,凭一介凡俗之力,无法根除是必然的。 可得知圣物能改变宿命后,男孩嗅到了希望,随着鲛人呓语的出现,他更加确信,自然赋予的命运并非不可逾越。 于是便将放弃的期望再度拾起,并开始感悟那段呓语—— 谩骂、讥讽、蔑视、侮辱、暴戾、残忍、欺骗、病态、憎恨、猜疑、扭曲、强迫、痛楚、贪婪…… 长此以往,就是这些根深蒂固的人性,导致了时代的畸形与缺陷。 艾蒙想起了多年前异教徒的话语: “你们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原罪带到人间!” 最终他得出了结论—— 神明已然抛弃了这可悲的世界,唯有重建新的秩序,才能使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 积雪覆盖的冰面之上,男孩跪坐在中央,埋着头不停地发出咯咯的笑。 海岸旁的人们在好奇张望着,温恩却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艾蒙的笑声,竟会是那么的诡谲张扬。 笑得双肩颤抖,就像垂死挣扎中找到了希望;笑得嘴角开裂,如同绝望到了极点的癫狂。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面色沉重,不知男孩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惨笑起来。 “……”“……” 这时温恩察觉到一旁的石壁在微微晃动,同时一道惊呼传来:“字!石碑后有字!!” 他赶忙绕到碑后,定眼一看,三句箴言不知何时刻在了上面—— 破晓黎明赤日现 万物枯竭凛冬至 繁星陨落净火得 “神谕,是神谕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对着石碑跪拜。 “不对……” 温恩眉头紧锁,“这三句话的意思是…… 只有繁星城毁灭了,才能得到净火天!” “不好!” 老者立马对着雪地里高喊:“艾蒙!!你快回来!预言所示,如今还未到继承圣物的时机!” 闻声,雪地里的少年缓缓爬起,扭头看了一眼浮现的碑文,并未表现出太过意外。 他声音平静,若无其事地说: “那您告诉我,这颗高悬的星宿,何时才会陨落?” 岸边的老人摇摇头,沉声道:“繁星城在北陆屹立了千年,恐怕不会轻易就消亡。” “所以说……与其苦等未知的黎明,不如在夜幕降临前就一探究竟。”少年伸出手,将落在掌心的雪花紧紧握住。 “万万不可!!”温恩向来和蔼的脸上升起一抹怒意,“你要知道,初代的预言从未有错!” “那又如何?禁忌,总要有人来打破的。” “可千年来,我们是听从了先辈的指引,才能幸免于难!” “是啊,你们不会跌倒……” 艾蒙目光扫过沿岸,密密麻麻的人群竟一时鸦雀无声。 “那是因为你们从不抬头仰望天空!!” 随着他呼声落下,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整片海岸都在喧闹骚动着。 温恩站在石碑前,大声喝道:“若擅闯禁地!北陆将再次迎来灭顶之灾!!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位圣女可以牺牲了……”老者深知他的软肋,试图以此劝说。 艾蒙则不以为然,他抿着嘴,仰头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入凡夫无法触及之地,得俗子不可获取之物。” 语罢,少年继续往大雪深处走去…… 在洁白无瑕的雪野里,那身飘摇的黑袍异常醒目。 第54篇 迷惘 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一辆镶金的车辇正缓缓驶来,轮轴滚动间,溅起凝冰的碎屑。 马匹无法抵达岸边,这是由数十位壮汉拖着前行的,人们见之连忙避让。 车厢里坐着一名神情傲慢的光头男子,正是尤金?克鲁维。 他抬着一盘布满血丝的内脏,咀嚼了一片熊肝,摄取其中的热量。 “啧啧啧~真是壮观啊!”透过侧窗,尤金看向沿岸汇聚的上万人群。 忽然,目光停留在了雪地里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年身上,他微微眯起眼,像只盯紧了猎物的秃鹫。 雪幕下,艾蒙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仍在迈步前行。 一片片雪花飘洒在他厚重的斗篷之上,被体温融化后凝固成霜。 随着冰水混合物的累积,里面那件兽皮外套也被冻得僵硬,穿在身上如同铁皮一块,肆意吸收着他的体温…… 艾蒙掀开兜帽,解下冰凉的金属胸扣,手指冷得刺痛,咬牙将斗篷与外套脱掉,身上只剩下一件宽松的衣袍。 他把冻结的衣物一扔,脚步继续跨出…… 雪已埋过了大腿,每一步都极为艰难,幸好皮革靴外裹了一层厚毛,用草绳将之捆住,能抵御冰渣雪沫的浸透。 这时岸边的尤金得知他是强闯禁地,急得焦头烂额,对着一干侍卫下令: “快!!去阻止他!” 一时间却无人敢上前,生怕遭到神明的报应。 “通通都是废物!!”尤金怒吼一声,气得暴跳如雷。 就在人群骚乱之时,温恩在一片错愕的目光中窜出,那具七十多岁的身躯,竟顶着冰雪和寒风向前冲去…… 他奋不顾身地奔跑着,一次次摔倒在雪堆里,又吃力地爬起来,脸庞都冻起一层白霜。 终于,他拦在了艾蒙面前,盯着少年的双眼恳求道: “繁星城需要你!快停下吧……占星师!” 看着老人狼狈的模样,男孩略微一愣,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救赎他们。” “可这是一意孤行啊!”温恩愁眉不展。 “或许是吧。”艾蒙轻轻抬起头,暗金色的发丝沾满了碎雪。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呼……告诉我是为什么?”老人喘着粗气,嘴边喷出一团团白雾。 “您曾问我,天若未放出光明,该如何抉择方向? 而我的答复是…… 如果注定不能迎来曙光,唯有亲自去踏破黎明。” “孩子……”温恩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执迷不悟,神是不会原谅你的!” “是啊,神不会原谅我…… 因为从此刻起,我将要替代他!” “什么?” 老人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艾蒙,“难道……你想成为新的神袛?!” 艾蒙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望向雪幕的深处,他双眼迷离,却仿佛看清了世界的真容。 温恩急得咬牙切齿:“艾蒙·奥芙诺伊!你会触怒自然!你会毁坏法则!你将被世人所唾弃!!” “即便如此,我也要得到净火天!”少年眼中闪烁着锋芒,“届时,我就是雪域的领主!一切规则都该重新制定,世间将迎来完美的秩序!” “可伪神无法将真神取而代之啊!!”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着,uu看书w.uukanh.co 脸上布满了皱纹。 少年神情恍惚,缓缓摊开左手,把掌心对准苍穹。 “只要伸出手,一定可以抓住星辰!” 温恩愣住了,这句话,曾是他告诉艾蒙的…… 六年前—— 懵懂的男孩有了第一个人生目标,他想改变人性里的罪孽,却连一个铁匠都救不了。 于是温恩告诫他:你当然可以怀疑理想无法实现~可如果连伸手都不敢,又如何去触摸星辰呢? 从此,少年开始了救赎世人的征途…… 时光荏苒,转眼他已二十岁了,仍在坚守着曾经的信念。 可没想到的是,最终阻止他的,会是那个最初指引他的人。 “小艾蒙……” 老人脸色黯然,双手颤抖着,发红的眼眶也湿润了。 男孩面无表情,脚步再度迈出,机械般的向前挪动着身躯。 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二人似是忘记了寒冷…… 温恩趴在雪地里,冻僵的双腿无法再支撑起身体了,他用最后的力气祷告着:“伟大的神,慈爱的神!请原谅这个孩子吧……我愿替他承受一切罪责,一切罪责……” 望着艾蒙渐行渐远,老人的大脑已冻得无法思考,世界万籁俱寂,耳蜗里只剩下了微弱的嗡鸣声…… 眼眸中倒映着洁白的雪野,分不清哪面才是天空,翻飞的冰晶如万花筒般交错着,但无论四周再怎么变化,中间一直是那道孤傲的身影,向着神的领域踏步前行。 第55篇 路西法 宿命一词,无法阐述。 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在观星海域圣洁的净土上,有着千万年来无人踏足的禁地。 如今,却被一名少年彻底打破,于繁星之城,于极北之巅,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迹…… 就在积雪快要深过腰部时,他感觉到脚下的松软感开始减少,这里的雪密度很大,没走几步,便如履平地了。 可埋在雪里时还好,离开了雪堆,凛冽的寒风吹得下半身如针扎刺骨一般。 艾蒙不停地打着冷颤,松垮垮的衣袍遮挡不住一丝凉气,血液已开始凝固,皮肤冻得苍白…… 呼出的热气在嘴边结成了霜,发紫的唇齿哆嗦着,坚毅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动摇。 到了雪幕深处,天空愈发昏暗,灰扑扑的云层开始洒出冰雹。 一颗颗冰粒打在男孩的耳朵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 手指关节冻得僵硬,无法舒展开来,也不能握紧拳头。 寒冷使得他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但瞳孔里的意志依旧坚定不移。 无人知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信念。 …… 终于,穿过风霜,艾蒙站到了禁地之前。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没有高耸入云的雪山、也没有无边无际的冰川…… 有的,只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冰面,无一丝杂质与裂纹,通体散发着幽灵般的深蓝。 艾蒙脑袋冻得一阵阵眩晕,模糊的视线勉强能看清眼前,那似乎有着一团奇异的红色光圈。 “这……就是净火天么?” 他昏昏噩噩,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缓缓向前走去,随着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好像寒冷瞬间被驱散了。 “我怎么……”艾蒙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环顾四周,没想到这里竟然下着大雨。 仰头望着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狂暴的雨水浇泻到他的脸上…… “热的?!这雨水是热的!”艾蒙撕开上衣,任由雨点拍打着他的身躯。 待暖和一些后,看向脚下幽暗的冰层,和使用占星术时所见的一样,不过远处却多了一个光团…… 在雨幕下难以看清是什么东西,艾蒙随即往前走去,到了中间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把猩红的刀刃,一半插在冰层里,隐隐冒着微光。 “这是……炎魔?” 艾蒙一愣,眼前的刀刃并没有握把,正如洛夫曾经说过的一样。 “没想到都是真的……” 他开始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按照炼金术师洛夫所言: “北陆有一锋芒毕露的断刃,名为炎魔。 相传那里面封存着恶魔,炽热无比,握柄鞘壳触之即化,所以并无握把。” 玫瑰议会的旧约所录: “路西法与神明交战后,他手中那把名为末日审判的刀被斩断了,堕落时他把自己恶魔的形象封印进了断刃之中。 所以路西法虽身处地狱,却也散发着六翼天使的光辉。” 这样看来,断裂后的末日审判,就是所谓的炎魔…… 据古希伯莱人所述: “天堂分为九层,最高的一层,叫做第九原动天,代表了起源与永恒。 而凌驾于九层之上的,被称为净火天,象征着至高与超越。 六翼炽天使路西法,便是从那里开始堕落,经过了九个晨昏,才坠入地狱沦为恶魔。” 星海古卷所载: “繁星城以北,观星海末端,存一圣物,名净火天之冠,石碑者得而继承,以至伪神现世。” …… 如此说来,断刃炎魔、末日审判、净火天之冠,就是同一件圣物,是末法时代唯一的伪神之谜…… 至于那位伪神,便是路西法。 初代先知在石碑上留下了三句预言,后人只有将之解开,才能找到圣物的继承者。 “哑巴会开口、瞎子要睁眼、瘸子能站立。” 这正好对应着萨克森的哑巴国王、撒旦教的独眼老巫、圣殿骑士的断腿领袖。 所以艾蒙成了当之无愧的预言之子…… 而在荆棘庄园时,守墓人所传唱的禁曲,也映照着一切! 《复乐园》——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本住在云外天国,每日聆听上帝教诲。 是神的歌颂者、见证者、传扬者。 因不忍人类自相残杀,故化身布道圣人,在世间传达神谕使其得到救赎,给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可世人啊…… 没有了痛苦却愈发欲求不满。 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暖和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 可一旦露出了怒意,那狰狞的面目中仿佛隐藏着一头巨龙。 虚与委蛇的握手言和;锋芒毕露的笑脸拥抱。 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所有人都想要持牛耳…… 三位贤者并未放弃,他们说世人皆有原罪,就连神也不例外。 但只要向上帝忏悔并且加以改之,uu看书 w.uukanshu一定能够得到宽恕。 可人们没有选择赎罪,而是把罪行推给了神明—— 他们割下歌颂者的舌头; 戳瞎见证者的双眼; 打断传扬者的腿脚。 三位贤者被驱逐了,世间多了三个疯癫的流浪汉,在这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下该彻底失望了吧? 世人只有痛苦时才会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寒冷人们就无法感知温暖;阳光太强他们反而会向往阴暗的地方。 当竖琴被拨奏…… 能否忆起天国的颂歌? 三个流浪者无数次为黎明祈祷,却从未看见曙光。 直到那日…… 恶魔敲响了原罪的丧钟!路西法伴随着凛冬和雪夜降临了。 朔月当空,他的鎏金甲被圣洁所笼罩,末日审判散发着破晓之光。 追随者们高举火把,那是黑暗里燃起的意志啊! 在声声咆哮中炽热燎原,缔造出了一片诸神的黄昏! 而黄昏之后,即是黎明—— 瞎子说那是他在人间第一次看见光亮; 哑巴吟唱起了神圣的战歌; 瘸子挥舞着象征重生的旗帜。 从此, 路西法把痛苦带回人间!! …… 这一刻,少年从沉思中惊醒,他终于明白,鲛人呓语竟然与之不谋而合—— 涅槃火幻化作落日余晖 诸神黄昏交鸣 凛冬至朔月起预示石碑 末日审判降临 万道曙光刺穿阴霾 破晓之后即是黎明 第55篇 堕落天使 宿命一词,无法阐述。 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在观星海域圣洁的净土上,有着千万年来无人踏足的禁地。 如今,却被一名少年彻底打破,于繁星之城,于北陆之巅,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迹…… 就在积雪快要深过腰部时,他感觉到脚下的松软感开始减少,这里的雪密度很大,没走几步,便如履平地了。 可埋在雪里时还好,离开了雪堆,凛冽的寒风吹得下半身如针扎刺骨一般。 艾蒙不停地打着冷颤,松垮垮的衣袍遮挡不住一丝凉气,血液已开始凝固,皮肤冻得苍白…… 呼出的热气在嘴边结成了霜,发紫的唇齿哆嗦着,坚毅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动摇。 到了雪幕深处,天空愈发昏暗,灰扑扑的云层开始洒出冰雹。 一颗颗冰粒打在男孩的耳朵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 手指关节冻得僵硬,无法舒展开来,也不能握紧拳头。 寒冷使得他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但瞳孔里的意志依旧坚定不移。 无人知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信念。 …… 终于,穿过风霜,艾蒙站到了禁地之前。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没有高耸入云的雪山、也没有无边无际的冰川…… 有的,只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冰面,无一丝杂质与裂纹,通体散发着幽灵般的深蓝。 艾蒙脑袋冻得一阵阵眩晕,模糊的视线勉强能看清眼前,那似乎有着一团奇异的红色光圈。 “这……就是净火天么?” 他昏昏噩噩,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缓缓向前走去,随着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好像寒冷瞬间被驱散了。 “我怎么……”艾蒙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环顾四周,没想到这里竟然下着大雨。 仰头望着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狂暴的雨水浇泻到他的脸上…… “热的?!这雨水是热的!”艾蒙撕开上衣,任由雨点拍打着他的身躯。 待暖和一些后,看向脚下幽暗的冰层,和使用占星术时所见的一样,不过远处却多了一个光团…… 在雨幕下难以看清是什么东西,艾蒙随即往前走去,到了中间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把猩红的刀刃,一半插在冰层里,隐隐冒着微光。 “这是……炎魔?” 艾蒙一愣,眼前的刀刃并没有握把,正如洛夫曾经说过的一样。 “没想到都是真的……” 他开始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按照炼金术师洛夫所言: “北陆有一锋芒毕露的断刃,名为炎魔。 相传那里面封存着恶魔,炽热无比,握柄鞘壳触之即化,所以并无握把。” 玫瑰议会的旧约所录: “路西法与神明交战后,他手中那把名为末日审判的刀被斩断了,堕落时他把自己恶魔的形象封印进了断刃之中。 所以路西法虽身处地狱,却也散发着六翼天使的光辉。” 这样看来,断裂后的末日审判,就是所谓的炎魔…… 据古希伯莱人所述: “天堂分为九层,最高的一层,叫做第九原动天,代表了起源与永恒。 而凌驾于九层之上的,被称为净火天,象征着至高与超越。 六翼炽天使路西法,便是从那里开始堕落,经过了九个晨昏,才坠入地狱沦为恶魔。” 星海古卷所载: “繁星城以北,观星海末端,存一圣物,名净火天之冠,石碑者得而继承,以至伪神现世。” …… 如此说来,断刃炎魔、末日审判、净火天之冠,就是同一件圣物,是末法时代唯一的伪神之谜…… 至于那位伪神,便是路西法。 初代先知在石碑上留下了三句预言,后人只有将之解开,才能找到圣物的继承者。 “哑巴会开口、瞎子要睁眼、瘸子能站立。” 这正好对应着萨克森的哑巴国王、撒旦教的独眼老巫、圣殿骑士的断腿领袖。 所以艾蒙成了当之无愧的预言之子…… 而在荆棘庄园时,守墓人所传唱的禁曲,也映照着一切! 《复乐园》——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本住在云外天国,每日聆听上帝教诲。 是神的歌颂者、见证者、传扬者。 因不忍人类自相残杀,故化身布道圣人,在世间传达神谕使其得到救赎,给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可世人啊…… 没有了痛苦却愈发欲求不满。 他们平日里温文尔雅,暖和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 可一旦露出了怒意,那狰狞的面目中仿佛隐藏着一头巨龙。 虚与委蛇的握手言和;锋芒毕露的笑脸拥抱。 虽然没有了战争,但所有人都想要持牛耳…… 三位贤者并未放弃,他们说世人皆有原罪,就连神也不例外。 但只要向上帝忏悔并且加以改之,uu看书 ww.ukanshu一定能够得到宽恕。 可人们没有选择赎罪,而是把罪行推给了神明—— 他们割下歌颂者的舌头; 戳瞎见证者的双眼; 打断传扬者的腿脚。 三位贤者被驱逐了,世间多了三个疯癫的流浪汉,在这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下该彻底失望了吧? 世人只有痛苦时才会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寒冷人们就无法感知温暖;阳光太强他们反而会向往阴暗的地方。 当竖琴被拨奏…… 能否忆起天国的颂歌? 三个流浪者无数次为黎明祈祷,却从未看见曙光。 直到那日…… 恶魔敲响了原罪的丧钟!路西法伴随着凛冬和雪夜降临了。 朔月当空,他的鎏金甲被圣洁所笼罩,末日审判散发着破晓之光。 追随者们高举火把,那是黑暗里燃起的意志啊! 在声声咆哮中炽热燎原,缔造出了一片诸神的黄昏! 而黄昏之后,便是黎明—— 瞎子说那是他在人间第一次看见光亮; 哑巴吟唱起了神圣的战歌; 瘸子挥舞着象征重生的旗帜。 从此, 路西法把痛苦带回人间!! …… 这一刻,少年从沉思中惊醒,他终于明白,鲛人呓语竟然与之不谋而合—— 涅槃火幻化作落日余晖 诸神黄昏交鸣 凛冬至朔月起预示石碑 末日审判降临 万道曙光刺穿阴霾 破晓之后即是黎明 第56篇 勿忘我,听风吟 禁地之内,瓢泼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艾蒙把湿漉漉的发丝挽到脑后,走到断刃前,感受着它所散发的波动。 随即,缓缓伸出双手,将断刀紧紧握住,锋芒切割着掌心,血液混着雨水流向了冰面,冒起丝丝热气。 他呼吸变得沉重,嘴里发出了恶魔般的低吼—— “恐惧,来吧!长夜,来吧!还有你,无尽的地狱!迎接你的新主人吧!哈哈哈!!”他狂笑着拔出了刀刃,刹那间,火焰吞没了一切…… 蔓延的火势在冰面上席卷开来,蒸干了雨点和积雪,蒸汽化作的白雾喷薄而出,天空火光四起,大地暴雨如注,燃烧着的禁地,仿佛打开的地狱之门…… 岸边的人们炸开了锅,绝望的高呼着:“天降神罚!北境之灾啊!!” “浩劫将至!逝去的圣女……请再次庇佑繁星之城吧!!” …… 随着刀刃拔出冰层,艾蒙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他,那动听的嗓音宛若复苏之风…… 艾蒙慢慢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片星空。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冰面上,而是…… “我已经死了么?”看着周围熟悉的花园,他茫然不知所措。 “您活得好好的~”身后传来少女轻灵的声音。 艾蒙一愣,回过头,看到了那张清澈的脸,只觉恍如隔世,让人怅然若失…… 初见是惊鸿一瞥,再见亦然,曾几何时,误以为大梦初醒,暗香疏影早已无疾而终……如今再度相逢,仍为之倾心。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没想到这么快~”女孩望着他,目光里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少年有些失神,在心中默默念道:“温恩……我知道答案了,不是谁梦见了谁,而是她想见我,我也想见她……” “您怎么了?”女孩挥手晃了晃他的眼睛。 艾蒙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您还能做梦,说明没事呀~”少女柔声一笑。 “或许吧……”艾蒙从草地上爬起,抬起头,夜空一览无余。 “也可能,我已经死了,就像你一样,再也不会醒来。” “可您不是说,死后会去往星空吗?”少女眨巴着眼睛。 “嗯。”艾蒙点点头,“那便是我的归宿。” 女孩疑惑道:“也是我的归宿吗?” “不……” 艾蒙轻抚着面前的樱桃树,缓缓说道:“人的心和身体都是自由的,就像这树叶一样,会随着风,飘向远方……”他回头看着女孩,“而有人思念你的地方,就是你的归宿。” “落叶归根么……”少女眉梢有些黯然,“可除了您,还有思念我的人吗?” “当然。”男孩转过身,继续说道:“你可是繁星城的圣女,整个北陆都记得你的恩泽。” “那您呢?” “正好与你相反。”艾蒙背靠着树,“西陆的城池,都张贴着我的通缉令。” 女孩有些不解:“您不像是坏人啊……” “可别人不这么认为。”艾蒙沉声道:“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那您就没有同伴吗?” 少年摇摇头,“当我看见罪孽深重的人性,心里就会蒙上一层雾。 雾多了,别人便无法看清我的所思所想,等雾大到足以遮天蔽日,就连自己都被蒙蔽了。 所以我终究只是一个作茧自缚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破茧成蝶。” “可我相信您!” 女孩轻咬着唇,目光坚定。 少年不禁为之一振,湖畔的月光清冷而旖旎,眼前是那名近在咫尺,又好像天各一方的女子。 “谢谢你……可梦迟早是会醒的。”艾蒙神情变得低落。 女孩看着他,认真地说: “您说过,若是心底开出了花,不能摘下,也不能触碰。因为无论花儿多么鲜艳,最终都将枯萎凋零,不会有一片花瓣残留……对吧?” 男孩皱着眉,沉默不语。 “您看看那儿……”她指向了湖畔,顺着望去,岸边的三色堇不见了,新开满了蓝幽幽的小花。 “这些是星辰花,它们不会凋谢的,即便是干枯了,也不会褪色!”女孩咬着银牙。 艾蒙看着那一株株如星点般的花,叹道: “所谓的鲜花转瞬即逝,只是投射出现实的隐喻。即便种下了永不凋零的花,也是天真和徒劳的。” “可是……我……” 女孩低着头,手心捏得发红,悄声的啜泣着。 艾蒙走到她的身边,轻轻伸出手,略微迟疑了一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知道吗……即便人们不看月亮,长夜依然会因月光而可视。 周围被光芒笼罩着,便会情不自禁为之侧目。 