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气伏魔录》 第一章 祸起第一节 不几天又是年关了,这一年太原城里各家的年货置办得格外早。,尽在因为连续半个多月断断续续一直在下雪,铜钱大小的雪片纷纷扬扬,天地一片苍茫,屋檐下的冰溜子都不滴水了。听老辈人说,几十年来从没见过这么冷的冬天,家家户户都烧了热乎乎的火炕,男人们格外想喝上二两酒,平时野在外头很少着家的现在也老老实实待在屋里陪着老婆孩子等着过年了,女人们把手炉紧紧搂在怀里也驱不散寒气,过年新衣服的针脚都显得比平时粗了些,有些地方因为手总是冻得发抖还歪歪扭扭的。 虽说是年下,街上却没什么行人,就算有几个也都是急匆匆地赶着回家。平时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们都没了踪影,连小一点的店铺都索性歇了生意。 城里最大的药铺――仁芝堂这几天生意倒是出奇的红火,时不时的有人来抓药。也难怪,这么冷的天,不少人都染了风寒。掌柜王厚堂这几日一直在等人,上个月他派出人手去采办药材,顺便到附近各地再收一些人参、灵芝、鹿茸什么的回来应急,可谁知连日大雪把官道都封住了,等了几天都不见回来。 正思量着,就听到门外马蹄得得,王掌柜心里一喜:“回来了!”忙披了件皮袄站在门口向外打量,原来是二儿子王易林从城南分号带着些小厮回来。 王易林二十岁上下,平日里的一张白净面孔如今冻得通红发僵,只有一双眼睛还跟往常一样滴溜乱转,显见得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雪花,把头上的狗皮帽子摘下来掸干净雪,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忙进来给父亲请安。他一边搀着父亲回了内堂,一边说道:“这大冷天的,父亲还不快回家暖和暖和,叫伙计们看着就行啦。我前几天从朋友那里得来一坛十五年的老白汾酒,今天特地带来孝敬,给您老驱驱寒气。”说着便见一个小厮抱着一坛子酒进来。王厚堂虽然见并不是自己等着的人来,却也高兴得连连点头,吩咐后厨赶紧做几样酒菜过来。 不多时几样菜肴备齐,王易林一看,净是些土豆丝、豆腐干之类的素菜,只有一碗白菜豆腐里藏着几个肉丁,忍不住眉头一皱道:“爹爹也太克俭了。我家虽不是什么财主,但也不至于连点肉都不舍得吃的。这样一餐饭,传出去了没的叫人笑话。” 王厚堂也不恼,命人温了酒,边饮边对儿子说:“吃饭又不是让旁人看的。你妈死的早,这些年要不是我俭省,哪能把你们拉扯大,你和你哥哥将来又用什么娶媳妇?易木常年在外采办药材,上个月我又让他带着人到附近几个州县收参去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回家过年。只有你还能常伴在老爹的身边,给我解解闷。爹现在什么都不盼,就盼着你和你哥哥赶紧成了家,给我生几个孙子,我也就好把这铺子交给你们两个,看孙子养老了。” 易林看父亲心思不宁,总朝门口张望,也知道父亲担心哥哥,本来想着几杯酒下肚能让父亲忘了这烦心事,现在既已经提起,他也只好与父亲开导说:“爹爹不必过于担心,大哥出去采办也不是一年两年,别说是下两场大雪,便是三年前赶上洪水并发瘟疫,不也好好的回来了。您若是只顾担心,伤了自己身子。就是哥哥回来,也不能高高兴兴过年。” 王掌柜听儿子说得有理,呷了一口酒道:“我也不是平白担心你哥哥,只是他带不回参来,改天穆家来取参,我也不好交待。” 王易林给父亲重新斟满酒,微微一笑道:“父亲这就更是多虑了。那穆修齐虽说是大孝子,为他家老爷子的病着急,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纵然是他家派人来取参,眼下是天灾,也没有不能延个几天的道理。” “话倒也是这么个理儿,”王厚堂说道:“自打穆老爷子病了以后,咱们两家没少了走动。可叹穆老爷子一身的武功,患这怪病竟自调理不得,也就是他自家内功深湛,换了常人恐怕早就撒手了。” 王易林道:“要我说也是靠着咱们家的仙参、灵芝顶着,咱们仁芝堂进的百年以上的老参一半都进了他穆家。总这么靠老山参续命,再殷实的家业也要掏空了。” 王掌柜的说着面露愁容,端起酒盅呷了一口道:“还盼穆家能够越过这道坎,但愿穆老爷子吉人天相啊。” 王易林吃了口菜,翻眼看了一眼父亲,低下头,两指捏着酒盅,兀自在桌面上转动着,嘴角泛起一丝狞笑道:“我看父亲也不必太伤神,生死自有天定,我们凡人跟着操心也未必有用,依我看,要是有一天穆老爷子真的归西了,我们倒是少了个财神爷。” 王厚堂为人忠厚心地又善,药行界没有不知道的,他之所以能把家业治得这么大,除了靠他医术上的手段,更主要的是靠了一股子侠气。他听了儿子这番言语,心下自是不快,微嗔道:“话可不能这么讲,我们干医药行的,图的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替人医病,自然盼人痊愈,哪有图着耗人家财神爷的理儿。” 王易林知道老爷子的性格,说出话来便有些后悔,父亲当面指出,顿觉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道:“穆老爷子这病还着实稀罕,父亲给把了那么多次脉,依您的道行竟然没看出些端倪?” 王厚堂沉吟片刻:“早几年穆家老爷还常请我过去给把脉,这几年大概看老爷子的病也只是拖一天过一天了,我便也去的少了。(..tw)” 王易林突然朝四下看看,神秘的说:“听说穆老爷子是在穆修齐续弦以后不久就得了怪病,不知……” 王厚堂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不屑的说:“莫听那些闲人乱嚼舌头。我们行医的自然于主顾的事情多知道一些,但若凭此和那些市井小儿一般的妄加议论,便是失了医德。” 王易林还不死心,仿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连父亲也不识得的这怪病,究竟是什么?” 王厚堂一听这句话,反倒提起了精神:“早年我给穆老爷子把脉时,只觉得他的脉象是来势宏宏、去势空空,为父行医这许多年,疑难杂症见得多了,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脉象,倒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掏他的身子,把个本来健健康康的人弄得……”说着自己也觉得阴森害怕,忙喝了口酒,住了话头。 父子二人说到的穆府就在城西,家道颇是殷实,从现在当家的穆修齐高祖以来就做古玩生意,有好几家古玩店。他祖父穆成鼎年轻的时候,习得一身绝世武功。只因穆家祖上并无修习武术之人,而穆成鼎的武功又进境得突然,所以江湖上对穆家的武功渊源颇有猜测。这些猜测不外乎是穆老太爷得了什么高人的传授或是什么武功秘笈,议论来的本就是无凭无据,自然也不便公然上门讨教,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直无人知晓。老爷子穆明正得父亲的真传,武功颇有造诣,生病之前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 穆家在当地绝称得上是名门,却不是大族,穆修齐的祖父、父亲,一直到他本人都是一脉单传,便是修齐也是老爷子四十岁上才得的。穆修齐和夫人成婚后,很快就生下一个男孩,取名穆云龙,一家人无比欢喜。没过两年穆夫人又怀上了身孕,看着好似穆家的人气要旺盛起来。这可乐坏了穆家爷俩,要是穆夫人能再给府上添丁,穆家这三代单传的霉运可就要倒头了。没成想事与愿违,穆夫人在临产的日子患上了肺炎,因为害怕伤到孩子,没敢下重药。奈何肺病来的最凶,孩子倒是在穆夫人高烧时降生了。但穆夫人由于产后体虚,加上高烧不退,没到第三天就病逝了。而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也在降生前染上了肺炎,不到一个月也随母亲去了。眼看喜事变了丧事。 穆修齐自妻子死后就郁郁寡欢,整日价独个儿喝闷酒。虽说他是个孝子,在父亲面前尽量遮掩内心的伤痛,但这又怎么瞒得过老爷子的眼睛。老爷子为此事也找儿子谈了多次。为了避免提及修齐亡故的妻子,便常以家业日盈,须得子嗣旺盛才好料理为由,让修齐早日给自己续个媳妇。穆修齐虽然嘴上诺诺称是,但是却没有任何行动。 一天,穆明正将儿子叫到身旁,说:“现在云龙六岁了,身边也可以离人了,你不妨出去散散心。现在长安和洛阳的古董生意大半已然姓穆了,你这一趟顺便把咱家的生意往远处做做。”说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穆修齐思忖了片刻,答道:“这样也好,现在朝廷和西域那边往来甚密,我看咱们不妨也依此形势,去淘弄一些中原罕有的货色回来。” 其实穆老爷子本是不忍看到儿子这么低靡下去,想让他出门换换心情,说不定哪些人物风景能让他重新变得开朗起来,倒不是非有意把生意做的那么远。想不到儿子这一去却是收获颇丰,带回来不少中原少有的古代西域物件,一套二十四件奇秀琥珀,和田玉雕成的汗血宝马,对拳大的夜明珠,更有据说是大月氏国女王用过的金柄弯刀和乌孙国王昆莫的汉人妻子刘细君用过的象牙镶宝石梳子,其他叫不上名目的物件就更不用说了。但最令穆明正感到宽慰的是,打从西域回来,儿子的心情明显变得舒畅了许多,脸上也常常带着喜色。 随穆修齐同去西域的还有穆府的老管家武三,武三从穆明正年轻时候就在穆家当小厮,是穆明正头一号的心腹人,连穆修齐也得尊称他作“武三叔”。一日,穆明正与武三闲谈,说起西域见闻与当时情景。不知怎地,就说到穆修齐续弦的事,武三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有件事倒应该和老爷讲讲,只是回来一忙,也就忘了这茬。不知少东家是否和老爷提过。” 穆明正点点头示意武三继续说,武三道:“我和少东家在平凉结识了一位姓夏的公子,家里是当地的财主,也喜欢收集古董字画,因此常常和少东家一起谈论吃酒。记得他说起自己有个妹妹,与少东家年貌相当的,说要是两家能够结为亲家,定不愁生意不能越做越大了。当时他们只当成是说笑,老爷若有这个心思,倒不妨和少东家商量商量。” 穆明正听了这话正中下怀,立刻差人把穆修齐叫来,问他是否确有此事。穆修齐嗫嚅道:“这个夏峻倒是确有其人,他也确是当地富甲一方的财主,只是他那个妹妹,到底品貌怎样……” 武三笑着插话道:“看那夏公子一表人才,他的妹妹想来也不会差。” 穆修齐正色道:“我娶妻子,美貌倒在其次,首要的一点是人品要佳,万一是个不贤良的,没的辱没了我们穆家的门楣。”穆明正想想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第二日晌午,店里没有客人,武三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突然一人抚掌大笑着走进店来,边走还边说道:“我便知道,到了城里打听最大的古董字号,定能找到。武三叔,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生?” 武三展眼一看,面前这位公子,面似冠玉,剑眉星目,却是一身胡人打扮,可不正是当日在平凉识得的夏峻。武三笑道:“再是老眼昏花,也认不错公子啊!昨天还和我家老爷谈起,说在西域结交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爷,可巧今日就重逢了。小六,快去给老爷少爷道喜,说夏公子来了。” 穆明正听说夏峻来了,便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迎接远客。像穆家这样江湖上的生意人,最爱结交朋友。朋友多了,各处都有照应,自然是财源广进。况且,武三又曾提起过和夏家的亲事,他对武三说的话向来信得过,其中便多了这么层心思。夏峻久仰了穆老爷子的威名,正有意来拜望,受此邀请正是求之不得。于是便带了备好的礼品登门拜望。 穆明正见夏峻英武挺拔,又知书达理,不免起了爱才之心,对他的妹妹放了十二个心,于是便试探着提起当日曾说过的结亲之事。夏峻笑道:“小生这次来此,是拜望舅舅来的,顺便也拜会几个朋友。小妹也一同过来,目下就住在城南的舅舅家里。伯父若是有意我们自是求之不得,不如找了媒婆先去看看。家父早已过世,小妹那边自是全由我做主。” 穆明正瞥一眼修齐并无反感之意,哈哈一笑道:“以夏公子的人才,令妹自当也不逊色。还请劳什子的媒婆作甚?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修齐你说呢?” 穆修齐正若有所思,被父亲一问才如梦初醒般答道:“既父亲说定了,儿子自然惟命是从。”穆明正看儿子眼圈好像都有些红了,知他又在想念亡故的妻子,更是觉得这门亲事早定下来为宜,心中想好此事,几人继续吃酒不提。 第一章 祸起第二节 三个月后,穆修齐的续弦夫人夏雨霏过门,虽是续娶,但夏家毕竟是当地的大户,穆家并不因为是续弦而有所减省,婚礼的风光奢侈比起穆修齐第一次娶妻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tw好看的小说)k 夏雨霏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知书达理,虽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丝毫没有娇生惯养的脾气,温良恭俭让,又持家有方,穆家上下对她都是心服口服,就是七岁的云龙也常常缠着这个新来的娘。穆修齐虽然最初是奉了父命成婚,渐渐夫妻之间也有了感情。 穆夏两家联姻之后,生意果然是越做越红火。穆老爷子看新媳妇把个家操持的井井有条,生意上又有穆修齐和武三照料,自己无事一身轻,就想在武功上再有所进境,每日打坐运气的时间渐渐长了。 夏雨霏虽然在武功上不甚了了,却最是个细心的人,一天晚上她服侍丈夫睡下,说道:“我看爹爹每日在房中练功的时间是一日长似一日了,但他的屋子外面平时总是人来人往,不免受到外界的干扰。我们不如在西南角给爹爹另造一间练功房,那个地方离大门最远,周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房间,非常安静,适合练功。” 穆修齐想想很有道理,第二天便对父亲说了这事,老爷子也很高兴,直夸儿子儿媳知道疼人。经过这件事之后,穆修齐也越发疼爱自己的这位续弦妻子。 不多日,练功房建成了,为了让父亲练功不受打扰,穆修齐交待工匠们建造了一间石制的密室,又隔音又挡光,人在里面完全感觉不到室外的寒暑昼夜。 密室建成后,穆老爷子就整天在里边练功,除了一日三餐很少出来。若是闭关,更是连续个把月在密室里。家里的佣人小厮、穆修齐的几个徒弟,包括穆老爷子的心头肉亲孙子云龙都不许靠近那间密室打搅老爷修行。 照理说有这样的环境,穆明正的武功应该是精进了。不想半年之后,他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开始是头晕、恶心,接着是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身形也逐渐瘦弱。 穆明正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强壮,希望能吃些补药调理调理就好了,怎奈越调理越差,渐渐的连饭也吃不进去了。请了城里最著名的大夫来看,望闻问切的功夫都用尽了,每个人的说法也都不一样。 穆修齐毕竟是习武之人,不免怀疑是不是父亲练功走火入魔,便觉得这密室造的不合时宜,对想出密室主意的夏雨霏也有些埋怨,两人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渐渐远了。 穆老爷子开始还能开导儿子不要乱责怪旁人,后来看自己的身子竟像脱了水一样一天比一天干巴,眼看就不成了,心里也对进入密室不分昼夜的修炼有些后悔。 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卖,又过了不到一年,穆明正就几乎整天都在昏睡中。从此穆修齐衣不解带的服侍父亲,不但绝了夫妻之事,便是生意和武功上也荒疏了不少。夏雨霏自觉理亏,也不敢与丈夫劝解。 穆家的家传功夫最看重下苦功,照创始人的想法,不管弟子悟性资质如何,只要努力苦练,有个二三十年也不愁不能在武林上排个名号。 穆修齐小时候身体单薄,到十几岁上才开始练功,习武时间本就不是很长,加上他的性格本就喜文疏武,如今这一荒疏更是比他父亲差了百倍。 江湖上早有人怀疑他家的功夫靠的是武功秘笈,多年以来无数人想打穆家这本“秘笈”的主意,就老爷子身体康健的时候也免不了有一些冒失鬼来擅闯穆府,怎奈穆明正的武功太高,用不了几招就料理了。 而且穆老爷子宅心仁厚,出手一般点到为止,不至于伤了来者的性命。这些冒失鬼死里逃生,为了不折了自己的面子,免不了对穆老爷子的功夫大肆渲染一番,把本来就高不可攀的穆家武吹的神乎其神。 江湖中人一方面垂涎于穆家的绝世武功,另一方面又忌惮穆老爷子的威名,想来盗书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敢来捣乱的人却越来越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穆明正病了多年,他病重的消息已在江湖上传开了,不免又有人蠢蠢欲动,要打这秘籍的主意了。但穆老爷子从得这怪病以来,脾气也变得怪异,开始还能由下人服侍,渐渐的除了穆修齐,竟谁都不见了。 房间也从原来南北通透的正房搬到了一间靠西的厢房,门窗上都挂了厚厚的毡帘,从来不透进一丝阳光,床边围着密不透风的帐子。哪怕外面是艳阳高照,屋子里也永远是几支蜡烛闪着影影绰绰的幽光。 渐渐的连下人进来打扫,也都是草草了事,不敢在这鬼气森森的房间里多逗留片刻。除了穆修齐,竟谁也说不出老爷子的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江湖上的传言纷纷扬扬的,说不上有几成真假。就像王厚堂父子今日这样的对话,城里几家酒楼里的酒保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穆修齐自己也知道,只要父亲一日归西,江湖上马上又会开始一场血雨腥风。 这一日,穆修齐刚刚服侍父亲吃过药,回到房中想休息片刻,路过院子看到十一岁的儿子云龙正在和一干弟子练功。与父亲不同,穆云龙对于武学很感兴趣,穆老爷子生病之前常常亲自加以指点,因此他虽然年纪尚幼,也已经可以和比他年长好多的几位师兄一起切磋。 穆修齐几年来全部身心都放在了照顾病重的父亲上,很久没有关心过年幼的儿子,这时看云龙一招一式虽然稍显稚嫩却也有模有样,想起自己少年时期父亲亲授武功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 他强忍着心头的哀伤,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云龙与四徒弟蓝山远对招时总是落败,上前几步走到二人身边。穆云龙知道父亲平时一向严厉,最近因为祖父的病一直心情不好,心里非常害怕,忙收了招式垂手立在一旁等待训示。 由于想起了父亲以前的事,穆修齐不由得比平时多了几分慈爱,他伸手将云龙拉在身边,和颜悦色地说:“云龙你看,你四师兄比你大好几岁,力气自然也比你大了好多,你与他对招若只是在力量上求胜,自然是胜他不得,倒不如求个巧劲。”说着拿过云龙手中的剑,一边比划一边讲解:“像刚才山远那一招‘固若金汤’,那么大的力道劈头砍来,不要说是你年幼力微,便是你的其他师兄,若只是举剑抵挡,也必震得虎口发麻,下一招使出来,威力就小了。倒不如使‘顺水推舟’这招,化解了便是。” 他停了一下,又缓缓说道:“咱们穆家的功夫是内外兼修,内聚气息,外化招式。讲究的是内外互补,相辅相成。气亏形盈则以形补气,气盈形亏则以气补形。似山远这一剑若是在与大师兄或者为父拆解,你使的那招自然可以化解,你明白么?” 云龙很少见到父亲这么慈祥,也特别高兴,连连点头道:“小时候我同爷爷玩耍时,爷爷也曾让我背过这些歌诀,只是爷爷说我年纪还小,也就没有给我解释。今日爹爹这么一讲我就清楚了,谢谢爹爹。”说着又要与蓝山远拆招。 穆修齐见儿子聪明伶俐、悟性甚高,憋闷了许久的心情也感觉到些许的舒畅,说道:“云龙,把你的师兄们都叫来,看爹爹耍一套伏虎剑法如何?”云龙拍手叫好,几个徒弟也顿时来了兴致,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穆修齐自己武功本就不精,对自己的弟子又疏于指点,倒是以前穆老爷子康健的时候偶尔给这些弟子们点拨点拨。然而,一来这些弟子本是穆修齐的弟子,师祖不好过多的指点;二来穆老爷子患病以前这些弟子年龄尚幼,未必能真正领悟师祖的话。因此几年下来他们的武功也只是平平,在武林中最多算得上三、四流的人物。今日难得师父要演示剑法,徒弟们自然都瞪大了眼睛,生怕落下什么。 伏虎剑法虽然只是穆家入门级的武功,但需要通过长期的口手相传才能习得,穆修齐没有时间进行个别教授,因此这些弟子中能够真正掌握这套剑法的人也并不是特别多。这套剑法胜在出招快而防守紧密,马步灵活,身形变化多端,注重攻守兼备、刚柔并济,气力消耗量少,是穆家内功气形互补的最好体现。 穆成鼎创制这套剑法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本门弟子从实战中掌握基本功,让同门师兄弟对拆时磨炼劲力和内力,使之内实外松,全身内气连绵不断,能软能硬,无物可施,能使身步重心笃实,气顺而不喘,在瞬息万变的实战中,光靠表面的招式是不够的,必须要具备阻缠接手的内劲,才能灵变而动。这种笃实的内劲和身步重心可以从对拆中求得,是功技合练的妙法。同时,这套剑法在临阵对敌上也非常具有实用性。在直攻中有上、中、下三路的严密防守,有摊、摄、闸、扣、勾等法,发力进攻时意、气、神、手、身、步合一,迎面追中,剑锋始终对着对方中线。一旦得势,即连环击之,以长制短,直取其中线令对方失重受挫。防守时则是在极近的距离内与对方兵刃相缠阻,知其力点,顺势发起进攻,灵变而用,其目的也是先使对方有失重感再击之或放之。 穆修齐对伏虎剑法本来从小是练熟了的,但他这几年来只是衣不解带的服侍父亲,武功也荒废了三成,虽然只是演习了一遍,却也已经面色潮红,微微有些气喘,他吩咐徒弟们继续练功,对大徒弟崔斗衡说:“为师身子有些乏,回屋睡一个时辰,没事不要叫醒我。知道了么?” 崔斗衡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方脸膛大眼睛,因为长年在户外练功,脸色黝黑,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一些。他从十三岁上跟随师父习武,是个最踏实的人物,每日只是勤于练功,师父交给的事情也都能妥善办好。这时听到师父交待,垂手答知道了。 穆修齐回头看看还在练功的云龙,回房休息去了。崔斗衡见师父回了房间,便和几个师弟带着云龙师弟到花园里去练习,免得搅了师父休息。 穆修齐刚进了房间,就见夏雨霏推开屋门也跟了进来。早在穆明正病重之初,夏雨霏就已与穆修齐分房而睡了,刚才她在自己房中听得丈夫指点儿子云龙和徒弟们剑法,又听到丈夫说要歇中觉,觉得他可能今日兴致不错,或许不会再像平日那样对自己不假以辞色,便急忙赶过来铺床伺候。 穆修齐一见她就想起自己病重的父亲,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气不打一处来,挥挥手道:“叫个丫鬟来伺候就是了,回你的房间去吧。”语气虽然不重,却是斩钉截铁。 夏雨霏本来正伸出的手好像被电了一下,讪讪的缩回去,也不多话,出去喊了个丫头进屋来铺床。她回到房里,心里想到自己被丈夫恼恨,本来恩爱的夫妻,现在丈夫对待自己还不如丫鬟,这一切无非是因为自己出了那个密室的主意,而这个主意又完全是出于好心,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抽抽搭搭又落下泪来。 第一章 祸起第三节 却说夏雨霏陪嫁过来的丫头兰草正在整理房间,见夫人阴着脸回来走到窗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又抽噎了起来,知道她定又是在老爷那里碰了钉子,连忙过去劝慰道:“夫人,莫怪我做下人的乱说话,我是看夫人体贴下人才大胆说一句。說閱讀盡在老爷也不过是因老太爷生病心烦,跟夫人亲近才将烦恼撒在夫人身上,否则以夫人的样貌人才,连我们丫头看着都心疼呢!” 夏雨霏虽然父母早逝,但哥哥夏峻也是将她视若掌上明珠般的捧着,自幼也是知书达礼,又生得美貌,嘴上虽不说,心里也将自己看的甚高。 谁知自从哥哥认识了这个穆修齐,就时刻盘算着把她嫁到穆家来。虽说穆家是名门,但毕竟穆修齐已经有过妻子,又有个儿子,夏雨霏自己对这门亲事虽不愿意,无奈长兄如父,其命难违。 嫁过来以后,她听从哥哥的教导,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家笑话自己是从西域来的,不懂中原的规矩礼教,好不容易才算在这个家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却又因为听了哥哥的话建议给老爷子盖什么练功的密室而到了如今的田地。 她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懂得什么武功的事,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想对老爷子练功确实有好处,怎曾想闹到现在夫妻失和,穆修齐竟然连让她伺候歇个中觉都不愿了。 现在自己的境遇连陪嫁的小丫头都看不过要来劝解,她不禁悲从中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夏雨霏一边哭一边心下暗自埋怨哥哥把自己扔在长安不管,径自回平凉老家去了,现在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再说花园里师兄弟们练了一会儿功,小师弟云龙喊口渴了要茶喝。崔斗衡想着师父在午休,怕其他师弟手脚不稳吵了师父,特地自己出来给小师弟倒茶。 哪知刚出了园子就远远听见兵刃相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一想所有的师兄弟都在花园里练武,不禁大惊失色,几步奔近前来。 只见穆修齐手持长剑和一个瘦子斗的正酣。 那瘦子身穿一件青布衣衫,面色铁青,竹竿一样的身形甚是灵动,只用左手衣袖便把穆修齐来剑一一化解,右手竟是负在身后,悠闲中满是不屑。 穆修齐打的满头是汗,家传的三十六路伏魔剑法眼见就要使完一遍了,敌人却不慌不忙招招全是守势,丝毫不露破绽。 崔斗衡一见,慌的抽出腰中佩剑就和那瘦子缠斗起来,用的正是刚才穆修齐演练过的伏虎剑法,他心里着急,出招虽快却疏于防守,几乎就是在舍命相搏。但纵然是师徒二人联手也仍奈何不了那人,甚至没能将敌人的右手逼出来。 云龙口渴得很,大师兄说去倒水又迟迟不见人影,便自己出园来找水。 他刚进园子,一看有人正在与爹爹和大师兄打斗,手中拖着长剑就朝三个人跑过来,边跑边喊:“休伤我爹爹!” 穆修齐听到云龙稚嫩的声音,心中更急,右手一招“风起云涌”封住敌人,左手一掌便往对方胸口拍去,一边大声喊道:“斗衡下去,把师弟带走!” 这一来他右胁下门户大开,一条性命就算卖给了敌人。穆修齐明知道敌人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又怕给敌人伤了孩儿,拼着性命不保也要击敌人一掌,纵然打不死他,也定是重伤了。 正这时夏雨霏也听到吵闹声从屋里出来,一看正有人在院里打斗,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就算她不懂武功,也能看出自己丈夫已经气喘吁吁明显不支,年幼的儿子又正要加入战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崔斗衡一看师父使出这么一招与敌同归于尽的招术,便知师父拼了命也要保护小师弟,也顾不上晕倒在阶下的师娘,狠下心向后一撤,拦住云龙,一把将他抓起来没命似的往花园跑,边跑边喊:“师弟们……快出来,有……有敌人!” 几个师弟刚练完平日的功课,正在一旁休息,听得大师兄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跑过来,又见他吓得脸色煞白,手里抓着手脚还尚在扑腾的小师弟,一个个唬得倒愣在了原地。 崔斗衡把云龙塞给蓝山远,吩咐道:“看着小师弟,要有什么不对就马上从后门出去,别管我们,保住小师弟要紧!”边说边领着刚刚回过神来的其他师弟往前院去了。 到了前边,几个人更是唬得魂都没了,大家都望着大师兄,崔斗衡却只是大张着嘴,不知道刚才是自己发梦还是见鬼。 院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师父和瘦子在打斗,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甚至连点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二徒弟程守志最是耳聪目明,一眼看到倒在房门口的师娘,连忙喊丫鬟过来扶师娘回去。 一干丫头小厮看院中有人打斗,早就吓得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这时听见程守志呼唤才磨磨蹭蹭的出来,把夏雨霏搀扶着回了房间,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的忙活个不停。 夏雨霏本来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一会儿自然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第一句话便问道:“修齐呢?” 崔斗衡几个本已经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师娘询问,这才想起师父还不知去向。 正要出去寻找,突然听到西边似乎有声音,程守志大喊一声:“在师祖房里!” 几个人连忙跑过去。穆明正的房间里比平时似乎更加的昏暗,几个人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隐约只看到穆修齐扶着一个人正在准备躺下。 崔斗衡看到师父没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却又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小心的喊了声:“师父!”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师兄弟几人站在门外看着师父服侍师祖躺下,不知师祖怎么样了,看到师父面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只得跟着穆修齐回到前厅,立在当地偷偷的看着他坐在椅上闭目不语。 第一章 祸起第四节 “爹,你怎么了?”突然一声脆脆的童音打破了沉寂,是蓝山远看到院中再没什么动静带着穆云龙出来了。 穆修齐怔怔的看了儿子半晌,突然流下泪来。紧接着,他从椅中起身,“通”的一声冲着父亲房间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几个徒弟见状吓了一大跳,马上明白师祖出了大事,也连忙跟着跪下,满屋的人除了咚咚的叩头声和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再也没有一丝响动。 过了半天,崔斗衡才大着胆子过去搀起师父。 穆修齐下跪着的几个人,缓缓说出刚才发生的事: 那个瘦子是雁北十杰里排号第八的张竹影,由于身体干瘦如竹,人称“竹八”。 竹八大概是听说穆明正病重,又觊觎着穆家的秘笈,自恃武功高强,竟然光天白日大摇大摆就跳墙进来。 正巧穆修齐午睡醒来,一出房门正和他撞了个正着。 穆修齐问他闯入穆府做何勾当,竹八开始还虚情假意,说听闻穆老爷子病重,特从雁北赶来拜望。 穆修齐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这套鬼话,但他也深知,雁北十杰的武功个个不在自己之下。 而这“竹八”虽然外形奇特,骨瘦如柴,但武功在雁北十杰中又在中上。 穆家与雁北十杰素来没什么交情,而且这“竹竿子”在江湖上口碑不佳,此时贸然来访,穆修齐当然不会让他进入父亲的房间。 他也不敢将窗户纸点破,只说父亲刚刚吃了药睡下,不便与外人相见。 那瘦子一听穆修齐这话便火了,说什么远到而来,便是闯也要看看穆明正。 穆修齐怕他对父亲不利,只能死死拦住,果不其然,双方一交手高下立判,没过几招就让对方占了上风。 这时幸得崔斗衡过来,才勉强支撑片刻。 崔斗衡带着云龙刚走,穆修齐正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算了,张竹影却不愿与他纠缠,直向穆明正房中跑去。 他毕竟贼人胆虚,又忌惮穆明正武功,一边进屋,一边口中边喊着:“穆老爷子,雁北竹八给您磕头了!” 穆修齐眼看竹八就要伸手掀开父亲床上的帐子,大喊一声“爹爹!”不顾一切挺剑向他刺去,情急下一招‘雷霆万钧’却刺偏了。 竹八回手拿扇便打。眼见扇子就要打到穆修齐身上,却见穆明正从床上探身起来,一招直取敌人两乳之间的要**。 竹八若是出手相格,便腾不出手来对付穆修齐。 谁知竹八看见穆明正攻来,竟不闪不避,只伸手去抓穆修齐,这一出手方位角度十分怪异,就似手臂上没有骨头一样,让过了穆修齐的长剑,直抓他右手。 便在这时,穆明正一指点中了他的乳中**。 穆明正久病之下,这一指只有平时的一成功力,但位置却拿捏的不偏不倚。 竹八见穆老爷子竟然还有力气出手,心下大惊,不敢恋战,轻哼一声,一闪身便出了房间,逃得不见踪影。 穆明正拼死点完这一指,也早已喘得不成了,便是他们后来看到的那一幕。 几个徒弟听到那瘦子闯入了师祖的房间,都惊得木人一般。 虽然明明看到师父现在好端端的坐在他们面前,也不免为这父子二人捏了一把汗,一直听师傅讲到那瘦子逃走,才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也算是落回肚子里了。 众人随即也都想到,老爷子病了这几年,本来就是有一日没一日的了,今天又动了真气……下边的事情不用想也自然都知道了。 穆修齐一把揽过儿子,泪下道:“走,咱们看爷爷去!” 再说仁芝堂的大少爷王易木从外采办药材,紧赶慢赶总算在年三十到了家,一进门就大声道:“爹爹,弟弟,我回来了。看看我都带了什么回来孝敬爹爹。” 王厚堂和王易林刚在门口看店里的小伙计贴了春联回屋坐着暖和暖和,一听大儿子回来了,急忙道:“快进来暖暖,今年这天气真是冻死人,你在外边办事也累了,待会让你弟弟陪你喝两盅解解乏。” 正说着,就见穆家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边跑边冲王厚堂喊:“王大爷,我家老爷子不行了,老爷让您赶去看看!” 王厚堂心里一惊,披上皮袄就要出去,却被二儿子一把拦住:“爹,大年下的,您就别去了。您陪哥哥说话,我去看看。” 王厚堂推开他的手,又戴了顶狗皮帽子,道:“别说这话,行医治病还管什么年下不年下的,这穆老爷子的病就是你爹去了也未必有什么回天之力,你就去了也是白去。” 王易林本来一番好心,却落了个没意思,只得悻悻的看着王厚堂顶风冒雪的出去,嘟囔道:“大过年的死人,真不知祖上缺了什么德了!” 王易木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的看了弟弟一眼,两人的目光一碰又闪开了。 穆家上下这时已然乱成了一团,王厚堂刚走到府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大作,他急忙紧走几步,却见大厅里迎出来的不是穆修齐,而是他的大弟子崔斗衡。 王厚堂心知穆修齐一定在老爷子房中忙的顾不得出来,当下也不客套寒暄,跟着他直进到内室中去。 进得内室,扑鼻就是一股药味,屋子里暗沉沉的,没有点灯,只隐约看到床上帐子里似乎躺的有人,夏雨霏抱着穆云龙趴在床沿上早已哭得喘不过气来。武三在旁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穆修齐坐在床边,身子探进帐子里,抓着父亲的手,竟不知道王崔二人进来。 崔斗衡咳嗽了一声,说道:“师父,王掌柜的来了。” 穆修齐这才回头看见,苦笑了一下,说:“怕便是观音菩萨来了也没有用啦!” 王厚堂在门外听见哭声就知道事情不妙,这时看见穆修齐这样,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王厚堂着小厮取了枝烛台,走近几步,掀开帐子,只见穆老爷子瘦成了一把骨头一般,和几年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再一细看,病人脸色发青,瞳孔已是完全散开,眼见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又将两根手指搭在老爷子脉上,只觉得脉息轻浮紊乱,似有似无。 一想到穆老爷子也曾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时的脉象却半点看不出曾经习武的痕迹,可见确是不行了。 王厚堂放下帐子,缓缓说道:“老爷子功力已然散尽,据在下看,也就一盏茶工夫。” 话音未落,只见老爷子抬手指着穆修齐,口里仿佛要说什么,却光见动嘴不见出声。 房中静得都能听到屋外雪花落地的声音。 穆修齐见父亲有话要说,一步抢上,一手拉住父亲的手,另一只手放在父亲胸前,俯下身来,将耳朵凑到父亲的嘴边,轻声道:“爹,孩儿在这,您老有什么话?” 却见老爷子身子一颤,头一偏,再也不动了。众人愣了片刻,便又悲声四起。 穆修齐瘫坐在床上,半晌也不哭也不说话。 王厚堂看他那样子竟好像痴呆了一般,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泪。 除夕之夜各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年,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只有穆家上下哭声震天。 穆云龙虽然自爷爷生病之后已有几年没怎么和爷爷亲近过。但想起爹爹讲的爷爷是为了救自己和爹爹才成了面前这副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穆修齐本来已止住了哭声,听儿子哭得凄惨,叹一口气,和众人回到大厅,开始准备父亲的后事。 老爷子一病多年,家中早就备好了用来冲喜的寿衣棺材等物事,穆家虽是大户,但穆修齐念自己武功平平,儿子年岁还小,怕太过张扬引来江湖上闲人的注意,丧事也就没有怎么大办。 第二章 寻仇第一节 早春二月,天气逐渐转暖,太原城外的护城河刚刚化冻,流水潺潺,柳树得了春意悄悄的挤出几点绿芽,草地上远远的也能看出一片朦朦胧胧的绿意。,尽在几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小鸟,不怕冷的站在枝头上唧唧喳喳的欢叫着。 这一日风和日丽,在家里闲坐了一个冬天的人们不顾春寒料峭,早已蠢蠢欲动,想要到郊外游玩去了。郊外风景稍好的各处都聚集着憋了一冬天的男女老少,往日的萧瑟冷清一扫而空。 城东十余里处,并无什么佳景名胜,纵是这样的天气也无一人至此。一间古庙不知是何年所建,这时早已断了香火,庙门上蛛网暗结,显得颇为破败。 突然间,庙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一名老者,径向东去。 只见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领口袖边都已经积了一层油垢,显然是一个冬天没有洗过了,有几处破了口子也没有缝补,背上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青布包袱,不知道多久没有梳洗过的头发上还沾了些须稻草,定是昨晚在此宿了一宿。 正在这时东边传来蹄声得得,几骑马奔将过来,到得老者近前,其中一人将马勒住,大声问道:“老头儿,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男孩骑着一匹小黄马从这里路过啊?” 他喝问了几遍,那老者恍若不闻,继续向前走去。 马上那人一愣,转身而去,自言自语道:“原来这老叫花子是个聋子!” 话音未落,只听他惊呼一声,一个倒栽葱翻下马来。 前面三个人听到声音,忙勒马回头去看,只见那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扭曲着身子,显然是被人用重手点了**道。 环顾四周,只有个老者在几丈开外,虽然已是满头白发,可看他的身形步法定是个会家子。 三个人飞身下马拦在那老者身前,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唱个喏道:“请问老人家缘何出手伤我师兄?若有得罪之处,晚辈替他给您陪不是了。” 那老者抬眼看看那男子,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态度斯文儒雅,似乎更象个书生而不是个武林中人。 老者冲他微微点头,一闪身便又向前走去,他走的并不甚快,却轻而易举的绕过了那个书生。 书生一怔,赶几步又挡在老者身前,打了一个深躬,口气更加谦卑的说道:“相烦老人家替我师兄解开**道。” 同时下马的两个人早已把那人扶到旁边的一棵树旁靠着坐下,一直在忙着给他推宫过血,可是那人却越来越痛苦,显然点**的人用的是很特殊的手法,其他人如果盲目乱解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了。 老者又是轻轻的躲过书生,连看都没有向那个躺在地上不住痉挛的人眼。 那两个已经束手无策的人忍不住了,其中一个使了个眼色,俩人刷的一声一齐拔出兵器,两口长剑在早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晃人眼睛。 老人见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停下脚步,目光冷冷的从两个人脸上扫过。 书生一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吓得连连摆手,语无伦次道:“大师兄、二师兄,大家别……有话好说嘛,看,二师兄,这样伤了和气……” 他边说边把二师兄往回拉,而二师兄的剑尖离老人的胸口已不过几寸,老人也不躲不闪,只那么冷笑地站着。 几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地上的人越来越痛苦,忍不住开口向老人求饶:“老……老人家,都是……我的……错,求……求您……”豆大的汗珠从他惨白的脸上流下来,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衣领和袖口也隐隐渗出汗水。 突然,老者伸手向那二师兄的长剑一推,还不等他反应,就已经离开了四个人的包围。.tw[] 地上躺着的人已经快要疼晕过去了,老者的手朝那个人挥了一下,似乎并没看到什么,就转身走了。 两个人见他走了,拔腿就追。谁知老人越走越快,两个人的轻功不好,很快就被甩在了后边。 二人无功而返,却见地上的人已经不再痉挛,和书生一起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把玩。 书生见两人回来,招呼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快来看看,刚才那个老人就是用这个解开三师兄的**道的!” 他的手指捏着一枚小小的玉珠子,珠子侧面有个小孔,里边还留着一小截断了的银丝,似乎是从女人的首饰上拽下来的。 珠子既轻又小,拿它来解**力度和准头都很难把握,那个老者居然只一抬手就把**道解了,武功之高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再想想他离开时的轻功,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这四人便是穆修齐的弟子,今天奉师命带小师弟云龙出来消遣散心。 本来只打算在城里走走,但小师弟在家中闷得久了,出了门便收不住心,提议到城郊林子里去打猎,众人也憋得久了就同意了。 大伙开始打了几只野兔,师弟觉得没意思。他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却十分要强,非要再往前去。 正在这时林子里跑出来一匹小鹿,云龙一见,大是兴奋,策马追去。 那匹小黄马是师父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难得的神驹,脚程之快非寻常骏马能比,那马受了主人的鞭策,不一会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不见了师弟,自然着急万分,本来师父让他们跟着就是来保护师弟,现在找不到师弟怎么回去见师父? 正找着,就碰上了那个老者,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还到哪儿去找师弟? 眼看就到中午了,几个人只好胆战心惊的往回走,人人都盘算着怎么向师父交代,也都知道肯定逃不掉一顿责罚。 几个人回到穆宅,还没进大门远远就听到里边人声嘈杂,最尖锐的就是小师弟的童音,大伙一听,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一进门就看见师父穆修齐铁青着脸,手里拿着执行家法用的藤条,师母站在一旁,把小师弟搂在怀里,小师弟脸上还带着泪,可也倔犟的盯着父亲。 一看这个场面,大家又不敢进门了,挤在门口左右为难。 师父并没回头看他们,依然拿着藤条,呵斥道:“你就知道自己胡闹,也不小了,家里刚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你出去走走,你就疯的不见了人影。师兄们都为你着急……” 说到这儿,他回头看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徒弟们,一眼就看出三徒弟受了伤,当下顾不得训斥儿子,疾步过去搭了一下他的脉,见没什么大碍便让几个徒弟到大厅里去。 进了大厅,穆修齐把藤条挂在墙边,脸上还是阴沉沉的,云龙见没有叫他,早就躲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几个弟子看到师父生气,都不敢开口。平时师父对他们极好,真如慈父一般,而他们也从来不惹师父生气,今天这事虽然不能说是他们的错,可毕竟是办事不力,受罚也不能算是冤枉。 过了半晌,穆修齐终于开口问:“时杰,今天是谁伤你的?” 三徒弟范时杰生来就是直性子,平时跟师父说话也常常因为太过莽撞而惹师父生气,今天会得罪那个老者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有些气愤的说:“一个老头就因为我问了他一句有没有看见小师弟,下了这么重的手,差点要了我的命啊!”说着他给师父讲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范时杰说完后,书生打扮的蓝山远从怀中拿出那个珠子给师父看。 穆修齐仔细看着这颗珠子,淡绿的颜色,是成色很不好的玉石,穿孔也很粗糙,是街边很常见的货郎挑子里的货色,穷人家又爱漂亮的女孩子十有**戴的都是这种首饰。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问道:“那老人是不是南方口音?” 几个人把当时的场景回想了半天,都觉得对那老人的口音没有什么印象。 蓝山远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叫道:“那老头根本就没说过一句话!难怪我们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 穆修齐看了看几个徒弟,脸色凝重,声音里带着努力压抑后的颤抖道:“仇家终于还是寻上门来了。”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进穆家这么多年来,只知道江湖上有不少人惦记着穆家的那本莫须有的武功秘笈,却从没听师父讲过还有什么仇家。 更何况穆家几代人半武半商,从商之人最是与人为善,得罪人的事轻易是不作的。而现在师祖刚刚去世月余,便有仇人寻上门来,几个人不禁越想越是害怕,目光齐刷刷望向师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能够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穆修齐避开众人探询的眼神,沉吟了半晌,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你师祖当年逐出去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兄秦辉了。算起来他被逐出师门也有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啊!” 范时杰快人快语,抢先道:“这老头只是点了我的**道,一句话都没说过,也没露什么功夫,师父怎么就认得是他?” 几个徒弟也都附和着点头,希望师父是弄错了而已。 第二章 寻仇第二节 感谢大家的支持,今晚十点左右还会次,谢谢关注 穆修齐却露出绝望的神色,接着说道:“二十年前,你师祖到外地去采办古玩。(..tw):这个秦辉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挑唆,趁着你师祖不在家想要窃取我们家的武功秘笈。 其实穆家哪里有什么秘笈,从你们师祖起,就是靠歌诀传授。而那秦辉却丧心病狂,听信了江湖上的谣传。 当时为师我还不曾习武,眼看着那个狗贼在你师祖房中乱翻,干着急没有办法,也只能闭着眼睛装睡。他翻了半天没有找到,恼羞成怒,又怕你师祖回来我乱说,便想要杀我灭口。 也是上天佑我穆家,你师祖突然有事半道返回,秦辉事情败露,被你师祖捆在柴房准备天明发落。 当时那狗贼的武功已经不比为师现在差,竟然杀了两个看管的师兄,连夜翻墙逃了。 你师祖被他这个逆徒气得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再也没有收过徒弟。 秦辉年轻的时候便好女色,你师祖嫌他人品不佳,故一直对他有所防范。现在看他这点**手法,分明就是我穆家的功夫,而用个女人佩戴的珠子当暗器,恐怕如今江湖上除了他也再没人使得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虽然他装成乞丐一般,也不敢说话暴露口音,但我看来这正是欲盖弥彰。” 穆修齐自嘲的一笑:“看来当日我穆家命不该绝,如今却气数将尽了。” 大徒弟崔斗衡听师父说得如此消沉,忙宽慰道:“师父不必如此灰心。且不说这老头未必便是秦辉,就真是那狗贼,我们师徒五人联手也未必就敌不过他。” 穆修齐惨然一笑道:“不是为师的净说些丧气话。你们也知我穆家的武功是练得时日越久进境越大,这秦辉二十年前就和为师现在不相上下,看他今日对付时杰这几招,恐怕便是师祖回生才能与他打个平手罢了。” 几个徒弟心知师父所言不虚,却不愿自损士气,少不得胡乱安慰几句。 穆修齐摆摆手道:“你们的心意为师领了。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马上就回房间收拾些细软,连夜逃命去吧,若是还念为师的一点好处,就把你师弟带走!” 大家正要出言安慰,却见三徒弟范时杰脸色突变,捂着心口,额头上一阵一阵直冒虚汗,牙关也咬得吱吱作响。(..tw无弹窗广告) 穆修齐和众弟子见状大惊,忙把他扶到一边坐下。 这时范时杰已经浑身抽搐,眼看竟就不成了。穆修齐看他面色并无中毒痕迹,心中一凛,忙翻开他上衣细细查看,果然看到腹部正中的上脘**上隐隐有一点银光闪烁,用手指拈起一看,赫然便是那女人珠花上的另外一截银丝。 穆修齐顿时脸色大变,不及说一句话,立刻就封了范时杰的气海、膻中两处大**,又在中庭**上用力推拿。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穆修齐累得热汗直淌,头顶隐隐泛出白气,然而范时杰却没有丝毫好转。 徒弟们知道师父正在竭尽全力解**,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这情势,师父刚才所言非虚,一个个不由得紧张起来。 大厅里顿时只剩下范时杰沉闷的喘气声和一声弱似一声的呻吟,听得大家毛骨悚然。 突然,范时杰一阵急促的痉挛,两腿蹬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穆修齐的动作登时停住,愣了一愣,才黯然把已经累得不住颤抖的双手收回。 众弟子被这一变故唬得脸色发白,盯着死去的范时杰,师徒四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崔斗衡才战战兢兢问:“三……三师弟这是……” 穆修齐这才连连叹道:“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功夫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蓝山远年龄还小,已然吓得哭了起来:“师父……三师兄到底怎么了?……那个仇家……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把三师兄害死?” “你们都该听说过本门的连环指点**法吧?”穆修齐徐徐问道:“秦辉这狗贼就是用我穆家的功夫在考较我呢!” 崔斗衡入门时间较长,对本门武学所知最多,答道:“师父曾经提到过,连环指是本门最上乘的点**功夫,能够杀人于无形……”说到一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敢再往下说了。 穆修齐惨然颔首道:“斗衡说得很对,连环指确是我穆家最上乘的功夫,点**之后立时并不见效,而是等若干时间之后才发作,死时的症状常人看来与普通的心悸无异。 它威力无穷却也极难修得,就是你师祖也只练成了两成就不幸归天了。为师的道行离修习这么精深的武功还远的很,不但自己不会,也看不出这人所使的连环指有几成功力。 这功夫有一项最奇处,便是点**与发作时间间隔越长,说明点**人的功力越深。” 他掐指一算道:“当日你师祖用连环指,点**与发作中间大概有两个时辰吧。” 众人一听,心里都凉了半截。从范时杰被点**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时辰了,可见这点**之人的本领竟比师祖还略胜一筹。 虽人人心里都这么想,但也没有一个敢说出来的,一时间,屋里又一次无比的安静。 穆修齐知道各人心思,叹气道:“这秦辉是有备而来,料他经营了这许多年,选择这个时机绝非贸然动手,凭我师徒几个远非他的对手。还是那句话,大难临头各自飞。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秦辉也未必就存了赶尽杀绝的心,你们不如出去碰碰运气,各自去吧!” 毕竟还是崔斗衡比其他师兄弟长着几岁,心思也比较沉稳,虽然刚才三师弟暴毙眼前的事同样让他心中惶恐,但他转瞬间就回过神来,望着师父坚毅的说道:“依我看,既是秦辉那狗贼考较师父的手段,那一定是要等到三师弟一个死讯才好动手。他心思缜密,如果我们来个密不报丧,泰然无事,他未必敢贸然出手。反倒是我们呼啦啦慌得遣散丫鬟伙计,便给那贼人瞧出破绽了。” 第二章 寻仇第三节 穆修齐仰天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得原也不错,可是以秦辉的心机,我们未必瞒得过他,就算瞒得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会给这狗贼看出破绽来,到那时还不是给他一勺烩?况且他是冲为师来的,为师怎忍心让你们赌上性命?” “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不及报答万一,哪有临阵脱逃的理儿。”二徒弟程守志说着,登时豪气上涌,便似血液也随着沸腾了,“水里火里我们决不离开师父。” “对,我们决不离开师父。”众师兄弟齐声道。 穆修齐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让眼泪流出,于是扬起头长出一口气,又缓缓低下头,狠狠的说道:“也罢!咱们师徒就给他当一回鱼肉!现在着急也没用,你们不妨踏踏实实回去休息,咱们爷们儿的命就放在这儿,他秦辉什么时候来取走便是!” 众人走后,穆修齐便叫来武三叔打发合府的丫头小厮,每人发送银钱若干,要走的到帐房上去领,想去投奔长安、洛阳分号的明日一早趁着天亮一齐逃跑,愿意留下与仇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穆修齐也不劝说,整个就是任人宰割了一般。 夏雨霏本来已经睡下了,听得外面乱纷纷吵作一团,重新穿好衣服出来一看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tw) 她心里一边埋怨穆修齐遇到这等事情都不与自己商量就做了遣散家人的决定,一边强打精神宽慰道:“老爷也不必就急成这样,天无绝人之路。我哥哥的生意这几年也越做越大了,咱们自从父亲生病以来也没有跟他多来往,不妨收拾收拾投奔了他去,等避过这段风头再回来。” 穆修齐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心,现在反而平静了,心平气和的对夫人道:“这倒也是个法子。明天一早,你带着云龙混在人群里先走,我让武三叔带些人跟你在城外会和,一同前往。” 他停了半晌,又说:“不过只怕敌人来势凶猛,这么多人一下子投奔过去,被秦辉这狗贼发现,反到连累了夏峻。” 夏雨菲道:“我哥哥虽是生意人,但是在平凉一带却是一呼百应,官私两面的人都给他面子,平日里追随他的人也不乏武林高手。我想我们若是能平安的去了,定不会再有危险,只是这一路万水千山,光凭我们母子俩和武三叔,只怕支撑不到。修齐,你也一同去吧,我们全家,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处。”说着又抽噎的哭起来。 穆修齐苦笑了一声到:“只怕是我们分头行动还有些生的希望,若是聚在一起,以秦辉心机功夫,找到我们并非难事,到那时,我一家三口恐怕无一能够幸免了。” 夏雨霏当然不肯让丈夫冒这么大的险,但又不知如何劝解,只觉得大难来时,丈夫久违的柔情似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一家的大限真的是要到了。 她望着丈夫的脸,在暗淡摇曳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既熟悉又陌生,云间间或透出的月光淡淡的洒在丈夫的脸上,让这张脸更显得惨白。 夏雨菲看丈夫身体不适,直冒虚汗,忙让几个留下来不愿走的丫鬟服侍老爷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商量不迟。 夜,乌云遮月。街道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已是二月,天气开始转暖,但冬天总不肯轻易离去。这日晚间,又突然刮起了猛烈的西风。萧飒的寒风吹尽了春天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热气,倒似冬天要卷土重来一般。 路上早早的散尽了行人,只留下已经稍稍绽出嫩芽的树杈在寒风中狂舞、哀嚎。 连云也被狂风吹得心神不宁,一牙窄窄的新月时隐时现,好像老天在斜着嘴角狞笑。 一个人影从街道尽头远远走来,口中似乎喊着什么,只是声音被风吹得似有若无,显得格外凄凉。“铛,铛铛!”就连锣声也颤得厉害。 原来巡夜的,大约巡完这条街也要回家暖着去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似乎是嫌打更人的聒噪扰了它的兴致。 那打更的被风吹得发毛,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故意要跟他开玩笑似的。低头看时淡淡的影子又消失了,他不由得被自己吓得头皮发紧,背后发凉,心中一慌,险些把手中的锣也掉了。 于是,他更是头也不敢回,加快脚步,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穆府上下,被白天的惨幕搅得不得安宁,每个人也都存了自己的打算。 胆小的早已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但偏赶上当晚夜黑风大,加上窗外的野猫不时发出鬼咬到般的号叫,弄得整个穆府鬼气森森,谁也不愿意在这么个鬼天气出门。 再者说虽然老爷早已有了交待,大家各自逃命,但要当晚便即动身,毕竟拉不下来脸,老爷老太爷都是心地仁厚,又对己有恩之人,就这么毫不犹豫赶紧就走了,难免落个忘恩负义的坏名声,即便将来跟了别的主子,也难安身立命。 况且,众人也都思量着,未必仇人会来得这么快,所以想着天明再走,好歹也要跟老爷夫人辞行。 另一些下决心要跟老爷共存亡的更是睡不着,生死大事非同儿戏。 除了那几个徒弟以外,不愿意走的多是些以前就伺候老太爷的老仆,他们已经存了必死的决心,自己在穆府已经生活了一辈子,现在能够死在这里,也算是造化。 几个徒弟还思量着要跟仇人周旋,毕竟是习武之人,不愿意束手待毙。有人算计着怎么趁乱助师父脱险;有人兀自握紧拳头,脑海里浮想着怎样拆解秦辉的招式,又怎样趁他不备向他突然下手,然而想到秦辉的武功,脑子竟霎时变成了空白。 穆修齐虽然心知此番有死无生,但也怀着心事。 他不愿三代单传的香火断在他身上,因而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他躺了一会儿索性一骨碌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出卧室,独个儿坐在厅里出神。 第二章 寻仇第四节 今晚还会有一次更新,谢谢 夏雨霏似乎看出了丈夫的心事,也跟着起来,煮了一碗银耳莲子汤,放到丈夫手边,静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良久才道:“妾身知道对头的厉害,这一遭我们是难脱险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可惜事情出得突然,家兄也不及赶到……”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只见丈夫正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丝可怖的笑,随即又隐去了。 她不由的心里发慌,顿了顿又接着说:“妾身也知道自己是祸身,自打嫁过来非但没有给穆家添上一儿半女,反倒让家里接连的出乱子……,妾身是打定心思要随夫君去了,但总要保全云龙才好。”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穆修齐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见雨霏说得真切,颇觉不忍。家里这些个霉事其实与他这个续弦的妻子并无干系,只是事情都赶到一块了,让人不由得有所猜忌。 况且云龙的娘死的早,雨霏进了穆府后对云龙视同己出。这些年来自己在外忙生意,在内服侍爹爹。云龙还多亏了雨霏和几个徒弟照料。 雨霏这么一哭,他不由的心里一软,徐徐站起身来走到雨霏面前,一把把她搂在怀里。.tw[]雨霏因势双手围着穆修齐的腰,侧着脸贴在丈夫的胸前,又簌簌的哭了起来。 这时乌云突然散去,皎洁的月光照在夏雨霏的脸上,映得她分外美丽,但又分外的陌生。穆修齐想想这两年的确对夫人疏远了,心里不免也涌上一股温柔的情绪。 “雨霏,这些事须怪不得你。”穆修齐柔声道:“一切皆有定数。咱们穆家该当有此一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自己对她的冷落,不禁加力搂了妻子一把道:“我看就算夏峻赶在秦辉动手之前来了,也未必是好事,说不好他也得在此陪上性命。” 他朝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安详的神色:“倒是龙儿年纪小,不懂得害怕,竟然睡得安稳。” 说着话,屋外一阵狂风把窗棂子吹得山响,登时驱散了刚才短暂的祥和。 紧接着,风声中渗出了阴冷冷笑声:“呵呵呵,我说这大冷的天,我的耳根子怎么没来由的发烫。敢情是师弟、弟妹在这里嚼舌头啊?” 说话间一个人影已然闪进屋内,这人身法极快,倒似进屋之前没有开门,连冷风都不曾透进来一些。 只见这人五十岁左右,面色微红,两只滴溜溜的小眼里射出两道寒光,身体虽微微发福,但浑身透着精神,正是秦辉。 这时的秦辉已不是白天崔斗衡几个遇到时的乞丐模样,他穿着一身与年龄不大相称的红色锦衣,头发虽略有花白,但也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显是极修边幅的,却不知怎地有些滑稽。 夏雨霏被这老头的突然出现吓得浑身一哆嗦,而穆修齐却安稳的坐着,好像秦辉一直就在屋里一样。 只见秦辉脸上堆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为兄的还没有怪师弟连师父仙逝了都不通知一声,师弟反倒先问起愚兄的不是了。” 他说着话,眼睛色迷迷地在夏雨霏身上扫来扫去,吓得夏雨霏急忙躲在了丈夫身后。 穆修齐正眼都没有向秦辉看,只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没请你,你这不是也来了么。这些年我也不知阁下神游道何处,便是想请也没有个去处。” “哈哈,别阁下阁下的,咱师兄弟一家人,倒显得生分了。不过这宅子倒是与当年大不相同了,不知师父的灵位供在何处,我这就去给他老人家磕头。” 穆修齐不去接他话头,反问他道:“今天在城东郊外替我管教徒弟的想必也是阁下您吧。” 秦辉一声浅浅的奸笑道:“嘿嘿,我见那小子目无尊长、不懂规矩,替师弟调理调理。想必他现在已无大碍了吧。” 穆修齐知道秦辉是在耍笑自己,却也不发作,狠狠的道:“已经随他师祖去了。” “哦?”秦辉假意诧异,但脸上仍挂着得意的笑,说道:“师弟只需封他的膻中、气海两**,再在中庭**稍加推拿便可解了连环指。怎么……,要早知如此,为兄早来些许个时辰,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这事是为兄的错,为兄在这里跟你陪不是了。”说着又咯咯的干笑起来。 穆修齐看着秦辉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想跳过去一刀捅了他,怎奈自己平日里荒疏武功,如今便是与他周旋须臾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个,他反倒心一横,斥道:“秦辉!当日家父逐你出师门,命你终生不许在太原城露面,更不许踏入穆家半步,难道你忘了么?现在家父尸骨未寒,你就不知廉耻的不请自来,欲将何为?家父仁慈不曾废你武功,就是为了让你恩将仇报的?!” 穆修齐话音未落,突觉膝下一软,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夏雨霏本来一直躲在丈夫身后,这时“啊”的一声惊呼,抬头看时,但见秦辉仍然站着未动,只是袖口微微有所摆动,想必是弹出什么物件点中了穆修齐腿上的**道。 秦辉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眉角的青筋涨得蹦蹦直跳,眼里露出一丝凶光,这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师父的教诲,我自不敢忘,所以刚一听说师父仙逝,我就赶紧巴巴地跑回来听师父的遗训。不知师父有没有留下什么文书、折子一类的东西,我领了便走。” 穆修齐腿上**道虽然被封,嘴上却能讲话,怒道:“你这天杀的淫贼,还想得我穆家的武学秘笈,没有叫你将所学退还回来便是便宜了你!莫说我穆家本就没什么秘笈,便是有也在你来之前烧了!” 这时秦辉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完全失掉了刚才的气度,不再惺惺作态,上来劈头盖脸掴了穆修齐十几个嘴巴,只是并未催动真气,否则这时穆修齐早已脑浆迸裂而死了。 夏雨霏看到秦辉如此伤害丈夫,心疼的扑过来护在丈夫身上哭道:“你休要伤他,我入夏家几年,确实未曾听说有什么劳什子的秘笈,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各处搜搜。” 第二章 寻仇第五节 秦辉的眼光早就在夏雨霏身了无数次,这时看她梨花带雨向自己求饶,立刻换了满脸的笑容,猥亵的说道:“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藏于何处,我倒是想在弟妹身上搜一搜,便是搜不出什么秘笈,也说不准搜出什么迷死人的物件来呢。說閱讀盡在”说着哈哈的乐起来。 夏雨霏惊呼一声,吓得往后躲了几步,忙又低下头去不敢言语。穆修齐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瞪着秦辉怒喝道:“畜生,有什么事冲我来,你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 “啧啧啧,我若是碰了她,你待怎样?既然你不让我在弟妹身上搜,那我就在你身上先搜搜吧。”秦辉说着话便俯身往穆修齐怀里探。 秦辉的手将要探到穆修齐怀里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老奸巨滑地想到:“莫非这混小子是诱敌深入,想来个兔死蹬鹰?” 他心思转的快,手法却更快,不等仔细回味便迅速封了穆修齐身上几处大**,让他决计没有能力反扑,这才重新把手探入仔细找来。 他一边摸一边心里暗笑:“其实我也是谨慎过头了,这混小子怎么及得上老鬼的一成。”但摸索了良久哪有什么秘笈,便对穆修齐狠狠的道:“哼,你要不说我立时便杀了你!” 夏雨霏早已吓得失魂落魄,听了这话,浑浑噩噩脱口道:“老爷子生前喜欢到后花园的密室之中修习,我们闲杂的人连靠近都不让,现在老爷子的牌位也供在那里,想必有什么秘笈也在应当那里……” 穆修齐听见妻子情急中向敌人说出了家中的秘密,大怒喝止道:“雨霏住口,莫要让这淫贼扰了父亲的魂魄!” 夏雨霏这句话一出口就点醒了秦辉,其实秦辉在穆府周围已经环亘多日,也觉察到后花园那座新建的石室确实与众不同。 倒不是他小心过度,但总是忌惮老爷子的威名,不肯在这关键的当口上稍有疏忽。 于是,他不但花了许多时日落实穆老爷子的死讯,还对穆府这些年来的变化做了详尽的了解,甚至连各个城门方位都重新的扫了扫。 他虽然武功极高,但毕竟多年不来太原,小心驶得万年船,考虑得周全点总是没有错的。 今天白天秦辉在城东破庙跟穆修齐这帮弟子的相遇自然不是偶然的邂逅,他这几日除了吃喝拉撒和睡觉,几乎没离开过穆府,只是他常常变换方位衣着,因此穆府上下竟无一人觉察。 今天一早,他见云龙一行人骑马外出,带着弓箭猎犬,奔城东而去知道他们定是去卧虎山打猎,便一路跟了过来。 城中人多眼杂,下手不便,到了郊外,秦辉赶到了他们前面,在他们必经之路找了一座破庙等他们上门。 正如穆修齐所说,他确实是考较他这位小师弟的内功修为来着。他出手点了范时杰的死**后就又来了穆府,暗中查看。 他见穆修齐费尽全力都解不了自己用七成力道点的**,心里自是宽慰,料想此人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在话下。为了不夜长梦多,于是当晚便杀上门来。 听罢夏雨霏的这番话,秦辉双手拎了二人奔密室而去。 到了密室门外,秦辉又犹豫起来。莫不是老爷子诈死,这夫妻二人做套引自己入彀? 转念一想,自己这几年来的行踪颇为隐秘,决计没有走漏什么风声,穆家便要防备,也必不是防备自己,心下便放宽了一些。 但他做贼心虚,毕竟不安,略一沉吟,伸手解了穆修齐四肢**道,将他推到密室门前,左手紧紧搂住夏雨霏,右手仿佛不经意般的在她身前一晃。 夏雨霏只觉得肚子上一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穆修齐惨然变色。 耳边秦辉已经狞笑着开了口:“师弟请先走,只是要想着我貌美如花的弟妹,愚兄这一个时辰之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 穆修齐见秦辉手一动,就猜到他要对妻子不利,只是身上几处大**还被封着,使不出半点力气,见秦辉如此嚣张,不禁又气又恨,恨不得一脚把这狗贼踢死。 可他心知别说自己一脚根本伤不得对方半根毫毛,就算真的将他踢死了,妻子也只剩了三个时辰的命。他只得强压怒火,百般不愿意地打开了密室的门。 秦辉料得穆修齐顾忌妻子,决不会耍什么花招,便大着胆子跟他进了密室。 进入室内,只见四下里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显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的。 靠墙正中供着一个牌位,穆修齐看到爹爹牌位,不免又伤心起来,再念及自己这时的狼狈样子,更觉得没脸再见父亲灵位。 秦辉见穆修齐发愣,只道他在想对策拖延时间,恶狠狠道:“你别再有什么花花肠子,赶快把那秘笈交给我,我便解了你家娘子**道。” 他们三人吵吵嚷嚷,早就将崔斗衡等人吵醒,纷纷抄了家伙过来。 只见师娘满脸泪痕的瘫坐在地,师父却被贼人虏了进入密室,众人远远看着,没有一个敢贸然近前。 秦辉知道这些人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丝毫不将之放在心上,只催促道:“快点,否则外面这些人都是我的刀下鬼!” 穆修齐知道秦辉作恶多端,这一番话绝不是吓唬自己,只得在心中暗祷道:“父亲,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无法原谅不肖的儿子!” 他伸出手颤抖着将父亲牌位后的一块砖轻轻一按,墙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洞。 秦辉激动的两只贼眼烁烁发光,催促穆修齐道:“快拿出来!”穆修齐深深叹了口气,把手伸进洞中。 夜色已经渐渐褪去,东方露出了曙光,能看出每个人脸上紧张的神情,但密室中并无大的窗子,两个人在其中做些什么,外边的人很难看清。 几个徒弟已悄悄过去把夏雨霏扶到了一旁,大家看师父久不出来,心中也颇为着急。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见密室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第二章 寻仇第六节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笑声的正是秦辉。(..tw)手机轻松阅读:整理 他一手拎着穆修齐,一手拿着长剑杀了出来。 崔斗衡他们哪里是秦辉的对手,早被他一剑一个砍翻在地。 几个小厮想趁秦辉不注意逃出门去,也被他不知用什么暗器点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秦辉杀得兴起,竟一间一间屋子搜寻起来,见人杀人、见狗杀狗,整个穆府只听到阵阵的惨叫声。 穆云龙白天挨了父亲的训斥,没有吃晚饭便睡了,到了半夜觉得肚饿,喊了几声想要煮碗面吃。 这时大家都聚在密室外面,没去的也被秦辉吓得不敢出来,自然没人理他。 云龙饿得厉害,只得起身想自己到厨房去找点吃的。 他刚在厨房找到一盘晚上的剩菜,没吃几口,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 他端着菜一边往嘴里扒着一边凑在窗户,立刻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满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有的满身是血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有的躺在动不动。 云龙吓得正想开口喊爹爹,就见已经杀红了眼的秦辉从一间屋子出来,一闪身就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回头正看见角落有个水缸,里边盛着半缸清水。 穆云龙也顾不得多想,就跳了进去。 此时正是二月,缸里的水冰冷刺骨、几欲结冰,很快就穿透了他身上的几件衣服。云龙冻得浑身发木,连哆嗦的劲儿都没有了。霎时间秦辉已经冲进厨房,一看没人,便又杀了出去。 秦辉为人最是歹毒,既然已经与穆家结了仇,心里早存了赶尽杀绝的念头。 他索性从厨房抱了一把柴草,晃了个火折点燃了扔到了草上。西北风还在呼呼的刮着,那柴草遇火便着,被风一吹,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把个还没亮透的天照了个大亮。 穆修齐和夏雨霏只是被点中了**道,这时眼看着自己全家上下死的死、伤的伤,又马上要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只恨自己不能一头撞死,免得受如此的折磨。 秦辉看穆修齐痛苦得脸都变了形,心中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从今往后,我就谨遵师命,再也不踏进你穆家半步了!” 穆修齐听他如此张狂,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淫贼,如此欺师灭祖,日后必会断子绝孙!” 秦辉听他如此辱骂,气得当胸一脚踢去,他这一脚几乎使出了全力,即便是砖石也要迸裂,穆修齐的肉身怎么抵挡得住,当下气绝身亡。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周围几户人家被大火惊醒,纷纷呼喊着取水来救火。 秦辉已经拿到了秘笈,料想穆府即便还有一两个没有被他杀死的也一定逃不出这场大火,他不愿再惹麻烦,一把抓起还瘫在地上的夏雨霏,施展轻功立时便不见了踪影。 火势在邻居众人的努力下终于渐渐熄灭,一群人围着已经烧成焦炭的穆府指指点点。 一个老者道:“这穆家人以前从未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怎么就连遭天谴,两个月前刚死了老爷子,现在又……”说着便觉得不忍,背转身去擦了擦泪水。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刚刚救完火,浑身上下还脏乎乎的,插言附和道:“穆老爷子可是大善人,便是他家的铺子外有个乞丐,穆老爷也会让武三赏他几文钱,从不仗势欺人。平时我们周围人家也没少得穆家的关照,我看说不定是树大招风,着了什么贼人的道了吧。(..tw好看的小说)” 这汉子的妻子正好从隔壁出来,听他如此说,忙道:“你没事回家换衣服去,少在这里胡乱嚼舌头惹事。”那汉子虽生的粗壮,却非常的惧内,忙答应着回家去了。众人看了这情景,不免又哄笑了一阵。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白净青年看那汉子走了,轻蔑的一笑,道:“我看也是这个理,穆府上下几十口人,睡得再沉,怎地就能尽数烧死了?况且他们家也是武学之家,身手自不比常人,就算火势再猛也未必困得住他们爷们儿。” 那青年看大家都点头称是,继续得意洋洋的说:“可惜咱们进不得前去,否则这其中的道道,我一看便知。烧死的人……”他刚要再说,身边一个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扯扯他的袖口,悄声道:“易林不必多言,这等事自有官府来断,你说得虽然在理,也作不得数的。”说着朝街口努一努嘴,大家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正有官兵朝这边赶来,众人怕惹麻烦,慌忙便散去了。 王氏兄弟二人随着众人从穆家门外散开,往城南分号走去。 王易林道:“哥哥,我们兄弟俩好久没在一起吃酒了。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去吃两盅再回店里去,也省得饿着肚子就去闻那草药气。” 大哥易木最是个随和的实在人,他刚看了穆家的惨状本没有心情吃酒,但又不愿驳了兄弟的兴头,只得答应了。二人挑了个靠窗的位子,随意点了几样酒菜,对饮起来。易木酒量本就浅,经弟弟一劝,一会儿就昏昏然了。 易林只是劝哥哥,自己倒没吃几杯,这时看易木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叹气道:“我只知哥哥是个胆小的,原来量也这般小。” 易木乍一听弟弟说自己胆小,酒气上涌,大声反驳道:“你说我量小便罢,说我胆小,那可是冤死你哥哥我了。谁不知我王易木最是个敢说敢做、敢做敢当的汉子。” 王易林扑哧一笑:“你还敢说敢做。看我方才说了穆家几句,你便吓得那样。要真让你去做,还不得吓破了胆?” 易木本来就老实巴交,没有弟弟的那么多花花肠子,这时喝得头脑发热,更不知弟弟使的是激将法,一拍胸脯道:“你倒什么事,只要你敢说,我就没有不敢做的!” 这时天色尚早,周围客人不多,王易林看四下无人,附在哥哥耳边道:“如今穆家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古董店定没人去理会。要是我知道他们的银子藏在哪,你敢不敢跟我一道去找?银子不同于古玩,也没有刻着主人姓氏,我家素来同穆家交好,官府便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这一番话把王易木的酒吓醒了一半,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弟弟若缺钱花,尽可以找爹爹去要,实在不行,我从采办药材的款项里挪出少许便是。万不可动此铤而走险的心思。” 王易林轻蔑地撇嘴笑道:“我说哥哥胆小,哥哥还不认,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便当真了。来来来,吃酒吃酒,真没意思。” 王家兄弟二人虽然一母同胞,年纪长相都相差不大,但性格确是天差地别。 本本分分的王易木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多年前就在城南的镶翠楼姘了一个粉头,那老鸨子看他家的药行生意做的大,变着法子从他身上敛钱。 偏王厚堂是个手紧心细的人,对本号和分号的账目都了如指掌,王易林惧怕爹爹的威严,也不敢硬从铁公鸡身上拔毛,几年来早在外面欠了一**的债。 人家原看他家底厚,不催他还,后来欠得久了,那些人也看出他家的钱都在老爷子手里,便日日逼他还钱,说若再不还上,便直接找王厚堂要去。 王易林心想,这事要让爹爹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本来想和哥哥商量商量,现在看他果然不是个能成事的人,便说是玩笑,心里却打算自己单个去干了。 穆家遭此大难,江湖上传闻骤起。 有多少人惦记着他家价值连城的古董,又有多少人又想起了那本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的武功秘笈。像王易林这样的小毛贼,更是多得不计其数。 每个人都看中了穆家满门尽灭,官府也懒得多管的空子,想从中捞几个小钱罢了。真正要做大事的人,可绝不会计较这等蝇头小利。 夏峻于半月前收到妹妹的来信,得知了穆老爷子的死讯。他虽然与穆老爷子交往不深,但毕竟对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颇为仰慕。四年前,还承蒙老爷子的抬爱,与穆家联了姻。 妹妹在信中所提到的江湖上传闻穆家有武学秘籍一事,夏峻也早有耳闻,如今穆老爷子一死,穆家果真就危险了。 所以夏峻刚一得知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就立即带了二十几个贴身的家人赶往太原。一众人马不顾旅途劳顿,昼夜兼程沿着官道赶了十几天,今日午时才到达。 刚一进城,便听得人们街头巷议的都是穆家的事,夏峻回头对贴身的小厮道:“九儿,你去打探一下,看看穆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马上回来报我。” 不多时,小厮回报,把打听到的街头巷议原原了一遍,不免有些传闻有添油加醋之嫌。 夏峻听到如此惨状,惦念自己妹子,心急如焚,急忙策马往穆家赶去。 第二章 寻仇第七节 夏峻一行来到穆家门前,官府已经派人在那里值守,不让闲杂人等进入。(..tw好看的小说)說閱讀,盡在 远远一看,穆家已经是一片焦土,原先的几进院落大半都坍塌了,剩下的几间也都烧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曾经的荣华富贵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院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尽,除了几个站岗的衙役以外看不到什么人。 旁边的几家民房也受了牵连,靠近穆府的半间屋子墙壁都被大火熏黑了。所幸穆家家大势大,自己独门独院,旁边的小户人家也没有和它紧连着的,没有太大的损失。 邻居们多年来或多或少都得到过穆家的帮助恩惠,这时也纷纷感慨好人没有好报。 夏峻一行人到了穆府门口纷纷下马,见有官人在此,夏峻便把马交给身边的随从,上前打躬道:“这位官人请了,穆府的夫人是在下的胞妹。在下远到而来,不想穆家已成为一片瓦砾。” 他抬眼朝着穆宅看了看,声音有些哽咽,停了片刻道;“现在连我妹妹也下落不明,不知官人可查出了事故的原委?” 那衙役见来人派头不小,客气的答道:“断案那是提刑大人的事,我们下边的人只管看着现场,其他的倒不清楚。” 夏峻上前一步握了那衙役的手,说道:“事情出得蹊跷,可否让我们到近前看看?” 那衙役只觉得手中多了个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两粒金瓜子。 他本就对穆家颇有好感,这时看对方出手阔绰,并且跟穆家沾亲,便道:“我只能给你一个时辰,时辰一过提刑官大人又要来了,小人可做不了主。” 夏峻道了声谢,向随从递了个眼色,几个人去栓马,剩下的跟了进去。 夏峻是何等精明的人,进院门随便扫视了一眼便觉得有问题,对手下的人道:“穆家这事情定有隐情,大家都把眼睛瞪大点,看看能找出什么线索。” 大家围着院子绕了大半圈,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了话:“穆家上下都是先被杀死的,之后为了毁尸灭迹才放了火。而且来者武功甚高。我起初还不敢断定,但是现在有九成把握。” 夏峻望了一眼这书生,问道:“你是说被高手灭门?何以见得?” “首先,那些身首异处的自不必说,肯定是遭利器斩杀。”那书生指指旁边的几具尸体说:“还有这些,虽然是全尸,而且烧得辩不出模样,但是身边那焦黑的一片肯定是血痕,也就是说也是先遭人毒手。还有这几具,虽然没有血痕,但是,要知道如果是被活活烧死的人必然会跑动挣扎,身体一定有扭曲,但是这些尸体却是直挺挺的,可见被烧之时即便没死,也一定已经动弹不得。” 夏峻微微点点头,那书生又接着说;“主人如果还有疑问,再看那边,”说着指向旁边的几条死狗道:“这几条狗显然不是被烧死的,这几条狗都是猎狗,嗅觉听力非比寻常,如果来者不是武功了得,他进院之时定然引起狗吠,而狗又未栓,定都聚拢过来,便应死在一处。而现在它们却分布得零星,所以这些狗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吠叫就已经死了。还有个更明显的证据,这些死者竟没有一个像是要救火的。” 说话这人叫做何冲,虽然武功不算上等,但却心思缜密,是夏峻的重要智囊,深得信任。 夏峻本就觉得穆家绝不可能是意外失火,听何冲分析得头头是道,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冲着何冲点点头,又转头毕恭毕敬问一个玄衣老者:“吴先生可看出了些武功家数?” 老者只淡淡说了一句:“不好说。” 这位吴先生是这一行人中的第一高手,平时沉默寡言,既然他发话了,别人也不敢枉自评论。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院子的西南角,眼前有一间石制的房屋显得格外突兀。 夏峻立刻猜出这就是在自己的建议下修建的密室,不免想到了便是这密室惹来了穆家一番祸患,微微的一怔,对众人说:“何先生、吴老先生随我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不一会儿,三个人又都沉着脸出来。 何冲道:“唉,这石室外面虽未坍塌,里边却也烧得面目全非了。门口这具尸体已经烧得不成*人形,完全辨不出模样。” 吴老先生仔细查看了门口的尸体,沉沉的道:“像是穆家本门的武功,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我说不好。” 众人知道吴老先生要么不说话,但只要张口必是有了十足把握,所以听了这话,大家都是一惊。 夏峻沉思了片刻,疑惑道:“只知道穆家一直是一脉单传,我妹丈修齐的功夫也说不上多好。从没听说穆老爷子还有什么其他的门徒啊!” 吴老先生道:“这人杀的虽大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小厮丫鬟,但只从伤口上,便可看出他出手凌厉准确,绝非善类。” 夏峻四下里看看,道:“只看他杀人不说,竟还要放火灭门,也知有多么的心狠手辣。”他顿了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不知我那可怜的妹子有没有躲过此劫啊。” 一行人在院子中转了大半个时辰没有发现一个生还者,丧气而归。 众人在穆家附近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套僻静的院子,随便吃了点饭。休息了一会儿,夏峻带了几个人来到知府衙门。 此时知府正在自家花园里赏花,不接状子,不见客人。 穆家是当地的名门,有钱有势,如今居然一夜之间就灭了门。这事传到上头,知府脸面上也不好看。 但他虽然心烦,却也没什么办法。穆家本来就只有穆修齐一人,剩下的都是些手下人。虽然他们在城里的铺子还在,其他地方也有几间铺子,但主人一死,手下那些伙计还不都鸟兽散。 再说,穆家上下几十口大活人,居然能让大火烧死,谁都能猜到绝非意外。有哪个伙计还敢来趟这趟浑水? 办案也总得要银子。如今让知府老爷找谁讨银子去?这么大的案子,又不能不了了之,总得做做样子、给个说法。 正烦恼间,突然有人自称是穆家的亲戚,知府当然是笑脸相迎。 夏峻简要的向知府说明来意,说愿出两千两赏银捉拿凶手,如果找到穆府的生还者再加两千两。与此事相关的一切支出用度,也都由他来承担。 知府肚子里都乐开了花,表面还装作沉痛的表情道:“夏员外,贵亲家遭此劫难,也是我太原府一大损失。穆家名门,若真是人为,我们定不遗余力将凶手捉拿归案。但若是天灾,也望夏员外节哀顺变。” 夏峻心里明白,这只是知府在为破不了案而寻找托辞,便道:“舍妹与穆家联姻已有年头了,在下对穆家父子也颇为仰慕,只是因常年在平凉,来往不易,故而也并不常来拜会。此次若能找到穆家后人便罢,否则在下自当接管我妹丈的几间铺子。往后,还请知府老爷多多照顾。” 知府一听这话,心中更对夏峻重视,当天下午,整个太原城便贴满了寻人缉凶的告示。 第三章 劫后第一节 却说云龙,躲在水缸里。(..tw无弹窗广告)尽在他人虽小,心思却转的飞快。 他忆起小的时候跟爷爷玩捉迷藏,无论他藏到哪都能被爷爷找到,当时很是纳闷,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以爷爷的武功十步之外便能听到他的呼吸,所以找到他易如反掌。 他见秦辉向这边奔来,害怕被秦辉听到,索性屏住了呼吸,将头藏到水面之下。 他人既小,屏气的时间也短,不一会就不得不透出头来换气,好在秦辉此时已经走远,但他不敢立时出来,便躲在水缸里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秦辉挨个房间闯,每进一间房间便有一阵惨叫传来。有跑得快的,也只跑到门口就被秦辉杀了。 云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后怕,如果当时反应稍慢,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正在出神,忽然觉得火光四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只一瞬间,大半个院落已经在火海之中了,再不逃恐怕难逃葬身火海的命运。 这时他见秦辉不再出出进进,于是便硬着头皮跳出水缸,向离厨房不远的狗洞摸去。 秦辉当时已经带着夏雨霏离开了穆府,但云龙一直藏在厨房并不知情,因此他虽然看不到秦辉也仍然不敢全力奔跑,怕弄出的动静太大把敌人引来。 于是他屏住呼吸蹑着脚摸到狗洞边,不敢看旁边横七竖八的尸体,也忘了害怕,只是拼命的将小小的身体挤出了洞外。 出了狗洞是一条小路,两边不远处有几处人家,这时已经被火光照得透亮,前面半里处是一座小山。 云龙一边蹑手蹑脚的走,一边心里思量:现在天色刚刚破晓,路上并无行人,如果一个人走在路上,很容易被回来查看情形的秦辉发现踪迹。[..tw超多好看小说]如果藏在隔壁邻居家中,虽然可以躲过这夜等天明再做打算,但若万一被秦辉发现,免不了再连累一家人。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连夜逃走,逃得越远就越安全。 刚出了狗洞,云龙就向小山的方向跑去。 起初他还是弓着身子踮着脚,上了山就钻进林子里发足狂奔,奔着奔着,刚才被吓回去的恐惧、委屈全部爆发了出来,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脚下不停的狂奔,已经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自己该奔向何方。 到了树林深处,没有了火光的照耀,四周都黑黢黢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他完全迷失了方向。 树枝划在他的脸上、手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他也完全不觉得疼痛。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脚下一绊重重的摔到地上。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还应该起来继续跑,却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想躺着休息一会儿,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二月的“倒春寒”,冷的沁入肺腑,加上云龙在冰冷的水缸中已经湿透了全身,虽说逃出来的时候,外衣被大火烤得半干,但贴身的衣服却还是湿漉漉的。冰冷的风被树林阻挡,已经减弱了不少,但还是迅速吹掉了他仅剩的热量。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没有人及时发现,恐怕云龙活不过几个时辰。 但也是他命不该绝,清晨的时候,有个樵夫到山上砍柴,恰巧看见了他。 却说这樵夫乔二就住在山那头,不论数九三伏,几乎每天清晨都要到这林子里面砍柴,然后把柴背到城里在早市上卖掉,换取一家人的糊口钱。(..tw)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林子,砍了些干柴,正想坐在旁边的树墩上吃两口干粮歇歇脚,就看见一个孩子倒在地上。 乔二连忙放下柴火,跑到他的身边,俯身探了探鼻息,发现他的呼吸已经极其微弱,似有若无。再伸手在他腋下一探,几乎没了体温。他看云龙一身富家公子的模样,猜他一定是淘气受到父母责骂,跟家里怄了气跑了出来,却不想外面天冷风大,半道晕在这里。 乔二为人敦实,头脑却不慢,他见这孩子如不及时找大夫看恐怕性命不保,便马上脱下外套将他裹好,往城中仁芝堂赶去。 乔二的母亲去年患了气喘病,入冬以后尤其喘得厉害,但是他们娘俩只靠给人打打短工、买卖柴火为生,没钱给母亲看病。他眼看母亲病得支撑不下去了,便找了辆小车,硬着头皮把母亲推到城中的仁芝堂。 仁芝堂王老板的仁义他是早就晓得的,但也只是耳闻,这次贸然前来也是无奈之举,乱碰运气。想不到王老板非但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一文钱不收,走时还给了乔二几钱银子过年。 从此乔二对王老板感激不尽,也就对他无比信任。现在他发现了濒死的云龙,料想王家绝不会见死不救,便抱着他向王家赶来。 云龙昨夜发足狂奔竟几乎翻过了山,待乔二发现他,跑到仁芝堂的时候已是将近午时。那乔二进得仁芝堂便嚷着要见王老板,但可巧王厚堂正在外面出诊。 正在柜上负责的董爷见又是年前看白病的穷鬼,便老大不乐意的说:“我说乔二,年前你带你娘来看病,我们老爷发善心免了你的银钱,怎么如今又弄出个小的来,有病没病的来这里?你是来这儿看白病吃到甜头了吧。你若是要等我也不拦着你。我可没有我们家老爷那么慈悲。” 乔二听得董爷话里带刺,但王老爷对他有恩却一点不假,故而他虽然不悦却不便发作。可他知道这孩子的病情确实拖延不得,于是恳求道:“董爷,这孩子是我清晨在林中砍柴时发现的,我跟他也是非亲非故,您要慈悲给他医治一下,他或许就能捡回一条命来,若您懒得管他,我一个穷苦汉子,也确实没钱替他瞧病,无非就把他再带回那个树林子便罢。” 董掌柜听乔二这么说,也起了点恻隐之心,又想到老爷待会回来如果听说自己把危在旦夕的病人拒之门外,怕定是要责骂一顿。 正在犹豫不决中,王易林扶着微醺的王易木从酒肆回来,他刚受了哥哥抢白,本就心下不爽,这时见门外一个穷汉抱着个脏兮兮的孩子,不禁怒从中来,大声叱道:“老董!像这样的人赶走就是了,留在这里没的惹人讨厌,影响了生意。” 老董看少东家生了气,忙陪笑解释道:“我本也说别让这闲汉污了咱家的地,又怕老爷回来责骂。您也知道,老爷最是个菩萨心肠,要是知道有个生病的孩子到了咱家门前又被赶走了,肯定又要说咱坏了医家的声名。” 王易林把哥哥交给赶出来帮忙搀扶的家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老爷子出去,下半天也回不来呢!你就这么说三说四的……”他边说边看了一眼那孩子,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可不就是昨夜刚遭了大劫的穆家公子。 虽然这时王易林还没看到夏峻的悬赏告示,但凭着商人的直觉也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一定有利可图,忙改口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行医,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孩子就留下吧,我给他看看,老爷事情多,你就不必禀了。” 老董看他突然改了主意,有些奇怪,但既然少东家亲自答应为这孩子医病,也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乔二本来已经替这孩子捏了一把汗,现在突然绝处逢生,也高兴得不得了,千恩万谢之后,自回去打柴不提。 王易林虽说人品有些不端,但生得精明,医术上倒也不弱,已经有了父亲七八分火候。 云龙虽然看起来非常严重,但也不过是劳累过度又感风寒,一副药下去就渐渐恢复了体温,但还仍然昏迷不醒。 王易林知道这时最是急不得,若要下狠药,反而会伤了云龙的性命。他不愿让父亲知道,免得以后勒索起钱来多生事端,于是把云龙藏到自己一所私宅里,嘱咐下人妥善照顾这个孩子,便乐呵呵的赶回店里。 他走在路上,正盘算着怎么去向穆家的人敲上一大笔,正赶上太原府的差人们四处贴告示,王易林本就好事,便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挤。 这一看可真是让他喜上眉梢,告示上所要寻的正是自己藏起来的穆云龙。王易林几乎乐出了声音,恨不能冲进人群揭了告示就往府衙里冲。但是他的精明瞬时间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想,既然有人马上就能出这么高的赏银寻找穆家的活口,自然其中必有蹊跷,也绝对不肯善罢甘休。反正现在云龙在自己手上也跑不了,拖些个时日,赏银没准还会翻倍。 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非常自信,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得意的回家去了。 第三章 劫后第二节 王易林心里有事也睡不安稳,每天天不亮就到外宅去 刚一进门,正看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水从云龙的房间里出来,王易林便问道:“那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小丫头回道:“奴婢刚去看过,他的头摸起来很烫,我刚给他敷了条湿毛巾。[..tw超多好看小说]而且……”那小丫头欲言又止,四处看看,又道:“昨晚奴婢进来看过几次,那孩子一直昏迷不醒,嘴里嘟囔着些什么‘着火了’,还喊‘别杀我爹爹’。不知……” 王易林打断她的话头,厉声道:“不许多嘴。这些话不许再跟别人说,知道么?” 小丫头本只是出于好奇,一听这个忙连声应道:“奴婢知道了,知道了。”吓得忙端起盆躲到厨房去了。 王易林进去看看,又给云龙吃了些药,摸摸他身上烫得如同着了火一般,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不免也有些担心。 他把刚刚躲起来的小丫头又叫来,嘱咐道:“每隔一个时辰给他换一次凉毛巾、喂他喝水,若是醒了,就让人到福满楼去找我。”小丫头再不敢多说,唯唯称是。 福满楼是太原府里最大的酒肆,天天都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店小二的吆喝声音、客人的劝酒划拳声音以及杯盏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之所以能吸引一干闲人天天到此,是因为这里总是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不知道起源在哪里,却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飘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易林来到福满楼,正是中午客人多的时候。 二楼靠窗的一桌,坐着八个奇形怪状的人,他们周围的几张桌子却是空的,所以更显得醒目。 一个酱紫色面庞的中年汉子,身体奇胖,声赛洪钟张口嚷到:“我日老八,平日里猴急猴急的,今天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不知道抽了哪跟筋。待会等到老大来了要他的好看。” 坐他对面的一个扮相斯文的青衣汉子道:“你嘴上骂的是老八,我看倒是你害怕见老大吧。上个月你喝酒,醉成一滩烂泥,被十几个人围着打。不是二哥出手,你还不被人家当面揣了。” 胖子道:“十几个小混混算个**毛,还不够老子活动筋骨的。” 那青衣汉子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老五能耐大,梦里也能驱散千军万马。” 胖子虽然生性粗直,但也听着这话味道不对,张口骂道:“他老六,老子喝不喝酒要你管,待会见了老大我自跟他说。” 青衣汉子还要还嘴,旁边一个年长的汉子按了按他的肩膀,开口对胖子道:“你老五就是这么直肠子,一点不知道拐弯,连老六跟你说笑都听不出。还在这涨红了脸嚷嚷,你看看周围的客官被你吓的,没一个敢在邻桌坐了。”说着呵呵一笑。 胖子自觉理亏,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道:“二哥这话中听,老六的嘴就个屎盆子,还他老往老子头上扣。” 既然二哥已经发话,胖子觉得不便再与老六斗嘴,但这样便不开口了又像是向老六服软,于是便冲着店内嚷道:“小二呢,都回去抱婆娘了!老子的酒没了半天了,也没人快给上来。” 小二本来看到二人争吵,正躲得远远的不敢过来,这时被胖子冲自己一吆喝,吓的够呛,怀里正抱着的一坛汾酒差点摔倒地上。 胖子看到这情景,觉得很是满足,就像是把气出到老六身上一般,于是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又嚷嚷着说:“我看,穆老头家的火没准就是老八这厮放的。这竹竿子抢了老穆家的秘笈一个人躲起来练了,要不然老大说要集合,他敢不马上来?” 一个书生打扮的汉子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呵斥胖子:“休要在这儿胡言乱语,穆家烧了没两天,官府正在悬赏缉拿凶手,这里人多嘴杂,莫要惹上麻烦。” “官府算个**……”胖子抬高了音量刚要拍桌子,突然瞥见二哥眉头微皱,只好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咽回腹中,已经举起一半的手也绕了个道放在自己耳朵上抓了抓又放下了。 约莫沉寂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坐在窗旁的红衣女子小声问那年长汉子:“二哥,你说穆家真有什么劳什子的秘笈么?我听市井上的人议论,说穆家是被灭了门才放火烧的。要他们家真有秘笈,还至于武功这么不济,不但被人家满门抄斩,连秘笈也让人给夺了去?” 那长者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红衣女子旁边坐着一个结实汉子,戴着毡帽,眼皮耷拉着,好像刚睡醒的样子。他见二哥不作答便对那女子说:“那穆家上两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连老大的师父都曾经吃过穆明正的亏。这事就二哥和我知道,老五,你这张嘴不要满世界嚷嚷去。” 胖子满心委屈地看了一眼这汉子,没敢顶嘴,只是翻了一下眼睛就低头吃肉,假装没听见。 毡帽汉子接着道:“只是这第三代上,穆家这位爷,自幼身体不好,又喜文疏武,没得了穆家的真传。至于有没有秘笈,大家都只是传闻,谁也说不好。二哥我说的对吧。” 那长者又只是点点头,仍不说话。 这时面窗而坐的方脸汉子细声细气的说:“老八动身得早,莫不是打草惊蛇了?这次穆家突然出事,老大的计划全部泡汤,还不知道他来了要发多大火呢。”说完了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像他这般长相,如不开口,断然猜不出他是这样声调,也不知是拿捏着还是天生如此,加上他扭捏的动作和轻声细气的咳嗽,旁的人见了肯定头皮发麻,好在这帮人整日价混在一起已然浑然不觉。饶是如此,老五仍是下意识的往旁边靠了靠。 始终没发话的青年叫做宇文洪,人精明,功夫也高,因此虽然排行最末,说起话来却满是傲气:“眼下盯着穆家的可不止咱们几个,城里满世界贴的告示在找穆家的人,难道冲着穆家的钱不成?他们家死的死烧的烧,值钱东西没剩下几件,店里的伙计也尽数跑了,我敢说那贴榜子的跟咱们目的一样。你们尽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有什么用。吃过了酒多留了心有什么人揭榜子,摸出点眉目来,等老大来了也好有个交待。” 众人见他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对年长他甚多的二哥都是发号施令的口吻,心下不爽,但见他说的倒也在理没什么可辩驳的,个个像吃了蛆一样,都一言不发。 这群人正是雁北十杰中的八人,与他们的老大约好今日午时在太原城福满楼相见,他们见老大未到便在这里吃酒聊天。 由于这些人扮相奇异,又有个莽夫老五,周围几桌都空着没人坐,加上这福满楼人声嘈杂,他们几个说话也就不用避人。 要说这雁北十杰的名号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年头了,可最初并没有这么多人。 早在十年前,雁北大同一带就有雁北三侠的名号,那时的雁北三侠便是大侠胡岳甫,二侠刘书林和三侠沈风。 传说这三人中胡岳甫和沈风是受到东厂迫害,走投无路流落到蒙古一带当了马贼,但是由于二人为人倒还仗义正派,生意之中只是拣些发不义财的人来劫,对当地的百姓丝毫不犯,因此虽是响马但名声却不坏。 随着北方少数民族不断向南扩展,商人们行走的路线越来越靠南,二人也不得不跟着南移。到了雁北一带,遇上了落第秀才刘书林,那刘书林虽然文不能及第,武功却也不弱。 三人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号称雁北三侠,这便是雁北十杰最初的来源。 三年前,老镖师杜文广带着女儿和几个镖师从包头押运五万两银子去平遥,为了掩人耳目,将银子分了十车,每车下面是银子,上面堆满了药材。 但这些却瞒不住胡岳甫他们的耳目,老镖师途经雁北雷公山一带,胡、刘等三人早把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批镖是暗镖,药物是假,下面藏的是银子。 他们知道这银子是帮平遥一家土财主运的,料定必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便动了心,三人设了埋伏,没费什么力便把银子夺到手。 没想到银子到手后,老杜头独自一人寸铁未带,来到山上,对三人说:“这银子乃是平遥乔员外的钱,乔员外为人豪爽仗义,对百姓常常慷慨解囊,这次是由于包头药店总是遭到蒙古人的侵犯,实在维持不下去,才将店面变卖,换了银子托在下带回。在下平日眼见乔员外乐善好施,感同身受,因此这趟镖我分文不取。我曾闻三位大侠为人仗义,若是各位给老朽一个面子,老朽愿意将家产变卖赠与三位,但请三位将银子还给老朽。” 第三章 劫后第三节 三位大侠看老杜头为人真实诚恳,句句出于至诚,字字坠地有声,不像是撒谎,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三人不但将银子全数奉还,而且答应以后不再干这抢劫的勾当了,还说:“以前总是借口自己是劫富济贫,劫的都是不义之财,今日看来,我们以前做的活中也不知枉了多少好人。” 杜老镖师千恩万谢说等押镖完毕再带全家来给三位侠客磕头,说罢起身告辞。 谁知道祸不单行,走出去不到四十里路,杜老镖师押运的队伍又遇到了一批响马,这群人并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而是游匪,而且极其彪悍残忍,又训练有素,马队一突,一冲,就把杜家随从冲散。 杜家的随从们刚从雷公山那场厮杀中过来,惊魂未定,此时又遇到土匪,丝毫无心恋战,纷纷夺路而逃,只剩几个趟子手勉力支持。 而这正中了那帮游寇的下怀,如果大家团结起来共抗外敌,虽然也不一定能躲过此劫,但此刻四散奔逃,更是兵败如山倒。那些随从没跑多远就被埋伏的骑兵杀了个干净。 己方人越来越少,而游匪越聚越多,没多久,除几个马夫外,杜家的趟子手和随从被那帮游匪杀了个精光,杜老镖师身中数十刀,死得惨不忍睹。 游匪们抛下药材,把银子分了两车,命马夫赶着大车向北而去。 总算是天不绝人,那群游匪杀人的时候让杜老镖师的女儿骑马逃走了。 他们一来谅一个镖师家的小丫头也搬弄不出什么是非,二来仗着自己不作案,就算她回来也没处找,因此也并不太在意。 却说这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性格刚毅,跑出来后,思索了片刻,决定上雷公山找雁北三侠求助。(..tw好看的小说) 雁北三侠起初见一个年轻女孩来找,十分惊讶,经过介绍才知道来人是杜老镖师的女儿,名叫杜冰。 杜冰把经过简单讲了以后,三人立刻决定出手相救。 三人点了一百名最能打的弟兄骑快马跟着杜冰杀出寨来,也算是老天睁眼,那帮游匪恰巧从雷公山下路过,与胡岳甫的人马撞了正着。 双方并不多言就混战在一起。胡岳甫的双钺早在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有一号,此时更是沉稳老辣,沈风和刘书林虽算不流好手,但对付这些草寇还是不在话下。 这帮游寇擅长的是游击战,似这般阻击战便不在行了,没多久众人死的死逃的逃,三个匪首也成了刀下之鬼。 众人随即派人赶往出事地点,收敛了一行人的尸首和四散的药材。胡岳甫派刘书林回去处理后事,余者护送着杜冰和银两一路回到平遥。 乔员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老杜家万分感激又万分愧疚,坚持要给杜家上下遇难者大办丧事,并且要将一半的镖银赠送给杜冰和胡岳甫众人。 杜冰本来与父亲相依为命,此时父亲死了,镖局也开不下去了,因此对此处再不留恋,等安葬了杜老爷子和随从,变卖了家产,便辞别乔员外同胡岳甫等人上雁北去了。 至于那些镖银,杜冰只取了两千两,一千两分给了死难者的家属,另一千两做了山上弟兄的遣散费,从此四人离了雷公山,搬到了大同城郊,从此被称为雁北四侠。 要说事也凑巧,不知何时雁北又冒出个雁北四绝,神力金刚牛八斤,神行太保张凤阁,男身女态的葛云伟,见影不见人的张竹影。 这四人不像雁北四侠那样行侠仗义,他们往往率性而为,并不去考虑什么侠义,因此名头上也就不像雁北四侠那么好,可是名号叫的太像,总是容易被人混淆。 江湖上的人近处的还分得清楚,稍远的就分不清了,至于百姓,更是弄不清他们谁是谁,因此四侠的名声也常常受四绝的牵连。 四侠为此也颇为挠头,可是既同在雁北,别人叫什么名号,自己也不好干涉,因此也就一直隐忍不发。 可没想到,雁北四绝倒率先发难。 大半年前的一天,雁北四绝在一起吃酒斗嘴,牛八斤吵吵嚷嚷,说自己是四绝之首。 其实这四绝只是常在一起吃吃酒,串串门。行起事来,往往各干个的,只是牛八斤和张凤阁走的略近些,因此也并没排什么次序,就是这名号也是一次一起吃酒时几人胡乱叫的,没想到叫出来以后就留了下来。 张凤阁也不与他争,只是给他扇偏火,说:“雁北四绝你喊着要当老大,遇到了四侠你就变哑巴。” 张凤阁一向就喜欢跟牛八斤斗嘴,其余二人都看得出张凤阁是在跟老牛逗乐,唯独这牛八斤,到真的急眼了,嚷道:“雁北四侠算个**,老子没发威,借雁北让他们暂住,老子要是不爽了,立刻叫他们滚蛋!” 这张竹影在这四人中年纪最长,也最是个好事的,说道:“八斤,你这人,姓牛,属牛,力如牛,没看出还好吹牛,就凭你这两下子也配跟四侠动手,别忘了你几斤几两啊,哈哈。” 葛云伟也是个蔫坏的主儿,在一旁用手绕着发梢说:“别气着我牛哥,回头他真的向雁北四侠下战书了,我们几个吃了败仗倒无妨,可别坏了雁北四绝老大,我牛哥的名声。”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牛八斤哪受得了他们这样挤兑,大吼道:“小二,给老子找纸笔来。”转头向葛云伟道:“骚娘们,等拿来纸笔,你给老子写,写好了我就去找他们四个去下书,到时候你们三个可别做了缩头乌龟。” 这四个中,大多不是省油的灯,都觉得自己不太含糊。提起来要跟四侠比试比试,每个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挺痒痒,也想借此机会压过其他几人一头。倒是最先挑起话题的张凤阁,只是爱跟老牛斗嘴,爱看他那急眼的模样,对比武之事到无所谓。 战书写得很简单:“六月初一,月桂楼上,以武会友,不见不散。雁北四绝拜。”牛八斤和张凤阁相伴而行,来到四侠的住处,等敲开门,牛八斤扯着嗓子让四侠出来迎接,可四侠赶巧不在,牛八斤觉得无趣,就把书信交给管事的人,让他务必交到胡岳甫的手中。转头要走,却不见了张凤阁,出得门外才发现张凤阁在门外十丈处笑着看他。牛八斤边骂边追要去锤他,却哪里追的上,两人一路追着回了住处。 却说胡岳甫众人回来以后拿到了战书,胡岳甫打开看时,只见寥寥数字,但是他久处江湖,当然明白,所谓以武会友,实质上就是要分上下论高低,不免要动刀动枪的,说不好就会有死伤。 他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因此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杜冰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大哥,他们这是来下书的,我们不去跟他们计较,他们到找上门了,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将他们赶出雁北?至少也借此灭灭他们的气焰。” 胡岳甫道:“他们若栽了跟头,怎知不会变本加厉来坏我们的名声?雁北这么大,咱们又怎能真的将他们赶出去?” 杜冰道:“那怎么办?若不赴约,咱们岂不是被他们踩在脚下了?” 刘书林在一旁微摇纸扇说道:“约是一定要赴的,而且既要比武就要赢。” 沈风本来低头不语,听了此话,似乎是来了点兴致,微抬眼皮,要听二哥的高见。 只听那刘书林道:“雁北四绝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先说那个来下书的牛八斤。他是个混人,有些善恶不辨,好歹不分,在我看来,那三绝中都多少把他当小丑戏耍。这等人虽然混,但若输得心服口服,便不会再有旁的坏心眼;再说那张凤阁,听说为人不坏,是个劫了富真正能够济贫的主,据说还是个孝子,这等人必也是个明事理的;要说那葛云伟,一个女人生到男人的身体里,换做各位哪个心里舒坦的了?所以爱做些荒唐事,宣泄一下也是能够理解的。”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捧腹,却听刘书林接着说:“只是这竹竿子,名声却不怎么好,据说心胸狭窄,人品也不太端正,不知三人怎么跟他混在一处。说我们要赢,因为输了就没有立足之地。但是也分怎么赢,对每个人都要有不同的赢法。” 杜冰急道:“到底应该怎么个赢法?二哥你快点说。”刘书林轻摇纸扇,微笑不语。 沈风道:“二哥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刘书林摇头笑道:“哈哈,并非我卖关子,只是这比武本来就有输有赢,既要赢,又要赢得不同,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三章 劫后第四节 月桂楼是大同府有名的酒肆,不少人听名字以为是风花雪月之地,实则不然。k月桂楼本不在闹市,而是在大同城北门外的一片桂花林中。由于离城仅五里路,又把在官道边上,加上本店特酿的桂花酒香飘数里,因此南下的客商往往在此停留,生意不比城中上等的馆子差。若赶上八月十五,皓月当空,落英缤纷,酒香伴着花香真是沁人心脾。 月桂楼就得名于此,名声在雁北一带,尤其是商旅人、江湖人中着实响亮。 六月初一,午时未到,雁北四绝早早的来在了月桂楼,挑二楼靠近窗子的一张大桌坐下了。正在闲扯之际看三男一女四人缓步走上楼来。 四侠虽未见过四绝,但是其中有一胖有一瘦总是知道的,因此上得楼来一眼就认出四人。 刘书林快走两步向四位一抱拳,道:“不用问,几位就是雁北四绝了。小弟刘书林,代兄长见过四位。” 只见那四人既不起身也不抬头,把刘书林将在当场。 沉默了片刻,四绝中张凤阁起身抱拳,含笑道:“见过四侠。”说完便坐下了。 刘书林笑道:“不知兄台占着哪一绝呢?” 张凤阁道:“先生客气了,小弟张凤阁。(..tw好看的小说)” 刘书林道:“原来是神行侠,张大侠。久仰!” 牛八斤本来憋着不吭气,听刘书林说久仰张凤阁的名声,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你倒我的名声大些,还是他的名声大些?” 刘书林被他这么一问,也愣了一下。 只听胡岳甫在后面朗声道:“雁北四绝的名声不分伯仲,但老朽上得楼来最先认出的却是你牛老弟了。”其实胡岳甫这话也分怎么想,雁北四绝外型易认出来的肯定只有他牛八斤和那瘦子张竹影,而那张竹影号称见影不见人,本就瘦的出奇,又加上侧坐在窗口,逆光之下确实好似见不到人一般,自然还是牛八斤好辨认一些。 而牛八斤听了这话却很是受用,对四绝中其余三人呵呵笑道:“我说我是四绝之首,那日你们不服。今日可服了?”说罢连连招手让四侠入席。 八人坐定浅饮了几杯,除了牛八斤外,余者都只是稍微点了几口菜,各怀心事,并无太多言语。 过了半晌,刘书林率先说道:“四绝今日找我等来不知所为何故?” 四绝中三人都沉默不语,唯有这牛八斤,把嘴一擦,道:“我们四人为四绝,你们为四侠,到底谁更强些?” 刘书林道:“我看未必需要分出个短长?我们兄弟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不能相安共处?” 牛八斤说:“那不行,若是你们功夫不济,被人打了,却把账算在我四人头上,我们岂不冤屈?” 四侠气得鼻子都歪了,杜冰刚要搭话,刘书林拽了一下她的衣角接着说:“若按牛大侠的意思,当怎么办呢?” 牛八斤道:“你我双方都是四人,自是四阵赌输赢。哪一边若是赢了三阵,另一方就不能再用现在的名头,还要滚出雁北。” 杜冰道:“若是各赢两阵呢?” 牛八斤愣了片刻道:“那边捻阄。捻到的留下,没捻到的滚蛋。” 还没等胡岳甫表态,就听刘书林说:“好,你们划出道来,我们就走。不知大侠可做得另三绝的主?” 牛八斤连忙道:“自是做得。” 刘书林看了看张凤阁等三人,似是询问他们的意见,只见张凤阁微低着头,嘴角微微带笑,并不多言,葛云伟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手中依然摆弄着发梢,也不做声;张竹影乜斜着眼睛,眼神在杜冰身上各处游走,同样不发一言。 等了须臾,刘书林道:“既是如此,我们双方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请问你们谁先出场?” 牛八斤答道:“我是老大自是我先上。楼上舞不开,咱们楼下桂花林见。” 众人来到桂花林,牛八斤拉了个架势,看对方四人中沈风的身形也不弱,亮银枪和自己的熟铜棍碰在一起,应该相当过瘾,于是点手叫道:“我说那大个子,咱俩比划比划如何?” 沈风不善多言听他这话便要上前动手。刘书林一把把他拦住对牛八斤,道:“我家兄弟的枪是银枪,你是铜棍,你便输了一筹;我家兄弟的兵器有尖,你的没有,你又输了第二筹,跟他动手你得不到便宜,你自己输了不要紧,还要连累你的兄弟离开雁北,岂不荒唐?在下的武功稀松,倒跟阁下差不多,不如我陪你玩玩。” 牛八斤听了,气得哇哇大叫:“管他是谁,过来受死。”说着搂头便是一棍。刘书林知道牛八斤的棍子沉,但沈风的枪也不弱,加上沈风心眼实,怕他跟牛八斤硬碰硬,双方无论谁受了内伤,今天便不好收场了。而自己身体灵动,以巧胜他应当不难。因此,他一上来先说了一通气牛八斤的的话,他知道,牛八斤越是生气,就越想使劲,动作也就越大,也就越容易躲开。 他见牛八斤棍子到了,看准了距离,向后跳了五尺,牛八斤铜棍落空。 刘书林笑道:“以牛爷的武功,恐怕胜我都难啊。” 牛八斤更怒,将铜棍抡得虎虎生风,招招使了十成力,每一棍都想一棍要了刘书林的命,可他哪里知道这正是刘书林给他下的套。 刘书林并不还手,只是左躲右闪,让牛八斤招招走空。他一边躲一边还笑道:“看来在下这铁扇也用不着了。”说着抽了个空把铁扇别入腰带,继续任牛八斤发泄自己的蛮力。 牛八斤开始还打得有招有式,但让刘书林来回来去的这么一激,逐渐乱了方寸,招法更散乱了,四十多个回合,牛八斤的棍子已经完全没有章法,只是看刘书林躲到哪里就把棍子空抡到哪里。 又过了几个回合,牛八斤已经累的呼呼直喘,步伐沉重,招数缓慢,只知进攻不顾防守了。 第三章 劫后第五节 刘书林挖苦道:“我说牛大侠,你怎么不往我身上打,总往地上和树上招呼啊?” 牛八斤怒道:“你这鸟人,只会躲闪,不会还手,是什么意思?” 刘书林笑道:“我不还手你尚奈何我不得,我若还手,还不要你好看?”说到这里刘书林抓了个空,等牛八斤一棍抡出,一哈腰,侧步跳到他身后,一脚蹬到他**上,牛八斤重心本就前倾,再加上这一脚,立不稳,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铜棍撒手,滚出去三四丈远。,尽在 牛八斤皮糙肉厚,摔了这跤,倒也没事,抓起铜棍便想再来拼命。刘书林笑道:“大侠且慢,我们约定在先双方点到为止,我只出一招就让你摔了跟头,难道还不算点到么?难不成你还想多摔两跤?” 雁北四绝本就各揣心思,此刻牛八斤出丑,他们不但没想着给他出头,反倒都起他的哄,弄得老牛脸红脖子粗。 正在牛八斤举棋不定时,刘书林悄声对他说:“其实在我们四侠中,我的武功最高,但是屈居老二,我看大侠在四绝中武功最高才想来出个风头,让其他三侠看看我的本事,以后就没人再敢压着我了。.tw[]” 牛八斤听了这话,心下稍微平衡了些,拎着棍子下去了。 刘书林见牛八斤回归本队,朗声说道:“第二阵谁来?” 只听葛云伟答道:“我来玩玩。” 刘书林笑道:“既是葛大侠来战,我们换个比法如何?” 葛云伟道:“怎么个比法?愿闻先生高论。” 刘书林笑道:“总是一种比法不免乏味,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我打赌我三弟蒙上双眼跟大侠过招,三十招内不但不败,而且葛大侠一拳、一脚、一刀、一剑都打不到我三弟身上。” 刘书林的话一出,不但四绝各个称奇,连四侠的那三位也颇为纳闷。最纳闷的就是沈风本人,不知道二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葛云伟道:“先生说笑了,我怎能占这个便宜?” 刘书林道:“既是打赌,双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葛大侠不敢赌那咱们老老实实打过便是。” 葛云伟道:“如此领教沈哥的银枪。”说着拉双刀来战沈风。 刘书林取了一段黑纱,蒙在沈风眼上,伏在他耳边说:“贤弟放心,你只需将家传的三十六路荡寇枪从都到尾耍一遍,耍完之后便将面纱扯掉,退在一旁,剩下的交给愚兄便是。” 沈风的曾祖也层给人保过镖,后来由于树敌过多,金盆洗手,但是还是担心有仇家找上门来。一个两个的倒还有办法对付,就怕一群人一拥而上,那真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若是众人趁着天黑突然袭击,就是本事再大也无法脱身,就算有人接应也必然来不及了。于是沈老爷子花了三年时间研究出了这套三十六路荡寇枪,三十六招之内就算再多的贼寇也近不得身。当然所谓荡寇,也只能招架些二三流的角色,若是顶尖的高手,他这招就不灵了。 刘书林便是想用沈风的这套枪法以巧破千斤。沈风虽然心思慢,但并不傻,二哥一说他就明白什么意思。 沈风道了个“请”字,亮银枪交单手,枪尖冲下等待葛云伟进招。 葛云伟道“得罪了!”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沈风听着风声到了将银枪一抡,葛云伟不敢怠慢,向边上一撤。沈风借此机会枪尖一转,便开始从第一招开始耍起他们家家传的荡寇枪。 沈风的曾祖发明这枪法为的本是夜间战群寇,要给自己赢得时间,让旁人接应。所以当初练的时候本就是蒙着眼睛的。沈风脑筋死,但枪法却练得十分精准到位,若说变化,是少了点,但三十六招可谓行云流水般使了出来。 沈风催动内力,将力量贯于两膀,一条枪舞得上下翻飞,滴水不漏。而葛云伟,使的是一对一尺八寸长的短刀,不敢往沈风的枪杆子上碰。其实男人使双刀,多半是二尺五寸到二尺九寸不等,女人双刀一般是二尺二寸或二尺四寸。偏着葛云伟,为了显得秀气,使了一对一尺八的刀。这双刀钢口倒是不错,但是既短又轻,本来长于灵巧,要在对方的破绽处出手,一招制敌。可沈风这套枪法,本就是千锤百炼,很少有破绽,加上又从未见过这路枪法,三十六招之内招招不重复,葛云伟也不敢贸然进招,在旁边进退不得。 三十六招转眼就过,葛云伟还真就没碰到沈风半片衣角。 刘书林乐呵呵的说:“呵呵,是赌就有输赢,这次是我家兄弟走运。葛大侠承让了。”刘书林怕他们赖账,于是把话说到了前头。刘书林接着说:“前两阵都是四绝遣将,我方迎战,为了公平起见,后两阵我方先遣将如何?” 四绝连输两阵,就连最爱吵吵的牛八斤也不吭气了,听刘书林这么一说,应声道:“自然是你方先遣将才公平。” 刘书林笑了笑冲着张竹影说:“张先生,小弟看你对舍妹青睐有加,你可愿意与她比试?” 张竹影本就不在乎这次比试的输赢,因为就算输了,那几绝如何他不管,自己一定是不认账的,况且叫不叫雁北四绝他也不在乎。因此今天从一开始,他就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来的。没想到四侠中这小妹还长得不错。 张竹影虽然人品不端,但还不至于把持不住,不过动动心眼也无伤大雅,因此他的心思一半都在这小美人身上。听刘书林这么一说,他自是高兴,输赢倒是其次,交手的时候倒是能够享受一番,于是张竹影两眼放光,连称:“如此最好,在下愿意领教姑娘拳脚兵刃。”说着就要起身比试。 没想到刘书林话锋一转:“第三场,我方由我大哥出场,四绝应战的可是神行侠张大侠?” 张竹影刚站起身来紧了紧衣带,听刘书林这般派遣气得心里直骂,可是刚才既然答应了要跟姑娘比武,此时若是反悔有**份,只得作罢。 第三章 劫后第六节 胡岳甫一听让他上场,便明白了二弟的心意 他知道雁北四绝中这竹竿子虽然外型怪异,但是功夫却是最强,若是自己跟他比试,胜算也就是六七成,万一有个闪失败了下来,小妹杜冰身上的担子就太重了。 想到这里,胡岳甫暗自发笑,跟刘书林交换了个眼神,提双钺来战张凤阁。刘书林知道大哥老练稳重,自是无须多言。 张凤阁使的是双笔,胡岳甫使的是双钺,二人一老一少四件兵器上下飞舞看得人赏心悦目。 张凤阁不但脚程快,身法也快,判官笔招招向老者身上要**去点。 而胡岳甫不慌不忙,跟张凤阁相比总似慢着半拍,但一挡一拆,一勾一带都恰到好处。 要说前两场比试,其实四侠这边都赢在巧上,在刘书林设的套子下,四绝那边没发挥出真实的水平。但张凤阁和胡岳甫却是真实功夫的考校,没有半点虚假。 张凤阁以快打慢连攻了四十多招,胡岳甫十招中七八招守两三招攻,若是换了外行来看,一定认为张凤阁不用多久就能取胜了。可就在这是,张凤阁突然住手,抱拳道:“多谢胡大侠手下留情,凤阁输得心服口服。” 这变故只有刘书林和张竹影看得清楚,其他人都觉得胡岳甫虽然必不会输,但张凤阁突然认输却有点意外。 胡岳甫朗声笑道:“我与少侠激战正酣,少侠怎么便说败了呢。” 张凤阁微笑道:“老侠客莫在取笑凤阁。在第二十二招上,老侠便可取胜了,只是我当时并不服气,才又厚着脸皮多出了二十几招,之后老侠至少还有两次可以取胜,都手下留情未下重手,凤阁怎敢不谢。” 胡岳甫朗声笑道:“好,好。张少侠年轻有为,又通情理,老朽佩服。假以时日,少侠定有大作为。” 刘书林笑道:“既是如此,我方赢得前三阵,那第四阵便不必比了。” 张竹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刘书林说要我跟杜冰比武,是耍笑我来着,气得呼呼直喘。 三场比过,胜负已判,牛八斤也像霜打的茄子,不吭气了。 只听张凤阁道:“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我兄弟四人从今往后不再回雁北,也不敢妄称什么雁北四绝。” 刘书林哈哈笑道:“偌大的雁北,如何容不下我八人呢?” 众人一愣,都把目光投向刘书林,刘书林说:“牛老弟的帖子写得清楚,以武会友。既是友,为何不能合在一起叫雁北八侠呢?” 还未等众人说话,牛八斤又来了精神,本来是吃了败仗,但要是败在自己人手上也就不算栽跟头了。就听他嚷道:“那不行,为何不叫做雁北八绝?” 刘书林呵呵笑道:“你四兄弟都占着一绝,我四兄妹却不曾占着,这‘绝’字如何敢当啊?” 牛八斤道:“这倒也是。” 张凤阁显然对提议很是满意,但也不像牛八斤那样外露,说道:“我等奇异之人,怕担不起个‘侠’字,不如叫雁北八杰如何?” 众人拍手称快,只有张竹影默不做声,而胡岳甫虽然口中称好,但是脸上的一丝忧虑还是没有瞒过刘书林的眼睛。 刘书林领会大哥的意思,补充道:“雁北八杰的名号取得好,但既为八杰也要有个规矩,以前怎样,我们不计,但今后伤天害理、为非作歹之事再不可为,若是哪个有违此规矩,便是和兄弟们作对,兄弟们必联手诛之。”众人都满口答应,张竹影却还是不置可否。 就听张凤阁道:“既是成了一家,便需排个座次,四绝既然输了,当让四侠排在前头。” 牛八斤生怕自己排的靠后,抢道:“原本四绝我是老大,顺着排下来应先排我,再排他们。”说完指了指杜冰说:“不过,你们都管她小妹小妹的叫,难道要我叫姐姐不成?” 