可是想拥有,却不能伸手,因为抓住月光的同时,其实也是挡住了它……” 少年轻轻拭去女孩的泪痕,“于我而言,你就是那抹月光。 虽然触手可及,却会从指缝穿过;即便视而不见,也将留在余光里。” …… 梦里是荒诞不经的言语;梦醒是犹在耳畔的呢喃。u看书.ukanhu.om 星辰花—— 它们的花语是勿忘我,代表永恒的爱与回忆。 相传曾有一位年轻的骑士,自幼便守护着公主,久而久之,二人坠入了爱河,可身份的悬殊使他们注定无法厮守。 终于,国王将公主嫁给了邻邦的王子…… 出嫁的那天早晨,骑士身穿银甲,跨上白羽马驹,带领着队伍,护送公主出城。 一路上,街道两旁的人们高唱欢歌,撒着鲜花,为他们送行。 那名领头的骑士身姿挺拔,披风染红了天际,彰显着帝国威严。 可人们却看不见他头盔里,有着两行泪水流下。 在经过多瑙河时,公主看见河畔开着颜色如天空般湛蓝的花。她示意队伍停下,走下马车,看着那些不知名的花朵。 骑士向河边走去,他明白女孩的心意,知道这些花应该别在她的发鬓。 可当骑士摘下花时,却失足滑落了河中,他身体陷入急流,一手握着鲜花,一手抓住河岸的岩石。 公主连忙冲到岸边,想要抓住骑士的手,可骑士却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她说:“勿忘我。” 随即把花扔向恋人,放开双手,消失在了河流里。 公主跌坐在岸边,双手捂着脸,指缝间滴出的泪淋湿了鲜花。 风轻轻吹拂着,吹过公主的泪,吹过骑士的最后一句话…… 河畔上,开满了用泪水浇灌的花。 它们原本湛蓝,却染上了一抹忧郁,变得如天上的繁星般幽紫,从此得名,星辰花。 第57篇 温恩的挽歌 沉浸在梦里的少年,被手心传来的撕裂感惊醒,他猛然起身,眼珠打转发现自己昏睡在了蓝色的冰面上。 雨已经停止了,周围一直燃烧着熊熊烈火,使得他无法看清外面的景象,灼热的火光烤得脸颊一阵阵刺疼。 抬起手,掌间被割开了两道口子,泛红的伤口似乎刚愈合不久,旁边却没有丝毫血迹沾染。 他缓缓起身,将湿透的衣袍一把撤下,暗金色的发丝散乱着,袒露的胸膛被火光映得透红。 随即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刃,感受着刀身传来的炽热,隐约有种掌控之感,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艾蒙若有所思,手指在刀峰上划过,一串血珠洒落在了上面。 顷刻间,刀身变得更加腥红,并且越来越烫,仿佛刚从炉里取出的烙铁,血珠呲呲作响,瞬间便被蒸发。 热度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可艾蒙的手却没被烧伤,并且掌控感越来越强烈,他试着轻轻一捏,刀身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就像脆弱的镜面一般。 艾蒙一惊,随即咬紧了牙,稍加用力,整段刀便支离破碎。 无数点细块并没有撒落一地,而是缠绕在了艾蒙的手臂上,并且开始扩散蔓延,片刻就爬满了他的身躯。 火圈之内,赤着上身的少年傲然挺立,他浑身吸附着如咒语般的碎块,似是古老的卢文即将唤醒魔王…… 随着那些碎片钻进皮肤,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缩卷着身躯,跪坐在了冰面之上。 火红的碎块镶嵌着身体,几次想要晕厥过去,却还是竭力保持了清醒。 忽然,一根根黑色的骨刺从肉里穿出,片刻便覆盖了全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艾蒙一阵惊愕,待神经缓和一些后,才咬牙站起身来。 他闭上双眼,适应着浑身上下的痛楚,感受着肢体的每一个末梢…… “啪嗒——” 一条龙骨般的尾刺从他身后甩出,拍打在了冰面上。 后背也伸出了两团翅骨,一节节展开,如同恶魔的翅膀。 暗金色的长发变得猩红,两根像后弯曲的犄角从额头窜出。 身体被鳞片般的骨刺覆盖着,像是披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黑色甲胄,只有那张冰冷的脸还是先前的模样。 艾蒙缓缓睁开双眼,连瞳孔也变成了两颗火球,眼珠一转便划出了一条亮得发白的光晕。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些骨刺像鱼鳃一样张合着,间隙里有着血液在缓缓流动,如同烧红的铁水,散发出一波波滚烫的热浪。双手……变成了从岩浆里拔出的龙爪。 “原来所谓的伪神,就是恶魔啊……” 艾蒙弯下了腰,尖锐的指尖刮过冰面,被碰到的冰层瞬间就化了,蒸干的白雾飘散着。 “没想到连蓝冰也能融化……以此便能撼动天地么?”艾蒙喃喃自语。 “可要改变世人的宿命,光凭这还远远不够吧……”他看向脚下的冰面,目光开始凝聚,缓缓将右臂举起。 “或许真理,就隐藏在鲛人呓语中!”随即往下狠狠砸去。 “嘭——” 冰面并没有因为这蛮力而出现裂痕,不过整层冰都以细微的频率震荡了起来。 艾蒙再次举起龙臂,一拳轰下。 “嗙——” 半截手臂洞穿了冰层,冰下的呲呲声响如妖怪在尖声厉啸,艾蒙捏住了一把蓝冰,猛然将手抽出。 拔出后因为惯性甩向了天空,那团蓝色冰晶在火焰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散发出如梦幻般的光泽。 艾蒙被惊艳了,伸出手一把将之握住,“我……我抓住月光了?” 他痴痴地望着手里的冰晶,绯红的瞳孔逐渐放大。 “轰~~”“轰~~” 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伴随着轰鸣声缓缓下降,艾蒙龙翅一扇便高高浮起。 他向下方望去,这些千年不融的蓝冰正在飞速消散着。 忽然感觉到手里的异样,抬起一看,那块冰晶已然化作碎沫…… 真理永远只能无限的接近,却无法彻底获得。 不久前还坚如磐石的冰层,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艾蒙叹了一口气,振翅往外面飞去…… 观星海域沿岸,正在祈祷的人们似乎看到有人影在闪动。 那被火焰围绕的禁地里,缓缓显现出了一道身影,他拍打着翅膀,轮廓如同恶魔。 “快看!那是什么?” “魔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啊!” “海神呐!快救救可怜的世人吧!!” 岸边的人群再次喧乱起来,有的哭喊、有的跪拜,多数人嚎叫着四散逃离了…… 艾蒙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落下,骨刺缩回了身体,衣袍早被戳成了碎片,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他却全然未觉。 看着眼前隆起的雪堆,少年眯着眼,嘴角有些抽搐。 随即轻轻扒开积雪,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温恩?” 艾蒙双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老人像是几夜没合眼般熟睡着,微微张开的嘴似乎还在念叨,冻僵的皮肤苍白如纸,向前伸出的手好像是在交递着什么…… 男孩连忙刨开雪堆,露出了一双枯黄的手,攥着一件羊毛毡斗篷…… 他愣住了,这是老人最心爱的衣物,uu看书.uukanshu从他们离开北陆就穿到了现在。 每当男孩倍感失落,老人都会为他披上斗篷,分享那抹亲切而温暖的心意。 “嘭——” 男孩跪了下去,轻轻摊开温恩那双朴实的手,接过斗篷,将之抱在了怀里。 “谢谢您……温恩老师!” 艾蒙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他那暖阳般的笑容,还有那道消瘦却无比伟岸的身影…… 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繁星城的先知、北陆的守护神…… 他不顾一切的保护世人,这是身为占星师的责任。 但他,也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深深地疼爱着小艾蒙。 “呃啊啊啊!!温恩!!” 男孩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伴随着无尽的自责而来…… 不过,他并不后悔,为了心之所向,就算再来一次,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许神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取舍。 信仰、感情、执念、欲望…… 拿起什么,放下什么,如何抉择? 神之所以被称为神,是因为抛下了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正如温恩曾送给伯纳德的预言—— 真正的强大,是以凡人之躯,而具有神性的不可战胜! …… 观星海域,一个男孩跪在雪地里,埋着头泣不成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至于为何要哭……或许是因为冰天雪地的寒冷;或许是因为衣不遮体的羞愧。 第58篇 先知的布局 雪幕飘忽,似是极北之地的悲鸣。 在积雪覆盖的冰面上,一名少年将羊毛毡缓缓摊开,披在了老者背后,随即起身,看向了沿岸的石碑。 透过重叠的风雪,隐约能看清那三句预言—— 破晓黎明赤日现 万物枯竭凛冬至 繁星陨落净火得 “繁星尚未陨落呢……”艾蒙赤身站在雪地里,喃喃自语:“可是净火天,已经被我得到了……” “不对!”他目光忽然一凝,紧紧盯着石碑。 “从预言的前两句来看,应该是倒序…… 并不是天亮后太阳才会出现,而是太阳出来了天才会亮。同样的,是因为冬天的到来,百花才会枯萎…… 那么,最后一句话也应如此。并非繁星城毁灭了才能得到圣物,而是得到了圣物,繁星城必然会被毁灭。 而那个让繁星陨落之人,正是我!” 艾蒙抬起头,感觉天上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己就像一具傀儡,每走一步,都在初代先知的掌握之中…… 石碑正面的三句预言—— 哑巴会开口 瞎子要睁眼 瘸子能站立 只有对应这三句话的人,才能继承净火天,成为伪神。 而对应这三句话的人,必然会以伪神之威,毁灭繁星城。 “原来初代早就知道,后人的命运会驶向何方……” 首先,哑巴会开口—— 在萨克森时,那位肥胖的国王,虽然被割去了口舌,却也用喉咙里的声响表达了情感,回答了斐兰巴拉斯最后的疑问。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巴拉斯将军与同族自相残杀,最后看着昔日的亲友身首异处,看着故土的城池被自己焚烧……于是对着哑巴国王问出了那句:“普罗米修斯,是否后悔把火种带到人间?” 这才使得哑巴开口…… 斐兰巴拉斯在世代信仰和骑士忠贞间进退两难,最终选择了自杀。这是人类使用暗喻的天性,若是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便用伤痛来发泄,以死亡来象征。 归根结底,错的并不是他的做法,而是思想本身。 其次,瞎子要睁眼—— 在捂耳国时,那个驼背的巫师,虽然被挖掉了一只眼珠,却也睁开眼皮露出眼窝,临死前还诅咒了眼前的一切。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罗马教廷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欲壑难填。 每一条帝国律法,都是用来保护奴隶主的权益;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约束穷人的桎梏;所有的公正平等,都是富人眼中的正义。 正如温恩所说:“贵族们活着就能拥有他们死后才得到的一切,或许这之中的不平等,才是异教组织源源不断的根源。” 所以撒旦教老巫才会睁开空洞的眼窝,说出那句:“我这右眼虽然还在,所看见的却远比左眼更黑!” 这才使得瞎子睁眼…… 即便是那些归顺的异教徒,仍然处以极刑,就连被抓来祭祀的小女孩,也都烧死了。 正如温恩所说:“在那些正人君子眼中,妓女即便是谈论爱国,也是让人羞耻的。”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残忍的滥杀无辜,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罪恶带到人间…… 可归根结底,错的也是思想本身。 最后,瘸子能站立—— 在耶路撒冷时,那名坚毅的骑士,虽然被斩断了一条腿,却杵着巨剑站立而亡,以宁死不屈之态捍卫了帕拉丁的尊严。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帕英身上寄托着罗兰的意志,uu看书 wwuash发誓圣骑士绝不退后。 所以艾蒙放走圣殿骑士团时,他独自留了下来。 这才使得瘸子站立…… 或许对于帕英来说,为了自己的信仰而亡,心甘情愿。 可对于统治者而言,这些忠心耿耿的勇士,都只是棋子罢了。 那些伟大的先贤,创立了宗教与信仰,初衷都是让人寻找到内心的善念。 可后来,统治者们为了领土与政权,将爱与和平抛之脑后,宗教也变成了他们手中的屠刀。 阴谋家们为了一己私欲,篡改了信仰,将之变成所谓的真理,再拓展为准则,最后沦为工具。 “神的旨意高于一切!”可下达命令的却是人…… 翻开被曲解的真理,人性的罪恶便一览无余。 宁死不退的罗兰,站立而亡的帕英,英雄们忠贞不渝的背后,却是统治者的无尽野心。 然而归根结底,错的同样是思想本身。 正是世人思想的蒙昧,导致了观念的扭曲,才使得哑巴开口,瞎子睁眼,瘸子站立。 初代先知早已料到,经历了这三句预言的人,必然会对人性充满憎恨。 然而凭借凡俗之力,面对万般罪恶定是无力回天。 可当获得了圣物之后,便拥有了撼动天地的神威。 彼时,他将捏碎星辰! 少年呼吸变得急促,初代先知的智慧,太过匪夷所思。 “原来所谓的救世主,不是拯救世人的性命,而是挽救世人的思想……” 至此,北陆的奥秘,才算彻底被解开。 第59篇 浩劫将至 北境的末端,此刻风雪压顶,天昏地暗。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月神警告着不知悔改的世人;海天交界处电闪雷鸣,似是海神对挑衅者的怒语。 雪地中央,艾蒙握紧了拳头,心神一动,骨刺便贯穿全身,随着两张龙翅缓缓展开,一头火焰中的恶魔显露头角。 翅膀猛然拍打,身躯便冲天而起,在狂风和暴雪中往着海岸飞去…… 观星海域沿岸,大多数人都逃离了,只剩下城主尤金和他的一众侍卫。 尤金仰着头,看着天上漂浮的恶魔,认出了艾蒙的脸。 “你这个怪物!竟然杀死了先知!”尤金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却明显有着惧怕。 “不……”艾蒙魔化后嗓音也变得粗重,“杀死温恩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血口喷人!这它妈与我何干?”尤金龇牙咧嘴的谩骂着。 “不仅是你我,而是所有人,是繁星城乃至整座大陆的人!” 艾蒙散发出的气息无比炙热,尤金感觉自己额头都隐隐发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畏首畏尾道:“什,什么意思?” “是世人的愚昧与无知,杀死了他……” “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尤金眉头紧锁。 “如果不是人们曲解了正邪善恶,初代先知的预言就不会被解开!而眼前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艾蒙那低沉的嗓音,如同来自地狱边境的回响。 尤金吓得后退了几步,他周围的一众侍卫们膝盖弯曲,身体稍微前倾,紧紧握着手中的钢叉。 “你究竟想如何?” “遵照预言所示,让繁星城湮灭。”艾蒙冰冷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残害我们!”尤金喘着粗气,大声喝道。 艾蒙却是反问:“城主大人,你说说,一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最终该由谁来承担?” “当然是发动战争的人!”尤金不假思索道。 “是啊……”艾蒙握着拳,“屠刀并没有错,士兵也没有错,错的,是让士兵拿起屠刀的暴君。”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迁怒于我们所有人?”尤金眼珠一转,觉得可以逃过一劫,表面上愤然辩驳,实则暗自庆幸。 “看见树,却未见森林……” 艾蒙居高临下,俯视着面色凝重的一干人等。 “你们只知他是暴君,却不知他为何会成为暴君。 真正罪该万死的,是打着正义幌子的拥护者。而死不足惜的,是高举和平旗帜的围观者。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魔鬼,是周围那些心胸狭隘的人,用盲目无知、偏执做作、排斥异端的嘴脸,培养了一个个暴君与奴隶主!却总认为事不关己。 即便是遭受了劫难,决心要做出改变,可等到群体记忆一过,无论多大的怨恨都被淡忘了。 跪得太久,就会忘记该怎么站起来…… 安于现状,逃避责任,这就是世人!” “可这些都与我无关啊……” 尤金话尚未说出口,只听见艾蒙的声音幽幽传来: “所谓世人,不就是你我么?” “……”尤金愣住了,随即怒斥道:“你的逻辑狗屁不通!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魔鬼!!这就是神给你的报应!” “我的模样?”艾蒙扇动着翅膀,在空中上下起伏。 “我们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自己,以往所看到的,只是倒映的镜像和水中的虚影。 况且,比起自己的看法,我们更在意别人眼中的模样不是么? 正如你们现在抗拒着我,可如果面前是一位美丽的天使…… 没准,你们就会心甘情愿的死在光辉之下!哈哈哈哈~”艾蒙无缘无故地狂笑起来,u看书uuashu.co整个上半身都在颤动着。 “疯子!胡言乱语的疯子!!”尤金对着侍卫们下令:“给我杀死这个怪物!” 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钢叉,对准了天上的艾蒙。 “你们……”艾蒙笑容凝固,怒目而视,双眼缠起了一缕光晕。 “胆敢弑神?” 话音刚落,他张开左手,对着身后一爪挥去。 刹那间,厚重的冰层炸开了一道口子,裂口处还隐隐冒着火光。 “恶魔……一定是恶魔!!”侍卫们看着那巨大的裂痕,呆滞的目光,充斥着难以置信。 望着一张张绝望的神情,艾蒙回想起了那个叫做阿布的铁匠…… 在七丘城的斗兽场,人们为了欣赏行刑所带来的快感,全然不顾胖铁匠的生命。而带头的判局官,虽然最后死了,可那些高喊着要处死他的,都是最先巴结附和他的人。 人言可畏,却又法不责众……他们身上所投射出来的,便是畸形的人性。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杀死了一个判局官,仍会有下一个。 恶念的蔓延,不是个人的错责,而是整个秩序的失败。 罪孽,存在于每个人的观念当中,谁也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雪崩了,没有一片雪花会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而如今,审判终于降临! “世人啊……”艾蒙缓缓飞到他们的头顶,沙哑的嗓音从喉咙发出: “当你们绝定成为一名刽子手时,就该做好被屠戮的觉悟。” 第60篇 末日降临 逢场作戏、阿谀奉承、面谩腹诽、道貌岸然,在人类的世界里,这些被当做智慧。——繁星城末代先知 “呃啊啊啊!!!” 低沉的喝声从艾蒙喉咙里发出,他身上的骨刺纷纷竖起,随后开始暴涨起来。一根根椎棱状的骨刺鼓胀着,不断地扩散,他的躯体变得越来越庞大,仿佛远古的魔神苏醒。 尤金张大了嘴,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饶了我……饶了我!!” 一旁的侍卫们吓得面色发白,有的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那一双双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锋利的钢叉了…… 然而丢盔弃甲并没有换来艾蒙的宽恕,他那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丘,缓缓从天空落下,张开的翅膀遮天蔽日,双腿如龙蹄般踩踏着大地,压得整片海域都晃动不已。 骨刺组成的甲胄包裹着身躯,只露出了一对猩红的眼眸。透过外壳的间隙,能看清他体内流淌着滚烫的岩浆,火光星沫四处飞溅,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浑身上下如同烧黑的木炭,他成了灰烬中降生的恶魔。 “啊啊!!!” 尤金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光秃的脑袋,抓狂的喊着。 侍卫们仰头望着,恐惧让他们放弃了抵抗,绝望使他们忘记了逃跑。 眼前这头狰狞的巨龙,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吼!!” 艾蒙咆哮着,抬起脚狠狠踩下,海岸边随之凹陷下去,裂开的地面延伸到了身后的冰层,海水从中喷涌而出,厚重的碎冰到处飞窜,其中一块砸中了尤金的左脸,使得他整个人都翻滚在地。 发麻的痛感让他差点晕厥过去,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尤金捂着头,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门,感觉脸部好像黏着东西,摸起来是一块碎肉…… 他抓起那条肉,使劲一拽,整个后脑都传来钻心的痛。 原来是左脸被砸烂后,眼球和经络血管都脱落了出来,就那么挂在了脸上。 “呃啊啊!!!” 尤金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可天空上的风雨雷鸣,盖过了他的声嘶力竭。 那脆裂的冰面再也无法压住澎湃的大海,汹涌的海水随着风浪呼啸而出,吞没了观星海域的沿岸。 艾蒙巨大的身躯依旧屹立着,双腿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而城主尤金与一众侍卫早已被淹没,绝望的呐喊声却久久回荡在周遭。 他们的罪孽,从思想中开始,也在思想里终结。 “嘭——”“嘭——” 艾蒙恶魔般的双翅拍打着,扇出的气浪吹得海面波澜起伏,身体如一座山丘缓缓升起。 到了半空之中,那乌黑的甲壳开始逐渐脱落,一块块巨大的骨铠从身上剥离,砸入水中使得波涛四溅。 半晌后,庞大的巨龙再度缩小成了先前的模样。 艾蒙摸摸头上的犄角,环状的纹路像羊角一样,坚硬的指尖在上面磕碰着,发出咯噔的声响。 “我这样……算是以恶制恶吗?” 艾蒙深吸了一口气,自问自答:“不!这是他们自作自受,皆为罪有应得!” “啊哈哈哈!!” 艾蒙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纯粹又癫狂,像是吃了蜜的孩子,也像是屠了城的将军…… 第61篇 月落星枯 忏悔吧!别因为根深蒂固的恶念而放弃赎罪的机会,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繁星城末代先知 北陆的天空,与外界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海域上常年堆盖着云层,可陆地上的那一半却清澈透明。 在繁星城的上空,即便是白天,也能隐约看到星辰与极光。 而这些天体当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月球了,大得都能见其纹理,可今晚却是朔月,月亮的阴暗面对着大地,故肉眼无法看清其貌。 在繁星城有一不成文的规定:每逢朔月的夜晚,住民便要闭门不出。 因为看不见月光,所以他们认为这天得不到月神的庇佑。 久而久之,在他们的思想里,朔月往往代表着厄运与不详…… 北陆末端,夜幕已然降临,冰原的风带着砭骨的寒意,繁星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没有了旖旎的月光,就连群星也变得阴沉冰冷,黑压压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些从观星海域逃离的人们,依然惊魂未定,各家各户门窗紧锁,妇女们安抚着被窝里的孩子,男人们拿着铁锹与砍刀,老人祷告着能安然无恙的度过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深了,幽静的微光洒向屋檐,城中万籁俱寂,仿佛存在于画纸之上,没有丝毫的人气与生机。 “呼——” 寂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阵破风声。 恶魔般的轮廓若隐若现,两张翅膀上下扇动着,漂浮在繁星城的上空。 “……” 艾蒙低头俯瞰,整座城池一览无余—— 恢宏的星宫、古朴的城主宫殿、高耸的抚星塔、栩栩如生的圣女雕塑…… 还有城门外,那一座岩石砌筑的初代先知像。 比城墙还高的巨大石像,犹如繁星城的守护神,放眼眺望着远方,让人望而生畏。 艾蒙痴痴地望着,呼吸略显沉重,暗自叹道:“巴拉斯将军破坏故土与家园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随后他回过神来,将右臂缓缓举过头顶,一团团火苗在掌心里凝聚。 燃烧的火越来越旺盛,手中像托着一颗火球,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赤焰之下,周身泛起一圈圈刺眼的光晕,仿佛一轮狂暴的曜日。 火球越来越大,光芒照耀着大地,如同落日的余晖,再度撕开了长夜…… 城内的人们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打开门窗,以为天已经亮了。 他们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庆幸,激动地抬起头来,见到的却不是曙光,而是一团欲与太阳争辉的烈焰。 