杜冰笑道:“哥哥说笑了,小妹本就没有出手,年纪也小,愿排在最后。” 正在众人议论之时,只听树林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冷冷的道:“一群落草贼寇,几个放浪怪人,在此妄称雁北八杰,还排什么座次。” 众人聊得正欢,猛听得这一声刺耳的声音,纷纷甩目观看。 不知何时不远处站了个漂亮的小伙儿,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岁上下,身穿白色镶金边的长衫,腰系镶玉的腰带,头扎月白色方巾,背背一口长剑。卧蚕眉,丹凤眼,直鼻梁,红嘴唇,肌肤雪白,是个俊俏人物,只是这一张口就让人听着不舒服。 牛八斤刚来了兴致,此刻被这小伙子一搅,又犯了混劲儿:“你说谁是草寇谁是怪人?” 那青年道:“胡、刘、沈、杜四人深居雷公山,以抢劫为生,可有此事?要说谁是怪人,你自己照照镜子,难道还不够怪的么?” 众人心里知道这青年所言非虚,但一上来就直言众人的短处,又有几个能忍受得了。就连不愿出头的张凤阁也火往上撞:“我兄弟自家人说话,不劳先生操心。” 那青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既讲得,我便听得。若是谈些鸡鸣狗盗之事,不如去些阴暗的场所。” 刘书林道:“听先生的意思,今天是存心找茬来的。不知有何指教?” 那青年道:“说指教谈不上,说找茬也犯不上,只是路过此地,笑可笑之人罢了,哈哈。” 见那青年如此狂妄,张凤阁忍无可忍,对着胡岳甫和刘书林一抱拳,说:“大哥二哥,我去会会他,我若不成,你们再出手。”没等刘书林答话,张凤阁拔出双笔跳到那青年面前道:“既是如此,在下愿向阁下讨教一二。” 那青年说:“你来讨教,等你败了,再换他人讨教,你们有八个人,都来向我讨教,我可没工夫陪你们玩。再说,刀剑不长眼睛,万一再伤了你们岂不是一场喜事变悲事?” 张凤阁道:“那你想怎样?” 那青年说:“不如这样,七星剑法有一招叫做‘一飞冲天’,想必几位不会陌生。我变了个耍法,要是几位有人学得来,我便认输,不但刚才的话我收回,我还给各位赔礼道歉,并且任凭几位发落。若是在场的各位都学不来,就算我赢,你们就得奉我做老大。” 第三章 劫后第七节 七星剑法是武林人都练过的基础剑法,就算不是使剑的,也必略知一二。手机轻松阅读:整理 众人被他的话一将,没有退路,只得死撑到底了。 刘书林道:“既是这样,少侠请吧。” 那青年冷笑了一声,也不答话,身形一转宝剑出鞘,好似白天打了一道厉闪,看得出来并非凡品。只见那青年,不疾不徐一招一招将七星剑法使了出来。开始时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但他这剑法越耍越快,到二十几招时,就只见一个白影在桂花林中闪动,杂着宝剑不时反射的阳光,刺人的二目。若不是有他那番狂傲的言论在前,众人还真忍不住为他叫好,只是这时众人更期待也更担心的是第三十六招的“一飞冲天”。 转眼间三十五招剑法使完,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青年一抖手,宝剑激射而出,在空中急速翻转,熠熠放光,如风火轮一般。 正这时,他却从袖中拽出一条黑色方巾蒙在眼上,在脑后挽了个扣。带剑落到离地面两丈左右时,那青年一纵而起,右手在空中一翻,正握住宝剑的剑柄,稳稳落地。 这一招使出,众人无不咋舌,那柄长剑虽未必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但在如此高速转动之下,要想抓住剑柄也实非易事,稍有不慎,碰到了剑锋定会被斩成两截。而那青年竟然能够蒙眼在空中握住剑柄,而且动作连贯潇洒,将这套剑法使得浑然天成,毫不造作。单就这一手,当真令人折服。(..tw好看的小说)一时间众人无言以对。 众人正暗自赞叹,从桂花树上飘下一人。 此人身材不高,通身黑色长袍,看不出身形胖瘦,面纱遮脸,只留二目,身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但是怎么闻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只见他缓步走到那青年面前说:“听者有份,若是我学得来,你也认输么?”话音似从腹中传来,显得异常的诡异。 那青年回想刚才的话,确实说在场的人谁学得来自己就认输,而这黑衣人显然是在这里很久了,不然以自己的眼力,不至于他什么时候上得树去都没有觉察。此外,他对自己这手绝活相当自信,料想若不是专门练过没人能模仿,道:“如果阁下也似我这般接住我的长剑,我便输了,任凭阁下发落。” “如此你抛我接如何?免得你说我抛得不够高,不够转。” 那青年正担心这黑衣人在抛剑这手上做文章,若只是将将抛起,又不甚转,接住何难,见黑衣人主动提出,当然顺坡下驴,道:“如此也罢。” 那黑衣人又确认了一遍,说“只需用手接住便成?” 那青年道:“正是。” 黑衣人也取了条丝巾蒙在眼上,道了声:“请。” 那青年应声将宝剑挂着一声尖啸射向空中,抛得比刚才还高还转。那黑衣人不慌不忙,听准了宝剑的声音,使了招“燕子三潮水”,借着桂花树的枝叶树杈,腾起两丈多高,一伸手抓住了剑锋。 雁北八杰见有人给自己出头,又见那黑衣人的轻功如此了得,无不挑大指称赞,但看到黑衣人手抓住宝剑的一霎那,又都心头一凉,因为他并没有抓到剑柄,而是一把抓住了剑锋。正当大家都以为他会五指尽断时,就见他缓缓落下,毫发无损。 众人惊讶中定睛瞧看,才发现原来这黑衣人的右手戴着一只乌金手套。这乌金手套是用乌金丝混合天蚕丝织成,宝刀宝剑都伤它不得,将黑衣人的整只右手和小臂保护起来,难怪他敢信誓旦旦的挑战那青年。 那青年看见黑衣人用乌金手套来接他的宝剑,心中不忿,道:“你使用宝物接我的剑,不应作数。” 黑衣人道:“年轻人愿赌就应服输,老朽问的清楚,你答得明白,只要在下用手接住你抛的宝剑,你便认输任我处置,我可是用手接住的?此时为何却来反悔?” 那青年心想这黑衣人钻空子赢我,胜之不武,若是出什么馊主意来刁难自己,免不了要跟他动手分个高低,也不全算是食言,于是脸一红道:“我倒听听阁下想怎么处置在下?” “既是雁北八杰没人接得住你的剑,你便是他们的老大了,现在我要你把老大让给我做,你去做老十如何,哈哈哈。”那黑衣人的几声干笑直笑得人汗毛发紧,无比难受。 那青年见这黑衣人并非要存心刁难自己,心下稍宽,心有不甘又不便发作,只得来个默不做声,不置可否。 只听那黑衣人说:“我知道各位一定心有不甘,我在月桂楼请大家吃酒,哪个不愿听我差遣,就喝完我的酒便走,我绝不阻拦。”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占着理,只得跟着他上了月桂楼。 上得楼来,黑衣人命小二倒了十碗最好的桂花酒,这酒乃是用杏花村五年陈酿汾酒为母液加上本店特质的桂花原汁,又窖藏了三年才酿得的,酒坛一启封,当真是香气四溢,不一会楼上的食客也都纷纷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酒香的源头。 只见那黑衣人一碗碗把酒排了一列,道:“这是本店藏酒的极品,众位若有不服者,随意端起一碗饮了,走出这月桂楼便不必受我约束,若是都不服我,便各饮一碗。”黑衣人停了片刻,又说;“若是没人敢喝,或者喝了走不出这月桂楼,就都乖乖的听我号令吧。”说着又用瘆人的声音干笑起来。 众人听她话音,觉得这酒中定有文章,都不敢轻举妄动,却听黑衣人道:“众位若是不喝,我先喝了。”说着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那黑衣人似是酒量不佳,又饮得急了些,微微咳嗽了两声,命小二又把酒满上。 这时只见杜冰一抱拳说:“这位前辈请了,小女子乃偏乡野岭之人,少有教化,平日里闲散惯了,怕受不得大侠的约束,万望恕罪。”说着端起一碗酒便要饮了。 刘书林怕酒中有毒,伸手要拦杜冰,但杜冰性格刚毅,既然心意已决,便半点都不迟疑,待刘书林拦她之时,杜冰的大半碗酒已经下肚,众人无奈只得眼睁睁的看她饮完这碗酒。 沈风、张凤阁见杜冰身为一女子却有这般胆色,不甘落后,也都各端一碗酒一饮而尽,报了个拳,转身便走。余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在思量对策,有的静观其变。只见三人走出不到十步突然肚中剧痛,蹲下身去。 牛八斤见状大喊一声:“好奸贼,竟给我们吃毒酒!”说着抄起一碗酒向黑衣人泼来。 那黑衣人并不恼怒,稍一闪身,轻描淡写的一闪,躲过了那碗酒。说道:“我好心请你吃酒,你非但不领情,还将酒泼掉,是嫌我的酒不好么?” 胡岳甫拉了一把牛八斤,向这黑衣人一抱拳说:“不知我兄弟几人何处得罪了阁下,我这胖兄弟不会说话,还望阁下原谅,能把解药赏下来。” 黑衣人道:“说这话就见外了,既是不喝我这碗酒,便是认了我这个老大,都是自家人了,还说什么两家话。那三人若不是离了这张桌子,自不会腹痛。” 刘书林虽猜不透其中的道理,但领会黑衣人的意思,知道他所言非虚,忙命人将那三人搀回桌旁。 那黑衣人道:“如此说,大家是认了我这个老大了?不过我奉劝大家,这酒还是要喝的,只是要喝得徐些,不然三天之后便是另一种疼法了,呵呵呵呵。” 自此,便有了雁北十杰的名号,那青年便是福满楼上桀骜不驯的宇文洪。 第四章 火并第一节 却说这一日正在雁北十杰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的时候,王易林从他的外宅来到福满楼。說閱讀,盡在得二楼见只有这边的桌子空着,也顾不得旁边那桌食客扮相奇异,只好坐了下来。 王易林想着即将到手的两千两银子,心情顿爽,招呼小二要了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一壶好酒,独个儿自斟自饮了起来。 他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自己拿到那两千两银子之后如何花天酒地,乐得快要笑出声来,丝毫没发觉有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正咧着嘴哼着小曲,突然一个人一把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笑道:“王公子好兴致,原来躲在这里吃酒,倒害得我们弟兄几个好找。” 这一句把个王易林唬得一口菜呛到嗓子里,抬眼一看竟是镶翠楼的几个追债的找到这里来了,咳嗽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众位哥哥,咱们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小二!给这几位老爷拿杯筷来,再加两个菜。” 店小二刚在旁边那桌吃了苦头,又见这几个人来势凶猛,早就躲得远远的偷偷朝这边看,听王易林吩咐,暗暗叫苦,答应一声却磨磨蹭蹭不敢近前。 领头的汉子哈哈一笑道:“王公子不必客气,弟兄们吃过饭才来的。不过看王公子如此自得其乐,必定近日手头是宽裕了,不知什么时候赏兄弟几个铜子花花。”一边说一边挽了挽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来,旁边几个人也都纷纷附和。 王易林将自己的酒杯用袖子擦了擦,斟满一杯酒毕恭毕敬的递到那人面前,满脸陪笑道:“小弟这不也是寅吃卯粮么。且容我再宽限几天,小弟一定连本带利双手奉上。就算我能跑得了,仁芝堂也跑不了啊。” 那汉子也不推辞,一仰脖干了那杯酒,冷笑道:“这一天宽限一天的,王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倒不如今天我们弟兄几个就陪王公子回府上,找老爷子评个理儿,也省得我们回去又不好交差。”说着望了望身后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站起身来,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就要拉王易林起来。 王易林吓得腿肚子都抽了筋,身子一软竟溜到了桌子底下。他索性一边往桌下钻,一边大声解释道:“这次是真的!这次是真的!小弟便有八个胆,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大汉见他钻到桌子底下躲避,哭笑不得,怒道:“你说是真的,老子就要信么?”说着一矮身就往桌下去抓他。一边又说道:“不知你王二公子又寻出什么生财之道了,也让兄弟们跟着沾沾光。” 王易林急得声音都变了:“你们没看到外面贴的告示吗?那个悬赏两千两银子的小孩,就在我手上!”这句话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懊恼,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自己,而且这福满楼上什么人都有,任何消息只要是在这儿出现过,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个太原府,他这么一说简直就等于说自己身上装着金元宝,说不定有多少人惦记着。 但这时周围很是嘈杂,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这句话,就连旁边这桌人也好似没听到一般。 那大汉被他这么一说,气得鼻子都歪了,把王易林拖出来道:“你这小子,满嘴话一句沾边的都没有,倒似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一个人占了去。这昨天刚贴的榜你今天就给老子灌药汤子。” 王易林被这大汉拽出来,看看周围,虽说没什么人管他的闲事,却也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我确实没有胡说,大哥如果不信,随我去了,咱们一道把这孩子交了出去,两千两银子我分大哥一半,咱们的账就算两讫,如何。” 那大汉听他这番言语,便有了几分相信,说道:“要是耍花样我拧下你的头。” 王易林看这几位爷有了松动,长出了一口气陪笑道:“几位赏个脸,喝几盅再走。”于是王易林招呼了小二,给这几个汉子上了碗筷,他自己却没了心情,胡乱吃了几口便被催着往他私宅那里赶去。 正当雁北八杰思忖着如何安抚老大的时候,眼前突然发生了这么一场闹剧。其实早在王易林说孩子在他手上的时候,那老五便要转身把他拎出来问话。这几个要债的大汉虽然肌肉虬劲但却不是练家子,摞在一起也经不起他一划拉的。然而老二知道他性子直,连使眼色,这才堵住老五的嘴。 待那几个人走了,老二才望了一眼老五说:“不要打草惊蛇。”又转向其他人道:“七弟,跟着那几个人,你背对他们,他们没见过你,但是不要跟得太近。跟到了探探虚实。老四,老六和我跟着老七去,老六脚程快,如果有情况就回来通报大家。剩下的就在这安心等老大。”他顿了一下说:“我看这小子说话也未必有准。” 这四人远远的跟着王易林一行人奔他的私宅而去,余下的四人独个想着心思。而那老五,少了跟他拌嘴的老六却也寂寞,又独个儿喝起酒来。 福满楼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店小二自是忙个不迭,早已把刚才那帮凶神恶煞抛诸脑后,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招呼他,待他扭过头去却发现人已经走了,只留了二两银子在桌上。 却说王易林带了那几个大汉往自己的宅子走去,心里暗暗叫苦。看刚才的情形,若不把孩子的事情说出来,自己是万万脱不了身,说出来了又免不了多分银子给这几位爷。他故意放慢脚步,想着脱身之计,可这几位爷怎么容的他再耍花样,一边走一边推搡着易林。王易林的外宅离福满楼也就两里路,工夫不大便到了。 王易林只得安慰自己,分他们一半自己还有一千两,推门进了院子。 他的手还没碰到门,门却自己开了,一个汉子迎了出来。这人身高背阔,脸方鼻直,相貌颇为英武,只是眼角眉梢似乎有些许脂粉气。他一把拉住王易林的手,又搓又揉,扭捏道:“爷可回来了,我还担心爷吃了酒,回来的晚。这几位想必是新结交的朋友,快进来坐。”说话间还向那领头的汉子抛了几个媚眼。 几个人均是一愣,接着便笑得打跌。其中一个道:“我还道王公子与我们家的桃花是一对,没想到原来嫂夫人在这里。” 那英武汉子也不以为忤,笑嘻嘻道:“这几位爷可真会打趣。” 领头汉子笑得肠子都疼了,倒没忘了此行的差使,对着已经呆住了的王易林道:“王公子且慢和嫂夫人温存,先办正事要紧。” 王易林这才回过神来,他虽不知这英武汉子的来头,却隐约感觉到,他是要帮自己,有些安下心来,才觉得和个大男人拉着手实在有些龌龊,一边假装不经意把手抽出来,一边笑道:“既然各位已经来了,便坐一会儿,吃了茶再去不妨。” 几个汉子已经笑够了,听王易林这样说,明显是想拖延时间,那领头的不耐烦道:“废话少说,先把孩子换了银子,再吃茶不晚。”说着便动手去推王易林。 那英武汉子扑哧一笑:“这位爷说笑了,我家哪有什么孩子,又换的哪门子的银子?” 领头汉子一听,以为王易林捣鬼,勃然大怒,抬手便要打,却被那英武汉子轻轻一挡,再也打不下来。 英武汉子还是笑嘻嘻的,连推带搡就把他往门外带,还边说道:“既不吃茶,那就不留了,有空请再来吧。”几个汉子不知领头的怎么了,不等他招呼,便一拥而上,想把那汉子拉开,那汉子也不多言,抬手几下几个人便都到了门外,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第四章 火并第二节 此人正是雁北十杰中的老七葛云伟,人称萎七。(..tw好看的小说)手机轻松阅读:整理他从福满楼跟着王易林一路过来,施展轻功赶在几个人进院门之前早跳墙进来,演出了这一场闹剧。同来的老二几个看他玩得开心,都躲在墙外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王易林看葛云伟一出手就将那几个人打发了,忙上前打躬道:“多谢这位兄台。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葛伟咯咯一笑道:“王公子客气了,小弟不过是仰慕公子,想与公子说说体己话,不愿那干粗人打扰罢了。承蒙公子不弃,就叫我伟弟好了。”说着竟低头含羞,只拿眼角朝王易林偷瞥。 王易林听他说的什么“仰慕”,又要说“体己话”,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这彪形大汉突然如此小女儿情态,隔夜的酒都要呕出来了,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葛云伟话锋一转,又道:“公子说谢,更是不必。小弟刚才听说那几个人要与公子分一千两银子去。小弟不才,倒想把这两千两银子尽数要去了的。”说着又是咯咯一笑,把个王易林笑得又怕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 葛云伟看王易林不敢怎样,径自大摇大摆走到房中,看到一个孩子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便过去拍拍他,道:“小孩,醒来随我去吧,给你买糖吃。”那孩子却只是闭着眼睛不动。 王易林跟进来,苦笑道:“这孩子怕是还昏迷着吧。兄台若是这时候把他带了去,恐怕他小命不保。” 他一边说,葛云伟已把孩子包在被子里,抱在怀中,道:“这个公子不必担心,兄弟这就将他送到官府,那里自然有人请了大夫替他医病。” 王易林心中叫苦又不敢阻拦,却听得一人在身后呵呵笑道:“不必麻烦了,我出两千两银子,这孩子交给我去医治。”说着便伸手去接。 葛王二人只顾说话,不知这人何时进的房间,都被吓了一跳,展眼看去,是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四五十岁光景,油头粉面的,让人看了就打心眼里觉得腻味。 来人正是秦辉。 那日他在穆家的密室中得到那本秘笈便有些得意忘形,激起了他抑郁多年的复仇心,不但把穆家上下杀了个干净,还将整个院子付之一炬。后来街坊邻居都来救火,人越聚越多,秦辉见秘笈到手,不愿再多生事端,便飘然离去。 像他这等武痴,拿了武功秘笈连一刻都等不了,便在城南找了家僻静的客栈研习起来。貌美如花的夏雨霏就被他安置在隔壁的偏房,他也顾不得去多看几眼,平时房门都是锁上的。 店小二虽然觉得这俩人关系非比寻常,但看出秦辉是习武之人,也不敢多问,只是按照秦辉的交待每天按时送茶饭过去。 秦辉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穆家秘笈,这本秘笈已显得非常古旧,纸张变得又黄又脆,但是却保存的相当完好,似是很久没有人翻阅的样子。墨蓝色的封皮上写着“伏魔录”三个黑色的篆字,隐隐的沁出寒气。他定了定澎湃的心神,一页页翻了下去。 最初的几页记载的都是些运气的基本法门,与秦辉所学的穆家武功并无二致。但几页过后口诀就变得深奥难懂,倒不是字句上有什么费解之处,像秦辉这种“风流才子”,舞文弄墨虽不是专长,但也不输寻常的秀才,字句上的问题一般难他不住。.tw[] 他所费解的是运气的法门和招式的演绎变得越来越古怪。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真气能在体内自如游走,却也不能照书上所述的那样催动真气。他几次勉力运气差点昏厥过去,再往后翻,发现所记载的都是类似这样无法完成的口诀。中间有十几页竟像是用汉字和契丹文字合写的,而词句毫无关联。 秦辉在穆家得到此书时也曾仔细翻看,头几页确是师父教过的法门无疑,后面的内容虽未见过,但都是运气的法门和招式的演绎,他料想这些是完全超出师父所授的高深武功,因而大喜之下便冲昏了头,没有仔细辨别。 此时,秦辉不得不有些怀疑这本《伏魔录》乃是赝品,然而他更担心的是这本书的记载方法需要一个破译的法门,而这个法门已经因为自己的莽撞随着穆修齐的死而成为永远的秘密。 这时秦辉抛却了刚得到《伏魔录》时的狂喜,心里反而充满着被愚弄的感觉,又有点说不清的懊恼。他若有所思的走到夏雨霏的房间,夏雨霏几天来第一次看到杀害全家的魔头走到自己身旁,不禁又怒又怕。 秦辉这时的心思完全没有在美人身上,他知道夏雨霏完全不会武功,因此想在她身上找到破解秘笈的法门是决计不可能的。他开始仔细回想那天的情形。 此刻,他的思绪一直在那间密室里搜索,仿佛要把密室挖掉层皮。 突然,他想到自己在屠杀穆家的时候好像没有杀过小孩。 秦辉在穆府外转了几天,心里自然清楚穆修齐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其他人不论是穆修齐的弟子还是丫鬟小厮都在十五岁之上,因而那个小子本应相当显眼,只是自己当日太忘乎所以这才疏忽了。 时至今日,这小孩恐怕成了唯一的线索。此时的秦辉却在庆幸自己当时的大意,倒觉得那孩子是老天留给他秦辉的线索。 想到此节秦辉心下稍稍宽慰,他本是个有城府的人,因而并不慌乱。 他谨慎的将那本不知所云的秘笈收好,又向穆家附近赶去。还未到穆家,路上便听街闻巷议的都是穆家的事,又听说官府已经贴出了寻人告示,心下一喜,想这样一来不论何人找到那个孩子,自己只需以师伯的身份领了回来便是。当下也不去穆家,径自改道上了福满楼,在那荒僻的客栈闷了几日,总算能出来打打牙祭。 他边吃边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仗着自己武功好,连人家的窃窃私语也都听了去,若是涉及到穆家的,更是特别的留心。王易林那一声大喊当然不会逃过他的耳朵,王易林刚被那几个汉子带去,他便扔了二两银子在桌上,悄悄下楼跟着。雁北四杰的动静大,秦辉索性就看着葛伟螳螂捕蝉,自己来个黄雀在后。 这时他已然现身,自恃武功高强,不把雁北四杰放在眼里,大声喊道:“墙外的几个兄弟,也请出来见个面吧!” 墙外躲着的三杰见秦辉发现了自己的形迹,倒不甚奇怪,但是秦辉是在什么时候进的院子却让他们匪夷所思。胡岳甫见秦辉如此托大自是不敢怠慢。如今他们兄弟几个是进退不得,若是这么退却了,雁北十杰在武林中必然颜面扫地,而进去应战又没有什么必胜把握。好在老二行事沉稳老成,凡事想到前处,他带了老六来正是此意。老二差了老六去招集弟兄,自和老四两人跳墙进入院内。 此时的王易林已经完全傻了眼,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招来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如今之势只能是任人宰割了。院里本就没几个丫鬟,这时也都躲在自己房中,连个头都不敢露了。 秦辉看只有两个人进来,心知一定是那个被派去请救兵了。他在酒楼上就估摸自己的武功与那八人相比,虽不敢说必胜,但也决计不会吃亏,当下并不在意,笑道:“料想那位脚程快的兄弟是跑回福满楼请其余几位过来吧。”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扔给胡岳甫,继续道:“这两千两银子就等那几位来了再分吧,恕在下不奉陪了。”话音未落,葛伟怀中抱着的孩子不知怎的已经到了他手里。 胡岳甫虽吃了一惊,却不动声色冷笑一声,劈手把那张纸打落到一旁。那张纸飘了两下,正落在王易林身旁,他大着胆子偷眼一看,果然是平遥最大的宝丰银号的见票即付的两千两银票,他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天外之财,却不敢伸手取拿,只好贪婪的咽了下口水。他心里眼里只剩了这张银票,至于那小孩的命运如何,倒无所谓了。 院中的几个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王易林心中的矛盾,剑拔弩张,仿佛箭在弦上一般,稍有风吹草动便就会有一场大的厮杀。 秦辉见胡岳甫不要银票,只一愣神,哈哈一笑道:“几位兄台若是嫌弃秦某的银子腌臜,赏了地上那位小爷便罢,也不枉他给我师侄医病。” 胡岳甫可不跟他打什么哈哈,给四弟、七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立时唰的抽出兵器,将秦辉团团围住。 第四章 火并第三节 秦辉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将云龙交到王易林手中淡淡的道:“要是磕着碰着了,谅你的脖子也硬不过我手中的宝剑。k”说着话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已然出鞘。秦辉用中指轻轻一弹,手中的宝剑登时发出了嗡嗡的响声,大家不禁打了个寒颤。 秦辉道:“我这柄剑虽不是什么宝物,却也沾了些人的灵性,它见的血越多便越锋利,不知几位谁先来祭剑。”话音未落秦辉一抖长剑挺身向葛云伟刺出。 葛云伟怎敢怠慢,连忙后撤,同时将手中的双刀舞开,护住自己上中下三路。 秦辉那柄剑薄如蝉翼,非常轻灵,招式变化也极快。他这一剑刺出,手腕一抖,便挽出一个剑花直向葛云伟的面门而去。葛云伟看不出这剑花的虚实只能把刀舞开了护住身体。 哪知道秦辉这一刺只是虚招,他这么一突,老七在一惊之下退出三步,一下子破坏了他们的三角站位,让他和其它两人分离开来。而秦辉则迅速转身,手中长剑往回一带,又向胡岳甫刺去。 胡岳甫见秦辉身法如此灵动不由一惊,但是他毕竟比葛云伟老辣一些,看准秦辉剑花的来势,左手钺向前一带去迎秦辉的宝剑,右手钺一翻,直取他的咽喉。哪知道秦辉这一招也是虚招,未及胡岳甫的双钺递出,他已然撤身,左掌向沈风拍去。 其实秦辉并不是随意出手。他在递出第一招之前就早已设计好这两招佯攻。因为老四使的是银枪,属于长兵器,要是挥舞开了不易近身,但是变化起来却有失灵活。秦辉正是利用了这个特点。 他前面的两招抢攻将两个使用短兵器的人逼得后退,而向沈风递出的这招却是实招。他本欲给这三杰一个下马威,这招便使出了八成力气。果不出他所料,他这掌拍出,离沈风的面门还有三尺的时候,沈风就觉得一股**辣的掌风迎面压过来,令人窒息。他左手提枪,来不及使什么招数,只得将银枪一横挡在自己胸前。秦辉也不取巧,一掌打在沈风的枪杆上。 沈风知道秦辉的厉害,提了一口真气全力接了这掌。饶是掌力被枪杆吸收已经减弱了三、四成,他还是吃不消,顿时胸口发闷,眼睛发黑,噔噔噔退了五步这才把掌力卸下。接这一掌虽不至受严重的内伤,但早已失去灵动了。 秦辉这三招起码起到了三个作用,一来破坏了雁北三杰的站位,让他们无法呼应,二来降低了其中一人的战斗力,三来起到了震慑三杰的作用。 果然,三招一过,雁北三杰再与秦辉交手,十招中倒有七、八招在守,攻出去的几招也不敢攻得太实在。这样一来本来就技不如人的雁北三杰就完全处于下风了。 秦辉剑走轻盈,掌透灵动,招招抢攻。二十多招下来,雁北三杰已经被秦辉带得完全乱了阵脚,而秦辉则越来越洒脱自如。倒似是他一个人在练剑,旁边三人在和着一般。正在这时众人只听得嘡的一声响,门户大开,呼呼啦啦涌进几个人来。 这些人尚在十丈以外的时候秦辉就已然觉察,虽然知道是救兵赶来却也不惧怕。而这雁北三杰却由于斗得过于投入,竟自不觉。他们兄弟几人的忽然闯入反倒让他们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雁北三杰这一愣神的功夫,秦辉突然伸手去抓沈风的枪头。 沈风一惊忙往回带,却哪里还躲得开,被秦辉抓了个正着。秦辉抓住枪头便往怀里带,沈风不愿银枪脱手,身子向前跟进一步,而这又是秦辉下的套。秦辉的左手一经探出,右手的剑便即跟上,沈风向前踏的这一步正好将自己的胸膛顶向秦辉的长剑。沈风连忙松手,同时下意识的将身子一侧,但哪里快得过秦辉手中的长剑。剑身从沈风左侧肋骨的缝隙**,贯胸而出,同时又舒的抽回。 沈风还没回过神,就见鲜血从身体两侧汩汩而出,心下一凉,颓然而倒,眼见是活不了了。 来的几人正是雁北六杰。 神行太保张凤阁从王易林的私宅到福满楼便只一眨眼的功夫。上得福满楼二层,只见那雁北五杰还端坐在原处,默不做声。 五人见老六风风火火赶到,微感一惊,立时想到可能遇到了麻烦,抄起家伙站了起来。只有老五还在没轻没重的开着玩笑道:“哈哈,莫不是给什么人撵回来了。”他随即看到老六面色凝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知道势态严重,连忙收起笑脸。 张凤阁却也不接他的话茬,对着老三刘书林道:“二哥他们遇到难缠的角色,那穆家的孩子也在。老大还没来,咱们得尽快赶到,不然我们雁北十杰要栽跟头。等咱哥儿几个料理了那厮再回来跟老大解释。”说罢转身就往楼下跑。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干笑,跟着一个声音道:“谁说我没来?”这声音来得古怪,既听不出老幼,也听不出远近,甚至听不出方向。众人听到这声干笑,知道是老大来了,心下一喜,但随即又是一沉。 雁北十杰中最神秘的就是这老大,就连他的兄弟们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实模样。对于老大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大家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只知道老大性格怪异,而且向来说一不二,因而对他存了十二分的敬畏。老大这一来他们知道救兵到了心下自是欢喜,但随即又害怕老大责怪他们办事不利,因而心里忐忑不安。 众人见他到来连忙行礼道了声老大,就连刚才嘻嘻哈哈的老五牛八斤也变得毕恭毕敬。 老大道:“刚才在路上恰好见到老六往这边赶,我便跟了过来,既是老二他们有麻烦,我们这就过去看看,老六,你在前面走。”他说这话,声音倒似是从腹中发出的一般。众人见他并未生气,心下略宽。随即跟着张凤阁冲出福满楼向王易林的私宅处奔去。 没一会的功夫众人便来到这里。张凤阁冲得最前,一脚踢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入,恰好目睹了沈风中剑的一幕。 众人中老三刘书林、老九杜冰和沈风关系最笃,见他倒下连忙抢上前去按住他的伤口,却哪里按得住,鲜血从二人的指缝中喷出。 沈风嘴角漾着血沫,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张着嘴讲不出话来。他无助的看了看二人,嘴角泛出一丝苦笑,突然嘴里淌出一口鲜血,跟着一阵痉挛,两眼一翻便咽了气。 想想片刻前众人还在福满楼斗嘴聊天,转瞬间就丧了个兄弟,众人无不悲伤。特别是老三和老九这二人,眼见沈风死在怀里,更感天运无常,登时淌下泪来。但这些江湖中人本就较常人性格坚毅,在这个当口又不是悲伤的时候,二人擦了擦眼泪,定了心神,随即加入战斗。 秦辉当年被穆明正逐出师门后,不敢在太原附近活动,后来索性回了江南老家。那里不但没有师父的约束,姑娘也生的俊美。这些年得知师父身体每况愈下,他见报仇的时机到了,才回到北方。因此雁北十杰的名号虽响,秦辉却不曾听说。 在酒馆的时候秦辉躲在角落里,早把这几个人打量了个仔细,知道其中并没有什么厉害角色,所以才公然的与这八个人叫板。而事实上也不出他所料,抢攻的第三招上就让三杰中的一人受了内伤,接下来的二十几招又把三人打的七零八落,并且在三十招之内就取了一人的性命。就连救兵赶到秦辉也毫不畏惧,自信这八个人也奈何不了自己。 但始料未及的是此时眼前却多了一个新脸孔。秦辉不敢过于托大,连连用余光扫视这个“黑影”,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映入他的脑海:“莫非是他?” 秦辉所想的是二十年前他还在师门的时候,曾有一个年轻人上门向穆明正挑战,正是这种怪异的装扮。 青年虽然年纪跟自己相似,但是武功却极高。加上他浑身是毒,又有一双刀枪不入的乌金丝手套相助更加是如虎添翼。只是当年那青年心高气傲,而师父却老成持重,这才在两百招上侥幸取胜,伤了那人的左臂。那人却也刚直,输了一招,便不再较量,向穆明正施了一躬,转身走了。师父说:“此人十年之后再来,我决计胜不了他。”而不想至秦辉被逐出师门之前,这人再也没登穆家的门。 第四章 火并第四节 今日见到此人,秦辉怎能不惊。[..tw超多好看小说]尽在他登时头脑一热,沁出一层冷汗。秦辉在江湖上打拼这么多年,干的又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与人交手的经验倒数上乘,他这一慌也只一瞬间,即刻便内敛心神,全力投入战斗。他心下一横,斗志顿生。既然按照先师的判断此人眼下的武功当在他之上,此刻他倒存心要在此人身上印证一下自己这几年在功夫造诣上的进境,与先师分个上下。 秦辉在招式上再不敢像刚才那般霸道,却也不是一味的防守。他使出最精深的伏魔剑法,左手配以浑圆掌法,打得是张弛有度虎虎生风,只是对那一身玄衣的人物却很是忌惮,不敢碰半边衣角。 其实秦辉只猜对了一半,雁北十杰的这位老大确实与当年向穆明正挑战的青年颇有渊源,但却不是他本人。然而既然秦辉心中对他已经存了忌惮,对阵的时候便先占了下风。十招之后那老大就看出了这个破绽,因而非但秦辉的掌不敢往自己身上招呼,就是秦辉向余人进攻时,自己抢先挡在前面,或者向那个方向虚使一招,秦辉出于忌惮也不敢贸然出手。这么一来,秦辉便只剩一柄剑可以使用了。 若是这么打下去秦辉断难取胜,然而他何等老辣,与众人又拆了五十多招便发现,新来的这人,虽然招数上形如鬼魅,但内力上却不及自己,料想不是当年那人。只要不碰到他的身子,自己也不会轻易中毒。 想通此节秦辉剑风斗转,凝气敛神,将所有内力聚于这柄长剑中。(..tw好看的小说)一柄薄薄的长剑顿时舞得呼呼作响,剑气刮得众人身上脸上生疼。除了老五的熟铜棍,秦辉的长剑硬往其他人兵器上撞。众人知道他内力了得,不敢怠慢,长剑所到,众人无不退避。 秦辉看准这个时机,向众人虚抖了几个剑花,猛然向老大抢攻过去。那老大见秦辉突然抢攻,也是一惊,但秦辉的剑哪里容的他思索。他虽然有乌金丝手套护着,此时却也不敢向秦辉的长剑硬抓,因而被秦辉逼的连连后退。众人稍有靠近,被秦辉略抖剑花,便即逼退,只有牛八斤的长棍舞得山响,一招招向秦辉轮来。 秦辉刚才见牛八斤虽然一身蛮力,身体又胖,棍法却很有章法。自己的剑太轻,若跟他的长棍碰了绝讨不到便宜,心下正恼。于是他心生一计,利用强攻老大,在逼得老大后退时引诱这个莽夫孤军深入。 牛八斤哪想得到这么多,自然上当。秦辉见他跟进心下一喜。向老大抖了三朵剑花,突然转身,一掌向牛八斤拍去,想如法炮制,像杀沈风那样解决了他。 刘书林最先看出不对,见秦辉转身,大叫一声不好,但哪里来得及,秦辉一掌早就递到。这一掌若是印在牛八斤的胸前,他定然立时送命,但就在秦辉的左掌离老五的胸前还有半尺的时候,张凤阁的单刀突然向秦辉的手臂飞来。 原来在刘书林看出问题的时候,老六也即警觉。他眼见不妙,脑中一热,不及多想就将手中单刀向着秦辉出掌的方向掷出。[..tw超多好看小说]他这一招秦辉也未想到,然而若不收力自己的手掌便要被单刀削去。但他心思何等机敏,恰巧利用这个变数左手手腕一抖,五只透骨钉分别向张凤阁、牛八斤、杜冰和刘书林打去。 众人一惊,忙或挡或让想避过秦辉的暗器。秦辉射向后三人的透骨钉是虚招,只使了六成力,但饶是如此也威力十足。 射向牛八斤的钉,被他用棍一挡,正钉铜棍上。铜棍质软,一根透骨钉没进去三分。由于秦辉离他最近,劲力不衰,震的老五虎口迸裂,胸口发闷,长棍险些脱手。 射向杜冰的钉,被杜冰用剑一带失了准头,钉在她右肩上,鲜血顿时从肩头涌出。杜冰身子单薄,被这钉力道一震受了些内伤,无法再接着战斗了。 只是射向刘书林的透骨钉,由于离得远,刘书林躲避的时机力道又拿捏的准,被他用扇骨一带躲了过去。 而射向张凤阁的快慢两只透骨钉却是聚了全力。 张凤阁手中失了兵器只能用手去接,但他哪里知道秦辉暗器的法门。他伸手去接第一只透骨钉,但第二只却后发先至。 他心里一慌,后发的那支透骨钉已经打到他手上。张凤阁浑身一震,手臂登时垂下,正在此时先发的那支钉赶到,从他的哽嗓直钉而入,立时打断他的颈椎。张凤阁应声而倒。 牛八斤虽然平日里总跟张凤阁斗嘴,但此时见他为救自己而死,顿时狂性大发,顾不得伤痛,哀嚎着向秦辉扑来,手中长棍竖劈横打,尽是些同归于尽的打法。秦辉却哪里愿意,但面对他这种不讲理的打法也没什么办法,被逼得连连后退。 雁北十杰本就非常松散,跟人动起手来也不讲究什么章法,至于阵法就更没有了。他们在此役之前也着实没遇见过像秦辉这么狠的对手,也没什么以多打少的机会。所以众人施展起来倒有半数的力量是相互牵制了。 而此刻,虽然只剩下六人应战,战斗力却没有怎么下降。反倒是秦辉,尽用些以快制慢的打法,加上他兵器上吃亏,又不敢碰那老大,只得用最耗真气的打法,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牛八斤被秦辉的暗器一震本应调理一下呼吸才能避免受内伤,但他哪里管那么多,只是一味的使蛮力,倒似想一棍把秦辉打扁。而秦辉早把这些看在眼里,竟故意卖破绽给他。他见有机可乘哪里肯放过,招招使了十成力。但秦辉怎会轻易让他打中,他这些棍尽数落空,倒有一半像是直接往地上和墙上招呼。只见他铜棍到处,火星四溅,砖石崩碎。却沾不到秦辉的一点边。 牛八斤这种打法最是伤身体,打到地上和墙上的那些劲力至少有三成是反弹给了自己,而抡空的招数,由于铜棍太重,余力不竭必须全力把持。加上他本就受轻伤在前,又竭力狂吼岔了气息。又三十招过后竟两眼发黑,一口鲜血喷出,晕了过去。 此时雁北十杰只剩五人应战,但秦辉一点也得意不起来。他虽然没有受伤,经过这数百招的鏖战,早已累得热汗直淌,加上他也不清楚对方用的毒到底有多霸道,只是一味的躲闪,体力消耗太大。渐渐落得下风,很少有初时那样凌厉的攻势了。 此时他竟有些后悔,当时不该跟这几人动手。他现在秘笈在手,虽然那秘笈有些诡异,但未必就是假的,日后凭借自己的才智仔细摸索竟顿悟了也不无可能。而自己现在却为了一个十岁的娃娃跟这些人大打出手,若是一不小心说不好丧命于此,那更是大大的不值得。但如今他跟这些人的梁子是结大了,又不知道这些人后面还有什么来头,若是那黑衣人的师父来了又怎么办。 正在秦辉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墙外传来了一声响箭的啸叫。 众人知道这响箭是武林中招集附近人手的常用工具,听了都是一惊,怕是对方的救兵赶到。 尤其是秦辉,他本不想跟这些人拼生死,如今之势,自己若要脱身倒也不难,但要想取胜五人却万万不能。但是如果对方再来援手,莫说再来两个黑衣人这样的高手,便是再来两个武功平平的角色,自己也万难逃脱。 想到这里秦辉左手扣了几枚透骨钉,右手剑花虚抖,同时左手的透骨钉激射而出,跟着找个空当转身便走。此时的秦辉再也顾不上什么颜面,更顾不上去夺云龙,飞身上房没命的逃去。 雁北九杰在秦辉手上两死两伤,自不肯甘休,留下葛云伟,其余四人追着秦辉而去。 却说老七葛云伟,不知墙外的是什么来头,但看见秦辉逃跑估量这不是秦辉的救兵,心下稍宽。雁北十杰在这一带也颇有名头,谅这些人不会不顾江湖道义落井下石。他虽然这么宽慰自己,但其实心里也没底,忙把自己死伤的弟兄拖到屋内藏了,打算出来与来人周旋。 藏好兄弟,他连忙出来去寻云龙,刚踏出院中就见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 第四章 火并第五节 来人正是夏峻。k 夏峻虽然委托太原府代为寻找穆家的活口,自己却也不闲着。他带来那二十几个家人,除了吴老爷子、何冲等五六主要的人物外,其他的人都放出去探风,太原府主要的酒楼、客栈、赌场、妓院都有他们的人在来回巡视。 正当老六带了雁北五杰向王易林的宅子赶的时候,恰巧被夏峻的一个手下于洪看到。他见这几人都是武林中人的打扮,又寻仇似的个个面目狰狞,骂骂咧咧,大步流星的冲出福满楼,便多了个心眼,想听听他们都说什么。 只见那胖子一边赶路嘴上却不闲着,依旧高声叫骂,什么“那贼鸟厮”,“老子砸扁了他”,“我们老大不是好惹的”。突然于洪听到一声“那穆家娃娃……”心中一凛,敏锐的跟了上去。于洪虽然是夏峻下人,武功却也不弱,而此去王易林的宅子也并不远,故而未被落下太远。 于洪忌惮这些人的武功,不敢贸然行动。跟过来以后便躲在墙外的树上向里观望。他见这些人闯入院子后并不多言便即动手,心下好奇。他既是为那穆家的小孩而来,而此处又有线索,便索性看起这些人的争斗来。(..tw无弹窗广告) 他发现中间那位年纪略长的老者虽是以一敌九却不落下风,时常有凌厉的变化,不由的暗暗吃惊。他来中原来之前料定天下再没有能在武功上胜得过吴先生的人了,但看这老者虽然内力未必及得上吴先生,但是招式之妙,心思之巧却似乎略胜吴先生一筹,若真动起手来,不知鹿死谁手。他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全神贯注的看着这几大高手的对决。于洪见那老者辗转腾挪,丝毫不露破绽,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舞起来呼呼作响,心下对他好生景仰,倒觉得那九个人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忽然,那老者转守为攻,在一招上杀一伤一,鲜血洒了满地。这一变数突然将于洪惊醒,他来此并不是为了看人决斗,而是来打探那穆家小孩的下落。 于是,他收起心思,仔细打量起院子的每个角落。于洪的目光在院子里搜索了一番,发现在一颗柳树的后面隐约藏着个人,似乎是抱着个孩子,他想,看来这帮人无疑是冲着这个孩子来的,若是时间再拖得久了,双方分出胜负不免要抱着孩子离开,那时再要追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而自己显然是不能离开,若是哪一方胜了,带走孩子,至少自己得知道他们离去的方向。想到这里,于洪拿出一支音调最高的响箭,代表了最紧急的信号。 此时夏峻正与何冲在客栈中对弈,听得有人报信立刻下炕,冲出房间。看吴先生等人已经拿了兵器在外面候着,微微点头,大步流星向出事地点赶来。 于洪眼见雁北四杰跟着秦辉向北飞奔而去,料想是自己的响箭惊了对方。他正担心若这人要带走孩子,自己不是对手,恰好夏峻带人赶到,他连忙从树上跳下,三言两语介绍了经过,一行人冲入院中,正遇见葛云伟从屋内走出。 众人进了院子,早有人顺着于洪手指的方向去寻云龙。葛云伟虽然相貌英武,却生就一副细嗓子,平日里别人与他开玩笑说他是女儿错投男儿身,他却不以为忤,倒以为乐。但此时他心下惨然,再也没有刚才跟王易林玩耍的兴致,看这帮人又是来者不善,定了定神正色道:“且慢,那孩子是在下先找到的,正要去府衙领赏,难不成几位仗着人多便要硬抢不成?”若这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众人定然觉得语气刚毅果决,但出自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之口,便觉得十分的滑稽。夏峻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何冲看了看夏峻,见他向自己微微点头便开口道:“在下何冲,这位是我家主人夏峻。”夏峻微微点了点头,何冲接着道:“在下随我家主人从西域远道而来,对中原武林虽然闻名但很少谋面,不敢问尊驾名讳。” 葛云伟见这人说话倒是彬彬有礼,相貌也不似西域人氏,心里虽然害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在下葛云伟,江湖上识得在下的朋友唤我作萎七。” 那何冲见闻最广,雁北十杰的名头也是知道的,忙道:“雁北十杰排行第七的英雄,久仰久仰!” 葛云伟只是抬了抬嘴角,礼貌性的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何冲又道:“实不相瞒,刚才阁下跟人动手,我们有兄弟路过,恰好看到了,知道你们伤了兄弟。我家主人也是好武之人,随身带着一些家里的刀枪药,虽不算是什么灵丹。但救个急却也还使得,阁下可先给弟兄们止血。”说着向吴先生讨了一支深棕色的小瓶来。 葛云伟听他这么一说吃了一惊,觉得自己过于大意,竟不知旁边有眼睛盯着。但他料想定是刚才斗得太过专注才疏于察觉。眼前这帮人虽然和颜悦色,但是究竟怀有多少好意却说不准。于是只是看着何冲,淡淡的笑着,并不答话。 夏峻见他疑虑未消,忙道:“这瓶九转熊蛇丸是一位少林高僧赠与在下的,若是葛先生信得过不妨试试。那边的孩子是我的外甥,穆云龙。太原城里的寻人告示正是我请府台大人贴的。烦劳先生这几日代为照顾云龙,我们这就带他走。这四千两银子不成敬意,算是在下请先生的酒钱。”说着话拿出一张银票让何冲递了过去。 葛云伟见来的这几位似乎武功也都不弱,经过一场激战他早已无心再斗,况且屋里还藏着自己死伤的弟兄。便接了银票和药瓶,道:“如此说,谢谢各位了。” 夏峻看了看那孩子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幼时的模样,又见他脖颈中挂着“龙起云兴”字样的长命锁,料想不错,带着众人满意而归。 第五章 逃跑第一节 秦辉平时多作恶,与人打斗往往要速战速决他与雁北九杰打斗,由于忌惮黑衣人身上的毒,动起手来畏手畏脚的,时间长了便渐渐落了下风,加上他听见响箭的声音,担心是对方援军来到,更是无心恋战,抓了个空当脱身便跑。 但对手岂给他这个便宜,黑衣人、胡岳甫、刘书林和宇文洪四人在后面紧紧追赶,毕竟对方只有一人应战,而自己兄弟两死两伤,这要是传到江湖上,跟头可是栽大了。 好在秦辉对太原的地形非常熟悉,虽然有强敌追赶,但他并不十分慌乱,专挑崎岖陡峭、荆棘丛生的山路飞跑,身上华丽的锦袍都被刮得满是口子。 秦辉忌惮的是黑衣人的毒而非武功,他仗着自己地形熟悉,自然并不把雁北四杰的追赶当回事,心想用不多时,那四个家伙就会被自己甩掉。但没想到打错了算盘,他几次觉得已经将四人甩掉了,想要慢下来歇歇,就发现一个黑影隐隐约约的向这边疾奔过来。 秦辉暗自骂了这黑衣人的祖宗三代,心想倒要跟他比试比试脚力。想到此处,秦辉索性塌下身子,头也不回一口气又奔了一百多里路,这才算彻底看不到那几个尾巴了。 跑了几个时辰,秦辉这才发现此处的景致已经完全是陌生的了,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他又累又渴,想赶快找个地方歇歇脚。秦辉看见前边有个黑影步履沉重的向前赶路,忙三步并两步赶了上去,抱拳说:“请问老人家,这附近可有打尖住店的地方?” 老头抬头看看这人,五十来岁,一身质地精良的杏黄长衫又脏又破,头发油光锃亮,却乱七八糟,头上粘着干草树枝,有的头发还被顺着脸颊留下的汗水粘住贴在脸上,真是说不出的奇怪。他不敢多看,匆忙答道:“往前走十里地就是太谷镇啦,官人可以去城里住店,那镇子虽不大,但往来的客商倒是不少,有许多的酒肆客栈。”说完便接着低头赶路了。 秦辉心想:“如今再想马上回太原抢走穆家的小崽子,显然是不可能了,那几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不禁打,被我打死了两个,其他人说不准蹲点堵我,我可不想羊肉没吃到,又惹得一身骚。倒不如我在这太谷镇避上几日,再作打算。”又想:“刚才我先向东南方向跑,后来又向西南折过来,大小岔口无数,量那黑衣人再神,也不会知道我到了太谷,就算恰巧到了这里,酒馆这么多,他又怎知我落脚何处?况且,这些年来尽在江浙一带活动,北方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头,他们也就不会晓得,我秦辉只会拣些香艳的去处。”想到这儿,秦辉顿时来了精神,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向老人指的方向走去。 秦辉打定主意后,先到绸缎铺买了件宝蓝色锦袍穿上,跟着一头扎进全城最大的妓院春香院。像他这种人,根本不需要打听,每到一个新的去处,妓院就像是自己家一样,闭着眼睛都摸得到。 正如那老丈所说,太谷镇虽然不大,但来往的客商却不少,像秦辉这等年纪扮相的嫖客,最招老鸨子的待见,殷勤的不得了。加上他出手阔绰,哪个嘴甜,便少不了赏头,窑姐们更是把他奉若上宾,一个个像抹了胶水似的粘在他身上。 秦辉在春香院胡混了三天,白天让姑娘们唱些最**的小曲儿,跳几段最让人意乱神迷的舞,晚上则会选上其中的一两个陪他。奇怪的是,虽然这些姑娘都拿到了很多的赏赐,第二天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问她们原因,又都红着脸不说。 据值夜的茶房说,秦晖房里传出来的**声总是特别大,连他们听了不免都把持不住。大家都猜测,定是秦晖“功夫”太好,那些姑娘们应付不来了。 到了第四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其他客人还都沉睡在温柔乡里,秦晖施展开轻功,飞身上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亮以后,妓院的人才发现这个客人不翼而飞,不但他几天来给的赏钱饭钱随着不知去向,连原先银柜里的几张银票和首饰都被他卷了走,甚至连陪他过夜的几个姑娘都不明不白的生了病。把个老鸨子又急又气,免不了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秦辉离开春香院,直接往太原走去,盼着那几个家伙不要再阴魂不散,随即他又想起了夏雨菲,跟春香院那几个凡脂俗粉相比可谓判若云泥。前几天光顾着看秘笈,都没顾得上跟她肌肤相亲,这次回去,可要好好过过瘾。 回到客栈,他急匆匆就往夏雨霏的房间里去,没想到门一开,里面空无一人。秦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叫来店小二询问,店小二知道秦辉是个惹不起的客人,一看他交代的事情没办妥,吓得身上仿佛筛糠一般,一个劲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问了半天,小二也说不出小娘子到底哪里去了,是被谁掳去的,只说自己昨晚送完晚饭,一定是把门锁好了才离开的。秦辉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气得一拳打在店小二面门上,小二哪里经得起,当场便气绝身亡。 秦辉本来打算从夏雨霏这里得到一些穆云龙的线索,现在只好再从头找起。他回想当日与雁北十杰抢夺穆云龙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一个青年,这青年正是在酒楼上自称找到穆云龙的人,当时有人向他追债,他还曾说过“就算我能跑得了,仁芝堂也跑不了”的话。仁芝堂是太原城里最大的药铺,秦辉是知道的,所以他准备再去会会这位王公子。 第五章 逃跑第二节 王易林经历了那一场大战,又惊又吓,身上发热,在家里连躺了几天,又吃了好几剂汤药,这天总算是有精神起身到城里溜达溜达。尽在 说来也巧,他出了药铺大门刚一拐弯,正撞上秦辉迎面走来。王易林一看见他,就跟看见鬼似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拔腿就跑。 秦辉三晃两晃到他近前,一把将他揪住,笑道:“这位小哥好奇怪,怎么看见我就跑,难道我身上脏臭,离小哥近了就污了小哥不成?” 王易林听了这话,不敢再跑,连声说:“我没拿大爷的银票,我没拿大爷的银票!” 秦辉放开他,满脸堆笑的说:“谁说我是跟小哥讨银票来着?”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对金镯子,在王易林的面前一晃,说道:“不但不讨还,如果小哥能回答我一句话,这对金镯子就算是我跟小哥结交一场的见面礼。我听说小哥最近手头有些紧,不才与小哥也算是同道中人,知道小哥的苦衷。” 王易林最近被镶翠楼的打手追债,看眼前这物件,少说值个百八十两银子,心里的紧张就去了一半,忙假意谦让道:“承蒙大侠不弃,有话尽管吩咐,这物件价值不菲,我怎么敢收。.tw[]”边说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那对镯子。 秦辉也不兜圈子,问道:“小哥可知道那日的孩子后来下落如何?我是他的师伯,本来那日便要带他出城,结果……” 王易林赶快接过话说:“结果来了几个难缠鬼,想必大侠是找个宽敞的地方把他们解决了吧?” 秦辉见王易林脑子灵活,又会说话,心下高兴,乐呵呵的问:“不知小哥可看到谁将那孩子带走的?”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被藏在角落的王易林在眼里。尤其是葛云伟把秦辉扔在地上的两千两银票和夏峻给的四千两银票尽数拿走,没有分给王易林半分半厘,他的如意算盘完全落了空,不但没有得到赏钱,还又赔上了几副汤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秦辉主动来给他银子,又说跟他是同道中人,显然并无恶意,王易林心想,同道中人我可不敢当,不过这钱可是好东西,于是把夏峻如何带走孩子,当时又是如何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秦辉。 由于当时他早已吓得瘫软,很多事情和话语也并不真切,为了让秦辉觉得这对镯子花的物有所值,他也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的活灵活现,跌宕起伏。 秦辉听说穆云龙竟然是被他舅舅带走的,心中暗骂自己办事不仔细,本来打算是以“穆云龙最后的亲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将他领走,却没想到半路却杀出来一个“舅舅”,这舅舅显然比“师伯”听起来要亲近着一点,这样一来,他想要把穆云龙抢回来,可能要多费一番周折。 秦辉赏了王易林镯子,按他提供的线索又在城里查访了两天,得知夏峻已经带着穆云龙启程回西域了。他想,夏峻一行人数众多,带着丫鬟小厮,现在又带了个小孩,想必会走走停停,他若是赶上去,说不定能够说服夏峻把小孩“让”给自己。转念又一想,夏雨霏的失踪说不定也跟夏峻有关,若是让穆云龙跟夏雨霏到了一起,小崽子知道了自己就是杀他父亲和全家的仇人,想从穆云龙嘴里再问出秘笈的事那可就难了。 想到这儿,秦辉顺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恨自己没出息,之前算计的挺好,可看见这女人那千娇百媚的样子就什么都忘了,加上当时大仇报了,又得到了秘籍,不免得意忘形,竟然把这女人**来,结果连摸一把都没来得及就让那小娘们跑了,万一要是让穆云龙知道了自己的事,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到如今,除了赶紧找到夏峻等人的下落,也没有其他的补救方法。只有看看具体情况如何,再做打算吧。 穆云龙被夏峻带着离开王易林的外宅之时,仍然昏迷不醒。夏峻着人煎了好几副汤药喂他喝,又过了一天一夜才总算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穆云龙刚刚一醒来,立刻就哭喊起了爹爹,旁边几个伺候的丫鬟见他醒了,赶忙跑去向夏峻禀报。 云龙见夏峻来了,哭喊的更加厉害,夏峻见了也禁不住鼻子有些发酸。他走到云龙床边,拉着他的手,缓缓的说:“云龙,以后你就跟舅舅生活在一起了,你在舅舅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告诉舅舅。” 穆云龙并不听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哭道:“我爹爹呢?娘呢?大师兄他们呢?有坏人要杀他们。快去救他们。” 夏峻安慰道:“你先安心养病,舅舅已经派人去找了,等寻着了他们的下落,舅舅自会带你去见你爹娘。” 云龙哭闹道:“我要回家,我要去找爹和大师兄,那人凶得很,杀死好多人。” 夏峻把云龙揽在怀里说:“将来舅舅自会带你回家去看。” 穆云龙只是大哭,哭的累了便又昏睡过去。 第五章 逃跑第三节 第二天早晨,穆云龙被小丫鬟伺候着起了床,情绪稳定了许多,虽说还不时的抽泣,但已经不像昨天刚醒来那般歇斯底里的哭闹 吃过早饭后,小丫鬟领着云龙来到夏峻的房间。夏峻让他坐下,正色道:“云龙,你虽然还小,但是有些事舅舅是不得不跟你说了。你家前几天发生的变故,你多少也是知道的,根据我的调查,是遇到了仇人。可是这仇人到底因何而来,现在又身在何处,我却一概不知。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我现在决定带你暂时离开太原到西域去。等到避过了这段风头,再送你回来。我知道你刚刚病愈,身体还很弱,不宜赶路,可是眼下事不宜迟,我们必须今日就出发西行,路上可以走的慢些,但若还在此处逗留,只怕仇人再度找上门来。若是明刀明枪的来,我们倒也不必担心,但是暗箭难防,我们人手不多,恐怕会有意外。况且你家出了意外,武林上很快就传开了,不论是仇人还是小人,都不免打咱们的主意,不瞒你说,光是舅舅撞见的就已经有三拨人了。(..tw)” 穆云龙忙问道:“那我爹娘和师兄呢?” 夏峻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家死了很多人,但是你爹娘的下落我们还没查清楚,不敢断言。等有结果舅舅自会告诉你。” 穆云龙听夏峻说竟然要带他到千里之外的西域去,百般的不情愿,一方面还担心着家里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小孩心性,觉得西域遥不可及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只想着再拖延几天,刚想开口推说自己身上还不舒服,就听夏峻说:“玉锁,带小少爷下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 由于这次从西域赶来事出突然,夏峻他们都是乘快马日夜兼程,闲杂人等一律没带,就连伺候云龙的丫头也是到了太原才新买的。回西域并不急于赶路,云龙又身子虚弱骑不得马,于是夏峻买了马车,让玉锁和云龙同乘,何冲陪着,余者骑马随行。 云龙本想借休息的时候溜走,但是何冲和玉锁几乎寸步不离,云龙无奈,只得老实的跟着。(..tw无弹窗广告) 一路无话到了西安城。穆云龙经常听爹爹提起这个地方,知道这里的古董生意也是他们穆家把持着,如今家破人亡,自己独自一人来到西安,忍不住又哭了几回。 夏峻见云龙情绪低落,便故作轻松说道:“云龙,这西安城可是好地方,咱们赶了十这么多的路,想必你也累了,咱们就在这里住几天,一则你将养身体,二则我也带你在城里游玩游玩。” 云龙虽然无心游玩,但更不愿继续赶路去西域,他一心想着要回家,总是少走一天离家就近一些,于是便答应住了下来。 众人安顿在西安城西一家不大的客栈,为了不惹人耳目,夏峻索性多出银子,把整个院子包了下来,掌柜的少见这么阔绰的主儿,自是热情相待。 一行人安排停当,吃罢晚饭,夏峻对云龙说:“这几天你在车里一定闷坏了,明日我和何先生有点事要去办,就让于洪陪着你四处走走。”说完,把于洪叫来,嘱咐一番,又说:“今日大家人困马乏,时候也不早了,都去歇着吧。明天也不必急,你们几个尽管陪着云龙,他什么时候有兴致了什么时候起身去玩,玩的起了兴,晚些回来也无妨,反正我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办妥的。”说完了将大家遣散,自己也去休息了。 云龙跟何冲在一起几日,觉得这位何先生仿佛长了第三只眼似的,他心里想的什么,何先生都能看透猜出,因此觉得跟他在一起特别难受。 回房后,云龙拉着玉锁陪他说话,玉锁也不推辞,拉了把椅子坐在云龙床边,拿了自己正在绣的一对枕套,一边绣一边跟云龙闲聊。 玉锁性格开朗活泼,可随行这些人几乎个个是一脸严肃、少言寡语的,只有这云龙跟她年纪接近,又是同乡,还能说上几句话。这些天她整日跟云龙在一起,多少也有了些感情,也没把云龙当作主子,倒像是弟弟一般。 玉锁一边绣花一边给云龙讲些乡下的故事。云龙本来无心听她的故事,叫她来聊天也只是想借家里的事,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好姐姐,求你告诉我,我家到底怎么样了,我爹和我娘是不是死了?” 玉锁不提防他突然问这个,吓得扎了手,“哎呦”一声,把手指放进嘴里吮着。 云龙才不让她打岔,一叠声的追问。 玉锁结结巴巴的说:“我也是才来的,哪知道怎么回事。” 云龙不信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大家早就议论纷纷,只是避着我,不让我听到便是了。好姐姐,你告诉了我,我保证不让舅舅知道。” 玉锁被他逼的没法,只好老实答道:“老爷交待了,谁要敢跟你说起你们家的事,就要被活活打死。求少爷饶了我吧。”说完撒腿跑了出去。 云龙心想:“他们这么瞒着我,看来我要想得到爹娘的消息,只能自己回去看看了,可是现在,白天身边总有三五个人跟着,就是到了晚上,窗外也总有两个人跟铁铸的罗汉似的戳在门外,我要是想逃回家,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行。” 第五章 逃跑第四节 西安的三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云龙在城里玩了几天,听人说十六、十七、十八三天在西大街的城隍庙有一年一度的大庙会,热闹非凡,便跟夏峻说要去逛。(..tw)說閱讀,盡在 夏峻只道云龙小孩心性,情绪恢复的快,非常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十六日一大早,吃过早饭,云龙故意显得十分兴奋,跑到夏峻的屋子里说这说那,一会说要去听戏、吃小吃,一会说要去拜城隍,求城隍爷保佑他早日知道父母的下落,一会又说要买些当地特有的玩意。 夏峻见他难得兴致这么好,自己左右无事,一定要好好陪他去逛逛。正在这时,客栈小二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门外来了两个知府派来的官人。夏峻不敢怠慢,忙叫云龙等人退下,正冠束**门迎接。 两位衙役平日里没少干给人递口信的活,也有了一套经验,像夏峻这样住在小客栈的,必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就算打赏也给不了几吊钱。不停抱怨今天倒霉,这时语气里不免也带了轻蔑,死样活气的道:“哪位是平凉来的夏员外?今日午后申时,我家老爷有请。”说完之后眼皮都不抬一下,等着拿了几吊赏钱便走。另一个也没好气的拿着一支门外折的柳条,在手中绕圈子。 夏峻知道这些下人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他听这两人言语轻蔑,知道是长了一对富贵眼的,于是扭头对身后说:“于洪,拿二十两银子,二位官人辛苦了,请两位喝杯茶。” 似这两个下等衙役,虽是出入于知府衙门,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但见的都是老爷们的钱,自己的饷钱每年也就八两银子。虽说断不了讨几个赏钱,但一张口就是二十两,今天还是头一遭。两人愣了一下,连忙满脸堆笑,连点头带作揖,觉得刚才失礼,因此显得又是兴奋又是愧疚,无比造作。 这等事夏峻自然见得多了,抱拳说:“辛苦两位官人,请禀告老爷,说小可定准时赴宴。现下还要准备准备,就请于洪代为送客。” 两位衙役抢着说:“老爷哪里话,您是做大买卖的,杂事多,您忙您的,不妨事,不妨事。”走出几步还频频转身点头致意。 夏峻见前些日子递的拜帖终于有了回复,自要跟何冲、吴先生等人商量对策,可今天说好了要跟云龙去庙会,云龙又显得那么期待,一时不知如何向他启齿。 正这时,云龙从后院绕进来说:“舅舅今天要出去办事么?” 夏峻踌躇了片刻说:“云龙,舅舅本来打算今天好好陪你去逛逛庙会,但是刚才衙门来人让舅舅下午去赴宴,不如明日……” 云龙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您有要紧事,让于叔叔陪我去就好了,这几天我们在城里逛的多了,道路我都认识,丢不了。若是我觉得逛得不尽兴,明天再让舅舅陪我逛。” 夏峻见云龙并无不悦之色,心中宽慰,说:“如此也好。”扭头对于洪说:“那你就带着马闯和小宝陪云龙逛逛吧,照顾好云龙,银子不够的话找老高去支。我去知府衙门有正事要办,有事等晚上回来再说。” 这天的西大街真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游人络绎不绝,跟过年时的景象差不多。城隍庙门前立着一座五间大木牌坊,斗拱出檐,上覆盖琉璃碧瓦,下斜顶红漆巨柱,气宇非凡,蔚为壮观。 穿过牌坊后再经过一条百米长的青石甬道,就到了二山门,迎面居中是一座结构精巧、造型美观的戏楼,与宏伟的七间大殿遥遥相对。 牌坊下面、甬道两旁满是吹糖人的、捏面人的和叫卖各种风味小吃的小贩,戏楼上正吼着秦腔,声音跟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处,已经听得不太真切。 云龙见了这些,就跟鱼儿见了水似的,欢蹦乱跳,四处乱窜,看到什么都想要,于洪和两个小厮跟在他后面只顾着付钱,手里拿的全是面人、风筝和各种玩意儿。 走着走着,几人听的不远处铜锣声响,一群人围了个圆形的场子,不知在看什么,不时还传来阵阵笑声。走到近前,只见场子中间竖起一根两丈多高的竹竿,几只猴子在竹竿上上蹿下跳,表演着各种翻滚动作,甚是可爱,云龙见是耍猴的,兴奋的一头钻进人群里。 于洪几人怕云龙走丢,也都拼命拨开人群要往里挤,可耍猴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云龙身子瘦小,容易分开人群,他们身体魁梧,手里都拿着云龙的玩意,自然挤得慢些,挤来挤去不见了云龙的身影。正有些着急,突然听云龙喊道:“于叔叔,那边有戏台,快来看戏。” 于洪扭头看时,见云龙正在人群外向他招手,满脸的兴奋。他松了一口气,心想:“何先生曾说,让我留心看好穆云龙,我看这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但却没什么心眼,何先生是多虑了。” 似庙会这样的场合,当地的衙门往往会请本地知名的戏班前来演出,虽然未必是什么名角儿,但一来选的都是些热闹的戏,二来大家也难得有不花钱听戏的机会,因此人来的极多,戏台下黑压压的站了上千人。 这一出唱的是《行者除妖》,正是孙行者流沙河大战沙和尚那段,双方有唱有打甚是热闹。只见孙猴儿一个跟头翻上“云彩”念道:“渡船,渡船。” 沙和尚身材高大,赤发坦胸,怪眼圆翻,胸前一串骷髅珠子晃来晃去,样子十分凶恶,一个转身,也上得云来,念道:“又是个合死的来者。” 孙行者道:“你姓甚么?” 沙和尚道:“我姓沙。” 孙行者道:“我认得你,你是回回人河里沙。” 沙和尚道:“你怎么知道?” 孙行者道:“你嘴脸有些相似。” 沙和尚抓住孙猴儿,往怀里一带顺势要咬他的头,孙行者道:“诸人怕你吃,恁爷不怕你吃,铜筋铁骨,火眼金睛,鍮石屈眼,摆锡脏头。你有铜牙铁齿,你便来寻找。” 孙猴儿反来抓沙和尚的手,道:“我不是别人,大唐国师三藏弟子,你放心,随我师父西天取经回来,都得正果朝元,却不好来。若不从呵,我耳朵里取出生金棍来,打的你稀烂。”说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金灿灿的棒子,举棒要打。 沙和尚见势不妙,便道:“也罢,降了罢”。于是双方驾云归去。 云龙看得兴起,一边看还一边给于洪讲那孙行者功夫如何了得,那铁棒如何厉害。于洪见云龙讲的起劲,连连称赞他见识多。 第五章 逃跑第五节 接下来的几出戏都是热闹的,先是唱梁山英雄林冲的《宝剑记》,接下来是三国戏《过五关斩六将》,云龙虽然听不太懂,但都能说出其中的主要人物,一边听一边不时的给于洪、马闯他们说戏,几人乐呵呵的听着三出武戏唱完是一段唱腔戏,《西厢记》的《拷红》。.tw[]这个云龙就不在行了,听了两句觉得没趣,就嚷着要走。 离开戏台,走到一个画糖画的摊子跟前,摊主看这个小孩衣着鲜亮,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热情招呼道:“这位小哥,来买个糖画吧,只要两枚铜板,转着什么就是什么。”边说还边指着旁边的一个画着十二生肖图案的转盘。 云龙在太原并没有见过这个,好奇的拨了一下指针,指针转了几圈,停在了“兔”的图案。摊主拿起小铜勺,从旁边的大锅里舀出一勺滚烫的糖稀,速度飞快的洒在面前的大理石板上,没几下,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便出现在石板上面。 云龙觉得有趣,又使劲的拨了一下指针,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就指到了龙的生肖上。他见指了一个自己名字里的龙字,高兴极了。 摊主也没想到这小孩运气这么好,只好无奈的说:“两枚铜板我可是亏了,往常好几天都转不到这个最大的龙,小哥运气可真好。小哥请多等等,画这个可是要好长时间。”云龙让于洪帮他等着,自己又一溜烟跑进了城隍庙大殿。 殿前有一座木牌坊,规模和大门前的牌坊相当,牌坊前有铜狮子一对,牌坊后有重五千斤的铁狮子一对。(..tw无弹窗广告)大殿前檐隔扇上的浮雕图案十分精致:两旁四间,雕着金锁套梅,正中一间,雕着苍龙教子。殿内正中大石供桌上摆满了香客的贡品,两侧整面墙壁挂满了写着“有求必应”的布幌,四尊异常高大魁梧的冥将分立两旁,大腿粗如巨柱,面目十分狰狞。 云龙见周围挤满了上香的人,马闯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小宝还勉强跟着自己,便对他说:“小宝哥,你身上可带着钱?我想给城隍老爷进柱香,给我爹求个平安。”小宝左手拿着几个面人,臂弯里放着炒栗子,腋下还夹着风筝,右手在怀里掏钱。 云龙趁这个机会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宝一个没注意,栗子撒了一地,风筝也掉了,连忙弯腰去捡。云龙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自己,抓了两个佛龛上的供果,假装帮着放到小宝怀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就往人群外挤出去。 小宝手忙脚乱捡起东西,抱在怀里,正要跟着他出去,旁边一个眼尖的老婆婆一把揪住他,大声说:“这个贼偷东西!” 小宝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怀里多了两个苹果,上面还用金粉写着“永保平安”几个字,他急忙把苹果放回供桌,解释道:“我可能是拿错了,现在放回去,不是偷东西。” 那老婆婆不依不饶道:“现在是我发现了,你就说拿错了,要是我没发现,你还不就给偷走了?” 小宝百般辩解,老婆婆硬是不依,还说:“你嘴馋想偷吃供果,万一城隍生气了,惹来蝗灾,我们可就又要遭殃了。” 周围的人也都指指点点,群情激昂,吵闹成了一团,云龙早已借着人流掩护,跑出了城隍庙。 这时日头已经西斜,云龙只知道从太原来时向西,此时就拼命向东跑去,先是跑出了西安城,然后就挑着人迹稀少的往东。开始还能根据太阳来判断方位,后来太阳下山,他也跑的累了,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感觉向前跑而已,心里只是想着跑得离西安远一点,就不会被于洪和那两个小厮找到了。 秦辉自那日得知夏峻住在平凉一带,便也向西赶来。他听王易林的介绍,夏峻一行人数众多,定是要走官道的。他白天就向沿途的客栈打听,晚上则研究那本不知真假的《伏魔录》,书上的武功招式和运气方法,总是让他觉得就在指尖,却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这让他更加的苦恼,觉得自己已经坐拥了宝库,可偏偏怎么也找不到开门的钥匙。 这一日,秦辉终于在渭南的一家客栈打听到夏峻一行人的踪迹,只是昨天一大早就结账离开了。秦辉掐指一算,渭南离西安不过一百里,夏峻他们现在八成就在西安。但是西安这么大,想要找到十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辉想:“他们赶路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人困马乏,又带着个小孩子,说不定会在西安盘桓几日,游玩游玩。我若跑到他们前面,反而无法顺藤摸瓜。就算他们在西安并未停留,西去的路岔道更少,料我也不会走错。” 到了西安,才发现有个大庙会,秦晖心想即便找不到云龙,起码也能看几个漂亮女子,趁机摸上两把,这几日光顾着赶路,可是闷坏了。他正四处乱逛,虽是想寻找云龙,却忍不住总往有女人的地方扎。谁知来赶庙会的女人大半都是些老妇幼女,妙龄女子没有几个,正在他烦闷之际,听到庙里人声嘈杂,好像是一群人吵闹起来了,于是也上前看热闹。 庙门口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秦晖挤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打算离开,只听旁边两个人议论道:“听说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呢,陪着少爷来逛,结果干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秦辉听到“少爷”二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另一个人说:“这也未必是实情,现在的小偷,假装是公子少爷的随从,万一被抓住了就以这个理由脱身。要不为啥让他把他家少爷找了来对证,他又推说少爷跑了呢?我看啊,要不就根本没有少爷这么个人,要不就是假扮的少爷,现在看见同伙被抓,畏罪潜逃啦!” 秦辉听到这里,赶紧挤到人群中间,只见一个小厮正被几个人拉着,其中一个人还生气的大声嚷道:“庄大爷,咱们就绑了他去见官,他那些瞎话,让他上官府去说好了。”庄大爷是这次庙会的管理人,也相当于半个官府,要是他同意绑了见官,八成就算认定是小偷了。 于洪拿了糖画儿,便小心的向庙宇这边走来。到庙门口,正看见小宝百口难辨,恳切的跟众人解释:“各位叔叔大爷,我真的没偷东西。我跟我家少爷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他们能替我作证。现在我东西也放下了,你们就让我去找我家少爷吧,要是寻不见他,我这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 于洪见此情形,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难道真的让何先生料中了?云龙这些天轻松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心中一凉,这个差事办砸了,自己这碗饭就算是吃到头了。 但他毕竟跟随夏峻多年,办事也老练一些。他先不忙着去给小宝解围,免得自己也被卷进去耽误正事。他见马闯刚刚满头大汗挤过来,急忙把他拉到人群外,说道:“赶快回客栈,让大家四处去找小少爷,只留一两个人在客栈供主人回来使唤就是了。主人现在在知府衙门不便打扰,但等他一回来立刻通知他。我料想云龙要是有心跑掉,一定往东,我先往那个方向去了,你替我向主人请罪。”马闯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怠慢,一溜烟向客栈跑去。 只是那小宝,过了半晌也没见于洪等人过来解围,实在没辙了,只得嚷道:“我们老爷姓夏,是知府老爷的客人,我们就住城西的悦来客栈,各位要是不信,跟我回去一问便知我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秦辉听到又是“小少爷”又是“姓夏”的,心中狂喜不止,功夫不负有心人,云龙果然被他找到了。他不再听那小厮继续说些什么,立刻便往城西的悦来客栈去。 到了悦来客栈,夏峻赴宴还没有回来,其他人都到城隍庙周遭找穆云龙去了。秦辉想:“我若是跟他们一起到城隍庙去乱找一通,未必就能抢先找到穆云龙,倒不如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们把穆云龙找回来以后,我再趁夜深人静点了他的**,把他抢过来便是。” 第五章 逃跑第六节 穆云龙出了城门不敢走大道,尽沿着一些小道向东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觉得浑身好像都要瘫软下去,腿像灌了铅似的,每抬一次都要费吃奶的力气,加上又冷又饿,已经快要走不动了。(..tw)手机轻松阅读:整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他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村庄,几间房屋里隐隐透出灯光,便想去讨点吃的。 由于担心被夏峻的人找到,他走到离大路最远的一间房子门前,边敲门边沙哑着嗓子喊道:“请问有人吗?” 门里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答道:“有什么事!” 云龙答道:“我路过此地,想讨碗饭吃。” 那男人不耐烦的答道:“讨饭的滚到别处去!” 云龙正要离开,旁边的一扇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探出头来,招手让云龙进屋。这是一间厨房,女孩让云龙走到炉灶跟前烤火,盛了一碗小米稀饭递给他。 云龙道了声谢,便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女孩问:“你从哪里来的?” 云龙放下碗答道:“西安。” 女孩惊讶的说:“西安离这儿有五十多里呢,你就一个人走来的?” 云龙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一口气就跑了这么远,说道:“我是从舅舅家逃出来的,我不喜欢他们,便跑了。” 女孩脸上现出羡慕的表情,说道:“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可是我不敢跑,我要是跑了,我娘一定会被我爹打死。” 云龙正要答话,厨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指着女孩骂道:“你个死妮子,自己还吃不饱呢,还给别人,他吃了你就别吃!” 云龙猜这个男人肯定就是女孩的爹,如果自己走了,说不定她会因此挨打,可是舅舅从来不给他钱,只好赶紧站了起来,说:“这饭我不白吃的,我用这个换。(..tw)”说着在腰间摸索出一枚玉佩放在面前的破桌子上。 男人正是女孩的爹,姓伍,名叫伍旺财,应了他“无旺财”的名字,一辈子只会吃酒赌钱,手头向来不宽裕。这时伍旺财看清来的并不是小叫花子,而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虽然显得颇为狼狈,但眉宇间露着富贵之气,一看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若留他在家里住下,日后他家人来寻,定然有利可图。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笑道:“一碗稀饭,只当是请公子吃的,就当是公子吃惯了鸡鸭鱼肉,来尝个鲜。今晚公子便在我家歇息,这块玉,”他一把将玉佩抓到手里摩挲着:“就当是房钱啦。”一转脸又对着女孩吼道:“死妮子,还不快去把你那狗窝拾掇干净了让少爷住!”女孩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莫名其妙的回自己房间收拾去了。 伍旺财对云龙说道:“少爷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炉子边上烤干了,明天好有干衣服穿。”云龙还在犹豫着,就被他连拖带拽的脱了外衣,推到了女孩的屋里。 女孩已经把房间收拾停当,虽然很简陋,但还算干净。伍旺财道:“少爷赶路一定累了,先在妮子的房间休息,明天我让内人准备好饭菜款待少爷。”说完就带着女孩出去了。 伍旺财回到自己房里,乐和的说:“嘿嘿,都他妈说老子‘无旺财’,今天不就来财了?,这个肯定是财主家的崽子,老子在赌场见过有人就拿这种玉佩能当二十两银子押呢,咱们好好养着这财神,要是他爹妈来找,不敲他一百两也得敲八十两,那老子可就发大财了,哈哈。” 伍氏怯怯的说:“娃怪可怜见的,要是爹妈来寻,送还给他们便是,怎好要人家钱。”妮子的妈长得眉清目秀,虽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但看得出二八年华时定是个可人儿,此时她年纪似乎还不到三十,但是眼角眉梢无不露着凄苦之情,眉头微颦,眼神游移,不敢正视丈夫的眼睛。(..tw无弹窗广告) 十多年前,她在京做官的丈夫得罪了朝里当权的太监,被陷害发配云南,谁知在路上丈夫染上伤寒,走到伍家庄就去世了。 负责押送的衙役,怕传染了伤寒,也可怜她身怀六甲,把她也一并算做死亡,匆匆掩埋了她丈夫的尸首,乐得回去交差了。 她一个人流落异乡,悲痛欲绝,想随着丈夫一起去了算了,又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伍旺财游手好闲四处闲逛,看到一个美貌女子晕倒在路边,便带回家中。为了孩子,她只好嫁给了伍旺财。妮子虽然很讨厌自己的爹,但也从没想过这人竟然不是她的亲爹。 伍旺财道:“你懂个屁,他们有钱人家掏个百八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要白不要,妮子,给你爹倒酒,我今天可要喝两盅。” 妮子本在房间一角坐着,听见她爹的话,眼睛都没有抬,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回来淡淡的说:“酒没了。” 伍旺财说:“没了给老子去打。”说着掏出几个铜钱丢在桌上。 伍氏说:“这么晚了,你还让孩子出去,道也不近,怪吓人的,料那酒馆也打烊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伍旺财道:“明天去,明天去今天的酒怎么办?关门了不会敲开?伍小三那个王八蛋,敢不给开门,老子明天就把他头拧下来当尿壶。”扭头对妮子说:“赶快去,赶快去。” 妮子拿起桌上的钱,拿着酒壶,不发一言扭头出去了。 伍旺财还没完没了的说:“要这女娃有啥用,酒都不能给老子打。就等着在老子这儿吃几年白饭,然后嫁人啊。” 伍氏软弱不敢发一言,只是微皱着眉,不时伸头探看,盼妮子早点回来。 却说云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又想如果舅舅派人追来怎么办。但毕竟跑了一天太累了,想着想着便也慢慢睡着了,梦中正被不知什么妖怪追赶,白天戏里沙和尚胸前的骷髅一个个锉动着牙齿向自己飘来,旁边的树变成树精,一个枝桠变成巨手拉着他左右摇晃。那树精慢慢显出一张女孩的脸,还喊着“醒醒、醒醒”,云龙睁眼一看,正是妮子。 妮子着急的说:“我刚才去打酒的时候,在村口看见几个外乡人,正挨家挨户的找人呢。怕不是你舅舅来找你了?” 云龙吓得立刻清醒了过来,下床就想跑。 妮子递给他一个小包袱,说道:“这里是几个野菜饽饽,你路上饿了吃,还有我攒的十一文钱,本来想也许什么时候我逃出去用的,现在给你吧。后院出去有一条翻山的近路,是我上山采果子的时候发现的,没什么人知道,马也走不了,你要是不害怕就从那跑吧。” 云龙说:“妮子妹妹,你对我太好了,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这个给你,当心别让你爹发现了。”说着一把扯下脖子里戴的长命锁,塞在妮子手里。 云龙一走,妮子便躺在床上,把头蒙上,假装睡觉。过不多时,果然听到自家门外有人在叫门。 一个男人问:“请问,有没有一个十岁多的男孩来过这里?” 伍旺财兴奋的回答:“有!有!我看他又累又饿的,给他吃了饭,现在正在我女儿的房间休息呢!别看我家穷,可是把最好的吃食、最干净的房间给您家少爷,一点不敢委屈了他。” 来的正是于洪,他一路向东边寻找,没想到云龙辨错了方向,因此辗转到这时才找到这里,马闯也带着几个人沿着他留的记号刚刚跟他会合。这时他不愿再听伍旺财啰嗦,便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问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他的房间吗?” 伍旺财见这样便有银子赚,高兴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大爷这边请,这边请!” 于洪怕惊扰了云龙,急忙阻止道:“小声些,莫吵了旁人。” 伍旺财会意的点点头,领着他们来到妮子的房间。 几个人推开门,见“云龙”正背对着躺在床上,睡的正香。于洪松了一口气,走到床前,提高声调,毕恭毕敬对“云龙”说道:“少爷,您出来这半天也该玩够了,随我们回客栈去吧,仔细老爷知道了责怪。”说了半天,“云龙”也没有醒来,于洪想,云龙大概还想拖延时间,不愿意回西安去吧,只好上前掀开被子想强行把他拽起来,众人一看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个女孩子,都“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 这时,妮子才仿佛刚刚醒来似的,睡眼惺忪的望着众人,显得很吃惊。 伍旺财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就给了妮子一个大嘴巴,怒斥道:“怎么是你!刚才睡在这里的小少爷到哪里去了?” 妮子挨了一巴掌,嚎啕大哭起来,半天才抽噎着答道:“我给爹打酒回来,看到床上没人,以为爹又把他赶走了,所以就上床睡了啊。” 伍旺财急得辩解道:“谁说我把他赶走了?!我给他饭吃给他床睡,我为什么要赶走他?!”说着便又要上前打妮子。 于洪没有看见云龙非常失望,不想再看他俩演戏,耐着性子又让二人描述了那位少爷的衣着长相,确认必是云龙无误,问道:“我家少爷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妮子哭着答道:“他给我爹一块玉佩当房钱!” 伍旺财气得拉过妮子又是一嘴巴,转脸对于洪赔笑道:“小少爷见我待他不错,主动留下这块玉佩。”说着,不情愿的从怀中把玉佩拿出来。 于洪仔细看了看玉佩,确是云龙随身戴的那块没错,小心收好,又对伍旺财道:“若是我家少爷再回来,须留好了再报我。” 他想云龙必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提前走了,不免再次痛恨自己办事不够小心。他向伍旺财打听了从这里去太原的路只有一条官道可走,随手又赏了他一块银子,带着众人出门来,小声交待道:“马闯,你带着小二、小三儿两个人沿着官道寻找,注意沿路的驿站也要去看看,还有路边可以躲避的地方,都一一仔细查看清楚,雨刚停,路还滑,云龙少爷走不了很远。我再在附近转转,看看咱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然后再去与你们会合。”众人领命分头寻找去了。 第六章 遇险第一节 云龙按照妮子指示的小路跑了一夜。,尽在由于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山上的路很湿滑,他跌跌撞撞,脸上抹得全是泥巴,衣服也都脏乎乎的。这时天渐渐亮了,经过夜雨洗礼的树林苍翠欲滴,旁边小溪潺潺,不时有一两只小鸟或兔子跑到溪边喝水,看到云龙走来,又惊得逃走了。 云龙毕竟年轻,昨晚在妮子家吃了些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这时他根据太阳的方向往东走,渴了喝点溪水,饿了就拿出妮子给他带的干粮来吃,累了就靠着树歇一会儿。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太阳西斜,路上既没有人家也没有猛兽,更没有于洪的纠缠,只有蓝天、白云和溪水做伴,这么多天来,云龙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轻松快乐,就连疲倦也忘记了。又走了约莫五里路,两侧的峰峦终于现了尽头,总算是从两座山的夹缝里钻了出来;不远处的山脚下,出现一户人家。那间房子孤零零的,周围没有别的人家,泥墙茅顶,甚是简陋,屋外高高低低的用一些木桩围了一圈,就成了所谓的院子,一个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洗野菜。 云龙正要上前搭话,老妇人已经看见他,主动招呼道:“瞧这孩子,可怜见的,从哪里来啊,怎么身上脏成这样。快进屋来歇歇,洗把脸,喝碗水。”云龙道过谢进得屋里,屋子正中是一张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色的桌子,桌上放着一套粗瓷茶具,茶壶的把已经掉了,用麻绳系着,四个茶碗是拼凑起来的,有大有小,不是裂缝就是磕瓷。老妇人让云龙坐在靠墙的一张修补过的藤椅上,拿过一只茶碗往里倒了些茶,涮了涮,泼在旁边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递给云龙。 云龙看那杯茶,土黄色的茶水,杯底还有些沙子,跟以往吃的绿色的茶不一样,喝一口,又苦又涩,还不如白水好喝。他一边喝,老妇人一边关心的问他从哪来的,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云龙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老妇人看云龙长得可爱,人也机灵,身世又这么可怜,不禁唏嘘不已。正说着,她老伴从山里砍柴回来,老妇人又把云龙的事情对他讲了一遍,二老对云龙的境遇非常同情,留他在家里吃了饭,虽然只是一碗芋头,但云龙感觉就好像是回家一般,自他从家里逃出来以后,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 吃完晚饭,老妇人让云龙早早去休息,他这一晚上没有做恶梦,睡的特别香甜。第二天一早起来,云龙发现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放在床边,叠的整整齐齐,衣服上还放着一双新鞋。老妇人听云龙房里有动静,进屋来说道:“孩子,衣服我给你洗干净了,还连夜给你做了一双新鞋。你的旧鞋我也包好放在包袱里,日后新鞋脏了破了,旧的还能接着穿。”云龙听话的穿上新鞋,鞋底软软的,很舒服,大小也刚合适。老妇人满意的看着他,指着包袱继续说道:“包里还放了几个烤芋头和一个水袋,家里也没啥好吃的能给你,那水袋是原先老头子打猎时候带着的,现在他年龄大了,也打不了猎了,你随身带着。另外还有一把剑你拿着,要是遇到蛇啦野兽的也可以防身,这剑是我儿子虎子年轻时候学武用的,多年不使已经长了不少锈,但是还凑合,要不是他死得早,我的孙子也该有你这般年纪了。”老妇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来。云龙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伤心了半刻,老妇人又说:“你从这里继续往东走,再走八十里就到华山了,华山脚下有个屠家寨,那里的人不好惹,当初虎子就是争强好胜,跟屠家寨的人发生了冲突才惨遭不幸的。[..tw超多好看小说]你到了华山脚下千万不要多停留,他们看你一个孩子过路,应当不会找你的麻烦。只要你过了华山,就往东北方向走。记住别往树林深处走,山里有狼,晚上睡觉尽量到人家借宿,睡在林子里万一看见蛇怎么办……”云龙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答应。老妇人又絮絮叨叨交待了半日,才恋恋不舍的将云龙送走,回到家中收拾云龙睡过的床铺,从枕头下面抖落出来一块碧绿的翡翠,赫然是一枚腰带扣,拿给老头儿看了,二老又欢喜又感伤,直说云龙这样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好报。 华山派由陈抟创始,他举进士不第而游历名山,求仙访道,长期隐居在武当山、华山和少华山,后卒于莲花峰,寿一百一十余年。陈抟仙去之后,华山派又历经了数位掌门,到了明代,虽仍为道家,但已不忌婚娶。此时的掌门名叫屠英,年轻时做过华山脚下屠家寨的头目,除了务农之外,偶尔也做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但终归闹,并非要存心割据一方,占山为王。屠英因为人样子长得不错,机缘巧合,入赘了华山掌门梁海龙家,做了上门女婿,后来在梁海龙晚年时,竟阴差阳错做了华山派的掌门。梁海龙这一举动,着实伤了一些元老们的心,一来他们觉得屠英心术不正,武功也不能算上乘,论德论艺都不能服众,二来觉得梁海龙年迈昏庸,任人唯亲,一些看不下去的元老或归隐山林或远走他乡,华山派的实力也大大的打了折扣。屠英做了掌门后开始还有所收敛,但梁海龙死了以后,时间一长,往日的匪气和逐利的秉性又暴露无疑。上梁不正下梁歪,日子长了,华山派的风气日下,常常有一些新收的弟子在山下干些抢劫的勾当,师父们即便知道了,也往往睁一眼闭一眼,并不认真责罚。 这一日,云龙路过华山脚下,就被几个华山派的盯上了,其中二人大喝一声跳到云龙面前,煞有介事的喊道:“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云龙唬得朝后一退,又有一人从后面过来,三人团团将他围住。云龙虽然已经知道华山附近危险,却也没想到大白天的就会遇到强人,他从来只是师兄弟间拆招,没有真的与人打斗过,心里发慌,急忙从背后抽出剑来,挡在身前。 三个华山弟子原本是逃了早课下山寻乐吃酒,自己的剑放在山上并没有带下来,没想到云龙居然有武器,也不免有点紧张,其中一个嘴硬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舞刀弄枪,当真会武功么?留神伤了自己。我们可都是华山派的大侠,你若聪明,就乖乖把包袱里值钱的东西放下,我们不取你性命,否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云龙说:“我包袱里只是些吃食和水袋,并无值钱的东西。” 那人不信道:“看你穿的绸缎衣服,面皮又白又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定是偷了家里的东西跑出来的吧!” 云龙还待解释,三人互相使个眼色,一拥而上便要抢他包袱。看到三人扑过来,云龙自然而然的就使了一招伏虎剑法里的“顺水推舟”,不但躲了过去,还差点让三人撞在一处。这招他当日与蓝山远等人已经拆解的熟了,这时想也不想便使了出来。看到自己第一招便占了先机,云龙信心大增,施展开伏虎剑法,向三人发起了进攻,一腔怒火全部向他们身上发泄下去。那三人本就是当地的混混,由于懒惰不愿在家务农才上了华山派。华山派如今治山不严,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学什么武功,因此能逃的功课都逃了,只是按月拿些散碎的例钱银两,再向百姓敲诈些,自比在地里干活轻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龙的武功自比这三人强得多,他定气凝神,将家传的武功一招招使了出来。 三人中有两个武功格外差些,一看云龙一柄长剑收放自如、有模有样,心下先凉了一半。虽然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路数,但总是平日里见人习武见多了,多少分得出好坏,看云龙的样子一定不是善茬,因此没走几个回合就吓得夺路而逃,只丢下另一个人勉强支撑。 这人见两个同伴逃走了,也无心恋战,可云龙的剑招递得太紧,总是不容抽身,因此不得不一门心思躲闪。再说云龙,平日里练剑总是点到为止,长剑从不真的往人身上递,况且就算自己全力出击,师兄们也总能够化解,而眼前这人武功哪里比的上师兄,云龙的剑招倒有一小半能刺中他。只是眼看长剑要碰到对方时,云龙总是手软,才让他勉励支撑了二十几个回合。 那人看逃是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得大声喊道:“大侠饶命啊,我知错了,以后再不干这勾当了。” 云龙本没想要伤害他们,既然对方认输,怨气也发泄了出来,心下甚喜,不愿再惹麻烦,收起长剑,正要答话。那人看云龙宝剑还鞘,突然转身发足狂奔。跑出二十多步,见云龙并未追来,扭头喊道:“你这小贼,敢打爷爷,有种在这等着我,我叫我师兄来收拾你。”说完一溜烟跑了。 第六章 遇险第二节 云龙见那人转眼消失在树林里,真有点担心对方前来报复。,尽在他想起婆婆的话,料想那几人必是屠家寨的贼人,冒充华山派祸害百姓,于是加快脚步,继续赶路。那婆婆说屠家寨在华山的东南方,此时云龙正在华山西南,便贴着山脚一路向北跑去。 再说华山派跑了的那两个弟子,落败之后没命的往山上跑,跑到半山腰正遇到一群道士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名叫王保华的青年道士平日里常跟他们一起吃酒聊天,关系处得还算不错。这两人见着他,可算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把刚才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这两个人一个叫李庆森,一个叫黄德强,刚才与云龙过招的叫刘大全,都是华山派的俗家弟子。王保华虽然常与他们一起吃酒,但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个不学无术的俗家师弟,平日里也就是拿他们寻个开心罢了,此时看他们这幅狼狈相,不由的心里好笑,假嗔道:“让你们练功就知道偷懒,现在学艺不精,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孩子打得落花流水,居然还有脸回来告状!我们自是可以下山将那厮擒来,可管得了你们一时,能管得了你们一世?” 李黄二人自觉得丢脸,但似他们这样的混混,脸皮本就比常人厚,为了给自己落败找点理由,不免云山雾罩的胡扯一通,把云龙的武功说得神乎其神。王保华听他这番鬼话,虽然不信,但也对这外乡的小孩很感兴趣,反正左右无事,不如下山去会会他。要是自己把他收拾了,给师弟们报仇是小,能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却是件大有面子的得意事,因道:“赶快滚回去吧,留神让师叔们看见,要你们的好看。”说完纠集了几个师兄弟朝着李黄二人描述的出事地点赶去。 云龙一路向西北跑来,正遇到王保华这行人,他只道屠家寨的人不行善事,怎奈婆婆说得虽然不假,但已是十三四年前的事情,那时的屠家寨主人此刻正是华山掌门。云龙看这些人身着道装,跟刚才那几个截然不同,记得爷爷曾提起过华山派是武林正宗、名门正派,心里一阵安慰,心想遇到他们就不怕遭屠家寨的欺负,当下发足冲着那群人跑去。 跑到众道士面前,云龙一边倒头相拜,一边说道:“众位可是华山派道长?” 王保华笑道:“正是,小兄弟有何贵干?” 云龙道:“我路过此地,遇到有人假冒贵派弟子欲施抢劫,我侥幸得以逃脱,他们说要找人寻仇,我在此处地理不熟,怕着了他们的道,望众位道长相救。” 几个道士听了此话,互相看了看,王保华想,在华山脚下的官道上,几个道士欺负一个小孩,万一被人看到了,毕竟是不好,不如把他带上山去再做计议,前将云龙扶起来,说道:“小兄弟受惊了,不如先到敝派歇息,压压惊,谅他什么草寇也不敢到华山派来撒野。”云龙一听甚喜,又向众人施了礼,便跟着向华山派走去。 华山派在华山的山腰,刘大全吃了败仗后,沿近道一路奔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暗骂李庆森、黄德强这两人不仗义,平时他们在山下惹了事自己没少给他俩出头,而自己真遇到事情,两个人却不战而逃,幸亏自己头脑灵活才死中得活,等这事情过去后定要收拾他俩。进了山门,刘大全直奔师兄李保英的住处。李保英跟刘大全交情莫逆,刘大全的这几下功夫实际上都是跟他学的,因此他听说刘大全被人打了自要替他出气,二人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外面有生人说话的声音,刘大全朝外面一看,惊呼道:“外面便是那跟我们打斗的小贼!他怎么上山来了!” 李保英让他不要声张,自己悄悄出去跟在他们后面,见领着云龙上山的正是王保华他们几个,便想向王保华要人给兄弟出气。正走着,迎面看见屠英背着手朝这边走过来,李保英见是掌门,知道眼下此事管不得,忙低头转身躲在一旁偷听。而王保华满心想着云龙的事,等发现的时候屠英已经到了近处。他躲闪不及,硬着头皮拜见了掌门,并向屠英禀告了刚才的事。云龙见是掌门,连忙向屠英问好。 屠英知道这群小道士平时不会这么好心,觉得蹊跷,便问:“听口音小兄弟不人,从哪里来的?” 云龙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门派的掌门人,没想到他如此平易近人,忙答道:“我姓穆,是被人拐到西安,刚刚逃出来,要往太原老家去。” 屠英毕竟在武林中浸淫多年,一听太原穆家,便想到穆明正,再看他穿着气度,想必是那家的小少爷,心想:“这孩子既是穆家的人,或许对那秘笈之事也会略知一二,便不说秘笈,他家在这山陕一带那么大的店面,我若把他送回去,敲个万把银子花花也是好的。”当下打定主意,安抚云龙几句,嘱咐王保华等人安排他住下,在华山游览几天。王保华等人也不知道掌门为何对这个小崽子这么好,但也只能照办,悻悻然下去安排,收拾他的念头自然也得打消了。 屠英回到正堂,把几个当家的叫来,商量怎么处理穆家小子的事。屠英对三当家郑华阳说道:“三弟,你是太原人,应该对穆家比较了解,在你看来,穆家这小子会不会知道那传说中的秘笈?” 郑华阳十来年前曾在太原犯下人命逃到华山,这件事华山上的老人们都是知道的,但屠英上山比郑华阳晚,虽然听说过此事,但他到底是为何杀人,身世如何却不得而知。屠英曾经吃酒的时候问过,郑华阳也只是简单的说是与别人起了争执误杀,并未详提,自己也就不好多问。 其实郑华阳本名叫杜瑞风,曾经是穆明正的手下,也曾学过穆家的伏虎剑法,只是上华山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出身再也没有用过本门的武功。屠英武功也并不如何高超,自看不出郑华阳虽然在招式上刻意做了改变,但内功和路数其实还都是穆家那一套。 郑华阳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主子穆明正出远门采办古董,走了两个多月,没想到当他兴冲冲回到家中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媳妇服毒死了,尸体都已经腐烂发臭,上面爬满了蛆虫,留下一封书信说对不起丈夫,自己没能守住贞节,被同村的张顺儿奸污,唯有一死。 看到这信,他当下便提剑来到张顺家,那张顺见是郑华阳,心中发虚,扭头就跑,来了个不打自招。郑华阳见状,一时间怒火中烧,将张顺儿、张顺儿媳妇、儿女一家五口一剑一个尽数杀了。杀完人之后郑华阳知道自己闯出大祸,自己左右是不想活了,为了不连累东家,用席将媳妇的尸体一裹,抱着到官府自首去了。当时的太原府尹为人还算正直,知道了他的遭遇非常同情,但毕竟是杀人的大罪,也不能徇情枉法。穆明正得知此事后,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手下的家人,非常愧疚,不惜重金把他赎出来,让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郑华阳本来除了媳妇之外也并无其他亲人,把穆明正当做亲爹一般看待,如今又有了救命之恩,更是感激涕零。他人命在身,只有拜别恩人,四处漂泊。后来,机缘巧合遇上了华山派的老掌门梁海龙,梁海龙见他为人正直忠厚,武功不错,是个可用之才,便邀他入了华山派。郑华阳本无处落脚,自是欣然而往,这一呆便是十几年。由于这段历史让他一想到就心痛欲裂,因此从来不曾对人提起,为了不拖累穆家,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暗暗关注着穆家的消息,并不曾回去拜望,几月前穆明正过世,他听说了以后朝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想着自己不能给老东家送终,但有朝一日一定要报穆家的大恩。 这时郑华阳听屠英说到如何处置穆家的孩子,知道屠英是个唯利是图的短见之人,留云龙在山上定然对云龙不利,便劝说道:“依我看,这孩子要不得,穆家的武功秘籍已经在江湖上纷纷扬扬传说了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前一段听说穆家老爷子过世,想必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若是被别人知道咱们留了穆家的人,恐怕要引来祸患。” 屠英听了这话,与他本意不合,不高兴的说道:“既然这孩子别人都想要,如今送上门来,我反而要推出去,这要让人知道了,才要笑话我们华山派胆小如鼠。”其他几个当家听出屠英的意思,便也都迎合他,有的说软禁起来逼他交出秘笈,有的说假扮穆家的好友骗出秘笈,也有的说直接到穆家让他们拿秘笈来换人。馊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众人吵吵嚷嚷的,也并没有想出好办法。 第六章 遇险第三节 郑华阳知道这些人多是贪财逐利之辈,如果自己一个人跟他们唱反调,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惹得屠英不高兴,说不定对穆家少爷更为不利。[..tw超多好看小说]:想罢也就不再坚持,只是默默地听着。众人吵了半晌,屠英也拿不定主意,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便让大家先散了,派了几个小道士在云龙门外暗暗的守着。云龙只是个小孩子,看到华山派的人对他都很友善,又在山上游览了一天,晚上一回到客房便睡着了。外面的几个道士开始还很认真的守着,慢慢觉得里面的小孩根本就已经睡死了,便命几个年龄小的守着,自己找了个房间睡觉去了。那两个小道士不敢不听师兄的,但是心里并没把他当回事,于是也都靠在门口,上下眼皮直打架。 暮春的华山,寒气尚未完全退去,两个在门口打盹的小道士冷的缩成了一团,屋里云龙确实睡的很香,并不曾想到就在自己门外还会发生些什么事。郑华阳知道屠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穆云龙,心想:“现在华山派鱼龙混杂,屠英大权在握,得势的也净是他那派的人,我对这里并无留恋,若非报梁老先生的知遇之恩,也早离开华山了。屠英虽让人把守在穆家少爷门外,但派中向来管理松散,他们也并不会真的卖力,很容易就能对付。我只需要后半夜把穆家少爷**山去,也算是报了穆老爷子的救命之恩。”郑华阳来到云龙房外已经多时,看把守的小道士们纷纷睡去,心中一边庆幸,一边暗暗感叹华山派真是江河日下。[..tw超多好看小说]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郑华阳悄悄的潜到两个小道士身后,一抬手点了两人的**,轻而易举就进了房。 床上,一个小男孩脸色安详睡的正香,从眉目中隐隐约约能看出些穆明正的影子。郑华阳顾不得感伤,到床前把他叫醒。云龙刚刚在梦中回到太原家中,就觉得有人推他,睁眼一看,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白天的时候曾经听小道士们介绍过,他是目前华山上的第三把交椅,而且也是太原人。云龙虽然对他本有好感,但这时还是奇怪的立刻睡意全无。 郑华阳也不与云龙寒暄,直奔主题说:“你马上收拾收拾,我带你逃走,否则明天他们可能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云龙吃了一惊,问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而且华山派是名门正派,从上到下都对我很好,怎么会害我呢?” 郑华阳一边帮着他整理,一边说道:“那屠英原来是这一带的土匪,本算不得什么好人,因为江湖传闻你家有一本秘笈,他垂涎已久,当然会假装对你很好。带你上来的那几个小道士平日人品不端,必也没安什么好心。记住,在江湖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跟人说起你的出身、姓名。你们穆家树大招风,你现在年龄还小,武功也不到火候,若是遇到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云龙听到这里,脑子里突然想起婆婆说的屠家寨,自己为什么白天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屠英跟屠家寨有什么牵连。[..tw超多好看小说]他回想了这几日的作为,才发现自己以前过于轻信别人,幸亏前几次碰上的不是歹人,否则连华山都到不了,还怎么回太原?以后也要多长点心眼才行,因此问道:“既然如此,我怎知道你不会害我。” 郑华阳见云龙为人机灵,现学现用,笑道:“我以前是你爷爷的手下,你爷爷对我有大恩,我如今救你是要报恩的。”看云龙脸上现出不信的神色,又道:“不信我给你背诵穆家基础的内功歌诀。”说完便流利的背诵起来。云龙听到正是从前爷爷教给自己的歌诀,一字不差,心中信服。 郑华阳见云龙不再怀疑,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袋子,递给云龙,嘱咐道:“这里是十个金瓜子,你分别收在几个安稳的地方,没有钱了便拿一个换成银子。拿的时候千万在没人的地方,趁早晚人少的时候上大银号去换。” 云龙虽生在大户人家,逃出来时来不及带银子,都是靠着讨饭和野果溪水熬过来的,这时心中暗暗敬佩郑伯伯考虑周全。郑华阳看着他收拾好了,先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带着云龙悄悄出了房门。 虽然山脚下已经一片苍翠的景致,华山上的树上还只是铜钱大的叶片。一出门,云龙就觉得一阵凉气袭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天上群星闪耀,一弯钩月沉在山边,隐约照出弯弯曲曲的山路来。郑华阳带着云龙尽捡些险要的路走,看云龙虽然显得有些吃力,竟然还能赶上自己的步伐,便问道:“看你的样子,也是从小开始练武的吧?” 云龙老实答道:“爷爷身体好的时候,曾教过我内功歌诀,后来爹爹让我学过一些招式,但没怎么练的太精便……”他想起家里出事的那天自己跟蓝山远拆解武功的情景,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郑华阳嘱咐道:“那歌诀你一定要记牢,每天勤加练习,穆家的内功靠的就是勤奋,假以时日自会看出功效。”一边走一边给云龙解释了歌诀里难懂的地方,云龙学歌诀的时候年龄还小,后来爷爷一病不起,父亲也没有空闲教他,因此很多地方只是懵懵懂懂,这次才恍然大悟,从心里感激郑华阳。 郑华阳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递给云龙说道:“下了山,你就去三门峡李家寨找李志勇,他是我过命的朋友,一定会帮助你。把这封书信和玉佩一同交给他,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穆家的事情在江湖上还纷纷扬扬,惦记着秘笈的人有很多,你先在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等过个两三年,风平浪静了以后再回家去。现在你父母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在天之灵不会散,会保佑你的。他们也希望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的。” 云龙听了,知道心里不能再存着侥幸心理,含泪应允。郑华阳一直把他送到山下,抬头看看月亮,已约莫四更天,郑华阳怕回去晚了惹人怀疑,便交待云龙接着往东走到华阴县,买匹马骑着省省脚力,也可以安全一些,再一路向东就可以到三门峡了。说罢,二人洒泪分别。 郑华阳虽对华山已无留恋,但为了云龙的安全,不得不回去再跟屠英周旋,若能瞒得过去,自己再找机会脱身不迟。郑华阳找了条没人的小路,回到房间,刚把夜行衣换下来,就有小道士来报:“三当家,掌门有急事找您,您赶紧去吧。” 郑华阳急忙赶去正堂,只见屠英正在大发雷霆,堂下跪着几个小道士,显然已经挨了一顿责打。屠英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对着其中一个小道士身上又狠狠踢了一脚。郑华阳连忙拦道:“掌门这是为了什么事?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屠英气道:“这几个杀千刀的,让他们看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都看不住,居然让那小子给跑了!” 郑华阳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道:“穆家那小孩儿跑了?看那小孩胆子不大,莫不是自己在附近游玩?掌门可派人出去寻找?” 屠英道:“那还用问!根本连那小贼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几个杀千刀的已经招认了,说昨晚偷懒贪睡,开始还跟我撒谎,说是遇到武功高手点了他们的**!那小贼虽然会个一招半式的,谅他也没有点**的本事。定是他们偷懒!” 这时二当家冯鲲鹏与其他几位当家也已经赶来,这几个小道士多数是冯鲲鹏的徒弟,这时听屠英如此说,觉得脸面上十分下不来,又见郑华阳一个劲的附和,跟平时少言寡语的作风大相径庭,觉得十分蹊跷。 冯鲲鹏对屠英说道:“掌门,这几人办事不力,我自会严惩不贷。但听几个昨天陪着穆家小子在山上游览的人说,那小子玩的非常开心,丝毫看不出对咱们有什么怀疑。况且昨天我临睡前还去查看过,那小子睡得跟死猪似的。我这几个徒弟人虽说有时偷懒,但万不敢欺骗掌门,望掌门明察!”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郑华阳。 第六章 遇险第四节 郑华阳本就与冯鲲鹏面和心不合,这时知道他又想针对自己,只微微一笑。k屠英听了冯鲲鹏的话,觉得也很有道理,个已经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小道士:“那你说说,昨晚点你**的武功高手,是何打扮?长什么样子?” 小道士挣扎着说道:“我也不曾看到,当时天色那么暗,那人过来毫无声息的,我立时便没了知觉。” 旁边一个年龄略大些的说:“他倒下时,我倒看到点影子,那人穿着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黑巾,身形……”他四周看看:“与郑当家的相似。” 还不待郑华阳说话,冯鲲鹏阴阳怪气的假怒道:“瞎说什么!郑当家虽与那穆家小子是同乡,也不至于做出此等有损本派又忤逆掌门意思的事。再说,郑当家便真有心放那小子走,只需向掌门禀报求情,何须扮什么夜行人。你说是吧,郑当家?” 郑华阳听到他话里有话,正想辩驳,冯鲲鹏又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昨天那小贼来时,三当家的百般阻挠,不让留他在山上,此刻想想,当真蹊跷,莫非……” 屠英一听这话,猜疑的看了郑华阳一眼。.tw[]冯鲲鹏知道掌门这人耳根子极软,索性瞎说道:“昨晚临睡前我去穆家小子那里查看,回房时路过郑当家的房间,好像那时郑当家不在房里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郑华阳不知是诈,以为自己的行踪真的被冯鲲鹏发现了,心里一惊,表面上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答道:“昨晚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 冯鲲鹏没想到自己居然诈出郑华阳的话,乘胜追击道:“溜达溜达?不是溜达到同乡房里去了吧?哈哈!” 郑华阳可不与他打哈哈,勃然怒道:“休要血口喷人!我与那穆家少爷素不相识,为何要放他?” 冯鲲鹏还要说话,屠英道:“那烦请三当家的说说昨晚都在什么地方‘溜达’?”其他几个当家最懂得依掌门之意行事,这时看屠英对郑华阳有所怀疑,不等屠英吩咐便团团将他围住。 郑华阳冷笑道:“二当家,就算你的几个徒弟不小心让那孩子跑了,你也用不着硬往我身上栽赃,掌门只说是责罚那几个小道士,又没有要拿你怎样。看你急的这样,难道他们放走了那孩子,有什么背后主使不成?” 屠英又怀疑的看了冯鲲鹏一眼,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谁对谁错。冯鲲鹏被郑华阳反咬一口,自己却并无郑华阳放人的确凿证据,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屠英正在一旁,从腰中抽出拂尘便对着郑华阳攻过去。郑华阳没想到冯鲲鹏会突然发难,连忙闪身便躲。 虽然华山派俗道合流已经多年了,但有些人还是喜欢做道人打扮,冯鲲鹏便是如此,平日里拂尘不离手,只是并非当真做拂尘用,而是他趁手的兵器。他这拂尘柄长一尺九寸,径一寸余,乃精钢制成,寻常的刀剑伤它不得,拂尘的鬃也并非马尾,而是二尺五寸长的乌金丝,一旦挥舞开来,打到人身上,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筋折。冯鲲鹏在这拂尘上没少倾注心血,三十六路太极拂尘变幻莫测,一出手便往郑华阳要害招呼。 饶是郑华阳躲得快些,可还是被拂尘扫住衣袖,觉得左臂隐隐作痛,低头看时,只见衣袖上碗口大的一块布被这数百条乌金丝震得粉碎,鲜血立刻渗了出来。郑华阳并未携带兵刃,这时只得空手相搏。 众人也不曾想到冯鲲鹏兴师问罪不成会真的动起手来,但他们多是屠英的亲信,只有郑华阳一个还是老当家梁海龙当年留下的人,因此都与郑华阳交情不厚。更重要的是自从屠英当上掌门以后,以前的门规大多都名存实亡,他们与屠英臭味相投,也都乐的轻松。只有郑华阳一个人还时时刻刻把从前的老规矩挂在嘴边,口口声声说希望华山派发扬光大,因此众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暗暗骂他。尤其是冯鲲鹏,别看他作道人打扮,但却是个花花肠子,虽然已有家室,还常常下山去逛,看到漂亮女子便揩揩油,有一次甚至把一个姑娘掳回山里欲行非礼,正巧被郑华阳撞见,破坏了他的好事,还向屠英告了一状,虽然屠英只是埋怨了他几句,并未当真责罚,但他一直对郑华阳怀恨在心,常常公然与郑华阳为敌。其实就连屠英也总觉得郑华阳碍事,只是没抓到什么把柄,又看在老掌门的份上,才一直没有把他怎样。 这时两人公然在堂上动手,本是极无礼的事,冯鲲鹏仗着自己在屠英那里有面子,一心想把郑华阳这个碍事的家伙除掉。屠英口中劝道:“二位兄弟,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嘛!”身子却一动不动。其他人看掌门并不真要阻拦,便都站在旁边看热闹,谁都不愿出手得罪了二当家。郑华阳本来武功比冯鲲鹏就稍逊一筹,如今又手无寸铁,连招架都难,遑论还手了。冯鲲鹏的拂尘正能挥舞,反能点**,而且这数百根乌金丝轨迹各异,若有兵刃格挡,尚且好办,空手相格,扫着衣袖便是口子,扫到身上就是血道,没用多少招就把郑华阳逼到墙角,身上、脸上全都是金丝拂尘扫出的血口子。郑华阳看身边众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竟无一人出来阻止,连掌门屠英也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自己显然已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想借冯鲲鹏之手除掉自己了。现在华山派中,头几号人物除了自己已经全都是屠英之辈,眼看华山派已经没落至此,他的心里充满了凄凉。好在穆云龙现在已经安全逃脱,自己总算是圆了一个多年的心愿,将来九泉之下也不会愧对穆老爷子了。想到这里,郑华阳仰天长啸道:“华山派负我如此,我郑某无愧于华山派,梁掌门华阳这就与您相见!”话音未落,只见他猛地朝堂中的柱子上撞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脑浆迸裂而死。 第六章 遇险第五节 屠英没想到郑华阳会是这般惨烈的死法,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倒是冯鲲鹏反应快,说道:“掌门,我本欲替您清理门户,不想这郑华阳畏罪自杀了!” 屠英借坡下驴道:“虽然他畏罪自杀,但毕竟是三当家,又是老掌门的老部下,想他这次犯错也是一时糊涂。来人,把郑当家的抬下去,好生葬了。”说完,又让冯鲲鹏等安排手下到山前山后寻找云龙的下落,众人领命退下。 冯鲲鹏料想云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算跑了,也必走不远,华山弟子众多,索性就撒开了网,向东边、北边找去。来福客栈建在华山脚下,拜山的香客、过往的客商总是络绎不绝,生意甚是红火。几年前华山老当家在的时候治山较严,弟子们很少寻衅闹事,最近这七八年里,华山的道士倒似比以前屠家寨的土匪更猖狂。屠家寨是土匪,平日里虽闹索取些财物,但总算还有所忌惮,而华山派是官准的大派,出来进去不受限制,做起恶来便明目张胆,周围的商家叫苦不迭。以至于这帮小二哥看到道士模样的就脑仁疼,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敢少。这日天刚亮,小二打着哈欠把门板拿下来,无精打采的在楼下大堂里擦地抹桌。刚打扫完想歇个懒,看见昨晚住进店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下楼来,男的冷冰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小二害怕怠慢了,忙过去跟他打招呼,但这青年就好似没听见一样,眼睛都不斜一下。而女的倒是很客气的冲他笑了笑。小二看两人都是武林人打扮,心里害怕,便尽量躲着。 正在这时,门外吵吵嚷嚷的过来几个人,小二王保华和另外几个华山道士,心里暗暗叫苦,平日里他们总要到晌午才会“光顾”,不想今天一大早便来了。王保华平日里常常下山来逛,路过来福客栈要两碗酒喝,他嘴上倒还客气,总说出门少带了银子,说下次下山给送来。(..tw无弹窗广告)小二哥哪里敢惹这活阎王,开始总是说:“吃一两碗酒,哪劳道爷给送银子,算我小二请道爷的了。”可没想这王保华却做了这儿的常客,打那以后隔三差五的便来吃酒,却从来也没给过银子,小二不知道为此已经挨过掌柜的多少顿骂。这时看到他,又恨又怕,脸上还是堆出笑容道:“道爷今天有空,这早晚就来小店了。” 王保华大咧咧往桌旁一坐,说道:“道爷我今天可不是来吃酒逗闷子的,我问问你,昨晚有没有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从这里经过?这崽子一个人赶路,面皮白净,穿的锦缎衣服,背后还背着个包袱。如果你听的出来,那小子操一口太原口音。” 小二手脚麻利的端上茶来,答道:“道爷说的这人我不曾见过,若是在小店歇脚,小人一定会有印象。” 王保华端起茶碗吹了吹道:“谅他也不敢在这歇脚。依我看来,那小子说不定早跑到华阴县了。”王保华把茶碗放下,又说道:“这帮没用的家伙,我抓人都没费什么周折,四五个人看着,倒给看丢了。听师父说,那小子身上带着什么武功秘笈,若是他此时还在华山,秘笈被掌门得到了,说不住一高兴,传我一招半式。现在煮熟的鸭子却让他飞了,几个饭桶。”说着连声叹气。 王保华这番话本意是在几个师兄弟面前显摆那孩子是自己抓住的,不想却被刚才下楼的青年男女听在耳中。这男女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雁北十杰中的宇文洪和杜冰。 那日雁北四杰一路追赶秦辉,几次都要抓到了,可最终还是被秦辉甩掉。老大埋怨胡岳甫他们几人轻功太差,拖累了自己,便让他们几个回去看好穆云龙,独自一人寻秦辉去了。 胡岳甫等人悻悻的回到王易林的外宅,才知道穆云龙被一个自称是他舅舅的人带走了。那来人一身华贵扮相,随行的人数众多,前簇后拥的,听葛云伟讲,其中有几个看似顶尖高手的样子。而且那人话讲得明白,要带云龙回西域,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一定是实力雄厚。因此他并未多与那些人纠缠,只是看好自己受伤的弟兄,等另几人回来再做计议。 宇文洪本想埋怨葛云伟没用,但又一想自己这边四个人都没把秦辉抓住,他一个人要照顾几个伤员,被那一大帮人掳走了穆云龙无可指摘,只得罢口。雁北十杰死了两个兄弟,老八张竹影也不知去向,虽说他们之间亲疏不一,但也都不免伤感。众人把现场收拾停当,又找来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丫鬟和王易林的姘头,让她们烧了水,煮了几碗素面。此时牛八斤和杜冰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几人围坐一桌,谁都吃不下去。胡岳甫、刘书林和杜冰跟老四交情深厚,但几人眼窝深,虽然万分悲痛,却都没掉眼泪。倒是牛八斤,恢复了些体力,呜呜哇哇的哭了起来,引得葛云伟也在一旁抽泣。 过了半晌,宇文洪说:“都是老大要抢这劳什子的秘笈,秘籍没抢来,反丢了兄弟们的性命。先不说这秘笈是有是无还不知道,便真的有,料想那穆家的小孩也不会知道。老大总说自己混迹江湖几十年,怎么遇到事了,却也这般看不清。”他虽与这班人并无什么感情,但眼睁睁的看几人死的死伤的伤,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更把怨气撒到当初坏他好事的老大身上:“他这人从来都是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听不进别人的话。当初他用计赢我,当了老大,我愿赌服输不同他计较,当真动起手来,哼哼,他也未必在我之上。” 杜冰附和道:“他那个人本就没什么情意可言,哪里管我们的死活,别的不说,这么久了我们连他的真面目都不曾见过,还说什么自家兄弟。” 胡岳甫虽也心中伤感,但若跟着两人的话头继续说,不免挑起更大的矛盾,他虽也不怎么看得上这个老大,但总不忍就这么看着兄弟离散,只好安抚道:“老大想要那秘笈,也是为了壮大雁北十杰,我们若是能够找到穆云龙,得到秘笈的消息,那几个兄弟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牛八斤本未多想,但他见张凤阁死得惨,心中难过,加上大家都在埋怨老大,也就跟着嚷道:“我看他未必是为了壮大雁北十杰,这倒好,没怎么着呢,雁北十杰就已经缺须短尾儿的了。还提什么壮大……”说着又嚎起来。 胡岳甫见牛八斤好容易安静了片刻,此时又被自己带的大哭,不免伤神,一皱眉说道:“五弟刚受了内伤,不可再哭坏了身子,无论如何咱们还是要先找到穆家那孩子,不然老大那里谁都不好交待。” 众人胡乱吃了几口面,约定胡岳甫留在太原善后,牛八斤受的内伤较重,要是赶路恐怕积劳成疾,也先留下,余者四人兵分两路。杜冰与葛云伟走北路经延绥,刘书林和宇文洪走南路经西安赶往平凉。杜冰沉吟片刻说道:“我从前跟爹爹保镖常常到西安一带,路途比较熟悉,不如我跟宇文走南路吧。”众人均无异议,便分头行动去了。 宇文洪本是个散漫的人,对自己武功也自负的紧,对那本所谓的秘笈并无多少兴趣,只是不便直接抹了老大和二哥的面子,才勉强应允,只顾着游山玩水。杜冰虽然念着二哥的吩咐,但总是不忍扰了宇文洪的兴致,因此除了偶尔提一两句,也并未当真催促。两人来到华山脚下,宇文洪说要去拜山,便在山下客栈打尖。第二天一早,二人正要出来吃早饭,刚坐定了,就赶上王保华在这里聒噪。两人一听便知道他们说得这孩子正是穆云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宇文洪可不与他寒暄,直通通问道:“那道士,你说的孩子是什么时候跑的?” 王保华平时在这一带作威作福惯了,除了华山派师长,哪有人这么冷冰冰的向自己问话的道理,也不懂得客气客气。他觉得没面子,便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埋怨那些无用的师弟。宇文洪才不管他丢不丢面子,朗声道:“爷问你话,不麻利的滚过来答话,等着挨雷么?” 王保华平日还总想显得有些涵养,但听宇文洪这般无礼,心中不悦,端着茶碗说道:“这茶太烫,等凉一凉,爷喝一口润润嗓子,再答你的话。”说着假意要把茶碗放下,但离桌子还有两寸时,手一扬将茶水向对方泼去。 二人距离也就五尺多远,本想一碗茶泼到他身上,羞辱他一番,反正自己仗着人多,又是地头蛇,说翻了打起来也不会吃亏,没想到水一泼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耳听见一声剑与剑鞘的摩擦之声,茶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反倒向王保华飞了过来,正好泼了他一脸。没等几人缓过神来,就见宇文洪,缓缓的将宝剑还鞘,仍是那般稳稳当当的坐着。 王保华起初见那两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并不理会,可见宇文洪露了这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几人连忙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七嘴八舌的争着把经过说了。宇文洪听了个**不离十,不愿多与他们纠缠,离了客栈同杜冰向太原方向折返。 第七章 西行第一节 那日夏峻与何冲吴先生三人在西安知府衙门吃酒,直到接近亥时,耳听得窗外大雨渐息,才起身告辞。[..tw超多好看小说]:刚到门口,只见一个自家的小厮从门房里出来,急急忙忙的说:“爷可算是出来了,我都等您半天了,家里出了大事。” 夏峻看他脸上急的都变了颜色,心里暗叫不好,却不愿在门房露了短,表面上还冷着脸道:“瞧眼皮子浅的样,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去再说。”小厮虽然心中害怕,但也不敢多话,只得跟着出了大门。 出门上轿转了个弯,夏峻住了轿,才问那小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厮生怕夏峻责罚,结结巴巴的说:“于大哥跟小少爷去庙会,结果把小少爷丢了,他让我来报的,我本说请爷出来,可于大哥说爷办的大事,让我在门房里候着,不想爷这早晚才出来,我怕误了事,也不敢请爷出来……”夏峻听他说的啰嗦,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急忙又起轿赶回客栈去了。小厮见老爷没有责罚自己,一颗悬在嗓子眼半天的心这才算落回肚子里了。 回到客栈,夏峻知道于洪已经带人分头去找云龙,这么长时间还没消息,云龙定是跑的远了,心里万分着急,但见于洪虽然庙会上稍有疏忽,遇事还算沉着,人手分派的也井井有条,人总难免犯错,况且事已至此,责怪也没用。(..tw无弹窗广告) 夏峻让下人们都退下,只留几个心腹在旁边,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堂内踱步,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我等虽然离太原已有千里,但一来穆家树大招风,二来我们这一行人也引人注目,只让于洪领着两个历练不足的小厮陪着毕竟还是不妥。三国的郭奉孝人称算无遗策,看来我等比之古人还差的远啊。” 何冲忙接话道:“主人也不必过于伤神,虽说郭奉孝算无遗策,但毕竟年仅三十七岁就一命归西了,若是多活个一二十载,也不定做出什么荒唐事。那诸葛孔明被奉为三国第一谋略家,还不是错用关羽、马谡,终生壮志未酬?” 夏峻喃喃的道:“是啊,诸葛孔明,壮志未酬!”说着眉头锁得更紧了。夏峻停了半晌向何冲道:“依先生看,云龙会是被什么人掳走了呢?” 何冲道:“当时在庙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得于洪他们哥儿几个回来我们才能了解清楚。(..tw无弹窗广告)但依我看来,穆云龙未见得就是被人掳走了。” 夏峻不解其意,忙问道:“此话怎讲?” 何冲道:“何某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太多证据,主人和吴先生且听我说的是否有理。首先,云龙前几天整日精神恍惚,哭喊着要回太原找爹爹,而这几日到了西安却心情大好,来得过于突然。” 夏峻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一个孩子未必心思就这般重,说不定伤心事来得快过的也快。况且人又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能早一日解脱出来未必是坏事。” 何冲接道:“何某起初也这么想,但是有几件事,让我觉得穆云龙必不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傻小子。第一,他对西行之事一直便不情愿,每日里赶路多了,总是闹着要休息,而停下来又看似毫无倦意,我们说要在西安停留数日,他也显得十分兴奋。第二,他自我们向西出发的那日起就没再问起爹娘的事,但他并非把此事抛诸脑后,而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口风太紧,对他热情有余,真诚不足。何某此话并非空**来风,到西安那晚,何某没有睡意,在园中闲逛,曾见玉锁那丫头慌慌张张的从云龙屋里跑出来,还隐隐的听到一声‘我若说了他们会打死我的’。主人请想,准是穆云龙想从她嘴里套些话出来。而以他这般心思,从玉锁这不省事的丫头的话里还猜不出个一二么?怎么会第二天开开心心的去逛西安城,还闹着要去庙会呢? “还有一事。前日里我们去穆家接管他们生意的时候。云龙虽然表面上显得轻松,但是看到他曾祖、祖父画像也曾偷偷落泪。此外,我们事先跟穆家西安分号打好招呼,让他们少提穆家遭难之事,这一点也被他发现了。他虽然没跟你我说,却问了于洪为什么没人提起他家的事。走的时候还问怎么没见高先生和齐先生跟着回来,显是对我们接管生意一事也有所察觉。此外今早我们说要去西安府,云龙非但没有不爽,反而来劝主人不必担心,必定是觉得人少了他出逃的机会才大些……” 夏峻沉吟道:“先生既这般想,为何不早说?” 何冲正把想法娓娓道来,夏峻突然一问,他知道自己不免有些事后诸葛之嫌,脸一红说道:“呃……我虽然有所觉察,也曾嘱咐过于洪要多加小心,但也是此刻把前几天发生的事都串起来才看的清楚些。” 夏峻略觉语气有些重了,毕竟何冲讲的自己当真毫无觉察,转口道:“依先生之见,云龙绝不可能是被人掳走的了?” 何冲思索了片刻道:“依在下看,这种可能并不大。主人请想,若穆云龙是被掳走的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仗着武功高,明抢走了。莫要说在庙会这种事不会发生,就是发生了,人多眼杂,云龙也不小了,定不会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于洪报回来的话,必然不是‘不见了’。二是对方把云龙骗走了,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一来云龙聪明,心思又细腻,加上这些日子家中刚出大事,不易上当;二来要想完全避开三人的视线,如果不是云龙主动跟着走,必不容易。倘若当真避开众人的眼睛,把云龙掳走,那么于洪必然毫无线索,不会这般一路追出去不归。我想当前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云龙自己跑了,而于洪也料到了这一点,叫人在西安周围找,自己正往最有可能的太原方向追。” 第七章 西行第二节 夏峻点点头道:“若真是他自己逃走,总比落入贼人的手中要好些啊。尽在对了,穆家西安分号那边去过人了没有?” 何冲道:“回来的路上我问过了,于洪让九儿去那边问过了,虽然没有直接说穆云龙走丢之事,但可确信他并未到过那里。况且就算他当真去了,老高和老齐也不会毫无察觉。” 正在这时,门外一人报道:“小的想起件事,方才忘了讲。” 何冲把来人小九儿让进房中,小九儿低着头说道:“我也不知此事是否有用,今天去穆家分号的时候,由于不好直接打听小少爷的下落,只好跟他们闲扯淡,他们说咱们去之前曾经有个自称云龙师伯的人去过,还打听了小少爷的事,只是那人当时说的含糊,既未通姓名,又没讲来意,此后也没再去过,因此当时也没人在意。” 众人皆是一惊,一句话让本来略微安心的夏峻又紧张起来:“秦辉?” 何冲拍了拍小九儿的肩膀,让他退下,接着说道:“若真是秦辉把穆云龙掳走了,主人也不必过于担心。他既然肯费如此周折来寻,必有所求,短期内不会对云龙不利。[..tw超多好看小说]但是秦辉武功了得,又是神出鬼没,且不说我们这几个人难以找到他,便是找到了,除了吴先生,其他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会反遭其害。” 夏峻道:“嗯,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外面又有人低着嗓子说:“主人,于洪派去周围几县的人回来了,说没找到小少爷的线索。” 夏峻道:“知道了,让他们先去歇着,此事明日再议。”停了片刻又接着对何冲等人道:“明日一早,二位帮我安排找人的事,这件事请江湖上的朋友帮忙便好,不必再惊动官府。既然云龙往太原方向跑,天龙帮那边少不了要知会一声。还有,此事要暂时对穆家保密。安排妥当了我们明日就动身回平凉,那边的事也耽搁不得,有人恐怕都要火烧眉毛了。”说着向着何冲、吴先生淡淡一笑,随即又收敛了笑容。 平凉府尹潘雨亭早就盼着夏峻回来,日日派人探着,刚一接到他回来的消息,立刻派了四个衙役请他来吃酒议事。夏峻照例打了赏,答复道:“我刚到平凉,这几日旅途劳顿,今日有些乏了,告个假,明天晚上我在鸿宾楼设宴,请府尹大人恕罪。” 鸿宾楼是平凉府最大的酒楼,就位于泾河河畔。泾河河水清澈,水流湍急,绵延数百里的范围内,茂林修竹,郁郁葱葱,百花争妍,鸟雀嘤嘤。夏峻选择此地建筑酒楼,正是看中了周围的环境优美。另一方面,泾河以清澈著称,奔流千里与混浊的渭河相汇,仍能见到它清澈的一半,“泾渭分明”的成语便由此而生。夏峻也借此意来表示自己为人一清二白、刚正不阿,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若是以第一次来平凉的外乡人看来,鸿宾楼虽然布置的金碧辉煌,但与一般的高级酒楼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进去吃酒设宴。但本地人都知道,鸿宾楼之所以在平凉开了那么多年,生意越做越红火,其中的秘诀却是酒楼后面深藏着的别院。听说这个别院只有身份显赫的人才能受邀进入,而一般的土财主即便出再多的银子也休想窥其一斑。正由于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别院的真面目,而进过别院的人也断然不会跟那些市井人乱嚼舌头,因此这鸿宾楼的别院也就越传越玄乎。 平凉府尹潘雨亭自是这别院的常客,在这里议事甚至比在自己的府里更安全,心里也更踏实,因此他虽然嘴上常常喊着要请夏峻到府上吃酒,但最后大半是以到此处告终。第二天刚过申时,潘雨亭就早早的来到鸿宾楼。鸿宾楼的掌柜老孙见是贵客,不敢怠慢,连忙将他往里让。 潘雨亭也并不客气,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就径直往里面走,左转右拐来到一个院落,只见这院落有山有池,池中一条回廊曲曲折折通向东南角的一座小楼,那小楼为独栋的二层建筑,掩映在茂密的毛竹中,又被高大的院墙与外界阻隔,外人哪里知道,这高高的围墙后面乃是一番苏州园林的景象,幽静而典雅。这院子叫做苏州园,潘雨亭本是江南人,对这苏州园自是情有独钟,自打他来过以后,这里就再没接待过别人。小楼本叫听雨轩,由于犯了府尹大人的名讳,就被改为了听风阁,这一改反倒恰切,平凉这地方雨声难得一听,风声却着实不少。 老孙跑跟着进来,满脸掬笑,旁边的丫鬟婆子不用招呼,早把茶水倒好,干鲜的果子点心摆了八样。老孙见潘老爷来得急,脸上带着不悦,不敢怠慢,忙赔笑道:“大人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坐坐,要不要招几个姑娘给唱几首小曲?” 潘雨亭道:“老孙你休要胡说八道,你看大人我像是有兴致来听唱小曲的么?赶快把你家主子给我找来,我现在看见他比看见什么美女都来精神。” 老孙伺候这些达官贵人伺候多了,知道这些假道学往往嘴上一套实际一套,真的让姑娘们招呼好了,到晚上都舍不得走,因道:“大人莫急,我这就派人去请我家主人,您也不忙在一时,听风阁的姑娘们为了迎接大人,准备了个新节目,有个新来的姑娘叫做水芙蓉,模样好、身段好、舞蹈好、歌喉好,准保大人喜欢。”说完使了个眼色,丫鬟们连忙下去安排。 不多时来了五个婀娜女子,当中的一个显不是中原女子,却着一身中土江南人的服饰,只见她发髻高束,云鬓乱堆,娥眉轻挑,杏眼迷离,肌似琼琼羊脂,口赛点点红樱,柳腰微展,莲步轻移,尚未有一歌半舞,仅是这举手投足已经看得潘雨亭浑身发酥,心旌摇动。 第七章 西行第三节 歌声一起,五个女子随曲调翩翩起舞唱道:“西湖只晓西子美,不知西子亦多情。(..tw好看的小说)k波光点点泛渔舟,叶蔓叶、茎连茎,不见情郎影。湖水何时达我意,却把梦境变真景……”中间那女子随着歌词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勾住潘雨亭的心。 连听了几曲,时间也渐渐到了酉时,潘知府猛然从歌舞声中惊醒,今天来此,可不是为了看这几个小妞跳舞的,连忙喝断了歌声,扭头对孙掌柜说:“我说你这狗奴才,跟你说了老爷没兴致听歌舞,你却成心跟老爷作对。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夏峻怎么还不来!” 孙掌柜虽挨了骂,也知道他并非当真发怒,还是陪着笑假意自责道:“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出去看看,若是我家主人还没到,小人亲自打马去请。”说着起身要走。 孙掌柜刚迈出房门,就听外面一人朗声笑道:“我就觉得耳根发烧,原来是潘大人驾到了,夏某琐事缠身,来迟了,这里跟大人赔罪了。”说着作势要下拜。 潘雨亭伸手拦住,答道:“你别叫我大人,现在你是我的大人。” 夏峻假意受惊,刚直起来的身子又低下去:“大人这可折杀小人了,老孙还不把这杯盏撤了,换上好的酒菜,我好给潘大人请罪。” 潘雨亭道:“不跟你说笑,我这里先恕了你的罪,你赶快把那五千匹马给我交上。只要交上了马,我当真管你叫大人。” 夏峻愁眉苦脸道:“大人只道向小人要马,怎不体恤小人的甘苦。夏某此去瓦勒、亦力把里,踏遍天山准葛尔、昆仑柴达木,凡是著名的牧场无不遍访。怎奈今年全部的牧场马匹都很紧张,实在是难寻良驹。大人就是砍我的脑袋,我也交不出五千匹战马啊。” 潘雨亭一听就急了,怒斥道:“好你个夏远之,去年这个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件事放谁身上都是办,不如我出脸面,你出人手,我得名你得利。你拍着胸脯说马匹的来源没问题,事到临头了,你跟我说交不出?你这不是要我潘某人脑袋搬家么?告诉你,我潘某人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拉着你一块吃官司。” 夏峻也显得很紧张的说:“大人且息雷霆之怒,听夏某解释。去年夏天水草丰盈,马匹自是不少。我当然觉得今年的马源一定无忧,怎想到去年冬天整个北疆经历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灾,大人知道,马驹孕期近一载,成才又要两年,去年腊月的大寒,牧民们死了大半小马,因此今年都不肯卖啊。” 潘雨亭急道:“我不管你有千般理由,万种借口,反正这马若是交不出来,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夏峻见潘雨亭真的急了,语锋一转:“大人实际上不就是要把马匹交到陕西巡抚白大人那里充数么?白大人若不追究,任他是五千匹还是两千匹不都一个样?” 潘雨亭哼了一声道:“说的倒是轻巧,白大人身为一省巡抚,宁夏、甘肃、陕西、朵干几省的军马都要汇集到他那里,怎肯为了我这个小小的平凉知府,担这么大的风险。” 夏峻道:“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正因为四省的军马都汇到一处,才给我们提供了取巧的机会。首先,马匹自不是白大人亲自清点,要想在数量上做文章,只要买通马倌便可。其次,各省的马匹汇聚到一起,马倌说是哪上供的便是哪上供的,马匹上也没有烙着印记;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马倌们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每年都要报一个马匹损失的数量,而这个数量他们往往报得只多不少。因此这三千匹马的缺口,不用几年就可以消化掉。最多我们明年还主动请缨上供军马,再补上一两千匹,大人还领朝廷的封赏,小人还挣小人的银子。此外,咱们使银子把那马倌养起来,等过个一年半载,让西安知府找个因头向巡抚白大人提请把这马倌换了,他也落个逍遥,大人也落个安心,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 潘雨亭稍稍安心,想了想又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要想打点这马倌只怕也要门路,似这般临渴掘井,恐怕难办啊。” 夏峻笑道:“西安知府孙大人与小人倒是有些交情,孙大人在官场多年,可谓八面玲珑,给咱们指条路谅也不难,只要他给指了路,小人便去趟。大人您只管安心听信吧。” 潘雨亭道:“我知道你夏远之的能量大,你若真能办成此事,我不但不罚你,上次你说的借川蜀之粮的事我便一同允了。” 夏峻脸露喜色道:“如此远之先谢过大人了。” 潘雨亭道:“等等,我怎么觉得走进你下的套里了?” 夏峻道:“大人说笑了,远之怎敢给大人设套?” 潘雨亭道:“哼哼,甭管是不是下套,让一个人套着,总比让两个人套着好。看来我死也只能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说着端起酒杯饮了起来。 夏峻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便对潘雨亭道:“大人,你我只顾说事,酒菜都凉了,不如重新换过,再把那几个舞女叫来助兴如何?”潘雨亭含笑默不做声,夏峻知他默许,忙吩咐人,更换金盏金注,重上了八凉八热,都是鸿宾楼江南厨子的秘制佳肴,最合潘雨亭的胃口。 刚才那几个美女又款款而来,潘雨亭此刻心情大好,再看那美女时,更有别样滋味。只见琵琶声响,五个美女轻移莲步,轻歌曼舞起来:“眉似黛,眼如杏。春笋纤纤妖媚影,齿嵌贝,口衔樱,斜红醉绿体多情。不让玉环赵飞燕,更胜小宛卞玉京……” 这曲子直听得潘雨亭浑身酥软,从里到外都要化掉了,高声笑道:“好一个斜红醉绿体多情,你这哪里是水芙蓉?分明就是真牡丹。快来快来,让老爷看看你是怎生体多情的。”夏峻见潘雨亭已经喝到兴处,忙借称不胜酒力,起身告退。 刚出院门,何冲早已在门外候着,忙迎上来问到:“怎样?” 夏峻斜着眼看了何冲一眼,微笑道:“你说呢?” 何冲看夏峻一脸得意的样子,便知道此事已经办妥,忙奉承道:“我就知道主人办事一定是手到擒来。” 夏峻心情大好,说道:“你休要拍我马屁,关键是先生策划的好,还有就是水芙蓉的小样长得好,哈哈。” 两人一边出得鸿宾楼的后门,早有两顶四人轿子在外候着,夏峻撩开轿帘顿了一下,又对何冲说:“马匹之事我们还是不急办,事情拖得越久,胃口吊得越足,他到时候越得买咱们的帐,念咱们的好,若是一早就安排妥当了,他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等咱们昆仑的事情忙完了,你再去西安府走一趟,礼多人不怪。”何冲点头应允。 夏峻口中的昆仑之事是昆仑派掌门鲁其远六十岁的寿诞。昆仑山大小山寨三十六座,武功家数各异,有属于上三门的,也有列在下五门的,更有鱼龙混杂无甚门派的。而这昆仑派,却是武林正宗,坐落在玉虚峰角,弟子万余人,昆仑掌门鲁其远可称得上是武林泰斗,又加之其为人豪爽,结交广泛,在西部颇有影响,昆仑山的远近山寨更以他为马首是瞻。而远近的武林门派或者想跟昆仑派拉上点关系的地方豪强也都趋之若鹜,不肯放弃这个结交的机会。夏峻是西域一带的巨富,他身边的吴先生又是昆仑派四大高手之一,他跟鲁掌门的关系非比一般,自是不能短了礼数。 却说夏峻别了平凉知府,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迈步进入正厅,丫鬟、老妈子迎上来伺候夏峻洗手、净面,正此时,贴身随从韩海也迎上来道:“主人回来了,您让我去请崆峒派杨掌门,杨掌门恰巧身体不适,让二掌门卫爷来了。” 夏峻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武林中人,什么病还至于连这几十里的路都走不了了?”他转身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对韩海说:“那卫正容呢?现在何处?” 韩海低着头应道:“不知老爷几时回来,就先安排在西厢房下榻,卫爷等老爷的回话还没歇着呢,要不要把他请过来见您?” 夏峻道:“就叫他到书房来见吧。”说着转身走了,韩海连忙去报信。 不多时,卫正容来到夏峻的书房,只见房门半掩,透过门缝,依稀可见夏峻坐在案前,正在灯下读书,何先生站立一旁,似在书架上寻着什么。卫正容轻叩房门,推门进屋,给夏峻请了个安,垂首站在一旁。 夏峻抬了眼皮道:“哟,正容啊,来坐。” 卫正容道过谢,坐在条案下首的一张圈椅上。 夏峻问道:“听说广程身体不适?不打紧吧。” 卫正容道:“杨掌门只是偶感风寒,将养个几日就无大碍了,劳员外惦记了。” 夏峻道:“既是小疾我便放心了。我托你们打听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第七章 西行第四节 卫正容道:“这些时日一直在留心打听此事,据回报的兄弟们说,鲁掌门这次寿宴,邀请的朋友很多,各名门大派都在被邀的范围之少林、武当、峨眉、五岳这些大派以及太湖、洪湖、莲花湖这些大帮一个都不少,就连万里之远的蓬莱都递了请帖。” 夏峻回头看了看何冲道:“看来这次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寿宴。” 卫正容接着道:“另外,昆仑派这次发请帖分金帖和红贴两种。大些的门派、重要的人物和鲁掌门的好友发的是金帖,刚才我提到的那些门派都是金帖的。小些的门派是发红贴。据兄弟们报告,金帖发了不下三十张,红贴少说有数百张。” 何冲接过话说:“除了上面说的,还有哪些人是递金帖的?” 卫正容道:“我们打听到的肯定不是很全,但据回来的消息说天山派、雪山派、青城派,西少林这些近处的大派,递的都是金帖,还有便是一些地方上的官面上的人物,像朵干都司,朵干丹招讨司还有乌斯藏都递了帖子,据江湖上的人传言,乌斯藏的大宝法王格来江央都会亲自赴宴。” 何冲和夏峻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对格来江央亲自赴宴表示惊讶,只听卫正容接着道:“还有便是鲁掌门的一些朋友,多数也都是一些豪强。像员外爷自是少不了,还有像无影剑客曹德海、神刀将王钰坤这些人,跟鲁掌门交情莫逆,都是递金帖的。” 夏峻点点头道:“还真是英雄大聚会,看来鲁老爷子的影响力着实是不小。” 卫正容又接着说:“对了,听说鲁掌门给白莲教也递了帖子,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赴宴。” 夏峻和何冲又的一惊,这白莲教在江湖上卷土重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是它向来是个地下组织,在江湖上非常低调,就连总舵设在何处都是众说纷纭,虽然还没有被官府明令取缔,但始终算不上是台面上的门派。当年穆修齐迎娶夏雨菲,白莲教就派人去道贺,但当时夏峻正跟各地官府打通关系,便刻意与白莲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次昆仑派竟然会给白莲教下请帖,夏峻等人还是略有吃惊。这次他们去太原穆家,虽然深入中原,但来去匆匆,行程安排紧张,与白莲教并无什么交情,但是看鲁掌门这架势,白莲教当真是不可小觑了。二人只是略有吃惊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三人沉默了片刻,何冲说:“想你崆峒派在武林中也算有一号,定也收了请帖,不知是金是红呢?”何冲这话本是逗趣,没想到卫正容听了却坐正了身子,扭捏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发僵,说道:“啊,这个,听杨掌门说,似乎也是金帖。” 何冲道:“哦?杨掌门面子不小,当真可与武当少林并列了。” 卫正容连忙客气道:“何先生说笑了,我们小小崆峒派怎敢跟武林泰斗比肩?就是青城、天山、太湖这些门派怕也比我们强得多,还不是借了夏员外的脸面,这才给发了金帖,我们虽是受之有愧,但也却之不恭,只得厚着脸皮接了。” 何冲还待再说,夏峻摆了摆手道:“此事你们兄弟也辛苦了,我这有份礼单,上昆仑的时候我按着单子多带一份,记在你们崆峒派的名下,你们自己若还有什么心意,再单独上单子。今日也不早了,没什么事早些休息吧。明日你就回去,时日也差不多了,回去歇不了几天也该动身了。”卫正容忙起身接过单子,看到上面列的都是给国家二品大元拜寿的礼物,连连称谢,起身告退。 约摸卫正容已经走远了,何冲道:“不知杨广程何时跟昆仑派搭上的关系,竟然走得这般近了,还接了金帖。”夏峻道:“虽说杨广程是咱们扶起来的,但身为一派之首也有几年了,自己结交些朋友也无可指摘,何况是昆仑掌门这样的人物,谁不想攀扯上些关系,只要他不忘本,也就罢了。他们那边无伤大雅,倒是另一人我比较感兴趣。”何冲道:“莫不是大宝法王格来江央?”夏峻呵呵笑道:“正是此人。”何冲道:“据说此人是贡嘎扎西的九大弟子之一,在乌斯藏颇有影响,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夏峻道:“此人不可不交,还要拜托先生今晚好好琢磨一下会见此人需备什么礼物。”何冲点了点头道:“白莲教那边呢?”夏峻思索了片刻道:“还不是时候,先不着急,到时候见机行事吧。”二人又聊了半晌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是四月二十日,距离鲁掌门的寿日只有十五天了,夏峻众人准备妥当便上了路。自打得知穆明正过世以来,他们就一直在马不停蹄的赶路,虽说在西安府的时候曾经歇了几天脚,但夏峻和何冲几人却一直没闲着,在为军马之事奔波,加上穆家被灭门,而好容易找到的穆云龙也不见了,于洪又一直没有消息回报,这些事情使得夏峻心情一直不爽。总算是回到平凉以后,办妥了军马这件大事,心头的大石头搬掉一块,他的心情才稍有好转,这一路西行时间充沛,也算是换换心情,轻松一下,毕竟似他这种人平日也无暇寄情山水之间。 这一日,夏峻一行人走到了昆仑山口,此时中原虽已近盛夏,但昆仑山口两侧的山峰却仍是积雪不化,昆仑山南北宽三四百里,东西绵延五千余里,相传山上住着西王母,虽然山顶终年银装素裹,但却有一潭永远不会上冻的泉水,寒暑易节,不冻泉却始终流水潺潺,这便是传说中的“瑶池”。大片高原冻土层虽终年不化,但表面的草甸上却生长着青青的牧草。每到盛夏季节,草丛盛开着各种鲜艳夺目的野花,煞是好看。远远的望去,戈壁上半片黄沙、半片绿草,绿草之上远远的散着些羊群,似是没有人放牧的样子,极目远望青山、白雪、蓝天、红日如同画卷一般,不由得让人心情舒畅。 踏上这昆仑冻土,心里最舒畅的当属吴先生了。他这一生中只跟随过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授业恩师、昆仑山的老掌门人王道通,另一个便是夏峻的父亲。现在吴先生与夏峻虽然表面上是主仆关系,但实际上,夏峻一直都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和恩师来看待。吴先生的前三十年都是跟随师父在昆仑山度过的,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不寄托着他的无限回忆,到了这里,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此处便是昆仑山口了,是甘肃通往乌斯藏的要道。继续往西通往昆仑派,偏南可以通拉萨。由于地处交通要道,这里几十年前就有一家大客栈,在这方圆百里都颇有名气,若是还在,我们今晚不如就在那儿歇了。”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前方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座客栈,就藏在山口的避风处,转过弯,一大片房屋展现在众人面前。它不像一般中原地区的客栈,即便是生意做的很大,也无非是一座很大的院子而已。这间客栈分成了好多个小院,每一个小院都有不同的民族风格。这些小院也并不是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侧,而是随意星布。夏峻奇道:“这客栈倒是有趣,只是为何排的如此杂乱?”吴先生笑道:“这客栈是此间一大风景,大家看到这众多小院,每个小院都是不同的民族或教派风格,共有八种风格。排列看似杂乱,其实并非没有条理,看谁能说出这些院子是按什么顺序排列的?” 何冲若有所思说道:“看这几个好像是围成了一圈,只是不知道圈中是否还别有洞天,我们得进去看看。”大家走入圈中,看到中间是一座圆形房屋,半壁漆成黑色,玄武岩做的栏杆,半壁则是白色,汉白玉围栏,夏峻哈哈一笑道:“这是那两条鱼了!”还不等吴先生说话,何冲早已开口道:“主人果然聪颖过人啊!”夏峻知道何冲刚才就已经看出这客栈其实就是一个八卦图的玄机,只是不好在自己之前说出来罢了,并不接话,只是微微一笑。 众人走进圆形房子,只见屋顶上果然是太极阴阳图案,黑白两颗“鱼眼”正在天窗的位置。周围一圈墙壁上挂着各种风格的装饰品,有几个先来了的客人正坐在桌旁吃饭。 夏峻因为随从众多,便想要住西北方向的“乾”字号,乾字号有九个小院落,院落中的房间都是花岗石墙和涂金的屋顶,院子里还装饰着鎏金宝瓶、幢和经幡,好像就是缩小了的布达拉宫一样。小二道:“客官,您来晚了一步,刚才有几位爷住进乾字号的最后一个院子。现在只有兑字号和巽字号还有空房,院子都宽敞得很,您几位应该住的开。” 夏峻跟何冲、吴先生到圆楼的二层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几人随便叫了几个菜一坛酒,边饮边聊。吴先生说:“别看这客栈地处偏远,却坐落在东西南北往来的要道之上,凡是进藏或者进昆仑派的,都必经由此地。因此每逢藏历的‘大祈愿会’或是昆仑派办什么法事,此处必是爆满。此时距我师兄的寿日还有几天,若是再晚些,恐怕兑字房也没有了。”众人从窗口向外望去,果然见远处仍有人正往此处赶,车马随行。眼看太阳要落山了,料想这些人多半也是给昆仑派掌门拜寿,今晚要住宿此地的。 众人正在吃酒闲聊,忽听得楼下一阵骚乱,他们起初并不在意,但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扰了兴致,夏峻眉头微微一皱,站在一旁伺候的韩海忙欠身道:“老爷、先生先吃着,我下去何人生事。”说罢退出包间转身下楼。 第七章 西行第五节 韩海下得楼来,只见一人身着黑衣,头罩黑纱,只露眉目,黑纱后面隐约能看到一张脸甚是可怖,几条疤痕向外翻着,把五官都拉扯歪斜了此人正是雁北十杰的老大,那日他独自去追秦辉,但既已被对方甩开,再次寻得谈何容易。一路摸索打听,跟到了西安,但连人影都没见到就又失去了线索。黑衣人只得在西安各大酒楼打听,结果秦辉的消息一点没有,却听说了昆仑掌门寿日之事。他虽然性格乖戾,却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既然寻不到秦辉的下落,去昆仑派凑凑热闹也无妨,奔西而来。 刚才的骚动便是他在同店小二起了争执。只见小二满脸委屈道:“这位大爷,小店真的是没有空房了,您也看到刚才到的那几位老爷已经定了最后一个院子。这几天昆仑派的鲁掌门过寿日,店房确实比平日紧张,若是往年,纵是藏历四大节日,也不会住得这般满,望您老担待。” 只见黑衣人闷着声音道:“担待?我早问过了,方圆百里就此处一店,眼看日已西斜,你让我到何处落脚,怎生担待?难不成店大了便要欺客么?” 店小二的车轮话已经说了三遍,可眼前这位就是不依不饶,也实在没有办法。正在这时,掌柜的闻讯赶到,忙向那黑衣人抱了拳道:“这位大侠请了,小人刘剑锋,是这昆仑客栈的掌柜,大侠有何事,但与小人讲。” 黑衣人道:“旁的事没有,只是要你腾个院子出来给我。银子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刘剑锋道:“大侠见谅,正如小二所说,今儿个日子特殊,莫个院子,就是一间空房也找不到了,若是真有空房,我们哪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 黑衣人道:“我当是来了个什么人物,还不是废物一个,半点不顶事,没有房间还不好办,叫人搬出去便是了。” 刘剑锋虽只是这客栈的掌柜,却也是个练家子,在昆仑脚下格尔木一带颇有名气,江湖上的朋友送了个诨号叫做“小昆仑”。虽然这其中一半是仗着他父亲同昆仑派掌门的交情,一半是仗了昆仑客栈的名声,但过往的商客无不卖他面子,此时看这黑衣人无理取闹,也甚是不悦,便道:“大侠说笑了,来者是客,我们一样欢迎,哪有为了您赶走其他客人的道理?不如这样,大侠先记下小人的不是,一旦有房子空下来,我一准给大侠留着。并且半月之内随您住,房费分文不收。” 那黑衣人却依然不买账,斥道:“说什么没用的废话,我老人家便是今晚要住,哪有那些时日在你这儿耽搁?” 此时,客栈一层大厅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道:“人家店已住满,跟你好言相商,你却为何还这般搅扰,你要住店,别人便愿意露宿野外么?” 另一人道:“是啊,若是换了我,遇到你这种人,便是有店也不让你住。”余者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那黑衣人却充耳不闻,压根不去理会那些闲人的口舌。 刘剑锋认为自己的梯子已经给足了,但是对方偏偏不下,西北人性格本就直率,他一个练武之人怎受得这气,听了这黑衣人的话,忍无可忍,冲着大伙一抱拳道:“众位客官请了,刚才的事大家也都看见了,莫要说我店大欺客,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做生意讲的是你情我愿,漫要说我允诺一有客房便腾给阁下,就是我坚持不留客,也无可厚非。值此昆仑鲁掌门的寿诞之际,阁下在这里闹事便是同昆仑派过不去,便是跟武林同道过不去。” 刘剑锋这番话说的在理,刚才说话的几个人也都频频点头,他还待再说,就听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剑锋贤侄,远来是客,大家都是朋友,别把话说生分了。我包了一个院子,只有我和我儿子、徒弟三个人住。还有两间空房,这位侠客若不嫌弃,搬来同住如何。我三人明日一早便启程,这位大侠若还有兴致留宿便接着住,我先付了三日的店钱。”一旁的年轻人暗暗拽了拽老爷子的衣角想提醒他莫要多生事端,但被老爷子轻轻甩开了。 说话的正是神刀王钰坤,王钰坤跟刘剑锋的父亲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甚是投机,当年刘剑锋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没短了跟他提起,这次王老侠客西上昆仑本想一同拜会老哥哥刘尚武,没想到刘老爷子已在三年前过世,老侠客十分伤感,还到老哥哥的牌位前拜了三拜。此时老侠客看有人在刘家的客栈闹事,自不能坐视不理。 刘剑锋见是王老侠客出来解围,自是感激,也有些埋怨自己年纪不小了却总压不住火儿,冲老人家一抱拳道:“叔父如此安排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一来您老带着拜会鲁掌门的寿礼恐有不便,二来不知这位大侠是否肯屈尊?” 刘剑锋和王钰坤两人望了望那黑衣人,见他并无异议,王老侠客道:“我这边不妨事,这位大侠若不嫌弃就请同往震字号四院,我们把正房让给大侠如何?” 那黑衣人也不客气,拍出十两银子,说道:“用不着你付房钱。”说完转身找了一个二人座坐下。小二虽然挨了他的骂,但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去倒了茶水。刘掌柜又向王老侠道了谢,围观的众人见事情解决纷纷散去,韩海也回到雅间,夏峻等人知道武林中人秉性各异,似这般胡搅蛮缠的不在少数,也并不奇怪。 第二日一早,夏峻一行早早的收拾妥当,打算在客栈用点早点便继续向西赶路。进了酒楼,只见大厅又像开锅一般,一群人围在柜台周围吵吵嚷嚷。一个年轻人喊道:“定是那贼所为,昨天就瞧出那人不是好人,从没见过这般无礼的。” 另一名道士模样的人接过话茬道:“那贼忒也可恶,昨晚我只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便盗去了我的长剑,只留这个在剑鞘中。”说着晃了晃一把折断的木剑剑柄,然后狠狠的拍在桌上。 话音未落,旁边一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鞘,惊呼道:“我的长剑也被换了!那是我师傅送给我的!此事定跟他完不了,竟然欺负到巨鲸帮的头上来了!” 起初说话的那年轻人又道:“我昨天就觉得此事蹊跷,不愿趟这趟浑水,这下倒好,把寿礼丢了还拜什么寿?” 第七章 西行第六节 正在此时就听王钰坤厉声道:“云儿还不住口!嫌跟头栽得不够大么?还四下里嚷嚷!三个大活人,让人从眼皮底下把寿礼摸了去,还有什么脸面在此聒噪?我看这寿也不要拜了,没的丢了老哥哥的脸。(..tw)說閱讀,盡在云儿、大成收拾东西,这就随我回河南。” 刘剑锋见王老爷子为了替自己解围摊上了这事,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便道:“王世伯为了替我解围遭那贼算计,这损失应该由我来赔,如果世伯不嫌弃,我按昆仑客栈的礼单再备一份,世伯和鲁掌门几十年的交情,不要因为出了这岔子就……” 没等刘剑锋的话说完,王钰坤道:“贤侄,此事怪不得你,老朽无能,当真没有脸面去见老哥哥了,如果方便的话,烦劳贤侄将此信面呈鲁掌门。老夫这就告退了。”说着转身便要走。就听刘剑锋道:“世伯留步。” 王钰坤站住道:“贤侄还有何话讲?” 刘剑锋道:“我本不欲讲。”说着向大家抱了拳道:“众位朋友都在,不是在下自爆家丑,那贼人确实不是一般人物,不知是何来历。”说着将头上的帽子除掉对大家说:“众位请看,我这头上的发髻不知何时被那贼剃掉了。不是刘某说丧气话,若是他想取我性命当真易如反掌。往后这‘小昆仑’的名号我是再不敢当了。但无论如何,我想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刘掌柜所言不假,在此事没弄清来龙去脉之前,王老侠不可意气用事。”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朗声说道,此人正是何冲。 王钰坤扭头对何冲抱个拳,问道:“先生此话怎讲?事情已经很清楚,我等技不如人栽了跟头,还有何不明之处?” 何冲道:“王老侠请了,在下何冲,甘肃平凉府人,这位是在下的主子夏峻夏公子。(..tw无弹窗广告)何某有几句谬言,老侠客听听是否有理。我认为此事未必是那黑衣人所为。众位之所以把焦点集中在那黑衣人之上,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他借宿王老侠的院落之中;二是凡替刘掌柜这边说话的人都着了道儿。而何某说未必是那黑衣人所为,原因也就集中在各位这两个所谓证据上。第一,既然那贼能够盗取王老侠的寿礼,又在众位的宝剑、发髻上大做文章,那么过这几道高墙对他而言可谓如履平地,我们也就没有必要怀疑此人定是住在王老侠的院内;第二,既是为盗,就是本领再高,一般也不愿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何况是在昆仑脚下?如果真是那黑衣人所为,他若是冲着王老爷子的寿礼来的,又在得罪他的人身上做文章,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在何某看来,那黑衣人多半是被栽赃,而那贼此举若不是别有他意,便是弄巧成拙。当然何某只是猜测,并未有半点真凭实据。” 何冲虽然口中说并无把握,但是分析得在理,众人倒有一半相信了,王钰坤也迟疑了,道:“依先生言,此事会是何人所为?” 何冲道:“江湖上也未曾听说这么一号人,还当真不好猜。若是此贼只是为了栽赃而盗宝,那我们在此空想也无济于事,还要从黑衣人那里着手。若是此贼盗宝为主,顺手栽赃,那还要听听王老侠所带的寿礼到底是何物了,不知王老侠是否方便透露。”说着试探性的看了一眼王钰坤。 王钰坤道:“跟头都已经栽到底了,还有什么不肯讲。我跟鲁掌门的交情几十年了,原也不在这寿礼的薄厚上。我们此来带的无非是些本地特产,此外老哥哥喜欢舞文弄墨,我还带了两件文房用品,一件是紫檀嵌八宝桌屏,另一件是虎形寿山石镇纸,失窃的便是这两样。” 何冲道:“恕何某直言,老侠这两样宝物虽然珍贵,但不能算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又不是武林人钟爱的物件,那贼为什么这么多人的寿礼都不偷,偏要偷王老侠的呢?况且八宝桌屏携带不便,又不方便换成现银,偷它自是不如去偷些金银首饰。所以我看此事定有蹊跷之处。” 王钰坤沉默不语,夏峻接过话茬道:“诚如老侠客所言,您和鲁掌门的交情不在这寿礼的薄厚上,您万里而来,人能赶到,鲁掌门就倍感欣慰了。若是您为此事赌气而返,鲁掌门知道了也必伤神,反倒坏了他老人家的兴致。今日这么多侠客在此,其中也有着了那贼人道儿的。不如我们先按下此事,等掌门的寿事过了,再返回头来一并找那贼算账。” 众人频频点头,都赞同这位夏公子和何先生所言。王钰坤也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如此也罢,多谢公子良言。” 第八章 拜寿第一节 距离玉虚峰山脚还有二十里路,早有长亭搭出,长亭周围还散着几个凉棚,供过往之人歇脚,昆仑派俗道弟子不少人在忙里忙外,给人倒茶水解渴。,尽在习武之人,多半豪爽,很多人在此处休息攀谈。待到夏峻等人走到近前,几名年轻道士看他衣着华丽,又是前呼后拥,忙上来招呼。夏峻一行人虽都骑马,但颠簸了几个时辰,正好趁此机会歇歇脚。反正天色尚早,日暮之前定能赶到昆仑派。 众人刚坐稳,不远处一个三十七八岁的道士,快步向这边走来,一眼认出了王钰坤,还未到近前便朗声喊道:“这不是王老侠客吗?家师早上还在念叨您呢,不想下午您就来了。”说着便要给王钰坤下拜。 王钰坤连忙双手拦住,把他扶了起来朗声笑道:“正清贤侄客气了,自家人还行这个礼?你师父身体还好吧,我们老哥俩一别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来人正是鲁其远的二徒弟钱正清,在“正”字辈的弟子里武功不算拔尖的,但是人精明,会办事,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钱正清道:“师傅身体硬朗着呢,整日心情也舒畅,就有一样,总是惦记着您几位老弟兄,盼着大伙儿都来。这次您来了,就多住几日,师傅便能更年轻些。” 王钰坤道:“哈哈,贤侄还是那么会说话,我看主要是你们小哥儿几个现在都成熟了,能替你师傅分忧了,你师父他老人家才能有好心情。诶?怎么不赶快去见过你师叔?” 吴先生离开昆仑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在这期间他跟鲁其远倒是见过几面,但是都不是在昆仑山上。因此,正字辈的弟子跟他都不是很熟,钱正清老远的认出了王钰坤,却不识得同门的师叔吴其正。他端详了吴先生半晌,方道:“莫不是吴师叔吧?” 吴先生微笑道:“正是。” 钱正清连忙跪下给吴先生磕了三个头,道:“真是师叔,弟子眼拙,请师叔恕罪,二十多年没见,正清时时惦记着师叔呢。师叔可还记得我么?” 吴先生道:“怎么不记得,你小子当年带着正明偷酒吃让我撞见了,罚你们站了一宿,是也不是?” 钱正清道:“是啊,当年我只有十三岁,如今这般年纪了。师叔倒是除了须髯略有花白,其他没甚变化,面色仍是这般红润。”钱正清环视了一圈,跟王云、赵大成了招呼,看夏峻雍容华贵、气宇轩昂,忙问王钰坤道:“老侠客,这位是?” 王钰坤骂了一句自己道:“我真是老糊涂,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夏峻夏公子,是你师父的贵客。” 钱正清当然知道夏峻这名字,只是素未谋面,也没料他年纪竟比自己还轻,忙道:“今日尽是贵客,夏公子的名字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钱正清忙叫人把粗茶碗换下,命人换了茶具,重新泡了茶水,递给众人。 何冲饮了一口对钱正清道:“真不愧是昆仑派,这才五月初,当年的雨前便到了。”钱正清道:“先生果然是懂茶之人,这确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是太湖帮的朋友带来的。配以昆仑的冰雪融水别有一番风味,不知先生可喝得习惯。” 何冲笑道:“瑶池之水是王母娘娘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我等凡夫俗子能有幸一品,还怎敢挑肥拣瘦的?”众人听了无不捧腹。 正这时,一个小道士跑过来对钱正清说:“师叔,那边青城派的陆掌门来了,正明师叔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钱正清起身向大家抱了拳道:“夏公子、吴师叔、王老侠各位恕罪,在下失礼先告退了,等晚些时候我们在观中再聊。”说完转身走了。 何冲顺钱正清的方向望去,正看到早上拿着剑柄吵嚷的道士,对众位说:“公子、王老侠,那人不是宝剑被掉包的那道士么?不想是青城派的。那贼敢在陆掌门的眼皮底下触青城派的霉头,定不是善茬。” 夏峻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青城派那边。青城派一行人距离他们也就四五丈远,夏峻往那边看时,或许是钱正清正在给青城派介绍夏峻这边的人,青城派众人向这边投来目光,还有几人频频点头。夏峻忽然意识到他们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忙抱了拳,微笑着点了点头。青城派有几个年长的也连忙抱拳回礼。 王云见青城派众人向自己这边行礼,心里跟着美滋滋的,说道:“夏员外好有脸面,连四川三大门派之一的青城派也如此尊敬员外呢。” 夏峻笑道:“哈哈,夏某别的不爱,就爱结交朋友,时间久了,江湖上的朋友听说过的,也都卖我个面子。在江湖上行走的,没有人嫌自己的朋友多。” 王钰坤笑道:“夏公子所言极是,夏公子的为人真是江湖人的表率啊。”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徒弟,似是告诫他们要谨记夏峻的教诲。王钰坤这话倒不是谄媚,这同行的一路,不论从自己眼里还是从旁人眼里,都看得出夏峻为人仗义胸襟开阔,凡是有他出面,总是一呼百应。此刻夏峻能够提点儿子几句,虽都是些平淡无奇的话,但也觉得儿子能受益不尽。 赵大成见夏峻这么平易近人,也忍不住插嘴道:“似夏员外、青城派掌门这样的人物,自是人人都想结识,但若是寻常人物,认识得再多恐怕也无益吧?”说着用眼睛划拉了一下周围,看见五六丈外一个独自坐着饮茶的青年,说道:“就好似那边那人,便没有一个上去搭话的。” 夏峻呵呵笑道:“老弟这话就不妥了。交朋友交的是性情,不是势力。我们交朋友本不图报答,但只要你以诚待人,朋友就会真心对你。若仅仅仗着势力结交朋友,只会是趋炎附势的多,心照神交的少,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众人无不点头称赞,夏峻接着道:“若是说得世俗些,今日落魄之人,怎见得明日不会飞黄腾达?若没有屯土山上曹操劝降关云长,又怎有华容道关羽义释曹孟德呢?再退一步说,即便是鸡鸣狗盗之士不也能为孟尝君所用么?” 众人听了夏峻之言无不称赞,就连远处独自喝茶的青年也似向这边投来赞许的目光,与夏峻的眼神一碰,微微颔首,随即扭过头去继续饮茶。夏峻料想他听不见自己这边讲话,但也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众人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便上马继续向昆仑赶去。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汉白玉牌楼,走近来看,上写四个金字“万法昆仑”。过了牌楼再走几十丈,便是昆仑派的大门。道童见有人来,早早的迎上来,往院中相让。韩海等人赶着车马从门外小道直奔后院,夏峻、王钰坤一行人迈步从正门进得院中,绕过九龙照壁,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方砖铺地的甬道,深深的通向下道院门,甬道两边彩旗招展,两侧各是一个二十丈见方的习武场,四周松柏成荫,一些道士仍在认真的习武练功。众人一看便挑指称赞,说昆仑派果然治派有方,有条不紊,并未因祝寿之事荒疏了弟子们的修行。引路的小道士听众人夸奖,开心的补充道:“鄙派弟子功课分早、中、晚三课,早、中习武,晚上修道,这些日子由于给掌门办寿事分别有一半弟子停了或早或中的功课,其余两课却是不可少的。”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吴先生举目四望,目力可及的范围,除了远远的望见二门还有当年的影子,余者都是自己下山这二十余年修建的,不免感慨万千,说道:“鲁师兄当真是将昆仑派发扬光大了,瞧这阵势,着实是花了一番心血,非当年可比啊。这里原来只是荒石野草,此刻却整饬得这般光鲜了。” 正说着,迎面大步流星走来一人,后面的小道士显然是有些跟不上脚步,一溜小跑的跟着,距离夏峻等人还有五丈多远,小道士用手指点,前面那人拱手口称无量天尊,道:“贵客驾到,贫道来迟,还望恕罪。”走到近前,又冲夏峻一抱拳道:“如果贫道没猜错,这位就是夏员外吧?”随后又同吴先生和王老侠打了招呼。 第八章 拜寿第二节 来人正是鲁其远的大弟子赵正海,他一面引导着夏峻等人往里走,一面道:“员外到得二十里外的长亭时就早有弟子来报,师父他老人家本想亲来迎接,可巧乌斯藏的大宝法王和西少林的空见禅师刚到,师父他分身乏术,只能由弟子代为迎接。[..tw超多好看小说]說閱讀盡在” 夏峻呵呵笑道:“有劳道长了。” 赵正海又道:“师父说夏员外和王老侠都是贵客,请到天字乾号院和离号院下榻。两位的随行车马已经安排过去了。师父还说,员外若是旅途劳顿便先歇了,若是不妨事,师父在中堂同大宝法王和禅师吃茶,请员外同往。” 夏峻听说大宝法王和禅师都在,自不肯轻易放过机会,便道:“昆仑山路虽险,夏某拜望老掌门的心情更切,自当立时拜会鲁掌门。”夏峻回身向何冲使了个眼色,何冲拿出一个精美的方形剔犀彩凤拜匣,夏峻接过拜匣双手呈给赵大海道:“这是夏某的礼单,请道兄转呈鲁掌门。” 赵正海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道兄二字实不敢当,员外直呼贫道正海即可,您的礼单我一定面呈掌门。” 王钰坤也回身向王云拿了礼单递给赵正海。由于他除了干鲜特产之外,两件主要的礼物都在昆仑客栈不翼而飞了,此时的礼单,乃是重新写过的,上面列的物件多半是夏峻和刘剑锋帮忙凑的,因此王钰坤的礼单递出,表情十分尴尬,连话也不好意思多说,只是道了声:“烦劳贤侄一并呈于鲁兄。” 不想赵正海接过王钰坤手中的礼单,表情同样尴尬,愣了愣道:“王老侠客不是已经差人先给递了礼单?怎么此时又递一份?” 王钰坤吃了一惊问道:“贤侄此话怎讲?” 赵正海道:“本来什么人递了礼单,我也未必知道,可这事恰好让我赶上,所以印象深刻。由于来鄙派的客人,多是从昆仑客栈而来,一般早起赶路最早的也要午时才到。今天早上,未到辰时,便有人登门,说要上礼。小道士们出门询问,来人一身本地藏人打扮,操本地口音。说要给鲁掌门上礼,还说鲁掌门看了礼单一定会给赏钱。小道士见他衣衫褴褛不像上礼之人,倒像是借着鲁掌门办寿这吉利气儿来讨赏的,便想给几个铜板打发了。没想到那人说,定要纹银十两才肯离去,小道士没办法把贫道叫来。那人见贫道像个管事的,把身上背着的口袋放下,从里面掏出一大一小两只木盒。我见那小盒乃是紫檀木制成,上镶金环金扣,不像牧民的物件,便仔细打听了一番。那人不善说汉话,废了老大劲才说明白是受人之托来送礼物,可又不知是何人所托。后来,他突然想到还有一封书信,连忙从怀里掏出,我接过来一看,上书王老侠的名讳。我问那人是否是王老侠托他来递礼单,他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说:‘好像那人是让我这么说。那人还说你们会给我十两纹银。’我打开小盒,看到确是寿山石不假,与礼单无异,便差人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打发他走了。当时我便觉得奇怪,此时看来王老侠也并不知情?” 众人听了无不吃惊,赵正海描述的宝物正是王钰坤丢失的寿礼。两天之内先是遇到黑衣怪人礼物不翼而飞,转过天来又失而复得?这几件事之间有何联系,谁也猜不透。(..tw)最尴尬的当然是王钰坤,老侠脸一红,把丢失礼物的经过简单告诉了赵正海。赵正海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何冲知道此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便道:“目前此事尚无眉目,若是盗宝和送宝之人是同一人,想必他此举跟鲁掌门的寿日有关,此人多半会再次出现。我们留心些,看看能否看出些端倪。若是盗宝和送宝不是一人,那恐怕更难推断,我看我们还是先安顿下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众人听何冲讲得有理,便暂时放下此事,各自回房。夏峻回房净面更衣,随赵正海赶赴掌门的书房。 夏峻等人刚走到书房门口,从门内抢出一人,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健硕,看面相也就五十岁上下,须发稍有花白,身着天青色宽大道袍,快步走下台阶,一张口声赛洪钟:“远之老弟,想死老哥哥了,赶快屋里请。”说着紧走两步揽着夏峻的手腕便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道:“这几日人多事杂,莫怪哥哥怠慢了贤弟,此事过后你不许走了,在此处陪道兄住个一年半载,好好聊聊。”说话便进了屋。 进得屋内,两个大和尚起身相迎,夏峻看这二人虽都是僧人打扮,却是一个禅宗,一个密宗,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道:“敢问两位高僧可是大宝法王和西少林的空见禅师?”两位大和尚口诵阿弥陀佛答道:“正是。” 夏峻连忙道:“晚生夏峻,能拜会两位得道高僧真是三生有幸。” 法王呵呵一笑道:“夏公子青年才俊,大名远播中原、西域,老僧更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鲁其远道:“果真是英雄相惜,不用贫道引荐了,是不是相见恨晚啊。”四人分宾主落座,鲁其远对小道士道:“快把茶水换下,上我最好的茶叶,给各位贵客品鉴。” 空见禅师道:“要说还是夏公子有脸面,最好的茶叶要等公子到场才肯拿出,我等还要沾夏公子的光了。” 鲁其远哈哈笑道:“非是贫道吝啬,这茶叶本就不多,摘采之后又多半孝敬皇上、王爷和各路达官了,贫道这儿分到的也就区区几钱,只够泡一壶,当然要等贵客到齐才肯拿出。空见大师乃方外高人,还于这茶酒之事上计较么?” 空见禅师道:“师兄此言差矣,酒乃僧家之戒不假,茶却非但不是僧家之忌,反倒同禅性相承,所谓‘正、清、和、雅’便是茶性和禅性的统一。师兄怎可将茶酒并提呢?” 鲁其远笑道:“哈哈,大师这是挑贫道的理了,既是行家自然要饮极品,我这茶叶正当请三位品品。”说话间,两个小道士抬着一方花梨茶桌过来,桌上摆着一只茶盘,茶盘口盛满了水的水晶缸、一个小红泥茶炉、一把鸡首汤壶、一把白釉茶壶和四个白釉茶碗。 两个小道士把茶盘放下,其中一个把炉火拨旺,另一个用水晶舀子将水舀到汤壶中。过了一会儿,炉火通红,小道士把汤壶架在炉上,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轻轻的扇了起来。扇了一会儿,听到汤壶中的水开始有了响声。壶里的水声越来越大,壶嘴里也有缕缕蒸汽冒出来。两个小道士丝毫不停手的扇着,终于壶中的水不再有响声,壶嘴里的蒸汽直冲向上。小道士赶紧放下手中的扇子,拿起汤壶,烫了几遍茶壶,小心的拿出盛茶叶的铁罐,将茶叶倒入壶中,用水一冲,屋内顿时香气四溢,小道士并未停手,而是继续不断的用沸水淋浇茶壶,淋了约莫十几遍,才将茶壶茶碗放到另一个小些的茶盘中,端上桌,向杯中斟了七分满,分递给四位品尝。 鲁其远满脸笑容道:“各位品品这是何茶,茶品如何,有何**?” 空见禅师道:“不用问,单这泡茶的工序和满屋沁鼻的茶香,必是龙井无疑,而道兄既然如此视为珍宝,想必是西湖明前。” 鲁其远呵呵笑道:“大师果然是行家,品茶讲究‘色’、‘香’、‘味’、‘形’,大师只闻茶香便知是明前西湖龙井,果然不凡,何不品上一品?” 三人接过茶碗,空见禅师道:“看这叶形圆整、茶色翠碧、汤色嫩绿,必是明前龙井无疑,只是明前也分狮峰、虎跑、灵隐、云栖,这老衲便分辨不出了。” 鲁其远笑道:“这便是西湖畔狮峰山那棵千年茶树的头茶明前,每年也就产三四斤,若不是贫道今年过寿,也无福消受啊。” 夏峻品了口茶道:“果然是茶中极品,也只有这北宋定窑的白釉印花菊瓣瓜棱茶壶、茶碗才能相衬啊。” 鲁其远听了这话,两眼放光道:“哈哈,果然瞒不了远之老弟的眼睛。” 夏峻道:“这白釉茶碗色白而温婉,釉薄而细亮,配着嫩绿的茶色,给人清爽柔和之感,可谓绝配。而哥窑开片过大,汝窑颜色过冷,虽是瓷中极品,却不似这白釉壶配的贴切。” 鲁其远听了笑开了花,道:“妙,妙。曲为知音而奏,酒为知己而斟。两位如此识货,不枉贫道苦心啊。” 大宝法王也饮了一口道:“这水可是西湖虎跑泉之水?” 第八章 拜寿第三节 鲁其远惊叹道:“法王果然是中原通,若说禅师和夏公子能辨识出明前、定窑尚在贫道意料之中,法王怎一入口便知是虎跑泉水?” 法王道:“贫僧虽略晓中原文化,却品不出这水是西湖水还是太湖水。.tw[]k只是掌门既然茶、盏都用极品,哪有在水上缺憾之理?定是要西湖虎跑泉水才合情理。” 鲁其远笑道:“大师所言极是。要说在西湖之畔,饮这虎跑泉水原也不难,而远在昆仑,这水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泉水从地中而生,带着大地灵气,茶以此水养,自当也以此水泡。茶、盏、水俱佳,才配得上几位贵客啊,哈哈。” 夏峻道:“鲁掌门错爱了。远之本也猜测此水来自虎跑泉,但诚如掌门所讲,万里运水是何等的珍贵,为何却仍以此水温热壶盏呢?是以方才夏某犹豫不决。” 鲁其远道:“夏公子问的好,既然各位猜不透,我就不卖关子了。其一这虎跑泉水虽然珍贵,但却不宜久存,久存之后灵气丧失,便与常水无异了;其二,虎跑泉水只有配以当年的明前方显水品珍贵,明前既无,余下的水也无用了;第三,既是极品只供上上宾饮,昆仑山上除了三位,再无人有此礼遇。是以,留足四壶水,余的便没用了,不如拿来温热壶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鲁其远道:“前几日崆峒派的杨掌门先到,与贫道谈起贤弟,说贤弟前些日子东去太原,可是为了穆家之事?” 夏峻道:“掌门也有耳闻?” 鲁其远道:“穆家穆成鼎和穆明正父子俩武功盖世,习武之人无人不晓,” 夏峻道:“只可惜这家一脉单传,遭此一劫,竟就断了香火。更可怜我那妹妹,也难逃此劫。” 空见叹道:“阿弥陀佛。穆家遭受灭门之灾,老衲也有耳闻,但江湖上的人传闻穆家的小少爷并未遇难。” 夏峻道:“穆家遗后名叫穆云龙,当时确已脱险,我本打算将其带在身边照看。没想到在西安庙会上竟不慎让人掳了去,夏某派人四处寻访了十几日,也还没有消息。” 鲁其远安慰道:“夏老弟也不必太过担心,想必是被什么人牙子拍了去,他身上总有些功夫,应该能逃的出来。” 夏峻叹气道:“几位有所不知。江湖上惦记这孩子的人不在少数,单同夏某正面相遇的就有雁北十杰和秦辉。(..tw好看的小说)那雁北十杰在西域名头不算响亮,但在山陕一带提起来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那秦辉不知几位是否有耳闻,正是穆家的弃徒。那厮武功当真了得,一人独斗雁北十杰不但不落下风,还打死两人全身而退。那厮也在寻找这孩子,我们本想,到了西安就把他甩了,不想穆家人说在西安也见到过他。唉,只怪我一时大意,让云龙在庙会上走丢了,若是让这厮掳了去,恐怕凶多吉少。” 鲁其远道:“那秦辉抢那孩子所谓何故?难不成跟穆家的秘籍有关?” 夏峻道:“如果夏某猜得不错,秦辉正是为此事而来,而且蓄谋已久。穆家灭门的现场我也去过,当真是一片狼藉。”夏峻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据吴先生讲,穆家灭门一案出自穆家本门之手,各位想想,能有如此武功,除了这秦辉还能有谁呢?” 鲁其远道:“穆家的秘籍若果真像江湖上传的那么邪乎,穆明正为何不传给自己的子嗣,反倒让外人抢了去?” 夏峻道:“我和穆家的穆修齐倒是有些交情,他说由于自己天资一般,父亲觉得他练不了高深的武功,便只教他一些基础的功夫,至于武功秘籍更是没给他看过。由于秦辉年纪比穆修齐长,悟性也高,穆老爷子倒是在他身上颇下些了功夫。可惜秦辉贪恋女色,穆明正觉得他人品不端,将他逐出师门。后来穆修齐有了儿子,穆家老爷子觉得孙子是习武的材料,因此一门心思花在他身上,没想到云龙八岁时,还没学到什么东西,穆老爷子就一病不起……” 空见道:“想必是那秦辉夺了秘籍却有不解之处,便掳了穆云龙,从他身上找线索。” 夏峻道:“大师所言正是夏某担心之事。” 鲁其远道:“看来此时不除秦辉,以后便难了。”说着转头望了望空见和法王。 法王会意道:“此等欺师灭祖之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佛祖也容他不得。” 夏峻道:“掌门和法王所言极是,只是夏某虽然在地方上有些名头,但在武林之中,却难号令群雄,要抓秦辉谈何容易。” 空见大师道:“要说号令武林群雄,能与眼前这人比肩的可谓凤毛麟角吧。”说着用眼瞄了一眼鲁其远。 鲁其远道:“大师客气了,不过为匡扶武林正义计,贫道自是义不容辞。” 空见大师道:“明日酒宴之上,不妨将此事提出,定然一呼百应。” 夏峻道:“如此甚好。” 几人聊着聊着,日渐西斜。鲁其远本预盛排筵宴款待各位用饭,但这几位非僧即道,加上夏峻建议鲁掌门养足精神,以备明日的盛会,众人也就随便用了些素餐,各自回去休息。 夏峻回到房中,换了一身衣服就到大宝法王的小楼里去。大宝法王听到随从报告,马上就从房里出来,见到夏峻,一把拉住他的手,哈哈笑道:“老衲听随从说有人来访,就猜想是夏公子,果然不出所料。来,夏公子刚才品了龙井,也尝尝我们藏人常喝的酥油茶。” 夏峻道:“法王在乌斯藏惯饮香味浓郁的酥油茶,同绿茶的清雅不同,可谓各有千秋。夏某在江南固爱饮龙井,到了这昆仑山上,反倒是热腾腾的酥油茶更适合些。” 大宝法王道:“此话不假,好似苏杭美景虽冠绝天下,我藏人却不艳羡。即便把苏杭的亭、台、楼、阁、池、塘、石、柳尽数搬来,没有江南的风月、水土、佳人、软语相配,也全无味道。你们汉人是怎么说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第八章 拜寿第四节 夏峻与大宝法王两人说着话携手揽腕进到屋内,不一会儿,小和尚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大宝法王接过来饮了一口道:“不是老衲扫鲁掌门的兴,只是生长在这片土地,早已习惯了青稞酒、酥油茶的味道,换了旁的,就是再好也不是滋味儿。” 夏峻道:“法王所言极是,天下可享之福虽多,却不是样样都享受得了的,好比夏某,虽富甲一方,却享不了清净之福,总是喜欢四处闯荡,结交朋友。” 大宝法王道:“说到享乐,谁也比不了你们汉人,且不论旁的,单是吃一杯茶就有那么多名堂讲究。” 夏峻道:“法王是方外高人,跳出轮回外,不在五行中,自不把凡人乐趣放在眼中。夏某早有耳闻,法王所好的,当属弘扬佛法了。” 大宝法王正色道:“老衲平生专修密法,立志将密宗佛法发扬光大,最敬重本宗始祖金刚智。他当年携一部《大般若经》由身毒国过海而来,才开创了密宗。老衲十几年前曾有幸在金刚智圆寂之处洛阳广福寺中得见此部经的原本,只可惜那庙中方丈将此经视为珍宝,不肯与我多看几眼。若是能让我从头至尾遍,那是死了也甘心哪!” 夏峻道:“法王言重了。(..tw无弹窗广告)说也凑巧,夏某也曾到过广福寺,与寺中的义福方丈还颇有些缘法,前几年寺中失火,还是夏某捐了些香火钱,帮忙翻修的。” 法王听到广福寺失火,大吃一惊道:“那部《大般若经》可曾烧毁?” 夏峻道:“所幸寺中的藏经楼距离火源较远,这部经书丝毫未损。义福方丈感念夏某助他修复寺庙,把这部经书赠与了夏某。夏某虽也修佛,却没有慧根。夏某早知法王敬重金刚智禅师,今日便是专程来献宝的。”说罢从怀中拿出一个黑乎乎的包裹放在桌上。 大宝法王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典就在眼前,不禁激动万分,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黑布包层层打开,露出经书蓝底黑字的封面,正是金刚智手抄的《大般若经》,大宝法王拿起经书一页页的翻看下去,泛黄的纸张上一段段经文确是出自金刚智禅师的手笔无疑,与那日自己在广福寺看到的一般无二。大宝法王看得如痴如醉,好似金刚智前辈化身书中向他口传心授一般,看着看着,金刚智的音容笑貌似乎依稀可见,大宝法王时而欣喜,时而忧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茅塞顿开。法王旁若无人的将全书从头翻看至尾,才忽然想起来一直把夏峻晾在一旁,忙不好意思的说:“实在抱歉,老衲失态,公子见笑了。”顿了顿又道:“夏公子说要将此宝赠与老衲,此话当真?” 夏峻道:“怎能有假,这部佛经由密宗鼻祖金刚智禅师所译著,交由他的弟子保管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大宝法王喜形于色,忙把经书重新包好,揣在怀里,对夏峻千恩万谢,连道:“以后夏公子的事,只要老衲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夏峻道:“法王客气了,法王是首屈一指的密宗大师,虽不是朝廷命官,但却是藏民的实际精神领袖,身份同半个国君相似,夏某以后还要多仰仗法王呢。” 大宝法王压低了声音道:“夏公子此等话不可妄言,昆仑虽远,但万一被东厂的耳目听到了,给你我安个欺君叛国的罪名,不用问罪,立时便可缉拿斩首。” 夏峻道:“唉,说来可气,如此泱泱大国,竟让一帮阉人当道,举国上下,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活的提心吊胆,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遭灭族之灾。想必乌斯藏这佛家圣地也少不了受那些阉人的气吧?” 大宝法王哼了一声道:“那些阉人本成不了佛,也就不信佛,行事往往不讲因果报应,不修来世,业障越积越深。但话说回来了,即便没有那些阉人作怪,让些教外之人在乌斯藏指手画脚,也会搅扰神灵。朝廷总说年年调粮草支援乌斯藏,可以这区区几万石粮食若是惹来神灵的责怪,又怎能说不是得不偿失。”说着叹了口气,又饮了口酥油茶道:“不谈此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夏峻起身道:“今日时间不早,法王一路旅途劳顿,还是早点歇了,夏某这就告辞了,改日再向法王讨教。” 法王起身相送,说道:“夏公子如肯赐教,老衲随时恭候,便是回了乌斯藏,雍布拉康宫的大门也随时向公子敞开。” 夏峻辞别了大宝法王,回到自己的小楼,韩海见主子回来,忙迎上来道:“员外回来了。崆峒派杨掌门来了,正在楼上跟何先生说话呢。”夏峻道:“他几时来的?”韩海道:“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说要等见过员外再回去。” 夏峻阔步进门,何冲和杨广程听到脚步声都起身相迎。杨广程抢上一步,施礼道:“员外爷回来了,有日子没见,想死广程了。” 夏峻微微抬了抬嘴角道:“哦?广程来了?前几日听正容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可痊愈了?” 杨广程满脸堆笑道:“一点小病,不打紧的,劳员外惦记。” 夏峻见他满面红光,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又见他身穿一件白色礼服,与九品官服相似,头束四方平定巾,配水晶巾环,显是特意新做的。夏峻道:“几时到的昆仑山?” 杨广程道:“来的时候怕晚到,早走了几日,三日前就到了。” 夏峻点点头道:“拜会过鲁掌门了?” 杨广程道:“鲁掌门这几日都在单独会见贵客,我递了几次帖子,但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拜见。” 夏峻道:“嗯,鲁掌门这几日忙于应酬,大概腾不出时间,等明天大典时再拜会不晚。若是多住个三五日,也不愁有单独会见的机会。” 杨广程呵呵干笑了几声,不知如何应答,双方沉默了片刻,夏峻道:“明日便是大典,我还要准备准备,你也回去早点歇了吧。” 杨广程闻听此言,起身向夏峻行了礼,又向何冲哈了腰,退了下去。 第八章 拜寿第五节 等杨广程走后,何冲笑呵呵的对夏峻道:“大宝法王那边怎么样?礼物可曾收下” 夏峻道:“先生想的这件礼物果然是投其所好,大宝法王不但收了而且还爱不释手。言谈话语也听得出近了很多,把咱们当自己人了,还说日后会对咱们鼎力相助。” 何冲道:“藏人耿直,不会使心眼,他说会帮助,多半便会真出力,看来此行非虚啊。” 夏峻点点头道:“听的出法王对汉人治藏颇有微词,不过这毕竟是跟法王的第一次单独会晤,双方说话都只是点到为止,深的话也没有说。咱们一步一步来吧。杨广程跟先生聊了些什么?” 何冲道:“还不都是一些云山雾罩的东西,不过有一点有用的,看得出这杨广程极力想巴结鲁其远。主人去拜会鲁掌门的时候,在下也没闲着,在天字号、地字号几个院子四处转了转,打听到一些消息,其中就有这杨广程的。听说他准备了厚礼拜见鲁其远,具体准备的什么,各说不一。何某借此诈杨广程的话,问出了个大概。常规的礼物不说,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柄短刀,据说是三国时蒲元所铸,杨广程找工匠重新做了刀柄和刀鞘,又嵌了宝石赠给了鲁其远。(..tw好看的小说)再加上之前卫正容说崆峒派接的也是金贴,想必结交鲁其远这事早有举动。” 夏峻脸上略微有些不悦之色,却说:“此事不必过多计较,车马劳顿,我有些乏了,先生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好戏呢。” 第二日,夏峻早早的起身梳洗,吃过了早点,泡了一壶好茶,同何冲等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夏峻这几日心情大好,因此像韩海、小九儿这些低一点的人物也放得开在主子面前说几个笑话,惹得夏峻、何冲等笑声不断,就连吴先生这等不苟言笑的人也是忍俊不禁。吃过几杯茶,昆仑派的弟子来报,说鲁掌门请夏员外前去赴宴。 寿宴大厅正中挂着的正是夏峻昨日所赠的礼物――“万宗朝圣图”,这是二十名顶级织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和羊绒绣制而成,图案是峨眉、少室等众山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座雄壮巍峨的昆仑山,精妙绝伦,叹为观止。不少人正围着这幅图观看,几个貌似是知道内情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此图的来历,就连用了多少羊绒多少金线都说得活灵活现,像是亲眼所见似的,引得大家啧啧称奇。众人正议论间,忽听有人朗声道:“夏员外,您到了,快请入席。”刚才看图的众人忙把目光全部投向夏峻,只见他身穿一袭金边白衣,头戴镶玉保和冠,脚下的一双菱纹绮履,样式虽然普通,却用金丝绣满了花鸟纹饰,显得雍容华贵,仪表堂堂。夏峻不疾不徐的跟在钱正清后面,频频向人群中点头致意,身后留下一阵阵赞叹的声音。 夏峻来到主桌,谦让一番,在下首落座。大宝法王和空见禅师已经入席,空见禅师拉着夏峻的手,像老朋友似的介绍道:“这位是蜀山派掌门冯彦君,这一位是少林寺的慧然方丈。两位都是昨晚刚刚赶到,因此未能相见。”夏峻忙上前行礼,那两位也欠身离座,互道久仰。说话间,又有两人被引到桌前,介绍说是当地河州卫的土官阿卜束和流官田乐。众人天南海北的说了些客套话,不多时,厅内二十桌已经基本就座,厅外还有四五十桌,昆仑弟子还在陆续引人入座,忙的不亦乐乎。 吉时已到,鲁其远进入大厅,一边向周围人拱手致意,一边朝着主桌走去。众人见鲁其远进来,纷纷起身迎接。鲁其远快步走到桌前,与众人寒暄归座。一时间,众弟子手捧各种山珍海味鱼贯而入,尤其是主桌的菜色,有些连夏峻都叫不出名字。只有几个大和尚虽坐在主席,却只是吃着碗素面和几样素菜。 酒过三巡,阿卜束问道:“听中原人说,昆仑、蜀山、蓬莱是三大仙境,不知另外两处可有我昆仑这般美景和气势?”冯彦君听他如此问,答道:“这三个地方相隔千里,风景各有各的长处,若论气势,我蜀山是甘拜下风,鲁掌门如今把昆仑一派发扬光大,恐怕比蓬莱也是更胜一筹了。” 鲁其远忙谦让道:“冯师兄这话可说得老弟无地自容了,蜀山、蓬莱虽不以险峻著称,但皆是日月精华之所在,当真是人杰地灵。若论武功、道行,我昆仑可是望尘莫及啊。” 此时席间不少人已经醉意熏熏,几个为了讨好鲁其远的来宾,接过话来嚷道:“昆仑自古就是首屈一指的仙境,太上老君都在昆仑练法,开天辟地之时便有昆仑仙境,自不会在蓬莱、蜀山之下,况且这些年鲁掌门潜心经营,定远在两者之上了。”此话一出,席间一片沸腾,喊声、笑声、称赞声、杯盏相碰声不绝于耳。 鲁其远虽知此话是恭维,但内心还是忍不住的喜悦,嘴上却道:“那些人尽拣些恭维之词,来取悦我,冯兄切莫理会。” 冯彦君笑而不答。 阿卜束作为一个当地的土官没什么机会远赴川蜀,更难踏足东海蓬莱,当然希望天下哪里都比不上昆仑山。听众人推重昆仑,开心的接着问道:“刚才鲁掌门说蜀山、蓬莱的武功要高过昆仑,可有此事?不如比试比试让我们开开眼如何?” 冯彦君知道阿卜束是个混人,本不愿与他计较,但见他忒也不通情理,在鲁其远的寿日上出这幺蛾子,心中也是不悦,眉头微皱,并不答话。 鲁其远何等人物,怎会看不出冯彦君的不快,忙客气道:“大人莫要说笑了,论武功我昆仑派自当排在蜀山、蓬莱之后。” 阿卜束不明就里,仍然追问道:“不比试比试怎么知道,咦,怎么只见蜀山、昆仑两位掌门,却不见蓬莱的人?” 鲁其远也突然意识到此事,答道:“我这几日是忙糊涂了,还真未见到蓬莱仙长。” 第八章 拜寿第六节 正在身后伺候的钱正清听了这话,赶忙上前答道:“是弟子疏忽了,昨日晚些时候我问过和武,可有蓬莱的前辈前来贺寿,和武说倒是有,不过只是孤身一人,年纪又很轻,从名号上也看不出辈分,因此弟子便没有追问。:刚才弟子敬酒时倒是跟那人打了照面,是否将蓬莱的师兄请到主席,请师父示下。” 鲁其远微嗔道:“蓬莱的人无论辈分高低都是贵客,还不赶快去请!”不多时,钱正清领着一位青年过来,正是在昆仑客栈独自饮茶那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虽说不上十分人才,也称得上相貌英俊。他穿着一身竹布长衫,在一群武人之中显得卓尔不群。鲁其远寒暄两句,问道:“不知贵派老掌门近来身体可好?” 青年道:“家师身体倒还康健,只是早已不怎么出门了,因此派我来向鲁掌门拜寿。” 若从昆仑派上代掌门那里论,鲁其远该叫蓬莱当今的掌门王真人一声师叔,既然眼前这青年同王真人师徒相称,也就是与自己同辈了。鲁其远忙起身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满口歉意。钱正清马上命人加了座,请青年坐下,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师叔。(..tw好看的小说)这青年也不推辞,谢过落座。 夏峻肃然起敬道:“看这位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辈分如此之高。” 青年淡淡一笑,道:“在下陈铭宇,是家师的关门弟子,与众位师兄年纪相差较大,因此这些年家师有什么跑腿的事,也多交给我办理。” 鲁其远道:“昆仑和蓬莱相隔千里,我也有日子没有去拜望师叔了,不知这次师叔有何示下?” 陈铭宇看了看四周,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寿宴散了,我再与掌门详谈。” 鲁其远道:“这都是自己人,陈兄弟但说无妨,何况大家都想听听老神仙的教诲。” 陈铭宇面露难色,还想推辞,无奈众人在一旁撺掇,他只好为难的说道:“家师夜观天象,见太白与岁星合于一宿,西方似有不吉,让我此行多留心昆仑山的情况。来时路上,我发现冰泉喷沸水,山谷边也听说有牧人的牛羊成群死亡,这些恐不是吉兆。望掌门多加留意。” 鲁其远嘴上虽说无妨,但这话还是让他心中不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发僵。.tw[] 夏峻忙解围道:“蓬莱老神仙说得可能原也没错,不过我看被鲁掌门的寿日这一大喜一冲,恐怕就算有什么小恙也都化解了。不如大家同饮此杯,再祝老寿星多福多寿。” 众人的情绪再度被带到**,陈铭宇不接话茬,只是慢慢的饮尽了杯中酒。 阿卜束喝道兴处,朗声笑道:“既然三大仙境的都来了,又有东西少林的方丈,还是让三大仙境的高手们比试比试,好让我们这些凡人也开开眼,如何?如何?”阿卜束端着酒碗,咧着大嘴,饶有兴致的征求主席上每个人的意见。 众人不置可否,阿卜束也不以为忤,仍然不厌其烦的嚷着要看比武。院子里的众人也大多想开开眼,对这个想法赞成得很,一个个跟着嚷起来。 田乐虽然觉得今天的场合实在不适合比武,但阿卜束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如果当众反驳他,也弄得自己没面子,只得道:“我看比试高低就不必了,不过大家既然都想开开眼,不如简单比划比划,就当给掌门祝寿了。掌门以为如何?” 鲁其远面有难色,但毕竟碍着流官的面子,不便推辞,因此对陈铭宇说道:“既然两位大人这么说,本当由我或者冯兄陪师弟走两招,但是我俩都这把年纪了,我看是否师弟能给昆仑派二代弟子点拨几招,这样既算不上什么比试,也助了大人们和武林同道的兴?”陈铭宇无法推脱,只得勉为其难,硬着头皮答应了。 鲁其远见陈铭宇同意,心下高兴,回身向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弟子说:“正德,你陪陈师叔走两招。” 昆仑派的弟子听说要比武,都是既紧张又兴奋,都想在师父和众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武功,同时灭灭蓬莱这小子的锐气。但对方毕竟是跟师父同一辈分,又都担心自己对付不来,听师父找卢正德前来应战,都松了一口气。这卢正德虽然排正字辈,年龄也不算大,但武功却高的很,据说在其字辈中真正能胜他的也不算多。昆仑弟子们知道师父的用意,因此都来了精神,个个屏气凝神、手心冒汗,心砰砰直跳,期待着一场好戏。 众人让出三丈见方的场子,二人来到场地,卢正德规规矩矩的施了礼,站在下首,拉了个架势请陈铭宇进招。陈铭宇并不过多客气,还过礼后,抬手往卢正德的小臂上一搭,随即两人脚步一转,斗在一处。要说陈铭宇这一搭,还真算不得什么招式,但卢正德却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昆仑绝学苍穹印。陈铭宇并不惊慌,一招一招的接了下去。二人时快时慢,转眼打了二十多招。卢正德的掌法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昆仑掌法的要义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收一放无不准确到位,倘若没有陈铭宇在一旁陪衬,真好似是在给师弟们示范一般,正字辈的师兄弟无不惊叹。反观陈铭宇虽不落下风,却没有酣畅淋漓的感觉,有些招式到似是临时拼凑的一样。观战的众人口中虽然不说,但二人谁高谁下大多心中都有了评判。 转眼打了二十四招,卢正德还待进攻,陈铭宇突然跳出圈外,摆了摆手道:“鲁掌门,我看就到这儿吧,再比下去小弟怕支撑不住了。” 阿卜束只是粗通武术,二人虽然斗得热闹,但他却看得一头雾水,打完了也不知谁胜谁负,还好他性情直爽,不懂就问,向着慧然方丈道:“老和尚,倒谁赢了,怎么我正看在兴处便停了。” 第八章 拜寿第七节 慧然道:“呵呵,老衲眼拙看不出胜负,请冯施主评判吧。(..tw无弹窗广告)說閱讀,盡在” 冯彦君心中暗笑:“好你个慧然大和尚,自己不愿得罪人,却把这棘手之事抛给我。”口中却道:“在冯某看来,应该算是打了个平手吧?”说完看了看慧然,又看了看鲁其远。 鲁其远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冲着卢正德道:“还不谢过师叔指点?” 卢正德知道师傅的脾气,同外人比试武功,即便是弟子赢了,也不会在人前表扬,而只会拣些谦让的话说,因此上前端端正正的向陈铭宇施了个礼道:“多谢师叔!”昆仑的其他弟子可不都像卢正德这般有涵养,不少人低声欢呼起来。 院里院外的人也都煞有介事的议论着,纷纷说真是开了眼界,但于两人的胜败,很多人还是一头雾水。 正这时,旁边桌上一个浓眉阔目的中年男人激动的说道:“果真便是我说过的陈侠客了,如今在我们山东,连官府都要敬他三分,听说平常百姓还有人在家里供奉他的画像!难怪如此了得,原来是蓬莱的大侠!” 阿卜束虽见两人打得热闹,却也看不出陈铭宇有什么过人的神奇之处,听到这人说话,好奇的问:“他真有那么大的神力?大家为何怕他?” 那人答道:“你们身在西域,不知道他也难怪。我们并不是怕他,而是敬他。前几年山东浙江一带倭寇横行,是陈大侠带了一干江湖弟兄赶走了倭寇,若是靠官府那些人,不知道要多耽搁多长时间,不知道老百姓还要多受多少苦!” 此话一出,席间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从东边来的人都起身张望,目露仰慕之色,想是方才陈铭宇自报名号的时候厅院中嘈杂,大家没听真切,而且陈铭宇名声虽响,但不少人只知陈大侠,却不知他名讳,更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一时间难以把一个叱咤武林多年,带领群雄肃清倭寇的大侠同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联系起来。 只见那浓眉阔目的汉子斟了满满一碗酒,分开人群,走到陈铭宇面前,感激的说:“三年前在山东烟台见过大侠退敌,却不曾有机会当面感谢,没想今天却在万里之外的昆仑相见,这碗酒是我代表胶东父老敬大侠的!”说完了一饮而尽,把碗一放倒头要拜。 陈铭宇连忙双手相搀,他本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此时一看众人纷纷倒酒同他共饮,更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大家好似突然忘记了刚才那场比武,开始议论起陈大侠的事迹。 陈铭宇在山东、两江一带虽然名气响亮,在太行以西却少有人知。连夏峻这等耳目众多、最爱结交朋友的人也是首次闻名,更何况西域的草莽。 几个莽撞的昆仑山的寨头儿,看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陈铭宇说长道短,心中不忿,高声嚷嚷道:“一个娃娃也值得这般吹捧,还不是因为倭寇出在东边,才显得出他,若有外敌从我昆仑经过,我昆仑弟子个个都比他强。” 另一个起哄道:“是啊,冯老侠说刚才的比试是平手,我看是给蓬莱留面子,我就觉得正德兄弟要比他强得多,连他自己不也说要招架不住了么。”西边各派的豪强们听了也纷纷跟着起哄,引得一阵喧闹。那浓眉阔目的汉子心中不爽,要跟那几个起哄之人理论,被陈铭宇一把拉住。 夏峻认得这汉子是白莲教青州堂的堂主,叫做吴一鸣,同夏峻他们隔了两桌,若不是闹了这一出,还真没看见他,此时夏峻见他情绪激动,正好跟他打个招呼,缓和缓和,便冲他拱了拱手。 吴一鸣见是夏峻,转怒为喜道:“夏员外这一向可好?”夏峻答道:“托堂主的福。” 这时,吴一鸣同桌的另一个中年男人也起身走到近前向夏峻施礼,夏峻看此人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刘化,四年前在太原曾与夏员外有一面之缘。” 夏峻这才想起夏雨菲出嫁时曾经在太原府见过这位白莲教太原堂堂主刘化,只是当时对白莲教有意躲避,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夏峻忙歉然的拱拱手道:“许久不见,一时竟没认出堂主来。” 刘化道:“刚才那位陈大侠,看起来好像有点难以接近的样子。” 阿卜束翻翻白眼道:“别人捧他,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下凡了,眼里根本就没有旁人。” 夏峻笑道:“我曾在客栈里见过这位大侠,一直是独来独往,可能性格便是这样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愿意广交朋友。” 刘化道:“古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至善则像夏员外、鲁掌门这样,成为天下之人心所向。” 鲁其远赔笑了两声道:“习武之人,本当心中向善,若是邪念一盛,难免害人害己。”夏峻接口道:“鲁掌门所言极是,武林同道当像鲁掌门、冯掌门和各位长老这样匡扶武林正义,或像陈大侠这样造福一方百姓。而像穆家这般与世无争隐于闹市的大侠也当是习武之人的楷模,只可惜,穆家老爷子已经仙逝,穆家上下几十口也被秦辉这厮斩尽杀绝,在下得知此事曾亲赴太原,穆家已是一片废墟,惨不忍睹。全家上下鸡犬不留,舍妹也因此惨遭横祸。像秦辉这样的害群之马,功夫越高,越是武林大患,是全武林正义人士的公敌。” 他这话虽然声音并不太高,周围的人却已经纷纷竖起耳朵,“秦辉”这个名字最近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传闻正是他拿走了穆家的秘笈。因此“秦辉”二字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争执。 夏峻说到这里望了望鲁其远。鲁其远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见夏峻看他,赶忙接过话茬道:“秦辉此人武功高超却又心狠手辣,是习武之人的耻辱。老夫今天便趁着众位光临的机会,替夏员外说一句话。我们与其让秦辉继续祸害武林,不如以夏员外马首是瞻,见到秦辉,人人得而诛之。若不能敌,也当迅速向夏员外报告贼人的动向,大家好集中力量将此人擒获,不仅替夏员外报了家仇,也除了武林一大患。” 众人听了这话,都纷纷同意叫好。夏峻道:“夏某本不是武林中人,现在要来号令武林,实在难以胜任。在下对鲁掌门有个不情之请,烦劳鲁掌门替在下担此重任,不论哪位英雄能替夏某报此大仇,或有任何线索,都请向鲁掌门报告,夏某定当舍身相报。” 阿卜束插嘴道:“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不过听说武林中常常会推选一位盟主,依我看,这西域武林的盟主非鲁掌门莫属了。” 鲁其远虽百般推脱,但在众人不断的要求下,只得勉为其难的说:“盟主的重任,老夫本万万担当不起。但替武林除害,替夏公子和穆家报仇,老夫自当义不容辞。秦辉一事,还请众位英雄多多留意,若说结盟,也是为了杀秦辉这贼而结盟,平时众位尽可自行其事,只是遇到与秦辉有关的事情、线索,烦请与老夫或夏员外知会一声,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 在一片欢闹声中,宴会结束,八方宾朋陆续告辞。老朋友、新相识们或相互拜别,或继续三五成群的谈论着什么。王钰坤还在跟老伙计曹德海议论盗宝的黑衣人,说他一直在留意,却没见他出现;吴一鸣和刘化同夏峻和陈铭宇打了招呼也告辞了;夏峻仍然忙着应付各路豪杰…… 又过了一个时辰,众人散尽,只留昆仑的弟子整理庭院,一帮正字辈的弟子还在围着卢正德称赞他刚才打得精彩。卢正德虽然为人谦虚,但在众师兄弟的吹捧下也有点飘飘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鲁其远踱步走到众人近前,弟子们见掌门来了赶忙收敛笑容,继续干活。鲁其远看弟子们满脸兴奋也不愿搅扰他们的兴致,只是挥了挥手将正德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鲁其远只留卢正德一人在书房,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正色道:“正德,今日与你交手的陈铭宇,你以为他武功如何?”卢正德道:“我看他虽然有些招法显得凌乱,但步法稳健,并且他在二十四式苍穹印下丝毫不露败势,应该不是善茬。大概昆仑山上能胜他的也不在多数。” 鲁其远叹了口气道:“能看到这一点还算有点眼力,但是你事后可曾仔细想过陈铭宇的招式?”卢正德摇了摇头,有点茫然。鲁其远于是同卢正德将今天两人的比试一招一招的拆了下去,一边拆一边说着卢正德使的招式名称。当拆到第十四招时,卢正德突然愣在原地,说:“他看似每一招都是随意的一搭一扣,但想来想去每一招我都只能用一招化解,而且出招的顺序还是六招正着来,六招反着来的……” 鲁其远点头道:“看似每一招都是他在应付你的招式,但实际上每一招他都在领着你出下一招。他对我昆仑最精深的武功都已熟悉到这般地步,想要胜你岂非易如反掌?” 此时,卢正德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刚才的喜悦心情一扫而空,逐渐被羞愧和恐惧占据。鲁其远看到卢正德的表情,安慰道:“也不怪你当时看不出,在那种情况下,当真不容你思索,为师虽是旁观者清,当时也是在十招开外才看出来的。而且为师整个下午都在思索他这些招式的出处,有些招式真是匪夷所思。或许本来就不是什么招数,只是他随意而为。这样看来为师要想在百招之内胜他,也并非易事。” 二人又沉默了半晌,鲁其远说道:“今天比武之事不必跟师兄弟们说了,陈铭宇的招数自己回去再想想吧。” 第九章 辗转第一节 穆云龙别过郑华阳,接着往风陵渡口东的李家寨走去。他怕引人注目,并不敢买马,还是沿着小路前行。与郑华阳的一番谈话,让云龙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无知的小孩,做事情也学会要多想想再做决定。无忧无虑的童年,在家里出事的那一晚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云龙,眉宇间透出的英气和坚毅远不是一般十来岁的富家小孩子所能有的,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的也是粗布衣衫,但就连身形也仿佛突然之间长高长壮了几分似的。从前的他在祖父、父亲、继母和众人的呵护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并不知道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疾苦、邪恶。被郑华阳这么一说,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人有善恶之别,倒不是他以前不知道,只是从未这么深切的意识到。善恶不写在脸上,人心不可知,怎么才能在这复杂的世界独自立足?他越想越悲观,对世界的看法也变得消极起来。云龙一个人走在偏僻的,只有鸟雀、花草、溪水与他做伴,仿佛也只有它们才是安全的。 云龙想:“如果爷爷、爹爹、大师兄、武三叔他们还都活着,现在也不会再拿我当小孩子了,但是他们再也看不到长大的我了。”想到这里,他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他急忙定定神,忍住了泪水,暗暗告诫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现在是大男人了,不能随便流泪。”他想着身负家仇不得不报,又变得坚毅起来。 虽然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云龙觉得除了家人,郑伯父似乎是对他最好的人了,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跟舅舅那些人不一样,感觉有什么话他都愿意跟郑伯父说。他伤心的想:“以后我在这世上就只有郑伯父一个亲人了,但他身在华山,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如果我以后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有了什么烦恼心事,又该去找谁呢?”他脑中想起一个人,这么多天来,他时常想起这个人,每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人的影子,他的心里都觉得暖融融的,这份暖意好像跟对爹爹、对郑伯父的感觉都不同,也似乎更让他牵肠挂肚。这人便是帮云龙躲过于洪追逐的女孩妮子。妮子曾羡慕的对云龙说,如果自己能像云龙一样从家里跑出来就好了,这句话深深印在云龙的脑海里,她有家可归,但心不在,是否比自己无家可归更令人同情呢?他也记得自己曾向她许诺,将来一定会回去找她,虽然只是当时的一句感激之辞,但在云龙心中重若千斤。 风陵渡口距离华山不到百里的路程,正处在黄河由南向东转的拐角。金人赵子贞《题风陵渡》诗云:“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千百年来,风陵渡作为黄河最大的要津,不知有多少人曾经从这里跨越秦晋两地。虽然渡口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云龙却加紧脚步,并不做任何的停留。过了风陵渡口,沿着黄河再往东走二十多里路,便能到李家寨,郑华阳叮嘱云龙切莫在风陵渡多做停留,现在盯着他的人不少,了解内情的人一定会在渡口或在太原老家把守。若是想要回家,等在李家寨多待些日子再做打算。云龙想到人心难测,索性兜了个大圈,绕开了渡口,然后又向西折向李家寨。 李家寨虽不是大寨,但是按照郑华阳画的草图并不难找。到了李家寨,云龙打听了李志勇的住处,将郑华阳的书信和玉佩都交给他过目。李志勇读完信,对云龙说:“你的情况信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与你郑伯伯是过命的交情,你尽可以放心在我这里住下。(..tw无弹窗广告)我这里虽不如你大户人家,但总是个安身立命之所,等过些时日,我再送你渡河北上。” 云龙谢过,问道:“李伯父如何晓得我家的情况?” 李志勇笑着说:“我与华阳交好多年,他曾在你家府上跟随你祖父,因此你家的情况我也有所耳闻。况且我的武功虽然不及你郑伯父,更不及你穆家,但也算是略通拳脚,对穆家的伏魔剑法那可是仰慕已久。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我还曾百般央求你郑伯父给我演过一次伏虎剑法,我可不是偷学,不过没办法记性太好了,到现在也还记得几招,哈哈!” 云龙见李志勇性情豪爽,心情跟着开阔了起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也都抛诸脑后,不顾的劳顿,说道:“李伯父若还想看伏虎剑法,我也可以演给您看,只是我爹爹常年照料生病的爷爷,我也很少受他的指点,因此练的不好便是了。” 李志勇哈哈一笑道:“我便再急着偷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将来有的是日子给我演。你郑伯父的信上说了,要我监督你每天好好练功,你可不要偷懒哦!”云龙听了,不好意思的笑笑。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志勇知道云龙颇为辛苦,便让媳妇李王氏安顿他早早去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刚吃过早饭,李志勇便对云龙说:“今天我领你去个好去处。”云龙欣然称好,李志勇笑道:“你别以为我是带你去玩的,还没去呢便高兴成这样。”云龙暗暗吐了吐舌头,跟着出了门。两人出了村口,沿着路走了没多久,李志勇便带着云龙拐进了旁边的树林,云龙心想:“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为何不走大路,难道是要抄近道不成?”他看李志勇脸上一副神秘的样子,也不多加询问,只是跟着走。逐渐走到树林深处,云龙耳听得四外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千万的猛兽在远处怒吼,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隆隆的雷声。云龙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前方突然一片开阔,出现了树林的尽头,而树林之外,便是奔腾的黄河。 云龙脱口而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上次西去,水面平静的很,今日可见到万马奔腾的景象了。” 李志勇笑道:“没想到你还文绉绉的,嘴里一套一套。”云龙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嘿嘿的笑了笑。李志勇道:“这个地方是附近一带黄河水势最急的地方,比之风陵渡口当然显得凶猛些,不过相比壶口瀑布那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说此处就算是万马奔腾,那壶口就好似天兵下凡了。” 云龙道:“那我们到此处来做什么呢?” 李志勇道:“来此练功,以后每日我们都到此处来。” 云龙奇道:“您家里就有现成的院子可以练功,而且那里又有梅花桩又有木人,不强似这里?” 李志勇道:“你这孩子还是不经事,又把你郑伯父的叮嘱忘在脑后了。我那院子虽然好,但免不了有客人来,家人小厮的虽然都跟随我多年,人品上完全可以信赖,但难保人多嘴杂。若是你一来了我们就在家中舞枪弄棒的,岂不惹人注目?若是被哪个行家瞧出来你练穆家的功夫,不是自找麻烦么?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你的安全便有不利。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此处水流湍急,少有人经过,你我二人在这讲话,声音传不远就被这水流声吞没了,不必担心被别人听了去。记住,万一有人问起,便说你是我家远房的亲戚,以后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你的真名,就连我和你伯母,以后也不再叫你云龙了,免得私下里叫惯了,人前一时改口不习惯。” 云龙心想:“我先是无家可归,现在连自己的姓名都用不得了,原来所谓隐姓埋名当真是有苦难言的无奈之举啊。”但他现在比前些日子坚毅得多,伤感之情转瞬即逝,想了想说道:“那我把本姓‘穆’字拆开,起个名叫做白小三好了。” 李志勇道:“嗯,白小三,白小三,这名字听起来太过村野了些,倒好像我这等粗人叫的。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看把音略改改,叫做白晓杉吧,拂晓的晓,杉树的杉。” 云龙笑道:“晓杉遵命。”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李志勇正色道:“也不能只顾了说笑,把我们来这儿的正事给忘了。昨天你说要给我演练伏虎剑法,现在就演来看看。” 云龙昨日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致,随口说要演练剑法给李志勇看,这时想到自己这两个月来一直都没有好好练习,就有些退却,扭捏了半天,才算是勉强练了一遍。李志勇面色凝重道:“这伏虎剑法我虽只看过华阳练过一次,但招式还是记得的,你刚才练的这一遍,招式虽然不错,但好像每一招都中规中矩,缺少些灵动,有些招式的精妙之处也表达不出来。你家的剑法讲究的是内外互补,如今你年纪尚小,内功底子也不扎实,自然要多靠招式来弥补,剑法中的一些招式虽然是有些取巧,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样,你就使这套剑法,我俩来对练看看。” 第九章 辗转第二节 云龙听李志勇的说法跟当日爹爹教导的相似,心下暗服,二人一边过招,李志勇不时停下来做些指导。尽在练习了大概两个时辰,李志勇收了势,对云龙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边走一边说。” 云龙这时早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李志勇气定神闲的样子,大口喘着气,羡慕的说道:“李伯父是我见过的,除了爷爷以外最厉害的人啦!” 李志勇哈哈大笑着说:“你这孩子练武不怎么用功,嘴倒是挺甜。莫说你爷爷,便是你爹爹、你郑伯父都比我不知强多少倍呢。” 云龙眨着眼睛说道:“郑伯父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见他练过剑。我爹爹可没有您厉害,他只顾得服侍爷爷,武功早就荒疏了,他也不怎么有时间教我,再加上我常常偷懒,所以就到了现在这步田地。”说着说着,他懊恼的垂下头,叹道:“我这个样子,将来便是找到杀我爹爹的仇人,也打他不过。” 李志勇见说到了云龙的痛处,也叹口气,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现在年纪尚小,将来有何成绩尚未可知,你在我这里,我有的本事也会尽数教给你。我看你根骨很好,只是年纪还轻,内功修习不够,招式上也欠火候,以后勤加练习,必有进益。” 云龙听了这话,大声说道:“好!从今后,我天天都来这里练功,将来替爹爹报仇!” 云龙这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从此后每一天,不用李志勇去喊他,他自己早早就起床,把房间收拾干净,出来吃了早饭,便等着李志勇一起去黄河岸边练功。有时李志勇因为前一天晚上有事或吃酒起得晚了,云龙便自己先去练习,等李志勇去了,他已经练过两遍了。.tw[]晚上李志勇忙完自己的事,也往往能看到云龙还在房间里打坐修习内功。就这样一晃过了两个月。李志勇没想到云龙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的志气和毅力,对他也格外的用心,在指导伏虎剑法的时候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无奈他对伏虎剑法的了解也只是皮毛而已,慢慢的云龙提出的一些问题他也不是都能回答出来。 一天拆解完伏虎剑法之后,两人坐在一棵树下休息,李志勇道:“你最近如此勤力,进步很大,内力引导顺畅多了,招式上也颇为精进。关于伏虎剑法,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我对它的理解未必准确,说的太多怕反而误人子弟。今天我把家传的五雷掌教给你。” 云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像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李志勇起身道:“五雷掌的要诀是多变的掌法和纵横交错的步法,分为四正四隅八个方位。步似行云流水,身法拧转、旋翻,协调完整,形如游龙,视若猿守,坐如虎踞,转似鹰盘。” 李志勇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云龙边听边看,觉得一对眼睛一双耳朵都不够用了,李志勇接着说道:“练这五雷掌,首先要顶头竖项、立腰溜臀、松肩垂肘、实腹畅胸、吸胯提裆。步法起落要平稳,行步如蹚泥,前行如坐轿。能进能退,能化能生,虚实结合,变化无穷。每掌发出皆要以腰作轴,周身一体,内外相合,外重手眼身法步,内修心神意气力。”话音甫落,李志勇的二十四式五雷掌也打了一遍,云龙看的是眼花缭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志勇收了势又道:“以后每日你练完伏虎剑法,便练习这个掌法。练功不能急于求成,先要‘定架子’,把基本功打好,一招一式都规规矩矩,宜慢不宜快,把我刚才讲的要诀记在心里。等招式都熟练了,桩步牢固、行步平稳以后就可以‘活架子’,这时招式烂熟于心,要逐渐提高速度,使动作协调配合、融会贯通。最后一个阶段叫做‘变架子’,这时已经意领身随,不再受招式的限制,就完全随心所欲了。” 云龙听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笑着说:“李伯父平时看起来粗放豪爽,讲起武功来可比我爹爹有耐心多了,以前爹爹总是三言两语说完便让我跟着几位师兄练习,都不管我听懂没听懂。” 李志勇道:“你爹爹定是知道你聪颖,资质又高,一说你便能领悟了。倒是我只顾自己说个不停,你来跟着我练一趟,记住,宜慢不宜快。” 又练了两个月,云龙把五雷掌练得烂熟,与李志勇拆解时,也常常逼的李志勇不得不认真应付。一日,两人练功结束,一齐往家里走去。李志勇说道:“你来这里也有四个多月了,真是一晃眼时间就过去了,你刚来第一天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 云龙道:“是啊,多亏李伯父悉心教导,这几个月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了进益,比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强多少。” 李志勇笑道:“昨晚你伯母还跟我说起,你现在每天都这么勤奋练习,吃得香睡的香,身子骨比之前看起来壮实多了。你看你这衣服裤子,都见小了。”云龙低头看看自己,衣袖露出了一大截手腕,裤脚也吊在脚踝上方,不禁也笑了起来。 李志勇道:“现在你的五雷掌架子定的差不多了,以后要自己勤加修习才能做到后两步,要真正融会贯通,靠的就是自己的勤奋和悟性了。我的武功本就不及你郑伯父,会的那点东西差不多悉数教给你了,你跟着我也再学不到什么东西,白白浪费时间。可若是让你就这么回太原府,一来时间还早,怕那些搜寻你的人找到你,二来你武功虽然进境不少,但遇到那仇人决计还是敌不过他。” 云龙一听李志勇想让自己离开,心里舍不得,说道:“李伯父,我不想走,我还要每天跟您在黄河边上练习。” 李志勇道:“我也舍不得你走。不过你既是要报仇,必先把本事学好。从前有一个法名慧能的和尚路过这里,向我化缘,我留他在家中住过几日,算是有些缘法。现在这慧能大师已是少林寺的长老,武功很高,你若是能得到他的真传,心愿定能得偿。另外你在少林寺修行,如有缘见到慧能大师的师叔空明长老,得到这位当今武林数一数二高手的几句点化,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云龙心里虽然不舍,但想到自己已经十四岁了,武功虽在这几个月间大有进步,但所学连李志勇的一半都不到,遑论与江湖中的高手相比。若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真的会误了自己报仇的大事。他狠下一条心,决定听从李志勇的安排,上少林寺学艺。 三天以后,云龙打点好行囊,穿着李伯母给自己做的新衣新鞋,依依不舍的告别李家众人,同李志勇一同前往少林寺。二人来到渡口,李志勇向艄公招呼道:“船家,我们要雇一条船去洛阳。” 一个船夫正要开船,听了这话忙道:“去洛阳?那正好。这位客官也是去洛阳,你们正好搭伴,路上有个说话的,船钱也便宜。”李志勇知道船家是想多挣一份船钱,但不知道船里已经坐了个什么样的人物,若是话不投机,反倒麻烦,正想开口拒绝。却见从船舱中出来一个中年人,八字眉,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也好也好,我正发愁旅途寂寞,有两位陪我吃酒聊天那可太好了!” 李志勇看对方也是性情中人,心中甚喜,云龙也按耐不住了,兴奋道:“舅舅,我们就坐这条船吧。” 舱里摆着一只小几,上面已经放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一壶酒和一个酒盅。刚才那汉子见他们进来,主动介绍道:“在下仇大海,到郑州去看望朋友,刚刚正想着独自一人路途烦闷,打算喝点闷酒,现下能有幸与二位同船,何不共饮?”说着让船家再添两双筷子两只酒盅。李志勇性格本就豪爽,也不推辞,道声谢便跟云龙入座了。 云龙虽然年龄也不算小了,但家教甚严,穆修齐自己就很少吃酒取乐,因此穆云龙竟从未尝过酒的滋味。这时云龙见仇大海并不当自己是小孩,心中非常得意,又见李志勇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连赞好酒,也学着样端起杯一仰脖就干了下去。 酒刚一入口,一股辛辣的味道就把云龙刺激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他扶着几边咳嗽得涕泪横流,半天都缓不过劲。李志勇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不但不过来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得快岔了气。倒是仇大海觉得挺过意不去,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笑着说:“小兄弟,这西凤酒可烈得紧,你若消受不了,尝尝这个黄桂稠酒。” 第九章 辗转第三节 云龙好容易缓过劲来,内疚自己莽撞,羞得脸跟刚才被酒呛了一样红。[..tw超多好看小说]:仇大海打开另外一个坛子,拿了一只大碗,从坛子里缓缓倒出酒来。只见这酒状如牛奶,色白如玉,看上去就像从小在家里吃的醪糟一样。云龙这回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端起碗啜了一口,汁稠醇香,绵甜适口,比醪糟略略多了一些酒味而已,喝下去嘴里的桂花香气半天都不散去。 云龙说道:“这酒倒好喝,甜甜的,也能称得上酒么?” 仇大海说:“这酒虽然味道甘甜,喝多了也是会醉的,你可别小看了它,就是这种甜酒才最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醉倒了。”云龙本已捧着碗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一碗,听了这话,忙把碗放下,悄悄吐了吐舌头。 仇大海口中劝说云龙,但自己却丝毫不顾忌过量,早把酒盅换成了酒碗,几口便见了底。李志勇见他豪爽,称赞道:“仇老弟真是海量,今日相见甚是投缘,只可惜你这下酒菜差了点,尽是些花生豆腐,吃起来没味道。一会等船驶到大些的镇子我去买些牛肉来,岂不痛快。” 听了这话,仇大海略显神秘的说:“肉我是吃不得的,呵呵。兄弟我是信这个的。”说着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了个“白”字,然后又用手抹掉了,接着道:“不过,若是没有教中的兄弟在,吃点也无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只烧鹅。 李志勇知道他所指是白莲教,心中咯噔一声,这白莲教只是耳闻,却未亲见。市井之人相互传说往往添枝加叶,有一说十。尤其最近,有个少林寺的慧心和尚入了白莲教,不但会达摩祖师的七十二般绝技,还通法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吞云吐雾更是不在话下。又有人说太原出了个刘化,更是神奇,不知是何原因,三月前祖坟开始长白莲花,而且久开不谢,就是有人摘了去,眼看着就会再生出来。更有人说这刘化是现在佛释迦摩尼派来解救众生的菩萨转世。李志勇自是不信这些荒唐话,心想若是白莲教的教众和堂主都这般了得,那教主岂不当真是活佛降世?既是活佛,人间怎还这般疾苦?因此,他对白莲教本就带着些排斥的情绪,但这仇大海却如此豁达、率直,似乎不藏半点心计,这倒把他弄糊涂了,这样的教众怎么会吹嘘出那么不着边际的话呢。 仇大海却只顾低头撕鹅,没注意李志勇的表情,云龙正想问写个“白”字是什么意思,李志勇在桌下掐了他一把,云龙会意便没再追问。仇大海撕了一只鹅腿递给云龙道:“小兄弟来个鹅腿。”转头又递了一块给李志勇道:“我们内部也分几派,有的忌荤有的不忌。兄弟我偏偏在那忌荤的关中堂,平时不好当着兄弟们的面犯戒。这次出行我特意独自乘船,哈哈,也开开荤。”说着狼吞虎咽起来,一双细眼眯缝的都快要看不见了。 李志勇这时说话有些顾虑,不似刚才那般想起什么说什么了。仇大海却不觉察,说道:“都说外甥像舅舅,看你二人一个五大三粗、一个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舅甥俩。” 李志勇心头一紧,马上恢复了平静,道:“兄弟俩还有长相迥异的,何况表舅甥?” 仇大海道:“哈哈,虽说你俩样貌不像,有一样倒是相似,一看就都是练家子?是也不是?” 李志勇知道瞒不了他,便道:“兄弟好眼力啊。” 仇大海道:“我不但看得出你们俩都是练家子,还看得出这小兄弟的根骨不在老兄你之下。” 李志勇被他这一句接一句的话问得有些发毛,心想,难不成这仇大海知道我们的底细,存心试探我们不成?想到这里,他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仇大海见李志勇略有迟疑,以为这话李志勇不爱听,忙道:“兄弟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讲话,老哥可别生气啊,我只是喜欢这孩子,如果加入我们教,我们教主武功盖世,要是有幸得他传授,定是终生受益啊。” 李志勇只听说白莲教的人处处不忘拉人入教,没想到今天亲见,果然所言不虚,连这般直爽的汉子也不忘扩大教众,看来白莲教还真是有一套。此时知道仇大海并非特意冲着自己和云龙而来,刚才那一番话,只不过是自己心虚罢了,提起来的心略微放下一些。 云龙察言观色的本领较之一年前判若天渊,他虽然猜不透实情,但看出叔叔表情异样,连忙道:“我虽也练过些拳脚,但只是强身健体之用,爹爹考举子才是正道,这次到舅舅家来玩,爹爹都老大不情愿的,何况去拜会教主?我和舅舅这次到洛阳看望姥爷,之后便要回家了。” 李志勇心里佩服云龙心思转得快,对仇大海道:“是啊,若是何时有幸拜见教主,自当让晓杉多多讨教。”仇大海见李志勇婉言相却,也并不恼火,一边说笑一边啃着鸭脖子。 三人聊得投缘,时间过的也快,小船一路日行夜伏,这一日到得洛阳。三人恋恋不舍的别过,仇大海向东而去,由于去登封和郑州在最初的一段路方向一致,云龙二人为了圆谎,决定在洛阳停留些时候再走。 洛阳城同长安相似,也做过几百年的都城,只是这里自打当年董卓的一把大火之后就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资格作为都城了,此时的洛阳虽早已恢复元气,但较之东汉时的古都,恐怕仍是相去甚远。中原的文明就是这样,常常被战火撕扯得支离破碎,但又总能顽强的卷土重来,洛阳便是最好的佐证。 李志勇没有带云龙在洛阳城中盘桓,而是直接往城东的白马寺走去。 李志勇问云龙:“你可知我为何带你去白马寺?” 云龙摇摇头,李志勇接着道:“当年慧能和尚曾跟我提起,白马寺乃是中国第一所佛教寺院,建于东汉年间,距今已有一千四百余年,比少林寺还早四百多年。凡是信佛之人都把它视为一生当中必去的寺院之一。我虽然不信佛,但听慧能和尚说得那般熠熠生辉,也对此地心驰神往,今日经过,哪有不入之理?” 云龙道:“舅舅知道的还真多。” 李志勇道:“哈哈,这话都是慧能和尚说的,当时他还说我有慧根呢。” 云龙笑道:“呵呵,那舅舅不会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李志勇道:“哈哈,有没有慧根我不知道,不过有一样我是知道的,不让吃肉喝酒,我可受不了。” 云龙突然想到那日仇大海说自己也不能吃肉,好奇的问道:“舅舅,在船上之时,那仇大叔说自己是信‘白’的,说的时候还神神秘秘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也不能吃肉呢?” 李志勇道:“你听说过白莲教么?” 云龙摇摇头,李志勇道:“仇大海在桌子上写个‘白’字就是说他是白莲教的。这白莲教可不是这些年才有的,听说存在了有几百年了吧,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万一让不该听的人听了去,免不了要惹麻烦,所以说的时候都比较隐晦。据说他们原来是佛教的一支,也是信释迦摩尼佛的。听老人们说,消失了几十年了,不知为何,这些年又冒出来了,到处招纳教众,有那家里实在苦的,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为了生计,便稀里糊涂的加入了。所以这些年走到哪里,都能见到白莲教的人。你瞧仇大海不也忘不了拐弯抹角的拉你入教。还好你反应快,我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绝。” 云龙道:“我看仇大叔那人心地良善,不像是坏人。” 李志勇道:“嗯,我看也不像坏人。只是这白莲教这些年膨胀过快,教众也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就算仇大海是好人,别人不见得都没有坏心眼,以后跟他们打交道还是要小心啊。” 说着说着,二人来到了白马寺。未到近前,就见一座齐云塔巍然耸立,再走几步,看到两匹大小与真马相当的石马,温顺的站着,似乎不论是谁都可来骑的样子。走近细看,只见寺内的建筑,有的漆色尚新,显是修葺不久;有的已经破败不堪,更有的还留着当年战火的痕迹,残垣断壁,乱石堆砌。 李志勇叹气道:“哎,就连这方外清净之地也免不了战火的侵袭。” 云龙奇道:“是什么人放火烧的呢?他们不怕佛祖怪罪么?小时候听爷爷说,佛祖神通广大,要多行善事佛祖才能保佑的。” 李志勇说道:“是谁烧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总是有人烧,也有人修。说不定修庙的正是当年烧庙的。攻城略地的时候是土匪,天是王大,我是王二,刀尖上过日子,有今天没明天的,佛祖若是降罪,他敢跟佛祖干。等到稳稳当当过上太平日子,害怕富贵让别人抢了去,又想起来孝敬佛祖,重新修葺庙宇,开始劝旁人行善了。” 云龙虽不全懂,但也觉得李志勇的话说得很有道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九章 辗转第四节 少室山山势陡峭峻拔,共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有的拔地而起,有的逶迤延绵,有的像猛虎蹲坐、有的似雄狮起舞,有的若巨龙睡眠,有的如乌龟爬行,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手机轻松阅读:整理赫赫有名的少林寺便座落在这少室山中,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云龙从小便听爷爷讲过少林寺是武学正宗,如今有机会来到这里,还要拜寺中的高僧为师,兴奋的到什么都问个不停,感觉两只眼睛一张嘴都不够用了。到得少林寺山门,云龙抬头观望,只见山门正门是一座面阔三间的高大建筑,左右两侧又各有两道侧门和八字墙,高低相衬,气派极了。二人从侧门进入,向知客僧说明来意,知客僧听说是找慧能大师的,连忙飞奔进去报信,不多时,知客僧回来说慧能大师不在寺中,慧然方丈有请。 李志勇和云龙听到慧能大师不在,都略微有些失望。随着知客僧进了山门,便见一尊大肚弥勒供在佛龛之中,对着众人微笑。佛龛后面是一尊韦陀像,手中握着神棒,知客僧见云龙四下观看,也故意把脚步放慢了些。过了山门是一条甬道,两旁都是历代名家的石碑,也没时间细看。过了甬道,迎面而来的是天王殿,绕过天王殿,后面是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释迦摩尼、阿弥陀佛、药师佛的神像,两侧有十八罗汉侍立。云龙跪在蒲团上向中间的神像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祷祝,希望自己日后能够大仇得报,慰藉爹娘的在天之灵。大雄宝殿之后是藏经阁和禅房,领路的知客僧将二人领到西禅房,合十道:“二位施主请少坐片刻,方丈马上便来相见。” 知客僧出去不多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身体微微发福,方面阔口,眉毛胡须有些花白,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看到人的心里去。李志勇连忙拉着云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施礼。来人正是少林寺方丈慧然,慧然从前并未与李志勇见过面,但曾听师弟慧能说起他为人正直善良、乐善好施,并且也是习武之人,与慧能颇有些缘法。听知客僧报说这次他上山来找慧能,是要托付自己的外甥拜师学艺,便亲自替慧能接待一下。 慧然方丈还了礼,三人各自归座。慧然看着云龙,问道:“这位小施主所来何事?” 云龙毕恭毕敬起身答道:“弟子名叫白晓杉,这次与舅舅同来,想求慧能大师收我为徒,教我武功。” 慧然笑道:“佛法无边不度无缘之人,少林武功博大精深,学了自是受用不尽,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关键还是一个‘缘’字。先说说你以前跟谁学过武功,又为何要到少林学艺呢?” 李志勇怕云龙说错话,抢着答道:“这孩子以前学过些武功,但不幸老师仙逝,后来跟着我胡乱学了些。这孩子资质不错,而我的功夫平平,怕耽误了他,才想让他到武学殿堂少林寺学功夫。” 慧然道:“小施主的确根骨清奇,像块练武的材料,能否打一趟拳让老衲看看?”云龙应了一声,走到堂中,朝李志勇望了望,李志勇朝他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云龙会意,起手正是五雷掌的起式。 云龙的五雷掌早已烂熟于心,由于李志勇指点的认真,他对这套掌法的领悟丝毫不逊家传武功。[..tw超多好看小说]慧然见云龙的招式使得不徐不疾,张弛有度,显然是老师教的得法,学生学的透彻,不由得微微点头。云龙一招招将二十四式五雷掌练完,正要收势,只听慧然说道:“五雷掌,正二十四式,变四十八式,共七十二式,不要停接着打下去,落脚点不要超出一丈见方。” 云龙点点头,接着练了下去,身随步转,时快时慢,突然,他觉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左腿方向飞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下一式乌龙摆尾的落脚之处。云龙不知是何物,不敢去踩,连忙变招,腰眼发力,左腿顺势向前一带,跟着身形一转,乌龙摆尾这招没使出来,变成了一招不伦不类的单换掌,正是四十八招变式中的一招。云龙用余光扫了扫地上的黑物,又见方丈手中拿着几枚黑枣,面带微笑,料想必是方丈有意试探,因此并未停步继续打了下去。十几招内,方丈又投了三枚黑枣,每个都恰投在云龙落脚的方位,而且留给他变招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四十招过后,地上已经落了好几枚黑枣,云龙虽已没有多少地方下脚,却丝毫不见凌乱。眼见云龙还有两招就要使完全部七十二式,方丈突然又同时投出三枚黑枣,云龙见无处落脚,正在想下一招如何发力,就觉得另一枚黑枣直奔他胸膛而来。云龙情急之下,身体向后一仰,使了一招铁板桥,躲过方丈的黑枣,紧跟着双手一撑跳到一旁,双脚稳稳落地,双手一前一后收在胸前,正是五雷掌的收式。 七十二招使完,方丈哈哈笑道:“白施主果然悟性极佳,这变架子变得不错。”云龙倒觉得自己好几招由于变得仓促,使得歪歪扭扭,似是而非,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为了躲闪方丈投的黑枣,有几招使得完全没有模样了,最后还不得不出了您划定的范围。” 慧然道:“我投的是黑枣,即便躲不开也无妨,但若是暗器呢?自然要奋力躲闪,是招式重要还是自保重要呢?小施主这几招变式虽然招式不太好看,但破绽却不多,以你的年纪能练到如此,已属不易。” 李志勇见云龙这几招变式打得虽不能说浑然天成,却可称得上收放自如,丝毫没有迟滞。有几招连自己也没想出该如何衔接,而云龙却行云流水的打了出来,心下既是欣慰又是佩服,见方丈如此夸奖,自然更是高兴道:“这么说方丈肯传授晓杉武功了?” 方丈浅浅的笑了笑道:“不忙,我再施主的内力。”说着把云龙唤到身旁道:“来,往我掌中推一掌。” 云龙愣了一下,随即走到方丈近前,向方丈的左掌发了一掌,使了六成力。方丈呵呵笑道:“不妨事。把力气都使出来吧。”云龙脸又是一红心想,对方是少林方丈,武功自然深不可测,自己全力出击也不会伤他皮毛,亏自己第一掌还有所保留,想到这,丹田叫力,全力发了一掌。 这掌一出,云龙便大吃一惊,明明方丈的掌丝毫未动,但自己的掌却好似打倒棉花上,一点反弹都没感觉到,再想撤掌更是吃惊,自己的手就好像黏在方丈的掌上一样,拉不回了。正这时方丈的掌力徐徐吐出,迫使云龙不得不全力对抗。可是不论自己如何使力,方丈的掌力似乎都微微的胜过一些,让他推不出去又不会立时便支持不住。不多时,云龙已经累得鼻洼鬓角热汗流淌,眼看要支持不住了。正这时,云龙觉得方丈的掌力突然撤去,心中一惊,也连忙收了掌力。 其实慧然所使乃是拈花指变式的粘字诀,高手对招时,若被黏上,便只能靠比试内力来分高下。而这般内力比拼最是危险,失败的一方往往深受内伤。便是双方想同时撤力也颇为不易,收力快的一方往往也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慧心的内力同云龙自不可同日而语,突然收了掌力也不会受伤。 慧然收了掌力后哈哈笑道:“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白施主不但掌法灵活,内功修为也很难得。更难得的是,白施主心地良善,老衲先谢过了。” 李志勇被慧然的话弄得糊里糊涂,问道:“方丈所谢何事?” 慧然呵呵笑道:“开始时,白施主的第一掌试探虚实,未发全力;老衲撤力时,白施主怕老衲受伤,也迅速收敛内力,我岂能不谢。” 李志勇道:“这孩子怕伤到方丈原是多虑了。” 慧然道:“匆匆之间,能有此心,却是伪装不来的。这孩子的为人老衲放心。” 李志勇听了心花怒放,料想方丈定会收云龙为徒,传授他武功,忙叫云龙过去给方丈磕头。 慧然忙拦了云龙,向李志勇道:“这孩子,我可以收,但却有一个条件。你是他舅舅可做的了主?” 李志勇道:“自是做得了主,但不知是何条件?” 第九章 辗转第五节 慧然道:“收徒之前我要为他剃度,白施主须起誓发愿,从今日起永不踏出佛门,尘世间的恩怨再与他无关。(..tw好看的小说)尽在若是不答应此条件,恕老衲不能同意收徒。” 少林寺本有僧俗两院,李志勇并未料到方丈定要云龙出家才肯收徒,他见方丈语气坚定,不留丝毫余地,知道无法回旋,只得尴尬的看了看云龙,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云龙虽然仰慕少林正宗武学,也对面前的慧然大师视若神明,但要让他出家却不愿意,便道:“我是家中独子,若是出家,不能堂前尽孝,实难接受。”慧然并不答言,转头看了看李志勇。(..tw好看的小说) 李志勇知道云龙家仇未报,来此学艺便为此事,怎能起誓再不理尘世中事,支吾道:“在下听说少林有俗家别院,方丈可否看慧能大师的面子收晓杉做俗家弟子?” 慧然道:“俗家弟子也不是不行,但是由于少林武功的修行必须托于禅宗佛法,若是佛法修行不足,修习少林武功说不定会弊大于利。因此少林虽设俗家分院,却只传授些强身健体的粗浅武功,不传授内功心法,以白施主的武功,怕瞧不上吧。” 正在李志勇犹豫之际,云龙想到自己就算不在此处也无处可去,呆在李伯父家时间长了说不定会招惹是非,少林寺是武林泰山北斗,虽然方丈说不传授武功,但耳濡目染也比浪迹天涯漫无目的强得多,便道:“不妨事,少林武功无论深浅,能学到一招半式便够我受用了。.tw[]” 慧然道:“也罢,如此就留你在俗家别院。我替慧能收你做记名弟子,每日的功课由法明安排你做。” 慧然向身边的弟子交待了几句,李志勇和云龙谢过慧然方丈,随着小和尚下殿,出院门,往俗家别院而去。 俗家分院与少林寺正寺相距不足两里路,三人转眼即到。俗家分院住着几百人,有些是少林寺和尚的记名徒弟,更多的则是些慕名而来的过客。这些人来此处多是为了见识天下武功之根本,并非当真有天赋和毅力学习,因此往往住不多日也就下山走了,因此此处人流更替颇为频繁,不是记名弟子的都住在客房,像客栈相似。李志勇在这里住了数日,仍未见慧能归来,便向方丈和云龙辞行。 云龙这几个月同李志勇吃住同处,一起练功,一起说笑,当真如父子一般。李志勇性格豪爽、诙谐,不似父亲那样总是不苟言笑,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云龙似乎更能找到本应是父亲才有的慈爱,突然要说分别,云龙忍不住哇哇的哭了起来。云龙这一哭,弄得李志勇也眼眶发红,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心想:这孩子当真是命苦啊,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完全靠着自己生活,看他前日在方丈面前那拳脚使得张弛有度,气定神闲,颇有武林高手的风范,而此时哭的伤心,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李志勇一把把云龙揽在怀里道:“好孩子,看得出方丈对你身手、为人都很满意,只要你多留心,不愁学不到真功夫,即便是这里当真待着不顺,回李家寨来找舅舅,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云龙觉得这个舅舅虽不是亲娘舅,但总觉得比夏峻舅舅亲近百倍,他见此刻四下无人,李志勇仍以舅甥相称,哭的更伤心了,道:“等我学好武功,一定回去看望舅舅。” 李志勇为人性格坚毅,泪不轻弹,此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连忙一抬头,深吸一口气,随即推开云龙,道了声保重,转头下山而去。 第十章 立教第一节 八月节快要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月饼、设香案,街头尽是售卖葡萄、红枣、西瓜等水果的小摊。店家、酒楼和大户人家门前都张灯结彩,重新装饰修葺。 福满楼里依旧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六个月的时间已经使人们不再关注穆家的变故。穆家的灭门案早以“意外失火”的结论结了案。人们都不相信官府的这一说法,对于秘笈,有人更加坚信了它的存在,而有人却认为定是在大火中烧毁了,更有人活灵活现的说正是因为凶手找不到秘笈才一怒之下将穆家付之一炬。然而无论何种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人们的生活中总是有着更多的新鲜话题,有些事情比起一个家族的消失、一本秘笈的不明下落要来得重要得多。 最近的热门话题是消失已久的白莲教又卷土重来了,穆家的案子结了没多久,白莲教居然就把穆家的宅子给占了。虽然江湖上有许多人觊觎这宅子很久了,但真的敢于并愿意跟白莲教对抗的,倒还真是不多。虽然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谁愿意强出这个头。 福满楼二楼上,几个人凑成一桌正在吃酒。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眼见是酒有些多了,头发已略显凌乱,大着舌头道:“前几日我去济南府,那路上可是见了世面啦,才知道前二十年都是白活了!”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听他如此说话,不屑的翻了翻眼睛,道:“你倒,有什么了不起的见闻。不是我们大伙儿全都白活了半辈子。” 一桌人听了这话,都哄笑起来,周围几桌人也不说话了,都凝神听他们谈话。偌大一间福满楼,突然显得安静了许多。 那男子见大家显然是不相信的神色,也听出中年汉子语气中的不屑,觉得脸面上受了挫,反而激起了他要把途中的见闻好好说道说道的心气,当下也不吃喝,把筷子酒杯都放在桌上,乜斜着醉眼道:“我说了你们也未必相信。我住店的时候遇见神仙啦!” 他这一句话先是让众人一愣,接着就引起了更大的哄笑声。有人一边笑还一边冷语嘲讽:“我看他不是吃酒发了酒疯,便是住店时候做了个梦吧。”众人听了,笑得更厉害了。 那男子听了,脸上羞得通红,正待反驳,却听角落里一个声音传来:“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是梦!”这声音虽不算高,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和尚装扮的人,正在吃着一碗素面,刚才那句话便是他说的。 男子听他话中有话,趔趄着举着酒杯过去,大大咧咧的就往他旁边的位子上一坐道:“大和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也不相信我的话?” 和尚不紧不慢又吃了一口面,方把筷子放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不曾说施主的话是真是假,只是这人生一世,真真假假本就是幻象,不是那么容易看得清的。”话说完,又施施然合十,低头吃面了。 一群人怔怔看了他半晌,那个说风凉话的中年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那和尚的面,吃了半天竟好像没有少似的!”众人不约而同都朝着那碗面看去,和尚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吃着,多半碗面,吃了半天果然毫无要吃完的迹象。众人正惊骇间,却见和尚端着碗站了起来,朝着众人施了个礼,径自走出门去把碗给了门口的一个乞丐。 那个乞丐早就饿极了,抱着碗埋头就吃,等他吃得打起了饱嗝,那面果然还是原先的多半碗。几个好事的忙出去看那和尚,他早就转过街角不见了。