在那团巨大的火球之下,是一道逆着光的身影,隐约能看见翅膀与龙尾…… 如恶魔现世,亦如天神降临!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末日!天罚?!” 人们怪叫着,像一堆蚂蚁仰望着苍穹上的鹰隼。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天空传来: “我!艾蒙·奥芙诺伊,从此刻起,将是雪域的领主! 不……是神!唯一的神!!” 艾蒙歇斯底里,手中火光万丈,犹如黄昏染红了大地,黑夜中的北境,此刻竟重见天日。 第62篇 神爱世人 人类,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经过了数千万年的自由发展,他们建立了一套与其它动物和睦相处的体系。 凶猛难以驯服的,被称为野兽;繁殖快易养活的,被称为家畜;听话又可爱的,被称为宠物。 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可能成为人类的口中食、腹中餐。 不过,这是自然赋予的权利…… 为了温饱,杀光所有动物都理所应当,弱肉强食,乃物种的天性。 为了活着,烧毁整片森林也情有可原,自然面前,生存即是法则。 可世人总是欲求不满的,他们为了欲望而杀戮,为了贪婪而杀戮,为了杀戮而杀戮。 身为大地的主宰,肆意妄为,却说是适者生存;作为万物之灵长,滥杀无度,却称为物竞天择。 所有被曲解的真理,都是他们丑陋嘴脸的遮羞布。 若谁想揭开这块脏布,那人们便要群起而攻之。 至于他们的武器,便是那些思想被左右的盲目群众。 因为无知与蒙昧,同样也见不得光,所以宁肯自欺欺人,也不愿使自己蒙羞。 反正所有人都在说谎,谁又会在乎真相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对自然早已没了敬畏之心,向其它生灵索取的过程,变得越发的残忍极端…… 猎人捉住野猪时,会把猪的鼻子切掉一大半。这样一来,猪闻东西的时候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不但没办法觅食,甚至连路都找不到,于是不得不依赖于人类生存下去。 而猎鹰的驯服,更是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彻底戕害。 他们设套抓住苍鹰后,会把它关在窄小的笼子里,每日每夜忍饥受饿。 起初老鹰拼命反抗,利趾撕扯着铁笼,弯曲而尖锐的喙使劲啄击, 经过一整天徒劳的挣扎,到了半夜它便会困乏,这时人类就用棍子戳刺它的身体,使它无法入眠。 而它也只能发出一声声悲愤苍凉的唳啸。 人类反复磨灭着他的野性,消耗它的戾气。 三天过后,它会因为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 待到鹰眼里满是乞怜,人类会打开笼子,将鹰抱入怀中,抚摸鹰的头部。 这时它已不再反抗,温和地舒展着身体,人类再将鲜嫩的羊肉托上掌心,鹰迅速地一块块叨入口中。 本该鹰击长空的苍穹霸主,最终成了股掌之间的玩物。 而多数的老鹰,却是宁死不屈,这些桀骜不驯的灵魂,用生命捍卫了高傲与自由。 除了野兽,家禽更是难逃厄运…… 奶牛生完小牛后,只有在哺乳期这段时间会产奶。为了让奶牛不断地供奶,牧主必须让奶牛生下小牛,又不能让小牛把奶吸光,所以他们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等到小牛出生后不久就将其杀害,这样人类就可以霸占所有的牛奶。 而有些畜牧部落的做法,是将小牛剥皮再宰杀食用,然后拿东西塞进空的皮毛做成标本,最后再送回它们妈妈身边,以刺激产奶。 残忍的就只是野蛮的部落吗? 不!文明的国度还有更变态的方法,他们在小牛嘴边绑上一圈刺,小牛想吃奶就会刺伤牛妈妈,好让母牛排斥小牛吃奶。 甚至,将小牛的鼻子和上唇穿孔或者切除,如此一来,它们一吸奶就会感到疼痛,自然也就不会吸得太多。 而这些,也仅仅是人类残害动物史的冰山一角…… 在提及这类问题时,人们也只会自我安慰,认为那些只是少数人的做法,殊不知正是他们的冷漠与麻痹,造就了这一切。 那些尚有良知的人,被当做异类嘲讽;而心怀感恩的人,被说成虚伪作做。 反观自己,也早已被周遭的环境侵染,认为利益,才是所谓的现实。 可残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理直气壮了? 丧心病狂,意味着自取灭亡…… 这样的世人,是否值得神明继续疼爱? 艾蒙给予了他们最直接了当的答案—— 第63篇 长眠与绝唱 人类始终认为自己凌驾于其它生命之上,因而暴戾恣睢,熟不知傲慢,往往是毁灭的开端。——繁星城末代先知 熊熊燃烧的焰光,刺破了蒙蔽双眼的黑暗。 极北之地,一颗火球悬浮在城池的上空,将之举起的,是一个长着龙角的少年。 “可悲的世人啊,你们终将领略神威!”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宛若救世主般圣神,可带给世间的并非恩泽,而是万劫不复的末日…… 或许孩子们是无辜的,可艾蒙深知,若是心存怜悯,众生必将惨遭堕落。 前往黎明的唯一途径,是先迎接长夜,而世人的救赎,应是涅槃与重生。 “吼——” 艾蒙挺起胸膛,呼吸越发沉重,他紧咬着牙,瞳孔逐渐放大,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陨落吧!繁星!!” 咆哮声在天地之间炸裂,他撑开狂暴的双翅,手臂用力往下挥去,巨大的火球从高空坠落,像一颗托着炎尾的陨石,砸向了繁星之城…… 人们仰望着迎面而来的天灾,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双眼,麻木的大脑已无法做出判断,一具具颤栗的躯体如傀儡般愣在原地。 艾蒙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缓缓摊开双臂,话语回荡在夜空之中: “心存感激,忘却哀伤,坦然接受这份洗礼吧!你们的灵魂将在痛苦中彻底升华!” “轰……”“轰……” 庞大的火球席卷开来,顷刻间,城池一触崩裂,建筑纷纷倒塌,宫殿支离破碎。 万里焰光,北陆沦陷,大地湮灭…… 就连初代先知的石像也坍塌了,那欲眼望穿星空的头颅,压垮了一旁的城墙,厚重的石砖层层塌陷,掀起了漫天狂沙。 飞扬的灰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碎石夹杂着尸体肉块,泥土混淆着血沫内脏,人间呈现出一片生灵涂炭之相。 昔日祥和的繁星闪耀之城,如今化作了众生的刑罚炼狱…… 硝烟散尽,大地残破不堪。 在废墟的中央,有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死气沉沉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狰狞的骨刺缩回了体内,少年赤身站在石堆之上,他眉目微皱,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那脚踩的地方,曾是抚星塔的位置所在,是人们心驰神往的繁星之巅,亦是历代先知的智慧凝聚之地。 可如今,也只剩下几页残破的羊皮书卷,散落在杂乱的土地周遭。 这时天边泛起了点点荧珑,一束束破晓之光刺穿阴霾,照亮了荒凉的大地,晨曦已然到来。 “黄昏之后,便是黎明……温恩老师,您看见了吗?” 少年目光黯然,瞭望着天际。曙光渲染了早霞,云端锦紫殷红,仿佛系满绫罗绸缎。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苍老的面孔依旧慈祥,宠溺的目光带着欣慰,温暖的笑容融化了冰雪,他还是那个总爱把箴言挂在嘴边,默默付出一切的老人。 无论卡洛琳王朝的战乱,亦或者五贤帝时期的盛世,自始至终,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和平。 正当男孩罔知所措时,老人教会了他如何寻找心之所向。于是乎,男孩不再迷惘,势必要扭转宿命,唤醒那些浑浑噩噩的世人。 终于,男孩如愿的踏破了黎明。 可为他指引方向的老人,却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冬天…… 第64篇 梦境的终章 繁星城坐落于北陆末端,承载着上千年的智慧文明。 可如今,偌大的城池也只剩下残垣断壁。 从此,繁星将不再璀璨…… 以往的传奇,会随着星海古卷的焚毁,而燃烧殆尽; 过去的辉煌,会被历史的长河吞没,如彗星般转瞬即逝; 失落的文明,将彻底消逝在时光的洋流当中; 古老的国度,也仅存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 凌乱的废墟中,一丝不挂的少年正对着天空发呆,那恍然若失的神情,令人难以释怀。 不远处的石堆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光泽,少年揉了揉红润的眼睛,往那边走去。 他身形趔趄,步伐有些踉跄,跨过碎石堆积的焦土,来到了光点之前,原来是阳光折射出的耀眼晶芒。 他扒开石块,将之轻轻拾起,那是一颗冰蓝色的水珠,晶莹剔透,让人爱不释手。 “原动天之坠?” 少年稍稍颔首,凝视着指间的晶体,忽然间有些失神。 在出发前往禁地的当天,他将项链扔进了星宫的火盆之中,没想到吊坠没了,里面的泪滴竟完好无损。 看着圆润饱满的水珠,他用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低喃着:“你……没事吧?” 片刻后,艾蒙缓缓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让人难以直视,他眯着眼睛,扭过了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没有了厚重的城墙,北面几乎一览无余,观星海域在朝晖下波光粼粼,冰洋与禁地在海天交界处若隐若现。 顿时间,他想起了查理曼征服西陆后的感叹: “路止于此,海始于斯!” 而他眼前,已是北陆的末端,世界的尽头。 艾蒙愣住了,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向前迈步,感受着大陆之巅的洗礼。 眉间的松果体散发着光芒,仿佛沐浴在圣火之下,赤裸的身躯与自然融为一体,灵魂也逐渐升华…… 那是生命的启蒙,是至高天的感悟,是神袛最完美的诠释! 少年对着广阔无垠的海天,发出了亘古不变的呼唤: “喔啊——呃啊——” 一声声吟咏般的呐喊,似是深渊的鲸语;似是山涧的猿啼;似是天穹的鹰啸;似是旷野的象鸣。 …… 良久,艾蒙深邃的眼眸变得黯淡,他喃喃自语:“从迷茫起航,能寻找到期待的放向吗?” 语罢,他望向了左边,那是与温恩一同走过的西洲大陆。 然而此刻目光所及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原雪域,和尽头处几座依稀可辨的山峦…… 明媚的阳光抚摸着少年的脊背,将他身前的影子拉得狭长,看着那抹乌黑的虚影,艾蒙想起了离开耶路撒冷时,温恩所说的话语: “追逐影子的人,自己就是影子。没想到我饶了世界一圈,转回原地才发现,预言之子一直就在身后。” “温恩老师,那我的方向,也在身后么……” 少年转过身去,面向了东方,浩瀚的云天,广袤的土地,那遥远而神秘的界域,让他为之一振。 即便从未抵达东洲大陆,也能感受到那份跨越星河,直达心间的向往。 即便没有了老者的陪伴,少年也将独自掌舵,向着未知的领域启航。 旭日升起之地,必然埋藏着更多的隐秘…… 星海古卷所载:人们走过的地方,就是现实;没到过的地方,便是梦境;所谓增长见识的旅途,只是不断地醒来。 那么,追寻梦境的征程,也不外如是。 第38篇 璀璨之空 在冰雪覆盖的领域,没有绿色的植被、没有绽放的花朵、没有缤纷的色彩,只有冰川和堆积的白雪。 可这里的星空却尤为华丽,极光与之交映生辉,如同世间百态的瞬息万变…… 繁星城,位处北陆末端与观星海域的交界处,是极北之地唯一的城池。 虽然只是一座城的规模,却也是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 这的人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千年传承至今的文明习俗。从周边环境的名称可以看出,居民们极为崇拜自然宇宙。 西洲历802年12月末—— 繁星城迎来了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星海节,在这每年中的最后一天,连群星都将格外闪耀。 从古至今,他们只信奉两位神明,分别是月神和海神。 按照习俗和流程,白天长辈要带着孩子们一同制作逐星灯。 月光女神庇佑男孩,男孩制作点燃便能随热气升腾的星灯; 海洋之子庇佑女孩,女孩则制作能随着海风漂流的星灯。 待一家人用过晚宴后,就会来到观星海的岸边,点亮星灯并许下心愿。 一盏小小的星灯寄托着对先人的思念,承载着孩子的美好祈愿,飘向星空、游向大海。以祈求化作星宿的祖辈们保佑。 …… 就在民众欢度节日时,温恩与艾蒙再次回到了这里。 城主尤金·克鲁维盛情款待了他们,一脉相承的占星师,无论身处何地,似乎都能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 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食物摆满长席。 “您可算回了啦!先知~”城主高举酒杯。 “是啊……过了今晚,正好五十年。”温恩一饮而尽,按照占星师的传统,每任满五十年后,就要传承给下一代。 城主看向艾蒙,眼睛一亮,“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当年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吧?” 艾蒙微微欠身,“是的,尤金大人。” 少年清秀的样貌引来席间一些贵族小姐的目光。 城主见证耸耸肩,满脸的不屑。 在学说众多精英辈出的繁星城,尤金克鲁维算是其中的例外了,由于居民对他父亲也就是前任城主的爱戴,使他能够破格续任。 可在这人才济济的繁星城里,他显得平庸无奇,没有丝豪老城主的威信可言。 这一切让他心理产生了极大的自卑,所以他让别人像叫他父亲那样,称他为伟大的克鲁维。 不过艾蒙却一直都叫他尤金,介于民众对温恩的笃信,他也只好作罢。 “先知啊~您挑选的继承人,难不成就是他?”尤金阴阳怪气道。 温恩报之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艾蒙可不仅仅是占星师的继承者。” 这句话使得那些名门之女纷纷为之侧目。 “噢?”尤金看向艾蒙,眼神中夹杂着不满与嫉妒。 随即他抬高了嗓门,讥讽道:“噢~真是令人羡慕啊!能去外面游历个几十年,我却只能一生在这吃吃喝喝当个小城主~” 尤金并不傻,言语间告诉众人占星师地位虽高,却要流浪数十年才能回来,而他可是一辈子都能享乐的城主。 对于他的矫揉造作,艾蒙不以为然,埋头吃着桌上的佳肴。 敏锐的洞察力下,他时常感知到那些惺惺作态的人,总要谈论一些卖弄自己的话题,以此吸引周围异性的注意。 …… 晚宴直到太阳落下才结束,新年的钟声随之敲响。 人们纷纷涌出城外,往海边走去。 一时间,寂静的海域变得热闹了起来。 那繁星城中央最高的建筑,被称为抚星塔。如果说繁星城是个椭圆形的蛋糕,那它就像一根竖立的蜡烛。 这座塔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只有历代占星师才可以进入。那塔顶之上,便是最接近星空的地方,先知用于观察群星运转的轨迹,记录星云演变的过程。 温恩带着艾蒙走进了塔内,除了一圈圈往上蔓延的楼梯,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咱们上去吧~”看到艾蒙惊讶的模样,温恩不经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 在楼梯的尽头处,是个古朴的房间,周围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本本厚厚的书籍,地上还有一箱箱收理整齐的物件。 中间是张精致的木桌,上面有着很多摆件,其中一个猫头鹰标本下,压盖着一叠已经发黄的纸张。 这时艾蒙发现了角落里的木梯,随即望向屋顶,那果然挂着个把手。 温恩见状笑道:“想上去看看?” 艾蒙点点头,与温恩一同爬了上去。 在抚星塔的最顶端,uu看书.uukash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仿佛可以抚摸到满天的星星。 艾蒙杵着围栏,下方的城池一览无余,身后的大海广阔无际,可真是旷世奇景。 这时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钻回屋内翻翻找找,摸出了一团皱巴巴的软皮。又拿出一个小匣子,一起递了上去。 “这些是什么?”艾蒙戳戳那张皮,好奇地问道。 “嚯嚯~待会你就知道了。” 温恩把软皮摊开,形状类似灯罩,随后打开匣盒,里面是些零零碎碎的工具。 “这些是用来做逐星灯的吧?”艾蒙语气中罕有几分期待。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温恩眯着眼睛微笑道。 …… 两人捣鼓了好一会,一盏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星灯终于完成了。 温恩把油台点燃,薄薄的皮开始慢慢鼓胀起来。 “小艾蒙~过了今天,你就满二十岁了~在大人的生活开始前,赶快许个愿吧!” “……”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环境的感染,即便是艾蒙,此刻也有些情不自禁……看着眼前那团光亮,他嘴角微微上扬,默念着心愿。 星灯缓缓升起,游向了夜空,在风中摇摇欲坠。 在那繁星城的最高处,老人与男孩欣赏着璀璨的星河与浩瀚的宇宙…… 放眼瞭望远方,海面上飘浮起了无数盏星灯。 群星倒映在海中,海水又反射着星光,如同一块古神的巨镜,幻化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天地间如梦如幻,令人心驰神往。 第39篇 温恩的馈赠 西洲历803年1月之初—— 在这个一年中头一个月份的第一天,新一任的占星师诞生了。 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后,艾蒙终于在万民的注视下成为了繁星城第四十七代先知。 婉拒了贵族们的邀约后,少年在民众的簇拥下来到了抚星塔。 塔上的房间里,温恩欣慰地看着艾蒙,如释重负。 “今后你就得独当一面了。”温恩双手杵着木桌,对着眼前的大男孩说道。 “温恩,我到底是圣物的继承者,还是您的传人?”莫名其妙的当上了占星师,艾蒙有些纳闷。 “嚯嚯嚯~”老人哑然失笑,“其实占星师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何意?”艾蒙皱眉。 “历代先知剖析探究了数千年的谜题,如今已被解开,而净火天之冠的继承人也已找到,我们的使命完成了。”温恩感慨道。 “那您为何还要让我……” 温恩打断了艾蒙,“因为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师徒的关系。” 男孩愣了一下,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啦好啦~”温恩罢手,“三天之后,一同前往禁地,继承净火天之冠。” “我知道了。”艾蒙应声。 “对了……”老人指向一旁的书架,“这些就是星海古卷了,你可以自行翻阅。” 艾蒙曾听温恩提起过: 星海古卷,即是繁星城文明的起源。历代先知远游归来后,会把其一生的见闻载写其中,以供后人观摩。 艾蒙爬上高架,拿出顶上那本牛皮包裹的书,吹掉上面的灰尘,轻轻往地上抖了抖,放到木桌上,翻开了厚重的书页—— 亘古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便是星海古卷的第一册,由初代先知所著。 艾蒙生来拥有特殊的感知,所以事事了然于心。初代与他一样,同样是患有低危抑郁症的天才,只言片语间让艾蒙感受到了心底的共鸣,仿佛聆听着天神的私语,深陷其中如痴如醉。 …… 待男孩回过神来时,已是深夜。 桌角上的烛台闪烁着暖光,背上盖着那件温恩心爱的羊毛毡斗篷。 嗅着香味,艾蒙看向了一旁的餐盘,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果派。 “温恩?”艾蒙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这时头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朴实消瘦,却很硬朗的身影从木梯爬下。 “怎么了?小艾蒙。”温恩笑道。 “抱歉……看得出神了。”艾蒙脸上有着歉意。 “没什么~”温恩摆手,“我在天台上看星星呢,今年可是圣女星云的主年啊~” “圣女星云?”艾蒙咬了一口派,疑惑道。 “初代把常亮的正星划分为了十二片星云,并将它们以各自串联起来的图案命名。”老人解释着,“去年是巨猿星云的主年,那片群星的形状如一头振臂高呼的猩猩,象征着不屈与勇气。” “那今年呢?”艾蒙大口的咽着,想要赶紧吃完去上面看看。 “今年的主星曾叫做皓月星云……”温恩有些黯然,“之所以更名,是为了纪念自缢而亡的圣女。” “……” 艾蒙吃完果派,与温恩一同爬上塔顶,抬头望向北方。 那片群星呈月轮状,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如同月亮的阴晴圆缺。 “圣女短暂的一生转瞬即逝,却为北陆带来了恩泽与荣光。”老者缓缓说道:“所以今年将会是个祥瑞的吉年。” 艾蒙舔掉嘴角的果酱,沉声道:“圣女……就是那滴眼泪的主人吧?” “眼泪?”温恩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差点忘了!” 随即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串项链,塞到艾蒙手中。uu看书ukansu.co “这,原动天之坠?”艾蒙一愣。 “没错,我曾和你说过的,这块吊坠就是占星师的传承之物。” 艾蒙拿起吊坠,镂空木球里的泪珠微微波动着。 他还记得温恩当初说过的话:无论何物,只要放进这颗象征永恒的吊坠里,便能永存…… 鲜花不会枯萎、碎冰不会融化、火苗亦不会熄灭。 “温恩,我……” “收下吧!虽说它比不上净火天之冠,可好歹也是圣物嘛~”老人的眼中没有丝毫不舍。 …… 嘱咐完后温恩便回住处了,艾蒙则留在塔里打算继续翻看星海古卷。 深夜,他趴在桌面上,把玩着手中的吊坠,里面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真真切切地散发着悲伤,看来第一次见到这颗泪珠时的感受并非错觉。 北陆的夜晚与西陆不同,这的夜晚静谧无声,时常会让那些思想魔怔的学者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或许人类的通病,就是只有在独处时才会想到人生吧。 在这个由双面神努雅斯掌管的月份,艾蒙也开始思考着过去与未来…… 因为不想自己碌碌无为就郁郁终老;所以加入了罗马教廷,成为了守护天使。 因为不愿世人被列强的奴隶法规束缚;所以加入了玫瑰议会,成为了破碎使者。 可从人***到天赋人权,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人性,因此这位堕落的天使迷失了方向。 烛光摇曳,他的脸庞变得昏暗,在一层层复杂而深邃的思索当中,男孩陷入了沉睡…… 第40篇 楚门之梦 听着耳边传来的鸟啼虫鸣,艾蒙慢慢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聚焦后,看到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男孩赶忙翻身坐起,凝神皱眉,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发现竟是一派春意盎然之色。 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清澈见底;脚下松软的草地上开满了三色堇;身旁是一颗挂满了果实的樱桃树…… “呀~您醒了?” 空谷幽兰般的女声传来,顺着转过头去,入目竟是惊鸿一瞥…… 雪白的肌肤宛若云间皎月、晶莹的眉目像被施了魔法、银色的发丝垂落腰间,散发着琉璃般的光泽。 即便只穿着一条素白长裙,优雅的身姿也彰显出难以掩饰的高贵。 如此动人心魄,似是仙境中霞裙月帔的精灵。 少年愣住了,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仿佛画家在欣赏着大师的传世之作。 “咳,你……这的主人?”以艾蒙的冷静,也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主人?那是什么呀~”女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着碧波流转。 “……”少年一顿,他想着虽然语言是一样的,但表达方式或许有所误差。 随即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说道:“就是住在这里的人。” “噢~那就是我了。”女孩轻轻一笑,翘起的上唇毫无瑕疵,犹如金雕玉琢。 艾蒙收回惊艳的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问道:“既然如此,还请告诉我这里是哪?” “就是我住的地方呀。”少女认真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住这,我是说具体的位置……” “知道了你还问?”女孩满脸疑惑,不知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这已经不是什么交流上的误差了…… 艾蒙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那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有啊~” 女孩笑着喊道:“兔子夫人,快过来和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吧~” “恩??” 