先头说话的男子突然指着和尚坐过的座位,惊恐的叫道:“他……他是白莲教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桌上放着几个铜板,桌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朵白色的莲花。 第十章 立教第二节 这和尚叫做慧心,本是少林寺的高僧,但他虽身在少林,却无心习武,只是寄情佛法之中。(..tw无弹窗广告)手机轻松阅读:整理数月前,慧心下山云游,漫无目的,随意而行。这日清晨,天色微白,鹊声渐起,慧心独自一人走在太原城外官道,远眺东方,太阳虽然还没有从地平线升起,但已看见万道霞光四射。路边林中不知是鸟雀还是野兽的声音吸引了慧心的视线,他扭头一看,树林里一动不动躺着几个人,他急忙跑过去,只见从路边一直到树林深处,有十来个人躺在地上,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手脚残缺,显然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时,远处的一个人突然发出了呻吟声,慧心见还有活口,忙过去将他扶起,从怀中掏出一粒少林寺所制的九转熊蛇丸,给他塞入口中。那人悠悠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断续说道:“弟兄们……弟兄们怎么样了?” 慧心痛心疾首的说道:“我一一检查过了,他们都已经不在了,阿弥陀佛。”那人听罢哭了起来,慧心道:“施主节哀顺变,你身上多处刀伤,血流不止,现在天色尚早,没有什么行人经过,我独自一人也只能先将你送到最近的医馆去,治伤要紧。(..tw好看的小说)” 那人道:“我叫刘化,住在太原城西的刘记绸缎庄,麻烦大师将我带回去,那里自有人医治。”话音刚落,刘化便又晕死了过去。 慧心和尚见状忙将刘化连拖带抱扶到大路边上,等到了路边,他身上的几处伤口不停流血,地上也满是血迹。慧心想:“这里离太原府还有好几里的路程,若是由我这样将他拖了过去,不便血流过多,只怕时间上也耽误不起。”正着急间,看到远远来了一辆大车,慧心急忙将车拦住,向赶车的人述说原委。赶车的是个好心人,生了如此的惨剧,忙和慧心一起将众人的尸首并同刘化一起搬上车去,赶往刘化所说的地址。 到了绸缎行,刘化的脸都已经失去了血色,里面的人见此情形,急忙把他抬进房中着人医治,又将众位弟兄的尸首也暂且安置下来。 慧心道:“贫僧已将这位施主安全送到了这里,想必定能脱险,贫僧就此上路了。” 一名学徒打扮的十来岁的少年连忙拦住他,哀求道:“大师可千万别走。我家掌柜最是知恩图报之人,若待会醒来,知道我们将他的救命恩人放走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责罚我们呢!大师便有急事,也且留待我家掌柜醒了再走。(..tw好看的小说)” 慧心看了看刘化,说道:“也好,我还有一句话要对刘施主说。” 刘化虽然伤势较重,但所幸及时遇到慧心相救,又吃了少林寺回生救命的九转熊蛇丸,缓解了伤势,伤口止血后,不多时便被救醒了。众人见他醒来,一起涌到床前,七嘴八舌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化断断续续说道:“我跟弟兄们从昆仑山往回走,因为惦记着这么多日子,店里一直缺少人手,生怕出了什么事,真可以说是归心似箭。昨天晚上,我们寻思离太原城只有三十多里路,若是再寻找客店,又要多耽误出一天的行程,倒不如连夜赶回来算了,等到了家,再行休息不迟。本来想着我们人多势众,夜间赶路最多也就遇到一两个小毛贼,很好对付,结果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锦衣卫。锦衣卫似乎知道我们是谁,看得出是有备而来,我们奔波多日早已车马劳顿,两下冲突便吃了亏。真不知道锦衣卫与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招招都下杀手。我被一个人用重手拍了一掌,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兄弟们都躺在地上,锦衣卫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补了一刀。我这一刀扎的有些歪了,并未伤到要害。锦衣卫一向行事谨慎,少留活口,这次我能够死中得活真是万幸。” 慧心一边听刘化讲述经过,一边口中喃喃念佛,听到此处,便说:“说是万幸,倒也不尽然。贫僧看施主的相貌,虽然外表平凡,但细看却有龙虎之相,此次逃过一劫,应算是命中注定,必有后福。但若说日后能成就何种大业,却也看不出来。不过施主现在的身份,定然不只是个小小绸缎庄的掌柜。” 刘化答道:“大师果然好眼力。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能有半点隐瞒。这里表面上看似是绸缎庄,但实际上是白莲教的太原分部。在下便是白莲教太原堂的堂主。” 慧心听完并不显得吃惊,淡淡说道:“白莲教贫僧有所耳闻,说起来也是佛门一脉,但是佛法不度无缘之人,教中有些人慧根尚浅,怕是有损我佛慈悲。” 刘化点头应道:“大师言之有理,在下也始终觉得我教虽然人数众多,但教众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官府和百姓之所以对我教印象不好,往往也是因为少数教众坏了我教的声誉。大师既与在下有缘,也是与我白莲教有缘,不知能否恳请大师在此留住一段时日,等我身体恢复以后,向教主提议,请大师协助我们重新制订教规,整顿白莲教。”慧心本就是云游四方,便答应了。 过了几天,刘化伤势略有好转,吩咐手下人摆下素席答谢慧心。众人拥着慧心坐了上座,连刘化也不顾伤势执意作陪。只见几个冷盘是素鸡、素香肠、素火腿和麻腐拌素海参,热菜有扒素鱼翅、清汤素鸽蛋、烧猴头、蜜*汁素鱼、炒素虾仁、炒三冬、琥珀冬瓜、冰糖炖莲子、素米粉肉,一碟子馒头和一大盘炒饭做主食。慧心象征性的挟了几块冬瓜吃了,刘化紧劝慢劝的又吃了一碗冰糖莲子,就说什么也不吃了。刘化虽然是个武人,却非常细心,问道:“大师是否觉得这饭菜有什么不妥当的?但讲不妨,我们以后天天要给大师准备饭菜,好歹也得明白大师的意思。” 慧心道:“阿弥陀佛。如此小僧便无礼了。几位施主的好心小僧非常感谢,只是这一桌菜,名为素席,实则全是荤做。虽然现在很多寺庙里为了吸引香客也往往这样,小僧窃以为这样已经算是犯戒了。佛素为净素,必须是全素、纯素,讲究素料、素名、素形、素味。以后给小僧只要一碗素面就好,或者炒个青菜,万不可再做这些菜了。”众人听他说得迂腐,倒也不敢反驳,口上诺诺称是。 从此以后,慧心便在太原府住了下来,有时在白莲教中向教众宣传佛法,有时也在城中四处转转。 第十章 立教第三节 这一日慧心从福满楼出来,径直便回绸缎庄去了。說閱讀,盡在刘化的伤势已经痊愈,见慧心回来,从屋内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慧心大师,您回来了。”慧心朝刘化微微颔首,随着他进了里屋。 屋里本来已经有三个人在喝茶,见刘化带着慧心进来,都肃然起立,向慧心行礼。刘化介绍道:“这三位都是我教各分部的堂主。这位年纪稍大的,是长安堂堂主安镇远。” 安镇远须发已经花白,豪爽的一笑道:“早就听说慧心大师修行已达化境,今日有缘相见,果然像神仙一样啦。” 慧心也不谦虚,微笑着朝安镇远合十道:“阿弥陀佛。” 刘化又指着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三十多岁男子,笑道:“这二位是我们大同堂堂主,赵飞龙、赵飞虎,至于哪位是飞龙哪位是飞虎,嘿嘿,在下也分不清楚了。” 兄弟二人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听慧心缓缓道:“想必这位耳后有一颗痣的是哥哥,而小臂上有一块胎记的是弟弟了。”两人脸上的笑容登时没了,刘化和安镇远忙向二人耳后看去,果然其中一个有一点痣,不是观察极细的断然看不出来。(..tw好看的小说)赵飞虎也早卷了袖子,臂上果然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却不知道慧心隔着衣服是怎么看到的。 四人顿时对慧心更生了几分敬畏之心,沉默了片刻,刘化把众人让到内室,开始商量教内正事。安镇远抚着胡子,第一个开口道:“最近很多人在借我教的名声出去作案,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地方的官府盯上当地的教会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大事的!” 赵飞虎也附和道:“是啊,我手下有几个兄弟就被抓走了。” 慧心道:“依贫僧看,之所以冒名招摇撞骗者层出不穷,正是因为治教不严,鱼龙混杂。反观少林寺,名头虽响却少有人冒名,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少林寺武学博大精深,不易模仿,二是因为少林弟子个个守得住清规戒律,为非作歹之人便是借了少林的名头,也无人相信,谣言不攻自破。而如今的白莲教教众虽然越来越多,却尽是些穷得走投无路的人或者街上的混混之类的乌合之众,并非真心信教,只是寻求这棵大树的荫护罢了,独善其身尚且不能,又怎兼济得了天下?”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都连连叹气,赵飞虎更是嘴里不干不净的喃喃咒骂。(..tw)赵飞龙比弟弟的性格略沉稳些,也叹口气道:“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乱骂也无益。刘大哥让我们来拜见慧心大师,也正是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来,想请大师给我们兄弟传授些法术,不求别的,但求遇到官府可以自保便是。二来嘛,更是想让大师替我们出出头,让朝廷狗子和老百姓们都看看,咱们教中也并非只有地痞无赖!” 刘化一直没有插话,这时接过他的话头道:“赵兄所言甚是,我们的宗旨本是为了造福百姓,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对不起我们创教祖师。” 慧心微微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诸位施主不必着急。依贫僧看,教众增多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教众发展得多了,父母兄弟朋友之间口耳相传,必能壮大声势,只是口耳相传的是善举而不是恶行才好。正如刘施主所说,我们的宗旨是要造福百姓,使穷人得以安身或教化一些品性不端的人,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当务之急。” 刘化微蹙眉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只是一日不成大事,就一日有被朝廷剿灭的危险。弟兄们整天战战兢兢,我们做堂主的,看着也心疼啊!” 安镇远捻着胡须,盯着窗外出神,默不做声。赵氏兄弟一个看着刘化和慧心,嗫嚅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另一个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突然停在门口。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掰手指的声音。 慧心突然哈哈大笑,打破了沉默:“哈哈!我看几位施主是想成‘大事’想急了。今日要与贫僧商量的,恐怕也不单单是赵施主说的那么简单吧?” 安镇远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大师果然是料事如神。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一次刘堂主能与大师偶遇,也是机缘巧合,这事我们教主已经知道了,他也希望能跟大师深入探讨大业。教主目下正在河南处理一些事情,过几日就赶过来与我们几人会合。” 赵飞虎本来正站在门旁,听了这话,一拍门板大声道:“没错!等教主一来,咱们就干他娘的!”门板随着他那一拍,咯喳一声裂了一道缝。 刘化站起身笑着把赵飞虎拉回来坐下,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兄弟急于成事,这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不要拿我家的门出气嘛!”这一句让屋里的人都笑了,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慧心接着说道:“使贫贱者安居,化无德为有德,此事还不够大么?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多是些无可失者,有家有业者谁会铤而走险。所以,有钱的教众也不妨分些耕地给那些穷人。唐朝有位百丈禅师,晚年仍躬亲随众出外劳动,不稍歇息,弟子们过意不去,便偷偷地把他的农具藏起来。他找不到农具,无法劳作,就不吃饭,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弟子不得已,只好顺从他的意思,让他继续每天参加劳动。若人人都效仿百丈,何愁天下不太平。朝廷虽然昏庸,但是气数还未尽,如果硬要起事,不免会遭天谴。” 五个人又商量了一个时辰,便散了。安镇远和赵氏兄弟走后,刘化与慧心和尚接着聊天。 刘化道:“大师来我这里虽不到一个月,但多亏了大师的指点,太原堂的弟兄已经比其他堂口进步了许多,不但少了那些以教徒身份招摇撞骗、打家劫舍的事情,而且最近新加入的教众大多是仰慕教义,而非贪图入教能带给他的那些好处。” 第十章 立教第四节 慧心道:“贫僧这些日子每天都出去向众人展示白莲教的好处,所作所为都会留下白莲花的印记,人们自然会少一些恐惧而多一份景仰。.tw[],尽在” 刘化笑道:“大师法力无边,普通老百姓看了自然会敬畏如神明。大师替我们修订了新的教义,并且编成歌谣在教内广泛传唱,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教内那些目不识丁的弟兄,也能够理解教义的内涵,并且照其行事了。等教主来了,我会立刻禀明此事,把新的教义和歌谣在全教范围内推广。” 慧心道:“贵教教主只怕心不在此处吧。”刘化正要回应,慧心说自己累了,刘化只好暂且退去。 这一天,报事的来报,教主蔡忠焕次日便能到太原。第二日一早,刘化、安镇远等人早早就率领着众弟兄迎到太原城外,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远远看见大路上过来了一群人,有的骑马有的走路,走的近了,只见众人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套着四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白高头大马,肥瘦高矮别无二致,最难得的是,四匹马抬腿迈步整齐划一,好像是一匹马的影子似的。马车车身上装饰着精巧的铁饰花纹,连车轮上都镶有七十二件铁饰,整车刷以桐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众人忙齐刷刷跪下参拜教主,两名随从上前把帘幕掀开,蔡忠焕缓缓从雕着龙纹暗花的车内走出来,过来扶起刘化,问道:“身体可大好了?” 刘化垂首答道:“差不多恢复了,多谢教主垂问。”蔡忠焕让众人起身,把刘化让到马车上与他同坐,刘化谦让了半天还是坐了,其他人有的骑马有的走路,一起回到绸缎庄。 到了绸缎庄,刘化忙请教主示下。教主说:“到了这里,你就是主人了,你怎么安排的?” 刘化回道:“属下这次遇险,多亏高僧慧心和尚相救。这次教主大驾光临,我也希望能够将这位高僧引荐给教主认识。属下已经吩咐安排了一桌素席,一方面替教主接风洗尘,另一方面也让您与这位高僧见见面。” 蔡忠焕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这几天赶路有些累了,我看今天先休息休息,明天再见这位高僧。”刘化会意,忙让手下重新换上一桌普通的宴席,替教主接风。 第二天,刘化等人正向教主禀事,一名教众从门口跑进来,报道:“禀报教主禀报堂主,慧心法师回来了。” 刘化闻听,忙道:“这位慧心高僧自从来到这里,每天都到城中行善,同时留下白莲花的印记,现在太原城中百姓谈及白莲教已经是仰慕多过畏惧,颇有些家道殷实的人也加入我教,对于我教的发扬光大,这位高僧真是功不可没。” 蔡忠焕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好好感谢他。” 刘化让手下将慧心请到厅内。蔡教主起身施礼道:“大师辛苦了。” 慧心合十还礼,见此人面方耳阔、鼻准丰隆,但眼神却闪烁游移,虽有大富大贵的机缘,但却注定把握不住,心中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蔡忠焕道:“这次刘堂主的事,多亏了大师相救,蔡某这里替刘堂主再谢一次。”说罢又拜。 慧心忙道:“贫僧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见死不救。” 蔡忠焕让慧心坐在上首的椅子上,说道:“大师法力无边,近来为本教出力不少,蔡某也有所耳闻,将来想必也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大师。” 慧心道:“蔡施主所说的事,贫僧认为暂时不可操之过急,如今的朝廷气数未尽,贸然行事恐生祸患。” 蔡忠焕道:“我尚未开口相求,大师怎知我所言何事?” 慧心浅浅一笑,并不答话。刘化迟疑了片刻向蔡忠焕道:“教中之事,我没少向慧心大师请教,大师自然知道教主所言何事。况且大师能掐会算,通古晓今,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 蔡忠焕微微皱了皱眉,沉吟道:“只怕我不行事,自己就要反受其害了。” 慧心道:“偈云:‘无害于天下,终身不遇害,常念于一切,孰能以为怨。’蔡施主切莫焦躁。” 蔡忠焕赔笑道:“话虽如此说,毕竟我手下还有一班弟兄,便不为我自己考虑,也得为了他们考虑。他们加入白莲教,无非是为了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慧心正色道:“如今加入贵教的人,也不乏秀才乡绅,并不只是贪图蝇头小利,而是为了自身的提升,真心仰慕贵教的教义。蔡施主也要为他们考虑考虑,莫要让这些人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闻听此言,蔡忠焕脸上变色道:“大师如此说,意思是蔡某为了一己的私利不顾众弟兄的性命?” 刘化见二人针锋相对,又知道教主并非能听诤言的人,忙上前劝道:“此事关系重大,今日时间仓促,还有好几位堂主不在,不如我们找一天把人凑齐了再议。” 蔡忠焕怫然道:“人越多嘴越杂,议来议去也没个结果,无非是白白贻误了战机罢了。我回屋去歇歇,你们不必跟了来!”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刘化使了个眼色,一名手下忙跟出去服侍。慧心看蔡忠焕走了,叹道:“这蔡教主已经被所谓的大事迷惑住了,断然听不进去反对意见。恕贫僧直言,蔡教主并非慈悲之人,必不能成为救世弥勒,若是一意孤行,强行起事,恐怕不但不能如他所愿得成大业,反而会被朝廷剿灭,落得个悲惨的下场。即便他精心策划,侥幸赢上几仗,恐怕也会致使生灵涂炭,让百姓无端受苦,这样不牢固的基业,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赵飞虎奇道:“大师虽然法力无边、料事如神,怎么这次却看错了。教主想要行事,还不是为了让百姓少受些昏庸朝廷的苦。如今朝廷上下,从皇帝老儿到那些狗官,哪个不是被老百姓暗地里骂的。教主说了,我们若一举事,必定人人云集响应,朝廷那些兵丁,知道白莲教的威名,定会不战而降,就算不归顺的,也必定让我们打得落荒而逃。哈哈,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慧心摇摇头,仿佛并不理会赵飞虎的言语,自语道:“贫僧并未看出教主有什么龙虎之相。”赵飞虎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众人默默地又喝了一会茶,纷纷散去。 刘化见大家不欢而散,劝慧心说:“大师所言,在下看很有道理。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教主他有自己的想法,一时听不进旁人的言语,容我找机会再劝说教主。教主他快言快语,并非存心与大师作对,请大师千万担待啊。” 慧心自言自语地说:“我帮着白莲教宣传教义,无非也是弘扬佛法,广度众生。但若是有人心术不正,想凭着这些教众来满足自己的**,我岂不是助纣为虐了么?” 刘化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知道慧心又钻了牛角尖,忙道:“大师言重了,这话让我听到还罢了,若是让旁的人听见,传到教主耳朵里,还不是又生事端。教主只是成事心切,不免顾不得考虑时机,但他的初衷始终是好的。” 慧心道:“此事我要再想想。这几日贫僧不想见任何人,施主也暂时不要来找我,只让人把一日三餐放在门口地上就行了。”刘化还待再说,慧心摆摆手,自行去了。 第十章 立教第五节 第二日一早,刘化便到教主房内去请安。,尽在蔡忠焕一看见他,心中不悦,脸色也变差了,开口埋怨道:“这次你遇难,是亏了这位慧心和尚不假,但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他同我们相处才有几天,很多事不会明白的,有些事就算说给他听,他也只是知道些皮毛而已,不足与谋。况且,他一个局外人,同我们心想不到一块儿,力使不到一处。不比你我弟兄,十几年肝胆相照。有些教内的事务,也不便过多地让他介入。我看他为人迂腐,以后教内的要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你虽然信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一时恼怒,报告了朝廷,可要坏了我们整盘棋。” 刘化的本意是帮教主找个好参谋,不想却遭到如此排斥,吓得连忙辩解道:“慧心大师虽有些迂,但为人绝对是刚正不阿。他口口声声说朝廷气数未尽,并非袒护朝廷,平日里他也少不了提到朝廷昏庸鱼肉百姓之类的言语。他只是怕引发战事对百姓不利,至于告密这等下三滥的事,他是决不会做的。” 蔡忠焕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就算他不告密吧。这种机密的事情,还是少几个人知道更安全些。教内也不过是几个堂主知道内情,你是我的人,是我最器重的堂主,在这关键问题上可不能犯错,否则以后我想提拔你,也怕难以服众啊。” 刘化知道教主绝不会马上就原谅慧心,见他有些怪罪自己,也不敢再做反驳,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正说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赵飞龙、赵飞虎兄弟俩也进来请安。蔡忠焕平时并不太喜欢赵氏两兄弟,觉得他们有些莽撞,但因为他二人为人重义气,又骁勇善战,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在战场上有所作为,因此才把二人安排在大同堂堂主和副堂主的位置上。[..tw超多好看小说]而实际上,二人时常在刘化这里,大同堂的事务也多是跟刘化一起商量才决定的。 今天因为对刘化很有些不满,蔡忠焕看到这兄弟二人,反而显得热情。他见二人气息不稳,短衫胸口背后也被汗水浸湿了,笑着问道:“两位堂主这么早到哪里去了,怎么好像刚打完一场仗似的?” 赵飞龙笑呵呵地说:“教主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俩每天早晨都要过上几招,今天也是先打了一架才来的。” 赵飞虎刚刚打输了,还有些不高兴,气鼓鼓地说:“明天早晨再练功,我倒要让教主过来评判一下,若是你再出阴招,看教主会判你输还是赢。”听了这话,再看赵飞虎身上净是土,衣服也撕破了,一脸认真的样子,几个人不免都笑了起来。 蔡忠焕故意要与他开玩笑:“飞虎,你还真别说让我去评判,若是我去了,还判你输,你岂不是更没面子?” 赵飞虎哪里服气:“他打不过我,便求饶,我饶了他,他却突然反过来袭击我。教主你说,这算谁输?” 蔡忠焕反问道:“若不是你哥哥,而是在战场上,对方的主将向你求饶,你饶是不饶?” 赵飞虎不假思索道:“当然饶了。做人要讲信用,说了求饶,又来反扑,那便是小人!既是对方主将,自然不会是这等小人。”说完,又瞥了赵飞龙一眼。 蔡忠焕又问道:“人家便就靠做小人赢了你,做小人又何妨?俗话说,成者王侯败者寇,你到时候被人家咔嚓一刀杀掉了,哪儿还有机会说对方是小人?天下人只会看到他成功,谁会去追究他成功的原因?所以要我来评,飞龙不但这次赢了你,而且以后他也会大大地赢你。” 赵飞虎仿佛吃了一惊,想了半天,又道:“那若是我学了这一招,他这次赢我,以后就赢不了啦!” 刘化知道教主现在不愿听他发表意见,不敢插嘴,只在旁边默默地听他们说话。蔡忠焕继续说道:“二位堂主勤奋练功,这很好。但日后我们跟昏庸朝廷交手,不但要有勇,还要有谋。等将来成了事,各位都是开国元勋,都是大大的功臣。”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刘化:“谋略这一项上,二位还要多跟刘堂主学习。” 赵飞龙忙道:“为了教主的霸业得成,我们兄弟俩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蔡忠焕笑道:“我可不希望你们都肝脑涂地,否则谁来做我的开国大将军啊?”说着话,蔡忠焕瞄了一眼刘化,见他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太高兴,随即收敛了笑容,说道:“两位练了一早也累了,先回去换换衣服休息一下。我再跟刘堂主聊聊。” 刘化本来正在想着慧心所说的话,心里隐约觉得教主现在确实是有些急功近利,听见教主要跟自己聊聊,连忙赔笑道:“教主的雄才大略,我们手下人也只有尽力去领会,也盼教主多花费些时间,教导教导我们。” 蔡忠焕明白刘化的意思,说道:“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吧,我的意思,大家能了解则最好,若是了解不了,恐怕也只能先根据计划来实行。” 刘化道:“若是不能理解便实行,只怕事情会做不好。” 赵氏兄弟二人,听着教主和刘堂主说话好像猜谜一般,连忙行礼退下了。蔡忠焕见二人走了,叹了口气,对刘化说:“刘堂主,有些话我本不愿意说得太明白。这事我们已经策划良久,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也是知道的。我也很不希望看到你在这个时候受到其他一些人的影响,改变自己的看法。事到如今,我不妨跟你透个底,这件事我已经在教内摸了底。教中其余七位堂主,除了公开反对的平阳堂堂主欧浩荣以外,其余六位对此都是极为赞成的。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成事之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但若是有人事到临头还想来破坏我的好事,便是亲兄弟,我也只好对他不客气了!” 刘化垂手低头,并不答话,蔡忠焕又安抚道:“我也是有些着急,说话可能重了,刘堂主莫往心里去。不过,”蔡忠焕抬眼看了看刘化并没显露出什么表情,端起手边的青花盖碗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不过刘堂主最近是稳重多了,要在以往,我这么说你,你早就急得辩解起来。” 刘化眼睛低垂,并不看蔡忠焕:“属下前阵子养病期间,也读了些修身养性的佛经、书籍,性子是沉稳了点。听从教主的教诲,不敢有所辩解。” 蔡忠焕笑道:“我们私下里谈话,从前可没有这么拘谨,别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心里就记恨了。” 刘化也笑了,说道:“教主说我,自然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记恨,倒是要记下来,回头再慢慢揣摩。”两人说笑了几句,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蔡忠焕说:“如今朝廷昏庸,民不聊生,这是有目共睹的。虽然锦衣卫力量很强,但也并不是坚不可摧。我知道你这次吃了锦衣卫的亏,心里多少有些后怕,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将来我们跟锦衣卫对抗,是有千军万马,还有无数百姓的支持,与你上回只有十几个人的情况可大大不同。这次也怪我粗心,从今往后,我也会多委派几名武功高强的教众在你这里,你自己也得多多练习武功,看赵氏那两兄弟,虽然脑子不如你好使,不过在武功方面,你还得多向他俩请教请教。”说罢挥挥手,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刘化谢过教主,便也回房去了。还没到门口,看见一个手下端着餐盘正要往慧心房里送。刘化正想着心事,随意往餐盘里一看,只见盘子上有一碗白粥、一瓶清水和两碟小菜,不禁皱眉问道:“这是谁让送的?怎么跟前几天的饭食不一样了?” 手下回道:“回堂主,这是昨晚慧心大师亲自交代的。说以后每天只需送一次粥和清水,其余两顿饭也都不要去打扰。这小菜还是厨房怕您责骂,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刘化怒道:“慧心大师是我重要的客人,他有什么要求,你们怎的不报告我,就擅自做了决定?” 手下吓得连忙解释道:“是慧心大师叫我们不要说的,还说您今天早晨一定想要去见他,也让我们告诉您,他不见,请回吧。” 听了这话,刘化愣了愣,叹了口气,对手下说:“你去送吧。就按大师说的,一碗粥和一瓶清水,小菜不必加了,待会送回厨房去。”手下不知堂主为何又突然消了气,赶忙答应了一声,端着盘子走了。 第十章 立教第六节 刘化本确是想去找慧心商量商量,这时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只好到花园里去转转。(..tw好看的小说),尽在马上要到重阳节了,花园里正有几名花匠忙着整理园中的菊花,以备到时在这里宴请教主和其他几堂的堂主。刘化想起早就派了一批手下到各堂去下发请柬,这几日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他正在花园里看着花匠把一盆盆黄色的菊花摆成一个“寿”字,派去长安堂发帖子的手下李义跑过来说:“长安堂回报。”说着,双手将一张红色的信封呈上。 刘化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写着安堂主最近身体有恙,不能来赴宴了,将由顾秀直副堂主替他来参见教主。刘化拿着信笺半天没有出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渐渐成形的“寿”字,突然快步往书房走去,边走边对李义说:“我马上写一封密信,你乘快马再去长安一次,务必要在顾堂主出发之前赶到,亲自交到他手里。若是没有赶上,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第二天一早,刘化一身短打扮来到操练场。刚打完一套拳,赵氏兄弟二人也来了,一看到刘化,赵飞虎就咋咋呼呼地说道:“哎呀,刘堂主可是稀客!我们来这里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了,看见刘堂主也不超过三次吧。” 刘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笑道:“昨天教主说了,让我跟你们兄弟俩好好学习拳脚,我这不是赶紧就来了?” 赵飞虎也不客气:“教主说的有理。论计谋我俩是比不上刘堂主,论拳脚,您可得甘拜下风了。当日要是我们俩也跟刘堂主一起去了昆仑山,回来路上定会把那几个锦衣卫杀个落花流水……” 赵飞龙见弟弟又说起这事,怕刘化想到众位兄弟惨死心里不自在,忙打岔道:“堂主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不可太过劳累了。今天不如就看我们兄弟俩演练功夫吧。” 刘化微微有些气喘,点点头,笑着退到一边。飞虎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拳头直奔哥哥面门而去,嘴里一边喊道:“今天我也不做君子了,倒看看咱俩哪个厉害!” 赵飞龙本来正在跟刘化说话,不留神飞虎扑到面前,急忙闪身躲过,重心不稳,险些摔了个跟头,飞虎哈哈大笑。飞龙索性借势下倒,身子将要着地时,手一撑地,双脚一剪,正剪到飞虎的脚踝,飞虎光顾着笑了,被飞龙掀翻在地。飞龙翻身跃起,压在飞虎身上,让他求饶。飞虎被压得动弹不得,气得直嚷嚷。 刘化在一边,看到俩人就像小孩子打架似的,不免也笑了起来。赵飞虎听到刘化的笑声,只当是在笑他,气哼哼地冲着刘化嚷道:“刘堂主,你别光笑我,那厮又耍诈,你帮我推开他,我们再比过,我就不信赢不了他!” 刘化说:“飞龙,你先把他放开。” 赵飞龙道:“不能放,他都说了,我若放开他,他还要接着打。” 刘化笑道:“放开吧,你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压着吧。” 飞虎也嚷道:“你现在放开我,我便不同你计较,若再晚片刻,等我起来后定与你分个上下高低!” 赵飞龙说道:“你果真不再反扑?” 飞虎不耐烦道:“我保证,我发誓还不成啊!” 赵飞龙将信将疑松开了手,飞虎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突然又向飞龙攻过去,口中嚷道:“这般时候才放开我,已经晚了!”。 没想到赵飞龙早有防备,一把又将他扭住,笑道:“我便知道你在使诈。” 飞虎不服气道:“教主教我这招兵不厌诈,为啥还是骗不了你?” 刘化和赵飞龙都笑了起来。刘化说道:“昨天教主告诉你兵不厌诈,是让你在遇敌的时候留个心眼,别人家说啥你就信啥,可不一定是让你去诈别人。刚才你脸上的表情,莫说是飞龙,就是我在一丈之外都看得出来你要使诈。你想想,以你这种直爽的性格,若是使诈,硬是拿自己的短处去硬碰别人的长处,岂不是要吃亏的。” 赵飞虎哭丧着脸说:“那看来我只有老老实实做人的份了。” 刘化摇摇头:“也不完全是这样。像你这样的老实人,一旦好好谋划一下出手去诈别人,别人反而会出乎意料中你的招,因为他根本就没防备啊!不过这招可不能多用,要用在关键的时候,用多了可就不灵了。” 赵飞虎想了想,说:“那我就需要有一个军师,帮我出谋划策。” 刘化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需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这样才能做出全面的判断。不过,千万要找你可以信任的人,要不然可就又要让人家给骗了。” 赵飞虎道:“信任的人,那就是我哥和刘堂主了。对了,还有教主。可是,万一你们几个人意见不一致,那我该听谁的?” 赵飞龙抢着说:“我是你哥,你当然听我的。比如现在,我说你应该去给我和刘堂主端两碗茶来,刘堂主肯定说不用麻烦了,这时候你还是应该听我的,赶紧拿去!” 刘化笑着说:“我也确实口渴了,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回去喝点水吧。” 赵飞虎瞪了哥哥一眼,说道:“我要听刘堂主的。我才不管什么哥哥不哥哥的,谁说的对我便听谁的!” 三人回到房间喝茶,赵氏兄弟还在眉飞色舞地谈论刚才打的那一架,刘化却独自一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坐在一边。 赵飞龙关切的问道:“刘堂主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我俩虽然没本事替堂主排忧解难,但闷在心里总是不好。” 刘化微微一笑,表情颇为落寞:“我也是突然看到慧心大师常用的茶碗,想起他还在闭关,有些担忧罢了。” 赵飞虎道:“慧心大师跟神仙似的,居然也有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还要闭关静思。” 刘化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教主。我这几日思索慧心大师的话,也觉得他旁观者清,说的不无道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教主说。” 第十章 立教第七节 赵飞虎道:“你们文人就是麻烦,说话还要提前想个稿,直接说不就行了呗。(..tw无弹窗广告)手机轻松阅读:整理” 刘化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教主的为人,一旦他心里决定的事,就很难再听进去反对意见了。” 赵飞龙小心的看了一眼刘化,道:“现在全教上下,都盼着早日行事呢,要再反对,岂不是在跟大伙为敌。” 刘化想了想:“话虽这么说,但大伙之所以都想早日行事,还不都是唯教主的马首是瞻,又有多少人真的想过这件事到底时机是不是成熟、胜算又有多少?就像我,也是最近听了慧心大师的分析,才头一次从内心里想了想这件事,方才觉得还可能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面对选择,都是随波逐流,在杂乱无章的人群里,一旦有人说沿着某个方向走,大伙就跟了上去,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从自己的内心出发,思考过后再做选择。古人就曾经说过:‘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我们之所以长时间受制于人,正是因为缺乏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赵飞龙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自思索。赵飞虎懵懵懂懂地说:“我们都是教主的人,为了教主,应该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能说反对呢?” 刘化叹道:“假如教主这次的决定是错的呢,那么我们走得越远岂不是害教主越深?相当于用众人的手把教主往火坑里推,还谈什么忠心?赤壁之战时若是徐庶将连环船的破绽告诉曹操,曹操又怎会落得败走华容道的下场?” 赵飞龙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才能让教主重新静下来想想这事到底有多少把握?” 刘化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现在起事已经迫在眉睫,过几天的重阳宴会上,教主就要开始部署,给每个堂分派任务,一旦任务分派下去,我们再要反对,就真的是与全教的人作对了。” 赵飞虎着急的说:“那就不要举办宴会了。” 刘化道:“你说得容易。早在一个月前,宴会的请柬就已经发给各位堂主了,现在恐怕有的人已经都在来的路上了吧。现在若是突然提出取消宴会,首先教主绝对不会同意,而且其他堂主也会怀疑咱们。” 赵飞虎烦躁地挠挠头:“那只能不让教主在宴会上分派任务。” 赵飞龙不屑地说道:“是啊,我们可以把教主的嘴塞上,让他不要说话了。” 刘化道:“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如果我们两堂在宴会上当场提出不同意,表示现在起事的时机还不成熟,恐怕教主也就不好一意孤行,这事就得延后再议。” 赵飞虎担心地说:“这样教主不会埋怨我们吧?” 刘化一脸慨然道:“只要能保护教主和全教的安全,哪怕被怪罪、受惩罚,我也认了!” 赵氏兄弟连连点头称是。刘化又嘱咐道:“这事还不能让教主提前知道。这样我们到时候突然提出反对,他一时没法应变,才能推后再议。”二人也答应了。 三人又说些闲话。一个手下进来,报告说门外有两位僧人求见。刘化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给他们施舍些打发走了就是了,芝麻大点的事也要来报。” 手下回道:“那两位师父不是来化缘的,说要找慧心大师。” 刘化吃惊的与赵氏兄弟对视一眼,方道:“既然要找慧心大师,那就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门外进来两名僧人,都穿着灰色僧衣,虽然浆洗的已经有些久了,却干净整洁,纹丝不乱。两人一位是须发皓白的老僧,年数虽高,却满面红光,皮肤好像婴儿一般。另一位看起来年纪比慧心大不了多少,眉目清朗,显得颇为出尘脱俗。 二人来到刘化等人面前,年轻的一个合十施礼道:“众位施主,贫僧是少林寺的和尚,法号慧能。这次与我师叔空明前来叨扰,是来找我的师弟慧心和尚。烦请让慧心出来说话。” 刘化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答道:“大师来得不巧,这几日慧心大师正在闭关,我也见不到他。” 慧能毫不吃惊,微微笑道:“不妨事,只需劳烦您派人进去通报一下我俩的法号就行了。” 刘化将信将疑,对每日给慧心送饭的手下说:“你去到慧心大师的门外说一声,有慧能和空明两位大师要见他。”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他实在不愿意见,回来告诉我们便是,不必勉强。”手下答应一声跑了进去。 刘化对两位僧人说道:“慧心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因想请他说说佛法,便留了他这些日子。若是耽误了什么事,在下可是罪过不小。” 慧能依然是不变的微笑:“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离寺久了,我们要来看看。” 刘化禁不住被他脸上的笑容所感染,觉得心静神宁:“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慧心大师这一向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正说话间,只见慧心从门外走了进来,几天的闭关,他好像已经瘦了一圈,脸上也全是倦容。他的眼中却少了平日的沉着,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很茫然。 见了慧能、空明,慧心并没有觉得吃惊,似乎已经知道他们要来了似的。慧能这次并没说话,而是看了看空明,空明犀利的眼神直射到慧心身上,仿佛将他周身上下都看穿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参得透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但让赵飞龙、赵飞虎二人觉得怪异极了,刘化也同样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慧心脸上却现出痛苦而又内疚的神色,嗓音沙哑:“多数参得透,但有几件事却总参不透。” 空明一捋颌下雪白的胡须,正色道:“一粒米大如须,百千粒尽从这一粒生。既参不透,又何苦妄为呢?” 慧心听闻此言,仿佛受了当头棒喝,转身对刘化行了个礼:“刘施主,贫僧告辞了。”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一节 转眼就到了重阳节前一天,白莲教各堂堂主本来约定今日在太原相会,于重阳节共商大事。(..tw)k不想教主蔡忠焕似乎格外心急,提前几天就到了。自打慧心和尚突然离开之后,刘化就一病不起,而这几日,蔡教主身边没有了不入耳的反对意见,心情却是大好。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更好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这天下午,蔡忠焕、刘化和几位已经赶到太原的堂主正在大厅里说话。安阳堂堂主王燕新见刘化神情恹恹的,关切的问道:“刘堂主受伤之后,身体还没大好么?怎的看起来没甚精神。” 刘化迅速的看了一眼蔡忠焕,自嘲的笑道:“大概是年纪大了,身子弱,前几日操办宴席的事,有些劳累,又受了些风寒,谁知就病倒了。” 王燕新笑道:“刘堂主就是做事太认真,有些事该交给手下的就让他们做好了,何必事事都亲力亲为,把身子累垮了。” 刘化还没说话,欧浩荣悠悠说道:“这可不是随便的一次宴席,又有教主亲自督阵,刘堂主怎敢不事必躬亲?” 蔡忠焕半开玩笑的答道:“看来刘堂主的病,我有很大的责任啊。”说完还瞟了刘化一眼。 刘化只当没听出他话中有话,笑道:“都怪我平时没听从教主的教诲,好好演练武功,现在倒像个千金小姐似的,弱不禁风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正说着,一名手下进来报告说,长安堂副堂主顾秀直刚刚到了。王燕新问道:“怎么是秀直来了?安老爷子呢?” 仇大海道:“王堂主还不知道啊,安老爷子这段时间身体一直差得很,所以这次是顾副堂主替他来的。”话音未落,只见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精壮汉子大踏步走进来,向众人施了礼。 蔡忠焕问道:“秀直,安堂主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秀直赶路赶得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去洗把脸,直接先来给教主请安。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答道:“说不好。请了好几个大夫瞧,都说瞧不出毛病,药倒是抓了不少,可是效果……”他说着摇了摇头。 蔡忠焕叹道:“安堂主也是花甲之人了,也怪我还一直让他掌管着长安堂,那么大的摊子,操心太多了。” 仇大海道:“不是我在这里嚼舌头。近几年长安堂的事,恐怕多半是顾副堂主在主持吧,教主也不必自责,想必是安堂主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了。” 顾秀直急忙谦虚道:“我哪里谈得上什么主持,只是堂主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罢了。” 王燕新有些忧虑的说道:“最近我们这几个堂主,生病的生病,出事的出事,该不会是什么坏兆头吧。” 蔡忠焕把脸一沉,说道:“在这节骨眼上,怎么说这丧气话?若是弟兄们听了你这番言语,多影响士气!” 王燕新话一出口就觉得失言,在一旁不敢做声。 蔡忠焕不愿被这种情绪打扰,转过头去问仇大海:“之前你去郑州办的事,听说效果不错?” 仇大海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本来想等那两位堂主来了以后再向教主详细禀告。总的来说,还算比较顺利。我们干掉了郑州知府,狗朝廷大概是有些怕了,换的新知府倒也知趣,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府跟我们的冲突少了许多。” 蔡忠焕问:“吴堂主的伤势不打紧吧?” 仇大海道:“不打紧。只是碰巧伤在了腿上,行走不便,所以路上耽搁了些。南阳堂的刘堂主陪着他一同坐车解闷,我便先乘快马赶过来报个信,想来今晚之前也该到了。” 刘化问道:“听说郑州那一带,派别林立?” 仇大海道:“是啊。郑州当地有不少土匪、响马,大都是之前黄河决口,淹了田的农民,没了田地,便落草为寇了。我之前还跟吴堂主商量,是不是想办法把这些人也教化收编。” 欧浩荣很不高兴的插嘴道:“什么土匪草寇的,你这话说的倒还真不好听。”仇大海想起欧浩荣本来也是山东当地的土匪,前几年白莲教为了扩大势力,才把他们“教化收编”了,不免又暗暗痛恨自己口无遮拦,只好尴尬的哂笑两声。 蔡忠焕本来心情不错,被这几个人一搅和,好兴致便所剩无几了,不耐烦的说:“那些人能收便收了,若收不了,谅他们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有些累了,要进屋去歇歇。”几人连忙起身恭送教主。 教主一走,欧浩荣便沉着脸冷冷的说道:“教主如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有谁的言谈举止稍微不合他意,便说累了、有事、以后再说吧。是不是人年纪大了,就都会越来越固执,几年前他若是这个样子,就是求我,我也不来!” 王燕新劝道:“都怪我刚才嘴臭,触了教主的霉头。只是这话你再不要多说,当初我引荐你来,是要你辅佐教主,不是要你来跟他闹别扭。” 欧浩荣道:“这还没当上皇帝,自家兄弟之间说话便要小心翼翼了。若将来真当成了皇帝,还不把哥几个都他娘的杀了吃了!” 仇大海道:“我听说过一个词,什么兔死吃狗,说的就是这个!” 王燕新笑道:“什么吃狗,那叫兔死狗烹。不懂的词不要乱用,咱教主可不是那样的人。” 刘化道:“我看最近教主真是有些劳累,尤其我这一病,好多事都得劳烦他亲自过问。” 王燕新见大家气氛凝重,岔开话题向刘化道:“听说前一阵有位高僧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本来我还想趁这次来的机会听他点化点化,怎的突然就走了?” 刘化苦笑了一下:“那慧心和尚也是一腔热血,可惜教主不赏识。前一阵子,来了两位少林僧人,丢下两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他突然就跟着他们走了。” 赵飞龙两兄弟刚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说起慧心,赵飞虎插嘴道:“你们没见到慧心师父还真是遗憾,他可神啦,第一次见我俩就能分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话音没落,便看见顾秀直,赵飞虎热情的招呼道:“秀直兄弟是啥时候来的?我刚才还跟我哥说,等顾兄弟来了,一定要好好场。” 顾秀直笑道:“我今天可不跟你打。赶了几天的路,累的快散架了,这时候打,不是白让你占了便宜!” 赵飞虎道:“等你休息够了,再比不迟。我要想赢你,哪还用得着靠占便宜!” 刘化笑道:“你们俩还真是一见面就斗嘴斗个没完。秀直大老远来了,还没休息就跟你打架?我看先让秀直兄弟歇歇脚,你们有的是时候切磋。”说着就推赵飞虎往外走。 赵飞虎一边走一边扭头道:“教主呢?怎么没见着他老人家?” 刘化道:“莫问了,走吧。” 赵飞龙知道最近蔡教主的态度总让人捉摸不定,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能猜到定是哪位堂主说话不小心,又惹教主不高兴。他知道自己这孪生弟弟最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若是待会撞上了教主,还不一定要闹出什么乱子。大节下的,何必惹不愉快。 吃晚饭时,吴一鸣和刘功辉也已经赶来。赵飞龙嘱咐了弟弟半天,让他千万少说话。没想到,倒是蔡教主派人出来说头疼,不出来吃饭了,让大家自己吃。赵飞龙这才放下心来。 蔡教主没有来,大家倒是轻松了不少。尤其赵飞虎,本打算在教主面前装的老老实实的,现在可是撒了欢,整个一个人来疯。他见欧浩荣闷闷不乐的埋头吃饭,问道:“欧堂主,听说你以前当过兵?那你打过仗没有?”问完又自言自语道:“如今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仗可打的。也不知道朝廷还要养那么多兵做什么。” 欧浩荣听不下去了,说道:“你懂什么。天下太平!那倭寇和蒙古人是没打到你眼皮子底下,你就真当是天下太平!” 王燕新也道:“赵兄弟总在内地,不知道边患,可不能用‘太平’二字来形容。” 赵飞虎愣头愣脑道:“既然有边患,那为何不派兵去打?” 欧浩荣被他问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们当兵的就是整天光吃饭不打仗?老子当年在战场上,就靠功夫好、命大,才算捡回条命来。跟蒙古人打了几天几夜,刚回大营,脚跟还没站稳,那狗参将又让去剿什么山贼。老百姓要是能吃上饭,谁他去当山贼?反倒要老子去打自己人?出了城,老子把那狗参将的头一刀就砍下来了,一营的弟兄多半都跟我直接留在了山里,后来,原先山里的那些弟兄也逐渐投奔了我们。”说起自己从前的光辉历史,欧浩荣话匣子就打开了,听的赵飞虎热血沸腾,吃完晚饭还又缠着欧堂主讲了半宿。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二节 第二日就是重阳节了。(..tw好看的小说):大早,刘化就来到了花园中的亭子里。为了今天的聚会,这里早就进行了布置,上百盆金色的菊花摆成了“寿”字的形状,旁边还有“绿牡丹”、“绿云”、“墨荷”、“凤凰振羽”、“西湖柳月”等各种名贵的菊花品种。 刘化正暗自得意的看着,身后传来一阵说笑声。赵氏兄弟二人老远就大惊小怪的叫道:“两天没来,这花园就又变样了。刘堂主从哪找来这么多花!搞得像是一群女人要聚会了似的!” 刘化笑骂道:“什么女人聚会!谁说喜欢赏花的就是女人?不说前朝文人雅士写过多少菊花的诗词文章,便是本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这样的习武之人,也是最喜欢菊花。这些花都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名贵品种,价值连城不说,还有好口彩。” 赵飞虎道:“兄弟我可不懂什么文人墨客的诗词。有什么好口彩,倒不妨说来听听。” 刘化指着一盆紫红色的花说道:“像这一盆,叫做‘帅旗’,是教主点明要我找来的。你看它内轮花瓣稍短,外轮花瓣直伸,再加上中心突出的那一部分是不是好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帅旗似的。我派人去菊花最出名的郑州找了多少次,才重金买下一盆。别说太原城绝找不到第二盆,就是都城北京,皇帝老儿也未必有福看得到。” 赵飞虎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就是盆花么。有那闲钱,不如让兄弟们喝酒吃肉,再不就添身暖和的衣服。” 赵飞龙忙打断他:“你懂得什么!衣服哪里不能找去,这花可是世上罕有的物件。” 赵飞虎还要再驳,仇大海和吴一鸣、刘功辉三人也走过来,赞道:“这花园可布置的真气派!”赵飞虎见大家都赞,也不再说话,一个人生闷气去了。[..tw超多好看小说] 不多时,众位堂主都齐聚此地。赵飞虎见人多热闹,也忘了刚才的不快,拉着刘功辉道:“刘堂主倒是讲讲你们去杀那狗官的故事,让我们也跟着痛快痛快。” 刘功辉道:“这事你得听吴堂主讲,狗官的脑袋就是被他砍下来的” 吴一鸣快人快语,从不藏着掖着,说道:“这事其实是刘堂主张罗的,他说郑州知府上任以来,没别的本事,就会拿着我们白莲教兄弟的性命去邀功。郑州居民若有加入我教被发现的,全家都会受到牵连,吓得那一带虽有许多人仰慕我教,却不敢加入。那狗官就报告朝廷说已将郑州一带白匪剿灭,不知道得了狗皇上的多少嘉奖。其他人见他得了甜头,也都纷纷效仿。我们这次也是奉教主之命,煞煞他们的气焰,也算是杀鸡儆猴,给狗朝廷一个下马威。“ 顾秀直道:“王堂主怎么没参加?” 王燕新笑道:“干这种事当然要挑武功好的,大概是刘兄弟觉得我功夫不行吧?” 刘功辉笑道:“王堂主说笑了。” 赵飞虎瞪大了眼睛道:“为何不叫我去,难道说我的功夫不如仇大海?” 赵飞龙瞪了一眼赵飞虎道:“你休要打岔,倒是听你说还是听刘堂主他们说?”说完转头向着刘功辉问道:“那狗官既知道自己得罪了白莲教,肯定严加防范,你们是如何得手的?” 刘功辉笑道:“说的也是,为了此事兄弟几个还颇费了些心思琢磨对策。没想到那狗官还真以为咱白莲教没人了,居然就只顾跟小妾们吃酒,只在门口安排了一班守卫。我们仨人杀了守卫,冲进房里,那狗官跟几个女人都吓傻了,吭都没吭一下,就被我们几人一刀一个宰了。” 仇大海哈哈大笑道:“那几个女人还挺漂亮,就是被我们吓得屎尿拉了一裤子!” 顾秀直好像颇有些心疼似的:“杀了怪可惜的,还不如抓了来,当个压寨夫人。”众人哄笑起来。 王燕新道:“这就怪了,既然如此顺利,那吴堂主何以又伤了腿?” 刘功辉笑道:“哈哈,这段得听吴堂主好好讲讲。” 吴一鸣脸上立刻现出尴尬的神色,连连对着另外两人使眼色,仇大海可不管那么多,哈哈笑道:“我们杀了那狗官,就想从后院出去,结果不小心走到了他家的狗圈里去。没想到吴堂主虽然不怕那狗官,却害怕他家里养的几条大狗。那狗一阵狂吠,吓他吃了一惊,失足跌进旁边的一个水坑里,就把腿摔伤了。”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吴一鸣也不好意思的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 正笑着,见蔡忠焕在众随从的簇拥下远远走来。几位堂主忙收敛了笑声,起立迎接,蔡忠焕见人都来齐了,满意的点点头。刘化迎上几步,导引教主落座,蔡忠焕并不急着入座,笑呵呵问道:“大家看这花园布置的怎么样?都还满意吧?”赵飞龙忙扯了一把弟弟,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赵飞虎也并不傻,只是嘿嘿的笑着。 仇大海道:“教主是越来越雅了,我们这帮粗人哪里懂得什么赏花。” 王燕新笑道:“我们虽不识得那些个名贵的品种,但这寿字倒还认得,用这么多花拼出字样来,须费不少时日。” 刘化道:“五个花匠忙了好几天。又不能太提前,怕花开过了劲,又不能人太多,这么点地方,也挤不开那许多的人,所以只能在这几日昼夜不停的做了。”除了欧浩荣,几位堂主副堂主都啧啧赞叹。蔡忠焕一边听,一边笑呵呵的点头。 众人谈完了花,蔡忠焕又问了问吴一鸣的伤势,赵飞虎少不得又添油加醋把刚才那故事讲了一遍,惹得大家又笑了一回。蔡忠焕笑着安抚了几句,看了看大家,叹了口气道:“可惜安堂主不在,还真是遍插茱萸少一人啊。”大家随声附和。 感叹了一番,蔡教主话锋一转道:“该说笑的都说笑过了,也该谈谈正事了。” 几位堂主忙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听教主安排。只有欧浩荣还大喇喇靠在椅背上,嘴里兀自嘟囔。蔡忠焕刚才就注意到他没有随着众人称赞花园,这时更见他公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强压着怒气道:“欧堂主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大家听听。” 欧浩荣早就等着他问,这时也不避讳,直言道:“还是那句话,此事时机不到,我不同意。” 蔡忠焕虽然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可当真听到了,还是觉得心里腻烦得慌:“你这话说了百十来遍了,无非是畏惧东厂、锦衣卫那些人罢了,我们又不是没有人,前怕狼后怕虎的怎能成事。” 欧浩荣也不恼怒,冷笑道:“要真干起来还不是我的人顶在前面?你是不怕,我怕。因为我心疼弟兄们!他们个个都是我亲手**来的,每个人都跟我的兄弟子侄一般,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去送死!”说着,又想起昨日给赵飞虎讲过的种种,竟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打动,声音都有些哽咽。 蔡忠焕安抚道:“话可别这么说,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哪个兄弟不是我白莲教的兄弟,哪个死了我不心痛。所以这次让堂主们聚在这里,就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支持的多咱们就按原计划干,反对的多我也二话不说。” 欧浩荣行伍出身,是个直性子,没想到这次以重阳节为名的聚会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愣了半天才说:“你是教主,他们当然向着你。” 蔡忠焕道:“那我们只写意见不署名,欧老弟以为如何?” 赵飞虎急道:“那还是看得出字迹。” 蔡忠焕说:“那就连字都不用写,只画圈叉,画圈的表示同意,画叉的表示反对,这样总行了吧!”欧浩荣思索了半天,没发现还有什么破绽,只好允诺。 正在欧浩荣左思右想的时候,早有随从拿了纸笔过来。每张纸都裁成同样形状大小,拿给欧浩荣和众人都检查过,上面没有任何的记号,由刘化随意叫了一名手下分发给每个人。又让王燕新磨了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支笔、一支笔的蘸了墨,递给刘功辉,再由刘功辉随意发放。 蔡忠焕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的做着这一切,对欧浩荣道:“如此一来,起事不起事就是大家的意见,而不是我蔡某一己之见了!”他嘴上说着,眼光向刘化扫去,这些人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刘化,毕竟他曾受到慧心和尚的影响,当面对起事表示过反对。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刘化写了叉,八人中也是六比二,自己还是必胜无疑。更何况若是有两票叉,那自己定会疑到刘化头上,想必刘化也能想到这一层,他为人老到,还不至于在这么至关重要的情况下跟自己为难。因此这一票反对,十之**也是不会出现的。 蔡忠焕仿佛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来。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三节 相比蔡忠焕,欧浩荣可就没那么从容了,他心里惴惴不安,盘算着就算撕破脸也不能同意此事。.tw[]他知道若不是有他这班弟兄在,他走到哪里也不会有这么硬的腰杆,因此要拼死反对。想到此节,欧浩荣脸上现出坚定的神色,心想:“大不了就干他娘的!” 两人心里都各自存了主意,其他人也都不那么平静。大家见蔡教主如此郑重其事,也都不敢怠慢,各自领了笔墨,纷纷背过身去在纸上画了记号,叠了又叠放进一个暗匣中。蔡忠焕叫来两名随从,吩咐道:“你们去把盒子摇一摇,然后把纸一张张展开了给大家看。”二人领命,依言照办。欧浩荣的心砰砰直跳,都快到嗓子眼了,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刀把上。蔡忠焕冲着心腹随从使了个眼色,有二人向前几步护住了他。 第一张,圈;第二张,圈;第三张,圈……蔡忠焕胸有成竹的靠在椅背上,心里暗笑:“你个姓欧的,还想跟老子斗!待会你若输的心服口服也就罢了,若是敢有一丝不服,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欧浩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也在腰上按的更紧了。(..tw)吴一鸣、刘功辉二人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觉得自家兄弟闹到这样实不应该,想要劝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言语。仇大海眼光直勾勾的盯着票匣,恨不得扑过去看看都是些什么。顾秀直头上沁出点点汗珠,不时瞟一眼教主,又瞟一眼欧浩荣。赵飞虎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赵飞龙不住的低声呵斥他。刘化则在椅上正襟危坐,两眼虽然也盯着那两个唱票的手下,但却好像看淡了似的,神色颇为镇定自若。 第四张,是个叉。蔡忠焕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便是你欧浩荣自己的那个叉了。欧浩荣的脸色依然铁青,他也看出那个叉确实是自己画的。 “第五张,”随从的声音也抖了一下,把纸条缓缓举起:“叉。” 旁边监票的朗声喊道:“圈三票,叉两票!” 欧浩荣的心咯噔了一下,脸马上就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了。吴一鸣、刘功辉惊得瞪大了眼睛,仇大海好像有些想不通似的,疑惑的看了看众人。(..tw无弹窗广告)蔡忠焕的心里也是一沉,眼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了一眼刘化,心想:“你小子良心真是被狗吃了!老子白白栽培了你这么多年,遇到个神神道道的和尚,就被迷了心窍,看回头我怎么收拾你!”大家的目光也都随之落到刘化身上,有的惊疑、有的感激。刘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低着头看着脚下发愣。 看到众人的样子,唱票的随从也有些慌,他已经跟随蔡忠焕多年,对欧浩荣与自己主子不和这件事心知肚明,出现一个叉并不意外,可是现在为什么又有了第二张,心中也慌了。他定了定神,从匣中取出第六张纸条,不安的望了望教主,一时竟不敢打开。 蔡忠焕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慌什么!”唱票的好像豁出去了,猛地打开纸条举到头顶,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欧浩荣一脸的失望。唱票的这才敢抬头看了看纸条,欣喜的说道:“第六张,圈!” 监票的声音还是一般无二,冷冰冰的:“圈四票,叉两票!” 蔡忠焕笑道:“欧老弟,还剩两票了,只要有一票是圈,你可就输了。愿赌服输,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哟!”欧浩荣紧闭双目,额头鬓角渗出汗来,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蔡忠焕朝着唱票随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唱票随从伸手从票匣里又拿出一张纸条,刚打开一看,就仿佛被烫着了似的,脸上变色,手里的纸条没有抓稳,掉在了地上。每个人都看见那纸条上清楚的画了一个叉。监票人看了看身边已经愣住了的伙伴,依然高声说道:“第七张,叉。圈四票,叉三票!” 蔡忠焕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似的,盯着在场的每个人,心里一连声怒吼:“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欧浩荣的差异丝毫不亚于教主,眼睛也瞪大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的亢奋起来,眼睛瞪着、嘴巴张着,连血管都暴起了。 蔡忠焕心里恨恨的想:“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可真得好好整顿一下。这帮堂主竟跟我玩起阳奉阴违的把戏了。这第三张叉说不定就是王燕新那家伙画的,他跟欧浩荣从前就有私交,我听了他的话收了欧浩荣真是引狼入室,看来得寻个机会除掉这姓欧的,免得众人再受他妖言蛊惑。”他的目光落到了刘化身上,刘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票匣,不知道是无动于衷还是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继续吧。”蔡忠焕沉着脸说。唱票随从战战兢兢的把手伸进匣内,小心翼翼的把纸条拿了出来,就好像纸条里画的符号在他手上还会发生什么变化似的。他征询的看了看教主,慢慢的把纸条打开。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甚至好像也听见了教主和其他人的心跳声。纸条打开的一刹那,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只听监票的冷冷的喊道:“圈四票,叉四票。”此时大厅里一片死寂,让这喊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听得人汗毛发直。 半晌,才听到欧浩荣发出了狼嚎一般的笑声,笑了半天,沙哑着嗓子道:“蔡教主,现在是平局不知怎么算啊!”蔡忠焕此时头痛欲裂,眉头紧锁,用手用力的捏着额头,用眼角的余光狠狠的扫着在场的每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直以来辛辛苦苦栽培的八个最心腹的堂主,居然有一半都背叛了他。 除了欧浩荣以外的七个人,这时也都沉默不语,就连刚才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的赵飞虎,这时也安安静静的站在哥哥身后。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四节 过了好半天,蔡忠焕才回过神来,道:“如今四票对四票,评不出输赢,此事容后再议。[..tw超多好看小说]尽在”说完,不容欧浩荣再说话,起身便走,身后的贴身护卫,紧跟着鱼贯而出。 欧浩荣心中得意,往前追了几步,嘴上还不饶人的说:“愿赌服输,还说什么容后再议,分明就是还想仗着教主的身份,再逼着大伙儿就范。”说完回头一看,却发现众人并没有听他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全散了,他也只得离去。 计划中的一场宴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刘化回到房内,着人吩咐厨房不用再准备菜肴了。他料到大家一定都只想在房中随便吃一点,便让厨房随便煮些面,送到各房,只是要专门问问教主要什么就好。 派去教主那里的手下很快跑回来,说:“教主说要众位堂主马上到他房里,他有话要说。”刘化吃了一惊,没想到教主这么快便又召集众人,忙往教主房间去了。到了教主房门口,只见其余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赶到,大家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见面还觉得有些尴尬,也不过多寒暄,便一同进。 众人推开门,却见前厅空无一人,正在疑惑,忽然看到一个人满手是血、手里拎着刀,拖着脚步从内堂出来,脸色呆滞。大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刚才监票的随从。只见他并不躲避,直通通的向众人走来。仇大海反应最快,飞起一脚将他手中的单刀踢飞,随即身形一转,擒住了那人的两个手腕,没想到那人丝毫没有反抗,仍然眼神呆滞,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王燕新一个箭步冲到教主房内,见蔡忠焕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刘功辉双手抓住那护卫,用力的摇着,怒吼道:“是谁指使你杀害教主?”那随从被他这么一晃,突然情绪失控,发了疯的挣扎,连仇大海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刘功辉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在他头顶猛击一掌,只见那随从头一歪,抽搐了两下,死了。仇大海刚一松手,他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刘功辉见这人死了,才缓过神来,俯身过去使劲拍打他的脸,叫道:“别死,别死啊,是谁指使你杀了教主?” 顾秀直惊呼道:“你把他打死了!” 刘功辉语无伦次的辩解道:“不能怪我,大家也都看到他刚才发疯的样子,我也是一时惊慌,下手重了,可不是成心的。”可是众人都眼睁睁看见是他一掌拍死了那人,这时,蔡忠焕其他的随从也闻讯赶了过来,刚才教主由于生气,把他们都赶走了,不想却生此祸端。 欧浩荣指着地上的死人问其中一名随从:“这人叫什么名字?跟着教主多久了。” 那人战战兢兢答道:“他叫赵劲,入教的日子听说已经不短了,不过当上教主的贴身侍卫才没几个月。”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惊。谁都知道蔡忠焕对于贴身侍卫一向是精于选择,除了有三五个人直跟着他,忠心耿耿、万死不辞,其余的人都是经常轮换,而且没有规律,怕的就是有人在他身边久了,知道他的秘密,或是被仇家收买。他选的侍卫除了武功要好,最重要的还是背景清楚、为人忠诚。不想他这么小心谨慎,最终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是被贴身侍卫所杀。 今天负责唱票的随从名叫李凌鸥,比赵劲当侍卫还要晚些日子,他靠的不是功夫好,而是侍奉细心周到,因而颇得蔡忠焕的欢心,但其他侍卫却都看不上他。尤其是这个赵劲,多次冷嘲热讽说他干的是丫鬟老妈子的营生。他平时忌惮赵劲武功了得,不敢还嘴,今天可算是得着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恶狠狠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就看他不太对劲,整天魂不守舍的,不想竟是在盘算如此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燕新纳闷道:“教主选侍卫最是精心,怎么竟会出这样的变故。” 一个跟赵劲一同当上侍卫的,怯怯的说:“他是有后台的,平时跟我们在一起也常常趾高气昂,总说自己跟我们不同,定能长期留在教主身边。” 赵飞虎急忙问:“他的靠山是什么人?这么厉害?”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刘化看了一眼刘功辉,欲言又止。 欧浩荣冷笑道:“只可惜刘堂主不容他说话,便一掌将他拍死。不过,他毕竟当上侍卫也有几个月了,我们想查到到底谁是他的靠山,也无非是假以时日罢了!” 话音未落,就见刘功辉脸色大变,怒斥道:“你胡说什么!就算他原来是我堂上的,也有可能被别人收买,怎见得跟我有关?” 吴一鸣急道:“你怎么听不出他是诈你!” 刘功辉也是一时惊慌说走了嘴,但话已出口,若再解释只能是越抹越黑,只好呆呆的立在当地。欧浩荣吩咐道:“刘堂主堂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还说没有问题?来人,把刘堂主先送回房内,好生伺候,别出了什么岔子!”侍卫们看了眼刘化,刘化本欲替刘功辉辩解,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刘功辉已经定下神,反而劝道:“刘堂主不必为难,刘某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查清之前,刘某绝不出房门半步。”说完在几个护卫的监视下独自回房去了。 王燕新喟然叹道:“好好一个重阳节,不想竟闹到这般田地。” 刘化找了几个手下,吩咐将两具尸首擦洗干净,先在房中停灵几日,等事情调查有个眉目,再行安葬。 欧浩荣道:“如今天气虽然已经凉了,但尸首也停不了几日就会发臭。刘功辉都已经承认了这刺客赵劲是他安插在教主身边的,也没什么可再调查的了。不如尽快为教主发丧为好。”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五节 吴一鸣见教主尸骨未寒,欧浩荣就如此独断专行,怒道:“刘堂主何曾承认‘安插’了?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尸首万万不可搬动!” 欧浩荣气得用手指着吴一鸣,大骂:“你平时就与那刘功辉关系密切,说不好谋害教主的事便是你们二人共犯我现在没让人把你也一起看管起来,你倒主动来替他说话了!” 吴一鸣道:“我与刘堂主密切怎的!我还与教主关系密切,我还与其他几位堂主关系都密切!你自己人缘不好,就看不得别人互相来往,就在这里血口喷人!若不是你一直与教主不和,今天也不至于出此变故,我看就是你恶人先告状,买通了那侍卫加害教主,自己想当教主了吧!再说了,这里是刘堂主的地界,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 王燕新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劝道:“众位都消消气,冷静冷静。今天出了这么多事,我看大家也都在气头上,不如先听刘堂主的,把两具尸首先安顿好,我们向刘功辉堂主和其他几个与赵劲关系密切的侍卫小厮问问情况再作打算。至于吴堂主,”他抱歉的看着吴一鸣道:“这几天请暂且不要跟刘功辉堂主有什么接触,免得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tw)”众人听他说的在理,应允了纷纷散去。 几日倏忽而过,转眼就是教主的头七,死者魂魄返家的日子。虽然真凶仍未查获,蔡教主还是秘不发丧,但几位堂主还是简单做了些法事,早早进房间回避去了。巡逻的人也只留了两三个,免得扰了亡魂,让他滞留人间不得超脱。 这穆宅本就因穆家灭门的事有着种种恐怖的传说,如今更是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值夜的有个叫牛三宝的,生来胆子小,今天为了壮胆,晚饭的时候还特意灌了半壶酒。可即便如此,走在幽静的院中他还是心中发毛。不巧的是,本来用于壮胆的酒此时全部归到膀胱,突然觉得内急,可是要到茅房就必须打灵堂旁经过。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越怕越是慌不择路,不知怎的竟走到教主的灵堂前。堂内昏暗的烛火摇曳,将屋内的物件胡乱的投在窗棂上,让他汗毛一阵发紧,酒劲醒了一半。牛三宝硬着头皮向茅房走去,强忍着不向灵堂那边张望。 到了茅房门口,里面漆黑一片,牛三宝说什么也不能迈步进去了,索性就在门口的大树旁尿了起来。天上一轮满月正缓缓从云后露出头来,洒下一片清辉。月光一照,婆娑的树影宛若千百只干枯的鬼手向他伸来。 正这时,一阵凉风灌在牛三宝的脖领中,就像有人在他身后吹气一般,牛三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回头望望,并无一人,再向另一边一望,教主灵堂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而在就在不远处模模糊糊有一个黑影飘飘荡荡,不知是人是鬼。 牛三宝突然想起老人的话,说人肩上有两盏灯,头顶有一盏灯,晚上在阴气重的地方向哪边回头,哪边肩上的灯就灭了,若是两盏灯都灭了,头顶的那盏就更加脆弱,若是头顶的灯也灭了,人的阳气就会被鬼吸走了,一命呜呼。想到这儿,他顾不得其他,一边束腰带,一边撒腿向值班房跑去。 好在值班房并不太远,拐个弯就到了。牛三宝冒冒失失推门而进,险些撞在正打瞌睡的李玲鸥身上。李玲鸥被他吓了一跳,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撞鬼了么,怎么也不轻着点,吓了老子一跳。” 牛三宝颤声道:“李大哥,让你说着了,真的撞鬼了。教主,教主……” 李玲鸥不耐烦的说:“别胡说,哪有这事?让你去巡逻,你就编谎话偷懒。”李玲鸥说时,打量了一下牛三宝,见他裤子上湿了半边,腰带胡乱的束着,脸色却是惨白,觉得好笑,刚要笑他,就听刘功辉屋里传出了惊恐的声音:“不是我!不是我!” 值班房里的几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连门外的鸟雀也被吓得四散飞起,一阵翅膀扇动的响声过后,又留下一片死寂。 另一个守卫薛松怯怯的道:“今天是教主头七,怕是他放心不下我们,回来了吧。” 李凌鸥轻蔑的说道:“几位堂主怕教主记挂,已经回避了。咱们这些阿猫阿狗的,哪里劳烦教主操心。他就算回来,也不会过来看咱们,耽误自己投胎!” 薛松道:“就算不是教主,我也听说这宅子里有厉鬼,你们不知道么,这宅子有一半是在穆家的宅子上建的,冤死的人都不会立即去阴间,而要在阳间逗留……”正这时刘功辉屋内“啪”的一声,似乎是杯盏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刘功辉一阵瘆人的叫声。 薛松年纪小,吓得声音都变了:“李大哥你听,刘堂主又跟鬼说话呢!” 李凌鸥也有点头皮发麻,却不愿在小兄弟面前失了身份,低斥道:“少听他装神弄鬼的。前几天他也没这样,还不是想吸引其他几位堂主的注意,让他们同情,好免了自己的罪。你们俩若不放心便出去瞧瞧。” 另外两人一听这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李玲鸥道:“那就都别疑神疑鬼的,我睡一会儿,万一有人来了,赶紧叫醒我。” 二人应了一声,忙站的又直了些,向四处张望,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他心里害怕,嘴里喃喃的念了两句佛,硬撑了一会儿,眼皮也不听话的打起架来,见李凌鸥似乎已经睡熟,也悄悄靠在墙上打盹。 就在三人斗嘴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摸到刘功辉房后,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往里看去。颗微弱的烛光,一闪,灭了,隐约看到一个人直挺挺的栽倒在床上。接着,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从屋里飘然而出,只一瞬间,便到了黑衣人的身后。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六节 黑衣人一惊,忙纵身跃到房上,“鬼”仿佛能看透黑衣人的心思,紧随他上了房,伸手便朝黑衣人面门抓来。.tw[]說閱讀盡在黑衣人没有料到对方身手如此迅捷,尽力朝后一缩,脚步趔趄,险些掉下房去。他虽吃了亏,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反而突然拔出长剑大喊一声,跳到刘功辉房间门口。 薛松和牛三宝刚睡着,突然被喊声吵醒,只见眼前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吓得魂儿都丢了。李玲鸥毕竟沉稳一些,高喊“有刺客”,拔剑要追。那“鬼”没料到黑衣人会来这手,先是一愣,随即一闪身,消失了。黑衣人见那鬼不再与自己纠缠,心下大宽,却哪里把李玲鸥放在眼里,施展轻功朝另一个方向去了。薛松和牛三宝此时才回过神来,手中握着剑柄,颤颤巍巍的站在李玲鸥身后,兀自瑟瑟发抖。 不久众人陆续赶来,并不见有什么刺客,向三人询问了半天。几个人一会儿说有刺客,一会儿又说撞鬼,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仇大海怒道:“你二人定是睡梦中见了刺客吧!”三个守卫虽觉得自己确实见到了刺客,但也怕是自己眼花,只好低头挨了半天训斥。 此时,刘化赶来,简单的问了经过,对侍卫们说道:“既然可能有刺客,那你们便四处搜搜,大家都提高警惕,若有什么可疑马上来报。”众侍卫领命,不免又对三人颇有怨言。 第二天一早,七个堂主不约而同都聚到了平时议事的大厅,众人一见面便又议论起昨晚的“刺客事件”。赵飞虎打着哈欠抱怨道:“还说什么有刺客,查了一宿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顾秀直道:“难不成你跟着那些侍卫一起查的?” 赵飞虎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我不看着他们,他们会好好的查?” 仇大海哈哈大笑,说:“我知道你为啥要跟着,肯定是想抓住刺客,显显自己的本事,没想到连根毛都没找着吧!”赵飞虎被他说中了心思,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打他,被仇大海一闪身躲过了。 欧浩荣可无心跟他们打闹,蹙眉道:“没想到蔡教主这才刚一出事,便有人来滋事,当我们白莲教好欺负怎的?” 顾秀直道:“欧堂主说的有理,我们是应当加强防范。” 刘化道:“只怕日后来的人会更多,纸包不住火,此事瞒不了太长时间。” 欧浩荣道:“昨晚的刺客出现在刘功辉房外,或许与他有什么关系,我看需得马上审审。” 吴一鸣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还嘴,王燕新忙劝道:“我想此事定与刘兄弟无关,只是要待教主的事情查清楚了,才好还他清白。” 仇大海道:“昨天投票的时候,有四个人都投的反对票,都有可能是杀害教主的幕后指使。” 赵飞虎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跳起来骂道:“谁说投反对票就要杀害教主了!我……”赵飞龙在身后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刘化道:“我和欧堂主二人是公开表示过反对起事的,在场的几位也是知道的。若是我们想要谋害教主,怎么又会提前暴露自己与教主意见不合,反而惹得大家怀疑?” 仇大海讪笑道:“我也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说。” 刘化微笑道:“仇堂主是随口一说,我们可百口莫辩。” 王燕新道:“大家何必话里都带着刺呢。” 赵飞虎抢白道:“可不是我先话里带刺的!” 欧浩荣冷冷的道:“有些人心里有鬼,当然要恶人先告状了。” 仇大海怒道:“你说谁心里有鬼!” 众人七嘴八舌,吵翻了天,王燕新劝了这个劝那个,好容易让大家安静了下来,说道:“我们继续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解决不了事情。我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依我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选一位新教主,出来主持事务。蔡教主头七也过了,总得有人赶紧操办丧事。” 吴一鸣想也不想:“谁找到杀害教主的凶手,谁就当新教主。” 欧浩荣道:“凶手不正关押在房中么!” 吴一鸣眼睛一瞪就要站起来跟欧浩荣动手,王燕新忙按住吴一鸣道:“虽说江湖上往往都是这个规矩,但我教毕竟人数众多、事务庞杂,若一时查不出凶手,也不能总是群龙无首。” 赵飞龙试探的问道:“要不还是按昨天的办法,投票?” 仇大海摆了摆手:“投什么票,那天要不是教主想起那劳什子的投票,也未必会搞砸成这样!” 吴一鸣起身道:“我推举王堂主,他年纪最长,入教时间也最长,待人处事不偏不倚,最有做教主的资格。” 王燕新连忙摆手推辞道:“老夫可不敢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本来就想着再干一两年,便告老还乡。我还想儿孙满堂的享几年清福,不要闹到跟安堂主似的,把命都搭在教里了!”众人听他突然说起安镇远,都吃了一惊。 赵飞龙忙问道:“吴堂主可是有了安堂主的消息?” 王燕新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晚上,长安堂派人来送信,正好被我撞上,送信的说安堂主已经去世了,我本待今天早晨再跟大家商量这事,谁想到就出了刺客,还没顾得上说。” 顾秀直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走的时候,安堂主还交代了我好几句话呢,当时看他精神还好,病情也并没看出有恶化的迹象。” 王燕新道:“也许那就是回光返照啊。所以说人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就该去颐养天年。要不然的话,病来如山倒。”众人一时间都不言语,只是叹气。 过了半晌,赵飞虎道:“还是先说选教主的事。我支持刘堂主!我也说不出原因,反正觉得刘堂主能当教主!” 刘化笑道:“多谢飞虎兄弟信任,刘某平时可能看起来有点小聪明,可自问不是当教主的料。我身体一向不好,武功稀松,也没有运兵的韬略,只适合做个军师,万万做不得统帅。” 第一十一章 争权第七节 顾秀直道:“当教主有那么多的护卫随身,何必要武功……”他说到一半就想到蔡教主正是被自己的护卫所杀害,住了话头。,尽在 刘化接着说:“蔡教主遇难的事一旦传出去,朝廷定会趁着我教动荡的机会前来剿灭,若没有个能带兵抵御的教主,定躲不过这一劫。”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可能带兵的堂主,只有欧浩荣一人。 吴一鸣冷笑道:“若是让能带兵的堂主当了教主,恐怕刘功辉堂主也躲不过那一劫吧!” 欧浩荣没想到刘化会推荐自己,正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听了这话,忙起誓道:“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欧浩荣若动刘功辉一根手指头,天打五雷轰!” 仇大海道:“可是欧堂主来了没几个月,对教内的很多事情都不熟悉。” 欧浩荣正要答话,却听刘化说道:“不打紧,之前教主一年里有半年都在我这儿,我对教内的事非常了解。若蒙不弃,我愿意辅佐欧堂主。”顾秀直和赵氏兄弟见是刘化推荐,也都表示同意。吴一鸣虽不情愿,也只好顺从了大家的意见。 欧浩荣本来跟刘化不过是泛泛之交,此时见他如此,心中感动,搓着手说:“刘堂主,瞧您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 刘化笑道:“教主一职,虽然看起来高高在上,但也是苦差。” 王燕新跟欧浩荣是老相识,跟他交情不错,只是担心他武人习性,太过鲁莽,这时既有刘化辅佐,便放心道:“我带你入教,也无非是想借着你的实力,替兄弟们多办好事。” 欧浩荣团团作了一个揖,道:“感谢诸位厚爱,将此重任托付在下。我是一介武夫出身,只懂得带兵打仗,日后还少不得众位帮衬提携,这里先行有礼了。” 仇大海笑道:“当了教主,立刻就斯文了许多。” 赵飞虎问道:“欧教主第一项命令是什么?” 欧浩荣笑笑:“这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真没想好。(..tw)”说完又看看刘化。 刘化笑道:“不如先把长安堂没有堂主的事情处理了?” 欧浩荣一拍脑袋:“真是,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就看顾秀直。 顾秀直忙站起来,欧浩荣道:“那么顾副堂主从今日开始,就正式成为长安堂的堂主了。” 顾秀直行礼道:“谢教主。” 刘化道:“明日就向各堂兄弟发出这个消息,先送给长安堂。安堂主的后事也得抓紧办理。欧教主的事,还要等蔡教主的案子水落石出才能向各堂的弟兄们通报。”刘化一边说,欧浩荣一边连连点头。 欧浩荣道:“蔡教主遇害一事,我定会给众位兄弟一个交待。刘功辉堂主那里,还需要再仔细问问那个赵劲的来龙去脉。” 刘化道:“此事便由我和吴堂主一同处理,不知教主意下如何?”欧浩荣点头应允,其他人见没什么事,便各自回房去了。 刘化和吴一鸣来到刘功辉房间门口,两名守卫见刘化来了,行礼道:“堂主,刘堂主自昨日起滴水未进,我们正要找人去禀。” 吴一鸣听了这话,大怒道:“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你们见我们来了,才说要禀报。你们这些人只会看人下菜碟儿,只道刘堂主这时没权势了,便这样待他。赶明儿证实了他果真是冤枉的,有你们的好看!”两个守卫吓得连声辩解。 刘化道:“吴堂主息怒。想必他们也是抓不到空去禀报,你想想这几天,出了这么多的事,他们慌的疏忽了也是有的。”说罢,挥挥手让两个守卫退到一旁。 二人进入刘功辉的房间,只见满桌满地都扔着书本纸笔、地上还有砸的粉碎的瓷器碎片,显然是刘功辉发脾气摔的。.tw[]两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内室,只见刘功辉背对着房门,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吴一鸣跟刘功辉关系最笃,看到这情景,心里一阵发紧,上前叫道:“刘大哥!刘大哥!”刘功辉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刘化见状,怕吴一鸣情绪不能控制,也走过去,说道:“刘堂主,我跟吴堂主过来看看你。”刘功辉还是不动。吴一鸣心中一凛,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上前抓住刘功辉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刘功辉紧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样,吴一鸣惊得正要伸手去探他鼻息,他却突然挣开了眼睛,怔怔的望着两人,脸上浮现出不太自然的笑容,又背过身去睡了。 吴一鸣探询的看了看刘化,刘化叹了口气,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 吴一鸣道:“好歹我先喂他喝些水。”刘化点点头,吩咐守卫去端了碗水过来。吴一鸣过去把刘功辉扶起来,把水端在他嘴边,刘功辉也不拒绝,双手捧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了,他把碗往吴一鸣手里一放,突然开了口,无精打采的说道:“你们走吧,我累了,要睡了。” 吴一鸣见他喝了水,还能说话,便也放了些心,出门又将守卫叫来骂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懒得要命。怎的他房里乱成那样,也不说让丫头收拾收拾。” 守卫嗫嚅道:“每天都有人收拾的。而且那房里的瓷器前几天就被刘堂主砸光了,可每天不知怎的又冒出些新的来。” 吴一鸣骂道:“不承认偷懒,还敢满嘴胡吣。难不成刘堂主还能变出瓷器来?” 守卫辩解道:“早就听说这房子闹鬼,我们以前也没见过,只知道这里曾死过不少人。这几天晚上值班的守卫还听见刘堂主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好像在跟蔡教主说话,说不好就是蔡教主阴魂不散来……” 吴一鸣劈手一个耳光把他的后半句话打了回去,守卫捂着立时便肿起来的半边脸不敢说话。 刘化劝道:“吴堂主又何必动气,他们也不过道听途说而已。”吴一鸣又把守卫臭骂一通,交待了半天,方才走了。 卯时刚过,大多数人还都沉浸在梦乡中,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也打破了人们的甜梦。赵飞龙、赵飞虎二人刚刚起身准备去后院练功,也被这一声惨叫吓了一跳。赵飞龙道:“这声音好像是从刘堂主房间那边传出来的,咱们赶快去看看!”二人赶忙跑过去一看,一名侍卫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旁边地上坐着个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刚才那声尖叫便是她发出来的。 赵飞虎冲进屋里一看,只见刘功辉赫然吊在里屋正中的房梁上,怒道:“你们这起死人,怎么也不懂的先把人放下来?”侍卫本就慌了手脚,只顾得先让同伴去通报,这时才想起帮着赵氏兄弟二人把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解了下来。这时,欧浩荣、刘化等人也披着衣服赶来。 吴一鸣一把揪住退在一旁吓得如筛糠般发抖的侍卫,劈手就是一耳光:“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刘化见他出手重,怕把那侍卫打死,连忙阻拦道:“吴堂主且息怒,先问问他情况。” 侍卫结结巴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人是她看见的……我们只是在门外把守……”边说边用手指着瘫软在地的小丫鬟。 吴一鸣正要揪起小丫鬟来问话,王燕新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欧浩荣,低声说:“我看这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欧浩荣拿起纸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我对不起蔡教主。” 吴一鸣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嘴里喃喃的说:“怎么可能,刘大哥不会对教主有二心的。” 欧浩荣问道:“这确实是刘堂主的字迹么?” 刘化道:“我房里有与刘堂主来往的书信,拿来辨认即知。” 众人来到刘化房中,拿出书信一对照,吴一鸣第一个哭丧着脸说:“这可不就是刘大哥的字迹么!”其他几人心里也都这么想,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王燕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如今你也不必太难过,这字条的意思,也未必是说对前教主有二心,或许只是刘堂主觉得自己堂里的人刺杀了教主,他心里过意不去。” 吴一鸣看了一眼欧浩荣,道:“前几日我偷偷去看他,他还兀自说着要找欧教主讨个公道,这才没过两天,却突然就……”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欧浩荣道:“事已至此,蔡教主的事情便这么结了吧,跟教里弟兄只说是急病身亡。那些个侍卫、丫鬟知情的,好好交待给他们,若有人说出去一个字,我扒了他的皮。至于刘堂主,人死为大,厚葬了吧。” 吴一鸣听他说的在理,虽然心中仍不相信刘功辉会做出那等事情,但也只好作罢。 太谷县南郊的一座古寺里,三名僧人正在念经,其中一名年轻的僧人突然抬头,目光中透着惊惧。他还没开口,旁边一位须发皓白的老僧低声叱道:“慧心,要专心!”慧心和尚忙低下头,可心思却回不到经文中。 旁边的慧能担心的问:“慧心,出了什么事?” 慧心额上沁出些汗珠,答道:“白莲教有事。” 慧能看了一眼还在诵经的空明,悄声问道:“我们能化解么?” 慧心茫然的摇摇头,却听空明诵道:“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已堕。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已身。贤不可毁,祸必灭已。”慧能慧心二人对望一眼,又继续诵经。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一节 夏峻正在书房读书,门外有人大踏步跑进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道:“主子,属下没用,把您交待的事办砸了。:”来人正是于洪。于洪在夏府是侍卫总管,地位不低,夏峻让他跟着云龙去逛庙会,本来还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只是图个放心,没想到他居然给办砸了。夏峻纵然嘴里不说什么,心中还是有些不爽。而于洪自己,更是觉得无地自容,穆云龙毕竟是个小孩子,竟然从堂堂的侍卫总管手中逃脱,即便不说对夏峻交代,也过不去自己那道坎。从穆云龙逃脱至今已经过了半年多,于洪不断追踪探访,奔波劳顿,再加上心里愧疚,整天吃不好睡不着,整个人都比从前瘦了一圈。 夏峻看他风尘仆仆,脸色黑黄,本来不大的一双眼睛,如今深陷在眼窝中,倒好象变大了不少,只是眼中少了从前自信满满的犀利神色。夏峻心中略有不忍,伸出一只手示意他起来:“先不说这个。我昨天才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没想到你今日一早就回来,必然累了。先去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待会再过来吧。”于洪见主子语气温和,毫无责怪自己的意思,更觉羞愧难当,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又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于洪一走,夏峻便派人把吴先生和何冲叫到房里。三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见于洪换了身干净衣服进来,一言不发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何冲知道夏峻不喜这种气氛,故意打趣道:“于总管就算累了,也坐下说话,趴在地上干什么。” 夏峻也道:“我知道你自觉这事没办好,但也知道你已经尽力弥补。过去的事,再追究也无益,眼下当紧的是你把打探到的消息仔仔细细说一次,大家好好,也算是亡羊补牢。” 于洪闻言起身,却哪敢就座,站在一旁,说道:“谢主子开恩。属下这趟,虽没找到穆云龙,但也有个好消息,我把雨霏带回来了。” 听了这一句话,坐着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何冲道:“哦,这倒是个惊喜。” 夏峻抬眼看看他:“你的飞鸽传书里可没说这事。” 于洪觉得夏雨霏奇货可居,只求今天在主子面前亲口说出来,好弥补些罪过,故意没有提前报告此事,这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解释道:“我觉得事关重大,怕提前走漏了风声。而且雨霏这些日子着实过得坎坷,再经不起什么意外,因此我始终未离她半步。进了平凉府地界,知道万无一失,我知会了官面上的人,严加保护,这才先行一步回来报信。” 夏峻呷了一口手中的茶,若有所思道:“我只道她在火灾中烧死了,没想到居然……”他似乎有些想不通,没有再说下去。 何冲听出主人的怀疑,说道:“秦辉那厮最是好色之徒,莫不是看中雨霏的姿色,没舍得杀她吧。” 于洪点头道:“雨霏正是这么说的,秦辉在穆家灭门之前就曾对她言语轻薄,放火后便将她掳了,带到太原城郊的一家客栈。想是那厮觉得那客栈又小又偏僻,自己又使银子包了院子,不会被人发现,竟疏于看管,让雨霏有机会逃脱。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据雨霏说,事发后一连几日,秦辉那贼都未曾碰她毫发,反倒把自己关在隔壁屋子里不出来。” 何冲立刻反应过来:“哦?看来那厮果然拿到了穆家的秘籍,不然还有什么事的吸引力比美艳的少*妇还大?”夏峻和吴先生也竖起了耳朵。 于洪接着说:“先生说的有理,可接下来几天的事更是怪异。秦辉住了几日后,便把雨霏锁在房中,自己不知干什么去了。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 何冲问道:“雨霏最后一次见到秦辉是哪一天?” 于洪回忆了一下:“这个我倒不曾确认,听雨霏的意思,大概是出事后的六七天的样子吧。” 何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就对了。正与咱们同雁北十杰相遇的时间吻合。秦辉放着秘籍不看,跑去跟雁北十杰大打出手,定然是秘笈里有他解不开的扣子。这恐怕也就是他一直想找云龙的原因。” 夏峻眉头忽的皱紧了,拳头在圈椅扶砸:“难道那穆云龙真的知道有关秘笈的事?”这一砸虽然不重,但却好像砸在于洪心里似的,他喉头微动,下面的话不知怎么接下去才合适。 何冲也附和道:“是啊,难道说这些年我们都是棋差一招?花了那么多心血都白费了?这么说,云龙一心要跑,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此时再看于洪,紧张得满脸通红,额头、鬓角、鼻尖都淌出汗来,身子也欠的更低了。夏峻看到于洪的神色,安慰道:“何先生的话不是对你,你不必紧张。” 何冲也不愿得罪这位“前”侍卫总管,赶忙赔笑道:“主人说的是,于总管可不要挑理啊。你再,穆家老宅那边有何异样?” 于洪声音都有些发颤,想了半天才说:“穆宅那里,我去了几次。虽然是按咱们的意思以意外失火结了案,却并非由官府代管,而是被白莲教的人占了去。穆云龙这几个月内肯定是没有回去,我一直派人盯着,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但要说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就不得而知了,也许秘笈不在太原的宅子里?白莲教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据说最近去了个慧心和尚,颇有神通,不过据我了解,他虽佛法浩荡,武功却不高,料想与此事无关吧。” 何冲道:“白莲教占了那宅子的事,老王飞鸽传书报过了,我也和主子商量过。穆宅我们都去看过,已烧成一片焦土,想必也留不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再说,秦辉肯定是冲着秘笈去的,不可能秘笈没到手就一把火把宅子烧了,所以白莲教虽然仗着人多势众占了那宅子,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太原毕竟不比西域,咱们犯不着跟白莲教正面冲突,倒不如让他们去找,咱们只要在教内安插人手,就能坐享其成。” 于洪这才略微放心道:“嗐,这办法真好!幸好我没有贸然去跟白莲教硬来。” 何冲哈哈一笑道:“就凭你们那几个人,还能跟白莲教硬来?他们现在人多势众,连各地官府都不敢硬来,只能采用怀柔政策。” 于洪脸一红:“难不成还要招安他们?” 吴先生突然悠悠说道:“乌合之众。” 夏峻徐徐的道:“也不尽然。” 众人沉默了半晌,夏峻问道:“还说雨霏,她是怎么脱险的?是你找到她的?” 于洪忙道:“并非属下找到的,而且她的事情还真是曲折离奇。开始是秦辉一连走了几天没回客栈,雨霏被锁在客栈房间里,只有小二每天给她送餐饭而已。她本想用身上的珠宝首饰买通小二,可小二哪里敢跟凶神恶煞的秦辉作对。雨霏只好壮着胆子,日夜呼救,结果还真遇到了好心人,引来一个少年,从窗子里进屋,把她救了出去。” 吴先生问道:“这少年武功是何路数?” 于洪道:“这个雨霏就说不清楚了,只听说那少年轻功不错,人很好,听她哭诉了自己的遭遇,便帮助她逃了出去。” 夏峻点点头,问道:“既是如此,老王为何没报?” 于洪撇了撇嘴,做出一个怪怪的表情:“雨霏大概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那少年因为有急事要办,便帮她雇了辆大车,给了她些钱,交待车夫把她送到咱们铺子去。谁知道那车夫是个赌鬼,本来就一身的债,看雨霏瑕冠玉佩,又是个弱女子,竟起了歹心。他早听出那少年不是当地口音,又用话套了雨霏,得知两人并不熟悉,因此先是拉着车在城外兜圈子,行至僻静之处,料想那少年不再跟着,便抢了她身上的细软首饰。他担心若是把雨霏扔在街上不管,她要是找到了家人,惹来麻烦。又看雨霏生的好看,便动了邪心,把她拐到自己家里,让他老婆看着。” 何冲忍不住插嘴道:“哪有这么傻的老婆,自己汉子领了女人回来,她还给看着?” 于洪笑道:“我也说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女人。后来听说,那车夫不光好赌,脾气也差,还有一身蛮力,赌输了回家就打老婆。他老婆让他打怕了,对他是言听计从,真就老老实实守着雨霏寸步不离,还求她千万别跑,说万一雨霏不见了,那车夫定会把她打死。” 夏峻没工夫听于洪说故事,不耐烦道:“说有用的,说说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于洪忙道:“我找到她还是多亏了老王,我让他把近来异样的事一件一件讲给我听,他思索了半晌跟我说以前有个小子常来咱们场子里赌钱,但都闹,这次欠了钱有日子没来了,可再一出现却出手阔绰,输急了还能从怀里掏出些首饰来押宝。我听着可疑,便留了心,暗中跟着他,巧的是这人便是那车夫,可不就看见了雨霏!”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二节 何冲叹了口气:“雨霏可真够倒霉的,若不是被你发现,等那赌鬼输急了眼,不定把她输到哪家,或者卖到什么地方换钱呢!” 于洪连忙奉承道:“何先生果神算,我去的那个晚上,他已经把雨霏输掉啦,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到赢家那里,便被我发现了。說閱讀盡在我怕他四处去乱说,索性就封了他跟他老婆的口。” 夏峻点点头:“这赌鬼死有余辜,只可怜了他老婆。” 何冲道:“他老婆受他欺负一辈子,到最后也算是个解脱。” “雨霏这些年在穆家也怪不容易,过段时间还是要找个好人许配了,也让她过过好日子。”夏峻话锋一转,问道:“那孩子,一直没什么消息?” 话题转到穆云龙身上,于洪立刻又蔫了,嗫嚅道:“还是没什么新消息。” 夏峻想了想,问道:“你上回传回来的信上说,穆云龙上了华山,后来怎么样了?” 于洪道:“他在华山只待了一天便逃走了,因为他逃走,还引发了华山派内部的一场火并,死了个三当家。后来我带了几个人赶到风陵渡,我想着我们都骑着快马,道路又熟,想必跑在他前面了,便在渡口逗留了几天,又四处打听,可是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我怕他迷了路,又怕他从其他渡口回了太原,便在风陵渡留了两个人守着,带着其他的人回了太原。太原那里其实早有老王掌握着消息,我也是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老王忽略了的,可是除了雨霏,也没有更多的收获。” 三人正说着,一个丫鬟进屋来报:“雨霏姑娘求见。”夏峻忙让把雨霏带进来。 这时的夏雨霏,完全不像是在穆家时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目光冰冷坚毅,一进屋也像于洪似的倒头便拜,口中说道:“雨霏回来了,雨霏对不起主子。” 夏雨霏并不真的是夏峻的妹妹。从四五岁时,她就一直住在夏家,连自己从哪里来的、父母是什么人、又是如何来到了夏家都不记得。她甚至很少去想自己的身世,因为她觉得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姓夏,叫做夏雨霏。 夏峻豢养了不少美艳女子,目的就是把她们培养成有用的工具。这些姑娘中有些确是父母亡故的孤儿或是家里养活不起的苦孩子,但也有些是被夏峻的手下看中的漂亮姑娘,强行从本家“买”来的。每个女孩的相貌性格不同,培养的方向也各异。 像水芙蓉那样长着一双媚眼的,就培养成歌妓,教她各种用眼神、用身段迷倒男人的招式。像夏雨霏这样相貌周正、温文尔雅的,就教她们知书达礼、操持家务,送到权贵之家做续弦或是小妾。每个姑娘最重要的一课,便是忠诚,在她们心中,夏峻是天。夏峻的每一个命令,她们只有服从,至于原因,她们不必想,也从不想。 不管是做歌妓,还是嫁到有钱人家做夫人,对于夏峻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能够以主人妹妹的身份进入夏家,夏雨霏心中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似乎比别的姑娘稍稍高了那么一点。 夏峻并没有另眼看她,夏雨霏不过是他手里若干颗棋子中的一颗。她的职责就是把穆家祖孙三代的动向报告给夏峻,打探秘笈的消息,并按照夏峻的指示对穆家做出一定的影响。自从她按照夏峻的意思,建议穆修齐建造了那间石室,让穆明正生病之后,穆修齐就疏远了她。家里的很多事,穆修齐还故意瞒着她、避着她。虽然她费尽心思从旁了解到一些事情,却得不到太多有用的消息,秘笈之事更是无从开口,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她心中一直在检讨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引起了穆修齐的怀疑。 穆家灭门的那天,她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倒不是说真的跟穆修齐有什么夫妻情分,只是知道女人的眼泪在这时候是一件保命的工具,这样定能让秦辉这淫贼留下自己一条性命。因为她的命不是自己的,夏峻不让她死,她就要千方百计的活下去。夏雨霏眼里的男人从秦辉到穆修齐再到那车夫,其实并无大异,或是迎合或是反抗,无非是因时因势的不同选择。她心目中,只有两个男人不同。第一个当然就是夏峻,与其说夏峻是“男人”,还不如说他是“神”更恰当一些。 第二个也许还称不上是个男人的,便是穆云龙。这孩子并不因为夏雨霏是“后妈”而抵触,而是很愉快、很亲热的接纳了她。云龙的真诚前所未有的打动了她,而在云龙身上她也萌生出了不曾体会过的母爱。只是,穆云龙现在是死是活,人在何处?每当想到这儿,夏雨霏心里都很难过,甚至觉得有些愧疚。 也许还有一个人略有不同,夏雨霏却不敢细想。这人就是只是一面之缘,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那个救她的少年。她见过的男人不是她带着目的去接近的,就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她的。而那少年却不在其列,这也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那少年清秀的面容时常出现在她梦中。或许,他们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也正因为此,他的地位才越发的崇高了起来。她从没有奢望过与这少年发生什么故事,只是隐隐约约在心灵的某个角落里为他留下了一个位置。 夏峻已经知道夏雨霏身上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心里的微妙变化。他上前几步把雨霏扶起来,柔声说道:“快别这么说,这几年,让你受苦了。”虽然只是工具,但夏峻对她们的态度与对于洪这些人有很大的不同。 夏雨霏美丽的脸此刻略显苍白,还有苦难的生活所烙下的沧桑,雪白的脖子上,隐约可见绳索捆绑留下的淤青痕迹。她站起身来,急切的说道:“雨霏还有些事,书信上不方便说,想与主人面谈。” 夏峻微笑道:“这才刚刚回来,别急着说这些了,好好歇歇,散散心,有什么事情过段日子再说。” 夏雨霏急于表达自己的心声:“雨霏一直以来苦苦坚持,不过是为了与主人相见的这一刻。只可惜雨霏没能完成使命,报答主人的恩情。” 夏峻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这些年你一直勤勤恳恳,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往后穆家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把从前的不愉快都忘掉,好好将养身体。等身子恢复了,我替你选个好人家,让你舒舒服服过日子。” 夏雨霏变色道:“雨霏确实有很多消息要报告。再说,雨霏心中除了主人,再容不下旁的人了。” 夏峻安慰道:“世上的男人也是有好有坏,你千万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心中有什么负担。我一定亲自挑选,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夏雨霏也顾不上更多,脱口而出道:“并不是那些男人的事,是我觉得秦辉抢的那本秘笈可能有假。” 夏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却并没有现出特别吃惊的神色:“你有什么根据?” 夏雨霏道:“我与穆修齐毕竟也相处了很长时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当初秦辉向他索要秘笈,是以我为要挟,但我知道,穆修齐对我的感情绝没有那么深。如果是真的秘笈,哪怕我真的惨死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将它交给秦辉的。”她的声音里似乎也有一丝自嘲与苦涩。 夏峻微微一笑:“或许就是假的,毕竟你在穆家那么多年,完全没有秘笈的线索。穆修齐那时突然拿出一本,很可能是用来应付秦辉,可能他以为这样就能把秦辉暂时骗过去,没想到秦辉还是灭了他满门。” 夏雨霏却摇摇头:“秦辉出现的非常突然,穆修齐没有时间造出那本假书。我觉得他那天的反应真的很奇怪。”她回忆起当天的情形,眉头不自觉的紧蹙了。 夏峻问道:“有什么奇怪?” 夏雨霏又是微微摇头,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是……” 夏雨霏还待要说些什么,夏峻朝何冲使了个眼色。何冲会意,开口劝道:“雨霏,你现在刚刚回来,心里激动,我们都可以理解。不如你先去歇着,等情绪平复些,再把事情详细说说。”夏雨霏脑子里一阵眩晕,木木的施礼退下去了。 夏峻似乎没有注意到夏雨菲的异样,夏雨霏说秘笈是假的,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期待再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新的信息。他接着问于洪道:“除了白莲教,还有些什么?” 于洪本已退到旁边,这时又重新往中间跨了一步,站在夏峻面前:“还有上回跟咱们抢穆云龙的那个雁北十杰,我也暗中观察了一下。他们上次那一阵损了两人,受伤的几个使了咱家的伤药,都恢复得很好。还有个老八叫做张竹影,似乎一直没有出现过。那个黑衣人老大,也很少跟他们混迹在一起。其他的人倒还没什么,只是那个老十宇文洪,我觉得是个人物。”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三节 夏峻并没有把雁北十杰放在眼里,有些不屑的道:“那几个人也是临时凑起来的摊子,算不上什么门派。說閱讀,盡在他们上回损兵折将,未必还会再去找穆家的麻烦。” 于洪道:“正是如此。他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要找到秦辉,给死去的兄弟报仇。若真这么巧让他们撞见了秦辉,咱们就又能捡个便宜。” 何冲摇摇头道:“主人在昆仑山的时候,跟鲁掌门共同成立了杀秦辉联盟。天下武林群起攻之,虽说人人都是为了找到那本秘笈,但想来也不会让雁北十杰这几个人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日遇到王保华后,宇文洪和杜冰下了华山,往太原方向折返。倒不是宇文洪突然对穆云龙或是穆家秘笈有了什么兴趣,他只是想抓到穆云龙,向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大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从华山到太原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但必经之地就是平遥,于是宇文洪和杜冰二人策马直奔平遥,在南门口的和义昌客栈住下,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十几天过去了,两人每天一大早就坐在客栈旁边的茶馆里,紧盯着来往行人,一等就是一天,却始终没有等到云龙出现。宇文洪对这项游戏早已失去了兴趣,但他不愿在杜冰面前失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等下去。两人百无聊赖的在茶馆中守了将近一个月,连穆云龙的影子都没见到,宇文洪终于受不了了,对杜冰说道:“咱们本是往南走,又打了这么一个折返,却连那小鬼的一根毫毛也没见过。如今天也渐渐热了,我看那小鬼未必会往南去,不如继续北上,或许还能找到点线索。” 杜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觉得穆云龙可能出现在北方,还是只是想到北方去避避暑,既如此说,便也应允,只说既然其他两人已经去往西北方向延绥,那他二人便往东北方向碰碰运气。 二人一路北上,天气果然渐渐凉爽,宇文洪的心情似乎也开朗了许多,两人时常有说有笑,杜冰为此也颇为开心。这天在客栈外乘凉,杜冰为讨宇文洪的欢心,给他讲些从前保镖时听来的江湖故事解闷:“听说长白山那里有个神岳派,练功要到山上的一个汤湖里,那汤湖旁边还有一个冰湖。这派的弟子,每天从滚烫的热水中直接跳到刺骨的冰水里,时间长了就能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 宇文洪本来心情不错,听了这话却突然脸色一沉,阴阳怪气道:“这些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也难为你们这些人还记得清清楚楚。记下不说,还要讲给别人听。若照你这么说,冬天的时候洗完热水澡,再到雪地里冻上一会儿,过个几年,就刀枪不入了?”杜冰满心的兴致被宇文洪一盆冷水浇来,脸上一红,待要解释,宇文洪却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杜冰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得罪了宇文洪,脑子里乱哄哄的,整晚都难以入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 她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怕宇文洪埋怨,急忙起身到他房里去找,却早已人去屋空。向小二一打听,才知道宇文洪天刚亮就独自一个人收拾了行装,结了房钱,走了。 杜冰又急又恼,也不知道宇文洪去了哪里,便回了太原。这天刚好是九月十五,雁北十杰一直以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单月的十五日,只要没什么要事在身,便会到福满楼一聚。 此时正是中午,杜冰便径直去了福满楼。刚上二楼,她就看见窗口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不辞而别的宇文洪。 杜冰走到桌前,故意笑着招呼道:“二哥、三哥、五哥。” 胡岳甫、刘书林和牛八斤背对着楼梯坐着,正谈得兴起,见杜冰到了,一阵寒暄。宇文洪早就看见杜冰上楼来,见她唯独不理会自己,说道:“我一早就回来跟兄弟们见面,你怎么这么慢?” 杜冰气得还不理他,故意问刘书林道:“三哥怎么把七哥甩掉,一个人回来了?” 刘书林知道她是在指桑骂槐,笑呵呵说道:“他年纪小,贪睡,我让他多睡一会儿再来。”杜冰听刘书林也打趣自己,心想宇文洪不知刚才怎么说自己来着,气呼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 宇文洪可不管她生气没生气,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你们几时到的延绥,北方大漠的风光怎么样?” 刘书林刚才的笑容一扫而光:“从前我在雁北活动的时候,也曾去过边境几次。那时,虽然也还是一样的荒漠沙石,却有驻军在那里耕作,当地也有些百姓,开荒种地、饲养家畜。这十几年没去了,没想到那边日益荒凉,从前还能见到的零星绿色,现在也几乎见不到了。偶然还能看见几间破房,也不知道里面有人没人。” 胡岳甫叹了口气:“如今中原都不太平,何况边境呢,朝廷的军队,根本就不是关外鞑靼骑兵的对手。” 刘书林点点头:“听逃往关内的人说,今年鞑子特别凶暴,往年一个月来抢一次,今年恨不能隔几天就来扫荡一回,也不是专挑值钱的东西,见什么都抢。” 牛八斤憨声憨气的道:“可能是鞑子那里也遭受了天灾吧。” 宇文洪冷笑一声:“鞑子是以放牧牛马为生,今年北方风调雨顺的,水草必定丰美,哪里有什么灾荒。” 刘书林也想不通今年鞑子兵为何猖獗,说道:“正是,今年鞑子的马匹生的特别好,我们去马市上,看到个个都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出价还不高,偏偏就没什么人买。这不,我俩还捡便宜,一人买了一匹。”说着,指了指窗外。众人探头看去,只见马厩里拴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打着响鼻,与旁边几匹毛色黯淡的瘦马比起来,显得鹤立鸡群。 宇文洪笑道:“这马看着真精神!你们怎么不多买几匹回来。” 刘书林道:“本来是买了几匹的,结果到关卡,被守城的兵士都给收没了!” “这便奇了。边境互市已经多年了,也没听说几匹马还要查没的。”胡岳甫手中的茶碗还没送到嘴边,停在半空中,奇怪的说道。 刘书林道:“我们也跟守城官兵解释了半天,说那马并不是要贩卖,可他们就是不听,说什么今年所有的北方马都要留作军马使用,私人不得购买入关。” 宇文洪向后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的说:“朝廷每年不都要收购军马么?今年的马又多又好,分给我们几匹怕什么!” 刘书林抬手在头上搔了搔:“说来也巧,我们在路上还真遇见了军马队伍,那马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挑来的,一个个又瘦又小。当地的官员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采购军马的钱财,以次充好。” 胡岳甫气得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放,半杯茶都泼在了桌子上:“真是!皇帝老儿放着好马自己不买,又不让百姓买,逼的鞑子们做强盗,这世道真是!” 刘书林的情绪也被激了起来:“说起让人生气的还不止这些。本来边境地方,土地贫瘠、风沙又大,就不适合农耕。好多当地百姓也是靠着互市寻求生计,如今好端端的突然停了市,有多少人都没了生活来源,只好往中原有耕地的地方迁移。自己没有地,只好卖身到有钱人家做雇农。对朝廷来说,这不过是下一纸公文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那些当官的却不管多少百姓会为此背井离乡、妻离子散。” 杜冰附和道:“从前我跟爹爹押镖的时候,也遇见过好多逼良为娼、逼良为盗的事情。都说民为国本,可实际上又有哪个皇帝管过老百姓的死活。遇到老百姓快要饿死了,也只会发些‘何不食肉糜’的感慨。” 刘书林道:“皇帝也不都那么不知世事,只不过他们都只能先考虑朝廷大员和大财主们的利益,老百姓的利益只好靠边站了。很多问题,只需要一两个有魄力的清官便可以解决。但光有魄力、有胆量又不够,背后没有够硬的靠山,还不等解决问题,自己就先被解决了。所以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像海瑞海大人这样的清官,于整个天下,仍然是于事无补。” 杜冰眼睛瞪得老大:“这么着,不怕百姓造反么?” 胡岳甫摇摇头道:“怕是怕,可又有什么办法。利益向来都是最重要的,利字当头,也顾不得怕了。朝廷年年整顿吏治,落马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继任者还不是接着能贪则贪?谁见他们怕过。” 牛八斤一直插不上话,这时突然问道:“今天老大不会来了吧?” 胡岳甫抿了口剩下的半杯茶道:“急什么,再等等。” 一提起老大,宇文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前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总埋怨我们办事不力,他自己可有什么发现?” 胡岳甫不愿意背地里说老大的坏话:“老大找着了秦辉的踪迹,但还是晚了一步,被那厮逃了。”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四节 宇文洪冷笑了一声:“找着了踪迹?那秦辉人呢?这话还不都是人说的,我也可以说,我找到了穆云龙的踪迹,但是也晚了一步。手机轻松阅读:整理怎么就那么巧,总是让他晚一步?” 话音未落,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如此说来,我是在扯谎了?” 杜冰一听老大来了,也顾不得刚刚还在生宇文洪的气,忙不迭替他解释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老大可不听她辩解,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头,厉声问道:“宇文洪,我看出来了,上次败在我手上,你怕是不服。不如我们再打个赌,你若赢了,这老大的位子我二话不说便让给你坐。” 宇文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哪里敢觊觎老大的位子?您随便挥一挥手,我立时便七窍流血而死了。” 老大也冷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喝毒酒。我听说穆家的宅子被白莲教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去探探他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没等宇文洪回答,杜冰倒先急了:“白莲教势力那么大,让他单独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宇文洪本也有些心虚,这时反倒没法服软了,硬着头皮道:“势力大又如何,我又不会傻到大白天从正门闯进去。只消晚上到他们教主房里,若是有什么秘笈之类的,也好替咱老大偷回来啊!可不知怎么算赢怎么算输呢?” “不管你是带消息出来,或者带人出来,哪怕是带个重要的物件出来,都算你赢。”老大连想都不想就说。 杜冰还没觉察宇文洪半天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自顾自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穆家的事?白莲教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占了那宅子,自然就想好了对策,万一……” 宇文洪对她本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这时更在心里多了些怨恨,不耐烦的摆摆手:“休要多言,我自有分寸。”说罢,冲着老大说了声“一言为定”。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起身下楼走了。 老大在他身后,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的说了一句:“五天后,我们这里再见。”宇文洪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宇文洪虽然一直认为白莲教就是一群靠坑蒙拐骗过活的街头混混和流离失所的农民,并没有将他们没有放在眼里,但也不愿意无端的招惹他们。他只是打算趁夜悄悄溜进穆宅,拿个什么东西当做证物,回去在老大面前显显威风便可。 第二天夜里刚过子时,宇文洪一身夜行装扮,来到了穆家宅子外面。他四下看看,并无异常,一探身便翻入墙内。他虽是第一次来穆家,但也在之前做过些准备。穆家虽然人丁不怎么兴旺,但宅子在整个太原却是数一数二的,想知道里面的房屋方位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穆宅共有五个院子,每个院子大小不等,房屋数量也不一样。穆家众人根据不同的身份地位,分别占据着各个院子。 