艾蒙看看一旁啃草的肥兔子,又看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女孩,随即甩甩脑袋,喃喃道:“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少女看到艾蒙的举动,赶忙解释:“抱歉~兔夫人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它只是有些怕生……” 艾蒙扭头就走,再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下去,他恐怕要抓狂了。 可走了很久,依旧没能走出这片圆形的花园。似乎周遭的环境也在随着他挪动,就像是颗滚动的水晶球一般。 “这怎么回事?”艾蒙回过头。 女孩抱着兔子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您在做什么呢?” “请告诉我……如何能离开?”崩溃边缘的艾蒙努力挤出一个敬语。 “离开?那是什么意思?”女孩满脸不解。 艾蒙用最后的耐心说道:“就是走出这片花园……” “我不知道呀。” “你不是这的主人嘛!怎么会不知道?!”艾蒙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我,我一直都在这,没去过其它地方……”女孩也被他吓得快要哭了。 “呃……” 艾蒙瘫坐在草地上,捂着头努力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遭遇,使得他有些焦躁不安。 “星海古卷、逐星灯、抚星塔……对!刚才我就是在抚星塔上…… 那这一定是幻觉!全都是梦里的镜像!” 忽然,他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似乎自己正一丝丝被抽离出去,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 “您要走了吗?”女孩看着一点点消失的他。 艾蒙不语,只希望这个疯狂的梦快点醒来…… 第41篇 时光尽头 世间应有两种天才,一种是得天独厚的,另一种是遭受天妒的。——繁星城末代先知 北陆之巅,世界的顶端,此刻昼夜更迭,耀眼的晨阳慢慢抹去了斑斓的极光。 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那座耸立了千年的古老塔楼里,一名男孩突然惊醒。 “这梦……好像真的一样……”艾蒙喘了口气,揉揉惺忪的睡眼。 …… 距离继承圣物还有两天,这可是繁星城最智慧的人们世代守护的秘密,对此艾蒙也充满了期待。 与温恩一同用过早餐后,他开始了占星术的第一次修习—— 顾名思义,这是一门通过观测星象预知过往的学说。 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繁星之城,人们自幼便可修习语法学、修辞学、逻辑学、算术、几何、音乐还有天文学,即是掀起了卡洛琳文艺复兴的七艺。 而作为独一无二的占星师,必须得精通各门学术。 逻辑算数几何,是为了观测群星运转的轨迹,推演自然的规则,以此丈量世界; 语法修辞音乐,是为了精确的表达出预言,并编写成诗歌,使之广为流传; 而修习天文学是为了能打好观星卜象的基础。 只有学得七艺被选为占星师,才有资格接受传承。 艾蒙天资聪颖,事事过目了然,对各类学说都能理解透彻,所以很早便被温恩看中。 …… 抚星塔的最高层,少年静静聆听着老者讲述宇宙间的奥秘。 “小家伙~你可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最终会如何?” “您说过,原动天都不能长存,所以西洲大陆也应该会消逝吧。” “嚯嚯嚯~我指的世界可不止西陆啊……”温恩笑着,眼角布满了皱纹。 “那是所有大陆?”在温恩跟前,艾蒙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不不,是整个宇宙。”老人抬起头,仰望星空。 “宇宙……包括这些星星在内吗?” “是啊,我们生活的这里,其实也众多星星里的一颗。” 艾蒙惊讶道:“您是说,我们脚踩的这里!也是一颗星星吗?” “这么说是没错,但比起星星,这里更像是一口井……”温恩看着天上,长吁一口气,“夜空之大,我们总认为自己可以一览无余,然而目光所及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艾蒙了然,“那这宇宙,最终将会如何?” 老人把目光移向了那轮明月,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光源会消失,其次是植物,然后是素食动物与昆虫,紧接着就是肉食动物,最后便是我们人类。” “光也会消失?”艾蒙有些难以置信。 老人点点头,“所有光都来源于恒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太阳。 而宇宙之中还有无数颗这样的星体存在,实际上你现在看到的漫天星点,就是由不同的太阳所散发出的。” “……”少年望着夜空,认知被彻底颠覆。 温恩搂着他,缓缓说道:“可太阳的能量无时不刻都在流逝着,终究有一天,它将会燃烧殆尽。 而太阳的命运,也是所有恒星的命运…… 届时,所有散发光芒的物质都会湮灭消亡,宇宙会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当中。 从古至今,生命都是相生相克的存在。人吃动物,动物吃植物,植物又在人与动物的尸骨里摄取养分。 可没有了阳光,植物将会枯竭,以之为食的动物便无法存活,整条生物链都会随之断裂崩塌。 那便是时间的尽头,世界的末日……” “救世主呢?创造这一切,掌管这一切的神呢?”男孩惘然。 温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长此以往,我们给了神一个直观的形象,将之定义成无所不能的存在。事实上它只是种自然法则,也可以说是宇宙中的某种能量。 这种能量至高无上,却又无处不在。可以存在于星辰大海,也可以存在于沙粒尘埃。 四季更迭、花开花落,uu看书 ww.uuknshu 它创造出了生命,又使万物不断的衍生循环,这种支撑着自然界运转的定律,就是万能的神啊~” 艾蒙的眼神有些黯然,“如此说来,所谓的神谕,就只是世人难以逾越的法则吧……” “我已经尽量往高处想了,可还是低估了你。”老人看向他,“孩子~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些理念我曾用了四年才逐步领悟。” 艾蒙挠挠头,“按理说以您的智慧不该如此。” “哈哈哈~”温恩笑得眯起了眼,“当年我和你差不多大时,也被人们称为北陆的天才。 因为我的老师,也就是四十五代先知,他预言我会是下一任占星师,所以从小我就被当作候选人来培养……” 温恩的眼神里有着些许无奈,“我大概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在离开繁星城前,我每天接触的只有一门门繁复的学说…… 成为了占星师后,我又要守护圣物、破解预言,还得独自背井离乡…… 没人会在意我是否渴望亲情和爱情,一切美好在我眼中总是遥不可及,这就是智慧所换取的代价。” 男孩把手搭向老人的肩,扬起嘴角做了个微笑的表情,想要试着安慰他。 “小艾蒙,不必勉强~”温恩苦笑道:“我知道这些感情对你来说微不足道,可一切都是相对的……正因为你生来孤单,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具有天赋。” 见他沉默不语,温恩继续说道:“好啦~该回去休息了,明晚再继续吧。 了解宇宙的本质,只是修习占星术的第一个阶段。” 第42篇 犹在耳畔 穹顶镶嵌着珍珠玛瑙的房间里,艾蒙靠在大床上,看着手中的原动天项链。 “不知道还会不会梦见她……” 想了一会儿那位轻灵的银发女子,艾蒙倦意涌上心头,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当再次睁开时,眼前果然是那片熟悉的蓝色天空。 知道了是梦以后,艾蒙对这里没那么排斥了。他从草地上缓缓起身,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和现实别无二致,连花草树木的纹路都无比精细。 “我们又见面了~” 令人沉醉的声音传来,艾蒙抬起头,看到了那抹遗世而独立的身影。尽管已经见过一次了,仍旧被她的美貌所惊艳。 “您怎么啦?”少女伸出手在艾蒙眼前晃了一下。 “我……你,你还记得我?”艾蒙说完尴尬地抿了抿嘴。 “当然,我们昨天才见过呀。”女孩疑惑道。 “真是有趣……梦里的人竟然也有记忆。”艾蒙喃喃自语。 少女一愣,皱起俏眉,“梦里的人?是说我么?” 艾蒙耸耸肩,“看来你变聪明了~” “你!你什么意思?”女孩咬牙,娇嗔道。 “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艾蒙认真地说,“正如刚才所言,你只存在于梦里,包括这的一切,全都是我做的梦。” “您是说,这些都是假的么?” “嗯,只是如泡沫般的幻境,一触即碎。” “可是,我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啊……” “那你可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 “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在这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过去,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艾蒙难以置信,就算是真的,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也不到二十岁,凭这几年的时光根本不足以消磨一个人的记忆。 “千篇一律的日子,你不会感到无聊么?” “怎么会呢,有兔夫人和松鼠男爵它们,我每天都很快乐~” 艾蒙摇摇头,沉声道:“在现实里,只有疯子才会去跟动物交流。” “这样啊……”女孩有些失落,抱起了地上的兔子,摸着它柔软的耳朵。 “对了,我叫艾蒙?奥芙若伊。你呢?” “我有过名字,但早已经忘了。” “那别人如何称呼你?” “兔夫人它们都不会说话的。” “额……” 艾蒙摇摇头,慢慢走到湖边,在松软的草地上坐下,看着周围紫色的小花,对着身后的少女问道:“这些是三色堇对吧?” “是的呀!它们的花语是白日梦,代表着虚无缥缈的爱情~” 艾蒙挑眉,“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竟然还知道这些……” 女孩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揉捏着毛茸茸的白兔,“越重要的,就越容易被忽略不是么?往往最先忘记的,都是曾经最为熟悉的。” 艾蒙沉吟着,女孩清晰的思路和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他难以辨别这究竟是不是梦境。 青空碧湖,绿树紫花,美轮美奂似是易碎的梦境。 这的一切都让人为之向往,却又忍不住担心转眼间便会烟消云散…… 男孩回过神,轻声说道:“为什么会梦到你,我无从知晓。可即便这花园再美,不能走出去的话,又和牢笼有什么区别?” “出去?是说您醒后的那个世界吧……”她的眼眸里像是点缀着雪花,晶莹而剔透。 “嗯,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和这里,uu看书 ukanshu.co 有什么不同呢?” “那里有形形色色的人、车水马龙的街市、和无数个国家小镇。” “外面的人……都像您一样吗?”女孩眨巴着眼睛。 “或许吧。”艾蒙的面色变得冰冷,“在现实里,人类是最特别的动物……” 少女好奇地看着艾蒙,听他缓缓说道: “在我们的身上,有着无数根牵引命运的线,看似由自己掌握,实际却紧攥于别人手中,人类都是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 我们的一生很简单; 从出生就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直到老去,都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模样。 多数人至死,才知道从未真正的活过…… 而我们的一天又很复杂; 明明悲伤,却要画上小丑的妆容,不让别人看到泪痕。明明愉快,偏要在脸上写满消极沮丧,欲要显得与众不同。 很多人平凡得索然无味,就把自己弄得黯然失落,以换取别人的关照和存在的感觉…… 可怜的人拒绝别人怜悯,不知福的人又想让人同情。矛盾的动物总不愿意面对现实,直视真正的自己。” 女孩了然,对着艾蒙问道:“那您也是如此吗?” “羸弱的躯体和染尘之心,又有谁不是凡俗呢……” 说罢艾蒙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晨曦再度将他唤醒。 三色堇—— 传说是早春盛开的白色花朵,可她的美丽却引来了维纳斯的惩罚,于是花瓣上有了紫色的伤口,不过这也为她增添了一份让人怜惜的美。 第43篇 初代荣光 繁星城的住民崇拜自然,他们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初代先知的一则预言,随着岁月的磨合,那段预言早已被后人改编成了童谣,并且传唱至今—— 逝世的亲人啊 您将化作星宿 为了天空,拼凑出斑斓的星河 为了大海,承载起浩瀚的宇宙 为了我们,挥洒着亘古的恩泽 您不曾远去 当我们仰望星空 您也在凝视着我们 恒星会守望这片大地 而转瞬即逝的彗星 也将指引孩子们阔步前行 —— 繁星城文明茂盛,所以学者也众多,很多学术上的难题和疑问,都留着等先知来解答。 于是白天的时间温恩需要为他们讲解疑惑,只有晚上才能给艾蒙传授占星术。 …… 少年穿过喧闹的街道,独自往城外走去。 一路上售卖毛皮的商贩、小巷里打闹的孩童、浑身脏兮兮的渔民尽收眼底。 在繁星城的大门外,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屹立在石头砌筑的城墙旁,放眼眺望着远方。 这便是历史上的第一位占星师,为北陆带来光明的初代先知。 看着阳光下的巨大石像,艾蒙有些失神,他心中默念道:“您留下的秘密,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距离继承圣物还有两天,艾蒙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了城中的抚星塔。 他翻开星海古卷,继续观看着一段段奇闻与预言。 不知不觉间,天空拉下了黑夜的帷幕。 “小艾蒙~” 老人的慈祥的嗓音传来,“又看呆了?” “嗯。”艾蒙抬起头,轻轻合上书本。 初代先知字里行间便勾勒出了一个个恢宏浩荡的世界,让男孩波动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也难怪历代先知都如此崇敬他,愿意为之抛下一切,寻遍大陆只为解开他最后的预言…… “准备好,就来天台上吧~”老人和蔼一笑,爬上了梯架。 艾蒙深吐一口气,跟了上去。 夜空中像有无数颗钻石闪烁着,星云依旧如初,让人赞叹不已。 “小家伙~知道了宇宙的本质以后,接下来便要了解自己的本身。” “自己?这我知道啊。”艾蒙皱眉。 “噢?”老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那你说说,你是如何了解的?” 艾蒙咂咂嘴,“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敏锐的视觉、极端的逻辑思维……” “嚯嚯嚯~”温恩笑道:“看来你确实挺了解自己,但我指的是所有人类。” “这么多人……如何能得知?”艾蒙不解。 “人类的本身其实很简单~” 老人打趣道:“无非就是由身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 “灵魂……是鬼吗?” “不不,不是鬼,是思想。” 老人解释道:“我们的灵魂就像风一样,虽然缥缈无形,却又真实存在。 它产生了思维和意识,为人们带来了各自的所思所想。 至于你的身体,实际上它只是暂时属于你。” “暂时?什么意思?” 老人揉揉艾蒙的脑袋,“因为归根结底,它是属于自然的。 没有哪一种物质可以凭空产生,也没有什么能彻底消散。 冰化成水,水化为气,气再化雨。 世界是个无尽的圆环,此刻,你的身体正以某种状态处于其中的某个点,等逝世后它将会分解成其它物质。” “那灵魂呢?”艾蒙疑惑道。 “灵魂倒是真正属于你自己~” 温恩继续说道:“死后躯体无论如何演化,都无法离开这个自然界的圆环。但你的灵魂却可以,它将回归宇宙之中,并在另一颗星球上重获新生。” “原来是这样……” 男孩恍然大悟,u看书ww.ushu “难怪初代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没想到这不是童话。” “嚯嚯~初代从不写没有依据的预言。”老者目光变得热切,那是身为占星师的自豪。 “等等……”艾蒙顿了顿,说道:“那段预言中还说,当你看向星辰的时候,亲人们也在注视着你?” 这并不是男孩钻牛角尖,而是对于初代先知的笃定。 “没错。” 温恩抬起头,眼神中泛起一抹深邃。 “此刻你看向星空,其实是在仰望过去。 昨晚说过,这满天的星点就是无数颗恒星,而它们的光芒从遥远的星河传播到这里,需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或许你就是从那边漂泊过来的灵魂~所以这些星光承载着上一世亲人对你的思念。” “明白。”艾蒙了然,“以后我们也会在另一颗星星上,见到现在这片星系所散发出的光亮……” 温恩莞尔,“这下你该知道初代的预言有多难解了吧?” 的确,他的预言通常晦涩难懂,往往有着字面之外的意思,连这段简单的童谣,也都蕴含着轮回的奥义。 正因如此,才导致了后人一直没能解出他那最后一个预言…… 历任占星师都认为“哑巴开口、瞎子睁眼、瘸子站立”还有更沉层的隐喻。 谁能想到最复杂的预言实际上也是最简单的呢~ 其实确切来说,这句预言可不仅是字面之意,它还象征了万物最终的理论——大道至简 第44篇 窃窃私语 冰霜凝固的北陆,似乎时间也被冻结了,没有四季交替、没有时过境迁。 有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领土,和物是人非的往事。 在这住的久了,会让人忘记岁月是否在流逝。唯一能目睹的变化,就只有白天的云卷云舒,和夜晚的星河流转。 …… 繁星城的建筑条理有序,皆是按照星图来布局,其中有一座专门为占星师修建的居所,被称作星宫。 在气势恢宏的星宫里,艾蒙穿过长廊,进入了偌大的房间。 侍女们为他脱下衣袍,擦拭着身子…… 吩咐众人退下后,他掀开纱幔,躺在了圆形的大床之上,思考着为何会屡次梦到那名女孩。 如此想着,渐渐沉睡了过去…… 睁开眼便是那个熟悉的地方,环顾四周,见到了坐在湖边的少女。 她伸出修长的玉手,让清风萦绕在指尖,如诗如画,令人陶醉其中。 男孩走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你让梦境也为之失色呢……” 语罢方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说出这番话,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是您来了?”女孩看到艾蒙,双眼里有着欣喜跳跃。 “嗯,自从得到原动天,我就一直做这个梦。”艾蒙弯下腰看着她,“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原动天?我似乎听过呀……”女孩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下一句。 “算了,反正这梦也不坏。”艾蒙罢手,在一旁坐下。 女子缓缓起身,银色的长发垂洒身后,在白色衣裙的衬托下散发着光泽,仿佛精灵们的公主。 艾蒙不禁轻叹一声,随即说道:“你有想过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女孩略微一愣,“正如您所言,这只是梦啊~我不可能离开这里吧。” 少年皱着眉,一阵惋惜涌上心头。 “您不必为我难过~”女孩环顾四周,“正因为这个世界就这么点大,所以我才能更好的观察一草一木,珍惜生活中的点滴呀。” “嗯……”少年随手摘下一朵紫堇,闭目轻嗅着它的芬芳,顿时有种身临仙境的错觉。 随即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外面就是个病态的世界,充满了残忍与欺骗…… 野兽的灵魂全都降生在了人类身上,它们暴戾恣睢,妄图霸占一切。就连代表着纯净的圣杯,都被它们灌满鲜血,做成了推动战争的工具。” “没想到你那么怨恨世人……”女孩在他旁边坐下,银发随意散落。 “这不是恨。”艾蒙想起了遇到温恩前的那段日子,沉声道:“以前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于是我有了许多独处的空间,因此事事都了然于心。” “那您一个人会感到孤单吗?”女孩看着少年清冷的侧脸。 “或许吧。”艾蒙望向眼前的湖面,“我难过的时候就去溪边捡几颗石子扔,每当水波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的心也会随之缓和一些。” “这样呀……”少女挽起发丝,微笑道:“我难过的时候会在树梢摘片青葱的嫩叶,把它携带的春意当做送给自己的小礼物~” 男孩长呼一口气,“我讨厌奴役世人的蒙昧思想,于是就去改变他们,但无论怎么做,都像是以石击水,波纹荡漾完就恢复原状了。” 女孩轻轻舒展手臂,“我喜欢等待三色堇开花、欣赏群星闪烁,要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一次满月呢!那可真是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惊喜了~” “有位老人很在乎我,但理智告诉我感情只会使人懦弱,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有只松鼠会把坚果分给我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让我开心一整天呢~” “我从不把秘密讲给别人听,这会给心理造成一种依赖。” “兔夫人它们都不会说话,我常想,如果有人能和我分享这些,我大概会幸福得熟透掉吧~” “我经常……等等,你那是什么词汇?” 那天他们谈论了很久很久,直到白昼撕开了黑暗…… 传说长夜是由月神一针一线缝纫的,用来装载无数个遥不可及的梦。 天亮即为梦醒,以此告诫孩子们珍惜夜晚,早些进入梦乡。 第45篇 罔2问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大地。 被冰雪覆盖的北陆,强烈的光线反射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上,让人睁不开双眼。 猎人们会戴上一种兽皮剪出的百叶条,以此阻挡一部分光亮刺入眼内。 …… 抚星塔之上,艾蒙翻阅着星海古卷,试图寻找梦境的答案…… 空前的天赋使他过目不忘,一口气读完了剩余部分,闭目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半晌后,失落地将书册合上,里面并没有关于原动天的记载。 不过倒有一则诠释梦境的预言—— “人们走过的地方,就是现实;没到过的地方,便是梦境;所谓增长见识的旅途,只是不断地醒来。” 艾蒙的理解是:人类生来对未知抱有期望,给予了陌生的地方许多臆想,久而久之,记忆里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就会拼凑出不同的景象,这便是梦里的世界。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逐渐稳固,人们失去了对幻想的憧憬,于是梦境便不停地被现实所扼杀。 就好比所有人都认为皎月上住了女神,可真正抵达了那里,只会发现空无一物,美好的遐想通通化作泡影。 …… 雪橇犬们趴在石台上,惬意地享受着午间的暖阳。 在用餐之余,艾蒙请教了温恩原动天之坠的来源,得知: 初代先知在世时,那块吊坠还没有出现,直到占星术传承到了第九代。 那时繁星城还没有如此庞大的建筑群,人们都居住在一个个冰砖堆盖的圆窟里,后来有人贪婪圣物,试图闯入禁地,导致整个北陆都遭受了神明的责罚—— 大幅下降的气温把海面都凝结成冰,羸弱的人类无法抵御极寒,纷纷冻至病死。 最终一名女子自愿献祭,系上白绫长眠于雪森,这才平息了自然的怒灵,于是她也被奉为了圣女。 众所周知,自缢而亡的人死相都凄惨狰狞,但圣女面容宛若宁水,仿佛只是假寐…… 她静静地躺在白雪之中,眼角却有泪珠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流到了镂空的木制耳饰里。 想不到那滴眼泪竟然没有被冻结,而是和耳坠融为了一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九代先知将之取下,串上绳结,做成了项链,后来便有了原动天的传说。 …… 艾蒙沉吟片刻,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温恩赶往抚星塔。 塔顶之上,听完男孩讲述了梦境的内容,温恩搓着灰白的胡须,仔细过滤着一切可能的结果。 最终,他分析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假设: 并不是原动天吊坠保留了泪珠,而是泪珠本身就能够永存。 既然构成泪水的物质能留存至今,那从理论上来说灵魂也可以。 昨晚说到,灵魂便是人的意识。 圣女死后眼泪流入吊坠,或许意识也随之依附其中,于是三者便共存了。 因为艾蒙思维敏锐,甚至都能察觉到泪珠上所寄托的哀伤,所以睡梦中外放的意识被其吸引,离开了躯体进入当中。 也就是灵媒和女巫们所谓的出窍。 如此说来那里并非是幻境,而是泪珠内部的空间,大概是一个以现在的文明无法理解的维度层面。 就像是镜中的倒影,你是形,它是象,虽然知道那是虚假的存在,但它的确真真切切在你眼前。 