穆明正还在世的时候住在正院,穆修齐和妻儿住在东北跨院,管家武三和铺子里一些有身份的长者住在西北跨院。东南跨院里有个练武场,住着崔斗衡等徒弟们。西南跨院住的是铺子里的小工和府上的丫鬟小厮,有个偏门可以直接通到街上。正院后面的后花园也有个小门,平时是上锁的,但白莲教的人为了出入方便,白天通常会把它打开,晚上有时就会忘了锁上。 宇文洪从后花园翻墙进入宅子,四周黑黢黢的,根本没有巡逻的人。他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来到正院,根据他搜集到的情报,白莲教的教主蔡忠焕就住在这里。没想到,他看到的并不是熟睡中的教主,而是两口棺材。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在地上墙角的一具尸体是侍卫,而在堂上正中的楠木棺材里,大概就是教主蔡忠焕了。 这个场面大出他所料,白莲教教主命案刚出不久,江湖上还没有传闻,宇文洪虽然昨天刻意打听过,却完全没有得到相关的线索。他正在仔细查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宇文洪忙闪到暗处,偷眼观瞧。 只见一个侍卫,犹犹豫豫、左顾右盼的朝这边走来,在茅房前的一棵大树前小解起来。宇文洪看他那样子,都快要笑出声来了。那侍卫小解完了,匆忙离去。宇文洪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他,来到西北跨院的一个房间附近,还有两个侍卫正在值勤。宇文洪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见一道黑影闪进屋里,房间里的人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不是我!不是我!”侍卫们并没有看到有人进入屋中,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议论纷纷。 宇文洪好奇心顿起,想看看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等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两个侍卫互相嘀咕了几句,也渐渐打起了瞌睡。宇文洪悄悄摸到房后,用手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往里看去。 只见屋里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靠墙有一张床,床上面对面盘腿坐着两个人,好像在运功。宇文洪正要仔细看看,其中一人却好像发现了他的踪迹,突然朝窗外看了一眼,手一扬,蜡烛就灭了,屋里紧接着一片漆黑。就在烛光熄灭的一刹那,宇文洪看到另外那个人好像一根木头一样,直挺挺栽倒在床上,露出一张呆滞的脸。宇文洪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负,他已极力屏息,自信没有发出任何响动,那人居然能立刻发现他的行踪,让他颇为惊讶。看来对方内功很可能在自己之上,宇文洪立刻警觉了起来。 霎时间,那人已经闪出了房间,倏忽间就到了宇文洪身后。宇文洪惊,纵身跃到房上。宇文洪轻功已然了得,对方却更胜一筹,后发而先至。宇文洪双脚还没站稳,对方的手已向他面门抓来。宇文洪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掉下房去。二人还未真正交手,高下已判。 宇文洪也算是身经百战,一看不敌,便想自己先脱身要紧。他见对方也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刚才又神神秘秘的,知道对方一定不愿被白莲教的人发现,便索性拔出长剑大喊一声,跳到了房檐下面,不偏不倚正落在两名侍卫之间。 俩侍卫被吓得一个激灵,反应倒还不慢,长剑出鞘,边退边喊“有刺客”。果然不出宇文洪所料,那黑衣人见状,毫不纠缠,飞身朝着东边去了。宇文洪见他朝东去了,心想:“这人武功虽好,心计却差,明明往西去就能出这宅子,他偏往东去,万一遇着白莲教的其他人,可别怪到老子头上。”周围几个房间有灯光亮起,他看看两个已经慌的不知所措的侍卫,也施展轻功朝西走了。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白莲教遭遇刺客的消息,像一阵小风一样,刮遍了太原城热闹的大街小巷,教主死了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路人皆知。这天一大早,牛八斤就扯着刘书林急急忙忙来到了福满楼,两人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其他几个的影子。 牛八斤急得抓耳挠腮,不住的念叨:“这起懒厮,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在家里挺尸。” 刘书林被他吵得烦了,收回一直停留在窗外的目光,说道:“老牛你可别急,今天二哥和老大一定会到,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话音未落,就见胡岳甫疾步走上楼来,招呼道:“老三、老五,你们这早晚便来了。” 牛八斤嚷嚷道:“不是我俩着急,是你们太沉得住气了。尤其这两个打赌的,怎么还不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胡岳甫微微皱了皱眉,对刘书林道:“老三,你看今天这事,不会又闹个不欢而散吧。” 刘书林摇了摇头:“我也是怕这个。但现在只是听到些街谈巷议,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是怎样。那刺客八成就是宇文兄弟,如果他让老大当场下不来台,只怕还真不好办。而且据说有两个刺客,不知那另外一个是什么人,待会宇文兄弟来了,倒要问问他。” 胡岳甫叹道:“太莽撞!太莽撞!我们兄弟本就已经七零八落,若当时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们,重重叹了口气。 刘书林也知道他想起来伤心事,忙劝慰道:“听传闻说,那刺客是全身而退,不会出什么事。待会咱们二人见机行事,尽量不要让他二人再起冲突了。” 牛八斤听他俩有来言有去语,完全不理会自己,又嚷起来:“老十是自己非要去闯虎**……” 刘书林不等他说完,斥道:“老五你好好闭上嘴,尤其待会老大和老十来了,你若敢多说一句,瞧我不要你好看。”牛八斤很忌惮刘书林那把铁扇子,委屈的看了眼正假装低头喝茶的胡岳甫,很不满意的扁扁嘴,不说话了。 三人各自闷头想心事,杜冰慌慌张张冲上来,满头大汗问道:“你们见过宇文吗?他有没有来过?”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五节 胡岳甫见她急得这个样子,急忙给她倒了杯茶,杜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带着哭腔说道:“我都找了他好几天了,白莲教死了教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尽在”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跟桃子似的,想必昨晚哭了一宿。 刘书林安慰道:“要我说教主的死跟宇文无关,宇文兄弟不过是跟老大打个赌,完全没必要刺杀人家的教主。若真是这样,白莲教肯定会按下此事,消息又怎么传得出来?” 杜冰哪里听得进去,只一个劲说道:“我早说不让他去,他偏要去。那白莲教本就是龙潭虎**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当真逃出来了!”说着,急得快要流下泪来。 楼下一个声音冷冷的道:“我的功夫虽然不济,但也不至于被那群乌合之众擒住,总归是能‘逃’得出来,女侠多虑了。” 杜冰一听是宇文洪的声音,又急又喜,脸上一片通红。正要说话,又想起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被他听到了,怕他误会,忙不迭解释道:“你当然不会怕他们那些人,我也是担心你不是?” 宇文洪看她眼睛红肿,蓬头垢面,却并不觉得感激,反而更加厌烦,冷笑一声道:“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我现在真是悔不当初,还是您有先见之明,要是听了您的话,哪至于落得这般下场。(..tw好看的小说)” 杜冰急得脸色更加红了,正要再解释,宇文洪却继续说道:“我能**来的话现在路人皆知,老大今天也未必愿意来看我的笑话,小弟告辞了,各位后会有期。”说罢,下楼去了。 杜冰听了这话,竟是诀别一般,猛地起身想要阻拦,又知道自己阻拦不住,只呆呆的从窗口,看着宇文洪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胡岳甫、刘书林等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见宇文洪径自走了,都松了一口气,看杜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也只得安慰道:“宇文兄弟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等他气头过了,就回来了。”杜冰僵硬的点点头,眼泪终于扑扑簌簌掉了下来。 杜冰虽然心如刀割,但她并不知道,有一个人的痛苦要更甚于她。这个人就是秦辉。虽然秦辉已经在西安寻到了穆云龙的线索,但也仍然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他从西安到太原跑了一圈,连穆云龙的影子都没见到。那本《伏魔录》,在他现在看来,必定是假书无疑。(..tw)多少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把这本书撕扯的稀烂,但又下不了手。毕竟,在他心目中还残存着一点点的希望,即便再渺茫,也终究是希望。 有那么几次,他也曾绝望的想到:“我居然还是被穆明正这老狐狸给骗了。”因为这个念头,他才疯似的想要找到穆云龙,即便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伏魔录》的消息,也要好好的折磨他,让穆家断子绝孙,让那老家伙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 秦辉最近还增添了一个烦恼,不知是否是做贼心虚,这几个月来,仿佛有很多双眼睛在四下里盯着他,不论他走到哪里,身边似乎总有一群人在窃窃私语。他到馆子里吃饭,本来空荡荡的店面,总会来上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当真要吃饭的人,面前的酒菜不怎么动,却总是拿眼睛瞟他。他找个客栈住下,再偏僻的客栈也很快就会客满,住进来的都是些反常的邻居。秦辉生性比较多疑,对这样的事情自然特别的留心。他也想搞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可又不愿暴露身份,因此在一个地方总是待不了两天就离开了。 这天,秦辉闲逛到汝宁城,来到一家小酒馆。他按照平常的习惯,挑了个角落的座位,随便要了些酒菜,独自一人喝着闷酒。这时刚刚过了午时,酒馆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吃着一碗白皮面,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 秦辉坐在位子上,一边喝酒,一边拿余光瞟着门外。吃面的男人几口就将半碗面扒拉进嘴里,招呼掌柜结了帐,起身走了。店里只剩了秦辉一个人,掌柜的无所事事坐在柜台后面清点账目。 没过多一会儿,三三两两的陆续来了几个人,分别占了几张桌子,好像很平常似的要了酒菜。秦辉只用余光看了一下那些人的架势,便知道跟刚才那个吃面的人不同,他们都是练家子,有人身后还鼓鼓囊囊的,大概是背的兵器。 秦辉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觉得无聊起来,烦躁的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要走。酒馆非常小,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很近。秦辉走过一张桌子的时候,不经意间衣袖拂到了桌上的酒壶,就在酒壶倒下的一瞬间,秦辉闪电般的伸出手,把酒壶扶住了。桌旁坐着一个人,仿佛没看见这一切,又好像对秦辉的身手司空见惯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秦辉也没有多言,继续出门去了。 秦辉刚一出门,刚才喝酒那人立刻便站了起来,跟他同时起身的,还有不远处另一桌同坐的两个人。三人眼神略一交汇,心领神会也都出门去了。秦辉知道必定有人会跟着自己出来,故而没有像往常那样施展轻功迅速离去,而是悠然自得的走着,边走还边东张西望,好像在欣赏路边的风景。 那三个人生怕让秦辉跑掉,几乎是冲出酒馆的门。刚一出门,却看到秦辉慢悠悠的走着,他们也吃了一惊。单坐一桌的那人在路口转了个弯,往城里去了。另外两人还在热络的谈着话,仿佛不经意的跟在秦辉身后不远处。 此时虽已到了初秋,但依然骄阳似火,好像要把路边的一草一木都烤焦了似的,路上除了秦辉和这两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行人。秦辉见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心里不爽,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他走着走着,毫无征兆的猛一转身,向来路走去。那俩人正盯着秦辉的一举一动,见他突然转回头来,直冲自己而来,以为秦辉要对二人发难,吓得掉头就跑,没命似的钻进了旁边一条胡同。 秦辉也没想到这俩人这么不禁吓,反倒暗笑自己居然还有心情跟这些毛贼一般见识。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跟着自己,但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秦辉的心情反倒好了许多。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六节 秦辉在汝宁城里逛了一天,自然还是毫无所获。k天色渐渐暗了,他来到城郊一个冷清的小客栈,要了个房间。店小二看这老头儿打扮的怪里怪气,身上还带着兵器,不敢得罪,赶紧给他安排了一间上好的房间。秦辉进了房间,心情顿时一喜,房间正位于一片树林后面,茂密的树林阻挡了白天毒辣的阳光,使得房间里充满着清爽的空气。这时已经入夜,月亮渐渐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在树叶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忽闪忽闪,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秦辉心里高兴,对小二道:“这院子好,我就住这儿了,这里是三天的房钱,不许安排其他人住,多出来的,就当给你的赏钱。” 小二见客人出手阔绰,忙巴结道:“客官果真好眼光,这是小店最好的房了。” 秦辉问道:“你这汝宁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这店小二颇为机灵,一看秦辉的表情,知道他想去“玩”的必不是什么名胜古迹、山水胜景,便道:“我们这儿最热闹的地方就在城北的北关大街,那里酒肆商铺不计其数,尤其是迎春阁,听说最近刚从扬州来了几个姑娘,小的可没福见过,不过听往来的客官们讲,那姑娘们的样貌功夫可都是一绝。.tw[]” 秦辉近日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哈哈笑道:“这迎春阁在什么地方?”店小二赶忙详细指了道路,甚至还蘸着口水,在桌上画了个简要的路线图。秦辉一高兴,又赏了他一块碎银子,小二千恩万谢,捧着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第二天,秦辉便去了迎春阁。果然如小二所说,这里的姑娘竟然真有几个是从江南来的,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让人骨头都酥酥的。样貌虽比不上他前些年在江南看到的,却也有些风韵。秦辉在这里流连了三天,还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 这天夜里,月亮被浓浓的乌云挡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场大雨降临汝宁城,天气闷热的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夏天似的。迎春阁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秦辉正沉醉在温柔乡中,好像把什么穆云龙、什么《伏魔录》都抛在脑后了。两个姑娘刚才还替他扇着扇子,这时也歪在床上睡着了。 迎春阁外,却有一群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领头的名叫乔自为,正是当日在酒馆里差点被秦辉碰倒酒壶的人。他虽无帮无派是个独行侠,但交际倒还广泛,很识得些三教九流之辈。自从听江湖上的朋友说了昆仑派鲁掌门成立讨伐秦辉联盟这事,乔自为就上了心,他当然不是有什么侠义心肠想要替穆家的人报仇,而是像几乎所有其他关注这件事的人一样,想着从中捞点好处。最得意的当然就是把那本传说中的秘笈弄到手,至不济也能从昆仑派弄些赏银来花花。 离开昆仑山之后,夏峻派人在江湖上放出风去,将原定的赏银数目又提高了三倍之多。因此江湖上颇有些人在觊觎这笔钱财,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想得到赏银,先得打败秦辉,这件事就太让人头疼了。 乔自为一伙人跟着秦辉已经有两个多月,那日在酒馆与秦辉打了照面之后,众人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认为如果再不出手,事情就要败露了,到时候不但两个月的苦功白费了,没准还会让秦辉反咬一口,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天夜里,乔自为一伙人摸清了秦辉的动向,开始了行动。来到迎春阁门外,领头的乔自为并不多言,只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黑暗中,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只隐约看到大家都使劲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已经策划了这么久,每个人都蠢蠢欲动了。 他一挥手,十二个人分成三拨,分别朝着事先约定好的三个地方走去。寅时刚过,迎春阁中每个人都睡得正香,连值夜的茶房也靠在椅子上打盹。这群夜袭者是由这一带的一些小门派和散兵游勇们组织起来的,秦辉虽然早已对附近有人盯梢有所察觉,却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这些日子,他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迎春阁是当地最大的窑子,二层的小楼围着中间的天井,形成一个“口”字型。“口”字下面那一横,一层少了七个房间,只有二层,方便人们出入天井。而秦辉就住在这只有二层的七个房间里最当中的一间。众人早已探明了秦辉所住的位置,也曾暗暗骂过一番。想要进入这个房间,必须经过人来人往的大门,又没有一层,着实不利于埋伏。 根据原先的安排,十二个人中有四个人藏在了大门两边,准备等其他人把秦辉擒住以后作为接应。另外四个人,分散在后门和各个通道口,以防万一,不让秦辉有机会溜走。领头的乔自为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三个人,摸到秦辉房间上方的房顶上。 四个人在房顶上匍匐下来,乔自为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掏出一支细小的吹管叼在嘴上,双脚脚尖往房檐上一勾,像只蝙蝠一样贴墙挂着,脸正好对着秦辉的窗口。他用吹管轻轻将窗户纸捅了一个小洞,把管子的一头伸进洞里,轻轻朝房里吹气。 吹了一会儿,他把吹管收好,脚尖使力,双手在房檐上稍稍借劲,便重新回到了房顶上。他冲着藏的好好的三个同伴点点头,又从怀中拿出一根香点燃,这香又细又短,很快就燃尽了。乔自为冲着一个同伴使了个眼色,这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也像乔自为那样倒挂在房檐上,不知道在窗户上动了什么手脚,本来从里面锁死了的窗户轻轻一推便开了。 房间里的人毫无动静,一切都还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四人鱼贯从窗户进,房间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乔自为从怀中掏出火折,轻轻一晃,火折点亮了。迎春阁虽然是当地最大的窑子,室内的设施却颇为简陋。房间里只有一桌四椅,墙边还放着一口大大的衣箱。除此之外,只有靠墙的一张大大的架子床,床上挂着薄如蝉翼的帐子,隐约能看到帐子里躺着好几个人,一动不动,睡的正香。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七节 乔自为等四个人看到帐子里的人一动不动,睡的正香,互相对望一眼,心里笑开了花。(..tw)手机轻松阅读:整理刚才那迷香是乔自为祖上传下来的配方,只要闻上一点点,片刻就能将人迷倒,两三个时辰都醒不来,他们四个若不是提前闻过了解药香,这时也早就躺下了。秦辉就算武功高,只要能迷倒他片刻,兄弟们一拥而上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看他还能施展出什么本事。 脸上已经浮现出笑容的乔自为手持火折一马当先,伸手掀开了帐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一丝不挂的女子,手里还拿着扇子,瘫倒在床上,白花花的****显露无遗,显然已经被迷香迷倒了。床的另一头,秦辉穿戴得整整齐齐,正眯缝着两只眼,呲着一口黄牙冲着他笑呢! 乔自为跟见了鬼似的,嗷的一声大叫,同时往后一跳,火折也没拿稳,掉在地上灭了。其他四个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床上的秦辉已经起来了,他晃亮火折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大大咧咧的往桌旁一坐,端起茶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用仿佛对老朋友般的语气说道:“众位都来玩了?” 四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满脑子只剩了一个“逃”! 秦辉可没那么容易就让他们逃走,他只是一闪,就连人带椅挡住了窗户,四个人连忙又往门口涌去,那尖嘴猴腮的青年人,手刚刚碰到门,秦辉手中的茶壶盖搜的一声便飞了过来,壶盖旋转着在空中转了个弯,不偏不倚从他喉头划过,鲜血好像开了闸似的从他脖子里喷出来,喷到门上,又顺着门流到了地上,他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了,愣了愣才缓缓倒在地上。 其他三个人哪还敢跑,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秦辉手里还拿着没了盖子的茶壶,他没事人一样将壶嘴放在嘴边又吸了一口,笑呵呵说道:“既然来玩,干嘛急着走。床上这两个女人,我也玩够了,就由弟兄几个接着玩吧!”乔自为几个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房间里似乎比刚才更加闷热,几个人额上的汗水都流到了眼睛里,刺得眼睛很疼,却没有人敢抬手擦一下。同伴的鲜血从门口一直流过来,把他们的鞋都沾湿了,这哪里是玩女人,完全就是玩命嘛。 秦辉见他们都不说话,脸上变色,有些不高兴的道:“大家都是老相识了,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么,嫌我玩过的女人脏么?”说着,用眼睛瞟着乔自为,冲他微微摇头。 乔自为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也顾不得在兄弟面前充面子,硬着头皮哆哆嗦嗦赔笑道:“秦大侠说笑了,您的女人,我们这些人哪里有资格染指啊?” 其余两人也连声附和起来,一个说秦辉“英勇神武”,一个说秦辉“风流倜傥”,总之能想到的肉麻词汇一连串从嘴里冒了出来。 没想到秦辉并不买账,他皱皱眉,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我这人情是送不出去了。既然不喜欢玩女人,你裤裆里的东西也没用了。” 乔自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裤裆那里一凉,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两腿间的裤子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涌出了鲜血。这时他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像狼一样狂嚎一声,捂住**满地打滚。 另外两人个人吓得魂不附体,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里胡言乱语的求“大侠饶命”、“爷爷饶命”。秦辉把乔自为的**之物随意的往扔,顺手拿起帷帐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虽然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但寒蝉剑还是发出冷冰冰的光芒,显得异常锋利。秦辉像在抚摸孩子一样,抚摸着自己的宝剑,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半晌才幽幽说道:“只要说出你们为何一直跟着我,我便饶你们一命。” 那两人仿佛早就等着秦辉这句话,争着抢着把江湖上如何传言穆家的秘笈、昆仑掌门如何重金悬赏捉拿、乔自为又如何自不量力哄骗他们与秦大侠为敌的事情说了一遍,把全部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已经在地上疼晕过去的乔自为。但由于他们所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因此对于夏峻、穆云龙这些关键的名字却并没有提起。 秦辉听的是暗暗心惊,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以来,自己居然已经成了整个武林共同的敌人。多日以来萦绕他心中的谜团,这时终于被解开了。他觉得愤怒,同时也觉得有些害怕,伏魔录》已经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就如同几个月之前的穆家一样。只不过现在,人们从他手中夺取穆家秘笈,可以冠冕堂皇的扣上一顶“惩恶扬善”的帽子,不仅不会遭到众人的唾弃,反而还能成为英雄。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冷冷道:“说得不错,这两个女人就赏给你们了。”说完,打开房门,扬长而去。各个门口埋伏的人,早听到了乔自为的那声惨叫,哪里还敢露面。 离开迎春阁,秦辉脑子里仍然想着刚才那两人的话,不知不觉继续向北方走去。走着走着,前边出现一片小树林,这时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树林里传来鸟雀的声音。秦辉信步朝林中走去,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袜,他也丝毫不觉。早起的鸟儿们被他一扰,扑棱棱飞了起来。秦辉发泄情绪似的在林中吼了两声,鸟儿受了惊呼啦啦的都飞了起来。 正在这时,树后突然闪出了三个人,这三个人高矮胖瘦都颇为近似,三张脸也很相像,只是其中一个比另外两个看起来大了几岁,显然是三兄弟。 三兄弟中间站的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呵呵笑道:“秦老弟好有雅兴,大清早就来这里逗鸟儿玩。刚才那帮乌合之众,想必已经被轻而易举打发掉了吧。”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八节 秦辉刚才虽然有些忘情,竟没有注意到这三个人藏在林子里,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便看出面前这三人与刚才的几人绝不是一个档次他冷笑一声,道:“在下是喜欢逗鸟儿玩,所以把刚才那厮的‘鸟’也割下来玩了玩。阁下三位也是替昆仑派的鲁掌门来送命的吗?” 两个年龄稍小的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哈哈大笑道:“我们是替自己来取命的,取的便是老弟的性命!”话音未落,三人齐刷刷亮出兵刃。年龄较大的中间那人使的是一柄铁伞,左边一人使九节鞭,右边那人使一对精钢抓。秦辉看对方来者不善,不像是说笑,一伸手将寒蝉剑拽出,横在胸前。 三人看秦辉亮出宝剑,心中也是一凛,朝阳在寒蝉剑上掠过,红的像血一般,微风吹在剑刃上,仿佛被割断了似的,发出悦耳的嘶嘶声。使抓那人道:“早就听说阁下有一口宝剑,今日有缘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道这薄如蝉翼的宝剑能不能削断在下这一对精钢打造的抓,万一我这抓厉害一点,损坏了宝物,倒也可惜,在下先行赔礼了。”说完竟真的冲着宝剑深深一躬。 秦辉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演,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侧身让过对方,问道:“几位既然不是替人卖命,那便是与秦某有什么过节?恕秦某眼拙,记性又差,竟然看不出来何时得罪过几位。” 使铁伞那人也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们与秦老弟从未谋面,自然也无冤无仇。” 秦辉配合着对方的表情,愁眉苦脸问道:“那各位是看秦某长得太难看,想要替天行道?” 对方三人都哈哈笑起来,使抓那人道:“阁下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么个理由,那看来我们这次也不算是师出无名了。” 秦辉听了这话,气的鼻子都快要歪了,强压着胸中怒火道:“那三位起码得让秦某知道自己到底是死在何人刀下。” 三个人互相对看一眼,好像是惊诧于秦辉居然不认得他们三个是谁。 拿铁伞的道:“我叫归见愁。” 拿鞭的道:“我叫归门关。” 拿抓的道:“我叫归缠身。” 话音刚落,秦辉不禁打了个冷战,从耳后一直凉到尾巴骨。归氏兄弟的名头,秦辉早有耳闻,这三兄弟一个是大哥,另外两人是一对儿双生子。只是因为这三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仨具体的身形长相。(..tw无弹窗广告)这三人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也没人能说清楚,因为凡是与他们交过手的,十之**都丢了性命,侥幸逃脱的那一两个,也都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这三兄弟出手有三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对自己没利的事情绝不出手,而且他们不会贪图小利,每次看上的都是江湖上人人垂涎欲滴的宝贝,简直可以说越是抢的人多,就越能勾起他们的兴趣。 第二个特点是只要他们出手,必定要达到目的,这三个人就是所谓的一根筋,极其执着,又好像对自己追踪的目标有天然的感应,不论目标躲在哪里都能够让他们发现,他们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第三个特点是他们十八般兵器无所不通,又特别喜欢各种奇门兵器,每次出手都会根据对方的情况变换自己所使用的武器,这些武器也多是从其他人手中抢来的宝物,力求有效克敌。 归缠身话音刚落,兄弟三人就好像打开了开关似的,毫无预兆齐刷刷朝秦辉攻了过来。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默契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尤其是归门关和归缠身两个,仿佛就像一个脑袋控制下的两个身体一样。 秦辉反应奇快,好像早就知道三兄弟要在此时发动进攻一样,朝着三人中一个空当,一闪身便擦着归见愁的铁伞溜了过去。秦辉随即转守为攻,一眼瞧见归见愁左手有一个空当,挺剑朝他左肋下刺去。归见愁铁伞在右手,见状只得躲开。但秦辉也并未落着什么好处,归见愁刚往右一闪,归门关和归缠身就追了过来。 归门关这鞭来的恰到好处,秦辉若用剑挡,寒蝉剑太轻,必被卷了去;若是不挡,鞭子便正中秦辉面门。秦辉立足未稳,左右又被两人包夹,当真无处可去。可他毕竟老辣,见势不妙,身子后仰,横着退出五尺,这一退出人意表,归门关的鞭子抽了个空,饶是如此,鞭梢也掠中秦辉的胸口,打得他生疼,胸口那一片的衣服也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归缠身口中说着不愿伤了寒蝉剑,手里却毫不留情,直奔寒蝉剑而来。秦辉这一退,一举两得,既躲开了鞭子,也让这对钢爪抓了个空。归门关的鞭子眼看就冲着归缠身过来了。两人配合何等默契,距离拿捏的分毫不差,手中的武器虽然马上就要相碰,却偏偏岔开了那么一丁点儿,有惊无险的错开了。 仅一招秦辉就知道,今天若不以性命相搏,自己恐难逃脱,取胜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归氏兄弟三人中随便一个的武功都是高手,虽及不上秦辉,却也差不了多少。而这哥儿仨的招式互补,三人联手,武功远非简单的相加。归氏三兄弟哪里容得秦辉多想,他脚步未稳,归缠身一对钢抓又冲了过来,去锁寒蝉剑。 归见愁急得大声道:“老三你小心点儿,别把那宝剑弄坏了,留着我用!” 归缠身和归门关是一对双生子,两人虽然战斗的时候配合默契,平时却总是互相争斗个不停。听他们的娘说,当初二人出生的时候,就是你争我夺,都想头一个爬出娘胎,把他们的娘疼了个半死。最后,他们的娘疼得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两兄弟到底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再问他们的爹,老头儿当时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高兴的喝了好多酒,等酒醒了,也忘了两个儿子哪个先露的头。于是当时只有四岁的归见愁就成了唯一的证人,只可惜这个哥哥丝毫没有当哥哥的样子,从小哪个弟弟给他的好处多,他便说哪个弟弟先出生。这么多年,从最初贿赂糖果,到现在贿赂兵器,他说的话也变了不知多少次。 第一十二章 原委第九节 归缠身听大哥叫自己“老三”,有些不高兴,手中却不停顿,顺势将双爪向前一带去点秦辉的面门,口中抱怨道:“大哥你弄错了,我是老二,他才是老三你既然不让我伤了宝剑,干嘛还要用这对抓,怪沉的。” 归缠身嘴里虽然埋怨钢爪太沉,手上可丝毫没显出来,一对抓舞的上下翻飞,好似一对精钢打造的蝴蝶在花丛中追逐嬉戏。 归见愁也不乐意了,好像解恨似的将鞭子舞的更起劲了,边舞边生气的说道:“我是老二,你是老三!大哥说的没错,娘生咱们的时候,他在旁边肯定看清楚了。” 秦辉听他三人的对话,一会儿要用寒蝉剑,一会儿又争起老二老三的位置来,仿佛已经当自己是死人一般,心里恼火,却也没有办法。归氏兄弟三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秦辉左突右闪,始终找不到一个缺口。技不如人,眼看就要死在人家手底下了,跟阎王爷去抱怨他们说的话吧。 相比之下,归氏兄弟三人就显得悠闲得多。仨人边打边聊,讨论完寒蝉剑的事情,又开始讨论起了秘笈。 归见愁的铁伞从秦辉右肩扫过,将他肩上的衣服带下来一大片,还顺便捎下他肩头的一块皮来。秦辉拼死才躲开他这一击,没让铁伞把自己的半拉脑袋砸下来,归见愁却好像没事人似的说道:“待会拿到秘笈,咱们得先好好看看,万一是假的,还得暂且留他一条性命,逼他说出真的秘笈藏在哪里。” 归缠身双爪翻飞,有些发愁似的:“万一他已经把秘笈记熟在心里,原本毁了,又不肯告诉我们,那怎么办?” 归门关一条鞭子在归缠身双爪的空当处左右游走,说道:“那怕什么。那次咱们跟白龙派那小子要他们的避水诀,他开始不是也死活不肯说,后来咱们一用刑,他就绷不住了。”他瞥了秦辉一眼,接着道:“你看着老头儿瘦巴巴的,肯定不如那小子能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招。” 归缠身好像想起当日的事还有些气愤:“我就烦遇到这种嘴硬的人,给咱们添了多少麻烦,就算他最后说了,也得一刀一刀剐了他。” 归门关生气的打断兄弟的话:“你瞎说什么!要剐他也得等他招了以后,你现在就说出来,他听见了肯定觉得招不招都一个样,哪还能招供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手里的攻势不但丝毫没有变缓,反而因为渐渐熟悉了秦辉的路数,更加凌厉了些。秦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再不脱身拖也得被这三个人拖垮了。他看出这么斗下去占不到什么便宜,右手依然使着剑招,左手悄悄的扣了四枚透骨钉。 这个小动作自然也没有逃过三兄弟的眼睛,几个人又议论起暗器来。 归门关好像想起了什么,嘴里发出羡慕的啧啧声道:“老三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个人拿小金球当暗器,亮闪闪的,真好看。” 归缠身白了兄弟一眼道:“三弟你这就俗了不是。兵器又不是越贵重越好,你看现在这人穿的花里胡哨的,其实却是华而不实。我倒觉得那种随便在地上抓一把石子儿就当暗器打的,才显得潇洒。”说完右手抓往地下一带,带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倏地一声甩向秦辉。他这一甩看似随意,却着实让秦辉有些难办。本来秦辉就忙于应付三人,没有什么躲闪的余地,这枚石子儿又正好打在三人攻势仅剩的一点点空当。 眼看这枚石子儿冲自己飞了过来,秦辉无处可躲,只好将一枚透骨钉打了过去。这枚透骨钉的力道既狠,准头又好,竟把石头打成了碎块。几十块碎石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倒仿佛的暗器一样,朝着归氏三兄弟飞去。这些石头虽然力度没有秦辉直接发出的透骨钉那么大,若是被直接打中,也必然会受伤。三人只得将手中的武器暂时用来挡开了碎石。 秦辉瞅准这个机会,手中剩余的三枚透骨钉打出去,分别射向三人。这三枚透骨钉,角度刁钻,若是要挡开那些碎石,就来不及去挡透骨钉。再看归见愁,见秦辉的手腕一抖,立刻知道他要发暗器,身子向前一探,迅速挡在三人前面。他将手中的铁伞一撑,几颗小石子打在伞面上,紧接着就听啵、啵、啵三声响,三只透骨钉应声而落。只听归见愁赞叹道:“乖乖,老侠客马连靖的铁伞,当真是宝物,这么多年不用还是这般坚韧。” 秦辉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紧,那马连靖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跟穆明正还有过一面之缘,铁伞这种兵器不知是不是他首创的,但确实是在他之后江湖上才逐渐有人效仿。这铁伞打开可以当盾,合上可以当棍,伞尖上通常还装着一根尖,可以当刺。使用起来,可以称得上是变幻多端。不想归见愁拿的这把铁伞竟然是马连靖的贴身宝贝,这宝贝如何落到了这三人的手中,恐怕背后也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难怪马老侠的名头也多年不曾被人提起,不知是被这三人取了性命,还是因为丢了独门兵器,再没脸面混迹江湖。不管是哪个原因,也足以让秦辉冒出一身冷汗。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秦辉的脑袋,他伸手在自己的怀中摸索了片刻,一扬手,一个物件飞了出来。秦辉随即大喊一声:“给你们了,别再缠着老子!” 只听三兄弟纷纷喊道:“小心暗器!”,“!”,“拿住了,是秘笈!” 正当三人分神之际,秦辉一塌腰,像条泥鳅似的溜了过去,冲破三人的包围,飞身而去。三兄弟抢着去接那本书,也没人顾得上秦辉。归缠身拿到书,高兴的打开一看,哪是什么秘笈,原来只是本市井上粗制滥造的春宫图册。三兄弟高呼上当,一路向秦辉追去。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一节 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不仅激励着一代代少林武僧不断钻研高深武功,也影响了一些想学武功,却又无缘佛门的人。(..tw无弹窗广告)說閱讀盡在少林别院便因此而设立。别院中的弟子也分几等,有些甚至不能算是弟子,不少慕名而来的人幻想着到了少林只要呆上一年半载就能叱咤武林,可实际上到不了两个月,他们就因为吃不了苦或思念家乡而离开了。真正能够留下来的,则根据悟性的高低、缘法的深浅分为记名弟子、不记名弟子。但即便是记名弟子也只能学些罗汉拳、少林棍等最粗浅的功夫。至于达摩拳、伏虎拳这些高深的武功就连见一见都很难,更别说学了。至于少林内功,那是同禅宗佛法相辅相成的,俗家弟子根本就没有资格接触。 云龙在这别院中呆得也并不顺心,虽说有了个栖身之处,但毕竟学不到什么真本领,每天只是做些粗笨活,练些浅显的功夫,除了偶然看到正式弟子练功,简直感觉不到自己身在少林。他也曾想到过去找李志勇、去找秦辉报仇或者去打听是否还有幸存的亲人,但这些也仅仅是个冲动而已。在一夜间失去亲人之后,云龙不得不学着独立思考,尤其是与郑伯父的相识,似乎让他一夜之间长了几岁,不再是个懵懂少年了。他深知现在自己最迫切的并不是找到仇人,而是让自己具备报仇的能力。 一晃两年多过去了,云龙的身上起了不小的变化,声音开始变粗了,人窜高了一头,身体也结实了不少,虽然脸上还是稚气未脱,但俨然已经是个小伙子了。这一天,他跟往常一样,一大清早上山砍了柴,辰时刚过就挑着柴火来到柴房。刚进柴房,法清便迎上来将柴火接过来:“晓杉师弟,今儿怎么这么早,这么冷的天还不晚些出来砍柴,那些柴又不会长腿跑了,几时去砍不一样?快进来暖和暖和。” 云龙搓了搓手道:“这几日已经不打紧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点出去活动活动,来了也能跟你聊会天。你瞧,我都出汗了。” 法清翻看着云龙挑来的两捆柴火,拿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树枝,笑道:“又拿那些树当仇人出气了吧?你看这么粗的树杈都让你砍下来了。我明天就去禀告方丈,不能再让你给厨房送柴了,不然,少室山的树都要给你砍光了。阿弥陀佛。” 云龙苦笑道:“哎,在这里憋得发慌,只能靠砍树发泄发泄,也学不上什么正经功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法清比云龙大两岁,原本是登封县的农家子弟,四五岁的时候死了父母,无依无靠,靠乞讨为生。一年秋天,少林寺的慧静和尚下山云游,回寺的时候遇见了他,看他可怜便带回少林寺做了小和尚。少林寺虽是佛门净地,但也讲究师承派系,慧静这一支在空字辈上便是弱势,到了慧字这辈由于为人过于忠厚谦让更加式微,愿意做他弟子的人非常少。 慧静带了这孩子上山后,这孩子总跟在他身前身后,甚是可爱,于是慧静便收他为徒,取法号为法清。由于师父比较窝囊,法清从小就被师兄弟冷落,有的时候还免不了受他们的欺负,小的时候,法清受了欺负常常跑到师父那里哭诉,而师父总是笑着安慰他,说吃亏也是一种历练,也是修行。后来慧静师父圆寂了,法清又变成孑然一身,但他学会了乐观的面对生活。别人欺负他,他也不记恨,只觉得这是不可少的修行。 两年前,他遇到了云龙,两人相似的境遇很快让他们成为好朋友,渐渐的,云龙有什么心里话都跟他说,他有什么话也同云龙讲。只是云龙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以白晓杉自称,这段过于沉重的身世,告诉了法清也只会是他的负担。 云龙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方丈让法光师兄教我们武功,可是他教来教去都是些罗汉拳、梅花桩、少林棍。哎,而且我觉得他越来越不认真了,步子踩不到点上,拳脚也不到位,跟着这样的师父学,还能学到什么?” 法清却很敬畏的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拳脚,师父从前说过再高深的武功都离不了步法,而步法又以梅花桩为基础……” 云龙看法清满脸认真的表情笑道:“看你,我发句牢骚,你又着急了。这个道理你给我讲过多少次,我当然记得。我只是觉得要是能像正式弟子一样,也学些别的武功就好了,基本功可半点都没有荒废。来,咱们俩再走一趟梅花桩。” 说着,云龙拉着法清来到柴房的后院,拉开架势就在空地上走了起来,开始时两人节奏一般不二,走着走着,云龙脚步加紧,越走越快,开始时法清还能勉力跟上,再过了一会,法清的脚步越发沉重,呼吸也变得粗起来,渐渐有些跟不上了。 又过了几招,法清完全跟不上云龙的节奏,步法开始凌乱,喊道:“不行了,不行了,跟不上了,你走的太快了。” 云龙却不理会,直到把六十四步走完,才收势说道:“怎么今天这般不济,才走到四十七步便跟不上了?” 法清喘着粗气说:“你……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怎么走的这么快?” 云龙气息丝毫不见紊乱:“我看是你偷懒,没有勤加练习吧。” 法清调理好气息:“晓杉,我看你还真是块练武的材料,只可惜没有师父教你,否则将来一定能成为个了不起的武僧。也怪我自己不中用,否则我学了功夫一定会教给你。我不怕方丈责罚我,佛祖也不会怪我的,因为我敢肯定,你是好人。” 云龙听了很是感动,看着法清满脸的真诚,他的心里是暖暖的,眼中是湿湿的。 法清继续说道:“不过你别笑话我武功不济,其他方面我可不输给你。听说过几天,我就要被允许上灶了,不用每天只是做些洗菜切菜的杂活。” 云龙笑道:“你将来定能成为个好厨师。” 法清不好意思的笑笑:“寺里这么多的僧人,又都练武,不吃的好点,怎么能有力气。” 云龙、法清二人正说笑着,忽听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法清忙站起来说:“不好!肯定又是法光、法明他们来了,他要知道我跟你在这聊天没去干活,又要去报告慧定师叔了。” 云龙皱了皱眉头:“报告慧定师叔又怎样,我就不信他那么不通情理,你又没有偷懒不干活,哪有干完了还不让人休息一会的道理?” 法清可没他那么大的胆子:“莫要讲那么多,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拉着云龙想从后门绕到厨房去。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嚷道:“法清,你不在厨房里干活,跑到这里干什么?又在偷懒?” 法清回头一看,果然是法光、法明、法本他们几个。他见没躲过去,硬着头皮笑道:“三位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脏,留神弄脏了衣服。” 法光没接他话茬,歪着脑袋走了两步,到云龙近前,说道:“这不是别院的白晓杉么,不去砍柴,跑这里偷闲?” 云龙本就有气,听他这么不爽,说道:“柴早就砍好了,难道做完活休息一下也有错么?” 法光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云龙,不屑的说:“还敢顶嘴?留神我禀告方丈,赶你下山。” 云龙强忍着怒火,斜着眼睛看着法光,而法光几个人得意的晃着脑袋,好像有意要激怒云龙,试试他的胆量。法清害怕惹事,一边往外推云龙一边说:“师兄别生气,我们这**活,我再让晓杉多砍一担柴回来。” 没等法清和云龙走出院子,就听法光说:“站住,话还没说完就想走?” 法清陪笑道:“不知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法光乜斜着眼,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法清:“你不是火工和尚么,我们三人想吃鸡蛋,明天给我们三人一人两个鸡蛋,这事就算了了。不然我就告诉师叔,让他责罚你。” 云龙再也忍不住了:“你让他弄些白菜豆腐还行,和尚又不许吃鸡蛋,就算他是火工和尚又上那里去给你找?” 法光连看都不看云龙一眼:“这我不管,每天吃白菜豆腐,早就吃腻了,也该换换口味了。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明天午饭后拿鸡蛋给我,否则,就不必我说了。”说完乐呵呵的走了。 云龙还待跟他辩理,被法清一把拦住说:“莫要跟他计较,不就是几个鸡蛋么,我有办法。” 云龙不相信:“你有什么办法?” 法清笑着说:“不用你操心了,我在少林寺待得时间比你久,自然有你想不到的办法,你就放心好了。赶快下山吧,莫要再被他们撞见,多生事端。”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二节 第二天,云龙又是一大早就将砍好的柴送到柴房,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看到法清迎了出来。k云龙在柴房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法清来,想着他也许有什么活计被绊住了,便去厨房寻他,可是找来找去都看不见他的踪影。云龙心中纳闷,拦了一个小和尚问:“师兄,请问法清今日怎么没来?是生病了么?” 那小和尚露出不屑的表情:“哪是什么生病了?我听说昨天夜里下山偷老乡的东西,被人抓住绑上山了。好像还犯了荤戒,现在正在戒律院受罚呢。平常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却有这心眼。” 云龙听了心里咯噔一声:“昨天法清说有办法,没想到竟是这个笨办法。都是法光他们几个害的。”想到这里他转头就走,打算去找法光理论。 云龙刚要走,听厨房里面一个年龄稍大的和尚喊他:“那位小哥请慢走,我看你常和法清在一起,你可是白晓杉?” 云龙点头称是,那和尚搓着沾满了面粉的手,走到云龙近前道:“法清是被戒律院带走了,早上我去看过他。他托我带一句话给你,说他没事,要你放心,还说要你能忍则忍,莫多生是非。” 面前这和尚叫法智,云龙认识他,法清也跟他说起过,知道他为人真诚善良,因此,虽然跟他不熟却颇为信任。云龙强忍下心中的怒气道:“多谢法智师兄,法清的话我记下了,只是他现在怎么样?” 法智也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杖责二十,面壁两年。他平时一向严守戒律,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不过从他的话里来看,你是知道些内情的。无论是什么原因,我想既然法清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说完拍了下云龙的肩膀,继续回去干活去了。 云龙一个人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却难以说服自己不去管这件事:法光自己想吃鸡蛋,却让法清去偷,害的法清受苦,实在可恶。大概是这家伙没吃过肉,否则还不得逼着法清偷鸡摸狗了。可法清也是,怎么这般懦弱,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说给戒律院的长老,偏要自己把事情扛下来,害自己吃苦。想到这儿,云龙决定还是把这事情说给戒律院长老,,替法清讨个公道。他从厨房出来,大步向戒律院首座慧中长老的禅房走去。 到了慧中长老的门外,云龙刚要叩门,就听屋内有人说:“弟子早就觉得法清平日里行为不端,今日果然犯戒了。”云龙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凝神屏气继续听着。 另一人附和道:“定是他下山买货的时候犯了戒,知道鸡蛋味道鲜美,才铤而走险,去老乡家里偷。”声音又尖又响,显得很义愤填膺似的。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惋惜地说道:“寺中很多法字辈的弟子还很年轻,平日里少不了犯错,你们平时若是看到师兄弟中哪个行为不端就要及时劝导、及时制止,这样才能互相帮助、互相监督。若是劝阻不了,就要及时禀告戒律院或者方丈,莫要放任自流。” 他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像现在说这些话,也是马后炮,于事无补。法清这次虽然连犯了两戒,但幸好还没酿成大祸,及时被发现,虽要受到惩处,总归是亡羊补牢。但你们要引以为鉴,不可掉以轻心。” 几个弟子齐声应道:“弟子谨遵首座教诲。” 云龙听里面几人的声音正是法本、法光、法明等人的声音,十分恼怒,心想:这几人还真是恶人先告状,说得还振振有词。[..tw超多好看小说]这慧中和尚也真糊涂,竟然相信他们的谎话。 他本欲马上进去同慧中长老辩理,可他又转念一想,少林寺这么大,慧中和尚当然无法了解每个人,又怎么知道法清这样一个默默无闻、不爱招惹是非的小火工和尚的人品,只能是别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听了。而且法清说过,慧中长老是法本的师父,慧正是法本、法光的师父,而慧中、慧正又是嫡系师兄弟。就算我进去同他辩理,他又怎么会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俗家弟子说的是真话,而这么多身边的弟子说的都是假话呢?云龙此时似乎体会到了法清的苦衷,再次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这时屋内脚步声响起,云龙赶忙一转身躲在树后。 法光几个人眉飞色舞的从戒律院出来,云龙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却总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是在嘲笑法清是个笨蛋。他等几个人走得远了,才从树后面出来,明明知道法清是冤枉的,却没有办法帮他,云龙顿时倍觉伤感,低着头怏怏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当天,云龙一天不进饮食,晚上干完活就回到住处一头栽倒在床上,也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没过多久就昏昏入睡。虽说已经睡着了,却又睡不安稳,一直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法清偷东西被抓住了,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去替法清理论,反而被法光等人抓住痛打了一顿。第二天早晨,云龙就病了,浑身滚烫,没办法出门干活,一直昏昏沉沉的过了几天才完全回复,倒也少了些见到法光几个人的机会。 这一天晚上,月朗星稀,一轮又大又黄的月亮低低的挂在天际,仿佛一伸手就够得着似的。云龙刚刚痊愈,独自一人在外面走走,他翻过一座小山包,来到林边的池塘。这里一向都安静得很,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很少有人来,云龙常常独自在这里想心事,今天也是一样。 云龙坐在岸边,背对着树林,手里摆弄着一根树枝,胡乱想着心事。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池水中,随着水波微微的摇动,显得亦幻亦真,就像云龙的心绪一般。 月亮上一片一片的阴影,大概就是广寒宫的影子吧。据说月宫里住着嫦娥仙子,她偷吃灵药,独自成仙,抛弃了他的丈夫,结果只有玉兔陪伴她,她不觉得孤单么,成了仙有什么用?据说她很美丽,爹爹说我的亲娘也很美丽,可是我没见过,难道说她也像嫦娥仙子一样抛弃我们了么? 云龙想的出神,握着树枝的手一松,树枝落在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波纹,月亮碎成了千百片。云龙看着破碎的月亮,想起了自己已经破碎了的家,想到父亲、夏妈妈和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树林里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啸叫声,一只猫头鹰停在附近一棵树上,棕色的羽毛好像披了一件蓑衣,一双黄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跟着一阵凉风吹过,让云龙觉得寒毛发紧,下意识的缩紧了身子。这时云龙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心情,他定了定心神,把思绪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水面上破碎的月亮又恢复了完整,很白很亮,像妮子的脸。那天晚上,妮子送云龙走的时候,雨停了,月亮间或从云里钻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圆,这般白。云龙清清楚楚的记着妮子真诚的望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神情,那份坚定云龙似乎从没有在一个孩子的眼睛中看到过,甚至以前也从没在自己的眼睛中看到过。 不知妮子现在怎么样了?她爹爹是个混球,自己不辞而别,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吧。如果那天妮子说的人真是于洪他们怎么办,妮子会不会受自己的牵连?当时还说一定回去找她,如今想想,不过是孩子气的许诺罢了。且不说还能不能找到伍家村,即便是还能找到,妮子还会不会在那呢? 这样的心事云龙已经想过无数次了,每当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翻来覆去的想。虽然每次想的内容和结论都差不多,但是每次他都会忍不住从头到尾再想一次。如今他没有能力对此做什么实际的事情,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强,这样才能离自己的梦想和目标更进一步。至于为什么对妮子这么的念念不忘,云龙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妮子是第一个真心帮助自己的陌生人吧。 云龙想到帮助过自己的陌生人,绝不止妮子一个。还有华山下的老奶奶、郑伯父和李大叔,不知他们都怎样了。特别是李大叔,慈祥而亲切,只要一想到他,云龙心里就暖洋洋的,嘴角也会不自觉的漾起笑容。想到李志勇,云龙仿佛听到他坚毅的声音在鼓励自己加油、努力,要自己勇于面对困难。受点委屈算什么,受人诬陷算什么!想到这里,云龙一时间心潮澎湃,从水塘岸边跃起,丹田叫力,将已经烂熟于心的五雷八卦掌从头到尾打了一遍,打完了之后又走了一趟梅花桩。 两套拳打完,云龙出了一身透汗,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前几日闷气发泄了出来,好像是积郁在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感觉畅快了许多。他站起身来往回走,刚走到一半,突然隐约听到林中不远处有树叶簌簌作响。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三节 云龙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手扶着树干,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手机轻松阅读:整理距离很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林间闪转腾挪,云龙蹑足向着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透过枝干的间隙看去,果然有个人在林间一块凹地里练功。 这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僧衣,头发却留的很长,乱七八糟的披散在脑后,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梳洗过。他打的是一套云龙从没见过的拳法,有些招数似乎有点罗汉拳的影子,但几招过后又大相径庭,可无论怎么变,每招之间都显得行云流水、天衣无缝,云龙一下子就被他灵动的身法和招式吸引住了,忘情的全神贯注看了下去。 只见那人身法时快时慢,不拘一格,又能根据地形和环境自由的变化,当真是随心所欲。快的时候形如鬼魅,招式都似乎连在一起,看不出到底人在何处,慢的时候每个动作又都非常清晰,但丝毫不显拖沓。但是不论快慢云龙都觉得确实处处透着少林功夫的影子,这一定是少林的拳法,尽管云龙叫不上来武功的名字,但这是他见过的最高深的武功,此人也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之一。 那人在松林中辗转腾挪,枝杈半点不沾他衣角,却被他衣袖带起的风吹得向两边歪过去。突然那人收招站定,靠在一棵大松树旁边,身子看上去只是微微一晃,却发出了巨大的力道,整棵松树从上到下剧烈的晃动,松枝和松针像雪花一样纷纷飘落,数十个松果簌簌落下。那人身形一转,或指弹、或掌劈、或脚踢,转眼就将几十个几乎同时落下的松果一一拨开,宛如八臂猿猴一般。他倏地站定,身边地上没有落下一颗松果,只有那些松针还继续旋转了良久,半天才尽数落地。 云龙被他的身手惊呆了,他没想到世上还有出手这么快的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想起从前爷爷说过,偷学武功也跟偷别人东西一样,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但他既然已经看了,这时再想从脑子里把这件事抠出去,却万万不能了。莫说如此,就是让他现在转身离开,也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云龙心里默念着佛祖宽恕,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似乎此时就算眨一下眼,日后也会后悔不已。可那人站定以后却没再出手,过了片刻只见他身子一晃,转身消失在山林里。云龙这才如梦方醒,看看月亮,这时应该到丑时了。刚才那一场精彩的表演,还以为只是片刻,没想到自己竟呆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想起明天一早还要起床干活,他也赶紧回了房间。 云龙躺在床上,却哪里能睡着。刚才的一套精妙拳法不停的在他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让他一点倦意都没有,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在心中演练着,生怕明天一早醒来就把这拳法忘了,又怕一觉醒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实在太想要一个师父了,想到夜里睡觉都会梦见自己拜师学艺。 不知道翻来覆去想了多长时间,眼看天都快亮了,云龙才昏昏沉沉睡着,梦里自己也身在那个小树林,行云流水的打着拳。 第二天一早砍柴,云龙特意避开了同伴,偷偷找了一块空地,急不可耐的将昨晚学到的拳法比划了一遍。还好,有一多半的招式都还记得,只是他的武功比起那人来说差得太远,还有很多地方没法理解和记住。即便这样,云龙也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整个招式连贯了起来,这样只要有时间便可以练习一遍,不容易忘记。 除了武功吸引他之外,那人的来历也让云龙颇感好奇。至于“偷学功夫”这件事,他倒是很快就想通了:“这人虽然不像是普通的和尚,但一定跟少林寺有些渊源,我是少林俗家弟子,学本门武功,也算不得是偷学。再说了,我也只是去看看,并不能算是学,只不过我记性好,把他的招式记了下来而已。”这样安慰了一通自己,云龙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天晚上,云龙又来到了小山上,找了一个最适合“偷看”的地方,可是等了一晚上,那人也没有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那人始终没来,云龙有些沮丧的想:“或许他只是偶然在这里练功而已,否则为什么我来这里这么久了,那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他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在空地上不停的练习那套拳法,直到滚瓜烂熟仍然不舍得停止。 练了几天,云龙觉得自己的功夫也有些进境。他以前跟其他俗家弟子们一起练基本功,就已经在他们之上了,如今差距更是明显,不免心中得意。这天在空地里,他按着自己心目瞎编的顺序练完拳法,看着旁边的一棵小松树,突然动念,学着之前看到那人的样子,往上一靠,虽然表面看去毫不使力,其实却暗暗较劲。谁知那小树却几乎纹丝不动,云龙心里着急,使足全力再一靠,松树竟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云龙一个踉跄,险些闪倒在地上。他这才知道自己虽然学了架势,却还没摸到法门,不敢再生得意之心,晚上打坐运气的功夫也不敢懈怠,不管多累,也总要将口诀中的法门走上几个来回,才能放心睡觉。 第五天一大早,空中就下起了绵绵细雨,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停。少林寺一间间庙宇蒙在一层雨雾之中,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大多数俗家弟子干完了每天的活计,都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到处湿漉漉的,天又冷,只有房间里还让人感觉到一丝暖意。云龙坚持在操练场里练了几趟梅花桩,因为下雨,梅花桩又湿又滑,反倒能够让他提起一些兴趣来。 由于没有太阳,天黑的格外早些。云龙心想,今天下雨了,那人既然前几天都没有来,今天应该也不会来吧。练完梅花桩,他没有去小山上,而是一反常态在房间里和同伴们闲聊。 他虽然人缘不错,但却很少跟大伙儿一起聊天。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大多是附近农家孩子,他们的话题,云龙并插不上嘴,说得多了,也怕自己一时说漏嘴,将自己身世的秘密透露出来。 虽然在聊天,可云龙的心思却总是往那座小山上飘。比他早来几年的刘柱跟他平时就走得近些,此时见他魂不守舍,关心地问道:“晓杉,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 云龙急忙遮掩道:“今天早晨砍柴,把柴刀落在林子里了,我怕下雨淋了生锈,干脆我这就去把它拿回来。”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跑. 刘柱在屋里喊:“锈了再磨磨就是,跑出去淋了雨,回头再生了病……”云龙没等他说完,早已跑远了。 云龙生怕自己来得晚了,赶不上那人练功,顾不得脚下湿滑,拼命往山上跑去。等他淋得浑身精湿,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湖边空场上果然空无一人。云龙往一块儿大石头上一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自嘲的想道:“我可真傻,这种天气,地上又湿又滑,怎么会有人来练武。” 雨越下越大,他坐着歇了一会儿,身上觉得越来越冷,正打算起身回去,却见一个人慢慢悠悠不知道从哪里荡了过来,站在空地上,四处张望了一下,便拉开架势打起拳来。云龙喜得心花怒放,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躲到一棵树后面,聚精会神看了起来。这是他前几天发现的一个好地方,面前是几棵大树,完全可以挡住他的身体,树和树之间又有足够的空隙便于他偷看,最妙的是这几棵树后便是一片小空场,他能跟着那人的动作大概的比划比划,加深记忆。 那和尚打的似乎还是那天那套拳,但每招和每招之间的顺序又完全不同。招式不变,顺序不同,效用就完全不同了,唯一没有改变的依然是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牵强的感觉。而且这次那和尚打得特别的慢,云龙竟然能勉强跟着他一招一招的比划一遍,虽然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可也有助于记忆。只是这和尚一打就是好几百招,云龙脑子再好也记不全,只是断断续续的记了一些。 打完一遍拳,那和尚又开始练习一套腿法。湖边空场本来就尽是些沙石苔藓,下过雨后更是又湿又滑,常人即便是走路,不小心也容易滑倒。可这和尚无论如何辗转腾挪,双脚只要一沾地,就好像吸在地面上似的,上身也是稳稳当当,好似铁铸的一般。云龙一个“好”字就在嘴边,几次都差点忘情的喊了出来。 这和尚又是从慢到快练了三趟,到第三趟时,云龙只看见一个影子满场乱飞,但招式步法却丝毫不乱,跟前两次别无二致。练了三趟,和尚又一转身消失在山林里。云龙见他走了,顾不得自己已经被雨淋得落汤鸡似的,赶紧就在身后的小空场上把刚才看到的腿法练了一遍,地上湿滑,没几个动作,他就得滑上一跤,他也不觉得疼,直把腿法练了两遍,确认自己牢牢记住了,这才一瘸一拐的回到房间。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四节 云龙回到房里,其他人已经睡了,只有刘柱还和衣在床头靠着,就着一枝细细的蜡烛翻看着什么东西。說閱讀盡在刘柱见他满身是泥,一瘸一拐的回来,惊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要不要紧?” 云龙见他一直没睡,还在等自己,心下感动,忙说:“没事没事,山上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打紧的。” 刘柱将身子抬起,作势下床道:“我见你一直不回来,就担心你出什么事。要不要我禀报师父,拿些跌打药膏来给你敷上?” 云龙可不想让师父知道这事,连连摆手道:“我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把柴刀,若是让师父知道了,我又得挨责罚。”他也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将衣服脱了,往火炉旁边一搭,光着身子跑回自己床上。被子里冰凉冰凉的,云龙浑身一颤,险些叫出声来。 刘柱听了这话,只好又重新躺下,将衣服脱了,顺便吹灭了床头上的蜡烛:“那你明天晚点起,我多打些柴,分给你一点,你等天亮了,再上山好好找找。” 云龙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吸溜着鼻涕说道:“多谢师哥了。时间不早了,都是我累得你也不能睡觉,赶紧睡吧。” 此后,云龙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固定去那个小山上等着。短则三五天、长则十来八天,那和尚一定会出现,练一套新的功夫,不拘拳法、掌法、棍法、剑法,也不知道学了多少套。有时候,云龙遇到不懂的地方,很想上前去问问他,可毕竟是偷学人家功夫,也只好囫囵吞枣,按自己的理解打出来便是。 平日里只要有空闲的时间,他就练习,有时候被别人看见了,也只当他是在练习上山之前学的那些自家功夫。 开始的时候,刘柱见他常常很晚才回房间睡觉,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只说想念死去的父母,到后山散散心,刘柱虽然觉得他很可怜,也只能开导开导就由他去了。时间长了,就算云龙练得太晚不回房间睡觉,他也不再过问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云龙的力气不断增加,身法越来越灵活,对招式的理解也深了很多。那和尚所练的武功虽然越来越高深,但云龙却觉得日益得心应手,一个招式看两遍也就记下来了。穆家的内功心法,他每天都要练习,再配合偷学来的招式,虽然没有跟人对战的机会,可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大有长进。只可惜,这些功夫从来都不敢让别人知道,每次与其他师兄弟拆招,还是只能使些罗汉拳一类的粗浅功夫,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夫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一天,云龙见法光有事出寺去了,便逃了早课,一个人到林中练习前几天刚学到的拳法。刚打了两遍,突然从头顶树上跳下一个人来,二话不说,上前便向云龙递招。云龙吓了一跳,手中下意识就使出刚才所练的招式,挡了一招。 一招过后他才看清,这人正是教自己武功的和尚。云龙心里一惊:“定是我偷学功夫的事情,被他发现了,这时要来找我算账!”看了这么久,云龙非常清楚这和尚的功夫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如今虽然自知没有赢他的把握,也只好尽全力一搏了。 过了几招,云龙才发觉那人并非要为难自己,有好几次对方明明已经占尽上风,却突然就收了招。云龙想,看来师父是来考我来了!他更加不敢有所松懈,反而更极尽所能迎战。和尚见云龙打得兴起,自己也来了精神,一招紧似一招。云龙毕竟功力尚浅,又缺少临敌的经验,渐渐疲于应付,对方占尽了主动,自己时时处在落败的边缘。 云龙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脑筋一转,索性卖了个大破绽给他。那和尚见云龙一直左突右挡,虽然只是被动的接招,却还没有乱了阵脚,这时突然门户大开,以为他终于应付不来。没想到云龙这招只是诱敌深入,和尚的一掌刚要到胸前,却见云龙向后一个铁板桥,顺势伸腿一扫和尚下盘。 和尚知道自己上当,急忙向后撤身,但他方才出掌的力道太猛,收势不及,脚下的力便使不出来,还是被云龙的脚尖稍稍蹭到了一点。云龙左手在撑,身体像鸟一样轻快的弹起来,马上要出招再战。和尚愣了一下,转身一闪即逝。云龙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师父”,也不敢追,只好怅怅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回房间去了。 一连半个月,那和尚都没再出现。云龙心里又急又悔,他埋怨自己当日忘情,得罪了师父,定是那一脚,让师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万一师父此后就不来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回到只能学学罗汉拳、梅花桩的日子里。虽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除了每天一有时间就守在湖边等待以外,也无计可施。 到了第十八天,云龙正懊恼的在树林里练功,突然觉眼前一亮,和尚突然又出现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面朝湖水站定,拉开架势打起拳来。这一次,他并没有打上回打过的套路,也没有打一套新拳。云龙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他打的正是那日二人过招时和尚所使的招数。打完一遍,他又开始打云龙所使的招式,这部分不如刚才那么连贯,云龙看了一会儿,又发现这次的招式与当日并不完全相同,每当看到他改变招式的时候,云龙心里都如梦方醒:“啊,当时我要是使这一招就好了!” 和尚打拳的时候,云龙仿佛能看见跟他对战的无形的“敌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打完拳,和尚又头也不回的走了。云龙见他虽然不愿与自己相见,却已经明摆着是在教自己武功。和尚这样教人打拳的方法,云龙不但没有见过,连想都没有想到。可这方法却真正能够因材施教,云龙得到的收获比起一般的教授套路不知多了多少。云龙心中感激,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默念了几声师父。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五节 这两年的时间里,云龙的个子长得更高了些,身体也因为每日勤加锻炼而更强壮了。:让云龙高兴的是,法清面壁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期满那日,云龙早早就到戒律院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午时三刻,才见法清慢吞吞的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摞东西。云龙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喊了声:“法清!”法清一愣,扭过头来。云龙看见法清的脸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变得苍白无血色,虽然个子也长高了些,身板却好像比以前更加的单薄了,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法清原本就有些胆小,如今更是显得战战兢兢,一双眼睛警觉的朝旁边飞快扫了一眼,忙又垂下眼帘,盯着地面朝前走去。 云龙心中一阵难过,哽咽着又喊了一声:“法清,是我!” 法清仿佛这时才看清楚是云龙,开口想要说话,却没发出声音,半天才说:“晓杉,你来了。” 云龙见他痴痴呆呆的,忙抢上几步去拉他的手,说道:“两年不见,你的样子变了。”法清的手冰凉冰凉的,被云龙紧紧的攥着却毫无反应,也不抽回去,也不使劲握,干巴巴的像一段枯柴一样。 云龙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将手缩了回来,假装搔了搔头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说道:“这两年我可想你了,每天都算着日子,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 法清慢慢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云龙,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脸上现出点笑容:“你还好吧。” 云龙也努力挤出一点笑来,点点头道:“我挺好的,而且还有奇遇,回头我再细说。你既叫我忍忍,我便没去找法光他们,否则的话……”话没说完,就见法光几个人摇摇摆摆从远处走来,他忙拉着法清,想紧走几步,不要跟这些人照面。 法清本来就走得踉踉跄跄,脚下不稳,这时突然被云龙使劲一拉,竟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云龙惊得“啊”了一声,回身去扶法清。 法光等人就是在寺中闲逛,本来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反引得法光回头一看。几人见是法清从戒律院出来了,笑着走到近前。法光看着刚刚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法清问道:“法清师弟,恭喜你面壁期满,想必读了两年佛经,一定有所大成吧?两年前的事本来是师兄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心眼直,便当真了,害你受苦了。你不会记恨师兄吧?不过古语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两年的面壁说不定也是好事呢”。 两年间云龙听了法清的话,尽量少跟法光打交道,此时对他这番言语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在说风凉话还是发自内心的道歉。(..tw好看的小说)法清却一点没有多想,打个稽首道:“师兄说哪里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追究谁是谁非干什么?何况出了那事也怪我自己把持不住,同师兄没有关系。” 法光对法清的话好像很满意,笑道:“师弟这么大度,那倒是师兄我多心了。”他突然指着法清摔倒时掉落在地上的一大摞经书,问道:“咦,师弟,这些经书是你的么?” 法清俯下身子珍惜地将经捡起,一边捡一边说道:“这是我面壁两年抄写的经书,大波若经一部,金刚经一部,楞迦经一部,妙法莲华经一部……” 法光不等他说完,抢着道:“可否让我看看?” 法清把经书都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又将翘起的纸张一页一页抚平:“首座说‘圣道虽远,积学能至,体无鉴周,理归一极’,认识周遍了,才能得到最究竟的道理。我的记性不好,悟性也不够,便把这些经书都抄了一遍。可能是以前业障太多,抄完这些经书,我虽没有顿悟,但还是觉得自己好了很多。以前总是忙里忙外的,真没有静下心来仔细修习佛法。这次正好借了这个机会,把以前落下的都补上了。我要珍藏这些经文,好让自己记着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说着,伸手将厚厚的一摞经书递给法光。 法光笑着说:“如此说来你还要感谢我了?”说着一边低头翻着经书一边往前走,称赞道:“看不出来,你的字还写得不错,不错。” 法清跟在后面说:“师兄谬赞了。” 路边大殿门外正搁着一口平时用来存水的铁海,法光刚走到它旁边,突然把经文全部扔进去,口中装模作样地说道:“呀,法清师弟,我一失手把他们掉到水缸里了。抱歉,抱歉,我这就帮你捞出来。”嘴里说着要捞,手却伸到铁海里把浮上来的经书往水里按。 法清的脸煞白,一双手在身前张着,连过去捞的勇气都没了,他颤抖的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法光的手还浸在水里,脸上表情甚是夸张:“我真的是失手。” 云龙怒斥道:“你分明是故意的!法清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他!” 法光将手从水里抽出来甩着,水珠飞溅到法清脸上身上,他却好像一点没感觉到似的,愣愣的看着铁海。法光冷笑道:“我哪儿害他了?我还帮他在首座面前求情了呢,要不是我帮着他说好话,他恐怕早就被赶下山去了!” 云龙骂道:“你少装蒜,你就不怕我们向长老告发当初想偷鸡蛋的就是你?!” 法光哈哈一笑:“就凭你们两人的话,长老会相信么?两年前慧光师父也曾问过我,为什么法清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会突然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当时就告诉他,法清整天跟一个叫白晓杉的俗家弟子混在一起,或许就是被他给带坏了,首座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把你赶下山去,这时候你还指望他听信你的一派胡言?你尽可以去向长老告发,若是连累了你的朋友被赶下山,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听了这话,云龙气得眼眉倒立,青筋暴露,拳头攥的咯咯直响,但法光似乎毫不察觉,根本不把云龙放在眼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还想到首座那里告我的状?”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用作供品的佛手来,走到已经呆立了半天的法清跟前,将佛手放到他怀里:“信不信我让他再到戒律院呆两年,反正他那些经书也泡汤了,不妨再重写几部吧。”说着和法本、法明他们几个狂笑起来。 听到这儿,云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使了一招霸王举鼎,双拳向法光胸口打去,法光万没料到一个俗家弟子敢向他进招,因此毫无防备,云龙出招又快,法光没等作出反应,已飞到一丈开外,闷声哼了一声,躺在地上不动了。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六节 法明、法本见云龙一招就将法光打倒在地,大惊失色,杀猪般扯着嗓子喊道:“死人啦!白晓杉杀人啦!”俩人一边喊一边将云龙前后夹住云龙见自己一招就把法光打飞了出去,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两手。 法明、法本二人虽然对云龙这招的威力十分不解,但总觉得是法光猝不及防让云龙碰巧得了便宜,并不是他真的会什么高明的武功。况且法本的功夫本来就比法光高出一块,因此他两人只是加了小心,却没有半点畏惧。法本高喊一声,拳头直挺挺打向云龙胸口。 云龙还在发呆,突然看见法本钵大的拳头冲着自己胸口就过来了,忙一侧身,闪了过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法明的脚便到了,直冲云龙的后腰而来。云龙猛的一惊,知道此二人的武功都不弱,对自己又毫不留情,此时走神可能性命不保,连忙向前侧方迈步出去。 他这一躲毕竟慢了些,法明一脚正踢在他**上,即便是云龙正往前窜,卸了力量,他还是重心不稳,向前抢了几步才站定。法明和法本见一击即中,心下得意,又不把云龙放在眼里,口里却喊得更凶了:“来人啊!这里死人啦!” 云龙被踢得腰上一阵剧痛,又让两人喊得心里发毛,但此时他收敛心神,岂容他二人再占先机。云龙看法明一拳挥出,又快又狠,直冲他胸口而来。[..tw超多好看小说]云龙并不躲闪,反倒是身子一低,向法明贴过去。法明见自己用力过猛门户却让给了云龙,心下一惊连忙收势,跟着踢出一记弹腿。 没想到云龙变化更快,他一见法明变招,重心回撤,见法明的腿到了,顺势向上一带,左手去擒法明的脚踝。法明感觉重心不稳,连忙使了个千斤坠,但哪里来得及,云龙的左手上抬,右肩下沉,跟着向前一个上步向法明一撞,正是那和尚撞大树的招式。 云龙在发力的瞬间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对力道把握不好,担心伤他太重,连忙收力,约莫也就使出了三四成力。饶是如此,法明也消受不起,身子向后飞出,平展展的躺在地上,扭曲着呻吟不止。 法本看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招,云龙就又三两下解决了法明。他的目光畏畏缩缩朝云龙脸上望去,同云龙投射过来如炬的目光一碰,吓得法本打了个冷战。他的武功本比那二人高出不少,但见云龙身法之快,匪夷所思,而且招式毫不拖泥带水,招招见效,突然没了斗志,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还声嘶力竭的喊道:“来人啊,出人命了!” 这时早有人闻讯赶到,云龙还待再追,几个法字辈的弟子上前阻拦,斥道:“你是何人,如此猖狂,到我少林寺来伤人。” 云龙也已经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伤了人,忙解释道:“各位师兄,我是俗家弟子白晓杉,是他们欺负法清在先,我才出手。”说着转头望向法清,意思是让他出来说话。 可是法清兀自在那边捞着佛经,眼中擎着泪,口中嘟囔着:“佛祖真的不会宽恕我了?”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察觉。 围拢过来的僧众越来越多,但他们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毫不知情,听法清口中说佛祖不会宽恕他,又见两个被云龙打倒的人躺在地上呻吟不止,怎能相信云龙的话。大家一哄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云龙和法清制伏,又有几人抬着受伤的法明、法光,一同带到戒律院。 戒律院首座慧光长老早就听弟子来报,正急匆匆的向这边赶来,正好同众人撞了个正着。慧光见法清刚离开就又被扭送回来,吃惊的问道:“法清又出什么事了?” 一个和尚答道:“据弟子看,一切都是这名俗家弟子所为,法清似乎并未出手。” 慧光先过去察看了一下法光、法明二人的伤势,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也不轻,没有两三个月想必恢复不了。他看了看还有些懵懂的云龙,问道:“是你将这三人打伤的吗?” 云龙见大家都对他义愤填膺,虽然自己并不理亏,也多少有些紧张,先是木呆呆的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慧光看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皱眉道:“你老实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龙扭头看了看好像已经傻了的法清:“刚才我和法清好好的在路上走,法光他们几个过来就来欺负法清,还将法清抄写的经书全部泡在水中。我一时着急便打了法光一拳,然后法明法本两人就开始打我。” 一边的法本急得插嘴道:“慧光长老,莫听这小子胡说,他就是嫌法光师兄平时管教严格心生怨气。而且,今天弟子们看到他拿了寺中的供品,我等要同他评理,他就放到法清怀里……” 慧光摆摆手,让他别再说了,回头严肃的瞪着云龙:“你这孩子好会扯谎,法光他们几人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为人我最清楚,向来谦让,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怎会跟你们起冲突?” 云龙听慧光长老竟然如此评价法光几个人,心里又急又气,便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连同之前法清偷鸡蛋的事一同对慧光讲了一遍。 慧光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也不知道是对法光他们的做法表示震惊,还是压根就不相信云龙的一派胡言。听罢,慧光并没有对这些事发表什么看法,反而问道:“你便是白晓杉?来少林寺几年了?” 云龙见长老的脸色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些,暗自放心,据实答道:“弟子正是白晓杉,来了四年多了。是方丈留下我的。” 慧光似乎漫不经心的上下打量着云龙,问道:“来这里之前,在哪儿学的武功啊?” 云龙答道:“弟子跟随舅舅学过一些功夫。”旁边的法本和其他僧众都不知道慧光为什么不赶紧处置打人的凶手,反而在这里跟他聊个不停。连云龙都很纳闷,不知道慧光长老问这些干什么。 慧光却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继续问道:“那在寺里,是谁教你功夫的?” 云龙有些心虚的答道:“弟子住在别院,正是法光师兄在教我功夫。” 慧光好像问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紧接着追问:“那法光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云龙心想,别院弟子能学什么功夫,难道戒律院首座不知道吗?他偷偷瞟了一眼慧光,慧光长老目光炯炯正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忙照实答道:“只是些罗汉拳、梅花桩之类的基本功。” 话音未落,慧光突然伸手向云龙胸口抓来。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不知慧光为何突然对这个伤人的俗家弟子发难。云龙也毫无防备,眼见长老的手都要触到自己胸口了,才下意识的向侧面一躲,虽然奋力躲避,却也只是没有伤及皮肉,胸口的衣服还是被慧光抓掉一大块。慧光见他居然躲开了,出招更加凌厉,步步紧逼。云龙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只是一味躲闪,口中胡乱说道:“长老,你怎么……不是我……”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七节 慧光并不理会云龙的辩解,也不答话,身形晃动,一招招向云龙紧逼过来。k云龙不知所措,又不敢还手,而慧光却如影随行,不论云龙怎么闪转腾挪,他始终都不离云龙半步。过了七八个照面,慧光变爪为掌,向云龙右臂削去。这一削的力道不小,速度又快,云龙是决计躲不过了。眼看自己的一只胳膊就要被慧光废了,云龙也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的身子一转,去接慧光的掌,想卸掉他的掌力。而慧光却突然收势,吩咐周围弟子:“把他给我绑起来!” 云龙几乎已经吓呆了,老老实实的任由他们把自己绑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般的辩解道:“长老,我不是有意还手,我只是怕……” 慧光叹口气道:“小小年纪就这般顽劣,幸好我发现的早,否则岂不是养虎为患?你虽是俗家弟子,可知道既在我少林,还是要守五戒?” 云龙点了点头,慧光接着说:“若你只是妄言、伤人,我还可杖责四十便不再追究,可你既然犯了偷盗之戒,就算你是方丈留下的,我也轻饶不得。” 云龙听长老指责自己犯了偷盗的重罪,急道:“弟子不敢,我真的没有偷,那佛手是法光放到法清怀中的。” 慧光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充满失望:“且不说这个,我倒问你,你可知道偷学武功是什么罪过?”云龙听了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血直涌上脑,霎时间满脸通红。他这才知道刚才慧光并不是要惩罚他,只是试他武功来着,连连懊悔自己不该使出那招。可当时情急之下,哪还能由得他多想。 慧光见他不说话,脸上又那副表情,心里更加坐实了罪证,厉声说道:“你现在不必后悔刚才使出那一招达摩拳的童子拜佛,你若不如此,无法化解我那招仙人指路,这只右胳膊如今已经废了。其实我本不必试你的功夫,从法光那几个人的伤势,早就看出你用的是少林寺高深的武功,我只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不是我慧光偏听偏信,你终究是抵赖不得的。” 慧光这话虽说的严厉,声音却并不大。周遭几名弟子听到“达摩拳”三个字,还是好似一声晴天霹雳,又惊又气,都齐刷刷的打量着云龙。能够出入戒律院的弟子,多半都已经在武功和佛法上有相当造诣。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俗家弟子,竟能学到只有少数高级武僧才能接触到的达摩拳,这套拳法,连他们中也不过只有一两个幸运儿有缘见过几招,连完整的一套拳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更别提修习了。因此刚才并无一人看出首座出了近十招,才逼这白晓杉使出的是什么功夫。 云龙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也听说过达摩拳的厉害,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学的功夫居然这么高深。想到这两年还学了那么多的武功,他的心跳加速了,心想:“或许,我现在可以打得过那个仇人了!”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慧光料到这俗家弟子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偷学了这么高深的功夫,这时见他虽然也是大吃一惊,却不知悔改,居然还偷笑,怒斥道:“你别以为自己侥幸学到这么高深的功夫,就有什么可得意的。你别忘了,这里是少林寺的戒律院。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按照寺规,要把偷学武功者的武功废掉,逐出山门。”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就连一直在幸灾乐祸的法本,这时也仿佛被“废除武功”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惊得大气都不敢长出。云龙刚刚浮起的一丝笑容僵在脸上,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立时又化成了灰烬,是比此前一切的绝望都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知所措的灰烬。 法清也被这巨大的变故震慑的缓过神来,在一旁喃喃的说:“不要废他武功,都是我的错,不要废他武功。” 慧光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总是修行不够,心里邪念太盛,才会做出这么多错事。我本应立刻废掉白晓杉的武功,但既然你是方丈留下的,此事需禀报方丈后再做打算。” 慧光让人把云龙押下去先看管起来,便去找慧然方丈。慧然正在禅房中誊写经文,慧光在他身后看了看,赞道:“方丈这笔小楷,越有文衡山的味道了。” 慧然将一句写完,把笔往笔山上一架,笑道:“师弟好眼力,我前日新得了一本他的《金刚经》,结构疏密匀称,位置适宜,字体也不像前人总是有肥有瘦,而是个个清雅隽秀。果真如世人所言,八面观音,色相具足。我拿着看了数日,今天才敢出手试试。既然师弟能一眼看出是他,可见我仿得倒还不算太过拙劣。” 慧光朝禅房四壁悬挂的字幅看了看,说道:“方丈素喜这类清雅隽秀字体,像这文衡山、钟绍京的字,我看就有些过于温婉。都说字如其人,只怕方丈对犯错的弟子也是越来越仁厚了。” 慧然微微一笑:“戒律院首座,果然不是来看我写字的。首座有何话要讲,就请直说吧。” 慧光正色道:“今天早上有一个别院的俗家弟子,打伤了法字辈的三名僧人,被我抓住了。” 慧然惊道:“伤的重吗?” 慧光倒好像已经消了气,心平气和答道:“法光肋骨断了三根,法明受了些轻微的内伤,法本伤的还算轻,只是些皮外伤。” 慧然更加吃惊:“这么重的伤,你刚才名俗家弟子打的?” 慧光也知道这事会造成什么效果,对方丈的反应毫不奇怪:“正是。法清虽也在场,但我可以肯定他并未出手。何况法清只是个伙工和尚,武功不高。” 慧然好像怎么都想不通:“伙工和尚武功不高,一个俗家弟子又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功?我记得法光他们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慧光冷笑了一声:“当然是有隐情。这个俗家弟子武功可不是一般的高,别说法光了,就连功夫最好的法宣,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不知他从哪里偷学了武功。”他说着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我曾试了一下,他居然会使达摩拳!” 慧然的脸色不自然的变了变,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慧光答道:“叫做白晓杉,已经上山四年了。听他自己讲,是方丈留下的?” 慧然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哦,是他?我确实有些印象,当时觉得他是个习武的材料,又禁不住他百般恳求,才将他留下的,想不到居然会出这种事。师弟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慧光毫不犹豫答道:“依律应当废了武功,赶下山去。” 慧然当然知道依律的惩罚很重,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又道:“那便依律办理吧。” 慧光本以为慧然定会像往常一样,翻来覆去询问半天,找借口替弟子开脱,没想到这次却这么痛快,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慧然叫来一个小和尚,吩咐他把云龙先押解到戒律院,等众僧上完晚课的时候再当众处置。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八节 处理完正事,慧然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师弟若没有其他的事,不如陪我下盘棋,如何?我俩可好久没下棋了。:” 慧光虽然心里想着云龙的事,但也不好拒绝,两人取出棋盘棋子,便下了起来。平日里两人下棋,基不分胜负,可今天慧然不知怎的,竟频出昏招,没过多久就让慧心擒了他左下角的一条大龙。 慧然将手中的棋子往盒里一扔,笑道:“我是好久不下棋,也不至于生疏到这种程度,刚才几个死活没看准。来来来,再下一盘。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慧光乐呵呵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盒中,也笑着说道:“方丈是杂务缠身,心思也根本不在下棋上。” 慧然“哎呀”一声,说道:“正是,我说心里总有什么事放不下,老是心神不宁的,你倒提醒了我。我想起来王员外要我们做法事的事情我还有一件没有办妥,你少坐片刻,等我处理完此事,回来定能赢你。”说完,起身径自出门去了。 慧光知道这方丈师兄向来有些小孩心性,只得笑笑,由他去了。等了一盏茶工夫,慧然从外面回来。慧光正在欣赏他刚才抄写的《金刚经》,见慧然两脚上沾满了泥,问道:“外面下雨了么?” 慧然低头看了看,将泥污了的僧鞋脱下,换上一双干净的:“啊,大概是刚刚下过了,地上还有些湿。(..tw)来,咱俩再下一盘。” 两人布好局,刚至中盘,战得正酣,正在争夺棋盘左上角的几子。忽然一名戒律院的僧人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报告方丈,报告首座,今早押起来的那个俗家弟子,被个疯和尚给抢走啦!”慧然、慧光同时“啊”了一声,扔下手里的棋子,向戒律院赶去。 两人进了戒律院,只见正厅内躺着两个僧人,慧光一眼就看出二人是被什么手法点了**,走过去,也不多问,三两下给他们解了**。二人揉揉发麻的双腿,被扶起来缓缓退到一边。慧然已经从之前关押云龙的房间出来,那里当然已经空空如也。慧然跟慧光对视一眼,问其中一个被点了**的僧人:“这‘疯和尚’,到底是什么样貌打扮?” 一名被点了**的僧人边揉腿边答道:“那和尚年龄应该不小了,满脸的胡子花白,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僧衣。.tw[]来了也不说话,直接就冲那白晓杉关着的地方过去了,我们几个想拦,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个抢着说道:“他连钥匙在哪里都知道!就好像戒律院是他自己家似的,抢了钥匙,打开房门,把白晓杉拉出来,三跳两跳就上了房不见了。” 慧然和慧光又互相看了一眼,慧光道:“此事方丈和我自会处理,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不许跟其他人说,明白吗?”几名僧人也不知到底那和尚是什么来头,自然也不敢打听,答应了退下。 等他们出了房门,慧光才低声道:“空闻师叔可好久没出现了。他怎么会认识个俗家弟子的?” 慧然茫然的摇摇头:“空闻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还真摸不透他的脾气。但既然他出手救人,我看那白晓杉八成便是跟他学的功夫。空闻师叔从二十多年前被逐出寺,便不能再算是少林弟子,那白晓杉也就算不上是偷学武功。” 慧光忿忿道:“空闻师叔也不替咱们想想,他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咱们怎么跟其他人交待!” 慧然倒一点都不担心似的:“只说已将那个白晓杉赶下山去便是。空闻师叔的事,那几个弟子不敢随便乱说的。” 慧光犹犹豫豫的道:“那武功的事……” 慧然一挥手打断他,坚决的说:“空闻师叔既然选了他,咱们也不好插手干预,况且师叔虽然行事癫狂,却不至于同歪门邪道之人打交道,料想白晓杉不会给咱们惹事丢脸。” 再说云龙被关押在戒律院,本来已经心如死灰,脑子里乱成一团。我这一次,难道真的要被废去武功?或许便是自己一直以来偷学功夫的报应?可我这么拼命的学功夫,无非是想替父母报仇,又有什么错的?老天为何要一再的折磨我?看那慧光长老满脸正气,却是个糊涂包,只会听法光他们的一面之词,却完全不听我解释?或者…… 云龙正想着,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没等他从思绪中出来,就看房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人冲将进来,抓起他的手便往外走。云龙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人出了门,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他正是在后山练拳的和尚。 这和尚如入无人之境,就好像早已跟云龙说好了要一起出去逛逛似的,大踏步出得门去。门外地上躺着那几个负责看守他的戒律院弟子,正痛苦的扭来扭去。云龙见状,知道自己这祸是闯得更大了,心一横,跟着和尚飞身上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一言不发直奔后山树林。到了平时练功的湖边,和尚停下脚步,回头笑呵呵的望着云龙道:“不错,不错,竟然没被我甩开。”云龙口称“师父”,倒头便拜。 和尚慌的连连摆手,一边扶起云龙,一边道:“我可不能当你师父,我起过誓不收徒弟的。你的师父是慧然那小子。” 云龙心想,这老和尚竟然称慧然为小子,想必辈分极高,正这时,云龙手臂被他浑厚的力道往上一抬,哪里还拜的下去,只好站起来苦笑道:“慧然方丈不愿收我做徒弟,所以我才在别院虚度了四年,幸好后两年遇到您,否则……”他一句话说了一半,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和尚笑着接过话头:“否则怎样?否则你早就下山去了?” 云龙刚才本差点说出“否则我何时才能给父母报仇”,这时不置可否的笑笑。虽然面对的是对自己有恩的“师父”,但自己的身世还是不便对他明言。 和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分好歹。若不是慧然,我怎么知道你每天晚上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练功?” 第一十三章 下山第九节 云龙听闻,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才说:“难道是方丈告诉您的?那,那方丈为何不自己教我?又为何对法本他们的恶行视而不见,害得我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少林寺?” 和尚哈哈笑道:“若不是你学的太快,恐怕道现在还在被法本‘欺负’着呢!慧然虽为少林方丈,但是少林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寺庙,诸事都要同众僧商量。:你一个俗家弟子,他若过分偏爱,定会惹人口舌。虽然法本等人品性不佳,然则并未犯大戒,慧然又想让他们慢慢的教你,演示些上乘功夫给你们看,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你小子悟性甚好,一点就通,不多时就超过了法本,慧然怕误人子弟才不得不请我出山。” 云龙回想一下,法本他们确实有时会在他们面前表演一些上乘功夫,当时他只当是法本在显摆自己的功夫,没想到竟然是慧然方丈安排让自己学习的,这时不免懊悔当初不懂得珍惜机会。 和尚见云龙脸上现出懊恼的神色,安慰道:“慧然也是说想看看你的品性如何,故此在两年前才找到我。” 云龙想起两年前那个时刻,正是自己情绪最低落的日子,若不是“侥幸”遇到了师父,或许自己就彻底的低沉下去了。他突然想起一个长时间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还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偷学’功夫的?我从来也没在这里遇见旁人。.tw[]” 和尚哈哈大笑起来:“还能有多少人?多少年来,也只有你一个!私传武功,执戒犯戒,若让戒律院首座知道了,慧然也难逃苦头。” 云龙心中愧疚,原来他一直误会了慧然方丈:“没想到方丈这般用心良苦,我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和尚依然是一副笑模样:“你别看慧然他外表忠厚,实际上一肚子鬼主意。想让老衲我教你功夫,又不直说。他只是曾来找过我一次,说有个小孩根骨清奇,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说这个小孩身世凄惨,又是名门之后,只可惜少林寺有寺规,除了罗汉拳、梅花桩之类的基本功,其他精深些的功夫只能传给佛门弟子,否则他要是认真的教,这孩子准能在十六岁以前就学会般若掌。我明知道那老小子是用激将法,因为我正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学会般若掌的,是少林寺八十年来学会般若掌年龄最小的僧人。可我还是乖乖的被那老小子领到套子里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强。当年我就是因为太好胜,空明方丈才不肯让我学般若掌,害的我去藏经阁偷学,被空明赶出寺的,空明老小子总算念及我是他同门师弟,没有废掉我的武功,只是让我终生不许下少室山,也不能收徒弟。” 云龙忍不住插嘴道:“若不是这样,您现在或许就是少林寺的方丈了。” 和尚仿佛吃了一惊:“我倒是没想过要做什么方丈,只要能让我随心所欲的练功,我也就知足了。我这一生,在功夫上能有所小成,就是靠着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但被逐出寺,也是拜这性格所赐。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我还是如此好胜,不相信会有人学的比我还快。慧然定是摸准了我的脾气,才把你说的神乎其神的,骗我出山。那老小子还说,恐怕未必需要手把手的教那孩子,只要我在这儿练功,让你在旁边看你都能学的会。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我我不用收徒弟,也能教你武功么。” 云龙心想:“来少林寺这些年,方丈几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只道他都忘了我了,没想到一直在暗暗的帮助我,我真如师父所说,好歹不分啊!”说着淌下泪来。 和尚爱怜的拍了拍云龙的肩膀,口气中**一丝赞许:“不过有一样慧然没胡说,你小子的悟性还算不错,只比我差一点点。这两年,我练你看,你也学了不少。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你便可以继续再‘看’个一年半载,我的功夫也差不多都要教完了,剩下就靠你自己修行了。但现在,我不能再假装不知道你这个人,也就不能再让你看我练功了。” 云龙急道:“那我以后再见不到您了?” 和尚点点头,眉毛向上一挑:“你尽可以来找我玩耍,只是我不再让你看到我练功就是了。当然了,你若是出手打我,我也不能不还手。”说完狡黠的冲着云龙一笑。 云龙本来心中苦恼,这时也被逗得破涕为笑,问道:“那您刚才去救我,也是慧然方丈报信的?” 和尚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他平时几乎很少找我联络,今天急急忙忙找我,说你出了事,要我出手去救。不过他来去匆匆,也并未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龙于是又将跟法光他们发生冲突的事情讲了一遍。 和尚听罢,叹道:“慧光这小子,人倒是不坏,就是太蠢,赶明儿我得点化点化他。” 沉默了片刻,和尚从怀里掏出,道:“我虽然发誓不能收徒弟,但并没说过不能把武功写下来。这也是跟慧然那小子学的。这本书里大部分是我这二十年来琢磨的招式心法,不算是少林功夫,大多也不成套路,有些你还没看过,自己去领悟吧。”云龙默默接下书,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 和尚又嘱咐道:“这次也是因为你忍耐力不够,才出了岔子。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后遇事切莫意气用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强的高手想必也有不少,我毕竟二十年没有下过山,光凭一己之力,难免坐井观天。你虽然跟我学了不少功夫,但大多还不扎实,又缺乏临敌经验,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有点功夫就有恃无恐。要是觉得赢了法本就飘飘然,老衲可就对你大为失望了。”云龙一边流泪听着,一边连连称是。 和尚又说:“虽然慧然没有明说,但我猜你的身世一定很不平凡。记着,杀恶人便是行善念,杀罪大恶极之人,佛祖也不会怪你的。人要守戒律,但莫被戒所困。”云龙听师父一语言中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虽不能明说,只能拼命的点头。 交待完了,和尚说:“你今天就要下山去,戒律院跑了个人,就算做做样子也必定会派人满山来查,你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辜负了慧然的一份好意。我俩就在此分别吧。等过段时间,你若是想来找我,再来就是了。” 云龙心中不舍,但知道现实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连忙擦擦眼泪,问道:“少室山这么大,我以后再来,还是到这湖边找您么?” “你就到这里,大喊一声‘空闻’,我便会出来了。”空闻大师说罢,哈哈一笑,三晃两晃就踪影全无。云龙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把书揣在怀中藏好,下山去了。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一节 如今的穆云龙已经大不相同,四年来在少林寺里日以继夜的劳动和练功,让他脸膛黑红、身体结实,不再是从前那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尽在与外形相比,他的心理上的变化更是脱胎换骨,从前那个的懵懵懂懂、不经世事的少年,如今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将无数的秘密、委屈、决心、梦想都深埋在心底的年轻人。 下山以后,他决定先回太原老家,看看老宅子到底成了什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当地人连穆家曾经发生的事情都忘了,更不会有人认出他。逃出来的那个夜晚距离现在已经快要五年了,但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父母究竟怎么样了?江湖上纷纷传言,而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的秘笈又是怎么一回事?杀父灭门的仇人,如今又在哪里?很多个疑问都需要他自己去解答。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是像当初逃命的时候一样,白天走小道赶路,晚上就在野外露宿。这天清早,云龙来到黄河岸边的孟津,还不到辰时,渡口上稀稀拉拉的没多少人。几个摆渡的艄公懒洋洋的坐在船头打盹儿,仿佛还没有从昨夜的美梦中醒过来。 云龙走到一个艄公面前,施礼问道:“请问摆渡到对岸要多少钱?”艄公听有人问价,睁开眼看了看他,却没回答,鄙夷的撇了撇嘴,闭上眼又睡了起来。 云龙心里奇怪,但还是又恭恭敬敬的问了一遍。这次艄公不耐烦了,摆摆手呵斥道:“叫花子,少大清早的来寻老子的开心,扰了老子的清梦,仔细待会儿打你!” 云龙这才想起,几天的野外生活让自己看起来又脏又破,真是与叫花子无异了。他从怀中摸出些散碎银子,也不客气的说道:“别看我穿的破,我也有银子!” 艄公再一次睁开迷离的睡眼,瞟了一眼银子,还是懒洋洋的,半天才站起来,用下巴指指船舱,咕哝了一句:“上船吧。” 过了黄河,云龙索性就装成叫花子的样子,一路沿街乞讨到了太原城。一进太原城,他就沿着儿时熟悉的道路直奔穆家老宅。看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云龙的眼泪立刻就涌了上来。老宅子已经改变了模样,门外的两个石狮子虽然还在,却仿佛比以前小了许多。隔着院墙就能看出,院内的房屋有的已经翻修过了,石墙上还能看出大火烧过的痕迹,木制的门窗重新做过,跟斑驳的墙面显得很不相称。[..tw超多好看小说] 云龙用颤抖的手敲了敲宅子的大门,从前的红漆门如今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木门。过了一会儿,门里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瘦长脸的年轻人。云龙脸上还带着泪痕,可怜巴巴的说道:“老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青年见是个叫花子,并没有像很多大户人家的门房那样,不耐烦的将他赶走,而是很和蔼的说:“你快进来,我给你弄点饭吃。” 听了这话,云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只是期待借着开门的瞬间,能有机会探头眼就满足了。难道真是上天开恩,让自己再进去看看从前的家?他感激的跟着青年进了门,从前熟悉的一切一下子映入眼帘,好像离开这里就是昨天的事。但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同,又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泪水再一次从云龙的眼中涌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青年只当他是感激的流泪,给他倒了杯水,关切的问道:“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云龙擦了擦泪水,点头答道:“俺是从河南来的。” 青年满脸同情道:“真难为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一定饿了吧,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青年到厨房找吃的去了,云龙抬头环视着整个房间。这间房子从前是家里的小伙计们住的,自己也曾在这里跟他们一起玩过,那时的他,多么快乐无忧,而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把这安逸快乐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云龙正沉浸在回忆中,青年端着一碟咸菜、拿着两个馒头进来了,他有些歉意的说:“还没到开饭的时候,我就找到了这两个馒头,你就着咸菜凑合吃点吧。” 云龙正是能吃的年龄,最近整天赶路,又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叫花子生活,看见馒头,道了声谢,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青年坐在旁边,又给他倒了杯水,说道:“你慢点吃,别噎着。看你的样子,是饿了几顿了吧。” 云龙嘴里全是馒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青年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神秘,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不要再做叫花子了?” 云龙咽下馒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世上哪有人想做叫花子的。但是我既无田地钱财,又无一技之长,不做叫花子,还能做什么?” 青年瘦长的脸凑近了一点,问道:“你听说过白莲教吧?” 白莲教?云龙去少林寺之前,便遇见过白莲教的仇大海,这次从河南一路走来,也曾听人唱过白莲教的歌谣。山东一带不断有倭寇侵犯,河南又闹了蝗灾,可朝廷却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老百姓民不聊生,于是纷纷加入白莲教。 ,云龙看见过好几次白莲教的“法师”开坛作法,有生病的人被人搀扶着走过来,“法师”在他身上洒些圣水、念念有词一番,那人眼看着便当场治愈,活蹦乱跳的走了。甚至路旁腿瘸、眼瞎的乞丐,经过“法师”的治疗,也都能健步如飞、重见光明。围观的老百姓是里三层外三层,旁边就有教众跟人攀谈,劝人入教。云龙开始也觉得颇为神奇,可是等他偷偷跟着那些被当场治愈的人一看,却发现他们跟“法师”都是一伙的,这才知道白莲教使的也不过是街头卖艺的那些把戏,无非是想拉拢人心、扩大势力。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二节 云龙听那青年问起白莲教,警惕的点点头,说:“常听人提起的。尽在” 青年突然来了精神:“我从前也跟你一样,穷的就快要当叫花子了,后来加入了白莲教,你瞧,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了。”说着还站起身,仿佛是让云龙看看他干净的衣服。 云龙故意装傻道:“当真有这等好事?那等我到了大同,也劝说我哥哥一同加入白莲教。” 青年满意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烁烁闪光:“如此甚好,我们现在正是特别需要人手的时候。大同也有我们的分堂,你去了只说是吴保全推荐的,他们认得我,或许会给你个好些的差事。” 云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多谢吴大哥了。不知道入教有什么条件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像我这样的人加入,无非是多浪费你们一些粮食,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青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道:“若说条件,那就是天下受苦的人都可以加入。我们教主就是佛祖转世、普度众生,只求施恩,不图为报。再说,你这么年轻,看起来身板也不错,以前你只是没有机会。加入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做出番事业来。” 云龙虽不真的打算要加入,却还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叹道:“我到这样的大户人家讨饭,多数时候都会遭遇白眼,有的人家还会放狗出来咬我,心眼好的,也不过是扔出两口残羹冷炙来。只有吴大哥你,不但不打我骂我,让我进屋来给我饭吃,还跟我说这么多话。”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也是我们教主交代的,凡是遇到受苦的人,就要当成自己兄弟一般。我们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宅子从前的主人听说是火灾烧死了,这宅子空了出来,我们才搬进来的,你看墙上,这些痕迹都是从前火灾留下的。”他边说边朝着墙上被火烧过的痕迹指点着。 听了这话,云龙的心一阵发紧,却不动声色问道:“这么大的宅子,就没人要了?让你们随便搬进来住?” “你还真问对人了。五年前出这事儿的时候,我刚刚入教不久,住在这里的那家人不知道冲了哪颗星,遭此大难,一家老小全在大火中丧生了。官府当时都派人来了,还把这里查封了好几个月呢。”青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住的咂嘴叹息。 云龙强忍着心中翻滚涌上来的感情:“官府怎么断的?” 青年听问起官府,撇撇嘴道:“还能怎么断的,意外起火呗。不过听说这里不是简简单单的失火,大家都传说这宅子煞气重,因此没人敢住。我们有佛祖相佑,什么都不怕的,别人不敢来,我们便来了。” 云龙连连叹气,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说起来,那家人也真够可怜的。” 青年点点头,道:“我们堂主也这么说,听说他有时还去城郊那家人的坟上拜拜,也算是我们没有白占了人家的房子,也让他们家坟墓上不要断了香火。” 云龙又跟他闲聊了一会儿,便道谢离开了。出了门,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趴在地上好好哭了一场。刚才强行压抑住的感情突然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将他的心完全的淹没了。他止不住的痛哭着,直到眼泪都哭尽了,他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能抑制的呕吐着,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不知道这样一直过了多长时间,云龙强逼着自己从地上爬起。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未来的生活还得继续。 当天晚上,云龙来到小时候经常去的坟地。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每年至少都会来这里两次。但这是他第一次晚上来坟地,虽然是很熟悉的地方,却仍然觉得有一点害怕。 深蓝色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在浓密的云朵中游走,好像在浪花中翻滚的白鱼。周围的树木,叶子还不算非常茂盛,月光不时在地上投射出枝桠的影子,一会儿又隐去了,像一个个巨人张着大手,时隐时现。 云龙来到娘的坟前,看样子这座坟不久前还有人来过,虽然墓碑上也满是尘土,但是坟上的杂草却很少。大概如白天白莲教那位大哥所说,刘堂主真的在给我们穆家上香扫墓呢。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刘堂主为人还真是侠义。云龙眼中噙着泪,拿袖子小心的掸去墓碑上的尘土,跪在坟前,捕捉着脑子里关于娘的为数不多的模糊形象。墓碑前整齐的码着一束香,这大概也是白莲教的人放的,云龙抽出三根,点着了,插在墓前的香炉里,对着死去的娘磕了几个头。 正在这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云龙此时的内功修为已有小成,因此这异响在几十丈以外就听到了。他警觉的将燃烧了一半的香拿在手中,跳到墓碑后面,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藏在树顶的枝桠间,注视着下面的情况。云龙刚刚藏好,就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沿着刚才声响的方向,如鬼魅般飘来。虽看不清那人的步伐,却看得出速度奇快。好似一道黑光,闪到不远处的一个坟墓前面,刷的站定了。 这时云彩遮住了月亮,黑影仿佛融进了夜幕中,消失不见了。云龙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这才辩出那人站定的位置,正是爷爷穆明正的墓前。 黑衣人背着手站在墓前,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嘴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他说的含糊,云龙竖着耳朵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人说着说着,絮絮叨叨的话语变成了低声的抽泣。云龙纳闷,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不敢上前询问,只是努力的辨认黑衣人的话。 云龙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黑衣人突然激动起来,伸手在石碑上狠狠拍了一掌,接着放声狂笑。鸟儿受惊,呼啦啦的飞了起来,哀鸣声久久不断。云龙对他突然的发狂毫无准备,也吓得心突突直跳。 那黑衣人对鸟儿们的举动毫不在意,踱步在墓碑周围转了几个圈。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云龙娘的墓碑上,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他眯起眼睛,朝着墓碑看了半晌,又突然抬起头,向旁边几棵树的树冠上扫视。他的目光转到云龙藏着的大树时,月亮恰好从云中钻出。月光下,云龙只觉得两道寒光向自己射来,正射向他的眼睛,吓得云龙险些叫出声来。借着月光,云龙看到黑纱下的半张惨白的脸,毫无表情,那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那道目光在云龙这里停了片刻便转开了,云龙这才知道对方并不是发现了自己,已经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回去。 猫头鹰的一声尖啸打断了黑衣人的思绪,他忽然一闪身,飞身离开,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三节 不知为什么,云龙觉得刚才那张脸可怖的要命,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人让他这么害怕过过了很久,他依然觉得心有余悸,不能平静。从黑衣人离去的身法中,并不能看出他的武功和空闻大师谁上谁下。然而面对空闻大师的招数,云龙尚能招架,而面对这个黑影的眼神,云龙却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龙才战战兢兢的从树上下来。他来到爷爷坟前,只见墓碑比娘的干净得多,但却有些破损。仔细一看,裂纹和缺口都像是是外力所为。石碑顶端有一个崭新的断茬,就是刚才的黑衣人那一掌所致。爷爷的墓碑是一尺三寸厚的玄武岩,这是当年爹爹特地从云南运来的,坚硬异常。那人刚才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掌,竟将石碑震裂,功夫真是匪夷所思。云龙脑中一片空虚,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云龙收敛了心神,又走到爹爹的碑前。这座碑以前是没有的,他第一次见到。看到父亲的名讳,云龙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他跪在爹爹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泪眼朦胧中,他突然发现,墓碑上赫然写着“平凉夏立”四个小字。原来夏舅舅早就知道爹爹已经不在了,那他当初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太小,还是另有其他的理由?几位师兄和铺子里一些叔叔伯伯的墓也都在附近,云龙看着这一大片的坟墓,五年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都在眼前,而如今,他们都躺在这里,只有自己还不得不勉强站着。 云龙一一拜了众人,脑子里又闪出了刚才那人的影子,一下子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害怕再遇到那人,赶忙离开了坟地。虽然云龙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跟自己家有关,也知道如果顺藤摸瓜也许会有些线索,但是他却宁愿去找别的路子。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他再也不想看到这张脸,这双眼。 这时的云龙,才深切感觉到自己的孤单。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的惨案也被官府轻易断成了“意外起火”。唯一的亲人夏峻舅舅,却总仿佛与他有些隔阂。自己究竟应当何去何从?他躺在这几天藏身的破庙里,一边哭一边想,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云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严厉的父亲、慈祥的母亲,陪着自己玩耍练功的师兄们……突然,父母师兄突然都变了,一个个黑衣、蒙面,要过来抓他。云龙拼命想跑,却抬不起脚,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等他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虽然已经看到了老宅,也打听到了父母家人的消息,但云龙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太原城。况且,即便离开了这里,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但偌大的太原城,他这样一个小叫花子,又能有什么容身之地?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从前的铺子是不能去了。总在荒郊野外,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努力回忆着从前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搜索着可以栖身的地方。突然,一个名字冒了出来――福满楼。这里不但可以让他栖身,而且还有可能让他得到更多的消息。 当然了,以云龙现在的“身份”,想要在福满楼里点上几样酒菜是不可能的。云龙像个流浪汉似的,往福满楼侧墙的墙根下一躺。天气虽然还有些冷,但是像他这样露宿街头的人也不在少数,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他的两条长腿向外伸着,一双已经破的露出脚趾的鞋懒洋洋的勾在脚上,脏兮兮的上衣随随便便套在身上,用一条麻绳胡乱束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草帽盖住了眼睛。 来来往往的客人,没有一个人朝着这个躺在墙根下晒太阳睡觉的叫花子身眼。云龙在这里一躺就是好几天,渴了饿了,就随意捡些客人吃剩的东西,吃饱了,便又回到墙根下睡觉。他的眼睛虽然总是似睡非睡、半睁不睁的躲在又长又密的睫毛下,但一双耳朵却一刻都没闲着。 福满楼最近的话题是各地频繁出现的无头女尸案件。据说,那些女子都是被人用刀剜去下体,又割掉了头颅,尸体被随意抛掷在荒郊野外或是扔到河里的。吃客们谈论着这些,说不上是恶心还是兴奋。 官府对这事当然非常紧张,可他们对这些街谈巷议也着实没有办法,本来只有三四起案件,被人们口口相传,一传就传成了几十起,好像中原大地已经被变态杀手占据了,而官府都是吃白饭的,拿这杀手毫无办法。吃客们倒是有板有眼的描绘细节、分析原因,一个个都变成了经验丰富的衙役捕快。 这案子不但凶手是谁毫无头绪。最让人奇怪的是,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认领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连被害人的身份都成了谜。或许,父母兄弟见了自己的女儿姐妹被人凌辱至此,不忍前来相认?时间长了,尸体开始腐烂生蛆,停尸房里臭气熏天,更换停尸床下冰盘的衙役们个个叫苦不迭。官府不得已贴出告示,说天气渐热,如果再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就将葬于乱坟岗。可还是如石沉大海一样,无非使得街头巷尾又多了些谈资。 正在老爷们个个愁眉苦脸,不知如何上报,生怕自己的仕途就因为此事而结束的时候,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一天早晨,山西巡抚衙门口发现了一封信,信是半夜里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无头无尾,只写了一首诗: 无处和暖胜三秦, 头戴凤钗映光辉。 女郎不知葬身所, **殒命是何为? 山西巡抚黄玉书黄大人看了这信,气的破口大骂:“如今这些刁民,真是越来越狂妄了!本官爱民如子,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居然得寸进尺,敢把这些胡言乱语直接送到本官眼皮子底下来了!来人哪,都给我到街上去,凡是敢议论此案的,都给我抓起来下狱!”衙役们听了这话,都不敢应声,若真像大人所说的,把议论的人全部下狱,那还不得把整个太原府变成一座大监狱?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四节 正在山西巡抚黄大人大发雷霆的当口,太原知府任文正来拜见巡抚大人。近一段日子,他是巡抚衙门的常客,几乎天天要来报到。他为人和善,赏赐又大方,在众衙役中颇得人缘。衙役们见他来了,忙把他拉到一边,诉苦道:“老爷一大清早的就又在骂人呢!任大人您去劝劝,要不老爷就快把这城里的百姓全都收监了。” 任文正最近也是寝食难安,天天为那案子的事想破了脑袋。这次的案子早就惊动了朝廷,不再像从前那样,随便抓个替罪羊顶上就能结案的。他为难的摸了摸头,问道:“黄大人还是为了案子的事?” 衙役苦着脸道:“还能是为什么!今天早晨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写了封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听说是胡言乱语议论案件的内容。老爷看完正大发雷霆呢!” 任文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书房。黄玉书这时已经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几个佣人正在收拾他砸碎的茶杯。任文正忙上前请安道:“黄大人,怎么一早起来就生这么大的气,当心伤了身子。” 黄玉书瞥了他一眼,苦笑道:“到如今这步田地,朝廷随时都可能下一道命令要了你我的小命,还怕伤身子?” 任文正将脸上招牌式的笑容略略收敛了些,换成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道:“大人且请息怒,小的们都在日夜查办此事。” 佣人们赶紧换了新的茶碗送了上来,黄玉书端起茶碗,放到嘴边,叹了口气:“查办、查办,查办了几个月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我倒不是埋怨你办事不力,只是这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不但上头要降我们的罪,老百姓也觉得咱们没本事。站着说话不腰疼,谁有本事,倒让他来试试!”他没有喝茶,又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任文正接过佣人递来的茶,也只是放在一旁:“此事性质太过恶劣,若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恐怕确实难以服众。” 黄玉书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朝着任文正晃了晃,怒道:“现在的这些刁民有多不像话,居然敢写匿名信来讽刺朝廷命官!” 任文正接过信,读了两遍,突然大声喊道:“大人,这就是线索啊!” 黄玉书被他吓了一跳,凑过去一看,任文正的手把中间几个字挡住了,正好露出“无头女失,秦辉所为”八个字。(..tw好看的小说) 任文正又恢复了平时不慌不忙的神态道:“大人不知道秦辉这个人,因此没发现此诗藏头藏尾。” 黄玉书可没他那么不紧不慢,急忙问道:“秦辉是什么人?” 任文正将那张纸放回桌上:“五年前,大人还未到此地任职的时候,下官曾办过一件失火案。那次大火把城里很有名的一户人家从上到下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尽数烧死,在本地也是轰动一时。虽然事后证明了确实只是一场意外,但当时颇有些人认为是仇人故意纵火。这个仇人的名字就叫做秦辉。” 黄玉书并不关心这多年前的失火案,他所关注的只是出现在这藏头诗里的“秦辉”而已:“这秦辉是干什么的?你当时可曾审问过?” 任文正摇了摇头道:“这人只是个无业游民,由于他纵火一事只是谣传,并无真凭实据,下官也不曾审问过他。” 黄玉书刚提起点精神,这时又颓然落座道:“那光知道个名字有什么用?叫秦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我们到哪里去抓人。” 任文正却胸有成竹的微笑道:“下官虽未见过此人,但下官知道有一个人曾经见过他。” 黄玉书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别卖关子,谁。” 桌子上正放着一盒丸药,正是黄大人平时吃的。任文正伸手朝那药盒一指:“就是城中仁芝堂的二当家,王易林。下官与此人有些私交,曾听他提起过秦辉。” 俗话说,医不自治。一年多前,仁芝堂的老掌柜王厚堂得了一场重病。他医术再高明,也无回天之力,眼看竟是不成了。临死之前,老人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嘱咐道:“易木、易林,爹爹这一次是跨不过这个坎了。从今往后,你俩一定要把仁芝堂好好的经营下去,兄弟二人要和睦相处。易林,你要听你大哥的话。记住,不要分家。” 父亲一去世,王易林便没人管了。虽然这时他已经老大不小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给他许配了一房妻室,但他的心思还总是在烟花柳巷里收不回来。老大王易木忙于经营父亲留下的药铺生意,有时劝劝他,但多数时候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日,王易林又在福满楼吃酒。一个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说道:“王公子,您果然在这儿呢,我家老爷找您问话。” 王易林一看,来人正是知府衙门的郑钟,他二人是老相识了,平时也曾一同喝酒。王易林笑道:“忙什么,咱俩这就叫相约不如巧遇,喝两盅再走。” 郑钟却一反常态:“今天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巡抚大人也在,您还是赶紧跟我去吧。” 王易林一听巡抚也在,也不敢再开玩笑了,纳闷道:“我可是个良民,有啥事要劳烦巡抚大人问我?” 郑钟摇摇头,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要查问一个叫做秦辉的人。您也别多问了,待会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赶紧走吧,晚了我又得挨骂!” 王易林一听“秦辉”二字,知道又是自己哪次酒后拿秦辉的事情吹牛,被官府的什么人记在了心里。他见郑钟认真的一口一个“您”的称呼他,忙站起来跟着出门,嘴里兀自嘟囔道:“这个任大人,酒后的话他也当真,我哪里认得什么秦辉。” 二人渐渐走远了,福满楼外,一个叫花子仿佛刚刚睡醒一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松了的腰带紧紧,拖着一双破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五节 五年多的岁月,并没有在王易林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从二十几岁到三十多岁,他几乎完全还是从前的样子,因此穆云龙一眼就认出了他。k穆云龙并没有跟着他去官府,那里衙役太多了,即便有机会潜进去偷听,也太危险,倒不如等王易林一个人的时候,再想办法让他说出实情。他在仁芝堂门口等了大半天,才看见王易林一摇三晃的从外面回来。 云龙恨不能当场就揪住他,问问秦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并不知道王易林与秦辉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就这么直接去问,他不但不会告诉自己,而且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更多的祸患,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耐心,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的等待机会。刚刚入夜,穆云龙就悄悄进入了仁芝堂后院,伺机行动。没费多少工夫,他就找到了王易林的房间,矮身藏在屋后偷听。王易林正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喝酒,王易木推门进去,他今天比往常回家早一些,为的就是找弟弟说说话:“易林,听说今天巡抚大人找你问话?是什么事情?” 王易林喝了口酒,看都不看哥哥一眼,不屑道:“那帮市井小人倒是真能嚼舌头,消息传得还真快。没有什么事,随便聊聊天而已。” 王易木也不是傻瓜,哪里肯相信:“你跟知府任大人关系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若说巡抚大人,可不是你我之辈可以随便结交的人物。莫不是你又犯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万一有什么需要疏通的关节,我也好出上一把力。” 王易林脸一沉,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没好气的道:“我何时犯过事了?” 王易木眉头一皱,好像很不满意弟弟这么嘴硬:“你多少次霸占人家姑娘,若不是爹爹跟我护着你,你早就在大牢里蹲着了!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就不懂得收敛收敛。” 王易林被揭了短,恼羞成怒道:“你就盼着我蹲大牢,好独自占了这仁芝堂吧?若不是爹爹临死的时候说不许分家,我早不与你一同过了!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免得你再胡乱猜测。今天巡抚找我,是求我协力查办那无头女尸的悬案……” 话没说完,王易木惊呼道:“怎么?无头女尸案也与你有关系?” 王易林气的站起来就把哥哥往门外推,嘴里骂道:“你就别盼我点好!说了是协查、协查!” 王易木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我说你也没那么大胆子!” 赶走了哥哥,王易林也没了喝酒的心情,他让丫鬟将吃剩的东西收了,也不洗漱,胡乱上床睡了。他常常带其他女人回来,因此并不与妻子睡在同一房间。云龙又等了一会儿,见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王易木等人的房间也都陆续熄了灯。这时正是绝好的机会,可是自己就这么进去向王易林问话?他朝四周望望,见屋后的空场上,晾着刚洗的女人衣服,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扯下一件肥肥大大的裙子穿在身上,又将头发弄乱,披散开来。他从后院鸡窝里抓了只正在睡觉的老母鸡,不等它发出声音,一把将它的头揪了下来。鸡血喷射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云龙将血胡乱抹开了,又抓着鸡身子在自己身上一通乱蹭,弄的满身满脸都是鲜血。 云龙装扮好,进屋走到王易林床前,捏着嗓子装作女人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道:“王易林,你可把我害惨了,你割了我的头,还把我抛尸荒野,你还我命来!” 王易林正睡得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叫他,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是血,正在床前悠悠荡荡的飘着,登时吓得睡意全无。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双脚一阵乱蹬,退到床脚,蒙着被子缩成一团,嘴里胡乱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云龙看他害怕的样子,都快笑出来了,他继续捏着嗓子道:“怎么不是你!就是你王易林,把我害死的!” 王易林头上蒙着被子,还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边摇边说:“官府的老爷都说了,是秦辉害死你,不关我的事啊!你要索命,去找他啊!” 云龙曾经听过这个名字,急忙追问道:“秦辉是谁?我到哪里找他?” 王易林哪知道秦辉在哪,胡乱应道:“就是穆家的那个秦辉,你去穆家找他。” 云龙心里一紧:“你怎么知道是秦辉杀的我?他跟穆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易林已被吓得语无伦次:“秦辉,他,他丧心病狂,他能放火烧了穆家的房子,也能杀了你。你,你别缠着我,你去找秦辉索命。” 云龙心中砰砰直跳,又追问道:“谁告诉你秦辉烧了穆家的房子?穆家不是意外失火吗?” 王易林可顾不上考虑为什么这个女鬼一直在追究穆家的事,信口答道:“意外失火那是任文正结的案,当时的文书王申生告诉我的!” 云龙气得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揪住王易林,怒道:“任文正为什么要这么结案?” 王易林见这女鬼动了手,只当自己小命不保了,吓得屎尿横流,也听不清她问的什么,自顾自声嘶力竭的哭喊道:“不是我杀你!你别缠着我!”云龙怕他惊动了别的人,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王易林早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易林最后那一声鬼哭狼嚎,果然惊醒了别人,穆云龙见状不妙,把裙子一脱,抢出房门翻墙跑了出去。刚一离开王家,云龙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五年来,他时常梦见从火海中逃命的那一晚,那个疯子一样的仇人的身影终于在今天跟“秦辉”这个名字联系了起来。虽然王易林的话并不能完全作准,但李志勇也曾说过“秦辉这人与你家有些关系”,云龙的心目中已经将他认定是自己的仇人了。 可是云龙并没有激动多久,很快他就意识到,即便知道了“秦辉”这个名字,但光凭名字和多年前模糊的印象,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他又一次陷入了思索,如果说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无头女尸案真的是秦辉所为,那就说明他一定在这些案件发生的地方活动。云龙细细回想着这些日子在福满楼外听到的地名: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案件一路向西,那么或许秦辉正是要去往西域。反正左右没有头绪,不如去西边碰碰运气。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六节 云龙离开太原之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看起来不再是叫花子了。說閱讀盡在这一日,他来到了华山脚下,在树林里走了没多久,就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盯着他。他现在的内功比起五年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几十步外藏着一个人也别想逃过他的耳朵。更何况一直有四五个人跟着他,云龙用耳朵就能听出这些人虽然会些武功,却只是平庸之辈,想必又是华山派的弟子下山来打劫的。 云龙皱皱眉,有些不悦,心想:“华山派这些年来,也不整顿整顿,怎么就真的跟屠家寨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就抢劫路人。”他看看四周并无其他行人,也不想惹事,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那些跟踪者可不容到手的肥羊跑了,云龙刚走到树林深处,就有三个手持长剑的人从树后跳了出来,挡住了云龙的去路。云龙离开少林寺时并未携带武器,三人虽然看他长得结实,但毕竟手无寸铁,吓唬道:“小子!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放下,省的老子还得亲自动手!”云龙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一闪步绕开三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三人虽然干的是这无本的买卖,却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tw好看的小说)他们连云龙的步法都没看清,眼前就不见人了。三人并没想到云龙会是什么武功高手,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愣了一下,又追上去,恶狠狠的举着剑把云龙围住,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爷爷们生气了,刀剑可不长眼睛!” 云龙见他们这么不要脸,心想索性教训教训他们。他抬眼扫了一下面前的三个人,冷冷的道:“只有你们三个?树上不是还有两个人么,一起下来吧。”三个人有些发慌,脚下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从树上应声跃下两个人,五人个个手持长剑,将云龙团团围住。 云龙本来不愿生事,但这帮歹徒不知天高地厚,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也摆脱不了他么的纠缠。想到这儿,他先发制人,右手朝面前一人攻去,这人见他突然出招,吓了一跳,胡乱举剑抵挡。但云龙这招只是佯攻,他身形晃动,躲开了长剑,同时伸出左手在对方的手背上一弹。那人吃痛,长剑应声而落。不等长剑落地,云龙右手已经探身将它拿起,剑花一抖,直指对方胸口。(..tw)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其他四个人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 见同伴一瞬间就被夺了武器,其余四人呼啦一下就跑的不见踪影。被云龙用剑指着的那个,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这一幕,与五年前的情形简直毫无分别。云龙在心中暗骂这些人不长进,问道:“你是华山派的吗?” 那人也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用意,犹犹豫豫答道:“我是华山派的,今日一时糊涂,冲撞大侠,望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云龙不理他,接着问:“你们华山派如今还是屠英做掌门?” 那人恭恭敬敬的答道:“屠掌门几年前就去世了。” 云龙奇道:“怎么死的?那现在谁是掌门?” “听说是暴病而亡,不过他们都传说是被别派的人刺杀而死,我们小弟子也不知道实情。现在是冯掌门,不过由于三天两头有人找他的霉头,他也整天都不在山上,现在华山派说是有他接掌,但实际上群龙无首。”那人见云龙似乎没有伤他的意思,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云龙朝地上呸了一声,骂道:“你们整日里尽做这种勾当!还配称群龙?” 那人吓得又磕了几个头,连声道:“群蛇,群蛇,哦不,群虫。大侠饶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龙接着问道:“你们山上有位三当家,叫做郑华阳的,如今怎么样了?” 那人好像很吃惊:“你说那个郑当家吗?他啊,五年前就畏罪自杀了。” 云龙大惊失色,心里突突跳的胸腔都疼了起来:“五年前?什么罪?” 那人听云龙突然变了声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吓得哆哆嗦嗦回答道:“听说是放走了什么人,被当场抓住,触柱而死。” 云龙手里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自己也一**坐在地上。那人见云龙突然愣住,目光涣散,疑惑的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见他并没阻拦,撒腿跑了。云龙呆坐在地上半天,这才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半天,他扶着身边的一棵树站起来,拄着长剑,拖着两条腿朝前走去。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郑伯伯死了,而且是为了救自己死的。长时间以来积聚在他心里的委屈、孤单和疲惫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像无数块大石头一样,把他压垮了。 云龙木木呆呆的走到山脚下的来福客栈,客栈楼下已经坐了不少喝茶的人,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他进门。他晃晃悠悠来到一个空座位前坐了下来,心似油烹,一阵阵紧的发疼。他虽未试过,但听说酒能消愁,便要了一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这酒乃本地自酿的柿子酒,味道不佳,又辣又涩,却烈得很。云龙本就腹中空空,又不胜酒力,这酒一下肚,烧得他胸腹更加难受。 他一手抚了抚胸口,心好像不像刚才跳的那般厉害了:“酒这东西,这般难喝,不想却能消愁,大概是以**之痛麻痹心头之痛吧。”云龙胡乱想着,淌着泪,一口气把一坛酒都灌了下去。小二不知缘由,自己才回了个头,此人就一坛酒下肚,不由得愣住了。 而云龙饮得太猛,酒坛都没来得及放下,酒劲便一股脑的冲上脑门。他手一松,酒坛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接着,只见他仰面朝后倒去。小二和满屋的客人都惊呼了起来。隔桌的一个青年手疾,一闪身过来,伸手将云龙扶住,对店小二道:“来搭把手,把他抬到我屋里去。”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七节 前两天因为网络原因,没有更新,请大家谅解 从今天起继续恢复每日更新 穆云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柔软、温暖的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他坐起来,头还有些晕。定了半天神,他才看清屋子中间的桌旁,坐着一个穿青布长衫的青年人正在吃面。那青年听到动静,抬头看看他,笑着问道:“你醒了,饿不饿,要吃面吗?”云龙感激的摇摇头,还没说话,那青年又道:“你醉倒之后吐了三回,我看你怕是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现在你还觉不出饿来,待会就觉得了。”云龙脸一红,便要起身行礼,身子一晃,却没站起来。青年拦住他,笑道:“不必多礼了。看你的样子,不像常喝酒的人,怕是有什么愁心事吧?” 云龙心里一阵发酸,却没回答青年的问题,沙哑着嗓子道:“兄台见笑了,我只听说酒能消愁,却不知这酒如此难喝,喝完之后还这般狼狈不堪。” 青年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完了,他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抹抹嘴道:“这酒虽然品质不佳,不过以你这种喝法,就是琼浆玉露也不是滋味。借酒浇愁没有用,这个我从前也试过,现在再也不这么做了。我劝你以后也再莫做这种傻事,遇到烦心的事,尽力想办法解决。若是没办法解决的,就要学着把它忘掉。愁事总挂在心上,无非是让你更加愁苦而已,于事无补。”他把空碗拿在手里,站起身道:“这房间已经付了两天的房钱,你再多歇歇,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云龙的脑子还是一片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欠身又行了个礼。青年也不多说,出门去了。 呆坐了一会儿,云龙的酒完全醒了,只是头还有些疼,肚子也有些饿。他下了楼,向小二要了碗面。此时并不是吃饭的时间,楼下没有多少人,店小二见是刚才那位晕倒的客人,关切的问道:“客官身体已经不妨事了吗?” 云龙脸上微微一红:“多谢,已经不碍事了。请问刚才救我的那位,你可认得?” “最近山上来来往往的客官很多,也不知道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刚才那位是前天住到本店的,看起来像个书生,不像是为了华山派的事情而来。” 云龙并没听说过,好奇的问道:“华山派有什么事?” 店小二瞄了一眼云龙的长剑,奇道:“客官也是武林中人,怎的不知道华山派的事情?最近华山派要办比武大会,争夺掌门之位呢!”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您早晨看到的那些人,多半都是为了看这个大热闹来的。” 云龙想起之前那个小道士的话:“华山派现在不是有掌门么?” 店小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当年屠英在的时候他们虽说也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总算有个节制,现在当真跟占山为王的草寇无异了。现任的冯掌门整天不在山上,什么都不管。这次比武大会据说是官府出面的,料想他们不敢不从。”云龙还想再问,从外面进来几个人,吵吵嚷嚷的要吃面,店小二急忙招呼去了。 几个人虽然是一同进门的,打扮却大相径庭,看起来不像是一伙人。一个大胖子喘吁吁的坐下,脱下外衣当扇子边扇边说道:“这天气,才几月就热成这样。” 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笑着说道:“老五,你这一身肥肉,是该爬爬山了。回头连你的铜棍都抡不动了。” 另一人扑哧一笑,说道:“三哥可别这么说,五哥这次来,可是要夺个华山派掌门的头衔才肯回去呢!”云龙听到这男人扭扭捏捏的腔调,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胖子并不觉得那人是在耻笑他,高兴的说道:“还是老七有眼力,既然比武,何不放开手脚让大家都来比比,定是他们怕了咱雁北十杰的厉害!” 刘书林低声埋怨道:“没事自报名号干什么。” 杜冰忧心忡忡,仿佛自言自语的道:“不知道宇文这次会不会来?” 葛云伟打了个哈欠道:“就算五哥要当华山派掌门了,也犯不着提前俩月就跑来吧。” 刘书林笑道:“你可别小看这次的比武大会,我敢说,不少大门派都会派人来,咱们早点来,没准就能得到些消息。” 牛八斤兴奋的嚷嚷道:“那秦……”话刚一出口,刘书林的铁扇子已经往他头上狠狠招呼了一下,牛八斤疼的眼冒金星,却也不敢还嘴。胡岳甫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低声却严厉的说道:“老五,你可别坏了我们的好事!”牛八斤一声不吭,左手捂着头,右手往嘴里扒着面。 云龙的面已经吃完了,他默默的结了帐,一个人悄悄回到了楼上房间。那胖子的话恰好也说中了云龙的心事,既然这里要开比武大会,那么秦辉或许也会出现,不妨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吧。可是现在距离比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若成天在这附近晃悠,只怕有暴露身份的危险。郑伯伯已经不在了,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个。他想起了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女孩妮子,现在这个女孩子怎么样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她,要回去找她,五年过去了,妮子还记得自己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不知该跟谁说,或许,应该先去找她,兑现自己的诺言。 五年前那个雨夜曾经狂奔过的路,云龙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家人姓伍,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他凭着一点点模糊的印象,沿路打探,打问了好几天,才总算找到了伍家庄。来到妮子家门口,往事一股脑用上了心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跟五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他也没有叫门,径直走到厨房推门进去。厨房里还是只有一张破桌子,几个破凳子,却没有看到妮子的身影。 云龙失望的走出来,又来到妮子的房间,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声微弱的问话:“是谁啊?”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八节 云龙听到妮子屋里有人说话,激动的答道:“是我,我来看你了”他迫不及待的推开房门,却看见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半倚在床头。[..tw超多好看小说] 云龙炽热的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行礼道:“婶子可是妮子妹妹的母亲?” 女人疑惑的点点头,云龙接着说道:“不知您是否记得,五年前一个雨夜,曾有个少年来您府上借宿。今天,我是特地来感谢您和妮子妹妹的。” 伍氏失神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光亮,她惊恐的朝四周看看,眼圈一红,流下泪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没有白等。” 云龙见状,忙问道:“是不是妮子妹妹出了什么事?” 伍氏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说道:“你离开没过多久,伍旺财嫌妮子在家里待着累赘,就把她给……卖了。” 云龙大惊失色:“卖到哪里了?” “卖给个人牙子,后来听说是进了大户人家当丫头,虽说吃穿不愁,却总不如在自己娘亲身边啊!”伍氏说完,连连咳嗽,气都喘不上来了。(..tw) 云龙见墙边一张破桌子上有个瓦罐,忙从罐子里倒了些水,送到伍氏嘴边。伍氏喝了两口水,气略喘得匀些,感激的说道:“妮子还真没有看错人。临走前她就对我说,你一定还会回来找她,还要我把这个给你。”伍氏说着,伸手在被子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还沾着棉絮的金锁来。云龙一看,正是当年自己匆匆留给妮子的那块金锁。伍氏又咳嗽了半天,说道:“你给伍旺财的那块玉佩,让当初来找你的人要去了,妮子为了这件事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幸好她没说你还给了她这块金锁,否则早让伍旺财留了买酒喝了。妮子临走前的那天,悄悄把它给了我,让我一定收好,等你来了还给你。” 云龙手中握着还带着伍氏体温的长命锁,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过神来,问道:“那个大户人家在什么地方?” 伍氏摇摇头,叹道:“那孩子知道伍旺财是个无赖,怕知道她过得不错,去找她胡闹,从来都只是托人捎口信和银子来。(..tw)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富平府一家姓苏的人家。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得到她。不过只要她过得好,我死了也能瞑目了。” 云龙紧紧握了握那块金锁,仿佛看到了妮子清澈的、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狠狠说道:“就算再难,我也会找到妮子妹妹,到时候一定把她带回来,给您尽孝。” 伍氏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又咳嗽了几声,说道:“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一直苦苦支撑,其实就是想等个能托付的人,交待一句话。” 云龙看伍氏面色死灰,脸上浮肿,心里也不是滋味:“您若是信得过我,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我说。” 伍氏勉强咧嘴笑笑,干裂的嘴唇迸裂开来,鲜血从嘴唇上渗出来。云龙急忙又倒了一碗水递给她,她接过碗喝了一口,却因为咳嗽而呛得说不出话来。云龙连忙把碗接过来,过了半天,伍氏这才说道:“妮子一直都很恨伍旺财,但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伍旺财并不是她的亲爹。” “什么!”云龙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手里的碗都差点落在了地上。 伍氏接着将当年来到伍家庄的遭遇向云龙讲了一遍,这些话她多年来反复在心里想了又想,却始终没有机会诉说。她说的又快又急,因为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根本不需要再思考,她好像生怕被打断就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似的,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要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若是你真的能有机会见到妮子,请你一定替我转告她的身世。时间不早了,伍旺财也快要从赌场回来了,你先走吧。”伍氏望着已经伸手准备开门的云龙,泪眼婆娑的又补了一句:“告诉妮子,让她不必惦记我。” 从伍家庄到富平县距离不远,以云龙的脚程,七、八天便可走到。如果能顺利找到妮子,两个月内定能返回华山,反正此时左右无事,云龙便从伍家庄出来,向富平县赶去。云龙心里着急,跑得飞快,只用了六天工夫就到了富平。可他一到这里就傻眼了,原来这富平县虽然比不上他从小居住的太原城,却也着实不小,想找一个人家又谈何容易。好在“苏”在当地并不是个特别大的姓氏,没用两个时辰,云龙就在一家酒馆里打听到附近就有一个大户人家是姓苏的。 云龙二话不说,按着店小二的指示,直接来到了苏家门外。这家的宅子虽然比云龙家从前住的小了不少,但也算得上是当地数得着的富庶人家。沉重的红漆大门紧闭着,房屋被高高的院墙挡着,只能看到几个房檐的尖角在树后面影影绰绰的显露出来。他正在看着,街口传来了叫卖声,一个货郎挑着些花粉胭脂之类从街道一头走来。 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笑着从偏门里走了出来,呼啦一声把货郎围住,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货品。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十五六岁年纪,眉头微蹙,一件件拿起来挑剔的看着。身旁的伙伴都挑了好几样了,而她却还一无所获。 另外一个丫头看着她挑剔的样子,说道:“每次你都这样,什么都看不上,也不知道要什么才能入你的眼。” 另一个年龄小些的丫头笑着说:“回头挑婆家的时候,妮子姐姐还不知道得怎么挑呢!” 这个被叫做妮子的丫头扔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就掐那小丫头的嘴,骂道:“你倒是不挑,回头随便拉个小子就配了。”小丫头笑着连连躲闪,妮子伸长了手臂去打,露出左手一块红色的胎记。 第一十四章 希望第九节 这一切,都被对面的云龙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听到“妮子”这个名字,他的眼光如同一道闪电似的打在那女孩身他隐约回想起,妮子手上果然是有一块胎记的。云龙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心想:“看来我与妮子妹妹还真是有些缘分,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妮子正跟那个打趣她的小丫头打闹着,突然感觉到从街对面射过来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扭头一看,正有一个英俊的青年满脸通红的在盯着自己看呢!她想起刚才被打趣的话,羞得脸上一红,也顾不得买东西,一转身进门去了。其他几个丫头只道她是被说恼了,也不理会,继续在货郎担子上挑着。 第二天一大早,云龙就来到苏宅斜对面的茶楼里,坐在临街的座位上,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宅的偏门。那门只要一开,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通常只是小厮或者其他人进进出出。等了两天,云龙才看见妮子拿着一个包袱从门里出来。依云龙原先的想法,一看到妮子出来,他就应该立刻迎上前去,想办法跟她说上话。可真看到妮子出来,他却紧张的好像被钉死在茶楼椅子上似的,动都动不了了。 妮子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将府上丫头们的衣裳拿到铺子里修补,里子磨了的换里子,面儿旧了的换面儿。他们苏家虽然很富有,老爷却甚是勤俭,连太太小姐们的衣裳都是要浆洗多次直到颜色黯淡了才肯换新的。妮子路过茶楼,不经意一瞟,正与满脸通红的云龙四目相对。她一眼就认出这青年正是前几天在街上盯着自己看的人,心里慌的咚咚直打鼓,她急忙低着头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走到街口,她趁着拐弯的机会微微一扭头,偷偷又朝茶楼看了一眼,那青年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正往自己这边看呢!妮子当下慌的**胳膊下的包袱,朝着绸缎铺子疾走而去。 云龙见到妮子,恨不得马上跑过去与她相认。他转念一想,他们两人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在这五年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人的境况也与五年前大不相同。尤其是自己,现在还自身难保,万一暴露了身份连累了妮子,岂不是反而弄巧成拙。像郑伯伯去世那样的打击,他无论如何再也经受不住了。妮子现在既然在苏家这里生活的还不错,倒不如自己先不表明身份,暗中报答了她对自己的恩情。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替她赎身,把她接回家去。 云龙心里虽这么想,却忍不住总是偷看妮子。他炽热的眼光总是围着妮子打转,偶然的眼神交汇时,他就用眼神询问妮子是否就是自己儿时的恩人。妮子每次看他的时候,眼光都躲躲闪闪的,仿佛并不认识云龙,但又好像忍不住似的,余光不停的朝他这边扫过来,还有意无意的停留一会儿。她出门的频率,明显比前几天高了许多,与别的丫头打闹的时候,也时不时要瞟上云龙一眼,把云龙的心搔的怪痒痒。 云龙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但这时看到妮子似有若无的关注,也不禁心旌摇曳。妮子的表现,让云龙更加肯定,妮子已经认出了他,只是不方便或是不好意思相认罢了。 只是妮子往往都是结伴出行,又不能在府外多做停留,云龙每次见她都只能远远的看上几眼,或者悄悄的跟在她身后,却没机会跟她说几句话。然而时间长了,云龙也会趁妮子独自一人出来的时候往她篮子里塞些花粉、首饰什么的。妮子又羞又怕,却没有拒绝,默默接受了下来。 这一日,云龙又在苏府门口守了良久,正这时,看到妮子独自出来,心中激动的怦怦直跳。他一早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跟妮子说上几句话。云龙等妮子走到苏府门口看不见的地方,抢步跟在她身后,从左后方看着妮子的侧影,小时候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云龙走到近前问道:“今日怎么自己出门?” 妮子低了头,脸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脖颈,轻声说道:“小红姐姐今日身子不爽,所以只能我……”说着声音细不可闻。 云龙此时完全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脖子血脉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拉动着自己的皮肤肌肉,他定了定神,说道:“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么?” 妮子低着头朝前走,仿佛没听见似的。云龙自言自语般接着说:“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到过农村。我们家的亲戚不多,朋友也不太多,我从小就只知道在院子里玩,我家院子虽大,却总是四面被围墙围住了,有时候放风筝,放着放着就掉到外面去,爹爹也不让我出去捡。那时候,我能跟着几个师兄去城郊玩玩,就算是了不起的。当时也曾想,有朝一日如果能离开家,到爷爷、爹爹口中说过的地方去玩,那岂不是很有意思。可现在真的离开家了,也能到很远的地方去,才发现,原来家还是最好的地方。” 妮子等他说完,这才小声道:“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云龙听了这话,不禁一愣,回头看看妮子脸红得更厉害了,知道她是故作此言,便也顺着她的话音,想了想又道:“忘了也好,不好的事情就要把它忘了。人若是总活在过去,很痛苦的。” 妮子又小声说道:“你今后别再来找我,也别再送我东西。昨天已经有姐妹问我那些首饰是哪里来的,万一她们说的闲话传到主人耳朵里,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云龙点点头,道:“好,我不会连累了你的。可我有几句重要的话,一定得跟你说。这些天,我一直没找着机会。” 等了半晌,妮子才说道:“明天晚上小红姐要回家看她娘,我家宅子北面一里外有个水潭,明晚戌时三刻,我在那儿等你。你现在别跟着我了,留神有人看见了。”云龙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使劲的点点头,妮子涨红了脸,疾步走了。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一节 第二天晚上戌时刚过,云龙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那个水潭旁边。: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立刻就把妮子的身世和自己的来历告诉她。伍氏告诉他的秘密,他不能一直藏在心里,万一自己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恐怕这就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了。至于要不要替她赎身,带她一起远走高飞,云龙还没有想好,况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想好的。妮子说,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忘记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有没有什么其他心仪的人?自己现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即便自己愿意带她走,她又愿意跟着自己冒险吗? 想到感情,云龙竟然有些羞涩,清凉如水的夜色中,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他胆怯而又愉快的想到,将来或许有一天,她能够成为自己的妻子,两人就像自己的父母当年一样,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正当云龙沉浸在遐想之中,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把他惊醒了,亥时已经过了,妮子为什么还没来?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还是改变了主意? 云龙心里惴惴不安,一直在水潭旁边等了一宿,妮子却始终没有出现。云龙现在的心情不是“沮丧”两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他还担心、疑虑,甚至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和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绝望。 第二天一早,云龙急匆匆来到苏家门口。还没等他走近,便看到门口围了一大帮人在看热闹。云龙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苏家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个不停,有小厮,还有官人。云龙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上前去,而是在人群中向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打听道:“请问这家出了什么事了?” 那人正专注的朝门里张望,随口答道:“有个丫头昨晚上让人给杀了。” 云龙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剧烈狂跳,他强忍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那人奇怪的回头看了云龙一眼,答道:“不知道名字。苏家已经报了官,听说那丫头可能在外面有男人,屋里搜出不少的胭脂花粉、珠宝首饰。还听人说,昨日恰逢同屋的丫头不在。我看,没准就是那小子偷奸不成,反生歹心。女人啊,就是喜欢贪小便宜,结果为了贪这点便宜,连自己命都搭上了……” 那人还头头是道的说着自己的分析结果,云龙却心头一紧,他说的那人不正是自己么。他心里一片茫然,眼前的人群、苏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不存在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说:“妮子死了!妮子死了!”眼泪好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不断的从他眼中涌出来。他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行尸走肉一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人们都纷纷给他让路,有很多人也在窃窃私语,猜测这个丢了魂似的青年人跟那死了的丫头究竟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情,对云龙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在他想要与妮子相会相认的这天晚上,妮子却永远的离开了他。前一夜还好像触手可及的那些美梦,如今却成了再也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梦,残酷的醒了。他只觉得恨,恨老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跟妮子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是,再多的恨,再多的后悔,也无法让妮子复生。 第二日,富平县城中到处都张贴起了杀人凶手的通缉令。这次的命案虽然跟无头女尸案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官府担心这案子破不了,索性将这笔账算到了谁都捉不住的秦辉头上。只不过在画影图形的时候,根据妮子的几个伙伴的描述,将近日里跟妮子接触过的所有陌生男人的外貌夹杂到一起,画了一幅莫名其妙的图形。反正谁都没见过秦辉,也不指望着真能靠这画影图形捉住他,因此画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无非走个过场,摆摆样子罢了。 那边云龙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杀害妮子的嫌疑人,更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居然有几分跟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秦辉掺和在了一起。云龙自从来到富平县,一直住在苏府周遭唯一的小客栈里。出事以后,他就一直一个人躲在这里,沉浸在妮子惨死的痛苦中,自从家里出了变故之后,他还从没有这么伤心过。当年他毕竟年幼,又光顾着害怕,反倒不如这次的感觉强烈。他一直在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妮子,如果不是自己来找她,她或许还好好的生活着。他又想起了对自己那么好的郑伯伯。为什么所有跟自己相关、对自己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直到第二天傍晚,一直滴水未进的云龙才觉出些饥渴。他心烦意乱的想:“我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连累死了郑伯伯,这又害死了妮子。说不定,父母、夏妈妈、师兄们的惨死也是由于我的缘故。既然是这样,我一个人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无非是给接近我的人带来苦难和死亡罢了。还不如我饿死在这里,省的再去害别人。” 到了半夜,云龙有些扛不住了。他毕竟是个壮小伙子,将近两天两夜的痛哭消耗了他的大部分体力,求生的**开始在他心里升腾。他对自己说:“妮子妹妹已经死了,不能复活。我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这里饿死,不但自己大仇不能报,连妮子妹妹的仇也没法报了。”云龙转念又一想,反正身边已经没什么自己亲近的人,又有谁能够受我连累呢?想到这里,云龙觉得无比孤独凄苦,但是内心却坚定下来,我悲惨至此,又怎见得不会否极泰来?空闻大师要我凡事多忍耐,这些愁苦怎知不是上天的试炼?在少林寺的经历已经说明,亲身经验、亲眼所见的事情都未必是所想、所见的那样。更何况是“命”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又怎么能被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打败,再次轻言放弃?我要活下去,给父母报仇!给妮子妹妹报仇!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二节 云龙出了客栈,看了通缉告示,那画影图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才知道果然自己尾随妮子时其实早已被妮子的伙伴发觉,自己也莫名的与这命案扯上关系。手机轻松阅读:整理他早就对官府失去了信心,自然也没指望能够靠官府替妮子妹妹报仇。苏家的人对有人进入自己家里杀了人感到非常害怕,苏家有钱有势,官府也愿意巴结,派了不少的衙役在苏宅附近守着。晚上衙役们没什么事,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解闷,对守卫的正差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龙每天晚上都能轻轻松松潜入苏宅,躲在守卫附近偷听,希望能够得到些线索。 这天晚上,两个衙役正在出事房间附近的一个回廊下守着。一个衙役打了个哈欠,捶了捶已经酸痛的肩膀,小声骂道:“自己家里连个丫头都看不住,偷汉死了,还让咱二人在这里受累。”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衙役劝道:“忍忍吧。咱弟兄们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儿。万一真是那个什么秦辉干的,咱们还真得小心点儿。” 前一个衙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真是秦辉来了,咱俩小心点儿又能管啥事?还不是让人家一刀一个给砍了,比砍个西瓜也麻烦不了多少。(..tw)” 老衙役叹了口气道:“这话倒也是。多少人都抓不住他,凭咱俩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树丛刷刷作响,二人都惊得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树丛。一只黑猫嗖的一声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喵喵叫着上房跑了。 俩人都舒了一口气,老衙役接着道:“也不知这凶手到底有没有人看见,一会儿说是老头儿,一会儿又说是青年。难道凶手还有好几个人不成?” 年轻衙役刚刚被那只黑猫吓了一身的冷汗,这时仍警觉的四下里张望着:“我看那些报信的八成是想图官府的赏钱,满嘴胡吣,有影儿没影儿的就来瞎说。” 老衙役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听说这个丫头死之前让人扒光了衣服,胸口、**都被捏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却没破了身子。” 年轻衙役**道:“难道说,那凶手是个太监不成?” 老衙役大概好久都没碰过女人了,眼神都有些涣散,用呻吟般的声音道:“太监还要做**贼?这不是拿自己开涮么。” 年轻衙役看到对方那副德行,忍着笑继续说道:“太监自然有太监的办法。(..tw)不过还别真别说,你知道那无头女尸的案子,就是让人剜了下体。听说也是因为那淫贼没能力搞那些女人,故而才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宿,无非都是些道听途说。云龙虽不愿听他们用那些污言秽语议论妮子,却也没有办法,也不知哪些尚有其事,哪些纯属捏造,只好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第二天一早,富平县衙却出了大事。县太爷早晨醒来,就见自己的床头上钉着一支飞镖,离县太爷的脑袋不过几寸的距离。县太爷周其如吓得登时就尿裤子里了,身边睡着的小妾也被他的大呼小叫吵醒,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嚎啕大哭起来。一群下人闻声赶来,见此情状,也都唬得不敢做声,只低头垂手站立在旁。 过了半天,周其如才算缓过神来。他倒也没骂,只是让人伺候着换了衣服,又叫人把住在偏房里的师爷请来。绍兴师爷余信早就闻讯候在了门外,一听老爷传唤,急忙进来。他跟着周老爷已有一年多的时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这时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在主子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也免得总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是吃闲饭的。 周其如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将仍然钉在床头上的镖指给余信看。镖看上去很普通,上面既无打造师傅的印记,也无使用者的名号。镖尾上却没有像一般的飞镖那样系着红布条,而是系着一张二指来宽的纸条。余信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四句话:“福临客栈,天字一号;身背宝剑,见官就跑。” 他只稍微一琢磨,便道:“恭喜老爷!这是有人在向咱们报告凶手的行踪呢!” 周其如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然毫无表情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余信道:“刚出了这么档子事,如今全县的人谁不议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张条子,说的肯定是这事。这镖既然是射在老爷床头,若是有歹心,说句不好听的,老爷这时哪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喝茶?可见这发镖之人并无歹意,定是来帮我们忙的。” 周其如微微点了点头,余信接着道:“咱们已经在各处张贴了通缉令,自然有正义之士前来报告。这些行走江湖的人,不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采取了这样的方法,也不稀奇。事不宜迟,如今应该按照纸条上指点的地方,尽快去捉拿凶手才是。此人凶暴残忍,须多派人手。” 纸条上所说的福临客栈,正是富平县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就在苏宅不远处,云龙也住在这里。 这日一早,云龙刚从苏宅回来,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外面吵吵闹闹。他从窗口往外一看,一群衙役正在将客栈团团围住。 云龙登时就醒了大半:难道杀人凶手也在这客栈里住? 几个衙役正蹑手蹑脚往二楼天字号房间那边摸去,原先在大厅里的几个客人早就溜回了房间,有人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往外面偷看。 客栈里的跑堂伙计都挤在后面账房,不时探头出来看看。 掌柜的早被叫到了门外,这时急得直跺脚:“这待会要打起来了,砸了桌椅碗盘,可怎么好!” 余信见他急成这样,拍拍他肩膀,宽慰道:“这是衙门里办事,若是抓住了凶手,破了案,必定重重有赏。” 掌柜的忙不迭连连点头。余信脸色一变道:“你若阻碍官人办案,耽误了事,周老爷生了气,定你个窝藏重犯的罪也说不定!” 掌柜一听,急忙又是求情,又是告饶。余信本来只是随口吓他,看他竟然当了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三节 楼外的人还有心思说笑不提,房内的云龙却一直通过门缝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个衙役。[..tw超多好看小说]說閱讀,盡在 几人刚走到天字一号房间门口,正在犹豫是悄悄溜进去还是一脚把门踹开。他们本来就害怕这凶手真的是杀人如麻的秦辉,这种活儿从来没人主动愿意干,只不过总有几个倒霉鬼或是抓阄输了,或是被大伙儿推选,摊上这费力而又危险的差事。几个衙役正在门口挤挤挨挨的,谁都不愿第一个进门。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一个人身上背着个包袱,手里拿把宝剑,迈步出门。几名衙役正在互相“谦让”,见有人出来,吓了一跳,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反而给这人让出一条道来。这人见到他们却并不惊慌,面带微笑,脚步轻移,便绕过几个衙役,出了客栈。 这时,几个人已经回过神来,大声喊起来:“抓住他!这就是凶手!” 门外的捕快、衙役们一拥而上,却都扑了个空,那人轻飘飘拔地而起,已然上了房顶,不疾不徐的迈步,朝城门的方向跑去。看样子并不慌张,速度却非同一般。 余信只觉得一个人影从自己眼前一闪就上房不见了,急得大喊:“追!快给我抓住他!”众衙役撒腿追去,但那贼在房上跳来跳去,引得捕快们在城里的街道上绕来绕去,哪里还能追得上。 就在那人出客栈的一刹那,云龙来不及细想,如离弦的箭一般从窗口追了出去,顺着凶手的方向跟了下去。 客栈内外的人只看刚走了一人,又闪过一个人影,两个人都快得让人眼睛都跟不上,只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那凶手本以为追他的只是些衙役捕快一类的酒囊饭袋,因此上得房去,倒似闲庭信步一般,只是在墙头跳跃有如蜻蜓点水,优雅得很。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后面不远有人在追他,身法异常敏捷,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偷眼向后看时,此人未穿官服,与官府的那些人显然不是一伙儿的,不知其来意。 凶手略微加快脚步,约莫跑出四五里,捕快们早已销声匿迹,只剩下一个人还在紧紧跟随。凶手突然停下脚步,一抱拳道:“朋友一直跟着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云龙还没追上这人的时候,已经发现他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绝不可能是秦辉。但云龙见他见官就跑,料想他跟妮子的命案有关,这时看到他居然停下来有恃无恐的口称“朋友”,怒火中烧,开口便骂:“你这无耻的淫贼,谁要跟你做朋友,我劝你赶快同我去见官,免得皮肉受苦。” 那人本来打算客客气气把事情解决了便罢,谁知对方却不给面子,心中不悦,沉下脸道:“我见你年纪轻轻,便有此功夫,来的不易,有意同你认识,交个朋友。你以为凭你的脚程,当真能追得上我?想拉我去见官,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不等云龙反应过来,突然回身拔剑便刺。 云龙早有防备,举剑相格。两口长剑相碰,发出激越的响声。那人的剑看起来又细又长、薄如蝉翼,却将云龙的剑碰出了一个缺口。 云龙脱口而出喊道:“寒蝉剑!”他早就听说过秦辉使一口削铁如泥、薄如蝉翼的宝剑,如今看见它竟在别人手中,反倒不敢再出杀招,只希望能把这人擒住,问问他秦辉的事。 那人见云龙只这么一瞬就认出寒蝉剑,颇有些意外,却也不答话。他看出云龙对寒蝉剑颇为忌惮,招式上霸道起来,拿着寒蝉剑硬往云龙的长剑上撞。 云龙在兵器上吃亏,不敢怠慢,使出在少林寺后山学到的绝学,防中带攻。由于他这是第一次与高手性命相搏,显得稍有些拘谨,有时被对方逼得疲于招架,但有时也有灵光乍现的招数,让对方连连后退。 但是四五十招过后,云龙逐渐占了上风。那人本跟云龙没有深仇大恨,而云龙面目狰狞,倒似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招招性命相搏,因此心中直犯嘀咕,料想其中必有缘故。想到此节,他边打边退,口中连声道:“少侠若了这柄寒蝉剑,在下奉送便是。若嫌不够,我这包袱里还有不少宝物,少侠喜欢什么,尽管拿走!为何性命相搏?” 云龙出手毫不留情:“我先问你,这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那人退而不败,说道:“少侠还看不出来么?我是以偷盗为生,这剑是上个月在一个老头儿那儿偷来的,不知道与少侠有何瓜葛,不知者不罪。少侠若是看中了,我双手奉上!”那贼嘴上说话,手上却不停顿,反倒强攻了云龙几剑。 云龙呸了一声:“谁稀罕这破剑,你说的那老头儿,在什么地方?” 那贼听出云龙话中带着火药味,倒似冲着那老头来的,便道:“在平遥的一个妓院里,不过那是在一个月之前了,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我只见他总是穿着各色锦袍,油头粉面的,常出没于烟花柳巷,一日兴起便摸了他的剑。在下可不知少侠与他有何恩怨,可莫要一股脑算在我头上。” 云龙哼了一声道:“那个且不说,你杀了我妮子妹妹,我现在也要杀了你替她报仇。” 那贼听闻此言,忙道:“少侠又冤枉了!我向来只是偷人财物,与人交手也是迫不得已,自保而已,可从不曾伤人性命!” 云龙不听他解释:“你少在这里辩解!有话见了官再讲,此刻先仔细你的性命。”说到这儿,云龙剑招加紧,频攻那贼要害。 那贼本就没有斗志,又碰上一个说不通道理的,被逼得狼狈不堪。正这时,远处捕快的喊杀声渐渐近了,那人冷笑一声道:“打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说着寒蝉剑一抖,挑断包袱往云龙身上一扔,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云龙忙一闪身,躲开包袱,顾不得理会那些官人,发足狂奔,朝那人离去的方向猛追。那贼果然所言非虚,加上没有包袱的拖累,身法奇快,云龙奋力追赶却同那贼渐行渐远,拉开了距离。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四节 今天是2009年的最后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您在本年度对《浩气伏魔录》的支持,新的一年再见 余信没有在客栈抓住“凶手”,一面派众衙役上前追赶,一面自己灰头土脸回到县衙报告周老爷。尽在 周老爷大发雷霆,骂道:“让你去抓个人,你也办不好!难道还要本县亲自出马不成?” 余信唯唯诺诺答道:“不敢劳烦老爷。只是那凶手厉害得紧,身法又极快,我怕万一再出些什么岔子,反而不好交代……” 周老爷怒喝着打断他:“如今让人跑了,就好交代!” 余信也不敢抬头,等周其如呵斥完了,这才说道:“老爷且息怒。依小的看,若是轻而易举抓住那凶手,倒显不出老爷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如今来些波折,一来上面重视,二来也能从苏家那里再敲些银钱出来。” 周其如听了这话,略消了消气,说道:“来些波折,若捉住了还则罢了,若最终还是让他跑了,倒怎么说?” 余信狡黠的一笑:“老爷无须担心。反正我们已经把这罪名安在了秦辉头上,他作案也有十几起了,多少个省府都没能将他捉拿归案,如何我们个富平县就得有这等本领?所以说,这是个不会赔本的买卖。” 周其如盯着余信看了半天,原本气鼓鼓仿佛随时都会爆发的身子突然松懈了下来,哈哈笑道:“难怪你们绍兴人不是做师爷就是做买卖,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精明!” 余信一直绷紧了的神经也放松了:“我这点小算盘,哪敢在老爷面前卖弄。” 周其如略略思忖了片刻,正色道:“你这就替我传令下去,将所有城门都封了,只许进,不许出!想要出城的人,一个个对着通缉令上的人像查看。若有见到凶手下落,前来报告的百姓,重重有赏!” 云龙追了不到两里地,就到了富平县的城门。 这时城门已经按照周其如的命令关闭了,凡是二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人都不准出门,守城的兵士拿着“秦辉”的画影图形,稍有相似的人已经被旁边的兵士看管起来,陆续由衙役带回县衙审问。 那贼来到城门,并未迟疑,他没有去跟守城的兵士纠缠,而是看准一个人少的地方,径直跑向城墙,翻墙而去了。云龙在他后面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吃惊。他跑到城墙根下,抬头望望,三丈多高的城墙,那贼居然轻而易举就翻了过去。可见自己的轻功跟他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云龙没有能力翻墙过去,只好壮着胆子来到城门口。一个守卫拿着图像对着他看了半天,又跟旁边的守卫窃窃私语了一阵。云龙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手心里全是汗水,心里盘算着如果被守卫扣下是要硬闯还是先忍下来再作打算。 一个守卫头头过来,问那两个正对如何处置云龙拿不定主意的守卫道:“有什么可疑的人么?” 两个守卫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云龙:“这人跟图像上的人有些相像,只是年龄不太符合。” 守卫头朝云龙这边瞟了一眼,骂道:“有什么好犹豫的,凡是看着像的,全都扣了见老爷。老爷只交待了莫要放走了淫贼,可不嫌扣的人多。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网一个。反正已经扣了那么多,多来几个也不打紧。” 云龙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声,脑门、鼻尖、鬓角全都是汗水。他随即一想,越是害怕就越容易露出破绽,他暗暗做着深呼吸,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他看到旁边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个脸色蜡黄病人,守卫们对这个黄疸病人显然都非常忌惮,很不愿意靠近他,更别说仔细检查了。云龙突然心生一计,愣头愣脑的说:“我妈患了麻风病,要我给郎中舅舅送信,你们不让我出去,请不来舅舅我爹会打我的。” 当兵的哪管这些,依然推推搡搡的把他往旁边推去。云龙屏住呼吸,运起内力,突然惨叫一声,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抽起风来,鼻涕口水流了一地。 那守卫头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云龙那样,厌恶的皱皱眉头道:“这又傻又癫的傻小子,你们那只眼睛看他跟画上人的像?他要能睡了苏家的丫鬟,老子就能睡了月里的嫦娥!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她妈患了麻风病?瞧他邋里邋遢的,莫也染上了。赶快给老子拖出去,扔得远点。” 两个守卫听了头儿的话,也越看他越恶心,两人小心翼翼的拖着云龙的脚,把他拖到城墙外面,随便找了个旮旯扔下了。其中一个临走还颇有怨气的踢了云龙两脚。 云龙在城外躺了一会,见两人走远了,这才一轱辘站起身来。见没人注意,他向着远处发足狂奔,可是那贼早已不知去向,刚才云龙在城里,也看不到他逃走的方向,漫无目的的追了一会儿,也只得作罢了。 希望之烛燃起后再次熄灭,远比根本就没有希望要痛苦的多。现在的云龙,似乎已经习惯了希望、落空、失望、彷徨、再燃起新的希望的轮回,只是这样的往复他已经受不了太多次。每一次燃起的新的希望火焰越来越微弱,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火焰就会被现实的飓风无情的吹熄了。 虽然之前一直知道寻找妮子如同大海捞针,可是云龙似乎没有真正考虑过如果找不到她该怎么办。云龙这时才发现,他对今后的所有生活的设计,去华山也好,回伍家庄也罢,都是跟妮子在一起的。而此刻他的全盘计划不得不推翻重来。 失去了那贼的行踪,云龙心中茫然。如今,似乎只有去华山一条路可以走了。不知什么原因,他心中隐约觉得,赴华山擂台观战一定不虚此行。 听说昆仑派成立杀秦联盟也有几年了,而秦辉如今竟然还好端端的住在平遥城的妓院里花天酒地,想必江湖上对此也会有些议论。而秦辉的寒蝉剑竟然被人偷去,他也不会坐视不管。既然那偷剑贼就在附近,秦辉说不定也会追随他而来。更何况,华山掌门之争,定会引来江湖英雄汇聚,说不定会有关于秦辉的线索,就算没什么收获,结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五节 祝大家新年快乐! 四年前,昆仑派纠集崆峒、青城、雪山、天龙、祁连等几个派别联合向华山派发难,指责华山派逼死三掌门郑华阳,要求当时的掌门屠英交出穆家遗孤 屠英虽然愤恨那几个派别多管闲事,但也没有能力与大半个武林抗衡。(..tw好看的小说)他自然是没人可交,可是华山派弟子在华山附近寻找穆云龙这件事,早就不胫而走,闹得沸沸扬扬。他想抵赖说没有此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昆仑等六大派对华山派这种戕害武林同道遗孤的事情非常愤怒,声称即便把华山铲平,也要找出穆云龙的下落。六大派说到做到,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直接来到华山派,都没怎么交手,就把华山派掌门屠英囚禁了起来。屠英被他们囚禁了两个多月,天天拷打逼问,终于死在了自己从前亲手建造的牢房里。 六大门派虽然逼死了屠英,却还是不依不饶,发誓要替穆云龙讨个公道,倒也不管穆云龙本人究竟是什么意见。华山派曾经也是中原一大门派,如今居然沦落至此,恐怕梁掌门地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华山派众弟子对此事要么不闻不问,要么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索性投奔那六大门派而去。 冯鲲鹏做事十分乖巧,懂得明哲保身,六大派围攻华山之时他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对六大派给屠英强加的罪名不置可否,绑架云龙的事他非但不算是主犯,连个胁从都谈不上。因此这事虽然弄得惊天动地,他却未受牵连。 屠英死后,冯鲲鹏作为原来的二掌门,理所当然的接任了掌门的位置,并向昆仑派许诺,一定要将戕害穆云龙的真凶捉拿问罪,总算是把六大门派给打发走了。昆仑派也乐得将他作为傀儡,放在华山派当这个有名无实的掌门。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昆仑派虽然走了,但是来找华山派霉头的人却络绎不绝,不是直截了当来要人、要秘籍的,就是打着为穆家讨公道的旗号变着法子来打探消息的。冯鲲鹏当真应接不暇,不胜其烦。 华山派自从屠英当上掌门以后,一直就纪律松散。冯鲲鹏其实并无什么野心,在华山派只图个自在逍遥,可此番因六大派讨伐之事又得罪了屠英一党,处处与他作对,内忧外患、里煎外熬着实让他不堪重负。因此他整日价往山下跑,华山掌门之位就彻底成了摆设。 没有掌门管着,华山派这下子更是成了一盘散沙,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屠家寨的人为主,领头人叫做屠胜,是屠英的堂弟。此人武功修为倒是不弱,加上不知何时得到的一口宝刀,在整个华山派俗道两界,没什么人胜得了他,就连当年的屠英同他相比也逊色得多。可他虽然武功不弱,但也像他堂哥一样,毫无大志,根本没想着把华山派发扬光大。在他眼中,兄弟们喝酒吃肉、舞枪弄棒比什么都快活。并且,他还是个混人,脾气好时谁说话都觉得有理,脾气坏时,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连屠英当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屠英这一死,更没人管得着他了,整个华山派被他搅和的乌烟瘴气,整天借口要为屠英报仇,跟冯鲲鹏叫板。冯鲲鹏理亏,还真拿他没办法。逼走了冯鲲鹏之后,屠胜更是得意之极,被几个死党们推着俨然代替冯鲲鹏发号施令,成了实质上的掌门。 可他这个代理掌门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另一派自称是华山嫡传道家弟子,以王保华为首。他们本来不学无术,并没有什么修为,也谈不上什么正义感。但自从屠英死了,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恢复华山正道的护卫者,发誓要肃清纪律,脱掉匪气,把屠家寨的人逐出华山。别看王保华功夫不怎么样,在华山派却颇有号召力,他这一挑头,道家的弟子几乎无不响应,对屠英的号令阳奉阴违,甚至置之不理。但肃清屠家寨余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且不说屠英当掌门这么多年,培植了不少的势力党羽,就是屠胜那一口宝刀,也足够让王保华等人心惊胆寒。 屠胜的死党中有个叫做庞十五的,生的膀大腰圆,身高过丈,一身的蛮力,能举起六百斤的石磨。他本在西安城里磨豆腐,后来与人争辩不小心打死了人,为了逃避官司,这才不得不投奔了屠家寨。 庞十五在西安的时候,曾经有个结拜兄弟,后来入了白莲教,还当上了白莲教的堂主,这人就是顾秀直。屠胜这一派本就厉害,再加上白莲教做后台,王保华他们自保尚且困难,想要把屠家寨的人赶走,基本上成了一句空话。 逼死了屠英以后,昆仑派觉得华山派可能真的不知道穆云龙的去向,对华山之事逐渐丧失了兴趣。他们本想着自己对冯鲲鹏网开一面,又扶持冯鲲鹏当上了傀儡掌门,冯鲲鹏必然是感恩戴德,华山派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昆仑派的附属。没想到他却是扶不起的阿斗,竟然对派内事务不闻不问,反倒是屠胜站出来发号施令,华山派也相当于被白莲教把持着半壁江山。昆仑派当然不愿看到这个结果,如果置之不理,等屠胜的人羽翼丰满之后,反咬一口,可够他鲁其远难受的。因此,昆仑派又反过来支持王保华一党。王保华有了这个靠山自是无比开心,腰板也硬起来,逐渐敢跟屠胜等人叫板了。不过他们自此也就成了昆仑派的附属,虽然还住在华山,但每年都要向昆仑派致送礼物,有什么重要决定也必须鲁其远同意才能实行。 这两派都住在华山,表面上称兄道弟,私下里却常常剑拔弩张、水火不容。两派之间斗了四年多,始终没有结果。 此事让当地官府非常头疼,本来对于武林的这些事情,官府通常是不管的,但这次事情实在闹得大了,时间又拖得太长,当地百姓不敢靠近华山,连附近的田地都不敢去耕种了。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六节 西安知府孙大人针对华山派目前存在的问题,派人与冯鲲鹏谈了好几次,但他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找到他,他也只是说自己潜心修道,希望能把掌门的位置让给别人。,酝酿多时后,孙大人不得不亲自出面,官准立擂,采取武林中常用的方式来确定华山派真正的掌门。 西安知府发下公文,鉴于华山派常年群龙无首,派内械斗严重,周遭百姓深受其害、叫苦不迭,限于五月初五前双方立擂,选出华山派掌门。擂台胜者即为华山正宗,败者不得再生是非,否则将被视为朝廷反叛,一律缉拿问罪。 比武打擂本是武林中解决争端的常见方式,一旦走到这一步,双方过往的对错都抛到一旁,剩下的只有在擂台上说话,典型的成王败寇,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武林人也认可这种方式,于是广邀宾朋前来助阵。 说是双方打擂,其实往往牵扯甚广,有些关系重大的擂台甚至波及半个武林。这一次是为华山派选定掌门,又是官准立擂,英雄帖一发,立刻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上心的,则莫过于昆仑派和白莲教。屠胜和王保华谁胜谁负倒不重要,将来哪一派能掌握华山派则是二者真正要争夺的。虽然华山派如今已经式微,算不上什么大门派,从这儿并得不到多少好处,但在武林中,这是一个绝好的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昆仑派本来立足西域,在西域众派中名头响亮,故而多年来一直想向中原一带扩充势力。加之鲁其远是个好大喜功的人物,前些年夏峻等人借着给他祝寿为名,联合几大门派推选他为杀秦大会的盟主。时间久了,大家都尊他为西域的武林盟主。可是这“武林盟主”实际上却是有名无实,中原武林中没人承认,这难免让鲁其远颇为不爽。他早就想找机会在天下人面前露一次脸,好显出自己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加上身边一大群弟子煽风点火,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更是把中原武林不放在眼里。 白莲教在山西、山东、河南一带有众多的教徒,也急于向西南和东北一带发展。新教主欧浩荣虽然在当堂主的时候口口声声反对蔡教主的扩张计划,如今当了教主,却也忘记了手下弟兄们的死活,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够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tw[]今非昔比,欧教主的手腕比起蔡教主当年来要硬的多,再加上他是带兵出身,手底下有一帮子过命的弟兄,刘化、顾秀直等人也不再敢随随便便发表反对意见了。 故而两派相争,陕西就是他们的必夺之地。 有了这层意思在,华山此擂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也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似乎几天之内,所有人都云集到华山脚下:真正与此事有关的、爱看热闹的、想趁乱捡点儿便宜分一杯羹的。人群中,有多年不见的师兄弟、有很少碰面的老相识、当然也有相见眼红的死对头。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穆云龙混迹在人群中,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华山天下险,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前来观擂以示公平,孙大人特别把擂台设在了华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由中立的泰山派副掌门丁广成担当主擂官。 擂主是现任的华山派掌门冯鲲鹏,华山两派每方限上五人,采取单败淘汰制,每场以其中一方认输、不能再战或掉下擂台为负。打擂顺序自定,场次不限,允许场间换人,但换下去的不能再次上场,中途换人即判定本局负。在打擂时不得使用毒药,不得使用暗器,不得两人同战一人。先胜五局的一方为胜,对方无人应战为胜,对方认输为胜,由取胜的一方推举华山掌门。 丁广成宣布完规则,问擂台双方有没有异议。擂台两边,一边站着王保华和一群道士装扮的华山弟子,他们背后是鲁其远、吴其正、钱正清、卢正德等昆仑派高手。来观擂的人里有不少就是冲着鲁其远来的,纷纷上前打招呼,鲁其远也忙不迭的攀谈回礼。王保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呵呵的说没有异议。 另一边的屠胜、庞十五几个,就显得冷清多了。给他们助阵的白莲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高手。再加上白莲教其实并非武林门派,因此与武林中人相识不多,擂台下也没什么人冲他们这边打招呼。屠胜看了看志得意满的王保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既是比武定掌门,那最终推举的掌门本人必须是应战的五人之一,否则的话,恐怕难以服众吧?” 这句话正打在王保华的软肋,王保华笑吟吟的脸上立刻晴转阴,恶狠狠的瞪了屠胜一眼。这话当然不是没脑子的屠胜想出来的,是刘化早看出对方本来根本没打算让武功平平的王保华上场,只不过想让一群昆仑派的高手赢了擂台,再让王保华出来当傀儡罢了,因此马上就让屠胜说出这个提议。这个提议实际则相当于让昆仑派少了一个人,但它着实在理,昆仑派那边也说不出什么来。 丁广成为难的看了看孙大人,孙大人又看了看鲁其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台下的看客们开始骚动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以王保华的武功,这一局算是输定了。可他们都不愿意公然与昆仑派为敌,都在看鲁其远的反应。 可白莲教毕竟也是人多势众,台下有的教众索性大声喊起来:“说的对!”“有道理!”鲁其远脸色阴沉的点了下头,心想王保华要是技不如人输了倒无妨,只是他在武功上不学无术,要他比武无非是在众人面前出丑,这样自己的一方就算胜了,王保华也无法服众。可他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这边运气不好,扶持了冯鲲鹏这么个阿斗,现在的王保华又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七节 丁广成见鲁其远点头应允,连忙宣布,最终推举的华山派掌门本人也必须参与打擂,但不一定必须取胜。.tw[]:吴先生站在鲁其远身边,悄声说道:“按照田忌赛马的方式布阵,把王保华排在最后,到时候前面已经胜了五局,用不着他出场。”鲁其远听了这话,脸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 擂主冯鲲鹏手持拂尘站在台上,冲着台下众人施礼,等待着第一个对手上台。白莲教和昆仑派的人都知道这人的拂尘厉害,竟然半天都没人上台应战。 过了半天,台下观擂的人群都有些骚动。冯鲲鹏见没人上台,知道众人忌惮自己,不免有些得意的笑道:“贫道就是抛砖引玉,陪双方的英雄热热场子,胜了贫道便是擂主了,众位英雄可不要浪费这先声夺人的机会啊。” 这话一出,只听人群中一声大喝:“既如此,那我来试试。”随着话音,一个人飞身上台,正是赵飞虎。 赵飞虎原本不在出场名单之中,他们一方本来安排吴一鸣来打首阵,赵飞虎本就不服,现在又受冯鲲鹏激将,头脑一热就冲了上去。也不去想想当了擂主究竟有什么好处。擂台两边都知道冯鲲鹏急于将擂主这块热山芋塞到别人手里,胜了他,无非是给下一个打擂的当靶子,还白白浪费一些体力,故而都等着对方先上场。吴一鸣这时见赵飞虎飞身而上,想要阻拦,已然不及,只得拍着大腿大骂。 赵飞虎可不管他们那套,径直跳上台来,指着冯鲲鹏笑着道:“我说你这牛鼻子,放着掌门不好好当,跑这来立什么鸟阵,当真皮子发紧想找人舒舒不成?我劝你还是直接把擂主让给我当,省得老子动手。” 冯鲲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见他是混人也不多计较,拉了架势请赵飞虎进招。 赵飞虎见状喝道:“若真要打,我就陪你玩玩。”说着往前一根步,一拳向冯鲲鹏脸上招呼过来。 冯鲲鹏对这掌门之位毫无兴趣,本想草草佯败了事。可赵飞虎着实气人,没头没尾的来几句风凉话,冯鲲鹏便存了要教训他的念头。 要说到武功,冯鲲鹏真不含糊,手中拂尘一摆,千条钢丝逼得赵飞虎近不得身。赵飞虎通常并不使用兵器,此时一双肉掌跟冯鲲鹏的拂尘动起手来怎能不吃亏。赵飞虎掌法沉重,招招想把冯鲲鹏拍死。而冯鲲鹏沉稳老辣,怎肯跟他近身肉搏。他看赵飞虎这般莽撞,索性走起了八卦步法。赵飞虎虽然左冲右突,但始终离着冯鲲鹏五尺的距离。而在这个距离,冯鲲鹏的拂尘头恰能带到赵飞虎的皮肉,而又不至于伤筋动骨。二十几招下来,赵飞虎连冯鲲鹏的衣角都碰不到,自己的衣服反倒被拂尘震得粉碎,一片片像蝴蝶一样飞落。 冯鲲鹏嘴角泛起一丝坏笑,看到赵飞虎的狼狈相,心中满足,不过看他那气势不减的样子,也不愿过多跟他缠斗。想到这儿,冯鲲鹏突然步伐凌乱,频频踏错位置,不断倒退,眼看退到了台边。而赵飞虎这混人尚自不觉,以为自己终于占了优势,步步紧逼。突然冯鲲鹏脚步踉跄险些摔倒,赵飞虎见状,眼睛一亮,飞起一脚蹬向冯鲲鹏的胸口,冯鲲鹏“躲闪不及”,手中拂尘一横,挡在胸口,被赵飞虎蹬了个正着。 台下观众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再看冯鲲鹏中招以后,身体平着飞出一丈多远,接着头下脚上掉下擂台。不论多高的高手,从一丈七尺高的擂台掉下,若是脑袋着地,必定非死即伤,台下的不少观众吓得惊呼起来。可就在冯鲲鹏的头离地还有三尺的时候,他突然腰眼发力,身子在空中一转,跟着拂尘在支,竟双脚落地稳如磐石的站在了地上。 在场的不少行家看冯鲲鹏露了这一手,都暗挑大指称赞,有人干脆高声叫好。谁都知道冯鲲鹏是在故意相让,既不丢面子,又把这烫手的山芋传到了赵飞虎的手中。 赵飞虎心中也颇感纳闷,虽然他混,但总能看得出冯鲲鹏武功在自己之上。他本以为冯鲲鹏是一时不慎露了破绽,可是一脚踢出去后才发现,就像蹬到棉花上一般,冯鲲鹏倒似是自己飞出去的,诧异之间不及多想。等到冯鲲鹏掉下擂台站定之时,他才发现,刚才蹬冯鲲鹏那一脚时鞋被人家顺手带走,此时他光着一只脚站在台上,好不尴尬。 台下的人也被他这丑相吸引,顿时哄笑起来。冯鲲鹏手中拿着赵飞虎的鞋,作势闻了一下,道声“好臭”,一扬手,扔到赵飞虎面前。赵飞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穿上鞋,半天才把气喘匀了,刚才的趾高气扬劲也没了。 好在他脸皮厚实的很,过了没一会儿,又恢复如初,冲着昆仑派那边叫起板来,从他嘴中本擂主长本擂主短来看,他还真把冯鲲鹏的话当回事了。 没等他叫几句,青城派的一名弟子在人群中高喝一声道:“休得猖狂,贫道陪你走两趟。”说着向鲁其远施礼,飞身上台。打一开始逼死屠英之时,青城派就一直跟在昆仑派左右。这次立擂定掌门之事,虽说有昆仑派在前顶着,可青城派毕竟不想让屠胜他们把掌门之位夺了去,因此也格外上心。可是青城派这个角色比较尴尬,在昆仑派面前既不能显得太无为,又不能太出风头,因此对于比武之事也是格外犯愁,掌门人思来想去还是派了个世字辈的弟子来,这朱世昌武功也算不弱,但谈不上出众。 朱世昌看冯鲲鹏和赵飞虎的比试,自知要胜赵飞虎想必不难,而冯鲲鹏却是厉害的紧,连他这样的武功都不得不让出掌门之位,想必后面的更不是善茬。自己虽未必要出什么风头,但是也不愿意一出场就栽跟头,不如趁早出场,也能多少长长青城派的脸。想到这里,他高喝一声跳到擂台之上。 第一十五章 失望第八节 赵飞虎刚被一个道士戏弄了,见又上来一个道士,心中不爽,嘴里嘟囔道:“今日算是落到牛鼻子窝里了。說閱讀,盡在我劝你也赶紧认输,免得被老子一脚踹到擂台下面,丢了面子。” 朱世昌刚才就看出赵飞虎又憨又傻,冷笑道:“好个不知羞的呆子,被人家戏耍了还不知道,恬着脸说是你踢下去的。莫要说冯道长,你怕连我都胜不过。”说着他冲台下一抱拳,高声道:“贫道是青城派的朱世昌,给各位英雄见礼了。” 赵飞虎听他骂自己是呆子,老羞成怒,不等朱世昌行完礼,就高喊一声向他扑了过去。要说赵飞虎原本也有两下子,可是毕竟不像这等名门大派的正式弟子,实战的经验倒是不少,只是招法上凌乱的很。再加上他恼怒这小子出言不逊,拳脚上加力,动作幅度加大,出招之前早就被朱世昌看了个清楚,哪里碰得着对方。朱世昌不紧不慢,从容游走于赵飞虎的身旁,并不急于进招,而是慢慢的消耗他的体力,颇有老叟戏顽童的感觉。 赵飞虎本来就刚把气喘匀了,刚才冯鲲鹏那一战已经让他累得够呛,这时又来了个碰不着的主,心里气急,没过二十招已是满头大汗。赵飞虎虽然傻,但却没傻实心儿了,他当然清楚冯鲲鹏是在戏耍自己,本想在这场比试中找回面子,没想这白净面皮的道士也这么难对付。打着打着,赵飞虎脚步踉跄,重心不稳,朱世昌借势在他肩头一推,赵飞虎一个屁敦儿坐在台上。朱世昌看他的狼狈相,也不借机上前攻击,而是背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赵飞虎表情狰狞,呲牙咧嘴的欠身揉着**,想是摔得不轻,缓了一阵子嚷道:“老子脚下打滑,并非胜不过你牛鼻子。摔死老子了,老子不玩了。”说着挣扎着要站起来。 朱世昌与他并无冤仇,看把他的气焰压了下去也达到了目的,便无心再难为他,笑着说:“是小弟一时心急失手了,还望赵兄海涵。”说着宝剑还鞘,上前伸手要拉赵飞虎。 赵飞虎抓住朱世昌的手,正要起身,却突然单臂叫力把他往怀里带,右脚朝朱世昌小腹猛蹬过去。朱世昌没想到赵飞虎这样的粗人也懂得使诈,一看不对便要收手,可赵飞虎的手已经像钳子一样把他牢牢钳住。情急之下,朱世昌连忙转身,伸左手去挡。但两人近在咫尺,他又疏于防范,被赵飞虎结结实实的蹬在胯骨上,身体飞了起来,尚未及落地,一口鲜血便激射而出,接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赵飞虎一击中的,心中大喜,咧着大嘴笑道:“老子说不玩了,可没说认输了,这叫做兵不厌诈。”说着眼睛望向刘化,却见刘化面沉似水,毫无表情,两道眼神冰冷而空洞,看不出是赞许还是责怪。此时赵飞虎才想起来刚才被自己踢中的朱世昌,回头一看,只见他鼻孔嘴角汩汩的流出鲜血,不知是死是活。赵飞虎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人也傻在了原处。 这时台下的观众早就炸开了锅,议论、指责、谩骂声不绝于耳。昆仑派已经派人把伤员抬了下来,朱世昌的五脏六腑已经被赵飞虎那奋力一蹬的巨大力道震伤,嘴里不住冒出血沫,估计是凶多吉少。 主擂官丁广成对本场比赛的裁决甚是为难,不断用眼神征求鲁其远的意见。鲁其远刚才一直忙着在场边上检查朱世昌的伤势。这时,朱世昌已经被两个青城派弟子抬到了擂台下面。鲁其远考虑了半晌,方才说道:“此战怪世昌技不如人,赵兄弟说的对,兵不厌诈。擂台如同战场,上此擂台,就签下了生死文书。朱世昌遭人暗算是他疏于防范,怪不得旁人。这场是我们输了。” 昆仑派虽说输了首战,但由于白莲教一方胜之不武,因此群雄的气势不但没有给打下去,反倒是个个憋了一口气,只等着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给朱世昌报仇。就连不上场的,也都攥了拳头、咬了牙,太阳**青筋直蹦,涵养差些的早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几个青城派的弟子默默的擂台一角站着,也不闹也不说话,反而让大家愈发同情。 鲁其远沉着脸,虽然主要是恨赵飞虎这人不讲究,下手没轻没重,但多少也有些埋怨朱世昌太不小心,竟遭这粗人算计的意思。毕竟擂台只有五战,输掉哪局都举足轻重,可是他既然已经伤成这个样子,又是青城派的人,嘴上也不好责怪,只是气鼓鼓的不发一言。 崆峒掌门杨广程就坐在鲁其远身后不远,见自己这边首战失利,看鲁其远侧脸显然面色凝重,虽猜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总知道自己若是胜了这仗,在鲁掌门那里定然会赢得面子。想到这里,他起身来到鲁其远身后说道:“掌门,朱师弟仁心对待那厮,他却以诈取胜,让人甚是恼火,广程不才,愿替掌门料理了那厮。” 鲁其远轻嗽一声道:“若非擂台比试,老夫定要亲自管教管教这厮。世昌贤侄若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跟陆掌门解释。不过也不必伤他性命,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 杨广程得令登擂,四平八稳的来到台中央,向孙大人和丁广成抱拳行礼,然后又对着场下的观众抱了抱拳,最后才向白莲教那边微微点了点头。他脸色凝重的看了一眼赵飞虎,向台下朗声道:“此次擂台比武,本是双方选定掌门,无论胜负,都还将是一家兄弟。杨某窃以为,比武宗旨当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输赢倒在其次。只是这位赵兄弟,以诈取胜,将我兄弟打成重伤,着实可恼。但这一场,杨某恐怕不得不出手略重一些,若不这样,一来着实难平民愤,二来也显得我们兄弟任人欺负只能忍气吞声,三来,”他轻蔑的用眼角扫了下赵飞虎,接着说道:“也不能给某些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吃一堑,长一智,我也希望这位赵兄弟能吸取教训,往后再遇到比武的时候,也请手下留情。”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一节 台下众人见杨广程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卑不亢,举手投足又斯斯文文、仪态大方,同一班江湖打扮的武人相去甚远,倒像是员外爷。手机轻松阅读:整理不少人都对他颇有好感,跟着他的话音嚷道:“给他留点记号!”“教训教训他!” 杨广程任众人喊了一阵,说道:“赵堂主请了。杨某与你无冤无仇,但你使诈伤我兄弟,杨某若不从民意,恐难交代,等会交手刀剑无眼,杨某这里先赔不是了。” 赵飞虎被他那一番话弄的好生尴尬,瞪着眼道:“鲁掌门也说了,擂台之上便是战场,兵不厌诈,谁让他不小心,怎怨得了我?”说着关切的向昆仑派那边望了望:“那白净面皮怎么样了,死了没有?”赵飞虎本是嘴硬心软,看自己伤了对方颇感内疚,而昆仑派一众人哪里会领情,反把他这举动看作是挑衅,一个个怒目而视。 杨广程也觉得他此时的举动只是猫哭耗子,并不答他话,冷笑了一声道:“赵堂主亮兵刃吧。” 赵飞虎两手一摊道:“老赵不用兵器,这对肉掌便是武器。” 杨广程从腰间解下剑鞘,剑鞘上雕琢着花纹,并非是常见的龙、虎,反而是几支细弱的兰花。往好里说,这是显得剑的主人文雅,往坏里说,就显得这剑有些不伦不类。 “如此,莫怪杨某在兵器上占你便宜,到时输了不认账啊。” 赵飞虎眼睛一翻道:“自是不会。” 话音刚落,杨广程长剑一抖,挽了个剑花,宝剑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打了道厉闪。从宝剑切割空气发出的声响判断,此剑必非凡品,定是出于名士之手。杨广程一亮相便赢了个口彩,当然其中不少是冲着这口剑而来的。 赵飞虎前两场本就因为无法贴身近战吃了亏,而此时看到杨广程的宝剑厉害,莫要说被砍到或扎到,就是宝剑的剑气也能伤到自己。好在他的优点是脸皮厚实,看情况不妙赶忙摆手道:“等等,我还是取兵刃来斗你。”说着跑到兵器架前左挑右选,找了件长兵器来战杨广程。 要说赵飞虎还当真有两下子,十八般兵器都能使得像模像样,只是样样都不能算精通。不过饶是如此,赵飞虎一路杨家枪法使出来,十几个回合之内还是丝毫不露破绽。杨广程只是躲闪枪尖,并不急于进招。其实杨广程身为崆峒派一派之首,武功自是比赵飞虎强得多,只是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乍一出手有些不适应。二十招一过,二人高下立判。 平日练剑的时候,为了美观,宝剑上往往带着剑穗儿,等到当真动起手来,一般都会嫌它碍事,把剑穗儿摘下来。不过杨广程却没摘,此时剑舞如飞,青色的剑身和黄色的剑穗舞动起来像两条蛟龙,甚是好看。可在赵飞虎眼中却非如此,二十招一过,杨广程的宝剑速度越来越快,拉成了线,他已经看不出剑的位置。眼花之际,赵飞虎手上的枪就慢了下来,脚步也凌乱了。 突然,赵飞虎只觉得耳边一凉,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侧头一看,自己肩头洒满了血迹。他伸手一摸,脸上黏黏的,却不见了耳朵。这时他才感到一阵疼痛袭来,暴躁的哇哇大叫。把枪当棒使,朝杨广程抡了过来。 杨广程本想给他留个记号就算了事,没想到赵飞虎见了血之后不但没有胆怯,反而像野兽一般,狂性大发,一时间蒙住了。转瞬间他就回过神来。赵飞虎使的只是普通的木杆枪,而杨广程的宝剑是切金断玉的宝刃。他本不愿在兵器上占便宜,但此刻看赵飞虎发狂,也顾不了许多,见长枪到处,只是拿剑锋一档,长枪便断为两截。 赵飞虎轮着没头的长枪,依然是狂性不减,怒吼让耳边的伤口不断撕裂,依然汩汩的流着血,整个左肩洒满了鲜血,看上去甚是惨烈。一阵狂抡之后,赵飞虎手中的枪杆被削得只剩下二尺来长,他索性将枪杆朝杨广程一掷,伸手去抓他的衣襟。杨广程被他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举宝剑向外撩去。 赵飞虎的左臂自上而下正撞到宝剑的剑锋上,嗤的一声断为两截,掉在地板上。宝剑去势不减,紧接着在赵飞虎的脖子左侧划过,一道细细的血线激射而出。杨广程下意识的向后跳出去一丈,赵飞虎还待向前再扑,却只跑出两步,脚下就一软,咕咚一声,倒在地上。赵飞虎人已倒地,脖子和左臂的伤口仍然在汩汩冒血,断掉的手臂掉在不远处,手臂上的肌肉还兀自突突的跳着。 全场的人被这一幕吓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半晌都没有一个人出声。 一声惨叫打破了沉寂,众人顺着喊声扭头去看,发现“另一个赵飞虎”满脸狰狞,疯了一般狂叫,向台上冲了过来。白莲教众兄弟们怕他应战吃亏,叠罗汉似的把他压在底下,才将他制服了。便是如此,他还是扭动着身子,口中哇哇乱叫,涕泪横流,同口水混在一起,顺着嘴角拉了好长。台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像炸了锅一般,纷纷议论起来。 白莲教的弟兄们呼呼啦啦的冲上擂台,围着赵飞虎又是掐人中又是堵伤口,可这哪里管用,赵飞虎一阵痉挛,绝气身亡。从受伤到死去,他始终未发一言,只是瞪大了双眼盯着已经退到一边的杨广程,死时眼角尽裂,甚是可怖。 冲上来的便有顾秀直,除了赵飞龙,白莲教里就数他跟赵飞虎最要好。这时他眼见赵飞虎断气,伤心地肝肠寸断,指着杨广程的鼻子高声大骂,说到气处抽刀便要上前跟杨广程拼命,被身边的弟兄死命的拦住了。 众人的喊叫声中,一人倒提一条镔铁大棍窜上擂台,此人便是庞十五。他倒不是同赵飞虎有多深的交情,一定要给他报仇雪恨。只是这庞十五一向好勇斗狠,加上有一身好体格和使不完的力气,平日里根本没人敢惹,他也就性骄气傲起来,对自己的本领颇为自信。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二节 庞十五看杨广程无非仗着有把好剑,并不见得真有过人的武功俗话说,一物克一物。(..tw)杨广程那柄剑虽然削金断玉、锋利无比,在庞十五的兵器面前,可就没了用武之地。庞十五日常使用的是一根鹅卵粗的钢棍,任他再锋利的宝刃,也不敢来碰。而庞十五只需将大棍舞开,便有胜无败。 这庞十五,并非只是个勇夫,若只是凭借身大力不亏,也不可能混到屠胜的左膀右臂的位置。他见自己的兵刃正与杨广程相克,而杨广程又正恍恍惚惚、魂不守舍,故而也想上台来捡个便宜。 若论杨广程的武功,其实要比庞十五高出不少。他刚才跟赵飞虎比试,并没有使出全力,故而使的庞十五有些轻敌。可惜杨广程刚刚误伤了赵飞虎,对手死的又是如此凄惨,让他完全没办法继续专心比武。他一向以“儒剑”自居,刚才那一幕着实让他心有余悸,赵飞虎那双眼睛始终在他眼前浮现。 可就在他心神未定之际,庞十五的大棍就一招接一招的抡了过来。杨广程几乎大脑空白的同庞十五过了十几招,只是一味躲闪,一剑未攻。(..tw)庞十五的大棍虽然抡不到杨广程身上,可擂台的地板却遭了殃,只听得咔咔声响,一块块台板应声而裂。 又过了十几招,杨广程勉强的收拢心神,渐渐的稳住了阵脚,招数也逐渐沉稳起来,不只是一味躲闪了。剑气到处,激得庞十五生疼,只是杨广程仍是不敢真正往庞十五的要害上招呼。 庞十五可不管这一套,他正是吃定了杨广程这一点。杨广程越是不敢进攻,他就越是肆无忌惮。这样下去,杨广程必定是有败无胜。 又过了二十几招,杨广程一个没留神,踩到了一个庞十五刚砸出的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庞十五的大棍跟着也到了,杨广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一个激灵。这个趔趄反倒让杨广程专注起来,他毕竟比庞十五高出不少,身形一转,仅一招便抢了先机,转到庞十五的侧身,一剑向庞十五的肋部插了过去。 这一剑要是实实在在的扎上了,庞十五立时便会死在当场,但就在剑尖刚刚顶在庞十五的软肋时,赵飞虎的惨状又突然闯进了杨广程的大脑。 杨广程急忙撤剑后退,饶是如此,剑尖也在庞十五的身上开了个一寸多深的口子。庞十五吃痛,下意识的用大棍往上一撩,正撩在了杨广程的长剑上,杨广程本就犹犹豫豫,拿不准是该乘胜追击还是见好就收,长剑被这么一撩,登时脱手,激射而出,斜斜插在擂台后面的地面上。临阵手软本就是比武的大忌,杨广程稍一愣神,庞十五的大棍跟着便到了。杨广程纵身后撤,却没完全躲开,小腿被大棍带着一点儿,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庞十五得理不饶人,抡大棍往杨广程身上便砸。杨广程手中没了兵器,腿上吃痛站不起来,而庞十五的大棍却频频往自己身上招呼,无奈之下只有使出地堂拳的功夫,在擂台上滚来滚去,左躲右闪,庞十五竟是半天也打不着他。只是由于一条腿不方便,杨广程在台上就像瘸腿的鸭子一样,丑态百出,甚是难看。况且他身为一派的掌门,在地上这样滚来滚去,也着实不雅,引来台下阵阵哄笑。 下一个出场的是老剑客曹德海,他本来想等台上二人分出个胜负,再行上台。这时看着杨广程先是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后又狼狈不堪,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上擂台,向庞十五抖了个剑花,将庞杨二人分开。 曹德海本就看不上杨广程这个只会在鲁其远面前点头哈腰的家伙,此时,更是觉得他在给自己这边数百人丢脸。曹老侠一生身经百战,何等场面没有见过,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杨广程身为一派掌门,只因为杀了个人,便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却不知道杨广程近年来养尊处优,心思都花在了钻营之上,对这打打杀杀之事渐渐失了兴趣。平时练功,也只是舒筋活血,修身养性,一招一式只求优雅,自然对这惨状见得少了。今日杨广程本来只是为了在昆仑掌门面前露露脸,才决定出手,不曾想却开了杀戒,惹得自己一身骚。 庞十五正恼火杨广程像泥鳅般钻来钻去,自己怎么打都打不着,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吓得他急忙后退几步。杨广程借此机会,一翻身站了起来,也退到了擂台一边。但见他发髻散乱,满身是土和擂台台板被打断时飞溅出来的木屑,衣服上到处都撕裂了,左腿裤脚隐隐渗出血来,跟他刚才同赵飞虎交手时剑穗飞舞,不疾不徐,怡然自得的样子判若云泥。 庞十五见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被搅了局,厉声喝道:“哪来的糟老头子,擂台之上,胜负未分,你为何上来搅扰?” 曹德海连看都不看杨广程一眼:“他已经输了!”转头对身后的众人朗声说:“还不快把杨掌门扶下去。”语气坚定。 杨广程脸上一红,伸手阻止了要上台来搀扶的人,向曹德海拱手说:“多谢老侠出手相救。”曹德海并不接茬,只是盯着庞十五。杨广程感觉脸上无光,一瘸一拐的,悻悻的走下台去,路过鲁其远的时候连看都没敢往那边眼。 庞十五还待要追,曹德海却倏的挡在他面前。庞十五左右挪了几挪,曹德海却始终挡着他不躲开。 庞十五眼看杨广程下了台,气急败坏的骂道:“我正要一棍子拍子那姓杨的,你上来搅扰老子,是代他受死的么?” 曹德海冷冷的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当心一会儿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庞十五大笑道:“我不跟你扯淡,看你也是个使剑的,到你的剑锋利,还是我的棍子硬。”说着又是一棍拍了过来。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三节 庞十五身高过丈,曹德海却是个精瘦老头,虽然腰板挺得倍儿直,也不过到庞十五的胸口,两人看上去颇为悬殊。尽在 曹德海绰号“无影剑客”,跟庞十五斗的自然不是力量。曹德海见庞十五棍子来的迅猛,自也不跟他客气,矮身往空当里一钻,剑尖直指庞十五的腋下。使剑的人与使长兵器的人交手若是忌惮了对方的兵刃,一味的向后退,那反而着了对方的道儿。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若是庞十五将大棍抡开了,再想钻进去谈何容易,稍有不慎,碰倒了棍子非死即伤,刚才杨广程吃的便是这个亏。但此时曹德海以巧打拙,庞十五若不收力,膀子便会让剑锋削了下去。 他生怕步了赵飞虎的后尘,连忙收力,可这百八十斤重的大棍,抡起来不易,收势更难。曹德海一招抢先,招招走在前面,剑尖尽是往庞十五最别扭的地方指。三五招后,庞十五已然跟不上节奏,自己乱了阵脚,连曹老侠的人影都看不清了。正这时,只见曹德海剑光一闪,向着庞十五的脖子而去。这一剑来的突然,庞十五身形笨重,眼见躲闪不开,眼睛一闭,暗叫我命休矣。 台下的众人,眼睛快的,也不由的大惊,眼见又要弄出人命。就在大家要惊呼出来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庞十五脑袋一甩,愣在当场。原来,就在曹德海的宝剑将要碰倒庞十五脖子的一霎,他手腕一翻,用剑面重重的拍在庞十五的左脸颊上,扇了他一个宝剑耳光。 纵是庞十五皮糙肉厚,也给这一剑拍得够呛,嘴角淌出血来,脸上也登时出了一条血印。不过,这点伤倒是其次,这一惊却是不小,立刻吓得脸色煞白。 若是换了个知礼的,就算不感谢对方不杀之恩,也再没有颜面继续斗下去,可庞十五却觉得当着众人面遭此戏弄,比一刀要了自己的性命更可恼。也就是一愣,又抡大棍扑了上去。 而曹德海依然是避其锋芒,在他大棍的缝隙中穿插,不时的用剑身扇庞十五的耳光。三十招过去,曹德海定身站住。庞十五这时已被打得头昏脑胀、鼻青脸肿,倒像是让几个壮汉摁住揍了一顿似的。 曹德海此时倒是心平气和的说道:“这是教训你出言不逊,你这就下去吧。再要自取其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这次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台下不少围观的人起哄叫起倒好来。 庞十五本来心里不服,还想上去拼命,只是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躲得过曹老侠的宝剑“耳光”。而且他也清楚,如果自己真要惹怒了曹德海,只要哪一次他的宝剑立起来“拍”自己,自己非命丧当场不可。除非自己能够一棍子拍死曹德海,否则绝无取胜的可能。 可是让他就这么下台去了,也当真为难。庞十五向来在华山派飞扬跋扈,对小兄弟们呼来喝去,虽然他没想过这些八成是借了屠胜的威风,但若是自己听了曹德海的几句冷话就下了台,以后便当真再无脸面在华山派上呆了。 庞十五思前想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当场只是瞪着眼喘粗气,脚下却半步未挪。 自打蔡教主归西之后,白莲教的众弟兄中再没有一人能够鹤立鸡群,公认武功比较出色的,大概要数吴一鸣、顾秀直等几位了。 顾秀直本就跟庞十五,虽然此时上去跟他攀近乎,是个丢脸的事,可他刚刚看到赵飞虎惨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看到庞十五血溅当场。眼见庞十五要吃亏,顾秀直向刘化、屠胜等使了个眼色,朗声说道:“庞兄,你已经胜了一场,出了风头,也让兄弟我露露脸,可别有好事只顾了自己独享。” 说着顾秀直手持双钺,跳上台来,冲曹德海抱了抱拳,又冲庞十五说:“兄弟我虽然功夫及不上你,可是对付轻巧的兵器,我的双钺可比老哥你的大棍趁手些。你已经胜了一阵,先下去休息休息,兄弟帮你走两招,若是我不行,你再来换我如何。” 庞十五早就希望有人给他这么个台阶,顾秀直救他,他自是心中念佛,口中却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三步一回头的下台去了。 顾秀直小庞十五三岁,二人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小的时候庞十五就仗着自己身子壮经常欺负同乡的小孩,十岁的时候,他就长得像成年人一般壮硕,加上他胡乱学了些武术,一般的大人都不敢惹他。 可是偏偏这顾秀直不怕他。庞十五不是没想过欺负顾秀直,可就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顾秀直虽然身材瘦小,但力气却足,加上他身法灵活,思维敏捷,跟庞十五打架向来不吃亏,等到顾秀直七八岁的时候,庞十五就再也赢不了他了。 起初庞十五还颇有不服,随着顾秀直年龄不断变大,身体逐渐变得结实,庞十五就更加不是他对手了。有一次庞十五多喝了两杯酒,跟顾秀直闹事,顾秀直三两下将他制伏,用绳子将他手脚倒捆在背后,扔到牛圈里让他醒酒。 酒醒之后,庞十五不知怎的,不但没有跟顾秀直记仇,反而彻底服了顾秀直,还口口声声的说,以后要管顾秀直叫大哥。 顾秀直也对此颇感意外,说:“大哥还应该是我叫你,只是以后你要少犯浑,多听劝。”自此两人越处越热。直到后来两人一个投奔白莲教一个去了华山派,一直没红过脸。 等庞十五下台之后,顾秀直冲着曹德海一抱拳:“曹老侠,晚辈久仰大名,若是换了平日,秀直断然不敢在您面前献丑。安堂主在世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跟曹老侠有过一面之缘,对您的功夫人品颇感敬佩。可今天情况特殊,加上我那老兄不怎么会说话办事,一张嘴便惹您生气。不过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手下留情,秀直一来向您道谢,二来也想请老侠客指点指点,看看晚辈的功夫哪里有练得不到的地方。还望您不吝赐教。”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四节 江湖上人动手,往往嘴上客气,下手却狠,顾秀直虽然是个知礼之人,但也绝不是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客气,当真是上台当学生的曹德海身经百战,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嘴角微微一翘,以示客气,道了声:“顾堂主客气了,所谓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骨头,为老不尊,不在家抱孙子,还出来跟你们动刀动枪的,真是惭愧惭愧。如果看得起老朽,老朽就陪你走两招。” 二人又假意客气了两句,顾秀直道了声得罪,做了个进招的姿势,两人便斗在一起。 一动手就三十多个回合,这场比试可与方才的比试不可同日而语。曹德海剑快人更快,须髯齐飞,人剑共舞。顾秀直却不急于进攻,脚步稳健,将曹德海的招式一一化解。转眼间又走了三十招,仍然是一个攻一个守,看着跟前面的三十招别无二致。 台下的众人可饱了眼福,本场擂台才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懂行的不懂行的都开始议论起来,有的说老的能赢,有的说少的会胜。 雁北十杰的老二、老三、老五、老七和小妹杜冰也在台下,刚刚庞十五和曹德海过招的时候,刘书林跟牛八斤说笑,说看了庞十五才知道,你们使棍子的有三个共同点:力气大,性子憨,脸皮厚。[..tw超多好看小说] 牛八斤愣了半晌,气鼓鼓的白了刘书林一眼,扭头不吭气了。刘书林痛快了嘴,又满脸赔笑的跟牛八斤解释,说性子憨的人可交,他就喜欢性子憨的。 等曹德海同顾秀直一交上手,二人立刻被台上的二人吸引了过去,斗到三十招的时候,刘书林对胡岳甫说:“二哥,你也是使钺的,你看这顾堂主的双钺使得怎样?” 胡岳甫皱着眉头仔细看了半天,缓缓的说:“我看着顾堂主的双钺使得颇有灵性,看的出来,他是个有想法的人,只是火候还不够,恐怕时间长了要露出破绽。” 可是六十招过后,顾秀直依然不露败象,刘书林偷眼看了一眼胡岳甫,胡岳甫沉默不语。杜冰快人快语:“二哥,这都六十招了,我看这顾秀直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曹老侠客的剑那么快,他都依然防得住,真有两下子。” 胡岳甫沉吟了半晌,悠悠的道:“你们瞧,他的招数里揉了一些单刀的招数,而双钺的特点并未完全发挥出来,也许这双钺是他新得的兵刃?可他当真防守严密,不漏破绽,也许是我看走眼了。” 其实胡岳甫猜的不错,双钺并不是顾秀直平日善惯使的兵刃,他常用的兵刃确实是单刀,三十六路快刀,少有对手。但是今天对手是无影剑客,要是仍然以快制快,未必讨得了便宜,因此他临时借了一对分水青钢鸳鸯钺。这对钺长两尺三寸,两面带刃,有尖有勾儿,便于防守,又能进攻,而且双钺配合还能去锁对方的兵器。对付曹德海的快剑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胡岳甫所虑也不无根据。纵是顾秀直天资聪颖,对各路兵器都有研究,但是双钺毕竟不如单刀使得熟稔,因此才有些胡岳甫看着不解的招数。若是顾秀直把双钺使得像胡岳甫那般熟练,人钺一体,也许便可以不这么被动挨打了。 但胡岳甫还有一层没有算到,那就是顾秀直这套只守不攻的打法,也是自己的一个战术。虽然庞十五落败之际,顾秀直挺身而出是义不容辞,然而他并没有获胜的把握。相反,他觉得如果同曹德海你来我往的硬拼,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当场。可曹德海毕竟年纪已在六十开外,气力上不比当年,用这种疾风暴雨般的打法,时间长了必然会慢下来,而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先保不败再求取胜。 转眼又三十招过去了,从看热闹的外行人看来,这三个三十招并无二至,可在行家看来,双方的攻防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曹德海的招数衔接已经不像开始那么顺畅,每一剑刺出,跟着的后招也逐渐的变少。反观顾秀直,依然是步步为营,毫不急于强攻。 一百招一过,胡岳甫便手捻胡须连连点头叹道:“看来愚兄还真是看走了眼,这顾堂主年纪轻轻,却着实不简单。看来是从开始就抱了要跟曹德海耗到底的念头,即便占得先机也不贸然出手,一定要等曹德海体力耗尽时才施以重击。这么轻的年纪,就有这气度,不一般。看来不出三十招,曹老侠客必败。” 同样看出这一点来的人还有吴其正,他从三十招上就看出来顾秀直的打法是要在体力上拖垮曹德海,只是个性使然,不愿出口提示。百招过后,吴其正看出曹德海有败无胜,便上前向鲁其远道:“师兄,曹老侠远道而来替我们助威,莫要让老侠客累坏了身子,不如及早让正德出场。” 鲁其远这时也已经看出曹德海没什么胜算,点点头道:“师弟说的是,那就快让正德换老侠客下场休息吧。” 卢正德此时正在吴其正旁边,听了师父师叔的对话,起身拱手,迈步上台。 自打上次昆仑山上,卢正德与陈铭宇交手之后,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犹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五年前,他本以为在同龄人中,再没有谁比自己的资质更好,只要假以时日,必能继承师父的衣钵,说不好还会青出于蓝。直到败在陈铭宇手上他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却绝没有高到可以沾沾自喜的地步。陈铭宇同他年龄相仿,功夫却深不可测,自己连输了都浑然不觉,更不要说摸清楚陈铭宇真正的实力了。 不过虽然卢正德自视甚高,但却懂得服人,自己技不如人,那怪自己学艺不精,与旁人无关。因此他不但没有憎恨陈铭宇,反倒是暗自跟陈铭宇较上劲。心想以他的资质加上加倍的努力,五年内若再次交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五节 这些年,卢正德几乎一步未离昆仑山。:寒暑易节,春去秋来,五年的光阴无一日虚度。如今的卢正德武功比昔日更进一步,在整个昆仑派算得上屈指可数的人物。但他却始终不曾自满,再度与陈铭宇交手并且取胜之前,他也没有自满的理由。 卢正德稳步登上擂台,恭恭敬敬的向曹德海施了一礼,道了声:“老侠客,您已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晚辈吧。” 此时,曹德海已经跟顾秀直斗了近两百回合,虽还不至于马上认输,却已倍感力不从心。这时看有人来换他,赶忙撤身出来,向顾秀直拱了拱手。他回头看了一眼卢正德,低声道:“老了,英雄出少年啊,焉知来者不如今。”说完摇摇头飞身下台。 卢正德背背宝剑,向顾秀直打了个稽首,道了声“请”字,身子却岿然不动,稳若泰山。顾秀直虽然年轻,但是跟曹德海走了两百招也是大气直喘。他双手持钺,在卢正德身前左右踱步,而卢正德只是脚步微移,上身却似不动。只见他眼皮微抬,倒似没有直视顾秀直。顾秀直虽算不上武林中拔尖的人物,可是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真正遇到过对手,像卢正德这般,气势完全压盖了自己的,更是头一次遇到。 顾秀直脚下画着八卦,绕着卢正德走了三圈,没有看出他半点破绽,不禁心中一凛,心想此人果然不同凡响,抱了拳说:“昆仑武功乃是玄门正宗,我等山野之人本不应该在卢道长面前造次。但有一句古话,叫做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因此,顾某就冒昧在阁下面前走上几招。” 卢正德含笑回礼道:“顾堂主客气了,贫道的功夫如说尚可立于一隅,在天下英雄面前未免难堪一哂。即是擂台比试,你我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知顾堂主意下如何?” 顾秀直赔笑了两句,命人把双钺换成了单刀。他定了定神,忽地宝刀出鞘。他这柄刀,虽非切金断玉,但也是难得的好钢口,除非出了名宝的刃,伤不了它。顾秀直的单刀这一出鞘,在阳光的映衬下光彩夺目,台下顿时口彩不断。 顾秀直朝台下微微颔首,道了声请,拉了个架势,示意卢正德亮出兵刃。而卢正德仍然上身笔直,纹丝不动,像石佛一般。顾秀直一愣,顿时明白,卢正德这个架势是在说,自己还用不着拉架子准备。.tw[]他脸上一红,道了声:“如此,得罪了。”举刀便砍。 顾秀直自知不是卢正德的对手,但对方不亮兵刃,也令他着实意外。对手这么看不起他,也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三十六路快刀使得格外卖力,心想:“你如此托大,可莫要阴沟翻船,我顾秀直也不是好惹的。” 然而卢正德还真不是托大,刚才曹德海跟顾秀直交手的两百招他都看在眼里,顾秀直有多少能耐他早就看得**不离十。卢正德的个性说起来真有些古怪,说不出是“傲”还是“谦”,待人往往给足了面子,又往往让人觉得这面子是赏下来的。 