人们通常认为镜像和影子是假的,自己才是本尊,可它们存在于平面维度里,或许在更高的维度看来,我们也是倒影。 故艾蒙梦中所见的,大概是圣女意识的一种形态,包括花鸟虫鱼在内,一切都是她想象出的思维场景,是精神层面的映射。 …… 经过一番剖析,艾蒙对这一猜想提出了疑问:“您是如何论证我的意识能到达她的梦中?” 温恩把星海古卷放回书架,笑道:“以往你做梦的时候,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而梦到圣女时却是第一人称,对吧?” “嗯……似乎是的。”男孩点点头。 老人继续说道:“在大多时候,梦里的过程是第三人称,可值得深思的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回忆起来也是第三人称……” 艾蒙开始回想过去,的确,记忆里无论在做什么,uu看书 .ukash 都能从别人的视野里看到自己。 在捂耳国与撒旦教徒混战、在耶路撒冷和伯纳德交谈、甚至刚才在餐桌上同温恩吃饭,自己本应该是第一视角,回顾起来却仿佛一个旁观者。 这时老人走到他的面前,缓缓说道:“人在回忆起往事时,隐约能看清自己当时的轮廓,甚至是细微的表情,这都和做梦时的状况相吻合。” “难道是灵魂离了体?”男孩难以置信。 老者不由一笑,说道:“这存在着两种可能~我年轻时,认识一位唯物学者,他曾告诉我: 回忆和梦境都是大脑编织出的场景,一个人如果天生就失明的话,梦里也是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声音而没有画面。 所以他认为意识维度是不存在的~” 艾蒙手杵着下巴,听得很是入迷。 温恩继续说道:“可历代占星师一致认为: 意识维度本就处于混沌当中,皆是一片虚无。 而感觉器官是连接梦境与现实的唯一介质。 人在正常情况下有:形、声、闻、味、触,五种感官。 所以先天失明的人,梦里是没有形的,也就是现实中所说的视觉。 换而言之,开启第六感官的人,便拥有了现实中所谓的直觉。 这些足以说明意识是可以外放的,且凌驾于物质世界之上,只不过人们不知道如何才能将之运用~” “我或许明白了……”男孩舔了舔嘴唇,迫切的想要验证这个猜想,于是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良久,缓缓进入了梦中…… 第46篇 浮生若梦 再次感到身后松软草坪的触觉,男孩轻轻睁开了双眼,见到的却是漫天星宿。 果然,这里的昼夜也会更迭,是个与现实颠倒的世界。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风声,带着微凉的夏意,旖旎的月色把草从染得幽蓝。 静谧的湖畔,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点,若隐若现,欲与星斗相媲美。 女子伫立在岸边,仰望着夜空,她轻轻踮起脚尖,伸出手渴望触碰星辰。 月光下那张怡静的脸,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看着眼前的少女,艾蒙感觉她是那么的真实,又那么梦幻。 虽然近在咫尺,却也遥不可及,仿佛镜中看花,水中望月,终究只是抹一触即散的虚影。 “您怎么来了?”女孩察觉到不远处的少年,落寞的目光中涌现出欣喜。 艾蒙站在原地,并没有回话。 女孩疑惑的眨眨眼,微笑道:“夜莺小姐的歌喉真令人陶醉,是吧?” 见艾蒙仍旧默不作声,少女走到他跟前,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低声道:“您怎么了?” 艾蒙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她,轻轻摇头,随即喃喃自语:“梦境与现实,究竟孰真孰假……” “您说什么?”女孩不解道。 少年不语,缓缓走到岸边,拾起一块石子往湖中投去,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这些都是真的。”艾蒙回头看向女孩。 “可您不是说,梦境都是假的么?” “你的意识是真的。” “意识?”女孩微微皱眉。 “就是指灵魂。” 艾蒙走到她的身边,接着说道:“人逝去后灵魂会进入宇宙,并且漫无目的地徘徊,漂泊到遥远的地域、经历自然的转换、进入无限的轮回、成为崭新的生命。” 女孩低下头,有些歉意道:“我似乎听不太懂……” 男孩轻呼一口气,指着夜空,解释道: “在我死后,灵魂会慢慢游往那里……彼时,仰望星空就能感受到此刻的思绪。” 少女展颜一笑,“真像是哄小孩子的故事呢~” “是啊……” 艾蒙环顾四周,璀璨的群星点缀着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向湖畔,萤火虫们忽暗忽明,映照着女孩孤单的身影。 白色衣裙衬托着清雅,银色长发萦绕着梦幻的气息,她挽起发丝,轻声问道:“您说长夜里,到底埋藏了多少天真呢?” 看着少女的身姿,艾蒙有些出神,就好像误入了一场贵族的舞会—— 竖琴拨奏起悠远的旋律,宫廷内的女子们翩翩而舞,穿戴华丽的服饰、配上精致的妆容、迈着轻盈的步伐,裙摆划出了优雅的弧度。 男孩情不自禁地说:“望而却步的是朔月,触不可及的是精灵……” “咦?什么意思呀?” 他下意识地答复:“你就在我身边,却又无比遥远。” 女孩稍微一愣,“您……” 艾蒙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说出的话,耳根有些发烫。 “咳,我是说……梦境和现实的距离……”他目光飘忽,支支吾吾道。 “那你脸红什么?”女孩勾起嘴角,朝他走去。 艾蒙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或许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一片树叶,也是一封情书。 “……” 男孩刚想说话,可眼前阵阵恍惚,身体的感知被逐渐剥离,大概是要醒过来了。 少女背着手,凑到他面前,漂亮的小嘴微微张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艾蒙意识越来越薄弱,已经听不清女孩的声音了,不过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些许期待和喜色。 傍晚临近了,男孩从梦中苏醒…… 那是虚构与现实的交接,光与影的重叠。 第47篇 镜花水月 太阳的余晖笼罩着繁星之城,离别是怅然若失的仿徨。 一轮饱含诗意的落日,伴随着黄昏的凉意,让人浮想联翩…… 八音盒上的旋转木马,水晶球里的雪花纷飞;金鸟笼中的斑斓羽毛,琉璃窗外的银色松针。 “我们并不能准确地区分真实与虚幻。” 这是艾蒙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高耸入云的抚星塔里,宽大的木桌上铺着一叠草纸,老者埋头涂涂抹抹,嘴里自顾自地念叨着,旁若无人。 在木桌的对面,坐着一名男孩,似乎刚刚睡醒,舒展着发麻的胳膊。 “您在做什么?”艾蒙看着一桌子的纸张。 “嗯?”老人抬起头,笑道:“醒啦?怎么样,我的推断没错吧?” 男孩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醒不过来了,是否也会和她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一直长眠。” 温恩指了指满桌的手稿,叹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剖析这个问题……” 艾蒙扫了一眼,那些纸张上画着天体、幻想植物、罗盘、和各式各样的花纹。而且图案旁还附有计算的公式、奇特的符号与复杂的几何图形。 “这些都是什么?”男孩闻所未闻。 “是当下。”老人缓缓说道:“在我们的物质世界,当下等于零,过去是正数,未来是负数。 已经发生过的时间段大于当下;而尚未到来的时刻小于当下。 把所有的当下相加,就等于人的一生。” “当下不就是‘现在’么?”艾蒙挑了挑眉。 “确切来说并不是,‘现在’已经发生了,所以大于当下。”温恩把手指交叉,接着说道:“同样的,尚未发生的都小于当下,所以它处于有或无之间,当下即为零。而无数零的总合,仍等于零,所以当下并不存在。 就像一根绳子,从中间斩断,一部分是过去,另一部分是未来,而中间这段空余的,就是当下。” ——量子物理 (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讲,时间只是人类虚构的主观感受,并非客观的过去或未来。) 男孩脑袋有些发蒙,“可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啊!” “哈哈哈~”老者不由放声一笑,“是思想告诉你我们坐在这里,同理而言,我们是靠精神层面来思考的,一切认知都来源于意识。 可现在处于一个物质世界,所以并不能以此来证明自己就真的存在,就像昨天说的影子和镜像,你确实看得见,却不能说明它真实存在。 虽然虚像一举一动都跟从于你本身,可你本身也是遵循着大脑和意识。摸不着是因为虚像处在平面维度,而我们此刻在立体维度,所以思维有了一种惯性,潜意识认为自己就是真实的存在,这往往是误解的开始。” “那您的理解是……”艾蒙若有所思。 “梦境~”温恩认真道:“梦里一切都是想象出来的思维环境,维度却要高于立体本身,或许梦境才是时空的真正载体。 就像圣女的原动天,那里也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空间,且处于永恒。因为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在那里的时候当下保持着大于零的状态,而物质世界没有当下。 以此可以推断,梦里的自己才是真实存在的。” ——我思故我在 艾蒙摸摸脑袋,“您可真擅长颠覆思想……” 温恩不禁笑道:“嚯嚯~可别在意,这些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而已。” “不……”男孩皱起眉目,“您的猜想的确可行。” 老者一愣,沉声道:“提出这种假设的,谁都会认为是个疯子吧?” 艾蒙摇了摇头,整理着桌上的手稿,叠到一旁,对眼前的老人问道:“温恩,如果这个论证成立,那么…… 究竟是我梦到了她,还是她梦到了我?” ——庄生梦蝶 “关于这个问题,等明日继承了圣物,我再来为你解答~”温恩抬起一旁的猫头鹰标本,将那叠草纸压下。 …… 人类的大脑无时不刻都在虚构各式各样的情景,uu看书wwuukanshu 当某种熟悉的感觉出现时,潜意识就会与记忆相呼应,从而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就是既视现象,也是意识外放的结果。 外放的意识是可以无限扩散的;假设大到了跨越光年的距离,那么一念便可抵达任何星系,从而实现理论上的超越光阴。 同时意识也能无限缩小;小到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点,奇点之内一切规则都失去了作用,在那里时间和空间也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当意识小到这种程度,就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存。 ——原动天之坠 …… 所谓的真理,只是人们能够听懂的呓语。 宗教信仰与自然学科的关系,就像是一座大山,而积累学识的过程,就是一直往高处爬去,站得高且看得远。 当世人处于山脚下时,每个人看到的各有不同;等水平提升到了半山腰,就会发现许多地方其实是相通的;而境界抵达了至高点,方才知晓山顶上竟是殊途同归。 所以很多颇负盛名的唯物主义者,到了晚年却纷纷去论证精神领域的存在,这并不是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而是知识量达到了那个层次,已经能够把自然定律与因果循环的关系理解透彻了。 至于真理,永远只能无限接近,而不是彻底获得。 智者们通过精密的逻辑思维,把宇宙运转与万物演化给归纳起来,并且计算其过程与规律,达到透过天象预测过往的效果。 这便是北陆文明的象征——占星术 第48篇 1叶知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一片落叶,便可预感秋日将至。——初代先知 恢宏的星宫之内,连沐浴的地方也经过精雕细琢,喷泉与雕塑优雅而庄重,令人感到身心愉悦。 烟雾缭绕的浴池里,探出了一颗脑袋,湿漉漉的发丝挂满了水珠,那对湛蓝的眼眸仿佛用冰晶雕凿而出。 他从水中站起身来,惬意地舒展着肩肘,水迹滑过了躯体,滴滴答答落下。 十九岁的少年,肌肉轮廓已有了雏形,腰腹勾勒出浅浅的线条,毛孔散发着热量,体温蒸干了胸膛上的水渍,雾气缓缓升腾。 云里雾里间的朦胧美感,令人浮想联翩。 一旁的侍女俏脸微红,递上了一条棉布,艾蒙接过后一边擦拭身子,一边走出了浴池。 擦干后舒畅地呼了一口气,弧形的颚骨、清秀的眉目,像极了维多利亚的典型美男。 这时几个仆从将准备好的礼服端了上来,因为今天晚上,艾蒙将与温恩一同赴宴。 绘着天顶画的宫殿里,布满了琳琅满目的烛台,为了庆祝温恩解开初代先知的预言,王公贵族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入夜时分,城主府宽大的殿门外,老人与少年一前一后走来,人们见之纷纷上前,毕恭毕敬地嘘寒问暖,显然对这位智慧的长者充满了敬仰。 而当看到他身后的少年时,众人眼前一亮,竟觉与之前判若两人。 蓝丝绒的华服,烫着金边的靴子,胸前佩戴着孔雀尾针,简直是一位优雅高贵的男爵。 以往的艾蒙要么穿着黑袍,要么干脆披上斗篷,多年以来长途跋涉,他已习惯了风尘仆仆的装扮,虽然相貌不凡,却总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再加上疏狂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 如今褪去一身黑衣,少年该有的风度才彻底展现了出来。 “既然温恩先知都已经来了,那就入席吧~”这时尤金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 席间,贵族小姐们时不时对艾蒙暗送秋波,连舞女们也忍不住偷瞄了几眼,艾蒙却若无其事地品尝着菜肴,冰冷的面孔旁若无人。 而这一切都被尤金看在了眼里,在察觉到他不满的视线后,艾蒙无心再待下去,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见尤金的声音传来: “怎么?饭菜不和胃口吗?”他面带笑意,光秃的头顶上戴着镶嵌宝石的护额。 “尤金大人,我还有很多事得做,就先失陪了。”艾蒙微微欠身。 “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啊~”尤金也只有三十来岁,却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他接着说道:“艾蒙啊~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才能被选为占星师?” “大人,这您应该去问温恩。” “不不不~我要你来回答,这是一城之主的小小考验~”尤金把语调放得婉转,故作高深。 “是吗?看起来您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艾蒙漫不经心地说。 尤金嘴角上翘,“不错,你确实很聪明,但占星师的权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想要你……预言下一任城主的名字。” “嘁……”艾蒙嗤之以鼻,瞟了一眼他身旁的城主夫人,从隆起的肚子来看,似乎已有身孕。随即在心中默念道:无论我说出什么名字,他都会说正好他孩子也叫那个名字吧,真是笨拙的谋略…… 这时温恩缓缓起身,朗声道:“伟大的克鲁维二世~小艾蒙尚未完成占星术的修习,不妨让老朽来试试?” 温恩以二世来称呼尤金,示意他已经破格续任了城主。稍一提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何意,纷纷用讥讽的目光看向尤金。 “咳咳。”尤金眯着眼睛,闪烁其辞,陪着笑脸道:“既然温恩大师都这么说了,那就等艾蒙学完了再预言也不迟~” 温恩话中有话,其实他也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不愿说破。尤金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面谩腹诽:等这老家伙滚出北陆了,就把你们这些杂碎一个个喂狗! 从尤金阴狠的眼神来看,他心想的这句并非是气话。 艾蒙看到他眼里闪过凶色,摇了摇头,不想再与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纠缠下去,无奈道:“尤金城主,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嗯,你们走吧!一定要好好练习占星术啊~”尤金挤出一张笑脸,装作若无其事。 …… 少年与老者一同离开了宫殿,提着灯台,来到了抚星塔之上,开始了占星术的最后一次传承—— “小家伙~了解宇宙的本质,是第一步;寻觅本我的真谛,是第二步;领悟自然的奥妙,便是最后一步~” “那我该如何领悟?”艾蒙举起油灯,点燃了脚下的火盆,昏暗的房间里一团炭火若隐若现。 “这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温恩的脸上。 男孩沉吟片刻,说道:“星海古卷所载,初代先知悟出占星术是因为一片落叶。” 老人点点头,“据说那天他在树下欣赏日落,一片叶子飘到了眼前,他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秋天就要到了啊……” 温恩搓搓烤得红润的双手,接着说道:“于是,初代便愣住了,他开始思考,人们通过常识,知道了乌云密布就要下雨;通过经验,知道了蚂蚁搬家便要发生山洪;通过文化,知道了不同时节月亮的阴晴圆缺……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既然通过一片落叶就能预感秋日将至,那为什么不能透过星象来推测命运的前兆呢? 从此,他便一心钻研占星之术。” 艾蒙听得不由出神,uu看书 .随即缓缓说道:“我对占星术还有不同的见解…… 夜空、海域、雪原,人类时常在自然面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所以千方百计寻找超越现实的力量。” 老者一愣,“没错,这是人的天性,敬畏自然,又惧怕自然……所以便用神明的形式来供奉自然。 说起来,繁星城的人也信仰海神和月神呢~” 老人披着厚重的羊毛毡,灰白的绒毛在火光下显得慵懒而温馨。 男孩用棍子扒了下木炭,火光更加明亮了,脸颊感受着丝丝温暖。 温恩看向艾蒙,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并没有狂热的宗教崇拜,亦或者极端的反神袛情绪。 可还记得星海古卷的第一句话?” “嗯。”男孩点了点头,说道: “无论洒出这清晨之光的是太阳还是女神;无论赋予大地生机的是上帝或是自然,我们都该对其充满敬畏之心。 以此,便能迎来更多的黎明。” 温恩笑道:“可见,在那个黑暗的时代,初代先知拥有着怎样的智慧。” “他的智慧不可否认,但我们所处的环境,也未必就光明。”艾蒙眼神黯然。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如果人生是一段路,还没有抵达终点,天就已经黑了。 那你是选择等待遥不可及的黎明,还是……” “我选择在永夜里继续前行。” “说说你的理由吧。” “既要迎来黎明,必将接受黑暗…… 迎接末日,才是通往天国的唯一途径。” 第49篇 末代先知 雪花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飞舞着,即便无人问津,也要在融化的瞬间绽放光芒。 虽然只是刹那,却会在生命中定格,它们将与彗星一样,挥毫谱写最耀眼的序章。 …… 深夜的繁星城,已是寂静无声,只有高耸的抚星塔上还冒着亮光。 那宽敞的房间里,老人开始讲述起占星术的最后一课…… 领悟自然,是为了运用自然—— 至于如何运用,将是人类永恒的命题。 凯尔特人较为落后,几乎只会使用石器,所以他们无法想象罗马人是如何铸造出铁刃与巨大的战船。 同样的,西陆人也难以置信,繁星城究竟拥有着怎样精密的齿轮器械。 所以工具的发明意味着人类的进步,同时也映照着整个时代,而发展的基础,是调动大自然的能力—— 例如磨坊风车、蜡烛油灯、灌溉水轮,这些工具便是风、火、水的基本运用。 以此可以推断,是否有工具能控制雷电、光线、温度,以及自然界中的其它能源。 假设这个想法成立,那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能够呼风唤雨的神。 …… 曾说过,物质世界的背后是意识维度,同理而言,既然有运用物质的工具,那么一定也有运用意识的工具。 听到这里,艾蒙提出了疑惑:“意识是否也属于自然?” 老人摸摸胡须,接着说道: “没错~意识也是种能量,就像光与风一样,虽然缥缈无形,却又真实存在。 而光的强弱是可以感受到的,当聚焦到一定程度,便能产生极大的热量,甚至把物体灼烧。 意识也是如此,凝聚意识则有很多种说法:冥想、念力、出窍……它处在虚无之中,却能影响世间万物。” 少年皱眉,“可法术不都是骗人的把戏么?” “也不全是~”温恩笑道:“或许巫婆的魔杖是由增强意念的物质组成,而念出的咒语是种心理暗示,用类似自我催眠的方式激发潜意识里的能量,以感知并召唤自然~” “占星术也是这样吗?” “大抵如此~”老人点了点头,“记得我第一次为你占卜时使用的阿卡那牌吗?它能把抽象的预言给具象化,并且判断出未来的大致趋势。” 艾蒙了然,“照这么说,提尔锋之所以斩无不断,是因为它加强了持有者的意识,所以散发出的能量可以影响到自然界的物质?” “理论上是这样,但那些终究只是道具,要想成为占星师,意识本身才是至关重要的。” 温恩指着自己的眉间,说道:“这里,脑袋里面,双眉之间,有一颗豆子大小的器官,叫做松果体。 这个部位比你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重要,是用来启示思维的感觉器官。 就像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而松果体便是第六感官——直觉。 古埃及人解刨了无数颗人脑,才研究出这个器官具有控制意识的功能,但它真正的作用,应该是感知宇宙万物……” 温恩说罢为艾蒙演示了松果体的初步使用,艾蒙照着他的样子,用食指按住眉间,闭上了双眼,就像往常一样,看到了一团团光晕和变幻的色块。 温恩接着说道:“试着牵引你的精神层面,去触碰浩瀚的宇宙……” 于是男孩的思维开始扩散开来,意识似乎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混沌当中,紧接着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白点,刚开始很远,然后越来越近,并且逐渐扩大,透过白色的虚光可以看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温恩!我,我……”艾蒙眉头紧皱,猛然睁开了眼,捂着额头说道:“太阳穴胀痛,脑袋也特别难受。” “做得很好!”老者却拍手称赞,“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占星师了!” “什么?就这样?”艾蒙感觉大脑昏昏沉沉,有些不解。 “头晕就对了,我曾用了数月来适应,而你天赋异禀,或许生来就拥有特殊的感知吧~”温恩脸上挂满了欣慰。 “就这样,能够预知未来?” 艾蒙使劲眨了眨眼,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嗯,等熟练后你便可借此观星卜象,推测别人的命运。uu看书 . ” 男孩揉揉眼睛,“预知到的未来,可以改变吗?” “你现在做出的每一个举动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冥冥之中影响着未来…… 可无论怎么更改,宇宙间的法则是守恒的,既然降生于这片星系,就得遵循自然赋予你的宿命。”老人目光慈祥,仿佛装下了所有的智慧。 “宿命么……”少年若有所思,茫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温恩见状不由莞尔一笑,打趣道:“小艾蒙~自然法则虽然至高无上,但思维所产生的能量也是无限的。” 男孩眼睛一亮,“除了能预测过往,还有别的作用?” “当然~”老人摸摸他的头,说道: “按照古希伯莱人的说法,当你的松果体已经汇集了足够多的能量,便可以打开精神上的启蒙,到达更高层次的领域…… 远古时期的众多,就是这样诞生的。 但对于西洲大陆而言,如今是个末法的时代,不过初代先知留下了一个关于伪神的秘密。” “您是说……净火天之冠?”艾蒙一愣。 “对!这抹掩盖了数千年的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明天一早,我们便前往禁地,继承圣物~” “可是……前不久您说过,等我继承了圣物,占星师的使命就结束了……那这门占星术,我还要传承下去吗?”男孩看向老者,脚下那盆炭火几乎烧尽,只剩下盈盈点点的残渣。 “当一种学说繁复到无人能领悟时,它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温恩长吁一口气,最后一颗火光也随之熄灭。 第50篇 星穹之外 《月不语》 来到北方的大陆, 陌生的行人啊~ 你可曾听过,那名女孩的传说? 正如这祥瑞的云朵,她也悄悄地来过…… 去往无垠的森林, 亲爱的老友啊~ 你能否看见,这位圣女的恩泽? 就同那雪花的飘落,她也无私而静默。 ——繁星城九代先知 …… 长夜里,幽暗一如既往,让人憧憬着曙光的到来。 男孩提着一盏油灯,在城中缓缓前行。从远处望去,像是一团在黑暗里摇晃的光圈。 在离开抚星塔后,艾蒙并没有和温恩回星宫,而是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动,沿途经过了一片空地,中央摆放着一座等身的少女雕塑。 