双方这一出手,顾秀直刚才的那股不服气的劲头立时便烟消云散了。卢正德站似梅桩,动若疾风,抬手如电,落脚如鸿。自己这快刀压根沾不到卢正德的半点衣角,而卢正德的招式不论是躲闪、是化解、是反攻、是衔接,都是恰到好处,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曹德海的绰号是无影剑客,可如果换了卢正德使曹德海的招数,恐怕是形影皆无了。莫说两百招,顾秀直可能连二十招都接不下来。 转瞬三十六刀砍完,顾秀直收招站住,一抱拳,喟然道:“多谢道长容我将三十六招使完,顾某自愧不如。在顾某出完二十四刀的时候,我才明白,顾某六刀过后的招数都毫无意义,出完全部三十六刀,我更明白了,原来第一刀过后的招数都毫无意义。纵是顾某脸皮再厚,也无颜再战了。”说着一飘身,跳下擂台。 卢正德剑不出鞘胜了顾秀直,台下的行家暗暗称赞,不懂行的群众,也都跟着赞不绝口,顿时擂台下跟开了锅似的。云龙也看的两眼发直,嘴巴微张,心想,不知秦辉的武功与眼前这位卢正德谁更强些,可如果秦辉的武功更高,自己报仇的大事恐怕仍不是朝夕能够完成的了的。 顾秀直转身下场,心中虽然遗憾,却也毫无悔意。屠胜却铁青了脸,别过脸去不看他。在屠胜看来,顾秀直就算不敌,既然还没有落败,就应该多与卢正德周旋片刻。要能拖住卢正德百来个回合,自己取胜的机会自然会大些。不过好在他知道王保华是个饭桶,他们把宝都压到了卢正德身上,自己就算胜不了卢正德,有自己的师叔大通罗汉坐镇第五场,谅卢正德也未必讨得了好。 屠胜理都没理顾秀直,径直上了擂台。他使的也是单刀,但他这刀虽不是什么宝刃,却也有其特殊之处。比起一般的单刀,这把刀加了不少份量,背厚刃薄,刀长三尺七寸,宽四寸九分,刀柄长八寸,刀重三十六斤。普通的单刀长剑,要是碰上这柄刀非断即飞,要是人碰上了,莫说是碰到刀刃,就算被刀背砸着也得骨断筋折。 屠胜武功高超,加上平日性情暴烈,在他手上走过招的人,不死即伤,动辄断臂断腿,能够全身而退便是幸运,因此黑道白道的人都怕他三分。可是卢正德见他上台,仍然是背负长剑,稳稳的站在擂台中央。 屠胜可不跟他客气,单刀一晃向卢正德扑来。屠胜力猛刀沉,单刀舞起来呼呼挂风,激得卢正德袍袖狂摆。而卢正德仍然不用兵器,只用一双肉掌相对。他自是不与屠胜正面相抗,只是运步如飞,因着屠胜的动势出招,专找屠胜的要害去打,时而迎头痛击,用拳头和掌锋去攻他的关节和软肋,时而顺水推舟,去推他后背的手肘。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六节 屠胜虽猛,力气使出去却像是风入竹林,登时失了锐气。(..tw无弹窗广告)而卢正德却似那青竹,摇而不倒,弯而不折。由于卢正德忌惮屠胜的钢刀,十招之中倒有**招是佯攻,只是点到即止。但纵是如此,五十几招下来,屠胜也已有好几处被卢正德打中,尽管他皮糙肉厚,也疼痛难忍。最让他气恼的,是他自己根本碰不到卢正德半点衣角。 屠胜越是打不到卢正德,心里就越是着急,破绽也就越多。两人斗到七十几招时,他的左右膝盖均被卢正德用脚尖踢中,步法渐渐失却了流畅。卢正德看准机会绕到屠胜身后,用脚一踩屠胜的小腿。屠胜站立不稳,单膝跪倒,手撑着台板,双腿簌簌直抖。就在他手掌着地的一刹那,他才意识到刚才卢正德在他手腕上弹的那一下伤的不轻,恐怕已经伤筋动骨,再加上这么使劲一撑,又扭了一下,此时再想抬起刀都非常困难。 但是屠胜平日性骄气傲,目中无人,怎肯就此罢休。他刀交左手,用刀尖撑地站了起来。左手持刀,再次跟卢正德斗了起来。 卢正德暗自佩服屠胜的顽强,但此时屠胜招法凌乱,破绽百出,卢正德却依然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又斗了不到二十招,卢正德道了一声:“中!”一掌拍在屠胜的左肩头,屠胜踉跄退出去七八步,这才勉强站定,但是肩头之痛撕心裂肺,这下连左手也抬不起来了。 屠胜虽然拳脚上胜不过卢正德,嘴上却不饶人,高声骂道:“你这臭道士好不要脸,尽使些阴损招。仗着你空着手,拳脚灵活便……”他骂道一半,突然觉得自己骂的很没道理,哪有自己拿着刀还说别人占便宜的。于是硬生生的吞了后半句话,接着数落卢正德无耻。 而卢正德丝毫不为所动,不喜不愠,倒似在说:“说多少都没有用,服了就换人,不服就再来。” 擂台下面白莲教一方坐镇的是屠胜的师叔,玉佛寺的大通罗汉。前几阵的时候,他并未在观擂台。因此不论是昆仑派一方,还是台下的行家,谁都不知道白莲教这边压轴的是谁。一直等到屠胜上场之后,大通罗汉才缓步走到观擂台,坐镇中央。 他这一到场,不由得使昆仑众人倒吸一口冷气。(..tw)他们地处西隅,虽对此人的大名颇有耳闻,却不知道此人跟屠胜的师叔侄关系,因而也就猜不透白莲教那边怎么请得动这位老佛爷。大通罗汉跟少林寺的慧然、西少林的空证等人被奉为八大禅师,没想到他如此身份竟然来趟这趟浑水。早知他会登场,就是让鲁其远、吴其正两人亲自来打后两阵也不为过。 大通罗汉之所以到场,确实是有一定的因缘。当年,屠胜的父亲屠洪波曾经舍命相救大通罗汉,两人后来结为了异姓兄弟,屠洪波临终时还将儿子屠胜托付给他,自此大通罗汉就同屠胜以叔侄相称。后来大通罗汉步入空门,不再与屠胜叔侄相称,改口为师叔侄。 这些年,屠胜称霸一方,春风得意,也很少拜会大通罗汉。只是在这当口,想起他老人家,这才亲自去请。不光昆仑派的众人吃惊,大通罗汉也同样犯愁。他虽跻身八大禅师,但是也是沾了“玉佛寺”的光,江湖上的人传闻,若论真实本领他及不上慧然等人。而他潜心修佛、四大皆空,并不愿替屠胜出头,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应允。 今天他看了卢正德的两战,不由得大吃一惊,想不到昆仑派的二代弟子武功竟到了如此地步。莫要说是屠胜,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够取胜。况且就算自己在百招之后勉强占得上风,以自己的身份,仍是脸上无光。他坐在台下,当真是如坐针毡,脸色越来越难看。 见屠胜落败,老和尚叹口气,心一横,准备上台去会斗卢正德。正这时,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窜上台来,快似猿猴,轻若狸猫,紧接着一个同他身形不相称的阴郁的声音道:“华山派真是没人了,尽是些酒囊饭袋,明明不敌,还要狡辩。” 屠胜见这黑衣人上台,稍微一愣,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见那黑衣人语风一转,冲着卢正德道:“你这娃娃休要猖狂,老人家我陪你走两招。”说着话,他一晃双掌直奔卢正德的面门,完全不理会一旁站着的屠胜。屠胜站了半晌,自觉无趣,灰溜溜的下了台。 黑衣人这一上场,不论是双方打擂的,还是台下看热闹的都是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向着哪一边。直到双方交上手,昆仑派才知道这人是敌非友。不少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大通罗汉只是坐镇,并非亲自出场,好似鲁其远、吴其正,虽然也尽数到场,却是观擂的看客。 而白莲教这边更是纳闷,此人先是没头没脸的数落了屠胜一顿,又毫无预兆的向卢正德发难。吴一鸣等人本欲叫停,但是这黑衣人一出手,他们就看出来,此人武功非凡,让他走几招也无妨。如果他能获胜,那自己这边就算胜了第五阵,如果他不幸落败,我们可以说与此人素不相识,但他的登台事出突然,不及阻拦,应当重新比过,那时老罗汉再出手不迟。这如意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明。 台下的众人也乱成一锅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倒是有一群人兴奋的吵吵起来,这群人便是雁北五杰。几人一看黑衣人登场,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局势。特别是牛八斤,立时便扯了嗓子嚷道:“老大怎么来了?那不是老大么?”刘书林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消失了好一阵的老大,竟然还替白莲教出头。他纵然聪明过人,也摸不透老大的心思,满心狐疑,答不上来牛八斤的问题。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七节 见没人回答,牛八斤兀自嘟囔道:“早知道老大会来,咱们也联手打个擂呀,干嘛要跟白莲教的人掺和难道说我还打不过那个庞什么?” 胡岳甫和杜冰都不搭他的话,却也摸不着头脑,心中暗想:这老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又跟白莲教的人扯上了关系。不过听他刚才那口气,似乎并非早有打算,真是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要说这老大,出手毒辣、行事诡异,有的时候倒爱犯小孩子脾气,几年前来争这雁北十杰老大的位置就有些莫名其妙,当了老大也不同兄弟们在一起。难道如今他又想争夺华山的掌门不成?不过也说不定是今天他心情好,想起来上台玩玩,之后又来个甩手走人。 可台上的形势却不容他们多想,这黑衣人身法比曹德海还要快,在台上闪转腾挪,快如闪电。卢正德也跟着他的招式飞了起来,两人虽然是两个点,但是动起来便拉成了青、黑两道线,宛若两条蛟龙。 再看台下的曹德海,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台上二人,脸色惨白,心想:老了,自己枉称无影剑客,但跟眼前这两位比起来,真好似燕比鸿鹄。方才卢正德跟屠胜比试的时候,曹德海就有此感想,如今看来,顾秀直和屠胜还不足以激发出卢正德的真正实力,这黑衣人跟他才是棋逢对手。 此时神刀王钰坤正坐在曹德海身边,看到老哥哥的表情,也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都老了,气力不比当年。老哥哥也莫伤心,兄弟我枉称神刀将,也栽过暴跟头,而且还栽的稀里糊涂,至今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你还记得五年前……”说到这,王钰坤突然伸手一指台上的黑衣人,嚷道:“就是他,就是他……” 曹德海被王钰坤给弄糊涂了,忙让王钰坤解释。因为此事过于丢人,王钰坤一直没向旁的人提起。今日本来是打算说出来安慰安慰老哥哥,没想到话到嘴边,却突然发现,眼前的黑衣人与五年前昆仑山上他丢礼品的前夜住进自己跨院的黑衣人别无二致,因此他才激动的嚷起来。 王钰坤向曹德海简述了当年的经过,还包括礼品失而复得的经历,这件事情让他百思不解,这几年来始终耿耿于怀。此时看到这黑衣人,别的不说,但是确认了他的确有盗走宝物而不被察觉的实力。(..tw好看的小说)二老打住话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双方的比试,越看越不由得暗暗称赞。 也就在顷刻之间,台上的二人已经斗了八十个回合,双方都丝毫不露破绽,连鲁其远、大通罗汉这样的高手都看不出谁更占优势。云龙当然也看不出高下,只是觉得二人的招式无比精彩,有很多招,自己真是不能立时想出该如何化解,等自己想到了,双方已经又过了数招。 只有吴其正能猜个大概,看得出黑衣人虽然招法伶俐,但是卢正德始终没有使出苍穹印。他知道,卢正德还没有被逼到迫不得已的地步。 其实,败给陈铭宇后的五年,卢正德的苍穹印练得更加纯熟,不论快慢,都似行云流水,不露破绽,招式起承转结无不严密。若是如今将苍穹印使了出来,料想陈铭宇决不至于用临时拼凑的招数就能给化解了。他有时甚至会想,说不定陈铭宇稍有托大,败在自己手下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自打那天起,无论他的苍穹印使得多么好,在与人比试的时候,都绝对不出。他要把这个杀手锏留在对付真正的敌人上。这五年来,还没有人能够逼他使出这套绝学来。鲁其远虽然身为师父,但是却没有注意到卢正德的这个心思。而吴其正,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是心思细腻,加上他知道卢正德这孩子的脾气,因此早有察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卢正德依然没有使出苍穹印。 昆仑派这边的众人都替卢正德捏把汗,而白莲教那边却开了锅,除了同赵飞虎极其要好的几个弟兄还难以从刚才的伤痛中缓过神来,其余的众人都欢呼起来,希望这黑衣人就算不胜,也要让卢正德多吃点苦头。 却说这黑衣人,正是雁北十杰的老大,他还当真是一时兴起,想上台玩玩。自打他数年前跟兄弟们分离就是聚少离多,不过在武功上却没有荒疏,大概是憋着劲儿要跟秦辉分个胜负,反倒比几年前更加精进,连胡岳甫都看得颇为诧异。 不过今天一战甚是恼人,他上台之前也没想到这年轻的牛鼻子这么厉害,比之刚才与屠胜的较量高出一大块。转眼近两百回合,自己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还真让胡岳甫猜着了,他本想上台迅速取胜,然后再甩手离去,并非真的对华山掌门有多大兴趣,可是一出手才知道,自己的算盘打错了,今天弄不好要栽在这儿。 打着打着他突然想,老子功夫上胜不了你,何不用毒?他并不打算夺华山掌门,自然也不会受什么比赛规则的限制。想到这儿,他手上微微一动,一股香气射了出来。 卢正德正在专心拆招,忽然闻到隐隐香气。他本未在意,可又拆两招,突然惊觉,莫非是毒?实际上,这两招也就在眨眼之间,可就当他想到这里,毒劲也随之而至。他只觉得眼前发花,腹中恶心。 卢正德心知不好,连忙屏气凝神,他急于取胜驱毒,再也顾忌不了许多,一出手便是昆仑绝学苍穹印。场上局势立刻急转,卢正德以,在第八招上趁黑衣人一个破绽,一掌拍到他背心,黑衣人躲闪不及,被掌力击飞,掉落擂台。 卢正德这掌甫一击出,突然眼前一黑,胸膛一热,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连忙盘膝而坐,调理气息,硬生生将这口血压了下去。这时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所幸呼吸尚且均匀,看来性命无忧。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八节 中毒之人切忌催动真气,而卢正德跟黑衣人激斗正酣,真气激荡,因此毒发加快,后果也更重但双方正在擂台比试,卢正德也别无他法,虽然勉强使出苍穹印,胜了黑衣人,但自己也同时受了严重的内伤。 再看黑衣人,没想到自己使了毒,反倒惹来对方的反扑,一惊之下,露出破绽,被卢正德拍了个正着。他心中暗叫不好,丹田叫力,硬接了这掌。好在卢正德中毒在前,掌上的力道也已消去了五成。 不过饶是如此,黑衣人也消受不起,平着飞出去两丈,掉落台下,嘴角立时淌出血来。所幸他身法灵活,双足站稳落地,没有当众出丑。但是落地为输,他无心在此逗留,飘身离去。直到这时,众人才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猜到了台上刚才发生的事。 昆仑派众人连忙抢上台来,将卢正德扶回本队,吴其正连忙往卢正德口中塞了一粒丹药,并运功帮他料理气息。 主擂官丁广成让大家静了下来,宣布黑衣人使毒违规,当判屠胜一方为负。刘化向顾秀直使了个眼色,顾秀直突然高声喊道:“慢,刚才那人并非我们的人,他落败做不得数。”白莲教和屠胜的手下也同时高喊“做不得数”,“不知那厮是谁,在这里装傻充愣。” 此言一出,不光主擂官为难,昆仑派那边更是炸了锅:“怎容得你们说不算就不算,打了几百回合,你们一直不吭气。等他掉下擂台了,你们却翻脸不认账了,简直岂有此理。” 双方正在争执不下之时,刘化在一旁不疾不徐说道:“贵方不是还有王保华王道长未曾出场么?我方也还有一人不曾上场,现在正好是打个平手,不如我们双方一场定胜负。” 昆仑派众人以及王保华的随从简直是气炸心肺,刘化此言表面上倒是挑不出毛病,实际上却狡猾的很。谁不知道王保华是个饭桶,让他出场,对战的又是大通罗汉,输了不算,必定是一场惨败,没的丢人现眼。于是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嚷了起来。 刘化见对方不愿采纳他的意见,也不着慌,仍然慢慢悠悠道:“当然了,如果卢道长还可再战,我们也没有话说。” 听了这话,夏峻、吴其正以及昆仑众人狠狠的瞪着刘化,咬碎钢牙,心想,五年前在昆仑遇见的时候当他为正人君子,没想到做起事来也这般奸诈。明明看到卢正德中毒下场,还用这种冷话来激将。 不想卢正德听闻此言旋身而起,道声“不妨事”,便要上场。被鲁、吴两人连忙拦住。 双方正在僵持中,却见一群褐衣青年男子簇拥着一个四人滑竿拾级而上。滑竿上坐着一个人,身穿织金蟒袍,雍容华贵,气势非凡。只见那人微微摆手,滑竿抬到擂台前停了下来。滑竿上这个男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面色却非常红润细腻,好像婴儿的肌肤一般,跟那一群褐衣男子一样,他的脸上也是一根胡须都没有。他威严的扫视了一眼喧闹的人群,与他四目相接的人都被他冷峻的目光震慑住了,不自觉的停止了说话,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连擂台上正在争吵的打擂双方也不禁停下来盯着他。锦袍男子轻轻咳嗽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脸色白净的褐衣青年。 褐衣青年上前一步,细声细气的说道:“圣上有旨,匡扶武林正派,以华山为武林至尊,着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张京接掌华山派。钦此。”一声“钦此”说得中气十足,悠扬婉转。话音未落,人群就像炸了锅一样议论起来。“东厂”这个名号让很多人都慌了神,尤其吃惊的是孙知府,他万万想不到华山派掌门这个在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位置,居然惊动了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张京。 孙知府从前并没机会亲眼见到过大太监张京,那喊话的太监一张嘴,他才知道面前这位竟然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孙知府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上台去,跪倒下拜,磕头犹如鸡啄碎米,拜年的话连成一片,不绝于耳。而大太监张京却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是肉皮儿里含着笑,眼睛也是半开半闭的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在场的众人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有的还没弄清楚是谁来了,被身边的人一拽,也连忙跟着跪下来。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尤其是泰山派的人,听到以“华山为武林至尊”这几句话,气的肺都快要炸了。有的人还低声骂道:“华山是至尊,那把五岳之首泰山放在哪里了?” 昆仑派和白莲教虽然也颇不服气,但也只得不甘心的跪拜了。张京的眼光朝着人群扫视着,泰山派的窃窃私语随着他的眼光,也销声匿迹。过了良久,他清了清嗓子,尖声尖气、慢条斯理的说道:“都起来吧,站着说话不妨事,不妨事。皇上的意思,是要老夫来做这个掌门,但老夫年纪大了,也没有这些舞枪弄剑的本领。因此,老夫就找了个人,来做这件事。刚才是哪位大侠说了,一阵赌输赢,我看这个办法甚好,你们两家各出一人,同老夫带来的这人比试比试。若他能赢,还望众位英雄日后多多扶持,若此人输了,老夫自会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说完朝擂台上一指。 众人随着他的手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已经上了擂台。人群中再一次响起了议论声,大家交头接耳,互相询问是否知道这人的来头。 张京并不理会台下的骚动,接着道:“我听说今天是华山派打擂争掌门,哀家虽然看不明白,但却听身边的人说,上台比武的众人,没有一个使得是正宗的华山功夫,不知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众人想想,此话不假,之前上台的竟是王保华和屠胜请来的帮手,使的多是本门的武功。就连华山派的屠胜,使的竟然也是屠家的功夫,而非华山功夫。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九节 虽然众人在心中都暗暗同意张京所说的话,但却没人有什么反应,大家都不知道张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答话张京也不管有没有人回答,自顾自接着说道:“我带来的这人倒是会些华山拳脚。”接着转头对擂台上那人说:“既是争夺华山掌门,就得用华山拳脚取胜,否则就算赢了,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那人恭恭敬敬在台上站定了,低头允命。张京微微一笑,接着道:“当然,这条规则对在场的众英雄不作数,你们自可使用本门功夫。” 张京这话,说的是欲做掌门要使用华山功夫,而这条又对众英雄无效。言外之意,你们要比试可以,但想凭自己本门功夫做华山派掌门,那是绝对没门了。 张京说罢,又将双眼半闭了起来,好像已经有些累了。他微微一摆手,随行众人立刻平平稳稳的抬起滑竿,来到观礼台落座。孙大人连忙跟到观礼台,他早招呼下人将点心、热茶、水果准备了一大堆,垂首站在一旁。 再看台上那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须冉飘洒,二目放光,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双手摆了个华山派的青松迎客,屹然而立,说不出的威武,台下不少人都暗自在心中为他叫了一声好。他等张京那边安顿好了,方才开口道:“在下缺名少姓,说出来不足挂齿。若众位英雄定要问我姓名,不才姓邓名赞,承蒙千岁抬举,我也勉为其难,当着众英雄的面献丑了。正如公公所言,在下与众位过招使得全是华山功夫,而众位则尽可以使本门武功。若是有人能胜得了邓某,或是挑出邓某一招半式是别门功夫,那邓某谢过公公之后,扭头就走,从此隐居再不涉足江湖。”说完朝着台下深深一揖。 邓赞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邓赞到底是何许人也。不少人说邓赞大言不惭,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台去教训教训他。 然而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仍旧没人应战。张京仿佛不经意的打了个哈欠,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邓赞见公公有些不耐烦了,呵呵干笑了两声,在台上踱步走了几个来回,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灼热而坚毅,不少人都被他盯得忍不住转开了目光。他向着屠胜这边行了个礼,朗声说道:“既是无人应战,那邓某只好邀战了。据说玉佛寺的大通罗汉坐镇屠大侠这方的第五阵,不知大和尚可否赐教?” 大通罗汉看了黑衣人和卢正德的一战,本来已经不欲上台。只是张京突然到来,使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离开。此时邓赞突然邀战,把话撂在这里,公开和他叫板,如果他再不应战,也是颜面扫地。无奈之下,大通罗汉只好口诵“阿弥陀佛”,款步登台。 待大通罗汉在台上站稳,邓赞朝他又是作了一揖:“久闻大通罗汉大名,乃是武林八大禅师之一,如雷贯耳。今日能有幸得老禅师赐教,邓某三生有幸。” 大通罗汉见他如此多礼,心里倒是对这年轻人颇有些好感,只可惜他与声名狼藉的东厂混在一起,倒是浪费了个好苗子。他只胡思乱想了一瞬,便双手合十,呵呵一笑:“什么八大禅师,都是世人的的妄言,不过是虚名而已。反倒是这几十年来,老衲为这虚名所困,放不下这‘名’字,又为旧日恩怨所困,不远千里前来华山助阵,放不下这‘恩’字。老衲尚且不懂这个‘禅’字,而又何‘大’之有。” 邓赞又是几声干笑:“大师言重了。你我二人比武只是会友,晚辈能有机会向前辈求教,倍感荣幸,又遑论胜负。” 大通罗汉苦笑不语,过了半晌悠悠的道:“胜负、虚名皆浮云也。邓施主请吧。” 台下的观众和观擂的双方,被老和尚的几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而邓赞只是微微一笑,一抱拳,随即脚踏七星,使出华山绝学华岳仙掌。大通罗汉一出手也是本门的上乘武功金刚掌,并不因为对方年轻而手下留情。 别看大通罗汉身体肥大,可动起手来,却迅捷异常,一招一式刚猛沉稳,掌风激荡,似有千钧之力;邓赞则招招行云流水,刚柔并济,傲骨英风。如果说卢正德与那黑衣人的比试如同獾蛇之争,那大通罗汉同邓赞则如牛虎之斗。双方一个势大力沉,防中有功,对方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一个虎虎生风,掌掌致命,时刻寻找机会致对方于死地。两人真气激荡,力叫双膀,掌掌开碑裂石,胜负悬于一线之间。 两人一交手就是两百个回合不分胜负,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卢正德心想:都说华山的华岳仙掌失传已久,不想世上不仅有人会使,而且使得这般精妙,幸亏师父师叔及时阻拦,否则不要说自己中毒在先,内伤在后,即便是没有受伤,对此二人任何一人也未必有取胜的把握。 吴其正也对此二人颇感吃惊,大通罗汉倒还久有耳闻,不甚惊讶,而这邓赞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看着架势自己若是使用本门绝学战他还有些胜算,若是勉强使出华山功夫与其对垒,恐怕也是负多胜少。 鲁其远也久闻大通罗汉的大名,但也听说他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不想今日一见,竟也如此了得。而看这样子,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邓赞的武功只在大通罗汉之上,不在大通罗汉之下,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知天下还有多少像他这样“隐于市”的高手。他转念又想,区区华山的掌门,缘何官府如此兴师动众,不但请了这样的顶尖高手,张公公还要亲临。大家推举我为西域武林盟主,朝廷可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看来西域真的不过是一隅之地,并不被朝廷所重视,若是当真想要问鼎中原,恐怕…… 第一十六章 夺嫡第十节 又过了数十招,大通罗汉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呼吸急促,热汗直趟,袖口前襟也被邓赞的掌风震得支离破碎。手机轻松阅读:整理反观邓赞却仍然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二人斗到近三百回合,邓赞趁大通罗汉一个精力不集中,左掌直击他面门。大通罗汉心中一凛,邓赞左掌已到。大通暗叫不好,力灌双掌,想架开邓赞的左掌,不想邓赞的左掌却是虚招,见大通双掌上迎,心中一喜,右掌全力向大通胸口拍去。大通为接邓赞的左掌,身体前倾。而对方的右掌到的太快,老和尚不及躲闪,只得丹田叫力,硬接了这一掌。饶是他内功深厚,但这几乎是十成的掌力,结结实实的拍到他的胸口。老和尚顿时鲜血狂飙,仰面栽倒在擂台上。 这一变故,引得擂台双方和台下所有的看客齐声惊叫。邓赞却没了刚才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冷冷的道了声“承让”,便垂手站在场边,脸上既没有获胜的欣喜,也没有伤人的内疚。 只见大通罗汉勉强盘膝坐起,双手合十,血染前胸,微声道:“恩怨名利生之苦,从今而后知免夫。”说着头一低,眼一闭,竟自坐化了。 众人见邓赞下手如此狠毒,个个义愤填膺,却都敢怒不敢言。只有屠胜什么都顾不上了,破口大骂,祖宗、娘的都什么难听骂什么,只是双脚像生了根似的,寸步未挪。 鲁其远见白莲教败下阵来,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勉强上前迎战。旁边半天没有说话的吴先生突然开口说道:“这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来者不善,若是用我们本门武功,我倒有胜他的把握。但若是非要用华山派功夫,恐怕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东厂都已经出面,必定是有备而来。即便我们侥幸赢了,他们也一定有后手。现在白莲教已经公然跟他们作对了,我们若是送个顺水人情,东厂即便不会买我们的好,也起码不会跟我们结下梁子。”鲁其远也深知东厂的人不好惹,忙嘱咐众弟子不可轻举妄动。 夏峻对此也完全没有预料。他面上还没怎的,暗自里却大吃一惊。自己在京里也安插着不少眼线,对朝廷要来插手此事却一无所知。张京来华山这么大的阵势,他之前也完全没有耳闻,可见东厂这次的行动还是相当的机密。 朝廷插足武林,这次自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居然要这位张公公亲自到场,也足以见得他们对这次行动的重视。他只是个赋闲的员外,虽然不可能跟这位当朝数一数二、位极人臣的人物直接攀上关系,但若能趁此机会摸清一些他的脾气、秉性,毕竟是件好事。他见吴先生嘱咐鲁其远不要应战,便也放下心来,继续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白莲教的人可没有他们这么潇洒。一群人围拢在大通罗汉尸身前,敢怒而不敢言。吴一鸣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双红的要喷出血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张京,明明自己这边马上就要赢了擂台,却好端端被他插上这么一杠。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冲上前去将这太监揪下轿来,狠狠揍上一顿。 刘化站在旁边,并没有去关心大通罗汉的死活。他看了看对面的昆仑派,鲁其远也正在向这边张望,说不清是看热闹还是幸灾乐祸。两人目光倏地相遇,刘化微笑着冲对方微微颔首,鲁其远连忙抱拳还礼,随即将眼光转开。 刘化低声对吴一鸣道:“千万不要冲动,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他们硬碰,倒不如等到这件事情了解了,再做打算。” 吴一鸣咬牙切齿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是他们来搅我的局,若是忍了这口气,往后让咱们怎么面对弟兄们?” 刘化叹了口气道:“弟兄们想必可以理解的。这太监是皇上身边最红的红人,不是说泄气话,我们当真惹他不起啊。” 吴一鸣哪里就能服气,正要说话。却听张京那边一个小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台上台下正是纷纷扰扰,而张京身边的一群褐衣小太监却站的纹丝不动,鸦雀无声。张京对邓赞的表现很是满意,这时见华山派的人已经把大通罗汉的尸首抬了下去,只略略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褐衣太监。这为首的太监一直全神贯注的盯着张公公,张京刚一动作,他立刻从身后招呼两人过来。 孙知府也一直在旁边候着,见有了动静,忙疾步走了过来。张京见这知府来了,冲着他扬了扬下颌表示打招呼。为首太监招呼道:“孙大人,请这边借一步说话。” 孙知府一手撩着官服下摆,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为首太监身旁。已有两个太监抬着一只紫檀匣子立在旁边,匣子上用各种手法精雕细刻了舍身崖、斧劈石、玉女峰等华山上有名的景观。孙知府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为首太监轻轻打开匣子。孙知府朝匣子里面看去,只见匣子底部铺着厚厚一层漆黑的丝绒,正中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纯美无暇的羊脂美玉,细腻温润,仿佛含在嘴里立时就会化掉。玉牌上干干净净,并无多余的雕饰,只刻着“钦定武林至尊”六个篆字。 为首太监伸出一双保养的白白嫩嫩的玉手,拿起玉牌,向孙知府展示了一下,又妥帖的放回黑丝绒上,微微一笑道:“这块武林至尊玉牌,就由孙知府代劳颁给新任的华山掌门吧。” 孙知府一见“钦定”二字,已施施然跪倒叩头,这时连忙道:“此玉牌是圣上钦赐的,下官怎敢僭越……”孙知府还想推辞,忽然见张京眼皮微抬看了自己一眼,慌的也没再说下去,连忙诚惶诚恐引着抬紫檀匣的二人上了擂台。 台下众人见二人抬着紫檀匣子上了擂台,不知道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纷纷注目。台上吴一鸣、鲁其远等人直盯着几人的举动。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一节 孙知府上了擂台,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方才邓大侠与大通罗汉的一番较量,虽出了些小小的差池。[..tw超多好看小说]: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邓大侠武艺冠绝群雄,这是毋庸置疑的。这块圣上御赐的‘钦定武林至尊’玉牌,由新任的华山邓掌门来保管,那也是众望所归……”孙知府还在台上说个不停,台下的人也发出了一阵骚动。大通罗汉殒命于此,竟被说成了“小小的差池”,台下的议论声好似秋风扫过树林一般,连成了一片。只有张京身边的一干太监和邓赞,仿佛丝毫没有听见似的。 孙知府将玉牌交给了邓赞。邓赞让自己的两个手下接过紫檀匣子,端着在擂台上绕行一周。庞十五小声骂道:“狗仗人势!瞧他那个得意的劲儿!” 顾秀直正站在他旁边,低声劝道:“当心别让人家听见,毕竟你现在是他手下。” 庞十五恶狠狠道:“这就想让老子服气?没那么便宜的事。” 这边正议论纷纷,张京、邓赞那边可也没闲着。先是邓赞出来代表华山派说了几句,虽然都是些表示感谢的客套话,却是代表了华山派和中原武林感谢朝廷的栽培和承认。张京可不管台上台下已经被这几句话惹得炸了锅,仍是代表圣上勉励一番,又说,现在北寇作乱,倭寇又时常骚扰东南沿海一带百姓,正是朝廷用人的时节,若有武林高手愿意像邓掌门一样为国效力,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俩人一唱一和,仿佛在演一场早已排练好的双簧,把个擂台搞得好像儿戏一般。 这场比武,当真让云龙大开了眼界。这些高手间的性命相搏,相比起从前看别人“切磋武艺”,那是大不相同。他们比的当然是实力,但又处处蕴含着心机。如何设下圈套引对方进去,又怎样看穿对手的伎俩。遇到不同的敌人,所用的战术也要不尽相同。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尤其要避开对手最劲的风头,让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就像曹德海纵然身法奇快,却被顾秀直拖得最终败北。这些实战经验是从师父那里学不来的,也正是云龙现在最欠缺的。 云龙贪婪的看着,恨不得把这些精妙招数都记下来。擂台下的人大多数都是这样,他们仿佛跟台上的人同呼吸、共命运,他们并没有特别向着谁,可以为了一个人出了一记妙招而欢呼,也可以为了他的对手不小心失误而遗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胜负并不重要。 云龙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舅舅夏峻。最初的时候,他心里一阵惊慌,舅舅会不会认出自己?就在这时,夏峻突然扭头朝云龙这边看过来,云龙还没来得及把头别开,就见夏峻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丝毫都没有停留。云龙吓得心里砰砰直跳,半天才缓过神来,他自嘲的笑了笑,心道:“真是太多虑了。我的样貌改变了这么多,他怎么能认出我来。再说,这擂台下一两千人总是有的,我的打扮毫不出众,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自我安慰,突然有一个人在身后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云龙刚刚平静下来,这一下又吃了一惊。他急忙扭头,只见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正冲他呲着一口黄牙,笑道:“这位小侠好生面善,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云龙生怕是夏峻的人前来试探,也不敢开口,只是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 那人忙把手从云龙肩头缩回去,抱歉的说道:“真对不住,看来我是认错人了。” 云龙仍然没有出声,满脸疑惑的看着他。那人继续说道:“在下看小侠面相,似有所苦啊!”见云龙不置可否,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世人谁不以此为苦?” 这句话,可谓说到了云龙的心坎上。他在少林寺多年,多少浸染了些,对于这些基本的佛理还是知道的。他忍不住接了句话,道:“世人谁不烦恼?不执着便不烦恼。” 那人听了,又惊又喜道:“不想小侠有如此深的佛性。在下也是佛门弟子,却不如小侠悟的透,反而还来卖弄了。” 云龙打量了一下,他并非佛家弟子装扮,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一层,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 那人知道云龙不信,抬头朝擂台,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台上比武的顾秀直:“我跟台上那位顾堂主一样,都算是佛家弟子。今日得见小侠,也是有缘,正巧我们几位堂主都在,不如等擂台结束后,我替小侠引荐引荐?” 云龙这才知道,又是白莲教的人来劝人入伙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彻底落了地。他冲那人抱歉的笑笑,随口便扯了个谎:“我与师父一同来此,不便擅自主张,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有机会,定去贵教拜访。”云龙总遇到白莲教的人,这样的谎话可谓是张口即来。 那人又劝了几句,宣扬了半天白莲教的好处。他说了半天,见云龙执意不从,只好又拍了拍云龙的肩膀,无奈的说:“那日后小侠若有此意,记得来找我。”说完,又挤出人群,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那人走了,云龙又胡思乱想了半天“爱别离”、“求不得”之苦,才再一次将心思放在了擂台上。之后的打斗愈发精彩,云龙看得两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直到邓赞胜了大通罗汉,擂台接近尾声,他这才觉得站得有些乏,不自觉的换了个姿势,将两臂抱在胸前。这一抱不要紧,云龙突然感觉到怀中空荡荡的,伸手一摸,放银子的小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这包银子可是他全部的家当,云龙急的连忙低头四下里寻找,却根本就没有踪影。他哪里知道,白莲教就有这么一批教徒,常常借着拉人入伙的机会行窃,对方同意入教便罢,若是不愿入教,那便偷点东西让你接受一点儿教训,也算是不白费了半天的口舌。在这武林大会上,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人。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二节 等到东厂的人拿到了华山派掌门的位子,大伙虽然心中不服,却也敢怒不敢言。胆子小的,知道是张京到此,连余下的擂台都不敢看了,挤出人群溜了,胆子大点的看完了擂台,不等什么人发话,也都四散而去了。 云龙随着散开的人群走了出去,他丢了钱,客栈肯定是不能去了。他漫无目的的在附近游荡了一个多时辰,既没见到自己的钱袋子,也没看到那个偷他钱袋的小偷。他信步来到华县县城,城门口正围着一群人,不知在看什么热闹。云龙百无聊赖也往人群中看去,只见两个官人正在往城墙上贴安民告示,其中一个边贴一边解释道:“近日富平县又发现了无头女尸的案子,富平县的县令大人已经缴获赃物,确认是秦辉无疑,只是凶手并未落网,可能向我县流窜。此贼手段残忍,各人把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紧了,晚上尽早关门。官府派了无数人手、日夜查办此事,希望大家也要提高警惕。”说的正是那无头女尸案。 人群早就随着官人的话骚动了起来,有的人听说凶手已经到过富平,离此处也就百余里地,吓得连官人的话都顾不得听完,就急着回家去了,有的则兴致勃勃,跟身边的人议论个不停。云龙也突然来了精神,挤到最前面向官人打听细节。 两个官人正想借机显示自己知道内情,云龙一打听,他们又添油加醋的讲了半天,像样。一群看热闹的闲人听的津津有味,只有几个老婆婆口中喃喃念佛,但也舍不得走开。云龙虽然心知这些官人不见得信得过,可是左右没有线索,多打听点碰碰运气也无妨。 华县城北有一座十里庙,当地人曾经非常信奉佛教,修建了大大小小许多庙宇。谁知后来当地连年闹灾荒,使得人们对菩萨越来越不满,从前修建的庙宇大多都荒废了,里面的和尚也都成了饥民,到处去乞讨,其中倒有不少人加入了白莲教。因此,如今这个地方已经相当的破败,没有什么人家。路边随处可见的神龛上,已经是荒草丛生,满目凋敝。 云龙没钱住客栈,正好在此处寻个落脚的地方。他信步走进一座较大的破庙,庙中供着一尊认不出法号的神佛,外面的色彩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泥胎。佛像的一只手已经断裂了下来,也没人修补。角落里堆着一堆稻草,不知道是哪个先行者做的好事,佛像的那只断手就摆在稻草铺成的“床”上,被人当成了枕头,却还兀自做着手印。云龙认出这是智吉祥印,才知道这是如来佛祖,众生依此皆得吉祥,现在却自身难保。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点点余晖将西边的山峰染成了红色。云龙走到床前,躺了下来。干燥的稻草散发出盛夏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可云龙却睡不着,虽然已经很疲倦,但腹中的饥饿感却好像一只小手,不停的拍打着他。云龙辗转反侧了半天,一骨碌爬起,对着佛像抱怨道:“佛祖啊佛祖,你倒是显显灵,赏我点吃的。将来我有了钱,也回报给你一些贡品,免得你如此寂寞。”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迅速朝此处跑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可脚步声到了近处,却并没有直接进门来,而是响起了呯呯嘭嘭的打斗声。云龙等了一会儿,心里好奇,也顾不得肚饿,悄悄从早已没了窗户纸的窗格里往外看去。 虽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但云龙依然可以看到,门外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激烈的打斗着,其中一个看他的招式动作俨然就是今天自告奋勇登上擂台的黑衣人。云龙心道:这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今日擂台上刚同卢道长大战了两百回合,受伤离场,怎么此时又同别人斗了起来。 与黑衣人拼命厮杀的是一个衣着光鲜、满面红光的老头儿。红脸老头儿手持一柄宝剑,虽然宝剑看起来很平凡,招式倒精妙灵动,武功不在这黑衣人之下。云龙从没见过这样的招式,却好像有种特殊的熟悉感,跟自己所学一对照,竟能有所领悟。他心下奇怪,但两人打得激烈,他也顾不得多想,只是边看边跟自己的功夫相印证。 老头儿虽然招式密不透风,却不知怎的被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边退嘴里还边骂骂咧咧。黑衣人一言不发,只顾递招,身法之灵动似乎更胜一筹,而且动起手来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两人你来我往斗得甚凶,云龙看出黑衣人并不无破绽,而且一些招式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那老头儿却好似浑然不觉、不敢接近,一味的闪避。 云龙突然想到,今天擂台之上卢正德突然发难以及取胜后立即打坐的奇怪表现,以及丁广成说他使毒违规,料想那老者定是忌惮了他的毒不敢贸然进招才被逼的频频后退。 眼看两人离庙门越来越近,云龙急忙屏住呼吸,悄悄将头缩了回去。只听两人打着打着,突然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接着,响起那老头儿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老子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偏是不信,没事总跟着老子作甚。老子一直不杀你是给你师父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以为老子怕了你。今天再饶你一次,下次再纠缠老子,老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话音刚落,就听见他飞身朝远处去了。 云龙又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另一个人有什么动静。云龙悄悄又探头往院子里看去,只见那人靠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只有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从黑色的面罩中露出来,显出痛苦的神色。他又等了半天,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他正想着那老头儿所说的话,捉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却听门外的人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出来帮个忙!”这声音让云龙大吃一惊。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三节 这个神秘莫测的黑衣人,竟然发出了女人的声音,而且听起来甚是年轻,最多也不过二十岁。k云龙明明记着今天上台比试的黑衣人是个老者,怎么此时却发出这种声音?难道擂台上另有其人?可是从刚才的一招一式来看,这少女同台上那人别无二致。 云龙下意识站起来要往外走,刚走了一步便停住了。今天看那黑衣人在擂台之上出手狠毒,眼见不敌又暗中使毒,云龙对此颇为不齿,如果这两人真的是同一个人,或者是一伙儿的,今天得此一劫也是因果报应,不值得同情。 不过看那个与黑衣少女对战的老者,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看衣着和听声音,都有说不出原因的厌恶,从这个角度,他又有点向着黑衣少女。 正在犹豫之际,黑衣少女突然发出了一声被强行压抑住的呻吟。云龙又从窗户向外望去,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到比刚才更深的痛苦。 云龙的心软了,看样子她是被人点**行动不得,这里荒草丛生,蛇鼠为患,猛禽盘旋,若是至她于不顾,时间长了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极恶之人也应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这人和今天擂台上的人只是看起来相似罢了,但又分明一个是少女、一个是老者,或许擂台上的老者,正是刚才那老头儿口中这名少女的师父?而这少女未必也那般歹毒。 想到这儿,他走到院子里,离他两丈多远,站定脚步问道:“请问有什么要我效劳的?” 那少女声音虽然很清脆,却异常的冰冷:“你在我背后点上一指,你过来,我告诉你是在什么地方。” 云龙犹豫了一下道:“那在下就冒昧了。” 黑衣少女靠在树上,动弹不得,云龙只好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黑衣少女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道:“就在两肩骨的正中,你用力点一下就行。” 云龙的手指停在身柱**上,问道:“这里?” 黑衣少女突然发怒了,大声道:“往下一点!” 云龙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指着神道**问:“是这里吗?” 黑衣少女不耐烦的说:“就是这里,快用力点儿点一下!” 云龙刚刚向**位上一点,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耳光。同时一股异香传来,云龙禁不住吸了下鼻子。他以为又有什么变故,忙向后退一大步,这才看清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帮助过的黑衣少女。这一记耳光既准又狠,打得他头昏脑胀,满眼冒金星。 还没等云龙开口,黑衣少女反而先骂道:“这一下是轻的,等一会儿我缓过劲儿来,再要你的命!” 云龙好心帮她,却挨了这么一下,也生气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帮了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黑衣少女哈哈大笑道:“你帮我?刚才那贼点了我的**,你明明在一边看见了,不立刻出来帮忙,我开口求你,你还在一旁犹犹豫豫的。给我解**的时候,还……”她突然停下不说了,又挣扎着要起来打云龙。 云龙哪儿还会再吃同样的亏,急忙闪身躲开。黑衣少女怒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自有办法对付你这轻薄无赖。”说着又朝云龙攻了过来。 黑衣少女刚解了**,身手没有完全恢复,云龙本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一味躲闪,她却越攻越快,云龙迫不得已只好出手相格。 云龙见她如此蛮不讲理,边与她缠斗边无奈道:“姑娘既然身体已经好了,我也不敢再多冒犯,告辞了。”说罢闪身要走。 黑衣少女见自己竟然不是这土头土脑的傻小子的对手,她本自恃武功高强,刚才被老头儿点了**不得不求助于他人之手已经让她非常生气,这时又败于这么个傻小子手下,不由得恼羞成怒,冷笑了两声道:“你只当这样就可以走了?有本事你就离开这里,反正你已经中了我的毒,也不必我再动手,不出十二个时辰,你这条狗命自然也就没了。” 云龙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虽独自行走江湖多年,但毕竟一直在正人君子人庇荫之下,对着使毒、防毒的法门知之甚少,不想才刚给她解了**,不知何时便着了她的道儿,这才想起刚才那股不自然的异香,亏自己还忍不住吸了两下。他想起卢正德中毒的样子,再也笑不出来,愤怒的质问道:“我看你那么痛苦好心帮你,你现在却恩将仇报……” 黑衣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要怪也只能怪你太好心了。我的**道被封,最多冲上几个时辰,我也可以冲的开。既然你已经好心帮了我,那就索性帮到底,替我保守秘密。这个世上,除了我师父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而能留下性命的。我本说出手将你杀了,免得你还要受那毒发的苦,也算报答你救命之恩。可你既然还非要反抗,那也莫要怪我狠心,你自己在这里等死便是。反正你与我打斗这半天,毒性发作更快,想必用不了五、六个时辰便会解脱了。”说罢,施展开轻功,撒腿就跑。 云龙哪里容得她走,连忙便追。可追不多远,毒性也渐渐袭来,一阵恶心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眼看着黑衣少女消失在远处了。云龙扶着一棵树哇哇吐了几口,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云龙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刚一欠身就又是一阵头昏。他感觉胸中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棉絮,没有了呼吸的空间,每喘一口气都好像是在费力的拉一架破旧的风箱,让他浑身疼痛难忍。他死命的用两条软绵绵的胳膊支撑起了身体,无力的靠在床头,整个身体好像散了架,像一滩烂泥似的,任凭他怎么努力都使不出一点力气。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四节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云龙床前,见他已经醒来,微微一笑。(..tw无弹窗广告)k云龙的眼睛都有些花了,看了半天,才看清这人正是之前在来福客栈帮过他的青年。云龙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刚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感觉到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他呕了半天,才慢慢说道:“这位大哥,没想到竟然又是你救了我。不过我这次情况不同,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不出几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待会等我缓过点劲来,我就离开这儿,免得污了你的铺盖。你的恩德,我也只能来生再报了。” 云龙说了这么长一通话,累的再也没了力气。那青年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笑容,等云龙把话都说完了,他才接口道:“你说的几个时辰,早就过了。你在这儿已经昏迷了五天,这五天里你一粒米都没吃过,我只是给你喝了一些解毒药和补药。你现在觉得浑身无力、恶心干呕,只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云龙听了这话,似乎比刚才的眩晕更强烈了。虽然这青年说的轻描淡写,但云龙心里清楚,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青年并不理会云龙心中的震撼,接着说道:“你先休息休息,待会儿我让小二给你熬些稀粥喝,吃点东西才能恢复的快,下午我再回来给你驱毒。” 傍晚,那青年果然又回来了。云龙虽然还是恶心呕吐,却已经勉强能吃些稀粥小菜。青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在桌上摊开,包里是几十根针灸用的银针,比通常大夫所用的银针更细更长。他把针一根一根在烛火上略烤了烤,命云龙仰面躺好,不要说话。他将一股内力集中在右手,两根手指看似随意的捻起一根银针,银针被他内力所催渐渐变热。银针****道中,也热乎乎的,**道旁边的皮肤都变的有些微微发红。 在烛光的映照下,青年全神贯注的操作着,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细密的汗水。随着银针一根根进入身体,云龙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什么东西在游走,又麻又痒,非常难受。他实在忍不住了,刚轻轻的扭动了一下身体,青年立刻伸出左手将他按住,说道:“不能动!我知道你现在感觉麻痒难耐,但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不过你运气还算不错,前几天更难受的时候你都在昏迷中,也没有感觉,现在只能忍忍了。” 云龙急忙屏气忍住,可越发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青年把几十根银针密密麻麻插了云龙一身,插完,又一根一根捻着,每捻一下,都有内力加诸其上。云龙只觉得一股热乎乎的感觉顺着银针进入到自己身体里。 一直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青年不再去动那些银针,用衣袖擦了擦汗水,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动,不过可以轻声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云龙像是被解除了禁令一般松了口气,五官好像也比刚才舒展了些,问道:“大侠怎么发现我的?” 青年笑着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放松的朝后仰着,胸口微微起伏着:“我姓陈,叫陈铭宇,你就叫我陈大哥好了。那天华山比武你也去了吧,我在人群中看见你,离得远,没跟你打招呼。也是凑巧,我在山上逗留了一段时间,下了山没走多远,就看见你倒在路边了。当时天已经黑了,也没旁的人看见你。不知你是怎么中的这毒?” 云龙苦笑道:“别提了。我是多管闲事给一个人解**,结果沾了她身上的毒。” 陈铭宇眉毛向上一挑:“既是那人身上的毒,他为何不给你解药?” 云龙叹了口气:“她就是要杀了我灭口,怎么还会给我解药。她还说要一剑将我杀了,免得我受毒性的折磨。好心没好报,当真是不可理喻。” 陈铭宇摇了摇头,叹道:“如今武林中有很多性格乖戾之人,习武并不是为了匡扶正义,而是要为害他人。行善之人反遭恶报,这样只会让恶人越来越多,善人越来越少。这毒性相当的厉害,若不是你年纪轻、内功好,我又恰好碰见你,恐怕也很难捡回这条命来。这毒当真阴损的紧,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少派别使的是这样的毒,不知你与神瑛派有没有什么过节?” 云龙不假思索道:“这派的名字我都未曾耳闻,我初出江湖不久,哪里会跟什么人有过节。” 陈铭宇反倒若有所思:“这便奇了。不知道下毒的人是何相貌装扮?” 云龙摇摇头,道:“既然陈大哥也去看了华山的擂台,自然还记得有个黑衣人曾自告奋勇替白莲教出头。我遇见的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便是这个人的徒弟。擂台上的黑衣人是个老者,可给我下毒的却是个女人。” 陈铭宇吃了一惊,道:“这人是雁北十杰的老大,武功相当了得,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 云龙便将与黑衣人的相遇、变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又好奇的问道:“如果这两个黑衣人果然是同一个人,那倒真有些奇了。之前听她说话声音怪异,又做那种打扮,实在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女人。” 陈铭宇听完了,点点头道:“这人说话奇怪,是因为用了腹语术。我猜定是她被人点了**,真气不能集结,故而只能用原本的声音说话。你倒是一片好心,只是这俩人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只知道此人是雁北十杰的老大,倒不曾想她居然跟神瑛派还有瓜葛。只是不知那老头儿是什么来路。” 云龙强压住想要动一动的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所说的话上:“那老头儿的武功也好得很,但始终不敢往黑衣人的身上招呼,大概是忌惮了那人的毒,否则恐怕早就胜了她了。他还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看样子大概是那黑衣人把他认成是仇人了。”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五节 陈铭宇略一思忖道:“擂台之上卢正德打中她的那掌是昆仑绝学苍穹印,虽然中毒在前,但威力也不弱,恐怕她受了内伤。尽在刚受了伤又与高手拼命,讨不得好不说,还会伤了身体,不知所为何故。听江湖上的人说,这雁北十杰多数还算仗义,多是与人为善。虽然这位老大性情乖戾,不过她性情孤僻,与人来往不多,虽然没什么朋友,仇家也不是很多。只是几年前雁北十杰有几个兄弟死在了秦辉的手里,自此这个老大便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听说刚刚消停了两年,近些日子山陕一带闹无头女尸案,秦辉这个名字又在江湖上热了起来,不知是否黑衣人将那老头儿认成是秦辉?” 云龙心中一惊,一股热血直冲上来,这句话正验证了他心中隐隐的看法。 陈铭宇看了他一眼:“不要激动,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排尽,血液流的太快,对身体不利。”说着,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云龙立刻感觉到一股清泉一般的力量从头顶徐徐传入身体,原本躁动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陈铭宇问道:“你可看清那老者用的什么兵刃?” 云龙飞快的搜寻了一下记忆中那老头儿的形象:“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陈铭宇摇了摇头:“那想必是那位姑娘认错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秦辉善使一柄寒蝉剑,剑不离身。这生死攸关之际,他怎会使用不趁手的兵刃?” “陈大哥您有所不知,秦辉的寒蝉剑不知何时被一个小贼盗走了。我在富平县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件奇事,那里也发生了命案,而且官府将这个帽子扣到了秦辉的头上,不知为何又将那贼错认成了秦辉。那贼恰巧与我同住一间客栈。官府来抓他那天,我见那人逃得快,那几个捕快根本抓他不着,便跟了下去。哪知那人也就三十多岁,并非秦辉,而他手中使的正是寒蝉剑。”云龙想起那天的情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一想起妮子,他的心猛地一沉。 陈铭宇并没发现云龙情绪上的变化,只是若有所思的问道:“哦?我听说秦辉就是在睡觉的时候也是剑不离身,那人竟能盗走秦辉的贴身兵刃,想必功夫不同一般。” 云龙摇摇头:“我跟那人交过手,功夫是不错,但也算不上一流高手。.tw[]不过那人轻功倒是绝伦,三丈多高的城墙只两三步就越了上去,好似肋生双翅一般。” 陈铭宇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难道是钟云飞?”云龙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疑惑的看着陈铭宇。“此人是千手观音钟翠儿的独生子,他从小就跟着母亲在江湖上闯荡,生性古怪,功夫也尽得母亲真传。想当年钟翠儿就喜欢各种珍奇古玩,听说哪里有好的,就去偷了回来,珍藏把玩。谁知后来家中失火,将一干珍宝字画都烧了个干干净净。钟翠儿急火攻心,竟然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所以后来这钟云飞自己并不收藏,只是偷了东西拿去变卖换钱罢了。他这人倒不是什么恶人,虽然嗜偷成性,却很少杀人。性情虽然古怪些,但道理还是说得通。” 云龙不免有些好奇:“听您这么说,您也见过此人?” 陈铭宇笑了一笑,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敲打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嗯,几年前在昆仑山上,我曾见过他一面。他偷了王钰坤老侠给昆仑掌门人的寿礼,想要拿去卖钱。家师跟鲁掌门颇有渊源,跟这王老侠也有过一面之缘,我不能袖手不管,便向那人将礼物要了回来。”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他一“要”,那个钟云飞便会乖乖的把偷来的宝贝给他。 云龙懒得再想钟云飞的事,他的思绪又回到那日所见那老头儿的招式,当时觉得招式上跟自己所学似有印证,现下回想起来,倒真的好像符合穆家武功的心法。只是他的武功比自己当初所学的穆家功夫高的太多,以至于凭自己对穆家武功的了解,竟然很难辨认出。云龙想起当日在富平县,自己贸然出手同钟云飞打斗,若是换成了今天这老头儿,自己非但不能报仇,八成连性命都难保。 云龙只觉得一阵后怕,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依陈大哥看,十里庙的那人会不会真是秦辉?” 陈铭宇思索了片刻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据我看,这几个月闹的沸沸扬扬的无头女尸案未必真如传言是秦辉所为。秦辉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向来非常低调,不是出于必要原因,绝不会杀死这么多人,更不会留下线索让人追踪。他虽然爱玩女人,但也完全没必要搞到如此的地步。他虽然并不会怜惜她们,但要他出手也必须是有利可图的,归根到底,他最爱的并不是杀人,而是利益。” 云龙有些迷惑了,秦辉在他心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没想到陈大哥会给他下这样的判语:“如果不是秦辉所为,那便是有人故意陷害他?听陈大哥的意思,这些案子也不像是那个钟云飞干的,那到底是谁呢?” 陈铭宇低头想了想:“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感觉,并无真凭实据。更何况,如今的秦辉早已是人人得而诛之,陷害他的必要我也想不到。也许还有其他人卷在此事里面。在十里庙你遇到的那两人也算是狗咬狗,没想到最后吃亏的竟然是你这个不相干的人,险些出了大事。” 云龙惨然一笑:“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就算死了,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陈铭宇也沉默了片刻,他本不爱打听别人的事,此时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少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看你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怎的就独自一人在江湖流浪?你没有师父么?”他猜出这少年一定是个孤儿,所以没有提起父母的事。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六节 云龙感觉到了陈大哥的细心,心里一热,突然想把自己的身世、秘密全都告诉这个救过自己两次的陈大哥。(..tw好看的小说)尽在但他还是忍住了,半天才道:“我叫白晓杉,在武林中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学过的功夫也是杂而不精,只求能够保全性命、混口饭吃而已。” 陈铭宇点头道:“我给你疗伤时,也发现你的内功路数比较杂。不过还都算纯正之气,只是缺乏引导,若是有人能够指点一二,必定能有所建树。” 云龙听他说起内功,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说句不怕大哥您笑的话,招式上我倒还拜过几位师父,可这内功全凭小时候的一点基础,就这么自己瞎练,哪有什么人引导。” 陈铭宇一点儿都没吃惊:“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内功光靠自己瞎练是成不了大器的,还得要扎扎实实的打基础。论做文章,有句话叫‘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功夫也是这个道理。重招式的虽然见效快,但练不好就容易成了花拳绣腿。重内功的则没有十几年看不出什么成果,但是胜在扎实,一步一个脚印。你瞧华山擂台上那最后一位夺得掌门之位的邓赞,表面上看起来使的是华山武功,可内力催动的方式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摆了个空架子而已,唬唬不熟悉华山功夫的还行,但绝对骗不过行家里手。” 云龙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说,只要内功扎实,使什么招式倒在其次了?” 陈铭宇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云龙太钻牛角尖了:“话虽这么说,但内功和招式终究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没有招式配合,就算内功强劲,也只能似蛮牛一般,连比它小得多的豹子都斗不过。两者若配合得好,那功夫就能加倍,否则就是事倍功半了。还是刚才说的那位邓赞,有很多的招式都是在原来华山功夫的基础上做了更改,当然就不如华山派本身的招式合理,就要靠非常强的内功才能弥补招式上的不足。但若是遇到内功同样高强的华山派对手,就没什么办法了。只可惜如今华山功夫没落了,竟然没人赢得了他。” 云龙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这才恍然大悟。当年他在华山上呆过一天,对华山派的武功路数多少还留下点印象,那天看到打擂,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这时才被点醒了。这位陈大哥虽然看起来像个书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武学大家。他满怀着崇敬说道:“陈大哥能看得这么深,定是深谙各个门派的武功了。” 陈铭宇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小时候学过些武功套路,后来浪迹天涯,就没怎么正经跟师父学过。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我倒是也常常有机会看各个门派的人演练本门功夫,不过也是看个大概罢了,看到精妙之处就记住几招,没怎么正经跟人学过。” 云龙觉得很奇怪,自己在少林寺的时候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机会按部就班的系统学习,也一直觉得前人研究出来的高深武功都是步步斟酌、招招推敲,可眼前这位陈大哥怎么却如此的不重视套路呢?他有些纳闷地问道:“您刚才也说了,邓赞的华山功夫并非纯正,而是用其他门派的内功催动的,如果不是对这些功夫都非常熟悉,那么细微的改变又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陈铭宇似乎并不觉得这算是个问题:“这个道理其实也很简单。识五音的人,即便是听一首完全陌生的乐曲,也能知道弹奏的人有没有跑调。懂得相马的伯乐,并不需要让马匹真的跑上一天一夜才能看出日行千里的良驹。武功也是一样。邓赞的武功虽然很好,但细节上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华山派武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积淀,理应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所以我才得出结论,这人的华山功夫并非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而是仗着天资好、底子厚,短时间内速成的。相比之下,冯鲲鹏虽然功夫及不上邓赞,但是招数上显见比他要规范得多。” 这一席话,说的云龙是心服口服,陈铭宇的武功境界不但远非自己可以企及,甚至在此之前连想都不曾想过。他羡慕的说道:“陈大哥懂得这么多,一定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 陈铭宇笑道:“老师固然很重要,但家师教给我最重要的一项本领,我现在也不妨教给你。”云龙听了这话,若不是陈铭宇眼疾把将他按在床上,险些就要当即跳下来磕头拜师。 “当心你的伤势。”陈铭宇一面检查着云龙身上的那些银针一面说道:“这本领其实说起来只有一句话,那便是以身边所有的人和事为师,尽可能汲取对自己有益的一切。” 这话一出口,又把云龙满腔的漏*点给浇灭了。他沮丧的说道:“这不就是孔圣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陈铭宇看他一脸失望的表情,哈哈笑道:“你心里一定埋怨我不说点真格的。但这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有多少人埋怨自己没有好的机遇、没有好的师父,所以学不到好的功夫,却从来不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又有多少人,一旦出了师,便只会守着师父教的那点儿东西,甚至过不了几年就统统一股脑还给师父了。在习武上是如此,从事各行各业的任何一件事也是同样。‘活到老,学到老’可不是一个口号,要真能坚持做到这一点,把每天所学积累起来,定能在某个领域获得成就。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就是要勤奋、用心、坚持不懈。”云龙刚才也是心急,这时知道陈大哥不会敷衍自己,才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陈铭宇接着道:“我看你为人不错,跟我也算投缘,才跟你说了这些话。你现在可能还听不进去,或者理解不了,但我希望你把它记在心里,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我发自肺腑的感想。遇事准备功课一定要做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东厂这次也是做足了功夫,知道擂台上没有跟邓赞势均力敌之人,方才出战。若是泰山、少林、昆仑在选掌门,他就不会赢得这么容易。”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七节 云龙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那位跟黑衣人对战的卢正德,就是昆仑派的吧。我看他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了得。若不是那黑衣人使诈,他中了毒无法上场,我看也未必不是邓赞的对手。” 陈铭宇点头道:“我曾在昆仑山与这位卢道长以武会友,当时他还没有如今的成就。想不到这几年他竟然有这么大的进步。尤其是他击败黑衣人那最后一招,恐怕昆仑派也没什么人达到他这个造诣。而且他为人也非常谦虚诚恳,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云龙却道:“可他有一项最致命的缺点。” 陈铭宇仿佛有些吃惊:“什么缺点?我倒没有看出来。” 云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并不是武功上的缺点。我是觉得他这人莽撞了点,容易冲动。你看他中了黑衣人的毒,却还想强撑着应战。若不是有人拦着,这不就中了人家的激将法了么?倒不如先忍让一时,将来再找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铭宇眼神中显露出欣赏的神色,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有如此肚量,实在难得。不过,你的度量还差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还是要报仇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是能做到以德报怨,那才是真的君子气度。” 云龙摇摇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圣人都说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事事都忍得,那不是君子,是圣人了。” 陈铭宇没有说话,低头检查了一下银针,问道:“你还觉得痒吗?” 云龙这才发现,刚才光顾着聊天,都忘了这事了,他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痒了。”陈铭宇点点头,仿佛随手一挥,银针就一根不剩全部拔了出来,直叫云龙暗暗叫绝。 陈铭宇将银针放回布包里,顺便取出一只银质小勺,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小心翼翼的用小勺从瓶中舀了两勺墨绿色的粉末到茶杯里,倒了些开水进去,搅匀了,递给云龙,说道:“别看它不好看,驱毒可是一流的。这几日给你扎针,只是把血液中的毒素全都集中在一起,让它不要发作。但若不及时排出去,总归是对身体有害。你喝了这个,可能会恶心腹泻,但毒素也就随之排出体外了。” 云龙接过茶杯,二话不说就一口吞了下去,刚一下肚,腹中就涌起了一股暖暖的舒服的感觉。 陈铭宇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晚上,我再来。” 二人又这么聊了几日,陈铭宇每天扎针的时间越来越短,云龙也觉得身上越来越舒坦,做事也有劲多了。一日,陈铭宇给云龙驱完了毒,又让他喝了一杯绿色粉末冲的水,边收拾东西边道:“你身上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待会儿就要上路。今后若有机缘,我们或许还能有机会见面。你天资不错,日后多加练习,武功定有进境,但记住,习武固然不应该争强好胜,也不能够独善其身,见义不为无勇也。”说完,将玉瓶、布包都揣到怀里,又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子,道:“这十几两银子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云龙知道,与陈大哥对自己的恩德相比,这些银子实在是不足挂齿,因此略谢了谢便收下了。虽然云龙颇为不舍,但也只能由着陈大哥离开了。 再次恢复到一个人的状态,云龙的心境却和几天前有着巨大的差别。陈大哥教了云龙很多,他还得多想想。他又想到,自己可能刚刚与仇人失之交臂。可一想到那人的武功,即便与他交上手,自己也未必敌得过,又觉得有一丝黯然。 云龙想知道只有多加练习,武功才能有所进境,然而自己如今除了每天晚上打坐疗毒,也只能找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空闻师父所教的功夫。他原本有些担心自己的身形被人看出是习武之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没多久他就惊奇的发现,自从华山擂台结束后,周围就多了很多的武林中人,其中有很多明显还是同一门派的。他们都是什么人?这些人又为什么聚集在这里?云龙不敢打听,也无从打听,只得悄悄的观察这些人的行动。 对于这些人来说,并没有发现有个少年在默默的关注着他们。华山擂台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很吃惊,也让不少人觉得受到了侮辱。无论是昆仑派还是白莲教,如今的结果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也是最不愿看到的。虽然两派对这个结果都感觉到很无奈,也毫无办法,但他们绝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经营了好几年的事业。两派都留下了一些人手在本地,想否还能有什么转机。 屠胜和王保华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虽然两人并没有谈论过此事,但他们也都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情:“怎么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能飞了?”尤其是新掌门邓赞,新官上任三把火,成为掌门第二天就召集全体华山弟子,订立了几条规矩。说是规矩,其实无非是不能杀人、不能抢劫之类最起码的要求,但对于已经松散了十几年的华山派弟子来说,还是觉得颇有限制。 弟子们遵守了戒律没几天,便又开始到山脚下去抢劫过路人了。听说了这件事的邓赞勃然大怒,连夜召集了屠胜、王保华等人,将几个人劈头盖脸责骂了一通,并要求他们严厉管束手下,若有再犯,派规处置。 邓赞冲着屠胜、王保华发了一通火,大有收效。王保华回去以后,立即将手下所有人集合起来,重申了一遍新掌门订立的派规,并再三叮咛:“这个新掌门的性格我们还没有摸清,不必在老虎嘴上拔毛。不妨先退让一步,看看风头再说。这几日,大家都收敛一下,谨慎小心些,莫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八节 屠胜却完全不同,他听了邓赞的命令,刚一回到房间自己便先炸了锅,抓着桌上的茶杯、茶壶就是一通乱摔住在隔壁的庞十五听到这个动静,连忙披衣过来,见满屋子一片狼藉,问道:“大哥,深更半夜的,这是出了什么事?” 屠胜把事情一说,庞十五也是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新来的什么鸟人,还真拿自己当棵葱。若不是有官府做后台,谁又认得他了?我们兄弟在华山这么多年,都是随心所欲,如今倒要受他控制!” 乱骂了几句,周围一些兄弟也都陆续闻讯过来。其中一个叫做游坤的,是白莲教弟子,算是屠胜的智囊。游坤见周围一片群情激昂,连声安抚道:“这个就是新官上任,下个命令,试试水深水浅。我们虽然并不怕他,但他一来有东厂作为后台,二来武功也相当了得。我们若是反抗,也师出无名,我们兄弟来日方长,倒不如先依了他,看看情况再说。” 搁在平时,游坤的话屠胜虽然不是言听计从,却起码会考虑考虑。但这次屠胜被邓赞那一顿臭骂搞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去游坤的话,只是不住的怒吼道:“谁敢让老子过的不舒坦,老子也不会让他舒服!”周围几个弟兄也跟着乱吵乱嚷,屠胜得意洋洋的朝着游坤道:“游老弟,你也不必怕他,若是将来他敢找咱们的麻烦!我自会替兄弟们出头!” 游坤见劝服不了老大,也只得一个人讪讪的躲在一边,没敢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一连过了几天,邓赞都没有再提什么惩罚的事,跟屠胜、王保华遇到了,也仿佛从来没有过那天晚上的事,总是有说有笑的。屠胜更得意了,没事就向手下们吹嘘新掌门也得让他三分,他的手下们本来也略略有些收敛,这时渐渐又活跃了起来。谁知到了第五天,邓赞却突然发难,让身边的几名一同跟来华山派的亲信抓了好几个正在山下抢劫的弟子,关押在牢房里。不出所料,所有被关押的弟子都是屠胜一派。 这下,屠胜又一次炸了锅,他二话不说就冲到邓赞面前,质问他为何关押这些人。邓赞的脸上这时却丝毫没有笑容,他冷冷的问道:“前几天我说过了,让你们严厉管制手下,如有再犯门规者,家法处置。你难道没有听见?”屠胜还没来得及答话,邓赞向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突然就朝屠胜扑了过来。 这几个人哪里是屠胜的对手,刚一扑过来,便被屠胜闪开了。只有其中一个勉强抓住了屠胜的胳膊,但却又被他大力震开,反而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屠胜也不乘胜追击,一个劲只是嚷嚷。他虽然嘴硬,却还不敢跟邓赞当面动手,更何况此时屋里全都是邓赞的人,若是动起手来,即便邓赞本人不出手,他也占不上什么便宜。 邓赞瞥了几个手下一眼,骂了一句:“无能!”话音未落,他已经闪到屠胜身后,点了他几处大**。屠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像被冻住了似的,丝毫动弹不得。邓赞稳稳当当坐回原位,命人将屠胜五花大绑起来,把全体弟子集合到大厅中,实行家法。 华山派惩罚人的方式比较独特,是用一把铁丝做的拂尘来抽打受罚人的**和大腿。这把铁丝拂尘虽然不如冯鲲鹏的乌金丝拂尘厉害,却也足以让人皮开肉绽。通常在惩罚之前,都要点了受罚人的**位,使他没有办法运功抵抗。这样,最关键的就看施刑人手轻手重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鞭打,受刑人虽然看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却未必有什么大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养好了皮外伤,还能恢复得像从前一样。但若是用上内力,那就不一样了。虽然施刑人通常都不敢一击毙命,却也能让受刑的吃上些苦头。为了避免这种公报私仇的情况发生,施刑的一般都选择新来的小徒弟,一方面不至于出手太狠,另一方面也让新来的看看家法的厉害,算是杀鸡儆猴。 可这次却不一样,邓赞看了一眼牢牢绑着的屠胜,仿佛很随意的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弟子,下令道:“你过来,行刑!”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邓赞挑出来的弟子名叫刘大全,在华山派已经七、八年了。他武功平平,在派中也没有什么职位,邓赞来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刘大全可以说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是王保华的人,邓赞让他来行刑,岂不是想要屠胜的命么?刘大全也没有心理准备,他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王保华,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些提示。王保华何等的精明,才不出这头,他早就装作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邓赞的命令。 刘大全拿起了拂尘,又为难的看了看邓赞。他拿不准邓赞是不是认识他。或许新掌门不过是随手一指,碰巧指到了自己呢?邓赞面无表情,不给他任何提示:“不必顾忌,只管打就是了。” 刘大全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屠胜虽然是个粗人,心眼却小,平时就极爱记仇。这次行刑虽然是掌门邓赞发话,但日后屠胜必定要把这帐算到刘大全的头上。刘大全不过是王保华手下的一个小弟子,无权无势,武功又不高,屠胜若要拿他撒气,要了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大厅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刘大全仿佛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见。他望了一眼屠胜,对方果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一寻到机会就会将他一口吞下去似的。 刘大全想到此节,也豁出去了。与其让屠胜将来报复,倒不如现在就断了这个后患。他运起内功,将屠胜的两条腿打的血肉模糊、筋骨尽断。屠胜一边挨打一边骂娘,说要把刘大全断骨剥皮、碎尸万段。 第一十七章 落空第九节 王保华见屠胜被打得惨不忍睹,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一阵暗爽,斗了这么久,自己总算是将屠胜打败了。k屠胜那边的人看头儿都被收拾了,也不敢吭气,只有屠胜破口大骂。邓赞眉头微皱,随手捻起桌上的一枚棋子,朝着屠胜的方向一挥,屠胜立刻没了声音。他的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横飞,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邓赞嫌屠胜骂得难听,点了他的哑**。 刘大全更加卖力,打完四十拂尘,屠胜的臀腿都见了骨头。饶是屠胜命大,若换一般人早就死了。从此屠胜和王保华之间更是不共戴天一般,他并不想着刘大全是奉邓赞的命令给自己施刑,反而觉得若不是受了王保华的指使,刘大全一定不敢下这么狠的手。屠胜这一次被打,在床上趴了三个月才勉强拄着拐杖起来,两条腿虽还能走路,多年的下盘功夫算是废了。手下的兄弟,明里暗里也有大半都投了王保华那边。王保华对刘大全也是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的胆识,替自己铲除了屠胜,暗地里也给了他不少好处。 屠胜那边剩下的几个兄弟也不敢公然反抗,人家新掌门提前树了规矩,若怪,也只能怪屠胜自己。(..tw好看的小说)屠胜心里虽然也恨透了邓赞,但自己的武功比他差的太多,如今更是绝无还手之力。邓赞又跟王保华那派沆瀣一气,两相联手,屠胜更是招惹不起了。再加上当众被打,让屠胜觉得丢脸之极,完全没有了原来那股飞扬跋扈的劲头,也没了跟邓赞作对的心气儿,天天不是睡觉便是借酒消愁。王保华也被吓破了胆,虽然邓赞让刘大全行刑,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但他心里明镜儿一样,自己只不过是给新掌门当了一次打手,并不意味着与邓赞成为了同盟。而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连屠胜这样凶神恶煞的人,邓赞都下这么狠的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恐怕这条小命都不保了。王保华最是识时务的俊杰,从此后对邓赞的命令言听计从,跟昆仑派都渐渐走得远了。 华山派力量对比的这一变化,昆仑派和白莲教也是无计可施。两边的头目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自己出面公然跟东厂对抗的时机又远远不到。之前几年的工夫算是白费了,今后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大太监张京如今是更加志得意满,借着办差之便,他在西安四处游玩了一个多月,天天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西安知府孙大人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有机会跟这位高权重的大太监拉上些关系,等他回去面见皇上,但凡两句好话,自己也是受用不尽。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这张公公本身就是半个皇上,把他伺候好了,比讨得皇上欢心还实在。忧的是这位祖宗实在是太难伺候,自己想尽办法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普通的玩意儿,有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对小太监说:“拿下去吧。” 黔驴技穷的孙大人不得已又找到了夏峻。刚一见到夏峻,他一反常态,也顾不上打官腔了,开门见山便道:“远之老弟,你上次跟我说的马倌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下个月新马倌就上任。” 这换马倌的事情已经拖了好几年,夏峻一直提心吊胆,现在终于解决了。他当然明白,这件事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解决,并不是巧合,于是马上满脸堆笑道:“我便知道这事只要孙大人一出手,立马就能解决。日后孙大人若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报答。”孙大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哪还有什么“日后”,现在就用得着,他把张京的事情一说,夏峻早猜到了,立刻满口答应。 从知府衙门出来,何冲便道:“想不到主人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夏峻微笑道:“依你说呢?” 何冲一直不大看得惯这位孙大人:“这孙长胜平时见着主人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劲儿,到了有事求您,才临时抱佛脚。” 夏峻倒是很想得开:“人家是一方知府,当然不把我看在眼里。哪里称得上是‘抱佛脚’。” 何冲听主人这话也在理,说道:“即便这样,这次给他解决了问题,那张京可不领主人的情,只会念他孙长胜的好。您又何必替人作嫁?孙长胜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犯不上在他身上花这么大的本钱吧。” 夏峻摇摇头道:“这次何先生可没猜中我的心思。我不必让谁念我的好,只要能把一样东西顺顺利利的送到张京手里,就行了!” 何冲好奇道:“是什么东西?主人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夏峻淡淡一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没过几天,夏峻就派人送来了几件东西,孙大人全部呈给了张京。让他奇怪的是,所有的奇珍异宝中,令张京最感兴趣、把玩不已的居然是一张不起眼的地图。这是一张十分详尽的南方边境地形图。 长期身在北方的孙大人对南方边境很陌生,也没什么兴趣,之前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张地图呈上去,生怕惹大太监不高兴。但夏峻千叮咛万嘱咐,说其他的东西都不打紧,只这地图,包管孙大人加官晋爵。 还真被夏峻言中了,张京看到这地图,如获至宝,不断用手指在地图上画着路线,口中还兴奋的喃喃自语。过了半晌,张京才想起还呆立在面前的孙大人,忙笑道:“有劳孙大人了,居然找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等我回到京里,呈给圣上,若能够成功平定南蛮,孙大人那是功德无量啊!” 孙大人也顾不得研究他话中的深意,忙不迭叩头谢恩。 谁知这礼物不但博得张京的喜好,还真将这尊请不动、送不走的老神仙给惊动了。第二天,张京一行就喜滋滋的拿着各种宝物和这张地图,打道回府了。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一节 华山派的种种变故,云龙并不知情。尽在秦辉的线索再一次中断,而妮子的事情还时时刻刻让他记挂于心。妮子的不幸惨死让云龙从前深埋于内心深处的感情完全释放出来。无论如何,先回伍家庄看看妮子的母亲,也算是替妮子尽一点孝道。或许,云龙已经不自觉的将妮子的母亲,看成自己的亲娘,想把心中的千言万语对娘说出来。 伍家庄还是一如既往,似火的骄阳将村子里的土路烤的发烫。从远处看去,地面上升腾起一股热浪,将两边的房子都扭曲了。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躲在房间里歇午觉。天气实在太热了。 云龙来到伍旺财家门前,他怕遇到伍旺财在家,先在门外仔细的听了听,房内悄无声息。没有人在家。他一伸手,推开了似乎更加残破的柴门,屋里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床上摊着已经快要成了一滩棉絮的被褥。云龙伸手一摸,出乎意料的冰凉,显然不是刚刚有人睡过的样子。他疑惑的转出门去,刚想到隔壁情况。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满身酒气,穿着不合时宜的厚厚的夹袄,拄着一根木棍,佝偻着身子,打他面前经过。老头儿身后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在后面追着拿石头打他,边打还边喊:“死老头子,没钱就别来喝酒,迟早喝死了你!” 云龙险些被这几人撞到,见那老头儿可怜,忙拦着两个小孩问道:“两位小哥,为何出手伤害这位老人家?” 两个小孩看了看云龙,见他是外乡人,原本满脸的怒气逐渐缓和了一些。其中一个答道:“你是外地来的吧。我劝你别沾惹这老头儿,他常年在我们酒馆喝酒不给钱,轰也轰不走,稍微一不注意酒就让他偷走了。我们老板气不过,说再遇见他,他的酒钱就算在我们俩头上。你说我们两个跑堂的,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替他出酒钱?” 云龙回头看那老头儿,迷迷糊糊径直走到伍旺财家门口,在门口的木桩上坐了下来,满脸的皱纹好像刀刻的一般,一只拄着木棍的手伸出来,瘦骨嶙峋,倒比那根木棍看着还要细上几分,起了恻隐之心,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交给那两个小跑堂的,说道:“这位老丈我是认识的,他的酒钱我替他出了。” 两个小跑堂的疑惑的对视了一眼,收下钱,转身走了。(..tw好看的小说)其中一个临走还叮嘱了一句:“这人如今时常犯疯病,你可得小心点!” 云龙见二人走远,走到老头儿面去,作了个揖道:“这位老爹,请问可认得这家人?” 那老头儿抬眼看看,咧嘴一笑,道:“认得,认得。小哥给我两个大子儿,我便带你去见这家人。” 云龙从怀里掏出两枚制钱,放在老头儿手里。老头儿没想到他真的会给钱,愣了一下,接过钱,挣扎着站起身又要走。 云龙忙将他拦住,问道:“你知道这家从前有个生病的婶子,上哪里去了?” 老头儿骤然停住脚步,盯着云龙看了半天,才问:“我家娘子,你问来作甚?” 云龙这才看出这“老头儿”竟就是妮子的后爹伍旺财,当年他虽然是一副无赖相,却身材高大,相貌也算体面,如今算算也不过四十来岁,却矮了半截,相貌也仿佛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不待云龙回答,伍旺财已经自说自话起来:“我家娘子已经死了,再没人唠叨我喝酒。你是她从前家里的人么?这么多年,也不来寻她。如今她死了,你又来找她作甚?” 云龙心里一惊:伍氏虽然生病,看起来却并不至于这么快就去世。看起来人必得有些牵挂,伍氏既然把妮子的秘密告诉了他,心中的牵挂也没了,人竟然这么快就去了。 伍旺财也不管云龙有没有听进去,还在说个不停:“人已经死了,找也没用。倒不如像我,手里有钱就去喝一壶,没钱饿两天也饿不死,何必去想那些已经死了的?你若是她家里人,倒还我养她这么多年所花的银钱!忘恩负义的娘儿们,临死倒想着她从前那做官的死鬼丈夫!若不是我救了她,她和她那女娃早就死了!那女娃还能活到今天?还能在大户人家里吃香喝辣?” 云龙听他说到了妮子,不禁伤心道:“你还不知道,妮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伍旺财却好像没听到似的,道:“索性你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把那女娃子卖给你,换酒喝……”说着,疯疯傻傻的狂笑了起来。 云龙见他只知道要钱,又恨他把妮子卖了才使她遭此横祸,真恨不得一掌将伍旺财劈死。可他又不愿跟个疯子一般见识,既然妮子的娘已经去世,他也只好怅然离开伍家庄。 离开伍家庄,云龙又来到了富平县。妮子出事以后,他还一直没有机会回去问问妮子葬在何处。 一个丫鬟的死,并未给富平县城带来多大的波澜。倒是苏家,听说凶手便是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秦辉,吓得半死,请求周其如派衙役在他家里守卫了将近一个月。周其如一来做了次好人,二来也从苏家捞了不少钱财。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衙役们从城郊贫民窟里找了个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穷光蛋,当作替罪羊,押入死牢,只等秋后问斩。苏家听说“凶手”已被抓获,便也放了心。 云龙来到苏家门口,没等一会儿,便有一个丫鬟从门里出来,一看见他,脸色立刻一变。这丫鬟似乎有话要说,嘴略张了张,却欲言又止,低头走了过去。 云龙跟在她后面,小声道:“姐姐,可认得我么?” 那丫鬟并不回头,说道:“人都死了,你还来做什么?” 云龙一听这话,心里一阵难过,道:“我想上妮子妹妹的坟。姐姐能否告诉我,她葬在哪里?”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二节 那丫鬟叹口气道:“妮子是个苦命人,这十来年在苏家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云龙奇怪的打断她道:“十来年?我遇见妮子妹妹,才不过五年前罢了。尽在” 那丫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云龙,说道:“我与她是一同被卖到苏家的,到现在,算算也有十二年了。这十二年我一直跟她在一起,五年前你绝对不可能在外乡遇见过她的。” 云龙不觉有些疑惑,问道:“妮子妹妹说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你可还记得她的家乡在哪里?” 那丫鬟不假思索道:“当然记得。我俩是一个村子的,她来的时候年龄小,故而不记得了。我们就在县城不远的韩村,当年村子里闹饥荒,家人就把我们卖到这里,可怜妮子的父母没过多久就双双饿死了。” 云龙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自己要找的妮子妹妹还没有死,她可能就在自己身处的富平县的某个角落生活着,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去何处寻找。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云龙谢过那个丫鬟,随便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碗牛肉拉面。这几天来,他始终也没心思好好吃饭。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很快就端上来了,一大碗面上盖着厚厚的牛肉片,飘着翠绿的葱末和红艳艳的辣椒,显得甚是好看。他拿筷子搅了搅,牛肉的香气飘散开来,让他有了些胃口。 邻桌一个月白长衫的漂亮公子,大概也闻到了牛肉的味道,抬头朝云龙看了一眼。小二正在为他上一碗素面和一碟小菜,边上菜边搭讪道:“苏公子,您的面来了。”那公子微微笑笑,道了声谢。小二刚要走开,公子又拉住他,小声嘱咐了几句。小二随着他的眼光朝门外看看,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厨房。 门外正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在讨饭,大概中午饿的走不动了,便坐在饭馆门口歇脚。孩子本来已经断了奶,这会儿饿得直哭,女人慌的撩开衣襟,把**塞进孩子嘴里,却没有奶水,孩子吸了一会儿便吐出来,又哭了起来。 云龙正想叫小二来给这女人点吃的,就见小二又端着碗面从厨房出来,却没端上桌,而是直接拿到门外,递到那女人手里,带着点讨好的口气说道:“里面那位苏举人赏给你的面,还不快谢谢。” 那公子看了小二一眼,小二忙又说道:“苏举人要你不必谢,赶紧吃吧。” 女人刚刚正急得要哭,这时眼里含着泪,说不出话,拿筷子夹了根面,放进孩子嘴里。孩子得着了吃的,立刻便止住了哭,女人也急忙吃了起来。云龙见状,朝那公子点头笑笑,苏公子也冲云龙点头致意,便又低头吃自己的面了。 不一会儿,苏公子吃完了饭,叫小二结了帐,起身出门去了。云龙也忙结了帐出去,他倒不是有意跟踪,只是打知道妮子卖到苏家之后,对“苏”这个姓氏就有了莫名的好感,况且这公子为人又好,心里自然而然便生出些结识的念头来。 苏公子走在街上,不时有各色人等冲他打招呼,表情甚是敬重,显然是人缘极好的。云龙走在后面,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去跟他搭讪,两个叫花子打扮的中年男人将苏公子拦住了。两人不知跟苏公子说了些什么,就见苏公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沉甸甸的一大块银子,足有二两来重,交到了两人手中。两人千恩万谢了半天,拿着银子朝着云龙这边走了。 云龙心中正在感叹苏公子也同陈铭宇大哥一样仗义疏财,不经意间与两个叫花子擦肩而过,正听见两人小声议论道:“待会儿去赌一把,或许就能翻了本!” 云龙心想,原来这俩人是利用苏公子的好心骗取钱财,便一转身跟在他俩后面。 那两人转过一条街,便拐进一条小巷中,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云龙趁没人注意,悄悄上了房。只见二人走到胡同尽头,从一堆破布烂瓦中翻出一个竹筐,又从竹筐里拿出两身半新的锦缎衣裳,换上,又把脱下来的叫花子的破衣服藏好,便朝巷外走去。 二人兴高采烈的没走几步,云龙突然从房上跳下来,把两人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穿蓝衣的胆子大些,理直气壮将脖子一梗,冲着云龙道:“你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抢劫不成?” 云龙冷笑一声,亮了亮包在一块布里的长剑,说道:“我就算是抢劫,也总比坑蒙拐骗的好。不知我抢了来还给那位好心的苏公子,官府会不会说我是抢劫。” 另一个黑衣的,见云龙拆穿了两人的把戏,又带着兵刃,忙不迭道:“小侠说笑了,我二人跟那苏公子是旧相识,从他那里借些钱花,日后手里有了钱,自会还他。” 蓝衣的也服了软,赔笑道:“是啊,小侠若是不信,便去问问苏公子。我们两人还有点急事,先告辞了。”说着便要离开。 云龙哪肯上他们的当,一伸手拦住两人的去路道:“两位且慢走,我正欲结识结识那位苏公子,既然两位跟他相熟,那正烦请两位给引荐引荐。”说罢,顺手拽着蓝衣服的胳膊就往出走。蓝衣服的想要挣脱,就像去扯绑在树上的绳子,哪里挣脱得了。 三人拉拉扯扯出了巷口,云龙一眼就看见苏公子正好还在不远处站着与别人说话,黑衣服的看见苏公子,扔下同伴一溜烟跑了。云龙也不管他,一手紧紧拉着蓝衣服的,一手冲着苏公子的方向边挥手边喊道:“苏公子,苏公子!” 苏公子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吃饭时见到的青年。只见这青年边喊边朝这边走来,一手还拖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刚刚跟自己讨过银子的叫花子梁七,只是这梁七破天荒穿了身新崭崭的蓝绸衣服,倒让人一下子认不出来。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三节 云龙拖着梁七走到苏公子面前,梁七不等云龙“告状”,先抢着告饶起来:“苏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不是成心骗您的钱,都是耗子撺掇的。說閱讀盡在他说若是能赢钱,不但能把从前您赏给我们的银子还了,以后也再不会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也是想找条活路,结果就被这位小侠误会了。您念在我们初犯的份上,好歹饶了我们。” 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说,苏公子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一转念,便明白了大半。他见梁七满头都是汗,不知是急的、吓的、还是被抓住胳膊疼的,便对云龙说道:“多谢这位大侠,他若已经知错了,便饶了他算了。” 云龙依言松开手,瞪着梁七说道:“以后再做这种事,便有苏公子求情,我也不饶你!” 梁七作了半天揖,正要走,云龙又一把抓住他手臂,疼得梁七哎呦哎呦的喊叫了起来。 喊了几声,梁七哭丧着脸哀求道:“大侠怎的说放又不放了?” 云龙叱道:“不把银子拿出来,就想走了?”梁七急忙在怀里摸出银子还给苏公子,云龙这才放他走了。 苏公子看着梁七去了,叹了口气,拱手对云龙道:“若不是大侠瞧出来,我还不知让他们骗多久,这人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居然还有心思去赌。倒不知他哪里淘换来那叫花子的衣裳。” 云龙心想这苏公子虽然人好,却太容易轻信别人。他也不好贸然评论,只得还礼道:“在下白晓杉,苏公子请莫再叫我大侠了。” 苏公子略略打量了一下云龙,只见他满面的风尘、疲倦,衣服虽然没有破烂,却也已经有日子没洗过了,显然是远道而来。苏公子又拱了拱手:“听口音,白兄不人吧?” 云龙咧嘴一笑,点点头:“我是河南来的,四处游历,今天刚到贵宝地。刚刚吃面的时候见到苏公子乐善好施,便想结交,正赶上遇着这两个骗子,就算是我送给苏公子的见面礼吧。” 苏公子笑道:“如此说,我倒不知拿什么来还礼了。不如我二人去喝杯茶,我给白兄介绍一下富平县的风土人情。” 二人说完,来到附近一家茶楼。刚一进门,便有跑堂的迎了出来,苏公子前、苏公子后的殷勤招呼着。穆云龙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这样的派头,只是这富家公子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tw超多好看小说] 苏公子挑了二楼一个僻静的雅座,要了一壶龙井、几碟素点心。云龙想起他中午吃的也是素面,便问道:“苏公子信佛么?” 苏公子犹豫了一下道:“我俩一见如故,我也不必隐瞒白兄,这是教中的规矩。”说着做了一个莲花的手势。 云龙恍然大悟,点点头道:“这一路,我也遇到过贵教的不少信徒。这些年,白莲教发展壮大的很快啊。” 苏公子似乎并不认同他的称赞:“人数是增加了不少,但总是缺乏约束。” 云龙见他说话直爽,便也直言不讳的说道:“这话不假,我就曾吃过贵教弟子的亏。”说着,把在华山派擂台的遭遇讲了一遍。 苏公子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叹道:“我教如今只是想着要扩张势力,不惜与昆仑派这样的江湖大派唱对头戏。可白莲教本就不是个武林派别,非要拿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对抗,岂不是自取其辱?反倒让教中弟子都无所适从,只是混吃混喝罢了。” 云龙想起当年与仇大海的相遇:“想起几年前,我也曾遇到过一位贵教的堂主。他对我说过,贵教教主的武功很高,还说让我去拜师。” 苏公子想了想道:“我教的前一位蔡教主对功夫颇有研究,想必说的是他,但他已经于前几年不幸去世了。他武功虽好,却很少跟武林中人有多少瓜葛。反而是如今这位行伍出身的欧教主,却好像对武功更有兴趣。” 云龙笑道:“大概是拿你们当成士兵来训练了吧,就好像从前的岳家军,听说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苏公子摇摇头道:“要是真像岳家军那样,纪律严明,当然士兵武功越高越好,可是像现在的白莲教就是一盘散沙,会武功反倒更是为害百姓了。我倒是希望教内能多吸收一些白兄这样的人,不光武功好,人品也好,给那些一心只想着练武的兄弟们做个榜样。” 云龙喝了口茶,笑道:“苏公子过奖了。贵教若多些苏公子这样的人才,朝廷或许就会对贵教改变看法了。” 苏公子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道:“如今的世道也是江河日下,如不是这样,我也不必非要加入白莲教。朝廷大员光顾着结党营私,地方官吏只知道搜刮民财,清正廉明的官员想要独善其身不被排挤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众人皆醉我独醒,成为异类,唯一的出路只有归隐山林。说出来不怕白兄弟笑话,家父也曾是在朝为官的人,虽然心里也想要遵循圣贤之道,但是整个官场都已经成了大染缸,谁又能出淤泥而不染呢!孔圣人曾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我是不愿意在这样的世道里为官,收取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俸禄,可又不甘心昏昏然做个郊野村民……”他激动的声调都有些变了,一时间无法再说下去。 云龙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对苏公子这一席话颇有同感,连连点头道:“如今哪个老百姓没受过官府的欺负!” 苏公子喝了口茶,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听说这几年江南一带的赋税越来越高,很多农民承受不起,便逃去当了土匪。本来都是良民百姓,却偏偏被官府逼得成了强盗。谚曰‘湖广熟,天下足’,可谁知现如今湖广的农民收成的谷物却全都交了税,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这还不算,当地的官府还要借着剿灭盗匪的由头,再向朝廷多领一份俸禄,这些钱无非是从那些还没被逼成强盗的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罢了。”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四节 云龙小时候在家,长大后四处漂泊,都没听人讲过这样的话,此时听了,意外之余更是感到愤慨,问道:“这种状况没办法改变么?只能逆来顺受?” 苏公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改变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有两个。k第一个办法便是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就可以免除赋税。第二个办法,恐怕就是我刚才说的,当强盗。” 云龙泄气道:“当强盗算是什么好办法。那看来只能是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了。” 苏公子点点头:“是啊,所以现在考取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只可惜朝中没有那么多的官位,所以很多人也只能苦等空额了。” 云龙对这些官场中的事一无所知,问道:“那要等多长时间?” “运气好的话,等个几年或许能等到一个,但是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盼着这个位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云龙皱眉思索了片刻:“很多人等一个空缺?那该给谁才好啊!” 苏公子看云龙发愁的样子,笑道:“吏部的官员们倒未必有你这么发愁,给谁不给谁,关键就看谁的后台硬、谁使的钱多了。” 云龙撇撇嘴道:“考取了功名还得买官?那不如直接使钱买官好了。” 苏公子仿佛被云龙的无知给逗笑了:“呵呵,你当是什么人都能买个官做?考取了功名,这才有买官的资格!” 云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买官还得有资格?考取功名本就是为了免除赋税,哪来的那么多钱买官。” 苏公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可不就是么。很多人省吃俭用进,好不容易考中了。一时半刻谋不到差事,又不愿再回去务农,更没钱去买官,结果只能给人家当先生、写文书,混碗饭吃。” 云龙叹道:“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结果。” “这结果还不算特别坏。总算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还不算是斯文扫地。倒是那些花了血本做了官的,一旦上任就得拼命把从前付出的赚回来。即便是想当个清官,起码也得把自己买官所花费的赚回来,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这才人最坏的结果,是最让人悲哀的事情。” 云龙点点头道:“俗语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苏公子将茶碗在桌上使劲一放:“总之老百姓是越来越苦。” 云龙问道:“如此说来,朝廷对这种状况就坐视不管?” “也不算是完全不管,只是多年积习如此,要如何管也确实没个头绪。再说了,朝廷不就是由这些人组成的,又如何会花大力气去管?所以只有恶性循环,任其往坏处去了。” 云龙听了,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这么说起来,老百姓就只有做强盗一条路可走了。” 苏公子苦笑道:“白莲教在官府眼里,可不就跟强盗一样了么。” 云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一次半天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儿茶,苏公子这才开口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本来是个简单的道理,可太祖却厌恶亚圣‘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说法。万岁们躲在深宫大院中不出来,不问社稷安危,不顾百姓死活。常此以往,国将不国啊!”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却透出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眼看面前的点心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茶壶续了三回水,也淡的像白开水一样。苏公子探头看看窗外,西边的天空已经是红霞满天:“你看我拉拉杂杂的,光顾着说话,连时间都忘了。难得我俩一见如故,白兄既是随意游历到本地,若不嫌弃,不如就到舍下去住上几天,也省得再找客栈了。”云龙心里很仰慕苏公子的学问人品,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当下并不推辞,二人便一同来到苏宅。 苏宅坐落在富平县城西北角,周围一片绿树掩映,深宅大院,显得颇有些神秘。苏公子的父亲苏志魁虽然曾经在朝为官,但如今已经致仕回乡,只是当地的一个普通士绅。自从不再为官之后,他逐渐开始信奉黄老之学,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因此云龙上次来这里打听苏宅,并没有打听到这个地方。 苏公子名叫苏子文,是家中的长子。他本有一个弟弟,名叫苏子彬,十二岁的时候生病死了,结果现在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丁。父母整天都在为他的婚事着急,可他觉得如今世道这么不好,自己又还没什么作为,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婚事,一听到父母提到这事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虽说苏老爷子信奉黄老,也还没超脱到这个程度,每每气得直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老太太也为这事操碎了心。可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做父母的只是干着急,还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 苏子文领着云龙回了家,直接就进了自己的东厢房。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掌灯时分,苏子文让丫鬟随意送了些吃食过来,算做晚饭。直到深夜,两人也都毫无睡意,索性秉烛夜谈。 苏子文问道:“刚才一直都在说我的事,也不知道白兄是哪里人?为何来到此地?” 云龙怕自己的口音被对方听出来,答道:“我小时在太原府,十岁时爹娘病故,便四海为家。前几年一直在河南,如今为了寻人,流浪到了这里。” 苏子文叹道:“没想到白兄看起来随和开朗又身怀武功,身世却如此悲惨。” 云龙也已经习惯了这些,并不觉得伤感:“这毕竟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靠着贵人相助,才能活到今天,还侥幸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防身。” 苏子文问道:“那白兄如今就是孑然一身,再无亲人了?” 云龙本想点头,突然想起一个人,又摇了摇头:“有个舅舅,但他人在西域,路途遥远,我也无意去投奔。另外还有个儿时的玩伴,虽然只一面之缘,但于我有恩,颇让我挂念。我这次来,也正是为了寻访她。”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五节 苏子文听了云龙的身世,又得知他正在寻访童年时的恩人,不禁点头赞道:“知恩图报,真君子也!” 云龙喟然叹道:“只可惜几年前我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卖到了贵县的一户姓苏的人家。:不瞒你说,我此次来富平县正为此事,只是毫无线索,不知从何找起。” 苏子文仿佛愣了片刻,说道:“富平县虽然不大,但是辖区内连城里带城外算上,也有也有一万六七千户。苏姓虽不比王、张那些大姓,但料想上百户也是有的,若是没有线索还真如大海捞针。” 云龙叹了口气,沮丧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苏子文也陪着叹了一口气,问到:“不知令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云龙一直想问苏公子,就是没找到机会开口,这时忙道:“她乳名唤作妮子,原先家住西安东边五十来里的一个小村子,叫做伍家庄。她有没有大名我就不知道了,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苏子文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们家里做活的多是些小厮妈子,有数的几个丫头里,并没有叫这个名的,年岁也不相符。可叹人间疾苦,父母连自己的子女都养活不了,子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尽心孝顺。[..tw超多好看小说]圣人曾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能养’其实是对儿女最起码的要求,可如今又有多少人连这点都做不到!” “我现在最盼望的,就是能够找到妹妹。若再找不到,等到她出了阁,那我二人可能此生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云龙说着,鼻子一酸,险些就掉下泪来。 苏子文关切的问道:“她家里人也都不在了么?为何不肯告诉你她的详细去向?” 云龙简单的讲了妮子家里的情况,气道:“通常说父母走投无路才会卖儿鬻女,只恨那伍旺财见钱眼开,不但害了妮子,也害了她可怜的娘。这么大的富平县,我总不能见到一户姓苏的人家就问,贵府上有没有一个叫妮子的丫头?更何况,‘妮子’这名字在女孩里常见的,便就有,也未必就是我那妹妹。我与妮子妹妹多年未见,即使对面相逢也未必就能相认,我只能凭着童年的凤毛麟角的印象来寻,再加上种种巧合,真是让人哭笑不得。(..tw无弹窗广告)”说着,又将上次误认了妮子的事情讲了一遍。 苏子文认真的听着,开始还不时的插一两句话,后来渐渐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云龙说到妮子手上有一块胎记的时候,苏子文禁不住“啊”了一声。云龙停下来,询问的看着他。苏子文沉吟半天才说道:“刚才我对你说,我们家并无十五六岁的丫头,这是实话。但我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我也有个妹妹,今年正巧十六岁。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而是在我十四岁上时被卖到我家的。她本来是卖来做丫头的,可那年我十二岁的弟弟子彬生病死了,父母见她聪明伶俐,就将她收为义女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也不知道她的家乡究竟在哪里。只是听你说起年龄样貌,倒与她相似。最奇的是,她手上也有那么一块胎记。” 云龙听了这话,激动的心中砰砰直跳。他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已经被摩挲的发亮的十一枚制钱。他把十一枚制钱交给苏子文,说道:“既然是府上的小姐,我也不方便贸然就去相认。只是劳烦苏兄把这些铜板拿给她看,若她真是我要找的妹妹,想必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苏子文拿了制钱,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妹妹苏子墨的闺房。子墨本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哥哥来了,急忙起身行礼,笑道:“我这儿正想着要哥哥帮我改改,可巧哥哥就来了。”说着将正写着的一张纸递给子文。 苏子文接过来一看,刚填得的词,子墨刚来苏家的时候还识不得几个字,可她聪明好学,没过多久就不但能够自己读书,还学的吟诗作对。苏子文将词读了一遍,却完全没有看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铜钱的事。他未作评论,把词放到了一边,拿出那十一枚制钱,递给子墨,子墨接过钱,盯着看了半天,迷惑不解的看着哥哥,道:“好端端的,给我铜板做什么?” 苏子文心里紧张极了:“前几天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小的时候在伍家庄得到这救命的十一枚制钱,至今视若珍宝。我觉得有趣,便拿给你看看。” 苏子墨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铜板,每一枚铜板都闪着光,边缘都被磨平了。她看了看,突然有些生气似的把铜板扔到了桌上,嗔道:“什么人的东西,都拿来给我看。”铜板在桌子上弹跳、滚动,有几枚在桌面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滚到了地上。 苏子文连忙捡起铜钱,收进帕子里,责怪道:“我是觉得有趣才拿给你看,你干嘛乱扔。这可是人家的宝贝,万一丢了我可赔不起。” 苏子墨不接他的话,又拿起那首词,上前一步拉住苏子文的衣袖,央求道:“哥哥先别管那些了,帮我看看这个。” 苏子文脸上一红道:“别闹了,我还有急事,回头再给你看。”说罢慌忙抽出胳膊,径自出门去了。苏子墨在后面痴痴呆呆的看了半天,直到哥哥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才回房去。她也没了刚才的兴致,笔墨纸砚都扔在桌上不管,怏怏的歪在床上发呆。 贴身丫头翠儿风风火火从门外进来,边进门边道:“小姐,我刚在门口看见少爷,可是来过了?” 苏子墨蔫蔫的道:“来啦,没说两句话,又走啦。” 翠儿见小姐在床上歪着,笑着过去拉她:“来过就好啦,干嘛还这么没精打采的。今儿天气好着呢,走,咱们出去逛逛!”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六节 苏子墨白了使女翠儿一眼,道:“老爷太太都在呢,我出去逛了,回头挨打的还是你!” 翠儿光想着逗小姐开心,倒忘了这事儿,吐了吐舌头,笑道:“只要小姐在老爷太太面前替我求求情,不就没事了嘛。說閱讀,盡在” 苏子墨朝枕头上一歪,叹了口气道:“老爷太太最近正看我不顺眼呢,我可不想再去招惹他们。” 苏子墨虽只是苏家的义女,但苏老爷、苏太太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的疼爱决不逊于对亲儿子苏子文。苏子墨刚被卖到苏家的时候,就对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苏子文萌生了好感,只是自己是个丫头,当时年纪又小,故而没有敢多想。苏子文虽然也喜欢这个美丽聪明的女孩,但自从听说爹爹想把她收为义女,就有意的疏远她。老两口对苏子墨的心思也有所察觉,他们并不嫌弃子墨出身贫寒,苏太太也曾动过让这义兄妹二人结为夫妻的念头。只是子墨打小早就姓了苏,与苏子文也是兄妹相称。二人若此时结亲,一来还得给子墨改回原先的姓氏,二来也难封住旁人的嘴。外人知道的只当是苏家买了个童养媳,不知道的,还不一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苏老爷是个好面子的人,对此事坚决不同意。 苏家有女初长成,来说媒的人早已络绎不绝,可苏子墨老是说自己年龄还小,每次见有人来说媒就跟苏太太闹脾气哭鼻子,只说自己舍不得离开苏家,搞得苏太太也狠不下心来就让她出门子。 