他走到跟前,缓缓举起手里的油灯,借着火光,看清了全貌—— 长裙纹理行云流水,五官线条活灵活现,精湛的切工使得这雕像栩栩如生。在夜幕的围绕下,仿佛随时都会苏醒过来。 烛光摇曳,地上微微倒映着亮光,艾蒙低头一看,是块被踩磨得光滑透亮的石板,看来经常有人前来瞻仰悼念。 这时他发现雕像下的基座刻有一串文字,写得很漂亮,就像是常春树的花藤: 愿天使盘旋在您的心间。——致爱圣女 “原来是你啊……” 少年抬起头,皎洁的月光洒在石像的脸颊,唯美而空灵。 他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眼前的雕像比梦里那个女孩更加真实。 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或许温恩的猜想是对的,可梦才像是幻境吧?至少现实里的东西,都真真切切的存在……” 一阵阵失落涌上心头,他感受到了内心的颤动,上一次体会这种滋味,是听闻罗兰说起朋友时,想到了伯纳德…… 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再度失焦,男孩明白,这种感情会使他不堪重负。可脑海里浮现的女子身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必须尽快脱离那个虚构的世界!” 内心发出了嘶吼,低危抑郁症蔓延开来,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踩踏着男孩的观念…… 患有病症的艾蒙疏离群体,从小就处在别人冰冷的目光之下,一次次认清自己是个异类。 如此孤僻,本该变得麻木,却因温恩的出现,知道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多年来一同抵御生活中的磨难,男孩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位和蔼的老人,不知不觉间,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加上伯纳德,艾蒙拥有了长辈和同伴…… 可对于他来说,这些只是假象,暂时蒙蔽住了双眼。 心中的吊桥已摇摇欲坠,濒临坍塌。只需要一个诱因,便会彻底崩溃,且万劫不复。 而这个诱因,就是圣女。 艾蒙在梦境里产生了现实中的情愫,因笃信温恩,他对意识的存在深信不疑。 可当他看到雕塑后,终于开始质疑其真实性了。 对圣女的依依不舍,使得艾蒙逻辑思维混乱不堪,于是陷入了的内心的挣扎当中…… 眼前的石像没有灵魂,却也触手可及;梦中的幻象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就在怅然若失间,男孩恍然大悟了……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再一次的更换,与其说是改变,倒不如说是回归正轨…… 关于梦想—— 欲望衍生的替代品,丑陋虚伪的遮羞布。 关于命运—— 命是败者的借口,运是胜者的谦词。 关于情感—— 无论爱与被爱,拥有即为负担。 …… 这一刻,少年缭乱的思绪空明了,且再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第51篇 香消玉殒 生来最累的便是需要背负太多东西。我全都放下了,为何还是不堪重负?——繁星城末代先知 回到了星宫里,少年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抉择。 几番辗转反侧之后,困意涌上心头,他吹灭蜡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不到一会便睡着了…… 纯净透彻的湖水、果实饱满的樱桃树、紫白渲染的三色堇。 在这仙境般的氛围里,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空谷的味道,那名霞裙月帔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动人心魄。 轻轻哼唱着悠远的歌谣,梦境仿佛是属于她的画廊,一笔一划勾勒出记忆中的模样。 看到少年的到来,她内心雀跃,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莫名的话语打断: “若是心底开出了花朵,不能摘下,也不能触碰。” 这是温恩第一次为艾蒙占卜时所说的预言。 “什么呀?”少女眉梢轻皱。 “转瞬即逝,将是你我的结局。”艾蒙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您……究竟怎么了?”女孩紧张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悯。 艾蒙凝望着她,湛蓝的眼眸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片刻后,缓缓说道:“道个别吧,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 女子站在樱桃树下,沉默了许久,攥紧的双手被汗水浸湿。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斑驳陆离却掩不住遗世的容颜。 她轻轻喘息着,平复内心的慌乱,挤出了一抹微笑。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和煦的光晕里,是女孩梦幻般的轮廓,艾蒙看得神情恍惚,喃喃道:“一触即碎的梦,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少女不语,摘下了几颗樱桃,捧到男孩跟前。 “您吃。”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少年不忍拒绝,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放到嘴中。 “甜吗?”女孩渴望听到他的答复。 “梦里的果实,并没有味道。”艾蒙冷漠地说。 …… 那柔软的银发被风吹得散乱,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我只是梦……永远也比不上现实吧?” 艾蒙摇摇头,“这与你无关,离别本就是命中注定。” 他重复了一遍温恩那晚的预言: “越美丽,就越短暂。 那些最终会让人无法自拔的,一开始总是很美好。 无论花儿多么鲜艳,都将枯萎凋零,不会有一片花瓣残留。” …… 女孩抬头看着艾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迟迟张不开口。 两人挨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她心跳得很快,急忙避开视线,低声说道:“您看这些三色堇,虽然花期很短,却也瞬息万变呢……” 少年闭上双眼,“你曾说过,它们的花语是白日梦,代表虚无缥缈的爱情。” …… 水里的鱼儿跳跃,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她侧过头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朱唇轻启: “鱼对水说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其实,我也可以感受到……” 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出口,意识已变得朦胧起来。 那模糊的视线里,一道道光影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少女的倩影之上。 永恒的,或许就只有回忆吧…… 艾蒙等候着白昼的呼唤,随着清晨的复苏之风,游离了梦境。 …… 星宫的窗边,倚坐着一名少年,他静静凝望着手中的项链,万般心事涌上眉间。 良久,缓缓回过神来,竟将项链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那块木制的吊坠,在火苗里渐渐燃为灰烬……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对着远方轻声吟唱—— 原动天之坠,u看书 wwuukans 散发出悲凉。 圣女的泪水,流淌着哀伤。 聆听万物低语,不见昔日霞光。 北陆的吟游诗人啊,岁月是否悠长? 逐星灯下的面孔,无声地述说期望。 慵懒的靡靡之音,茕茕孑立的姑娘。 只是萍水相逢,不必感到沮丧。 梦里时常失语,醒后怀揣臆想。 睁开惺忪睡眼,思绪终被流放。 …… 迷醉的歌声里,艾蒙不再将爱意曲解,像是流尽的沙漏,翻手间便可重置。 “樱桃真的很甜……”少年如是说。 一篇后话—— 多年以后,艾蒙抵达东洲大陆,并结识了其一生的宿敌。 二人止戈为武,惺惺相惜。那日楼兰一别,他提笔为艾蒙的执念写下了长诗—— 《龙将行》 色如聚沫,痛如浮泡,皆悉空寂,无有真正。 心之殇,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香散艳消仍六根不净,烟聚萝缠兮,此生奈何,欲语还休……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白驹过隙往年凛冬,问何时逢春?摆渡人遥指水中月。 醉翁之意不在酒,镜花水月几回痴? 情至深大梦一场,卦算尽天道无常。 众生七苦,最苦,求而不得……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假作真时真亦假,南柯一梦宁沉沦。 攸攸弦断,凄凄缘散。秋风吹尽,坊间雪漫。 呜呼哉!冬岂落寒松? 游龙破浪,遁长空! 第52篇 海妖的呓语 晨曦来临,大地冻起凝霜。 繁星城位处北陆的末端,而其身后,便是世界尽头的冰洋——观星海域。 在观星海以北,水面被冻结成了厚冰,往里延伸百余步,天地间大雪纷飞,万物皆被蒙蔽。 帷幕后的轮廓模糊不清,圣洁、神秘、净土,是人们冠以它的头衔。 这千百年来无人踏足的领域,就是先知们世代守护的禁地。 …… 海域沿岸,此时已聚满了人群,比之不久前的星海节还要热闹,因为今日,他们将一同见证千年前的预言。 兽皮衣袍、毛绒斗篷,抵御着刺骨的风雪。有些孩童也被父母裹在怀里带来了,谁也不想错过这场命中的洗礼。 人们围绕着岸边的巨大石碑,纷纷躬身顶礼,为后世祈福。 而那碑上所刻的,便是初代最后一个预言—— 哑巴会开口 瞎子要睁眼 瘸子能站立 …… 艾蒙与温恩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石碑之前。 望着碑文,艾蒙的松果体感受到了明显的波动,他扭头看向温恩,从老人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明白了这并非错觉。 “去吧~孩子,揭开尘封已久的历史,你将成为这冰天雪地的主人。” 随着老者话音落下,艾蒙绕到了石碑之后,他抬起脚,轻轻迈向冻结的海面。 人们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历经千年,人类向未知的步伐,再一次踏出。 云间偶尔会飘洒下一片雪花,少年站在海岸的边缘,眼中闪过一抹决断,往前方缓缓走去,每踩下一步,都让人胸口为之一沉。 看着男孩单薄的身影,老者忧心忡忡,沧桑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 越往里走,雪便下得越大,眼前数百步的距离,只有一片灰白的雪雾。 那目光可见的最深处,几乎漫天都是厚重的云霾,像一层铺天盖地的纱幔,遮掩了雪国的秘密。 无人知晓那里究竟埋藏着什么,在浩瀚的自然界面前,现有的文明只是一叶扁舟。 大概走了几十步,积雪使得艾蒙的脚步越来越重。 他拔着双腿,艰难地往前挪动。 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之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将近百步,雪已埋过了膝盖,少年立于北境之颠,大脑因为冰冷而无比清醒,内心也前所未有的空净。 他闭目凝神,开启了占星术的运用,眉间的松果体蕴含着智慧,向前方探去。 意识开始扩散,思维穿过灰蒙蒙的雪原,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冰面,隐约散发着幽蓝。 “这是……蓝冰?” 星海古卷有载:蓝冰底部区域为深黑色,只有在绝对零度下才能形成,相传这种冰晶能凝固千年不化。 艾蒙牵引着意识,继续与冰面接触,寒意流入了四肢百骸,随着脉搏跳动,他的感知越来越清晰。 似乎听见了碎冰浮在水面上,在波浪间互相碰撞,发出了咯嗒的声响。 男孩随之沉浸了下去,透过冰层,坠往大海的深处。 意识被海水吞没,他看到湛蓝的海里,漂浮着一群触须细长的水母。 透明的身体一张一合,发出紫色的荧光,如一网令人眼花缭乱的妖魅。 继续下沉,水压的咕呜声忽远忽近,蓝鲸在头顶游过,滑动着巨大的双翅,伴随空谷般的啸鸣。 艾蒙感觉周遭越来越压抑,那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奇异的海洋生物轻轻放电,冒着微光。 再往下,一只孤独的巨兽在海底发出沉重的呼喊,包含了亘古不变的意念。 接着不停地下潜,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生物了,空灵的深渊里万籁俱寂,黑暗压盖着头顶,什么也看不见了,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堕落当中。 就在少年意识快消散时,一声声悠远的呼唤传来。 那是大海的声腔,无垠星河的吟唱…… 海妖们发出神秘的嘤咛,让人忘却掉时间、迷失了自己。 深情的呐喊似乎是求欢的本能,悲凉的吟咏仿佛能净化欲望。 魅惑的歌唱在周围久久徘徊着,酥麻感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末梢。 艾蒙无法听懂那远古的歌谣,却能解读歌声中所蕴含的意境—— 涅槃火幻化作落日余晖 诸神黄昏交鸣 凛冬至朔月起预示石碑 末日审判降临 万道曙光刺穿阴霾 破晓之后即是黎明 …… 观星海岸旁,人们望着雪地中一动不动的男孩,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这时一片雪花落在艾蒙的额头,晶体在温热的皮肤上触之即融,uu看书 ukansu像颗露珠划过眉间,一丝冰凉刺入脑海。 他刹那间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瞪着前方的茫茫雪野。 “鲛人呓语!!” 他回想着刚才的经过,几乎与古卷所录无异。 传说中,深海栖息着一种似人似鱼的生物,拥有妖娆的美貌与天籁般的歌喉。 人鱼、水鬼、海妖,是人们古往今来赋予它的名称。 而初代先知将之唤做鲛人。 鲛人与大自然中的其他生物一样,有着求偶的本能,且习性好淫,歌声带有特殊的频率,能迷惑同类。 所以雌性鲛人时常在海面的浮冰上歌唱,以此吸引雄性鲛人的青睐。 不过偶尔也会引来其他生物,比方说人类。 经不住诱惑的船员们撞礁而沉,侥幸存活下来就说是鲛人故意引诱他们。 久而久之,这种温顺而美丽的生物被描述成了张牙舞爪的海妖。 当然,也有的被鲛人救上了岸,于是就想象出了一场与美人鱼的邂逅。 初代先知有言: “鲛人沉睡时会发出呓语,听之能感悟自然,以此心境通明。” 可它们休眠期都处在深海的底部,所以鲜有人能听闻。 于是北陆的传说里便多了一粒尘埃——鲛人呓语。 传说极北之境,冰雪不化之地,隐藏着一种千年不融的冰晶。 最深处呈现出半透明的黑色,只有在绝对零度下才能形成,据说连时间也能冻住。 或许正是它冰封了过去,艾蒙才能听见海妖所吟唱的歌谣。 第53篇 朔月 从迷茫启航,能寻找到期待的方向吗? 少年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在离开了耶路撒冷后,他已看不到未来,更不愿再做出选择。只能听从温恩的话语,回到北陆继承圣物。 他也曾想过,在这之后又该如何?既身不由己,便得过且过。 毕竟人性里与生俱来的原罪,凭一介凡俗之力,无法根除是必然的。 可得知圣物能改变宿命后,男孩嗅到了希望,随着鲛人呓语的出现,他更加确信,自然赋予的命运并非不可逾越。 于是便将放弃的期望再度拾起,并开始感悟那段呓语—— 谩骂、讥讽、蔑视、侮辱、暴戾、残忍、欺骗、病态、憎恨、猜疑、扭曲、强迫、痛楚、贪婪…… 长此以往,就是这些根深蒂固的人性,导致了时代的畸形与缺陷。 艾蒙想起了多年前异教徒的话语: “你们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原罪带到人间!” 最终他得出了结论—— 神明已然抛弃了这可悲的世界,唯有重建新的秩序,才能使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 积雪覆盖的冰面之上,男孩跪坐在中央,埋着头不停地发出咯咯的笑。 海岸旁的人们在好奇张望着,温恩却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艾蒙的笑声,竟会是那么的诡谲张扬。 笑得双肩颤抖,就像垂死挣扎中找到了希望;笑得嘴角开裂,如同绝望到了极点的癫狂。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面色沉重,不知男孩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惨笑起来。 “……”“……” 这时温恩察觉到一旁的石壁在微微晃动,同时一道惊呼传来:“字!石碑后有字!!” 他赶忙绕到碑后,定眼一看,三句预言不知何时刻在了上面—— 破晓黎明赤日现 万物枯竭凛冬至 繁星陨落净火得 “神谕,是神谕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对着石碑跪拜。 “不对……” 温恩眉头紧锁,“这三句话的意思是…… 只有繁星城毁灭了,才能得到净火天!” “不好!” 老者立马对着雪地里高喊:“艾蒙!!你快回来!预言所示,如今还未到继承圣物的时机!” 闻声,雪地里的少年缓缓爬起,扭头看了一眼浮现的碑文,并未表现出太过意外。 他声音平静,若无其事地说: “那您告诉我,这颗高悬的星宿,何时才会陨落?” 岸边的老人摇摇头,沉声道:“繁星城在北陆屹立了千年,恐怕不会轻易就消亡。” “所以说……与其苦等未知的黎明,不如在夜幕降临前就一探究竟。”少年伸出手,将落在掌心的雪花紧紧握住。 “万万不可!!”温恩向来和蔼的脸上升起一抹怒意,“你要知道,初代的预言从未有错!” “那又如何?禁忌,总要有人来打破的。” “可千年来,我们是听从了先辈的指引,才能幸免于难!” “是啊,你们不会跌倒……” 艾蒙目光扫过沿岸,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时竟鸦雀无声。 “那是因为你们从不抬头仰望天空!!” 随着他呼声落下,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整片海岸都在喧闹骚动着。 温恩站在石碑前,大声喝道:“若擅闯禁地!北陆将再次迎来灭顶之灾!!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位圣女可以牺牲了……”老者深知他的软肋,试图以此劝说。 艾蒙则不以为然,他抿着嘴,仰头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入凡夫无法触及之地,得俗子不可获取之物。” 语罢,少年继续往大雪深处走去…… 在洁白无瑕的雪野里,那身飘摇的黑袍异常醒目。 第54篇 迷惘 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一辆镶金的车辇正缓缓驶来,轮轴滚动间,溅起凝冰的碎屑。 马匹无法抵达岸边,这是由数十位壮汉拖着前行的,人们见之连忙避让。 车厢里坐着一名神情傲慢的光头男子,正是尤金?克鲁维。 他抬着一盘布满血丝的内脏,咀嚼了一片熊肝,摄取其中的热量。 “啧啧啧~真是壮观啊!”透过侧窗,尤金看向沿岸汇聚的上万人群。 忽然,目光停留在了雪地里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年身上,他微微眯起眼,像只盯紧了猎物的秃鹫。 雪幕下,艾蒙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仍在迈步前行。 一片片雪花飘洒在他厚重的斗篷之上,被体温融化后凝固成霜。 随着冰水混合物的累积,里面那件兽皮外套也被冻得僵硬,穿在身上如同铁皮一块,肆意吸收着他的体温…… 艾蒙掀开兜帽,解下冰凉的金属胸扣,手指冷得刺痛,咬牙将斗篷与外套脱掉,身上只剩下一件宽松的衣袍。 他把冻结的衣物一扔,脚步继续跨出…… 雪已埋过了大腿,每一步都极为艰难,幸好皮革靴外裹了一层厚毛,用草绳将之捆住,能抵御冰渣雪沫的浸透。 这时岸边的尤金得知他是强闯禁地,急得焦头烂额,对着一干侍卫下令: “快!!去阻止他!” 一时间却无人敢上前,生怕遭到神明的报应。 “通通都是废物!!”尤金怒吼一声,气得暴跳如雷。 就在人群骚乱之时,温恩在一片错愕的目光中窜出,那具七十多岁的身躯,竟顶着冰雪和寒风向前冲去…… 他不顾一切的奔跑着,一次次摔倒在雪堆里,又吃力地爬起来,脸庞都冻起一层白霜。 终于,他拦在了艾蒙面前,盯着少年的双眼恳求道: “繁星城需要你!快停下吧……占星师!” 看着老人狼狈的模样,男孩略微一愣,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救赎他们。” “可这是一意孤行啊!”温恩愁眉不展。 “或许是吧。”艾蒙轻轻抬起头,暗金色的发丝沾满了碎雪。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呼……告诉我是为什么?”老人喘着粗气,嘴边喷出一团团白雾。 “我曾问过您,天若未放出光明,该如何抉择方向? 而您的答复是…… 如果注定不能迎来曙光,唯有亲自去踏破黎明。” “孩子……”温恩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执迷不悟,神是不会原谅你的!” “是啊,神不会原谅我…… 因为从此刻起,我将要替代他!” “什么?” 老人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艾蒙,“难道……你想成为新的神袛?!” 艾蒙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望向雪幕的深处,他双眼迷离,却仿佛看清了世界的真容。 温恩急得咬牙切齿:“艾蒙·奥芙诺伊!你会触怒自然!你会毁坏法则!你将被世人所唾弃!!” “即便如此,我也要得到净火天!”少年眼中闪烁着锋芒,“届时,一切规则都该重新制定,我将亲手缔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 “可伪神无法将真神取而代之啊!!”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着,u看书ww.ukansu 脸上布满了皱纹。 少年神情恍惚,缓缓摊开左手,把掌心对准苍穹。 “只要伸出了手,就一定可以抓住星辰!” 温恩愣住了,这句话,曾是他告诉艾蒙的…… 六年前—— 懵懂的男孩有了第一个人生目标,他想改变人性里的罪孽,却连一个铁匠都救不了。 于是温恩告诫他:你当然可以怀疑理想无法实现~可如果连伸手都不敢,又如何去触摸星辰呢? 从此,少年开始了救赎世人的征途…… 时光荏苒,转眼他已二十岁了,仍在坚守着曾经的信念。 可没想到的是,最终阻止他的,会是那个最初指引他的人。 “小艾蒙……” 老人脸色黯然,双手颤抖着,发红的眼眶也湿润了。 男孩面无表情,脚步再度迈出,机械般的向前挪动着身躯。 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二人似是忘记了寒冷…… 温恩趴在雪地里,冻僵的双腿无法再支撑起身体了,他用最后的力气祷告着:“伟大的神,慈爱的神!请原谅这个孩子吧……我愿替他承受一切罪责,一切罪责……” 望着艾蒙渐行渐远,老人的大脑已冻得无法思考,世间万籁俱寂,耳蜗里只剩下了微弱的嗡鸣声…… 眼眸中倒映着洁白的雪野,分不清哪面才是天空,翻飞的冰晶如万花筒般交错着,但无论四周再怎么变化,中间依旧是那道孤傲的身影,向着神的领域踏步前行。 第55篇 堕落天使 宿命一词,无法阐述。 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也是弥足珍贵的。 在观星海域圣洁的净土上,有着千万年来无人踏足的禁地。 如今,却被一名少年彻底打破,于繁星之城,于北陆之巅,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迹…… 就在积雪快要深过腰部时,他感觉到脚下的松软感开始减少,这里的雪密度很大,没走几步,便如履平地了。 可埋在雪里时还好,离开了雪堆,凛冽的寒风吹得下半身如针扎刺骨一般。 艾蒙不停地打着冷颤,松垮垮的衣袍遮挡不住一丝凉气,血液已开始凝固,皮肤冻得苍白…… 呼出的热气在嘴边结成了霜,发紫的唇齿哆嗦着,坚毅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动摇。 到了雪幕深处,天空愈发昏暗,灰扑扑的云层开始洒出冰雹。 一颗颗冰粒打在男孩的耳朵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 手指关节冻得僵硬,无法舒展开来,也不能握紧拳头。 寒冷使得他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但瞳孔里的意志依旧坚定不移。 无人知晓,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的信念。 …… 终于,穿过风霜,艾蒙站到了禁地之前。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没有高耸入云的雪山、也没有无边无际的冰川…… 有的,只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冰面,无一丝杂质与裂纹,通体散发着幽灵般的深蓝。 艾蒙脑袋冻得一阵阵眩晕,模糊的视线勉强能看清眼前,那似乎有着一团奇异的红色光圈。 “这……就是净火天么?” 他昏昏噩噩,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缓缓向前走去,随着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好像寒冷瞬间被驱散了。 “我怎么……”艾蒙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环顾四周,没想到这里竟然下着大雨。 仰头望着被乌云遮盖的天空,狂暴的雨水浇泻到他的脸上…… “热的?!这雨水是热的!”艾蒙撕开上衣,任由雨点拍打着他的身躯。 待暖和一些后,看向脚下幽暗的冰层,和使用占星术时所见的一样,不过远处却多了一个光团…… 在雨幕下难以看清是什么东西,艾蒙随即往前走去,到了中间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把猩红的刀刃,一半插在冰层里,隐隐冒着微光。 “这是……炎魔?” 艾蒙一愣,眼前的刀刃并没有握把,正如洛夫曾经说过的一样。 “没想到都是真的……” 他开始整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按照炼金术师洛夫所言: “北陆有一锋芒毕露的断刃,名为炎魔。 相传那里面封存着恶魔,炽热无比,握柄鞘壳触之即化,所以并无握把。” 玫瑰议会的旧约所录: “路西法与神明交战后,他手中那把名为末日审判的刀被斩断了,堕落时他把自己恶魔的形象封印进了断刃之中。 所以路西法虽身处地狱,却也散发着六翼天使的光辉。” 这样看来,断裂后的末日审判,就是所谓的炎魔…… 据古希伯莱人所述: “天堂分为九层,最高的一层,叫做第九原动天,代表了起源与永恒。 而凌驾于九层之上的,被称为净火天,象征着至高与超越。 六翼炽天使路西法,便是从那里开始堕落,经过了九个晨昏,才坠入地狱沦为恶魔。” 星海古卷所载: “繁星城以北,观星海末端,存一圣物,名净火天之冠,石碑者得而继承,以至伪神现世。” …… 如此说来,断刃炎魔、末日审判、净火天之冠,就是同一件圣物,是末法时代唯一的伪神之谜…… 至于那位伪神,便是路西法。 初代先知在石碑上留下了三句预言,后人只有将之解开,才能找到圣物的继承者。 “哑巴会开口、瞎子要睁眼、瘸子能站立。” 这正好对应着萨克森的哑巴国王、撒旦教的独眼老巫、圣殿骑士的断腿领袖。 所以艾蒙成了当之无愧的预言之子…… 而在荆棘庄园时,守墓人所传唱的禁曲,也映照着一切! 《复乐园》——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本住在云外天国,是神的歌颂者、见证者和传扬者。 因不忍人类自相残杀,三位贤者来到世间,为人们传达神谕,使其得到了救赎。 在他们的布道之下,大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可世人啊…… 平日里温文尔雅,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冰雪。一旦感到了不满,面目却如同狰狞的巨龙。 虚与委蛇的握手言和,锋芒毕露的笑脸拥抱。 没有了痛苦,就愈发欲求不满;没有了战争,却都想要持牛耳。 三位贤者并未放弃,他们说世人皆有原罪,就连天使也不例外。 但只要向上帝忏悔并且加以改之,一定能够得到宽恕。 可人们没有选择赎罪,而是把罪行推给了神明—— 他们割下歌颂者的舌头; 戳瞎见证者的双眼; 打断传扬者的腿脚。 世间多了三个疯癫的流浪汉,在这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下他们该彻底失望了吧? 世人只有痛苦时才会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寒冷人们就无法感知温暖;阳光太强他们反而会向往阴暗的地方。 当竖琴被拨奏,能否忆起天国的颂歌? 曾有三个流浪的人,是哑巴、瞎子和瘸子。 他们无数次为黎明祈祷,却从未看见曙光。 直到那日,恶魔敲响了原罪的丧钟,路西法伴随着凛冬和雪夜降临了。 朔月当空,万物被圣洁所笼罩,末日散发着审判之光。 反叛的天使们,在黑暗里燃烧殆尽,在咆哮声中炽热燎原,缔造出了一片诸神的黄昏。 而黄昏之后,黎明终将到来…… 瞎子说那是他在人间第一次看见光亮;哑巴吟唱起了神圣的战歌;瘸子挥舞着象征重生的旗帜。u看书.uukansu 从此,路西法把痛苦带回人间! …… 这一刻,少年从沉思中惊醒,他终于明白,鲛人呓语竟然与之不谋而合—— 涅槃火幻化作落日余晖 诸神黄昏交鸣 凛冬至朔月起预示石碑 末日审判降临 万道曙光刺穿阴霾 破晓之后即是黎明 …… 禁地之内,瓢泼的大雨依旧下个不停,艾蒙把湿漉漉的发丝挽到脑后,走到断刃前,感受着它所散发的波动。 随即,缓缓伸出双手,将断刀紧紧握住,锋芒切割着掌心,血液夹杂着雨水流向了冰面,冒起丝丝热气。 他呼吸变得沉重,嘴里发出了恶魔般的低吼—— “恐惧,来吧!长夜,来吧!还有你,无尽的地狱,迎接你的新主人吧!哈哈哈哈!!”他狂笑着拔出了刀刃,刹那间,火焰吞没了一切…… 蔓延的火势在冰面上席卷开来,蒸干了雨点和积雪,蒸汽化作的白雾喷薄而出,天空火光四起,大地暴雨如注,燃烧着的禁地,仿佛打开的地狱之门…… 岸边的人们炸开了锅,绝望的高呼着:“天降神罚!北境之灾啊!!” “浩劫将至!逝去的圣女……请再次庇佑繁星之城吧!” 随着刀刃拔出冰层,艾蒙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轻声地呼唤他,那动听的嗓音宛若复苏之风,令人无限神往…… 第56篇 勿忘我,听风吟 梦里是荒诞不经的言语;梦醒是犹在耳畔的呢喃。 艾蒙慢慢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片星空。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冰面之上,而是…… “我已经死了么?”看着周围熟悉的花园,他茫然不知所措。 “您活得好好的~”身后传来少女轻灵的声音。 艾蒙一愣,回过头,看到了那张清澈的脸,只觉恍如隔世,让人怅然若失…… 初见是惊鸿一瞥,再见亦然。曾几何时,误以为大梦初醒,暗香疏影早已烟消云散,无疾而终。 如今再度相逢,仍情不自禁为之倾心。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没想到这么快~”女孩望着他,目光里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可原动天,已经被我烧毁了啊……”少年有些失神,在心中默默念道:“难道想一个人,就会在梦里相遇么?温恩,我知道答案了,不是谁梦见了谁,而是她想我,我也想她……” “您怎么了?”女孩挥手晃了晃他的眼睛。 艾蒙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您还能做梦,就说明没事呀~”少女柔声一笑。 “或许吧……”艾蒙从草地上爬起,仰着头,夜空一览无余。 “也可能,我已经死了,就像你一样,再也不会醒来。” “可您不是说,死后会去往星空吗?”女孩眨巴着眼睛。 “嗯。”艾蒙点点头,“那便是我的归宿。” 风划过少女的裙摆,她轻声问道:“也是我的归宿吗?” “不……” 艾蒙轻抚着面前的樱桃树,缓缓说道:“人的心和身体都是自由的,就像这树叶一样,会随着风,飘向远方……”他回头看着女孩,“而有人思念你的地方,就是你的归宿。” “落叶归根么……”女孩眉梢有些黯然,“可除了您,还有思念我的人吗?” “当然。”男孩转过身,继续说道:“你可是繁星城的圣女,整个北陆都对你感恩戴德。” “那您呢?” “正好与你相反。”艾蒙背靠着树,“西陆的城池,都张贴着我的通缉令。” 女孩有些不解:“我觉得您不是坏人呀……” “可别人不这么认为。”艾蒙沉声道:“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那您就没有同伴吗?” 少年摇摇头,“当我看见罪孽深重的人性,心里就会蒙上一层雾。 雾多了,别人便无法看清我的所思所想。等雾大到足以遮天蔽日,就连自己都被蒙蔽了。 所以我终究只是一个作茧自缚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破茧成蝶。” “可我相信您!” 女孩轻咬着唇,目光坚定。 少年不禁为之一振,湖畔的月光清冷而旖旎,眼前是那名近在咫尺,又好似天各一方的女子。 “谢谢你……可是梦,迟早会醒的。”艾蒙神情有些低落。 女孩看着他,认真地说: “您说过,若是心底开出了花,不能摘下,也不能触碰。因为无论花儿多么鲜艳,最终都将枯萎凋零,不会有一片花瓣残留……对吧?” 男孩皱着眉,沉默不语。 “您看看那儿……”她指向了湖畔,顺着望去,岸边的三色堇不见了,新开满了蓝幽幽的小花。 “这些是星辰花,它们不会凋谢的,即便是干枯了,也不会褪色!”女孩咬着银牙。 艾蒙看着那一株株如星点般的花,叹息道: “所谓的鲜花转瞬即逝,只是投射出现实的隐喻。即便种下了永不凋零的花,也是天真和徒劳的。” “可是……我……” 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低下了头,手心捏得发红,悄声的啜泣着。 艾蒙走到她的身边,轻轻伸出手,略微迟疑了一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知道吗……即便人们不看月亮,长夜依然会因月光而可视。 身边被光芒笼罩着,便会情不自禁为之侧目。 可是想拥有,却不能伸手,因为抓住月光的同时,其实也是挡住了它……” 少年轻轻拭去女孩的泪痕,“于我而言,你就是那抹月光。 虽然触手可及,却会从指缝穿过;即便视而不见,也将留在余光里。” …… 星辰花—— 它们的花语是勿忘我,代表着永恒的爱与回忆。 相传曾有一位年轻的骑士,自幼便守护着公主,久而久之,二人坠入了爱河,uu看书 ww.uukash.cm 可身份的悬殊使他们注定无法厮守。 终于,国王将公主嫁给了邻邦的王子…… 出嫁的那天早晨,骑士身穿银甲,跨上白羽马驹,带领着队伍,护送公主出城。 一路上,街道两旁的人们高唱欢歌,撒着鲜花,为他们送行。 那名领头的骑士身姿挺拔,披风染红了天际,彰显着帝国威严。 可人们却看不见他头盔里,有着两行泪水流下。 在经过多瑙河时,公主看见河畔开着颜色如天空般湛蓝的花。她示意队伍停下,走下马车,看着那些不知名的花朵。 骑士向河边走去,他明白女孩的心意,知道这些花应该别在她的发鬓。 可当骑士摘下花时,却失足滑落了河中,他身体陷入急流,一手握着鲜花,一手抓住河岸的岩石。 公主连忙冲到岸边,想要抓住骑士的手,可骑士却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她说:“勿忘我。” 随即把花扔向恋人,放开双手,消失在了河流里。 公主跌坐在岸边,双手捂着脸,指缝间滴出的泪淋湿了鲜花。 风轻轻吹拂着,吹过公主的泪,吹过骑士的最后一句话…… 河畔上,开满了用泪水浇灌的花。 它们原本湛蓝,却染上了一抹忧郁,变得如天上的繁星般幽紫,从此得名,星辰花。 —— 在人潮人海中遇见了你,如东方第一缕晨曦,带起鸟啼虫鸣。 在千山万水中错过了你,似麋鹿隐入了雾林,足迹无处可寻。 勿忘我,听风吟…… 第57篇 温恩的挽歌 沉浸在梦里的少年,被手心传来的撕裂感惊醒,他猛然起身,眼珠打转发现自己昏睡在了蓝色的冰面上。 雨已经停止了,周围一直燃烧着熊熊烈火,使得他无法看清外面的景象,灼热的火光烤得脸颊一阵阵刺疼。 抬起手,掌间被割开了两道口子,泛红的伤口似乎刚愈合不久,旁边却没有丝毫血迹沾染。 他缓缓起身,将湿透的衣袍一把撤下,暗金色的发丝散乱着,袒露的胸膛被火光映得透红。 随即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刃,感受着刀身传来的炽热,隐约有种掌控之感,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艾蒙若有所思,手指在刀峰上划过,一串血珠洒落在了上面。 顷刻间,刀身变得更加腥红,并且越来越烫,仿佛刚从炉里取出的烙铁,血珠呲呲作响,瞬间便被蒸发。 热度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可艾蒙的手却没被烧伤,并且掌控感越来越强烈,他试着轻轻一捏,刀身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就像脆弱的镜面一般。 艾蒙一惊,随即咬紧了牙,稍加用力,整段刀便支离破碎。 无数点细块并没有撒落一地,而是缠绕在了艾蒙的手臂上,并且开始扩散蔓延,片刻就爬满了他的身躯。 火圈之内,赤着上身的少年傲然挺立,他浑身吸附着如咒语般的碎块,似是古老的卢文即将唤醒魔王…… 随着那些碎片钻进皮肤,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缩卷着身躯,跪坐在了冰面之上。 火红的碎块镶嵌着身体,几次想要晕厥过去,却还是竭力保持了清醒。 突然间,一根根黑色的骨刺从肉里穿出,片刻便覆盖了全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艾蒙一阵惊愕,待神经缓和一些后,才咬牙站起身来。 他闭上双眼,适应着浑身上下的痛楚,感受着肢体的每一个末梢…… “啪嗒——” 一条龙骨般的尾刺从他身后甩出,拍打在了冰面上。 后背也伸出了两团翅骨,一节节展开,如同恶魔的翅膀。 暗金色的长发变得猩红,两根向后弯曲的犄角从额头窜出。 身体被鳞片般的骨刺覆盖着,像披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黑色甲胄,只有那张冰冷的脸还是先前的模样。 艾蒙缓缓睁开双眼,连瞳孔也变成了两颗火球,眼珠一转,便划出一条亮得发白的光晕。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些骨刺像鱼鳃一样张合着,间隙里有着血液在缓缓流动,如同烧红的铁水,散发出一波波滚烫的热浪。这双手……变成了从岩浆里拔出的龙爪。 “原来所谓的伪神,就是恶魔……” 艾蒙呼吸粗重,嗓音也变得低沉。 他弯下了腰,尖锐的指尖刮过冰面,被碰到的冰层瞬间就化了,蒸干的白雾飘散着。 “没想到连蓝冰也能融化……以此便能撼动天地么?”艾蒙喃喃自语。 “可要改变世人的宿命,光凭这还远远不够吧……”他看向脚下的冰面,目光开始凝聚,缓缓将右臂举起。 “或许真理,就隐藏在鲛人呓语中!”随即往下狠狠砸去。 “嘭——” 冰面并没有因为这蛮力而出现裂痕,不过整层冰都以细微的频率震荡了起来。 艾蒙再次举起龙臂,一拳轰下。 “嗙——” 半截手臂洞穿了冰层,冰下的呲呲声响如妖怪在尖声厉啸,艾蒙捏住了一把蓝冰,猛然将手抽出。 拔出后因为惯性甩向了天空,那团蓝色冰晶在火焰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散发出如梦幻般的光泽。 艾蒙被惊艳了,伸出手一把将之握住,“我……我抓住月光了?” 他痴痴地望着手里的冰晶,绯红的瞳孔逐渐放大。 “轰~~”“轰~~” 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伴随着轰鸣声缓缓下降,艾蒙龙翅一扇便高高浮起。 他向下方望去,这些千年不融的蓝冰正在飞速消散着。 忽然感觉到手里的异样,抬起一看,那块冰晶已然化作碎沫…… 真理永远只能无限的接近,却无法彻底获得。 不久前还坚如磐石的冰层,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艾蒙叹了一口气,振翅往外面飞去…… 观星海域沿岸,正在祈祷的人们似乎看到有人影在闪动。 那被火焰围绕的禁地里,缓缓显现出了一道身影,他拍打着翅膀,轮廓如同恶魔。 “快看!那是什么?” “魔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啊!” “海神呐!快救救可怜的世人吧!!” 岸边的人群再次喧乱起来,有的哭喊、有的跪拜,多数人嚎叫着四散逃离了…… 艾蒙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落下,骨刺缩回了身体,衣袍早被戳成了碎片,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他却全然未觉。 看着眼前隆起的雪堆,少年眯着眼,嘴角有些抽搐。 随即轻轻扒开积雪,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温恩?” 艾蒙双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老人像是几夜没合眼般熟睡着,微微张开的嘴似乎还在念叨,冻僵的皮肤苍白如纸,向前伸出的手好像是在交递着什么…… 男孩连忙刨开雪堆,露出了一双枯黄的手,攥着一件羊毛毡斗篷。 他愣住了,这是老人最心爱的衣物,从他们离开北陆就穿到了现在。每当男孩倍感失落,老人都会为他披上斗篷,分享那抹亲切而温暖的心意…… “嘭——” 男孩跪了下去,uu看书 uknsh.co轻轻摊开那双朴实的手,接过斗篷,将之抱在了怀里。 “谢谢您……温恩老师!” 艾蒙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他那暖暖的笑容,还有那道消瘦却又无比伟岸的身影…… 他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繁星城的先知、北陆的守护神…… 他不顾一切要保护世人,这是身为占星师的责任。 但他,也是一位慈祥的爷爷…… 尽管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深深地疼爱着小艾蒙。 “呃啊啊啊!!温恩!!” 艾蒙仰天长啸,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伴随着无尽的自责而来…… 男孩嚎啕大哭着,孤单的落叶失去了唯一的大树,从此,这颗星球上再也没有了他的归宿。 不过,艾蒙并不后悔…… 为了心之所向,就算再来一次,他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许人与神最大的区别,就是取舍…… 信仰、感情、执念、欲望。 拿起什么,放下什么,如何抉择? 神之所以被称为神,是因为抛下了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正如温恩曾送给伯纳德的预言—— 真正的强大,是以凡人之躯,而具有神性的不可战胜。 …… 观星海域,一名男孩跪在雪野里,埋着头泣不成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泪。 至于为何要哭……或许是因为冰天雪地的寒冷;或许是因为衣不遮体的羞愧。 第58篇 先知的布局 雪幕飘忽,似是极北之地的悲鸣。 在积雪覆盖的冰面上,一名少年将羊毛毡缓缓摊开,披在了老者背后,随即起身,看向了沿岸的石碑。 透过重叠的风雪,隐约能看清那三句预言—— 破晓黎明赤日现 万物枯竭凛冬至 繁星陨落净火得 “繁星尚未陨落呢……”艾蒙赤身站在雪地里,喃喃自语:“可是净火天,已经被我得到了……” “不对!”他目光忽然一凝,紧紧盯着石碑。 “从预言的前两句来看,应该是倒序…… 并不是天亮后太阳才会出现,而是太阳出来了天才会亮。同样的,是因为冬天的到来,百花才会枯萎…… 那么,最后一句话也应如此。并非繁星城毁灭了才能得到圣物,而是得到了圣物,繁星城必然会被毁灭。 而那个让繁星陨落之人,正是我!” 艾蒙抬起头,感觉天上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己就像一具傀儡,每走一步,都在初代先知的掌握之中…… 石碑正面的三句预言—— 哑巴会开口 瞎子要睁眼 瘸子能站立 只有对应这三句话的人,才能继承净火天,成为伪神。 而对应这三句话的人,必然会以伪神之威,毁灭繁星城。 “原来初代早就知道,后人的命运会驶向何方……” 首先,哑巴会开口—— 在萨克森时,那位肥胖的国王,虽然被割去了口舌,却也用喉咙里的声响表达了情感,回答了斐兰巴拉斯最后的疑问。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巴拉斯将军与同族自相残杀,最后看着昔日的亲友身首异处,看着故土的城池被自己焚烧……于是对着哑巴国王问出了那句:“普罗米修斯,是否后悔把火种带到人间?” 这才使得哑巴开口…… 斐兰巴拉斯在世代信仰和骑士忠贞间进退两难,最终选择了自杀。这是人类使用暗喻的天性,若是语言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便用伤痛来发泄,以死亡来象征。 归根结底,错的并不是他的做法,而是思想本身。 其次,瞎子要睁眼—— 在捂耳国时,那个驼背的巫师,虽然被挖掉了一只眼珠,却也睁开眼皮露出眼窝,临死前还诅咒了眼前的一切。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罗马教廷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欲壑难填。 每一条帝国律法,都是用来保护奴隶主的权益;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约束穷人的桎梏;所有的公正平等,都是富人眼中的正义。 正如温恩所说:“贵族们活着就能拥有他们死后才得到的一切,或许这之中的不平等,才是异教组织源源不断的根源。” 所以撒旦教老巫才会睁开空洞的眼窝,说出那句:“我这右眼虽然还在,所看见的却远比左眼更黑!” 这才使得瞎子睁眼…… 即便是那些归顺的异教徒,仍然处以极刑,就连被抓来祭祀的小女孩,也都烧死了。 正如温恩所说:“在那些正人君子眼中,妓女即便是谈论爱国,也是让人羞耻的。”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残忍的滥杀无辜,犯下的罪行令魔鬼都惊颤,却说是撒旦把罪恶带到人间…… 可归根结底,错的也是思想本身。 最后,瘸子能站立—— 在耶路撒冷时,那名坚毅的骑士,虽然被斩断了一条腿,却杵着巨剑站立而亡,以宁死不屈之态捍卫了帕拉丁的尊严。 而这的原由,是因为帕英身上寄托着罗兰的意志,u看书 uuash发誓圣骑士绝不退后。 所以艾蒙放走圣殿骑士团时,他独自留了下来。 这才使得瘸子站立…… 或许对于帕英来说,为了自己的信仰而亡,心甘情愿。 可对于统治者而言,这些忠心耿耿的勇士,都只是棋子罢了。 那些伟大的先贤,创立了宗教与信仰,初衷都是让人寻找到内心的善念。 可后来,统治者们为了领土与政权,将爱与和平抛之脑后,宗教也变成了他们手中的屠刀。 阴谋家们为了一己私欲,篡改了信仰,将之变成所谓的真理,再拓展为准则,最后沦为工具。 “神的旨意高于一切!”可下达命令的却是人…… 翻开被曲解的真理,人性的罪恶便一览无余。 宁死不退的罗兰,站立而亡的帕英,英雄们忠贞不渝的背后,却是统治者的无尽野心。 然而归根结底,错的同样是思想本身。 正是世人思想的蒙昧,导致了观念的扭曲,才使得哑巴开口,瞎子睁眼,瘸子站立。 初代先知早已料到,经历了这三句预言的人,必然会对人性充满憎恨。 然而凭借凡俗之力,面对万般罪恶定是无力回天。 可当获得了圣物之后,便拥有了撼动天地的神威。 彼时,他将捏碎星辰! 少年呼吸变得急促,初代先知的智慧,太过匪夷所思。 “原来所谓的救世主,不是拯救世人的性命,而是挽救世人的思想……” 至此,北陆的奥秘,才算彻底被解开。 第59篇 浩劫将至 北境的末端,此刻风雪压顶,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昏天黑地。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仿佛月神警告着不知悔改的世人;海天交界处电闪雷鸣,似是海神对挑衅者的怒语。 在雪地的中央,艾蒙握紧了拳头,心神一动,骨刺便贯穿了全身。随着两张龙翅缓缓展开,一头火焰中的恶魔显露头角。 他翅膀猛然拍打,身躯冲天而起,在狂风暴雪中往着海岸飞去…… 观星海域沿岸,大多数人都逃离了,只剩下城主尤金和他的一众侍卫。 尤金仰着头,看着天上漂浮的恶魔,认出了艾蒙的脸。 “你这个怪物!竟然杀死了先知!”尤金狠狠地瞪着他,目光中却明显有着惧怕。 “不……”艾蒙魔化后嗓音也变得粗重,“杀死温恩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血口喷人!这它妈与我何干?”尤金龇牙咧嘴的谩骂着。 “不仅是你我,而是所有人,是繁星城乃至整座大陆的人!” 艾蒙散发出的气息无比炙热,尤金感觉自己额头都隐隐发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畏首畏尾道:“什,什么意思?” “是世人的愚昧与无知,杀死了他……” “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尤金眉头紧锁。 “如果不是人们曲解了正邪善恶,初代先知的预言就不会被解开!而眼前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低沉的嗓音,如同来自地狱边境的回响。 尤金吓得后退了几步,他周围的一众侍卫们弯曲膝盖,身体稍微前倾,紧紧握着手中的钢叉。 “你究竟想如何?” “遵照预言所示,让繁星城湮灭。”那冰冷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情感。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残害我们!”尤金喘着粗气,大声喝道。 艾蒙却是反问:“城主大人,你说说,一场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最终该由谁来承担?” “当然是发动战争的人!”尤金不假思索道。 “是啊……”艾蒙握着拳,“屠刀并没有错,士兵也没有错,错的,是让士兵拿起屠刀的暴君。”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迁怒于我们所有人?”尤金眼珠一转,觉得可以逃过一劫,表面上愤然辩驳,实则暗自庆幸。 “看见树,却未见森林……” 艾蒙居高临下,俯视着面色凝重的一干人等。 “你们只知他是暴君,却不知他为何会成为暴君。 真正罪该万死的,是打着正义幌子的拥护者。而死不足惜的,是高举和平旗帜的围观者。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魔鬼,是周围那些心胸狭隘的人,用盲目无知、偏执做作、排斥异端的嘴脸,培养了一个个奴隶主与暴君!却总认为事不关己。 即便是遭受了劫难,决心要做出改变,可等到群体记忆一过,无论多大的怨恨都被淡忘了…… 跪得太久,就忘了该怎么站起来。安于现状,逃避责任,这就是世人!” “可这些都与我无关啊……” 尤金话尚未说出口,只听见艾蒙的声音幽幽传来: “所谓世人,不就是你我么?” “……”尤金愣住了,随即怒斥道:“你的逻辑狗屁不通!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魔鬼!!这就是神给你的报应!” “我的模样?”艾蒙扇动着翅膀,在空中上下起伏。 “我们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自己,以往所看到的,只是倒映的镜像和水中的虚影。 况且,比起自己的看法,我们更在意别人眼中的模样不是么? 正如你们现在抗拒着我,可如果面前是一位美丽的天使…… 没准,你们就会心甘情愿的死在光辉之下!哈哈哈哈~”艾蒙无缘无故地狂笑起来,uu看书 uuash 整个上半身都在颤动着。 “疯子!胡言乱语的疯子!!”尤金对着侍卫们下令:“给我杀死这个怪物!” 人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钢叉,对准了天上的艾蒙。 “你们……”艾蒙笑容凝固,怒目而视,双眼缠起了一缕光晕。 “胆敢弑神?” 话音刚落,他张开左手,对着身后一爪挥去。 刹那间,厚重的冰层炸开了一道口子,裂口处还隐隐冒着火光。 “恶魔……一定是恶魔!!” 侍卫们看着那巨大的裂痕,呆滞的目光里,充斥着难以置信。 望着一张张绝望的神情,艾蒙回想起了那个叫做阿布的铁匠…… 在七丘城的斗兽场,人们为了欣赏行刑所带来的快感,全然不顾胖铁匠的安危。虽然带头的判局官最后也死了,可那些高喊着要处死他的人,都是最先巴结附和他的人。 人言可畏,却又法不责众……他们身上所投射出来的,便是畸形的人性。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杀死了一个判局官,仍会有下一个。 恶念的蔓延,并不是个人的错责,而是整个秩序的失败。罪孽,存在于每个人的观念当中,谁也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雪崩了,没有一片雪花会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而如今,审判终于降临。 “世人啊……”艾蒙缓缓飞到他们的头顶,沙哑的嗓音随之落下: “当你绝定成为一名刽子手时,就该做好被屠戮的觉悟。” 第60篇 末日降临 逢场作戏、阿谀奉承、面谩腹诽、道貌岸然,在人类的世界里,这些被当做智慧。——繁星城末代先知 “呃啊啊啊!!!” 低沉的喝声从艾蒙喉咙里发出,他身上的骨刺纷纷竖起,随后开始暴涨起来。一根根椎棱状的骨刺鼓胀着,不断地扩散,他的躯体变得越来越庞大,仿佛远古的魔神苏醒。 尤金张大了嘴,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饶了我……饶了我!!” 一旁的侍卫们吓得面色发白,有的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那一双双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锋利的钢叉了…… 然而丢盔弃甲并没有换来艾蒙的宽恕,他那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丘,缓缓从天空落下,张开的翅膀遮天蔽日,双腿如龙蹄般踩踏着大地,压得整片海域都晃动不已。 骨刺组成的甲胄包裹着身躯,只露出了一对猩红的眼眸。透过外壳的间隙,能看清他体内流淌着滚烫的岩浆,火光星沫四处飞溅,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浑身上下如同烧黑的木炭,他成了灰烬中降生的恶魔。 “啊啊!!!” 尤金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光秃的脑袋,抓狂的喊着。 侍卫们仰头望着,恐惧让他们放弃了抵抗,绝望使他们忘记了逃跑。 眼前这头狰狞的巨龙,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吼!!” 艾蒙咆哮着,抬起脚狠狠踩下,海岸边随之凹陷下去,裂开的地面延伸到了身后的冰层,海水从中喷涌而出,厚重的碎冰到处飞窜,其中一块砸中了尤金的左脸,使得他整个人都翻滚在地。 发麻的痛感让他差点晕厥过去,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尤金捂着头,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门,感觉脸部好像黏着东西,摸起来是一块碎肉…… 他抓起那条肉,使劲一拽,整个后脑都传来钻心的痛。 原来是左脸被砸烂后,眼球和经络血管都脱落了出来,就那么挂在了脸上。 “呃啊啊!!!” 尤金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可天空上的风雨雷鸣,盖过了他的声嘶力竭。 那脆裂的冰面再也无法压住澎湃的大海,汹涌的海水随着风浪呼啸而出,吞没了观星海域的沿岸。 艾蒙巨大的身躯依旧屹立着,双腿浸泡在冰冷的水里,而城主尤金与一众侍卫早已被淹没,绝望的呐喊声却久久回荡在周遭。 他们的罪孽,从思想中开始,也在思想里终结。 “嘭——”“嘭——” 艾蒙恶魔般的双翅拍打着,扇出的气浪吹得海面波澜起伏,身体如一座山丘缓缓升起。 到了半空之中,那乌黑的甲壳开始逐渐脱落,一块块巨大的骨铠从身上剥离,砸入水中溅起惊涛骇浪。 半晌后,庞大的怒龙再度缩小成了先前的模样。 艾蒙摸摸头上的犄角,环状的纹路类似山羊角,他坚硬的指尖在上面磕碰着,发出咯噔的声响。 “我这样……算是以恶制恶吗?” 艾蒙深吸了一口气,自问自答:“不!这是他们自作自受,皆为罪有应得!” “啊哈哈哈!!” 艾蒙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纯粹又癫狂,像是吃了蜜的孩子,也像屠了城的将军…… 第61篇 月落星枯 忏悔吧!别因为根深蒂固的恶念而放弃赎罪的机会,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繁星城末代先知 北陆的天空,与外界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海域上常年堆盖着云层,可陆地上的那一半却清澈透明。 在繁星城的上空,即便是白天,也能隐约看到星辰与极光。 而这些天体当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月球了,大得都能见其纹理,可今晚却是朔月,月亮的阴暗面对着大地,故肉眼无法看清其貌。 在繁星城有一不成文的规定:每逢朔月的夜晚,住民便要闭门不出。 因为看不见月光,所以他们认为这天得不到月神的庇佑。 久而久之,在他们的思想里,朔月往往代表着厄运与不详…… 北陆末端,夜幕已然降临,冰原的风带着砭骨的寒意,繁星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没有了旖旎的月光,就连群星也变得阴沉冰冷,黑压压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些从观星海域逃离的人们,依然惊魂未定,各家各户门窗紧锁,妇女们安抚着被窝里的孩子,男人们拿着铁锹与砍刀,老人祷告着能安然无恙的度过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深了,幽静的微光洒向屋檐,城中万籁俱寂,仿佛存在于画纸之上,没有丝毫的人气与生机。 “呼——” 寂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阵破风声。 恶魔般的轮廓若隐若现,两张翅膀上下扇动着,漂浮在繁星城的上空。 “……” 艾蒙低头俯瞰,整座城池一览无余—— 恢宏的星宫、古朴的城主宫殿、高耸的抚星塔、栩栩如生的圣女雕塑…… 还有城门外,那一座岩石砌筑的初代先知像。 比城墙还高的巨大石像,犹如繁星城的守护神,放眼眺望着远方,让人望而生畏。 艾蒙痴痴地望着,呼吸略显沉重,暗自叹道:“巴拉斯将军破坏故土与家园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随后他回过神来,将右臂缓缓举过头顶,一团团火苗在掌心里凝聚。 燃烧的火越来越旺盛,手中像托着一颗火球,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赤焰之下,周身泛起一圈圈刺眼的光晕,仿佛一轮狂暴的曜日。 火球越来越大,光芒照耀着大地,如同落日的余晖,再度撕开了长夜…… 城内的人们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打开门窗,以为天已经亮了。 他们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庆幸,激动地抬起头来,见到的却不是曙光,而是一团欲与太阳争辉的烈焰。 在那团巨大的火球之下,是一道逆着光的身影,隐约能看见翅膀与龙尾…… 如恶魔现世,亦如天神降临!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末日!天罚?!” 人们怪叫着,像一堆蚂蚁仰望着苍穹上的鹰隼。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天空传来: “我!艾蒙·奥芙诺伊,从此刻起,将是雪域的领主! 不……是神!唯一的神!!” 艾蒙歇斯底里,手中火光万丈,犹如黄昏染红了大地,黑夜中的北境,此刻竟重见天日。 第62篇 神爱世人 人类,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经过了数千万年的自由发展,他们建立了一套与其它动物和睦相处的体系。 凶猛难以驯服的,被称为野兽;繁殖快易养活的,被称为家畜;听话又可爱的,被称为宠物。 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可能成为人类的口中食、腹中餐。 不过,这是自然赋予的权利…… 为了温饱,杀光所有动物都理所应当,弱肉强食,乃物种的天性。 为了活着,烧毁整片森林也情有可原,自然面前,生存即是法则。 可世人总是欲求不满的,他们为了欲望而杀戮,为了贪婪而杀戮,为了杀戮而杀戮。 身为大地的主宰,肆意妄为,却说是适者生存;作为万物之灵长,滥杀无度,却称为物竞天择。 所有被曲解的真理,都是他们丑陋嘴脸的遮羞布。 若谁想揭开这块脏布,那人们便要群起而攻之。 至于他们的武器,便是那些思想被左右的盲目群众。 因为无知与蒙昧,同样也见不得光,所以宁肯自欺欺人,也不愿使自己蒙羞。 反正所有人都在说谎,谁又会在乎真相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对自然早已没了敬畏之心,向其它生灵索取的过程,变得越发的残忍极端…… 猎人捉住野猪时,会把猪的鼻子切掉一大半。这样一来,猪闻东西的时候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不但没办法觅食,甚至连路都找不到,于是不得不依赖于人类生存下去。 而猎鹰的驯服,更是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彻底戕害。 他们设套抓住苍鹰后,会把它关在窄小的笼子里,每日每夜忍饥受饿。 起初老鹰拼命反抗,利趾撕扯着铁笼,弯曲而尖锐的喙使劲啄击, 经过了一整天的徒劳挣扎,到了半夜它便困乏了,这时人类就用棍子戳刺它的身体,使其无法入眠。 而鹰也只能发出一声声悲愤苍凉的唳啸。 人类反复磨灭着它的野性,消耗它的戾气。 三天过后,它会因为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 待到鹰眼里满是乞怜,人类就打开笼子,将鹰抱入怀中,抚摸鹰的头部。 这时它已不再反抗,温和地舒展着身体,人类再将鲜嫩的羊肉托上掌心,鹰迅速地一块块叨入口中。 本该鹰击长空的苍穹霸主,最终沦为了股掌之间的玩物。 而多数的老鹰,却是宁死不屈,这些桀骜不驯的灵魂,用生命捍卫了高傲与自由。 可除了野兽,家禽更是难逃厄运…… 奶牛生完小牛后,只有在哺乳期这段时间会产奶。为了让奶牛不断地供奶,牧主必须让奶牛生下小牛,又不能让小牛把奶吸光,所以他们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等到小牛出生后不久就将其杀害,这样人类就可以霸占所有的牛奶。 而有些畜牧部落的做法,是将小牛剥皮再宰杀食用,然后拿东西塞进空的皮毛做成标本,最后再送回它们妈妈身边,以刺激产奶。 残忍的就只是野蛮的部落吗? 不!文明的国度还有更变态的方法,他们在小牛嘴边绑上一圈刺,小牛想吃奶就会刺伤牛妈妈,好让母牛排斥小牛吃奶。 甚至,将小牛的鼻子和上唇穿孔或者切除,如此一来,它们一吸奶就会感到疼痛,自然也就不会吸得太多。 而这些,也仅仅是人类残害动物史的冰山一角…… 在提及这类问题时,人们也只会自我安慰,认为那些只是少数人的做法,殊不知正是他们的冷漠与麻痹,造就了这一切。 而那些尚有良知的人,被当做异类嘲讽;心怀感恩的人,被说成虚伪作做。 反观自己,也早已被周遭的环境侵染,认为利益,才是所谓的现实。 可残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理直气壮了? 丧心病狂,通常也意味着自取灭亡…… 这样的世人,是否值得神明继续疼爱? 艾蒙给予了他们最直接了当的答案—— 第63篇 长眠与绝唱 人类始终认为自己凌驾于其它生命之上,因而暴戾恣睢,熟不知傲慢,往往是毁灭的开端。——繁星城末代先知 熊熊燃烧的焰光,刺破了蒙蔽双眼的黑暗。 极北之地,一颗火球悬浮在城池的上空,将之举起的,是一个长着龙角的少年。 “可悲的世人啊,你们终将领略神威!”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宛若救世主般圣神,可带给世间的并非恩泽,而是万劫不复的末日…… 或许孩子们是无辜的,可艾蒙深知,若是心存怜悯,众生必将继续堕落,最终惨遭覆灭。 而前往黎明的唯一途径,是先迎接长夜,世人的救赎,应是涅槃与重生。 “吼——” 艾蒙挺起胸膛,呼吸越发沉重,他紧咬着牙,瞳孔逐渐放大,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陨落吧!繁星!!” 咆哮声在天地之间炸裂,他撑开狂暴的双翅,手臂用力往下挥去,巨大的火球从高空坠落,像一颗托着炎尾的陨石,砸向了繁星之城…… 人们仰望着迎面而来的天灾,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双眼,麻木的大脑已无法做出判断,一具具颤栗的躯体如傀儡般愣在原地。 艾蒙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缓缓摊开双臂,话语回荡在夜空之中: “心存感激,忘却哀伤,坦然接受这份洗礼吧!你们的灵魂将在痛苦中彻底升华!” “轰……”“轰……” 庞大的火球席卷开来,顷刻间,城池一触崩裂,建筑纷纷倒塌,宫殿支离破碎。 万里焰光,北陆沦陷,大地湮灭…… 就连初代先知的石像也坍塌了,那欲眼望穿星空的头颅,压垮了一旁的城墙,厚重的石砖层层塌陷,掀起了漫天狂沙。 飞扬的灰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碎石夹杂着尸体肉块,泥土混淆着血沫内脏,人间呈现出一片生灵涂炭之相。 昔日祥和的繁星闪耀之城,如今化作了众生的刑罚炼狱…… 硝烟散尽,大地残破不堪。 在废墟的中央,有着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死气沉沉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狰狞的骨刺缩回了体内,少年赤身站在石堆之上,他眉目微皱,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那脚踩的地方,曾是抚星塔的位置所在,是人们心驰神往的繁星之巅,亦是历代先知的智慧凝聚之地。 可如今,也只剩下几页残破的羊皮书卷,散落在焦黑的土地周遭。 这时,天边泛起了点点荧珑,一束束破晓之光刺穿阴霾,照亮了荒凉的大地,晨曦已然到来。 “黄昏之后,便是黎明……温恩老师,您看见了吗?” 少年目光黯然,瞭望着天际,曙光渲染了早霞,云端锦紫殷红,仿佛系满绫罗绸缎。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苍老的面孔依旧慈祥,宠溺的目光带着欣慰,温暖的笑容融化了冰雪,他还是那个总爱把箴言挂在嘴边,默默付出一切的老人。 无论卡洛琳王朝的战乱,亦或者五贤帝时期的盛世,自始至终,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和平。 正当男孩罔知所措时,老人教会了他如何寻找心之所向。于是乎,男孩不再迷惘,势必要扭转宿命,唤醒那些浑浑噩噩的世人。 终于,男孩如愿踏破了黎明。 可为他指引方向的老人,却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冬天…… 第64篇 梦境的终章 繁星城坐落于北陆末端,承载着上千年的智慧文明。 可如今,偌大的城池满目疮痍,凌乱的废墟里,只剩下残垣断壁。 从此,繁星将不再璀璨…… 以往的传奇,会随着星海古卷的焚毁,而燃烧殆尽;过去的辉煌,会被历史的长河吞没,如彗星般转瞬即逝;失落的文明,将彻底消逝在时光的洋流当中;古老的国度,也仅存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 身上一丝不挂的少年,正对着天空发呆,那恍然若失的神情,如一颗无法落定的尘埃,让人难以释怀。 不远处的石堆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光泽,少年揉了揉红润的眼睛,往那边走去。 他身形趔趄,步伐有些踉跄,跨过碎石堆积的焦土,来到了光点之前,原来是阳光折射出的耀眼晶芒。 他扒开石块,将之轻轻拾起,那是一颗冰蓝色的水珠,晶莹剔透,让人爱不释手。 “原动天之坠?” 少年稍稍颔首,凝视着指间的晶体,忽然间有些失神。 在出发前往禁地的当天,他将项链扔进了星宫的火盆之中,没想到吊坠没了,里面的泪滴竟完好无损。 看着圆润饱满的水珠,他用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低喃着:“你……没事吧?” 片刻后,艾蒙缓缓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让人难以直视,他眯着眼睛,扭过了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没有了厚重的城墙,繁星城的北面几乎一览无余,观星海域在朝晖下波光粼粼,冰洋与禁地在海天交界处若隐若现。 顿时间,他想起了查理曼征服西陆后的感叹: “路止于此,海始于斯!” 而在他的眼前,已是北陆的末端,整个世界的尽头。 艾蒙愣住了,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迈步向前,感受着大陆之巅的洗礼。 眉间的松果体散发着光芒,仿佛沐浴在圣火之下,赤裸的身躯与自然融为一体,灵魂也逐渐升华…… 那是生命的启蒙,是至高天的感悟,是神袛最完美的诠释! 少年对着广阔无垠的海天,发出了亘古不变的呼唤: “喔啊——呃啊——” 一声声吟咏般的呐喊,似是深渊的鲸语;似是山涧的猿啼;似是天穹的鹰啸;似是旷野的象鸣…… 良久,艾蒙深邃的眼眸变得黯淡,他喃喃自语:“从迷茫起航,能寻找到期待的放向吗?” 语罢,他望向了左边,那是与温恩一同走过的西洲大陆。 然而此刻目光所及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原雪域,和尽头处几座依稀可辨的山峦…… 明媚的阳光抚摸着少年的脊背,将他身前的影子拉得狭长,看着那抹乌黑的虚影,艾蒙想起了离开耶路撒冷时,温恩所说的话语: “追逐影子的人,自己就是影子。没想到我饶了世界一圈,转回原地才发现,预言之子一直就在身后。” “温恩老师,那我的方向,也在身后么……” 少年转过身,面向了东方,浩瀚的云天,广袤的土地,那遥远而神秘的界域,让他为之一振。 即便从未抵达东洲大陆,也能感受到那份跨越星河,直达心间的向往。 即便没有了老者的陪伴,少年也将独自掌舵,向着未知的领域启航。 旭日升起之地,必然埋藏着更多的隐秘…… 星海古卷所载:人们走过的地方,就是现实;没到过的地方,便是梦境;所谓增长见识的旅途,只是不断地醒来。 那么,追寻梦境的征程,也不外如是。 尾声 西洲历805年末—— 塔克拉玛干沙漠,以东陆维语命名,意为:“有去无回之地。” 但这片沙漠并非人迹罕至,因巴格达与东陆有着多年的贸易往来,故沿途设立驿站、开凿运河,无数旅者商贩奔行其中。 香有檀沉龙麝,刀有仪横陌鄣。 在大唐地界,除了丝绸与瓷器外,香料和刀具也颇负盛名。 但武戈交易需由兵部军器监审批,且铸造技术从不外传。于是哈伦国王从黑市购置了一批长柄陌刀,此刀以斩马碎甲著称,号称无往而不利。 阿拉伯骑兵借此以一敌十,轻而易举便攻克了拜占庭帝国。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东洲大陆,诸臣百官生怕养虎为患,纷纷上奏朝廷。 先皇曾将一把横刀赐给了倭国来使,那人带回本土后召集能工巧匠,日夜临摹仿制,虽然最终只摸索出了皮毛,却也锻造出了比寻常兵刃更为锋利的太刀。 玄宗皇帝顾虑西陆人也学着仿摹陌刀,当即怒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域外之邦众,其心必异也。” 于是御史台差遣岑参等人八百里加急,奔至两关四郡,传圣谕:兵器甲胄严禁私贩,违者当斩立决! 西域三十六国即刻张贴了禁榷令,都护府也撤走了驻守各域的吏兵。 一时间,边城河道无人管辖,匈奴马帮肆意横行,从赤谷城到孔雀河,一路烧杀抢掠。过往商人洗劫一空,女子良驹押回寨中,凶名令人闻之色变。 此时,塔里木盆地正值晌午,烈日炎炎,暴晒令人头晕目眩。沙丘被炙烤得热气升腾,几株干枯的胡杨也变得模糊朦胧。 大风扬起了漫天黄沙,一支队伍正缓缓驶过。他们牵着骆驼,铃铛摇动,发出吭吭哐哐的声响。 领头的是位高瘦男子,身穿长衫儒巾,腰束金麂宝带,头戴乌沙制帽,服饰刺有飞雁纹绣,象征着行列有序。 他环顾四周,入目只见一片苍凉之态。遍地驼马粪便,遗骨残骸,土堆筑起的城墙残缺塌陷,房屋也被流沙掩埋。 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后,那人拍了拍驼锋,骆驼便熟练地收起四蹄,身躯伏在了地上。 一名侍卫赶忙过来将他扶下,恭敬道:“岑大人,有何吩咐?” 被唤作岑大人的男子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早已风化的杯盏器皿,朗声道:“精绝古都到了~都下来歇歇脚吧!” 士卒们随之传递水袋,分配着干粮。 精绝乃西域三十六国之一,族人以独眼雕刻作为配饰,时常被坊间传为一目国。曾盛极一时,如今却荒无人烟,空城凄凉悲惋,只剩下破砖碎瓦…… 一处高耸的土坡之上,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他一袭黑袍,头戴兜帽,阴影遮住了半数面孔。 “岑大人,您快看!”侍卫指向不远处的高丘,人们顺之望去,看见了那道疏狂的身影。 姓岑的男子往前走去,他背后缠着布索襻膊,将碍事的宽袖绑在肩上。从绯红的衣袍来看,此人官居正五品,却平易近人,毫无官僚之态。 坡上的少年负手而立,凝望着无尽的沙洲,嘴里念念有词: “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基,无复途径,唯趣城路仅得通过,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 闻声,官服男子仰起头,对着坡顶高喊:“这位小友,你方才所述的,是精绝国地貌吧?” “嗯,是玄奘游历此处的所见所闻。”坡上的人俯视着他。 “玄奘……”男子一愣,连道:“大唐西域记?” 少年点了点头,几屡暗金色的发丝垂落在颈旁,uu看书.uukansh兜帽里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眸。 男子看清了少年的样貌,不由感叹:“惭愧啊!本官自以为通读西域典籍,想不到竟比不上这他乡异客。” “看得多有什么用,还不是找不着路。”少年漫不经心道。 男子不由一乐:“小友,你这东陆语说得可真玄乎~想必是和商队走散了吧?” “我一个人来的。” “独自背井离乡,可曾思念家人?” “……”少年沉吟不语,嘴角微抿,让人难以揣摩情绪。 男子指了指身后,缓缓说道:“从这一直往东,就能找到楼兰,等渡过罗布泊,便能抵达敦煌郡,再往前走,穿过了玉门关,就是大唐地界。” 风沙飞扬,男子扶正了头上的乌纱帽,看着身后的荒凉大漠,不禁悲呼:“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呐!” 语罢回头看向少年,“既然你我同是远赴他乡的游子,本官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少年应道。 “唉……”男子长吁一口气,“此次出使边疆,不知何时能返,本想捎回家书一封,可匈奴大举进犯,一路未见东行之人…… 如今难得结识了小友,奈何并无纸笔在身,若日后小友途经江陵,还望给家中老小带上几句话,让妻儿知我平安无恙足矣……” “阁下为我指了去路,那我也理应传语。”少年抱拳行礼。 男子也长长作揖,拱手道:“本官岑参,乃是御史台巡按使,敢问小友名讳?” “艾蒙?奥芙若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