苏子文刚刚从子墨房间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去跟云龙说这事,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过来:“少爷,老爷太太找您呢。让您赶紧过去。” 苏子文把包着铜板的帕子往怀里一揣,跟着小厮来到上房。刚来到上房门口,就听到房间里有两个人有说有笑。只听苏老爷道:“子文的婚事解决了,我也算了却了平生最大的心事。”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如今我们都老了,儿女也都大了,若能结成亲家,也不枉你我二人几十年的老交情。” 苏子文一听又是说自己的婚事,不禁眉头一皱,咳嗽了一声,进了门,向父亲行礼。苏老爷的笑容还在脸上荡漾,他今天的心情显得格外好:“子文啊,快来见过你邹伯父。你邹伯父一直在京里做官,我们两个也有十来年没有见过面,最近他致仕回乡,今日专程来我们家里叙叙旧。” 苏子文冲着同样满脸笑容的老人行礼道:“见过邹伯父,家父常常提起您。” 邹平智端详着子文,呵呵笑道:“世侄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颇有苏兄当年的英姿啊!我那小女,还怕真是有些高攀不上了。” 苏老爷心里高兴,口中却谦道:“犬子表面看上去还不错,但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只盼着他成了家,能脚踏实地的好好过日子啊。” 苏子文听两位老人一唱一和的,自己无趣,也不敢插嘴,又听他二人当面说起婚事,不觉有些尴尬。 邹平智见苏子文窘得满脸通红,笑道:“苏世侄志向高远,想必不愿为家室拖累。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苏老爷摇摇头:“邹兄莫要助长了他胡闹。我就是对儿女太过骄纵,尤其是那个女儿,还没出阁,更是被内人宠坏了。前些日子也给她择定了人家,只等着对方来下聘了,只盼着她到了婆家,别让人家挑理才好。” 苏子文吃了一惊,心道:“没想到爹爹竟然暗自就给子墨择定了人家。今早看子墨的反应,一定还是完全蒙在鼓里。我与她总是有缘无分,等到她出了嫁,日后再想见上一面,怕也难了。” 苏老爷瞟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苏子文,咳嗽了一声:“子文,我与你邹伯父已经说定了,下月初五就是吉日,到时你便随着媒人去邹家下聘礼。”子文本正在胡思乱想着子墨的事,听了这话,忙恭敬回道:“一切遵从爹爹吩咐。” 那边苏子墨正跟使女翠儿闲聊,忽听有丫头报告说夫人来了,忙起身整理衣衫。刚把头发拢好,就见苏夫人被丫头扶着进门来。子墨忙迎上前去请安,又扶着夫人进到里屋。苏夫人见子墨神情恹恹的、头发又有些散乱,关切的问道:“墨儿,身体不舒服吗?” 子墨又用手拢了拢头发,答道:“没有,娘,只是刚才读书累了,略略歪了歪。” 苏夫人心疼的看着女儿:“女孩子家,别总、读书。有空也做做女红,瞧你给你爹绣的那荷包,都多久了还没见你爹用上。” 苏子墨给母亲让了座,撒娇道:“娘可别冤枉了女儿,虽然那荷包还没绣完,不过女儿也不是光知道偷懒。女儿新绣的这对枕套,娘倒看看好不好?”说着,使女翠儿拿过来一对枕套,苏夫人接过来一看,枕套双鸳鸯,绣了一大半了,在碧水之上,栩栩如生。 苏夫人双手拿起枕套,端详了半天,配色、针法无不精妙,确实不错。苏夫人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绣的好是好,只是这鸳鸯,绣了来,可是当嫁妆?” 苏子墨羞红了脸,一把将枕套抢过来,说道:“您就知道拿女儿说笑,早知这样就不给您看了。” 苏夫人将女儿搂在怀里,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今儿个来,正是想说说这事。” 苏子墨一听这话,脸色立变,在苏夫人怀中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本来娇羞的神色顿时换成了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苏夫人看女儿又是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每次一提到婚事,你便闹情绪。娘虽然也舍不得你,可女大不中留啊。” 子墨在母亲怀里扭动了一下,哀求道:“女儿不愿离开母亲,女儿愿意一辈子陪在母亲身边,伺候母亲。”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七节 苏夫人摸摸子墨的头,劝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能总使小孩性子。尽在今天是你爹要我来告诉你,人家,你爹已经替你找好了,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绝不会委屈了你。你的心思,娘也不是不知道,今儿个索性也跟你把话说开了,那个念头,你是断也得断,不断也得断。我们家容不得那种事情发生。等出了门子,到了婆家,可就没有娘这么处处护着你了,你可千万别让人家挑理。” 苏子墨听着听着,哭了起来,苏夫人又劝了半日,方才狠下心走了。苏夫人走时,子墨虽已不哭了,可心却死灰一般,早凉透了。翠儿见小姐这样,也不敢说话,只在旁边默默陪着流泪。 苏子文虽不知道妹妹这里已经是天翻地覆,自己的心里却也是五味杂陈。他回到房间,正看见云龙迎了出来,忙从怀中掏出包的仔仔细细的铜板,还给云龙,歉然道:“白兄,想必是我太多心了,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我妹妹并不认得这些铜板。”云龙虽然心中失望,但也只得接过铜钱,反过来又对子文说了些宽慰的话。 二人各怀心事,自己闷闷不乐,却又怕扫了对方的兴,都尽力说些话来讨对方开心。.tw[]子文这时生怕再见到父亲或是妹妹,提议道:“白兄既来了敝县,这里虽然没有什么胜景,也好歹走走看看,不枉来一趟。”云龙虽然并无兴致,却也强打精神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欣然答应。 接下来几天,二人早出晚归,只在城里郊外四处玩耍。子墨几次派丫头来请哥哥,都吃了闭门羹。子墨只当是哥哥有意避而不见,心里更是烦闷。 这一日,她也不派丫头,直接来到哥哥的厢房。子文刚同云龙出门去没多久,房间已被下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子墨虽一直仰慕义兄,却很少来哥哥房间,这时看着四下里的书画陈设,倒有好些是没见过的。她想在房间里等着哥哥回来,便随意四处看着。书桌上,摆着稼轩长短句》,子墨随手拿起来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着批注,显是子文最近正在细读。子墨一页页翻看着,看到一阕《一落索》,她默诵一遍,心中颇为所动,就将这页倒扣在桌上,自己回房去了。 子文晚上回来,有下人报说今日小姐亲自来过。子文皱了皱眉,他早知道这几天子墨天天派丫头来,也听说了母亲已经去跟子墨谈过,但他始终假装不知,不愿去跟子墨面对。 进了房间,桌上自己看的《稼轩长短句》倒扣着,他从不会这样,每次看完书,他都会将书好好的合起来,放到一边。“又是子墨这个丫头。”子文一边想,一边拿起书来一看,果然并非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一页。他正想合上书,不经意瞥了一眼书页,却见正落索》: “锦帐如云处。高不知重数。夜深银烛泪成行,算都把、心期付。莫待燕飞泥污。问花花诉。不知花定有情无,似却怕、新词妒。” 子文脑子里嗡的一声,看这词中的意思,不消说,这是子墨在跟自己表白心意。这几日爹娘总在催促他的婚事,已经足够让他心烦意乱的了。子墨又在这里添乱! 他本待装作不知道,思忖了片刻,又觉得此事迟早要有个了断,遂拿过一页诗笺,写道: “乱世从来不自由,琴鸣瑟和念已休。荒冢处处埋侠骨,曷必红颜泪眼收。” 写完后,将诗笺折好夹在稼轩词里,叫了个不识字的老妈子把这本书送到小姐房里。 子墨正在床上辗转难眠,听说哥哥派人送了书来,忙叫翠儿拿来。她一看正是那本稼轩词,知道哥哥已然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慌的砰砰直跳。她定了定神,红着脸、颤着手打开诗笺,只看了一眼,脸就变得煞白。子文这诗的意思她也看懂了,显然是说目前不愿考虑男女之情,可自己哪还有时间等到“乱世”变成“治世”?听说爹娘也要给哥哥娶亲,而哥哥却并未反对。这诗里所说的意思不过是对自己的敷衍之辞罢了,归根结底,他还是害怕世人的口舌。 翠儿在旁边看着小姐突然变色,吓得忙过去一把扶住,她也不知道那笺上写的什么,只得一连声道:“小姐莫急,莫急!” 子墨既然已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她一个女儿家,主动向人表白心意,已经是破天荒下了很大的决心。如今被人家拒绝了,还怎能再纠缠。子墨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她写了首《钗头凤》,第二天又叫翠儿把那书还回去。 子夜都惴惴不安,睡不踏实。子墨是个烈性子的女孩,她收到自己的诗笺,会作何反应,子文在心里一直打鼓。他见翠儿气鼓鼓的还了书来,知道子墨最起码没有想不开寻了短见,总算略略放心。他打开诗笺,只见上面写道: “红莲叶,青竹屑,两心真意坚如铁;出村落,转朱阁,苏门虽入,同堂难舍,错!错!错!莲心裂,笛音咽,叹春归处芳菲灭,丹心墨,红颜褐,锦衣失彩,落花萧索,祸!祸!祸!” 这钗头凤》是子墨昨天晚上写成的,她写了一宿、哭了一宿,笺上隐约可见斑斑泪痕。子墨若不来苏家,二人不会认识,也自不会有如今这段公案,更不用在外人面前还要避这兄妹**的嫌疑。 子文愣了半晌,见翠儿还立在当地没走,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翠儿也不顾主仆之间的分别,狠狠说道:“小姐说,让把这个给少爷,还说,让少爷尽早回信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撂在桌上,扭头就走了。 子文知道翠儿是心疼子墨,所以恨自己绝情,呆呆的愣了半晌,才从桌上拿起那布包。布包里,是一对还未绣好的鸳鸯枕套。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八节 子文又看了半天,才将那首《钗头凤》和枕套仔细收好,看到子墨这样,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說閱讀盡在子文在桌旁呆坐了半天,又回了一张字条,写道: “骤雪风徐暖,骄阳水碧凉,隔霾望月月深黄,远眺江边锦雉似鸳鸯。” 子墨拿了字条,痴痴看了又看,喃喃自语道:“若真是我将锦雉错认成鸳鸯,倒还好了。” 翠儿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见小姐嘴里念念有词的只是发愣,急道:“小姐还有闲心说什么锦鸡鸳鸯的,听说今天男方已经派人合了八字,老爷太太连大婚的日期都定了,小姐再不拿主意,可就真没办法了。” 子墨反倒笑了:“我能拿什么主意,老爷太太这次是铁了心要让我出门子,哪儿轮得到我拿主意。” 翠儿满脸通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出了汗:“那,找少爷想想办法?他即便不跟小姐……”她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忙改了口:“听说那边那个是个纨绔子弟,少爷总不能眼看着小姐嫁过去受苦。” 子墨冷笑了一声道:“受苦?老爷太太给我选的婆家,在他们看来,只有是去享福,哪里会是受苦。少爷跟老爷太太是正经一家子,怎么会向着我。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少爷自己不也马上要娶亲了,他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儿顾得上我。” 翠儿急得团团转,口中直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赶紧显显灵,怎能眼看着我家小姐受苦受难。” 子墨看着翠儿的样子,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小的时候,我娘也是整日求神拜佛,也没见哪个菩萨显了灵。” 翠儿从前听小姐说过一些来苏家之前的事情,知道她从前也是穷人家苦命的孩子,叹道:“小姐能来了苏家,谁知道不是哪个菩萨显灵的?” 子墨惨然道:“在这儿虽然吃得好穿得好,老爷太太待我也像亲生女儿一样,但毕竟不是自己亲娘。”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娘如今怎么样了。” 这一席话,勾的翠儿也想起家来,两人谁都不再说话。 两个丫头搀着苏夫人款款进入房间,子墨一见娘来了,连忙打起精神,上前请安道:“娘今天怎么有空来我房里。今儿是十五,娘没去庙里烧香么?” 苏夫人本来担心子墨还在闹变扭,这时见她精神还好,放了心,笑道:“你过糊涂了。昨儿十五,我已经去拜过了。” 子墨想了想,笑道:“可不是嘛!还是娘最虔诚,哪个月都不会记错日子了。” 苏夫人见子墨高兴,试探问道:“你的事……你爹爹可找你说过了?” 子墨就知道苏夫人三句话离不了自己的婚事,脸上一红,道:“爹爹怎会找女儿说这个。” 苏夫人笑道:“我也是糊涂了。关心则乱,总怕你到了那边受委屈。” 翠儿在旁边听着,急得插嘴道:“夫人,未来姑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苏夫人道:“你个小妮子这么强的好奇心!这是老爷亲自选的,错不了!” 子墨见她们当着自己的面就谈论这个,心里难受,又觉得怪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来苏家这些年,爹娘待我就像亲生的一样,从不曾亏待过我。只可惜我是个女孩,不能长久在爹娘膝下孝敬。这一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说着,眼圈已然红了。 苏夫人听子墨这话,感动的将子墨搂在怀里,说道:“女人家,迟早也得有这一天。有你这份心,记着爹娘待你的好,也算是不白疼你。” 母女二人好像生离死别一般,抱头净说些伤感的话。把个翠儿也惹得配上了不少的眼泪。 等苏夫人走了,子墨独自愣了一会儿神,把翠儿喊来问道:“你上次去少爷房里,可看见了另外一个公子?” 翠儿想了想,道:“看见一个,听说是少爷在外面结识的朋友,在咱家住了有段日子了。” 子墨走到门口,看看四下没别的丫鬟,将房门掩上,低声道:“你这就去找他,小心别让少爷或者旁的人看见了。对他说我今晚子时在后花园石亭旁边等他,有东西要让他帮我**去。记着,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翠儿听了,大惊失色道:“小姐与此人素不相识,他虽然是少爷的朋友,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时候,怎能见个陌生男人?” 子墨瞪了她一眼,小声道:“你小声点,万一让别人听见了,那才真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了。这事你不必深究,我自有主张。你只要把话带到,再嘱咐他别让少爷知道就行。” 翠儿将信将疑来到子文房门外,她刻意从后院绕了过来,没有碰到其他的丫鬟小厮。可这时也不知道少爷在不在屋里,她也不敢贸然进去。翠儿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房中子文道:“白兄且坐坐,老爷太太叫我去说话,我去去就来。”翠儿一听,连忙藏在屋旁树后。 眼瞅着子文出了二道门,翠儿这才进了子文房间。只有云龙独自在房里,正在翻看子文架上的书籍。云龙这些日子看苏府上下忙着筹备两桩婚事,本早就向苏子文辞别。可苏子文心里烦闷,反倒想让他陪着说话解忧,免得剩下自己一个人,每日只能想着不情愿的婚事。云龙也只好客随主便,就这么住了下来。 苏家义兄妹两人的事,苏子文虽没有明说,但云龙也已经看了个大概。他虽不知道子文是真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碍于兄妹这个名分不敢对子墨有所表示,抑或因为天下之事不愿考虑儿女情长,但总时时为二人有缘无分而感慨。 翠儿来到房中,轻轻咳嗽了一声。云龙回头一看,见是上次来过的丫头,忙放下手中的书,招呼道:“苏公子去上房有些事,姑娘稍等等。” 翠儿想到要与陌生男子说话,先飞红了脸,扭捏了片刻,这才将小姐交待的事情说了。 第一十八章 重逢第九节 云龙一听居然是苏家小姐要自己带东西出去,也窘得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方问道:“姑娘可知道是要带什么东西?” 翠儿没好气道:“总归是重要的东西。,尽在否则小姐让我交给你便成了,何必还要带话这么麻烦。小姐既没对我说明,我也不便细问。反正你可别想歪了,我家小姐可是正正经经大家闺秀,你可别走漏了风声,坏了我家小姐名声。”云龙吓得连声答应,翠儿又叮嘱了几句,才不放心的走了。 翠儿走了,云龙倒犯了难。苏家小姐捎信儿要与自己半夜里花园幽会,这么大的事儿要不要跟子文说?可人家千叮咛万嘱咐别走漏了风声,尤其交待别让少爷知道了,显然是十分信任自己,才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自己又怎能辜负了人家小姐的一片苦心? 上次与苏家那个丫鬟约定半夜见面,使得她命丧黄泉,虽然云龙并没有任何的责任,但也让他心里结了个疙瘩。这次的情形跟上次如此相似,不会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云龙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几次想要开口跟子文商量,却又觉得不妥。苏家义兄妹二人之间的那份暧昧,终于使得云龙下定了决心,此事不能跟子文说,他必须在晚上按时赴约。(..tw) 到了约定时间,云龙假装出恭,偷偷溜出房间,来到后花园石亭旁。还没靠近,便看见一位少女正站在石亭旁边的阴影里。云龙忙走过去,一阵风吹散了云彩,月光皎皎,洒在少女洁白如玉的脸庞上。云龙一抬头,正与苏小姐四目相对,可不活脱脱就是当年的妮子! 云龙心中一荡,险些叫出声来,可对方既然不认识自己的信物,自然不会是她。只恨天公捉弄,先是让一个同名的姑娘来愚弄自己,又拿这么像的人来扰我心神。云龙的心跳的厉害,嗵嗵直响,仿佛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盖住了,他低声道:“苏小姐,不知找我来何事?”。 苏子墨也早已紧张的一颗心都到了嗓子眼,她定了定神,浅浅一笑,说道:“这东西,如今总算可以还你。”说着,将一个物件交到云龙手上。 云龙低头一看,手中的物件是一枚錾着“龙起云兴”字样的金锁,可不正是儿时送给妮子的信物。他只觉得一股血涌了上来,还没说话,只听苏子墨又道:“当年你从后山走,没有迷路吧?” 云龙一阵恍惚,立刻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对着自己微笑。过了半天,云龙才沙哑着嗓子道:“妮子妹妹,我可算找到你了。还好老天爷没让我走,若是我已经走了,我们俩可不又擦肩而过。” 苏子墨并没有他那么激动,依然微笑道:“我也没想到真会和你再见,本来也不打算跟你相认。我们毕竟都大了,各自也有了各自的生活。”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只是现在苏老爷要我嫁给个纨绔子弟,我不愿意,只好找你帮忙。” 云龙听她言语决绝,似乎并未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内心深处涌出一丝莫名的失落。他知道妮子现在心中恋着子文,不觉有些酸溜溜的:“我虽只拜见过苏老爷一次,但也可以感觉到苏老爷为人非常好,我也听说了苏家老爷太太待你视同亲生,必定不愿意让你受苦,你再央求央求,也许还能说服他。”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发自内心。 苏子墨仿佛没有察觉到云龙语气里的味道:“老爷太太都很好,对我也很好。可依他们想,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子,能嫁到个大户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就不会受苦。他们哪里想得到其他!” 云龙听出子墨话里有话,也顾不得太多,直说道:“那件事,恐怕是难成!” 苏子墨抬眼望了望云龙,冷冷道:“你若也与他们一样迂腐,活在别人的口舌之上,就算是我看错了人。我自不会再麻烦你,规劝的话就请免了。” 云龙忙道:“我并没打算规劝,也没资格规劝你。但世人眼光口舌即便是你不在乎,也无法要求苏家老爷太太也都同你一样。不知道你想要我帮什么忙,若是让我出面劝劝苏公子,那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跟苏公子萍水相逢而已,我的话不知道他能否听得进去。” 子墨听他这么说,自觉刚才言语刻薄对云龙有些不公,口气缓和了些,叹道:“劝他,我已经不想了。他若能想到我所想的,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云龙心中隐约觉得也并不真想撮合他们二人,忙岔开话题道:“你说要我带东西出去,不知是什么东西?” 子墨猛地抬头盯着云龙的眼睛,眼神里再一次浮现出当年那种坚毅的神色:“就是我自己。” 云龙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仿佛子墨马上就要抓住他逼他把自己带走似的。他连连摆手摇头:“苏家对你这么好,你如今不辞而别,他们该多伤心。” 苏子墨向前了半步,依然用坚毅的眼光逼视着云龙:“苏家对我有恩,我日后会想办法报答。就算今生无法报答,来世报答便是,但如今,我只能先顾自己了。当年你从你舅舅身边跑出来,不也说不出个原因?可我却理解你,还帮你逃了出去。你当年说过要报答我,难道说话不算数了么?” 云龙愣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苦苦寻觅着妮子,不正是想把她从现在的地方接出来,让她跟着自己,两人一起浪游江湖吗?怎么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妮子这么坚定的要求自己带她走,自己却反而退缩了?难道,自己就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妮子嫁给别人,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子墨不容云龙再有什么犹豫,接着说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给家人的条子也留好了,只等你一句话,我们立时便可以出发。”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一节 云龙看子墨态度坚决,只得答应了她云龙流浪了这么多年,习惯了把要紧的东西随时都在身上带着,子墨一听此言,立时便要出发。(..tw)云龙只觉得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总得有些什么交待:“你我一起不辞而别,这事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不如我给子文留个条子,将我二人相认之事说明。” 子墨此时只觉得一阵兴奋,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似的。她生怕再节外生枝,坚决的说道:“我已经在房中留了一张纸条,将此事说清楚了。大丈夫不拘小节,你再磨磨蹭蹭的留条子,万一惊动了别人怎么办?我既然已经决意要走,当然前前后后权衡过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也无所谓了。”说着,从亭子后面拿出早已藏好了的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当初来苏家时穿戴的旧衣服,都是娘亲手给做的,虽然时隔多年已经小了不能穿了,但子墨一直不舍得扔掉。包裹里还有自己平时攒下的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一些首饰。子墨从小就知道,穷家富路,在苏家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有太太给张罗好了,出了门,处处都得花钱。.tw[] 云龙见子墨连包袱都打好了,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当下也不多言,立刻找路带她出去。子墨不会武功,自然不能想什么翻墙之类的办法。云龙刚到苏宅的时候就曾四下里观察过,各个房间的布局,哪里是花园、哪里有后门都看的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论到什么地方,都提前将自己的退路规划好。这时,二人并没有费什么功夫,便来到花园旁的小门,云龙就打算带着子墨从这里溜出去。小门用一根铁链拴着,并没有上锁,从里面轻易就可以打开。苏家平时看着人丁兴旺,到了晚上大家一入睡,四处寂静无声。两人没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离开了苏家。 此时虽正值盛夏,但是深夜的凉风袭来,映着漆黑的夜色,倒是颇有一丝寒意。二人一言不发行出半里路,回头望去,苏家的宅子已经完全消失在夜幕中,只剩门前的两只灯笼还若隐若现的摇曳着,显得格外凄凉。 苏子墨突然停住脚步,向着苏家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tw)虽未出声,却已泪流满面。 云龙多少了解子墨此时的心情,但是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却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不多时,子墨便擦干了眼泪,起身继续赶路。 二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憩了一会,约定仍以兄妹相称。待天刚刚见亮,便起身出了城。夏日的清晨,天气凉爽,微风吹拂着,让人很是惬意。云龙只觉得一阵迷糊,仿佛两人并不是刚刚从苏家逃婚出来,而是在悠闲的散步。他看了看子墨,她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云龙有些心疼的问道:“子墨妹妹,你下一步打算到哪里去?” 子墨依然低垂着眼帘:“我想回伍家庄去看我娘,把我娘也接出来。” 云龙方才想起,子墨还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这个时候子墨的情绪正激动,云龙怎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子墨见云龙半天都不回答,奇怪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云龙连忙将眼神转开。子墨起了疑心,她倏地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娘出了什么事?” 云龙不善撒谎,脸色立刻涨得通红。子墨知道事情不好,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云龙见瞒不住了,只得将自己两次去伍家庄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并将伍氏交给自己的玉佩也拿给子墨看了。 子墨哭了半天,又拿着玉佩摩挲了半天,想起当日自己对云龙真是充满了信任,又感念云龙果真不负她望。这玉佩曾是云龙给她的信物,如今却又成了母亲唯一的遗物,而且多亏了云龙,否则自己的身世也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不会被自己知道。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 两人在路上各怀心事并不多言,只是不疾不徐的往伍家庄走去。此时的云龙,虽然依旧放不下家仇,但是与妮子的重逢,毕竟让他欣慰了许多,似乎多少年来没有今天这样踏实过。虽然此时二人的心情和气氛并不怡然,但他相信假以时日,二人一定会相处融洽。 而子墨呢,离开了这么多年给她快乐的苏家,踏上了阔别多年的故土,仿佛是偿还多年来欠下的债一般,显得非常平静。虽然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她而去了,可她却依稀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在她眼前展开。 二人回到伍家庄,这回连伍旺财也不见了,问问邻人,也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有人认出了妮子,告诉她伍旺财自从伍氏去世之后,每天只是吃酒,如今说不定已经醉死在什么地方了。二人依着邻居的指点,找了半天,才找到伍氏的坟。那是一座新坟,勉强能够称之为“墓碑”的细细一条松木上刻着“伍氏之墓”四个字。子墨心里一阵难过,母亲一定不情愿带着这样一个名字离开人世,她在世的时候就处处不顺遂,过世以后还仍然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长眠于地下。子墨心里的酸楚苦衷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她使劲的将那块粗糙的木条拔了出来,放声大哭,泪如泉涌,一股股顺着两颊掉落在泥土上,晕开了。 子墨跪在坟前,一边给母亲讲着这些年的经过,一边用手给母亲的坟填着土,摘去了新坟上的细草和落叶。云龙跪在子墨的身后,看着子墨抽泣的背影,想起了子墨娘亲的音容,也跟着默默地流泪。 哭了半天,子墨擦了擦眼泪,起身问道:“爹爹的坟在何处?我也想去看看。” 云龙跟着站起身来:“婶婶说,叔父的坟就在村后的山脚的一棵松树下。她说那棵松树像是从石缝里长出的,而且紧贴着山崖,却长得非常高大,应该不难认。”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二节 子墨沉默了半晌道:“我娘的心不属于这儿,身后一定也不想葬在伍家庄。,尽在她应当跟爹爹葬在一起。云龙哥哥,找到爹爹的坟后,可不可以帮我把娘迁过去?”云龙使劲的点了点头。 二人并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子墨娘亲所说的那棵松树,只是那里除了比旁边略微隆起外,已经看不出是一座坟。木质的墓碑早已断掉,湮没在了齐腰的杂草中,很是荒凉。 不知多少次,子墨都想,自己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可恶的爹爹,什么时候自己和娘才能不受爹爹的打骂欺辱。可每当跟娘说起此事,娘总是搂着自己哭。今天她在真正爹爹的坟前,才突然明白了母亲的苦衷,想起伍旺财从前的种种恶行丑态。她突然觉得,原来伍旺财不完全是可恶,甚至还很可怜。 云龙和子墨合葬了子墨的父母,又唏嘘的哭了半晌。云龙哭的不只是子墨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双亲,他黯然想到,自己和子墨的身世都是这样凄惨,小小年纪就只能对着冰冷的坟墓寄托哀思。 想到这里,云龙叹口气道:“我们二人如今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了,从今往后只有相依为命。(..tw好看的小说)”子墨没有答话,只是哭的更伤心了。 等子墨哭够了,二人回到伍家老宅,仍然没有看到伍旺财的影子。云龙在村口的小饭馆里买了些小菜和馒头,两人对坐吃饭,谁都不说话。快吃完了,子墨突然道:“今天子文哥哥娶亲,这时节,该入洞房了吧。”云龙听闻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可子墨还一直将这事挂在心上。云龙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子墨把筷子一放,道:“我吃饱了,先去睡了。”说罢起身回到自己从前的小屋。 云龙也没心思再吃,胡乱收拾了碗筷,到伍旺财从前的房间睡了。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回想起五年前他在这里匆匆度过的那一晚。如今物是人非,伍氏死了,伍旺财不见了,妮子变成了子墨。两人的心境更是时过境迁,子墨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她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自己琢磨不透。别说子墨,云龙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清楚。 自己一心想着要找到妮子,如今找到了,心里自然非常的兴奋,但是似乎找到的子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妮子。想想看,似乎反倒是假妮子死的时候自己的情绪要更激动一些,不知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开始时子墨不认自己的铜板而感到失落?是啊,自己珍藏了这十一枚铜板,宁可饿死也不舍得花,而子墨竟然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子墨一门心思在子文身上。苏大哥心地善良,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家境又好,自然讨人喜欢。自己无亲无故,跟小叫花子相似,自然…… 想到这里,云龙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寻找妮子妹妹是为了报答她对自己的深情厚谊,若非她的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自己,恐怕自己无法逃过夏峻等人的追赶。怎么此时自己却跟苏子文比了起来,真是荒唐。 想起苏子文,云龙觉得,若非桎梏于世俗,子文和子墨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子文喜欢的东西,无论诗词歌赋、文韬武略,子墨无不精通。而自己除了会些拳脚,这些年在其他方面几乎没什么进展,别说跟子文相比,就是跟子墨比起来也是相去甚远。 他又想起了五年前后,子墨的两张脸。五年前妮子虽然生活的苦,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坚毅,而如今,子墨出落得更漂亮了,皮肤更细腻白皙了,但是总有一种幽怨的感觉。唉,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将这一件件痛苦的事情都加在自己头上呢。 想到这里,云龙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两臂中间。忽然,他听到子墨房间中传来一声响动,他本来就毫无睡意,凭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到子墨房门口,想看看有什么异样。云龙轻轻推了推房门,只见房门紧闭,显然是插着门闩,他轻声的喊了子墨两声,没有回音,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竟传来微微的挣扎声。 云龙心里大叫不好,也顾不上许多,双手叫力向门上推去。一声巨响,门板应声而开。原先从里面顶着门的一张小柜倒在地上,东西撒了一地,也不知子墨拿来的力气把它搬过来的。房间正中,子墨吊在房梁上,还在挣扎,脚下是屋里唯一的桌子,一张小凳被她踢翻在桌上。云龙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由分说将子墨抱起、解下,子墨瘫软在床上,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云龙大声的喊道:“你为什么要做这傻事?”看到她咳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云龙又心疼又生气,想要骂她,又不忍心。子墨咳了半天,方缓过气来,对云龙说道:“如此,我又欠你一次人情了。” 云龙板着脸不理,子墨叹了口气,不知是对云龙,还是对自己,悠悠说道:“我本觉得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不想老天不让我死,大概是我想错了。”子墨见云龙焦急的样子,心有不忍,反而安慰他道:“我已经为他死过一回了。从今往后,我与他便只是兄妹,再没有其他了。”云龙仍不放心,子墨冲着云龙点点头,那笃定的表情竟让人无法不信。她不再理睬云龙,和衣躺下,不一会儿竟睡着了。云龙见她睡的安详,又站了良久,方才信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带好房门,出去了。 这一夜,子墨睡得很沉,云龙却睡得很轻,迷迷糊糊的只是做梦,直到天光见亮才勉强睡着。第二日,子墨一大早就起身,煮了粥,做了几样小菜。收拾停当了,见云龙还没起身,便做起针线来。她将云龙的一件旧衣服,略改小了些,自己穿上,又拿起云龙的另一件旧衣服缝补起来。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三节 云龙推门出来,第一眼看见子墨正在缝纫,扭头又看见火上的热锅,心里漾出一股暖意。k至少看这样子,此时的子墨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寻死觅活的子墨了。 子墨看云龙从房间里出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微微一笑,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像不像?” 云龙打量了她半天,笑道:“你穿这男装,倒也好看,英姿飒爽。但却不太像。” 子墨低头看看自己,纳闷道:“哪里不像?个子太低了?” 云龙想了想道:“身形胖瘦、个头高矮,本就因人而异。我说不像,主要是眼神不像。” 子墨奇道:“从没听说过男女眼神还有不同,你倒有什么不同?” 云龙嘿嘿一笑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看你眼睛里有不曾见过的神色,比别人都明亮清澈。” 子墨脸上一红,嗔道:“你才见过几个人,倒有这么多道理。”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云龙不觉也脸上一红,上次那个黑衣人,也是莫名其妙就生了气,还差点害自己丢了性命,这时想起来竟然并不觉得仇恨,反倒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她的眼神中虽多了几分戾气,却也是同样的清澈明亮。 子墨转身把锅上煮的粥和几样小菜端上来,说道:“这些都是几年前我常吃的,以前都厌倦了,这几年不吃竟然有点想念。不知道合不合你大户人家少爷的胃口。” 云龙突然觉得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叹口气说道:“如今家破人亡,还谈什么大户,流浪江湖,有口吃的就算幸运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子墨见他言语苦楚,知道失言,也不敢多问,转开话题道:“你瞧这松蘑,平日里可难得见了,今天我一早出门,可巧就发现了这一大朵。五年前你来我们家的那天早上,我也发现了一朵,你瞧你是贵人不是?” 云龙勉强笑笑,吃了几口,果然滋味鲜美。 过了一会,子墨淡淡问道:“你当年从这儿逃走,往哪里去了?” 云龙收了收心思,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并往后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子墨当年虽然与云龙只有一面之缘,但毕竟是患难之交,故而心中有特别的感触。这些年来,虽然只是偶然想起,但并非没有牵挂。之前看到十一枚铜钱,她也马上就回忆起了当年的往事,之所以没有立刻相认,只是不想让苏子文误会。如今既然已经放开了那一段情愫,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便将云龙当成是最亲近的人了。 子墨听了云龙一番讲述,感慨道:“也真难为你这么多年,连个正经能倾诉的人都没有,还得隐姓埋名过活。我儿时已经憋得够了,现在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一定要去说去做,管他能不能成功,总是不要委屈了自己,徒增后悔。” 云龙点点头道:“我只是心里想着报仇这事,便不敢像你这么洒脱,可如今仇也报不了。之前我的目标就是找你,如今了了这桩心愿,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说着无奈的笑笑。 子墨却不像他那么悲观:“武功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也不晓得你离打赢秦辉差着多少。但是我觉得,诛杀此贼可以不择手段,能够手刃仇人当然解恨,但是如若不能力夺,那就智取。可是秦辉那贼城府极深,老奸巨猾,想要用智也不容易。况且,若要用智先要知己知彼,我们现在对他知之甚少,又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也是有劲没处使。依我看,你的功夫不能松懈,不过报仇之事也不必过于着急,圣人说过,欲速则不达,功夫还得一步步练,就算有捷径,也不能一步登天,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你还年轻。” 云龙心悦诚服的点点头,说道:“这些道理我也懂得,但说来容易做来难。只就说练功这一条,光靠我自己练习,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练成。” 子墨道:“那何不在江湖上历练历练,你我涉世尚浅,说句难听的,此时若是同秦辉遇上了,还不是以卵击石,还谈什么强攻智取。你虽然去不了少林寺,可不可以隐瞒身份去些别的门派。” 云龙笑了笑道:“你这一番话倒是让我受益匪浅,没想到你足不出户,却有这见识。不过另投门派的事是行不通的,身份瞒得住,功夫可是瞒不住的,想当年在少林寺,慧光大师一出手就试出我会达摩拳。” 云龙顿了顿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子墨深深作了个揖,笑道:“不过你这个师傅我是拜定了。” 子墨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她平时从子文那里听来、从来的这些道理,也是头一回对别人说出来,自己也颇吓了一跳,又有些小小的得意。 子墨脸红道:“我这也是旁观者清,一点雕虫小技,哪算得上什么真本事。” 云龙确实发自内心佩服子墨:“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是幸运,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像你啦,郑掌门啦。”他想起郑掌门已经仙逝,不由得又伤神了起来,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你说的对,可能以前我心太急了,才理不出头绪。慧然方丈、空闻大师和陈大侠都是武学宗师,也都让我受益匪浅,我按照他们的指点来练功,假以时日,不愁斗不过秦辉。何况从今往后,有你的帮助,我们岂不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话说的,把子墨也逗乐了。过了半天,子墨方道:“说到秦辉的下落,官府怕是难以指望的上,若是江湖上有什么正义之士,或许还能帮上点忙。” 云龙摇摇头:“只怕就像陈大哥说的,近来这些案子根本就不是秦辉做的,只是有人栽赃。” 子墨道:“若真是这样,反倒好了,既然有人着意去栽赃他,那他总是有什么值得让人栽赃的事。不论栽赃他的人是好是坏,都是在帮我们了。而且他既然借助了官府,也正好让我们可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 云龙笑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诸葛了。” 子墨脸一红,抿嘴笑道:“你若是刘玄德还好,可千万别是那扶不起来的阿斗!”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四节 子墨本就有颇有姿色,这时娇羞的面赛桃花,别添了一些味道,云龙不觉有些看呆了。(..tw无弹窗广告)說閱讀盡在子墨看云龙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脸上红霞更艳,不免也想起当日自己对子文可不也是这一番景象。云龙正发着呆,突然看到子墨神色有异,如梦方醒,心中如小鹿乱撞,急忙用话岔开:“依你看,咱们还是跟着那案子的线索走?” 子墨答道:“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我重逢可不又印证了这话?我们要一门心思钻在里面了,可能反倒给弄迷糊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倒不如率意而为,只要事事留心就好。” 云龙子墨二人在伍家庄住了几天,便再次上路。依着两人之前商量的办法,一路来到了洛阳。云龙对子墨道:“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只是当时并没怎么在洛阳城中逗留,直接就去了白马寺。”说着,将当初如何投奔李志勇、如何遇到仇大海的事向子墨讲了一遍。“现在想起当年李舅舅关于白马寺的一番话,说的还真是有理。(..tw无弹窗广告)庙是总有人烧,也总有人修,修庙的说不定就是当年烧庙的人。只是他烧庙的时候,人便当他是坏人;他修庙的时候,人便当他是好人。人的好坏,何尝又有什么定论?” 子墨也颇有同感的接口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入朝为相,出朝为将。上马打天下的时候是悍将,下马治天下的时候就成了文臣。循环往复,莫不如此。” 云龙摇摇头道:“我还是相信爷爷说的,人善天不欺。好坏不光要世人评价,老天总不是睁眼瞎。做好事多了就能上天,做坏事多了就要下阎王殿。人想要欺天更是不可能。做了坏事,想要一转头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有这么便宜。” 子墨哼了一声道:“你当老天真是那么公平?若公平了,为何庙里总要那些有钱人捐香火钱。菩萨的金身都是人家拿钱捐出来的,还能不向着那些捐钱的人?” 云龙道:“捐钱修庙,那也是做好事积德。积德多了,自然能消了从前犯下的业障。” 子墨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多少人穷的都吃不起饭了,有钱干嘛不拿来舍粥,修庙有什么用!” 云龙笑道:“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心菩萨罚你!” 子墨不依不饶道:“闵子骞说:‘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连孔夫子都夸他:‘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要我看还是夫子比菩萨更超脱些,知道庙宇修得金碧辉煌,未必有什么实际用处,不如就按老样子好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也不信什么鬼啊神的。你既然这么善良,又学武做什么?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农民种地,要么就到庙里当个和尚整天烧香拜佛,倒是不会欺了什么人。” 云龙并不知道闵子骞所说的是鲁国的长府,而非什么庙宇。他可没本事跟着子墨掉书袋:“如今之世,当个农民也不容易。明明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你我一路走来,却只见得处处饿殍,以前在高墙大院里,还真注意不到。这些穷苦人,你不去欺人,自有人来欺你。只能是弱者饿死,强者为盗。如今多少人入那仇大叔的白莲教,大多都是做农民做不下去的。” 子墨抢白道:“我怎么不知道。子文也是那教中的。” 云龙这才想起子文也是白莲教中的,暗暗懊悔自己失口,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子墨反倒是很坦荡,说起子文来,仿佛只是提到一个亲戚似的,平静如常,接着道:“从前听他给我讲过些白莲教的事,河南府信教的人也是极多的。他们教中耳目众多,料想消息也灵通些,有什么事不妨向他们打听打听。” 自从郑州知府被仇大海几个刺杀以后,朝廷新派来几个知府,要么是对白莲教不管不问,假装不知道这事一样,要么便是想要“剿匪”邀功,反而命丧于匪类手下。如今的知府崔增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只求在任上混个几年,挣上几年俸禄,平安致仕,对白莲教简直是两只眼睛都闭上了。再加上河南一带的黄河年年决口,朝廷也无力无钱治理,更逼得河南的百姓纷纷投靠白莲教。好在河南不缺死人,崔增昌随便找些无人认领的死尸,斩了首级报到朝廷,只当是官兵缴获的白匪,充充门面,倒不求邀功、恩赏。只求上面不查,他就过他的安生日子。 这样一来,白莲教和官府互有默契,井水不犯河水,倒是相安无事。白莲教也不傻,他们可不想在崔增昌的任上闹出什么大事,像这样的糊涂官,可不是轻易能盼来的。日子长了,就连教主欧浩荣也从山东老家搬到了河南,把这里当成了大本营。 其实打他当上了教主不久,欧浩荣就发现这当教主可不像带兵打仗那么简单。要想发展壮大,教义就不能太严,可是教义不严,纪律就散漫。一点不像带兵时那样畅快,只要平时给足了钱,玩命的事儿你就得给老子上。 欧浩荣当年总是骂蔡忠焕无能,可如今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了,才知道原来样样都是棘手的事。因此几年来,他时时把刘化召到自己身边给他出谋划策,最近这一两年,更是让刘化常伴自己左右,连太原堂的事情也交给了旁人去做。 要说刘化,在吸纳教中方面还着实有两下子,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让群众信服,如今洛阳城里,到处墙角下、客栈里或是酒肆中都能见到白莲花的印记,可是在约束教中方面却略显不足。白莲教的弟子们往往对他心悦诚服,但却不服其他堂主的管教;又有些人当着他面不敢造次,而背地里也偷偷摸摸干些坏事。加上刘化对手下总是宽容相待,犯了错的人总知道在他面前求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往往当时悔改了,事后做事仍不知收敛。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五节 还有一事更为离奇,自从蔡忠焕教主去世以后,教内出现不少奇奇怪怪的命案。(..tw无弹窗广告):且不说普通教众,光是长老以上的就死了十几人,连堂主们也都暗暗有些担心。教内教外都有人散布传言,有的说这是因为欧教主想要自立门户当皇帝,触怒了真龙,上天怪罪下来,降祸于教内徒众;有的说这是蔡教主死的有冤情,阴魂不散,缠住白莲教不散,冤情一日不能昭雪,这种怪事就一天不能到头。 欧浩荣自己当然不信这个邪,遇到谁嚼舌头传他的谣言,他定会严惩不赦。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越这么做,背后议论的人就越多。教内的人学乖了,教外人的嘴巴却堵不住。何况这命案仿佛如影随形似的,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也怨不得旁人议论。 这样一来他的威信下降了许多。更让人担心的是,离奇死亡的大多是入教时间很长的信徒,几个特别虔诚的高级弟子都莫名其妙的命丧黄泉,死的时候既无病又无伤。 这几个月以来,闲话传的多了,连入教的人数也已经有了显著的下降趋势,教内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开始反对欧浩荣。(..tw无弹窗广告)跟他不合的堂口里,甚至有人把他临时用过的物件,像被褥、碗筷之类,偷偷拿出去砸了、烧了,还把砸完烧完的东西埋到地下,生怕遭致诅咒。 欧浩荣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他本就脾气暴躁,听了这些更是暴跳如雷。可饶他手下有几万人马,却也拿这些谣言无济于事。 这一日,刘化、仇大海等人从华山回来,要向教主禀报此事,回到洛阳堂,看到竟然门可罗雀,往来的行人明显比别处少些,好不凄凉。 门口的小辈教众看到几位堂主回来了,都纷纷起身迎接,其中一个人忙去禀告教主,另一人打开大门,将众人让进院子,左右看了看,关好院门。 吴一鸣没好气的说:“还看他妈什么呀,门口左右两边一里多地一个鬼影儿都没有,还有哪个不知道这是白莲教的总堂。用得着那么神秘兮兮的么?” 那人吃了吴一鸣没头没脑的训斥,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仇大海也皱起眉头,说道:“近来白莲教怎的这么晦气,华山那边吃了暴亏,连洛阳总堂都跟着招人厌恶不成?” 刘化低声道:“大概还是因为那事吧。”他说的正是教内命案之事。 仇大海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死几个人不要紧,可千万别让他碰上:“要我看,不如找个高僧办个道场,去去晦气。” 刘化斜了仇大海一眼道:“胡闹,自己就是秉承佛家的一支,还找高僧?传出去了让大家觉得白莲教都是没用的饭桶,自身难保,要去请什么和尚去晦气?” 仇大海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欧浩荣铁青着脸从后院踱步出来,众人见了忙起身相迎。欧浩荣摆摆手让众人不必拘礼,可众人除了吴一鸣落座之外,其他人仍旧站得笔挺,直到欧浩荣居中坐稳才欠身入座。 欧浩荣脸上愁云满布,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华山之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应当立足中原,去争什么华山掌门是舍本求末。不过事已至此,几位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还有飞龙那边要好生安抚,飞虎要予以厚葬。”这话从前他并没说过,争夺华山掌门也是他自己最先提出来的。吴一鸣双眼一瞪,险些就要拍案而起,又见刘化向他频频使眼色,只好长出了一口气,坐在那儿没有言语。 欧浩荣冲着吴一鸣扫了一眼,假装没看到他的反应,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便遣散了众人,唯独叫刘化跟着来到后院。 刚一到后院,欧浩荣立刻就变了脸,拿起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粉碎:“东厂算个什么东西,居然骑在咱们头上屙屎撒尿!”从前当兵的时候,他就最恨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多少次打仗,就是这些狗屁不懂的太监瞎指挥,才会吃了败仗、死了兄弟。偏偏那狗皇帝还说是底下当兵的不卖力,又要责罚。没想到,如今入了白莲教,竟然还要看这死太监的脸色,受这死太监的气。 刘化见状出主意道:“我教立教以来,多是做些暗杀之类的工作。虽然也对百姓生计有很大改善,却不为人所称道。华山这一次又被朝廷压了一头,大伙儿说起来,也都颇觉得憋气。依属下看,如今是时候做些扬名立万的大事业,让江湖豪杰和百姓也知道知道白莲教并非只有些鸡鸣狗盗之徒。” 欧浩荣刚才正气的骂娘,这时满脸通红问道:“除了把皇帝老儿从皇宫里拉出来砍了,还有什么更扬名立万的大事业?” 刘化笑道:“教主别这么心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拉拢民心,光想着改朝换代可不是办法。老百姓管你姓朱的当皇帝还是姓欧的当皇帝,能不能吃上饱饭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事。” 欧浩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椅子上直运气,半天才道:“那我们杀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还不够拉拢民心?” 刘化摇摇头:“不够。杀几个贪官,虽然传出去都说是我们干的,老百姓可未必相信。他们又没有亲眼看见。” 欧浩荣皱着眉头,想不通刘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眼见为实?拉队伍跟那些官儿们硬碰硬,你又总说时机不到。” 刘化还是不疾不徐:“教主别总是盯着朝廷不放啊。” 欧浩荣可没他这么好的耐性:“你快别卖关子了,说说到底有什么办法。” 刘化这才说道:“教主这阵子在内地住的时间长了,倒把山东老家的事儿忘了。那边现在倭寇甚是猖獗,我们若组织抗倭,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在老百姓面前显示显示我们的实力。”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六节 欧浩荣一拍大腿,喜笑颜开,赞道:“还是刘堂主脑子灵光,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說閱讀,盡在” 刘化卖够了关子,仍不忘拍上一句马屁:“要想抗倭,光靠小弟兄是不行的,还要多几个领头的。咱们这几个堂主,也不能都到山东去,必定要再选拔或者吸收几个将才。打仗这事儿,教主您比我懂。我充其量就是个军师,元帅还得是您亲自来做。” 欧浩荣听了这话,脸上的笑不觉有些僵硬。他虽是行伍出身,对“做元帅”这事却着实不在行。之前他总是埋怨蔡忠焕糊涂、办事冲动,可等他自己当了教主,这才知道管理这么大一个摊子,又没有明确的纪律,比起从前带那几百人的队伍来说,难度增大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以“不熟悉”为借口抵挡一阵,过了没多久,大家就对他的能力产生了质疑。每当有命令颁布下去,他总能听到一些私底下窃窃私语的议论。欧浩荣性子直率,也是有意要与当初蔡忠焕的“一言堂”对着干,让众位堂主有意见就提,自己定当知错就改。吴一鸣、仇大海几个,还真就敢跟他当堂叫板,几次当众就吵得不可开交,让欧浩荣下不来台。(..tw好看的小说) 好,既然大家有意见,那就改!欧浩荣想的倒是很简单,可一个还没传达到最下层的教众,就已经改了两三次,这种朝令夕改的做法让大伙儿的情绪更加不满了。 如今的白莲教人数虽然是前所未有的壮大,可内部组织却也是前所未有的松散。吴一鸣本就不怎么服气欧浩荣,再加上刘功辉一事让他一直心中记恨,他对欧浩荣的态度就跟当初欧浩荣对蔡忠焕的态度一样,明明白白就是不满意。仇大海是没什么心眼,但在具体事情上跟欧浩荣发生过好多次冲突,欧浩荣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个傻愣愣的堂主颇为不满,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他换掉。顾秀直自从安镇远去世接任堂主以后,将长安堂管理的相当不错,他羽翼逐渐丰满,却好像有些不将欧浩荣这个教主放在眼里似的,总是不冷不热。王燕新和赵飞龙这两堂,一个是堂主年老,总想着退休回乡,另一个不过是太原堂的附属,这些年人数不升反降。再加上赵飞虎这一去世,恐怕这两堂都得要换堂主了。算来算去,除了刘化以外,欧浩荣跟其他几个堂主还真是都不怎么合得来。他多次想要把这些堂主换掉,让自己从前的兄弟来接任,可刘化总是极力劝谏,说什么外患未除,不可再增添内忧。这倒好,白莲教没增添内忧,欧浩荣自己的内忧倒是增加了不少。 可是刘化又怎么样呢?欧浩荣总觉得他只是表面上对自己服从,也确实忠心耿耿的替自己出谋划策,可他这潭水究竟有多深,欧浩荣却始终没办法探究明白。 云龙和子墨来到河南,多在江湖人士喜欢去的酒肆、饭馆里勾留,听旁人说一些江湖事情,看从中能不能听到些秦辉相关的消息。 他二人的装扮虽然极力要显得普通,但一个一眼看去就是习武之人,跟平常的走卒贩夫大有不同,另一个又相貌秀美、面皮白净,举手投足更是与旁的男人有异。因此刚来到洛阳没几天,便被当地的白莲教看在眼里,暗地里派人观察了他们几日,觉得这二人说话间颇有侠义之风,便想拉二人入教。 这天,二人刚吃完饭出来,一个男人迎面走来,笑呵呵冲云龙热情的招呼。云龙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犹犹豫豫回了个礼。 男人好像没看出云龙的犹豫,问道:“刚来没几天吧?路上都还顺利吧?在这里过得适应不适应?” 云龙见他竟与自己如此热络,更是怀疑,便道:“只是路过而已,没有打算久待的。” 那人又看一眼子墨,热络的伸手要拉云龙手臂,笑道:“忙什么,咱弟兄三个去吃酒,我请客!” 云龙被陌生人一拉,下意识的举手便挡,正打在那人手上。 那人“哎呦”一声,好像烫着似的把手收了回来,疼的呲牙咧嘴。 云龙是下意识的反应,自觉一时失手,忙道:“真对不起,我碰疼您了。” 子墨趁那人甩手的功夫,悄悄扯了扯云龙的衣袖,示意他赶快脱身。 那人也不生气,皱着眉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小哥这功夫倒真是不含糊。随手这么一下,我这手就好像断了似的。这一身功夫要是用在该用的地方,也是一把好手。” 子墨听他话里有话,有些不高兴:“您意思是,我们现在这功夫没用在正道?” 那人嘿嘿笑道:“这位小哥挑理了。我意思是说,您这功夫若是随了我们教里的人去打倭寇,可不为咱百姓做了好事。” 云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又是白莲教的人,心里莫名就有些抵触。 子墨反倒兴致勃勃问道:“你们教里要派人上山东去抗倭么?” 那人点点头:“正是。如今正四处寻求武功高手,帮助我们打击倭寇,同仇敌忾。” 子墨对云龙道:“我在家里的时候,也听过这几年山东一带闹倭寇闹得厉害,不光抢劫,还杀人,老百姓生灵涂炭。朝廷又不怎么管,只知道海禁,但越禁倭寇越多。倒是靠那边的一些门派和百姓,自己组织起来抗倭,还有些成效。只是当地人数毕竟有限,因此这祸患始终未绝。” 那人很夸张的一挑大拇指赞道:“这位小哥果然是有识之士。事情便是如此,不知二位可有兴趣加入我们?” 云龙只是不愿意加入白莲教:“去山东抗倭,为百姓出力,我若是能够帮的上忙,当然是求之不得。但恕我不能加入贵教,可以教外之身出些绵薄之力便罢了。” 那人也不强求,又奉承两句,给了云龙二人一个地址,说若是方便的话,便可以到这个地方,自会有人接待。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七节 云龙子墨二人按那人给的地址找去,那里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看起来跟周围的房子毫无两样。.tw[]云龙犹豫着抬手敲了敲门,只听门内立刻响起一声清脆的回答,“来了!”大门应声打开,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见了生人,并不觉得奇怪,也不问他二人找谁,立刻回头叫道:“爹!有人找!”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见云龙二人,也好像见了熟人一般,笑道:“二位这么快就来了,快请里边坐。” 云龙与子墨反倒觉得有些拘谨。两人随那汉子进了屋,屋里简简单单的,也是一般人家的陈设布置。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端了一只茶壶、四个茶碗从隔壁的厨房出来,给每个茶碗里倒了茶,却并未像一般妇人那样退下,而是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微微笑着看那汉子。 汉子给二人让了茶,自我介绍道:“我叫李三思,山东人,前不久刚来到河南。这位赵大嫂,”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妇人,那妇人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并不是我内人。她也是山东人,我俩是在逃难途中遇上的。我媳妇和她汉子都叫倭寇打死了。刚才开门那个小孩,也是个孤儿,独自一个人从山东讨饭讨到了河南,被我们教内的人收留,送到这里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云龙和子墨听到这三人居然有这么悲惨的经历,如今却像一家人似的在这异乡生活,李三思说得那么轻松,好像是在说一个远古的故事似的,不免又惊讶又佩服,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妇人显然还不惯于跟陌生人说话,还没开口就已经是满脸通红,半天才声如蚊蚋般道:“我与李兄弟都是苦命人,山东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替还在受倭寇之苦的众乡亲们先谢谢两位大侠了!”说完,从座位上站起来倒头便拜。 子墨眼疾把将她拦住:“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哪受得起。” 云龙也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问道:“如今在山东,主要是什么人在抗倭?” 李三思答道:“主要都是些江湖门派和百姓自发的组织。大一些的有蓬莱派和泰山派,小一点的像什么青州派、崂山派之类的就多了。我也不是武林中人,说不清楚。那边的老百姓现在都不怎么种地了,忙着跟倭寇打仗,否则即便种了粮食卖了钱,也都是被他们抢走。” 云龙听着听着,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没有官兵?朝廷对这事真的就坐视不管?” 李三思苦笑了一下:“坐视不管倒也不至于。但是每次派来几支军队,在当地吃了、喝了,跟倭人仗又开了拔,用处也不是很大。曲阜一带有些儒生也组织了自己的队伍,但一有朝廷队伍来,就急着过去报功。正经遇到倭寇的时候,反倒贪生怕死了。” 说到倭寇的事,赵大嫂胆子大了些,插话道:“若只是贪生怕死倒还好了,最可恨的是有些人居然投靠倭寇去给他们当舌人。不知道书是不是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刚才开门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在屋门门框上靠着,一只脚在地上踢着。听到这儿,突然狠狠的踢了一下,径自跑开了。 李三思向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听说这孩子的爹是失踪的,众人都传说他就是去做了汉奸。他娘想不开,上吊死了,只留下他一个。”说完朝赵大嫂使了个眼色,赵大嫂自知失言,连忙出去看那孩子去了。 李三思接着给云龙两人讲了些山东当地的情况,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李三思道:“光顾说话,没注意天都这么晚了。二位不如就在这里吃碗面,我们边吃边聊。我们这里三间房,我跟赵大嫂一人一间,还有间空屋。二位若不嫌弃,将就挤挤,晚上也不必回去了。我们来个秉烛夜谈,那边的情况还要好好向两位交待交待。” 子墨一听这话,窘得满脸通红。好在天色很暗,李三思也没注意她的表情。云龙忙接话道:“我们还约了朋友晚上在客栈见面,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李三思道声也好,起身将二人送出门去。 出了门,云龙和子墨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都想着刚才那场面,在黑暗中,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烧,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过了半天,云龙方开口道:“这李大哥和赵大嫂能够在一起也算是有缘人。” 子墨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人家两个清清白白的,你可别想歪了。” 云龙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这时联想到他和子墨两人,嗫嚅道:“我哪里往别处想了。只是说他们俩……” 子墨突然恼了,气道:“还亏你整日里自认为放荡不羁,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可却见不得一个女人独自在江湖上走动。为什么女人就非得是男人的依附?从明儿起,我也不扮男装了。我倒要看看,一个女子是不是就不能闯荡江湖!” 云龙还待解释,却已经到了客栈。子墨头也不回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子墨还真换回了女装,藕荷色的裙子上镶着雪白的花边,显得淡雅飘逸,一头长发编了一条又粗又亮的大辫子,垂在脑后,辫梢上系了一条与裙子同色的蝴蝶结。 云龙盯着她看了半晌,方道:“真好看。” 子墨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传给你看的,谁要你评论好看不好看。”背转身去,却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抿嘴笑了。 二人又回到昨天那间民房。李三思一开门,看见子墨,愣了半天,道:“瞧我多眼拙,昨儿竟没看出来。只道这小哥长相秀气,跟大姑娘似的。” 子墨脸上一红,也没说话。 赵大嫂从屋里出来,笑道:“我昨儿可就瞧出来了。她一扶我,我就注意看了一眼她那手,春葱儿似的,男人哪能有这么水灵的手啊!”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八节 子墨何尝被人这样当面评头论足过,臊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云龙偷眼瞧了瞧她的手,他从前并没有注意过女孩子的手,如今一看,果然是又白又嫩。相比之下,赵大嫂的手显是常年做活计,又粗又红,粗糙了许多。 赵大嫂瞅见云龙偷偷摸摸的表情,笑道:“你们小两口平时还没互相看够么?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看。” 云龙脸涨得跟猪肝似的,慌的连连摆手道:“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子墨更是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只是盯着脚下。 李三思见赵大嫂总是口不择言,连忙一把搂着云龙的肩膀,往屋里走,一边解围道:“进屋,咱们再谈谈山东的事。让她们女人去谈她们的话题。” 云龙回头看一眼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子墨,说道:“子墨不是寻常女人,她比我有见识,谈山东的事,我离不了她。” 子墨听云龙当着人夸自己有见识,还说离不了自己,又是害臊,又是感激云龙。李三思将二人让到屋里,赵大嫂自去忙她的活计去了。 云龙开门见山问道:“这次贵教如此大费周章招募像我们这样的人,看来是要进行一次大战?” 李三思点点头,扳着指头算了起来:“听我们堂主传下来的命令,这次从各地专门赶去山东的教内兄弟,包括二位这样的仁人义士,共有五六百人。再加上山东本地的兄弟,总共大概有三四千人的队伍。” 云龙咋舌道:“听说倭国不过是海外的一座孤岛,我们这么多人,还不能将他们荡平了?” 李三思知道一般人听了这个数字大多是如此的反应:“别看他们地方小,闹得可凶了。我朝开朝的时候,他们还曾经向天朝进贡来着。这些年下来,不但不进贡,连贸易也断了。听老人们讲,早年间山东地界还能见到不少倭人往来贸易,如今却只能见到海盗了。朝廷只知道禁市,却不知道越是禁市,倭人没了其他的收入来源,只得当海盗了。” 子墨插嘴道:“贸易牵扯的利益太多,开市还是禁市,想必主要是朝廷中的利益问题。他们并不会真正为老百姓着想。” 云龙还在盘算着抗倭队伍的人数:“只一个白莲教,就能拉三四千人的队伍。再加上昨天说的那些蓬莱、泰山诸派,那么多人,都没有必胜的信心?” 李三思摇摇头:“必胜这话还真不敢说。(..tw无弹窗广告)我们虽然人多,但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拿锄头还行,舞刀弄剑的可不在行。” 子墨问道:“那些海盗武功很高吗?” 李三思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那些海盗中有一群叫做‘浪人’的,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地毒辣。我曾听乡里人说过,他们有时抓住婴儿,便拿开水去浇,一边浇还在旁边围观取乐,真是没有人性。” 云龙和子墨听到这里,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还不算。这些浪人们每次上岸,都好像风卷残云一般,突然而来,突然而去,往往几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除了值钱的财物,其他累赘一概不带走。” 云龙不知道李三思这话的意思:“强盗当然是只要值钱的财物了。” 李三思虽然早就知道倭寇这些特点,却每次说出来都有些胆寒:“我说的这个‘累赘’,指的是他们同伴的尸体。这些人从来不把死去同伴的尸首带回去,甚至有时候连受伤较重的,也都在临走之前一刀砍死,免得留给我们,走漏了他们的行动计划。” 云龙和子墨又是对视一眼,说不出话来。 李三思接着道:“他们还有一项厉害处,便是所持的倭刀,特别锋利,几乎把把削铁如泥。我们一般的兵刃,都不敢跟他们的倭刀相碰。” 云龙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苦笑道:“李大哥,您这简直就是长敌人威风,灭自己锐气嘛。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克敌制胜的办法。” 子墨也一筹莫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多了解些情况,总能对战斗有所帮助。倭寇的情况跟蒙古骑兵相似,咱们可以从历史上对蒙古的战斗中总结一些经验。” 李三思见两个人愁眉不展,反倒笑了:“白兄弟说的也对,我也不在这儿一味的吓唬你俩了。倭寇虽然厉害,但我们也有治他的办法。” 云龙眼睛瞪得老大,好奇道:“是什么办法?” 李三思哈哈一笑道:“这我倒要卖个关子,等到了山东,你便知道了。” 三人商议决定,立刻启程结伴去往山东。云龙虽然多年来常常到处走动,但总是一个人,对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不了那么多。子墨除了伍家庄和苏家,也没去过旁的地方,她虽然也颇有些见识,但都是纸上谈兵,跟实际情况多有出入。二人有李三思在路上陪伴,不但熟悉路途,而且还时常给他们讲些当地的风土人情,让他们大开眼界。虽然长路漫漫,三人谈天说地,丝毫不觉得疲累。 走进山东即墨县界没多久,子墨就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事情,这里的人家十家有九家门口都挂着一面写有“陈”字的旗帜,而且不论是高墙大院的大户人家,还是柴门茅舍的贫寒之家,这旗帜都是青布底儿上绣着白字,无非是大小、新旧有些差别。 子墨向李三思打听道:“李大哥,这‘陈’字旗我倒是头一次见,是什么意思?” 李三思还没回答,云龙就抢先说道:“这叫幌子,买卖人家用的。比如卖酒的就打个‘酒’字的幌子,买醋的就打个‘醋’字的幌子。” 子墨白了他一眼,道:“幌子谁没见过。依你说,即墨家家户户都卖‘陈’?” 云龙想了想:“从前我去过太原府旁边的清徐县,还差不多真是家家户户都卖陈醋,不但每家门外都挑着个醋幌子,门口还摆个醋缸。李大哥,是不是这些人家也都是卖陈醋的?”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九节 李三思哈哈大笑道:“这个‘陈’可不是代表陈醋,而是代表一个人。尽在这个人可以说是即墨县,乃至整个山东府的保护神。前几年,倭寇只要看见他,那就是闻风丧胆,因此很多人家都挂出这样的幌子,倭寇看见了,便不敢进来抢掠。只是这几年,倭寇也学聪明了,不再被个幌子吓住。但当地的人已经养成了习惯,若是这旗子被倭寇毁了,马上还会再做一面新的补上。其实就是拿陈大侠当神灵来崇拜了。” 云龙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子墨只当他是刚才信口开河不好意思了,笑道:“有的人还当自己见闻多,险些让人家大侠进了醋缸。” 云龙没理会子墨的嘲讽,问李三思:“这位陈大侠叫什么名字?” 李三思正色道:“这位恩公名讳是陈铭宇。” 云龙抚掌笑道:“当真是他。我这条命也是陈大侠给的。”说着把自己如何中毒,陈铭宇又如何相救的事情讲了一遍。 李三思掐指算算:“五月里他在别的地方抗倭来着,听说还打死了三十多个倭寇,似乎就是你说的这段日子之后。” 云龙也觉得这事太巧了,一面回忆当初的情景,一面遗憾的说道:“怪不得他当时说是有事,急匆匆的就走了。.tw[]只可惜当时他并没告诉我是这件事,否则我也能早点来出把力了。” 子墨好奇道:“这位陈大侠如今还在此地么?” 李三思无奈的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离开山东也有段时间,这位陈大侠事情繁多,也并不总是在这一地活动。若是我们能够碰上,也算有幸。” 子墨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颇有兴趣:“蓬莱派像他这样的人,多么?” 李三思故作神秘道:“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 云龙奇道:“此话怎讲?” “蓬莱自古就被誉为仙境,常年云雾缭绕,显得很是神秘,所以都说那儿住着神仙,从前海盗的船只只要进了那片海域,莫名其妙就沉了船。若是有老百姓的渔船遇到风浪不小心飘到那里,却又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因此海盗从来都不敢去那个地方,就怕冲撞了那里的神仙。依我看,若真的有神仙,那就是蓬莱派的大侠们了。听老人们讲,倭寇来袭之前,蓬莱派的大侠很少出头露面,甚至有的人就住在蓬莱阁旁边,也从没见过里面的人出来。这几年因为倭患,倒是见到一些仙风道骨的人物,不光在即墨一地,沿海还有些倭寇惯常出没的地方,他们也常去帮忙,不过人数很少。听说蓬莱派本身弟子就极少,常常几年才收徒一人,故而我们能见到几位像陈大侠这样的世外高人,已算是很多了。” 子墨觉得很不可思议:“几年才收一个徒弟的武林门派?那万一有个生老病死,再加上习武之人总不免与人争斗,这门派岂不就人丁稀少了。” 李三思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蓬莱派说是武林门派,也不尽然。我听说这一派主要是以修仙为主,讲究什么清净无为,不扰外物,具体的我是说不清楚啦,总而言之这一派的弟子寿命比一般人要长,平常也不会与人争斗。” 云龙把头往李三思身边凑了过去,神神秘秘的问道:“可真有修成仙人的?” 李三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也作出神秘的样子答道:“听说如今的掌门王真人,已经二百多岁了。” 子墨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你也想入蓬莱派当个老神仙?” 云龙却撇了撇嘴,装作不屑一顾似的:“当神仙有什么好?一个人孤孤单单,活的长久也没意思。” 子墨笑道:“谁说神仙就孤孤单单?神仙也有神仙朋友嘛。” 云龙说得高兴,有些忘形,向子墨凑近了一点,笑嘻嘻道:“不知人家收不收女弟子,若收的话,妹妹也去修道,当个神仙,跟我做伴倒好。” 子墨脸上一红,心里埋怨云龙当着李三思的面就说这些话,斥道:“人家几年才收一个,就你这样子,人家也不会收!” 李三思插嘴道:“做什么神仙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子墨气的直跺脚,面红耳赤急道:“他没正形,李大哥也跟着瞎起哄。俩大男人合着欺负我。” 李三思哈哈大笑,指着路边一家茶水铺子道:“走了这半天,想必苏姑娘也累了,不如在这里歇歇脚。” 三人走进茶水铺子,随便在一张桌旁坐下。子墨赌气,斜插着身子坐在一边,背对着他们两人。云龙蹭着坐在子墨旁边,说些闲话来逗她。子墨听了直想笑,却还强忍着,板着脸作势不理。李三思不好意思看人家小两口逗趣,假装过去柜上同铺子老板攀谈。 刚说了没两句,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脸大汉风风火火走进铺子,一只脚还没踏进门里,就听他嚷道:“伙计,赶紧倒碗水来,渴死我了!”大家都被这洪钟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李三思一点都没吃惊,上前一步向来人肩膀上一拍,哈哈笑道:“我一听这咋咋呼呼的,就知道是老黄你来了。” 来人一看李三思,过来冲着他后背就是一掌。他出手不知轻重,拍的李三思连连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老黄,你这武功要是再长进些,见你一次面,还不得让拍的回家养半年伤啊!” 大汉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一碗下去,将碗还给伙计,示意他再来一碗,这才开口道:“李兄弟不是去河南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告诉我一声。” 李三思笑道:“这不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帮忙么,刚说在这儿歇歇脚,就碰到你老兄了。我也不寂寞,顺便也给这位新加入的小兄弟当个向导。”说着向大汉介绍云龙子墨二人。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十节 这大汉名叫黄兴,百姓抗倭组织的一个头领,这几年常跟些武林中人打交道,也学了些功夫他天生力气就大过常人,从前家里穷,买不起耕牛,他自己拉犁竟比地主家的耕牛还快,如今学了武功,更成了一把好手。[..tw超多好看小说] 云龙向他一抱拳,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要向黄大哥多多请教。” 黄兴又灌了一碗茶下去,粗声粗气道:“白兄弟客气了,我们还要多谢众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李三思打断了二人的客套话,低声问道:“最近情况如何?” 黄兴也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倭寇倒是有日子没来了,可也不太平。” 李三思叹了口气,皱眉道:“这次派了多少?” 黄兴摇摇头,狠狠地道:“具体数目不知道,但前一阵子满街都是,想必是不少。” 李三思伸手拍拍他,让他别激动:“我们这一路过来,怎么没看见?” 黄兴强压着怒火:“前天走了。大概见等不来倭寇,这里又住不下那么多人,不知道又道哪里去闹了。” 李三思担心的问道:“弟兄们没出什么事吧?” 黄兴长出了一口气:“这倒还好。但是他们又吃又拿的,也够村里人受的了。” 云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两位大哥这说的是什么暗语?” 李三思四下里看看:“我去将茶钱结了,咱们边走边说。” 四人一同出了门,李三思这才向云龙和子墨解释道:“这一带老百姓,第一怕的是倭寇,第二怕的就是官兵。可对我们教内兄弟来说,最怕的却是官兵。倭寇来了,抢了东西,杀了人,起码还要回到海上去,过阵子才来。官兵可厉害的多。闹倭寇的时候,我们打倭寇,他们拿我们打死的倭寇回去邀功,这还罢了。若是倭寇几个月不来,官兵就杀我们教内兄弟,当成是倭寇充数。” 云龙惊得大张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他们不去打倭寇,反而来杀自己人?” 李三思苦笑道:“我们哪儿是什么‘自己人’啊。倭寇是外患,我们就是内忧。” 黄兴接着道:“朝廷重视内忧,不重视外患。” 子墨本来看黄兴五大三粗的,感觉有些害怕,听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小声嘟囔道:“倭寇可没惦记着皇宫里那张龙椅。” 黄兴耳朵还挺尖,听到子墨的话,倒也不生气,哈哈笑道:“这小妮子说话倒是一针见血,只是把我们说的太功利了些。” 子墨见自己小声嘀咕被人家听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官府的人是这么想,普通百姓还是感念白莲教的好处。” 黄兴大大咧咧的冲她笑笑,表示并没有介意,接着向三人介绍这一带的最新情况。 云龙边听边不住的感慨道:“我们只道如今是太平时期,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百姓在受战乱。” 黄兴叹了口气道:“中国地方这么大,有的地方还冰天雪地,有的地方却已经繁花似锦了。你们就好比生活在繁花似锦的地方,来解救解救我们受冰冻的人。” 子墨心想,这人看起来粗犷,说出话来倒是头头是道,可见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是要时时记着的。 四人又走了不多远,来到一片村庄。正是收成的时刻,这里却见不到麦垛和晾晒的粮食,倒有几个青年手持棍棒在村子外边四处巡视。走进村里,只看到屈指可数的几间瓦房,其余都是破破烂烂的草屋。瓦房屋顶的瓦片都残缺不全,原本的白墙污渍,也没有人擦洗。草屋大概只有一半显出有人居住的样子,很多屋子门窗都被打破,里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四人见此情状,都不再说话,默默的朝村中走去。来到一间破旧的草屋前,李三思停住了脚步,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从前就住在这儿。” 他推开半掩着的屋门走进去,其余三人跟在他的后面。屋子里只剩下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好像随时要倒下的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几只破碗。子墨突然“呀”的一声尖叫,连连顿脚,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又黑又大的老鼠擦着她的腿跑出门去。顺着老鼠的来路望去,床边上放着一只藤筐,本来大概是放农作工具用的,这时却被老鼠占据了,几只还没睁开眼的粉嫩的小老鼠挤成一团,在里面睡的正香。 黄兴看了一眼吓得花容失色的子墨,口吻里带着些嘲笑:“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见个老鼠就吓得这样,我们从前闹饥荒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小鼠仔,早口水都流下来了。” 子墨这时早已平静下来,道:“我小时候也是在农村,本也不怕这些,刚才猝不及防,才被吓了一跳。” 云龙反倒不知道老鼠还可以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子墨看云龙的表情,说道:“你不知道么,这种刚刚生出来的鼠仔,还真是道名菜。” 云龙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那么惊奇:“其实细想想,猪肉、老鼠肉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们平时觉得老鼠讨厌、恶心罢了。其实洗干净了,不都是肉嘛!” 子墨故意卖个关子:“我说的那个名菜,可不光是吃老鼠肉。” 云龙问道:“那是什么?” 子墨好像下了决心似的,皱着眉头道:“是拿刚刚出生的小老鼠,活的,直接拿筷子夹着蘸调料吃。” 云龙强忍着恶心道:“这算是什么名菜。” 子墨倒不是信口开河:“这菜有一个传神的名儿,叫做‘三吱儿’。因为拿筷子夹的时候,小老鼠会吱儿的叫一声,蘸酱的时候又叫一声,放进嘴里一咬,叫第三声。” 云龙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打断她道:“快别说这些了,听的人都快要吐了。” 黄兴也惊讶的问道:“你吃过这个?” 子墨连连摆着手笑道:“我哪儿敢吃这个,在来的,当时也是恶心了半天。”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十一节 黄兴对子墨是完全刮目相看:“能把这个讲的这么绘声绘色,也得有点胆量” 李三思半天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恨恨的道:“发明这菜的人,也跟倭寇差不多了,没有人性!”说完,大踏步走出门去。 云龙和子墨都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怒。黄兴看着李三思的背影,悄声道:“李兄弟本来有个媳妇,就在这屋里被倭寇杀害了。”他用手指着墙角下的一滩隐约可辨的血迹,说道:“就在这里。我还记得当时他抱着媳妇的尸体,死活都不肯松手。我们几个兄弟拼命才将他拉开。如今,兄弟们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平常还能见面的也就剩我们两个了。现在他平时看着高高兴兴的,心里却苦的很呢。一回到这里,以前的事便又想起来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子墨懊悔自己不该在这时候乱开玩笑,她走出门去,看到李三思正站在一棵树下发呆,便走过去柔声说道:“李大哥,咱们接着走吧。” 李三思红着眼圈,没有说话,低头朝前走去。 村子的另一头,就是大海。海边立着一座小小的海神庙,庙里已经没有了佛像,一头随意堆放着长枪短刀各种兵器,另一头摆着一张供桌。一个道士正坐在供桌后面,对着面前的几个毕恭毕敬的人发号施令。 云龙等四人路过海神庙,正与刚才听那道士发号施令的几人碰上,几个人看了云龙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过去了。 等这几人走过,黄兴哼了一声道:“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子墨回头看看,那几个人大多都是道士打扮,不知跟黄兴有什么过节,好奇的问道:“黄大哥,那些是什么人?” 黄兴不屑一顾的道:“泰山派的小喽啰,拿着鸡毛当令箭。村里几间瓦房差不多都让他们给占了,我看也不比官兵好多少。” 李三思正为刚才的失态觉得不好意思,这时抢着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毕竟还没有大规模派兄弟介入,这一带的平安也多亏了他们。” 黄兴不以为然道:“我倒也不是说他们没有出力,只是那副做派让人实在看不惯。尤其那个何春林,在泰山派不过也就是个二流角色,当年还跟我一起喝过酒的。如今却好像当上了大将军似的,整天往那破庙里面一坐,偶然见着人,就跟没看见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李三思自嘲的一笑:“人家那不是看不上咱么。跟青州派、崂山派的掌门,那也客气得紧。” 黄兴脖子一梗,脸微微朝上仰着,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李三思,仿佛李三思才是让他看不入眼的人似的:“你看他们客气,那都是表面功夫,背地里肯定没少说闲话!” 云龙想不到黄兴对这事还挺在意,倒不像是他那大大咧咧的样子,笑道:“黄大哥怎么知道人家背地里说不说闲话。” 黄兴嗤之以鼻,不屑之意越发溢于言表:“那起小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子墨眨巴着眼睛,突然问道:“那黄大哥见着他,打招呼不打?” 黄兴想也不想答道:“当然要打招呼的,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子墨眼睛里满含着笑意,没有答话。黄兴见她笑的诡异,这才反应过来,假嗔道:“好你个贼妮子,变着法说我是小人!”回头对云龙道:“她这张嘴,将来有你好受的!” 李三思也愣了半晌,这才明白二人打的什么哑谜,笑道:“林姑娘倒也没说错。我们也莫在背地里议论人家,自己也成了遭人耻笑的小人。” 几人继续说笑不提。那边何春林的中军帐里,几个人正在商议抗倭的事情。何春林果然是一副大将派头,稳坐于正中的位置,双手叉在大腿上,腰板挺得直直的:“最近倭寇没什么动静,想必是在酝酿一次大的攻击,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何春林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五短身材,一张麻皮脸,一双眼睛跟豆子一样。他咳嗽一声,奉承道:“有泰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坐镇,我们还怕什么。” 何春林心里舒坦,嘴上却谦虚道:“田掌门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弟子多些,要讲打,还是得靠两位掌门亲自出手了。” 他身旁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脸色青白,五缕细细的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他捻了捻颌下的胡须,一开口却是尖声尖气:“何道长不必自谦,我们崂山派和青州派自是唯泰山派的马首是瞻。你说是不是?田掌门?”青州派的掌门田宇忙连声附和。 何春林应道:“既然承蒙二位掌门看得起,我们泰山派也自然义无反顾。只是这段时间听说白莲教那边从各地派了不少教众过来,看来也是想要打一场硬仗了。” 田宇抢着应道:“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 何春林却并不是这个打算,他的身子朝着田宇那边偏了偏,皱着眉说道:“别的倒是不怕,只是怕将来真的干起仗来,几方面的人互相掣肘。若是能够互相有个照应,给倭寇来个几面夹击,倒是痛快。” 崂山派掌门周道生尖着嗓子道:“白莲教势力那么大,怎么会跟咱们联合?” 何春林被他尖利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也没这么指望。但我们这边若是派个人过去,找他们谈谈,或许能想出个合作的办法。” 田宇积极响应,说道:“我有几个相熟的人入了白莲教,我可以找他们探探口风。” 周道生却一翻白眼,道:“我们好歹是名门正派,可不愿受那些邪门歪道的统领。” 田宇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豆子眼眨巴几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何春林正色道:“我们虽是名门正派,不该受他们的统领。但也不是说我们就不能跟他们合作,当年少林寺也有高僧跟白莲教颇有些渊源,人家放得下架子,咱们为何就放不下?要我说,正是因为咱们是武林正派,才倒要显出我们的气度。” 第一十九章 东进第十二节 周道生被何春林这么义正词严的说了一通,也没好接话何春林乘胜追击,接着道:“如果能跟白莲教的人联手,我们这次定能将倭寇惯常上岸的几个点都布上人手,等敌人一来,就击杀之,把他们赶回海上去,不让他们得手。” 田宇很高兴何春林替他反驳了周道生,满脸堆笑的随声附和,豆子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何道长这招好,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一带的海岸线,咱们都了如指掌,倭寇这次肯定跑不出咱如来佛的手掌心。” 何春林的眼光从田宇的头顶越过去,好像将海神庙的墙壁都看破了,目光悠远,得意的继续说道:“倭寇有这么几次不能得手,料想就会到别的地方去,不会再骚扰我们这一带的百姓。” 周道生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细嗓子慢慢悠悠说道:“海岸线这么长,就算我们对倭寇惯常登陆的地点都了如指掌,派人驻守在那儿,人手一分散,每个地方能分到多少人?再说,倭寇一天不来,我们就守一天,一月不来,我们就守一月,若是再不来呢?我们守还是不守?” 何春林被问的一愣,不情愿的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周道生的尖胡须,想了想才道:“倭寇也得吃饭,他们都几个月没来过了。再说我们不是有那么多兄弟在放哨么,他们来了,片刻的功夫便能传到我这儿。过些日子,田掌门带兄弟各处修建一些放哨用的高塔,再准备上通报情况用的响箭、烟火,一看见倭寇的船,便将消息传递出来,其他兄弟立时便可以就位。” 田宇应了,何春林又道:“我们这么竭心尽力,也是为了苍生百姓,自己受点委屈、吃点苦头,也算不得什么。” 周道生听他又开始说这些场面话,知道今天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了,手捻胡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田宇正要说话,一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何春林首先看见来人,连忙从供桌后站起身,满脸堆笑道:“丁掌门怎么有空来了,快快请坐。”其他两人也都起身寒暄。 来的正是在华山比武时做擂官的丁广成,他冲着田周二人一拱手,道:“两位掌门,好久不见了。” 田宇还礼道:“丁掌门远道而来,也没告诉我们,我们好给您接风。” 丁广成笑道:“都是熟人,还客套什么。可惜我这次来的早些,否则定要跟田掌门讨几个又大又甜的青州蜜桃吃吃。” 周道生打个稽首道:“许久不见,丁道长更显得仙风道骨了。什么时候有空,也到我那太清宫去坐坐。” 丁广成也还以道家之礼:“周掌门这是故意让我眼红啊。每次去崂山,我都羡慕的不得了。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太清宫那是神仙所在,轻易去不得,去不得。” 周道生尖笑两声,道:“丁道长尽会拿我开心,我也还有些事情,你们先聊着。何道长有什么事情再吩咐吧。” 四人又互相客气几句,周道生告辞出门而去。刚一拐弯,周道生便向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还真当他自己是大将了,出的那是什么守株待兔的主意。草包一个!”骂完回头一看,田宇也出来了,正在后面不远处,想必看见了他的动作,不觉有些尴尬,也没理田宇,快步向前走了。 周田二人走了,何春林忙将丁广成让到村里的一间瓦房。丁广成环视房里的陈设,感叹道:“你们在这里,条件也真是够简陋的。” 何春林亲手给丁广成倒了杯茶,说道:“能多打几个倭寇,我们苦一点也值了。” 丁广成喝了口茶,低头看看茶盅,问道:“这是什么茶?喝起来味道挺特殊的。” 何春林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茶叶,呈给丁广成,笑道:“掌门果然懂茶,一喝就喝出来了。这是今年本地刚刚培育出来的茶树,叫做‘北极春’。茶叶虽不能吃饱,却可以卖到别处,倭寇们不认识这个,也不会去抢。我知道掌门爱喝茶,便给您留了几两雨前的。本还想多留些,没办法,他们也只有几十棵茶树。” 这丁广成一生没有其他嗜好,唯有爱茶,这时一边品,一边连连点头赞叹道:“这北极春茶口感的确特殊,想不到蓬莱这么北的地方竟也能产茶,确实不枉这‘北极春’的名号。你喝着比咱泰山上的女儿茶怎样?” 何春林知道在丁广成面前谈论茶就是班门弄斧,笑道:“掌门您是行家,我哪里喝得出来,只知道牛饮。” 丁广成笑笑,不再说茶的事,话题一转,问道:“听说这一向倭寇没有来?” 何春林正色道:“来是来了一些,不多,我们都打回去了。” 丁广成点点头,说道:“有你在这儿照看着,我和袁掌门就放心了。” 何春林问道:“袁掌门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 丁广成略一沉吟,仿佛是在思索用什么词比较合适:“还行。只是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会这儿那儿的不舒服,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何春林只看丁广成一犹豫,便知道袁掌门的身体一定不是太好,他脸上并没显出来,只顺着丁广成的话道:“人到七十古来稀。袁掌门早就过了古稀之年,还整天为派中的事情操心,也够难为他的。” 丁广成可没有何春林这么善于察言观色,他仍是有些忧虑的说道:“袁掌门也不止一次说过,要让我来当掌门,他去做轻松一点的律纪长老。可我总担心自己毕竟不像他德高望重,贸然接了这个位子,难以服众啊。” 何春林又给他茶碗里续了些水,笑道:“丁掌门这就是多虑了,这几年派里的事情也主要是您经手,大伙儿早就在心里当您是真正的掌门了。你若是坐上掌门的位置,那才真是实至名归。” 丁广成摆摆手道:“我不过做些劳力的事情罢了,真正劳心的还是袁掌门。再说,我真要当掌门,也得有几个信得过又能力强的长老扶持。等你在这边场大胜仗,风风光光回到泰山,我还得靠你帮衬。” 第二十章 倭患第一节 穆云龙一行四人来到即墨海边的一所小房子里,黄兴让他们在外面等候片刻,自己先进去禀报一声。.tw[],尽在 过了片刻,一个浓眉阔目的汉子风风火火冲出门来,大声笑道:“听说有少年侠客来加入我们的阵营,欢迎欢迎!” 李三思向来人行了礼,介绍说:“这位便是我们青州堂的吴堂主。这位是白晓杉白少侠,这位是白少侠的表妹林子墨。”子墨离开苏家以后,便不再姓苏,而是随了自己亲爹的“林”姓,名字倒是不曾改变。 云龙想起曾在华山掌门擂台上看见过这个汉子,他虽然没有上台打擂,却一直在旁边张罗,很是显眼。吴一鸣自然不会对云龙有什么印象,他拉着云龙进屋坐下,问了些旅途劳顿之类的闲话。又主动向云龙介绍了一些白莲教目前的情况,大概已经有人向他提起云龙并不愿意入教,因此吴一鸣的话语中也并未提及此事。白莲教目前的状况,李三思已经给云龙介绍的差不多了,这时见到了吴一鸣,云龙想多问问战斗准备的具体情况。 谁知刚一说到具体情况,吴一鸣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云龙问他白莲教集合了多少教众,目前驻扎在哪里,吴一鸣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云龙心里一阵嘀咕,这吴一鸣难道是个草包将军?怎的连自己手下人的情况都说不清楚。他正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子墨见几个人都沉默着,突然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海呢。晓杉哥哥,这几天总是谈这些事,都有些累了,明天再说正事,先陪我去海边看看如何?” 云龙还没接话,吴一鸣便好像得了大赦般迫不及待的说道:“瞧我这脑子,光急着说公事,倒把这茬儿忘了。这几天海边还不算冷,我找个小兄弟带你们去转转。” 子墨微笑着说:“不必麻烦了,我们两个自己去看看就行。” 李三思也笑着附和道:“吴堂主您也别多此一举了,让人家年轻人自己去玩玩。”吴一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云龙和子墨红着脸出了门,子墨低声埋怨道:“你这人,一直追问人家做什么,弄的吴堂主很尴尬。” 云龙嘿嘿一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突然明白了,原来吴堂主是还不信任咱们,不愿意跟咱们交底儿。” 子墨点点头,小心的回头又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人家这样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们初来乍到,若就这么轻易把军事机密告诉咱们,反倒显得他们太不小心了。” 云龙生怕子墨误会自己肚量太窄小,急忙解释道:“我倒没有抱怨他们,也不会那么小气。只是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而来,却不能让他们知道,有点儿不甘心。” 子墨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谁说一片真心就非得有人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知道人心,想要被人知道,有多么的难啊!” 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八月的海边,海风凉飕飕的,直吹的人心神通透。几只不知名的水鸟从海面上掠过,有的脚爪在水面上轻松的一划,便抓住一条鱼,翅膀一扇就飞远了。有的却一头扎进海里,半天才扑扇着湿漉漉的翅膀从水中钻出来。水鸟吃饱了鱼,发出怪笑般的叫声,在水面上嬉戏打闹。二人都未曾看过海景,此时海面宽广无垠,两人看着,只觉得心胸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这边云龙子墨在海边欣赏景色不提,那边吴一鸣和李三思却没有他俩那份闲情。两人刚一出门,李三思便详详细细将对二人察言观色的各种事情像堂主尽数报告了,他认为这个白晓杉是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并且云龙还跟陈铭宇大侠打过几次交道,既然陈大侠肯费心出手救他,也可见他的人品已经得到了陈大侠的认可。至于那个林子墨,虽然是个女孩子,似乎也出自大户人家,颇有点见识,却还挺能吃苦,不似一般女孩那么娇气。 吴一鸣听了李三思的介绍,不置可否道:“上次遇见陈大侠,说现在倭寇派了不少眼线常年在此地窃取情报,让咱们还得小心着点,别看见谁都觉得是好人。” 李三思点点头,问道:“陈大侠回来了?” 吴一鸣摇摇头道:“我遇见他,还是上回华山打擂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儿。” 李三思满心以为能见着崇拜的大侠,这时不免有些失望:“他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又去华山了?” 吴一鸣笑着起身,对李三思道:“这话你还真问对了。你过来,有东西要让你看看。” 二人起身走到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屋里简简单单靠墙放着一张床、一个柜子,屋子正中放着一张饭桌和两把椅子。吴一鸣伸手在屋里一挥:“平时我就住在这个地方。” 李三思不知道吴一鸣是什么意思,不禁纳闷道:“堂主平时真是挺艰苦的。只是不知为何要让我来看这个地方?” 吴一鸣笑而不答,伸手将桌子搬开,他刚刚俯下身去,李三思便笑道:“这下面有地道?” 吴一鸣哈哈笑道:“你还挺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李三思脖子都伸长了:“难不成陈大侠在地道里藏着?” 吴一鸣一边打开桌子下面的地板,一边笑着说:“这次你可猜错了。我敢打赌,你绝对料不到下面藏着什么。” 吴一鸣从柜子里取出一盏油灯,两人下了地道,从里面将地板仔细的盖好。地道里顿时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吴一鸣点亮手中的油灯,在前面引导着李三思,二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台阶都是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油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只能照亮二人脚下的一小块地方,根本看不出台阶究竟有多长,到底通向哪里。 第二十章 倭患第二节 李三思向下看去,仿佛正走向一个无尽的深渊,若不是有吴一鸣在前面带着,还真有些胆战心惊。k二人走了足有上百级的台阶,嘎吱声骤然而停,李三思只觉得自己的脚踩在了土地上,一阵凉意立刻从地面上沁了出来。仿佛从远处不知什么地方隐约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李三思侧耳倾听,低声问道:“这地道怎么挖到铁匠铺子下面了?” 吴一鸣哈哈一笑,并不答话,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去。三转两转,对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人?” 李三思没想到会突然遇到别人,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一颗心扑通直跳。吴一鸣早有准备,回答道:“是我。” 对方听出了他的声音,招呼道:“吴堂主,您来了。”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李三思才看出那人就的一个青年,正手持一把钢刀在一道门前站岗。 那青年向李三思打了个招呼,在大门上仿佛很随意的敲了几下,木门吱纽一声开了。里面也有一个本地青年在站岗,青年也跟他们打了招呼,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接着又是一段黑魆魆的地道,打铁声逐渐明显了起来,越往前走越发不绝于耳。 李三思忍不住再次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铁匠铺子干嘛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吴一鸣只顾着往前走,答道:“你心急什么,待会儿就看见了。” 李三思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向前,叮当声越来越大,刚下到地道的时候,李三思只觉得浑身被地下的寒气沁的微微有些发凉,这时额头却有些冒汗,也不知是走得累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二人又走过一道木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阵热风扑面而来,李三思被突然而来的光亮刺激的双眼下意识的眯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看清自己身在一个好像是议事大厅的房间里。房间是直接在地下挖成的,好像是一个特大号的地窖,四周没有窗户,而是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通风口,弯弯曲曲的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房间里架着五、六个大火炉,每个火炉里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放出刺眼的光芒和逼人的灼热。二三十个人正在忙碌的干活,有的脱光了膀子正在打铁,有的在来回搬运铁矿石和铸好的兵器,来来往往,看得人眼花缭乱。 才刚站了这么一会儿,李三思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他将上身的小褂脱下来,用手拿着扇风,不解的问道:“如今倭寇猖狂,铸造兵器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干嘛要搞得这么隐蔽?” 吴一鸣哈哈一笑,带着他来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这里满满当当的立着一排一排的木头架子,足有六七十个。有一半的架子尚且空着,另一半的架子则已经挂满了兵器。李三思惊得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指点着数那些架子的数目,边数边道:“嗬!可真够多的,官府若是看见了,更要说咱们造反了。” “还不止这些,那边还有一个房间已经放满了,也不比这个少。而且你这才只是看到一面,你且取下一把来看看。”吴一鸣虽然已经无数次的看到过这些木架,但每一次看到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兴奋。 房间里只是点了几个火把,光线比较昏暗。李三思听了这话,走到架前,随手取下一把刀,拿到近前仔细查看。这把刀一眼看去就比平时所见的刀表面光滑明亮许多,刀背较薄,刀刃也显得更加锋利,因此较为轻便。李三思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看了吴一鸣一眼,吴一鸣却只是咧着嘴笑个不停。李三思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支匕首,在这刀上一砍,当啷一声,刀刃完好无缺,再看那把匕首,却已经被砍出了一个豁口。 李三思吃惊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这么多的钢刀,哪里来的?” 吴一鸣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得意的笑道:“你不是看见了么,就是旁边那间屋子铸出来的。”说话间,又有一人抱着几把刚铸好的剑走了进来,准备放到架上。李三思将他拦住,一一查看他所拿的剑,果然把把都是精钢所制,比寻常的铁剑锋利许多。 李三思还是不信:“这么多的刀剑,总有好几百把。我虽不懂得铸造,但也知道一个铁匠想要铸造这种百炼钢的宝刀宝剑,没有几天的功夫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制造宝刀宝剑不光是有把力气能轮的动锤子就行,锤炼方法、烧制火候,那都是要靠经验的。外面那几个打铁的我大多都认得,根本就不是铁匠出身,哪儿有这个技术!再说……” “再说,制造这种百炼钢需要特殊的铁矿,即墨附近出产的矿石,根本就不能用。若是从外地运来矿石,再让有经验的铁匠制作,没有几两银子的花费,根本就铸不出一把钢刀来,更别说铸上几百上千把了。对不对?”吴一鸣抢着接过话头。 “吴堂主既然也知道这些,干嘛还拿我开心。快告诉我,这些宝刀宝剑,是哪里来的?”李三思一手拿着一把刀,另一手拿着一把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吴一鸣故作无奈的一摊手,说道:“你都亲眼看见了,还非得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李三思将两把兵刃对砍的火花四射、乒乓直响,连声道:“真是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怎么我才几个月不在,您就学会了这样的秘方仙法?这下我们可再也不怕倭刀了!” 吴一鸣笑道:“这秘方仙法可不是我学来的,是陈大侠教我们的。” 李三思又是一惊:“陈大侠什么时候又学会铸剑了?他还真是神仙,什么都会。” “去年过年的时候,陈大侠不是带着他训练的那批民兵打退了一拨倭寇么?” 李三思点点头道:“这事我听说了,听说还杀了几十个人,之后倭寇再也没敢来过吧。” 第二十章 倭患第三节 吴一鸣回想起当时与倭寇作战的情景,还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就是这样。(..tw好看的小说)|/|当时不光杀了三十几个倭寇,还缴获了十几把倭刀和三只鸟铳,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但是我们也被倭寇打死了两个人,还有十几个人都被倭刀砍伤了。有人被砍的深可见骨,陈大侠费了好大的劲才保住他们的性命。” 李三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们都用些锄头木棒,最好也不过是些铁刀铁剑,不是软就是脆,还动不动就生锈。哪里是倭刀鸟铳的对手。” 吴一鸣不让李三思再接着回忆下去:“你听我接着说啊。你是本地人,可知道李铁匠之前是谁经营铁匠铺子?” 李三思想了想,半天才道:“我小的时候,确实不是李铁匠。但我不知道当时那铁匠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有一部大胡子,我还时常担心他那胡子被打铁时飞溅起来的火花点着了怎么办。” 吴一鸣哈哈大笑道:“我虽然没见过那人,但想必你说的不错。据李铁匠说,他的师父是个西域人,叫热西提.阿布都热依木。西域人,可不净是大胡子么。” 李三思忍不住笑道:“也亏您能把这阿什么提的名字记住。” 吴一鸣道:“我从前去过西域,认识些西域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个热西提,擅长锻造宝刀宝剑,最奇的是,他锻造这些刀剑比起其他的铁匠要快很多。” “他有什么秘诀?”李三思插嘴道。 “所谓秘诀,不过是往一般的铁矿石里增加一种叫做‘精钢石’的矿石粉末。这种精钢石的产地就在西域,当时热西提来到本地随身携带了一些,到他去世的时候,这粉末也用的差不多了。只给李铁匠留下了一点点,这么多年来,李铁匠一直也没有舍得用。这次听陈大侠提及此事,他才将一直珍藏着的精钢石拿出来。一试炼,果然成功了。” 李三思不等他说完,急切的问道:“那如今这么多的精钢石,是从哪里来的?” “陈大侠专程跑了一趟西域,果然那里有这种矿石,并且还很便宜,他就带了很多回来,顺便还去华山看了看打擂。他一回来,我们就着手挖了这个地道,都是在夜里挖的,除了本地的一些人和教内相关的人知道,对其他的人暂时还是保密为好,免得消息泄漏出去,让倭寇有所准备。” 李三思知道堂主指的是云龙二人,满口答应下来。幸好云龙、子墨二人从海边回来,也不再总是好奇的问这问那,只是听从吴一鸣的安排罢了。 转眼就到了九月,这是收获珍珠的季节,当地的老百姓却是喜忧参半。本来因为闹倭寇,当地人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养殖珍珠了。谁料今年开春,陈大侠却派人对大家说,今年大伙儿可以安安心心的养珠蚌,保证到了年底不会被倭寇抢走。 虽说大家一向对陈大侠都非常的信服,这次却不免有些将信将疑。但大家这些年被倭寇抢的大多数人家都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有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又有谁愿意放弃?更何况,陈大侠应承替大家出绝大部分的蚌苗钱,即便最后被倭寇抢了,无非也就是浪费几个月的劳力。穷苦人的劳力,又算得上什么! 当地的珠农为了集中养殖,沿海放了几千个竹筐,珠蚌就养在这些竹筐里面,既能保持海水流动,又可以防止珠蚌被海中的其他动物所伤。为了固定竹筐,他们又用藤条将竹筐牢牢的拴在木排上,木排上还绑了大石块,保证它们可以老老实实的沉在水底。这样一来,如果倭寇硬要来抢劫,必须要潜到水底,用刀或斧砍断藤条,如此才能取出珠蚌。这样做需要耗费很多的功夫,足够当地的民兵集结。 不知是这个办法奏了效,还是倭寇有了什么新主意,总之从前一年年末到这年九月,这一地区始终都没有倭寇的消息。虽是安安稳稳的过了几个月,每个人却越来越担心,倭寇这不是明摆着要等着大伙儿收完了珍珠,再来不劳而获么。白莲教的弟兄们却并不担心,还乐乐呵呵的忙活着,派了几十个兄弟日夜在放置竹筐的地方沿岸巡逻。 云龙和子墨自然都没有见过收获珍珠,好奇的不行。云龙早就随着白莲教众人为这些珠农们站岗放哨,子墨则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到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添乱。 九月十九日,按黄历上讲,宜开市、宜纳财,当地珠农选择这一天作为开始收获珠蚌的第一天。当天一大早,子墨比谁都积极,卯时二刻就起身梳洗打扮。她晚上常常要读书,故而吴一鸣特别给她一间独自的房间,并不与教中其他女子合住。 子墨梳洗完毕,出门就到不远处的云龙和李三思的房间外面叫门。叫了半天,里面才有一个声音应道:“谁啊,这么早。” 子墨听出是李三思的声音,答道:“李大哥,是我子墨,今天不是要开始收珠了么?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李三思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身子,朝窗外笑道:“天还没亮你就来了,也太着急了吧。” 子墨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冬日天亮的晚,都快到辰时了。” 李三思哑然失笑道:“还不到辰时?大冷的天,小姑奶奶,你再让我睡一会儿。” 子墨可不答应,一个劲的拍着门:“那让晓杉哥哥赶紧起来,陪我到海边” 李三思看了一眼旁边的床,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床单也平平整整:“白兄弟昨天晚上轮到在海边守夜,还没回来呢。” 子墨一拍脑袋:嘿!自己光顾着兴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匆匆跟李三思道了个歉,便朝海边跑去。李三思嘿嘿一笑,翻个身继续睡觉去了。 第二十章 倭患第四节 子墨跑到海边,老远就见云龙和其他几个白莲教的兄弟正围坐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旁边打瞌睡。/|这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一抹亮色出现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将那一片天空映成温暖的橘色。海面依旧是黑黢黢的一片,一大片冷得发白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空,周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海风带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子墨蹑手蹑脚走到云龙身后,正想把冰凉的手往云龙的脖子里塞进去,吓吓他。还没等她动手,云龙却突然跳将起来,一把扭住了子墨的手臂。子墨疼的大喊一声,把周围几个人也都惊醒了。 云龙放开她,一边帮她揉着胳膊,一边心疼的埋怨道:“你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过来,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可怎么办。” 子墨疼的眼泪都涌出来了,扁着嘴委屈道:“你们不好好守着,净在那儿打瞌睡,还好意思说!仔细我到吴堂主那里去告状!” 云龙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小个子倒先慌了,一连声道:“林姐姐,千万别告诉吴堂主。他会骂我的。” 子墨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小宝,我没有要告发你,就告发你白哥哥一个人。” 小宝才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对子墨的话当了真,小心翼翼道:“林姐姐,你也别告发白哥哥,他平时很认真的。本来前半夜是他值班,后半夜是黄伯伯,不过他俩每次凑到一起就一直聊天,聊着聊着俩人就都睡着了……” 小宝还没说完,旁边的黄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斥道:“你个小鬼头,自己不睡觉,偏要来瞎捣乱,现在还告我的状,看我怎么收拾你!”边说,边拉扯着他往村里去了。 等二人走远了,云龙才突然红着脸问道:“刚才,没弄疼你吧。” 子墨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胳膊,也有些不自然似的答道:“不妨事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云龙问道:“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么?” 子墨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被你一搅,险些忘记了。今天不是要开始收珍珠了么,我要你值了一宿的夜,要不先回去睡一会儿吧。” 云龙忙道:“不打紧的,我也不怎么困。” 子墨取笑道:“是,你聊半宿睡半宿,可不是不怎么困。” 正说着,就见一群村民从村子里走出来。(..tw无弹窗广告)最前面的一个怀里抱着一尊菩萨,后面一群人有的抬着香案,有的拿着祭神用的供品香烛。子墨一见他们,立刻飞跑过去,好奇的问东问西,指指点点。 云龙连忙也跟了过去帮忙拿东西。众人走到海边,其中两人将香案在岸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放好,那个抱着菩萨的,恭恭敬敬将菩萨放在香案上,后面几个人一齐上去,七手八脚将香炉、蜡烛、几盘一早刚蒸得的枣窝窝等各色供品一一摆好。 李三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云龙和子墨旁边,前面的人一面摆,他一面介绍着:“这上面供的是海神娘娘,保佑我们出海平安的。今天虽然不出海,但是我们渔家不论做什么,都是拜海神娘娘的。若是丰收年成,应该给娘娘供上白面枣馒头,还能做出各种花样,可如今这年景,也只能委屈娘娘吃窝头了。” 子墨指着正在摆放的一个红绸子做的东西小声问道:“那红的是什么?” 李三思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是红绸灯,保佑我们不论出海还是下海,都能看清楚回家的路。” 云龙在少林寺的时候,就曾听过许多这类关于神佛的说法,心里并不怎么相信,这时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话。李三思见他不信,说道:“别的神佛怎样我不知道,海神娘娘我可是深信不疑。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海神娘娘显灵呢。” 子墨一听还有这等奇事,连忙道:“李大哥,快讲讲是怎么回事?”云龙也好奇的盯着李三思。 李三思轻嗽一声,有些得意的讲起来:“我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回跟两个表哥一起出海钓刀鱼,船刚过了海湾,就起了大风。我们三个人都不是惯常出海的老把式,没过多久就抛了锚,谁知道浪太大,两根锚绳子都让浪给打断了。我们就随着水四处漂流,饿了就吃生刀鱼,也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们三个又累又困,都快不行了。我二表哥突然看见前头有个小红灯,就跟这枣窝窝上的枣儿似的,那么一丁点儿大。我大表哥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娘娘送灯呢。我们也没力气了,但还是拼命划船,小船虽然很慢,却神奇的跟着那灯往前走,灯老在我们眼前,我们快也追不上它,我们慢它也没把我们甩掉。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就听见两个表哥在那儿大声喊叫,睁眼一看,天都亮了,前面有一艘大船,船上有十来个人,离我们的船也就几十尺远。我赶紧起身,帮着表哥把桅安上,把帆上上,这时正好是顺风,眼看离着大船就越来越近了。船上的人听见我们叫喊,也都出来了。我大表哥身手好,一下子跳上大船,船上人扔下绳子把我们的船揽住。上船一问,才知道人家是琅琊的船,“ 云龙插嘴道:“琅琊离这儿有多远?” “反正是远得很。关键在大海上,万一我们不辨方向,朝着外海过去,那就必死无疑了。幸亏那红灯引着我们一直往岸边划,才遇到他们。后来我们在琅琊住了两天,见改了风向,张了帆,又航行了一天一夜才算是回来。” 子墨皱着眉问道:“家里人担心坏了吧。” 李三思道:“那可不。家里人都以为我们死了,我家里就一个儿子,我娘哭得泪人似的,两个姐姐日夜在海神娘娘庙里祷告。后来我娘年年过年都给海神娘娘送灯,不管家里多困难,至少都要送两盏红纸糊的灯。她老人家说,我这条命就是这红灯救下来的,所以给海神娘娘送一盏灯,就相当于救下一个渔民,积德啊!” 第二十章 倭患第五节 李三思一边讲着,其余众人早已将香案摆放妥贴,叩拜完毕,已经在准备下水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只见几个人身穿油光水滑的奇特衣服,紧紧裹在身上,从脚底一直包到脖颈。李三思道:“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鱼皮服,只有五套,好在它特别结实,穿了多少年了也不坏,又防水又保暖,正适合这时节下水。” 其中一个人首先下水,在浅水里摸索着,片刻之后等他再把手伸出水面,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大大的珠蚌。他一手拿起珠蚌,一手举起一把小小的开贝刀,从珠蚌腹缘轻轻的插进去,手上用劲,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珠蚌就被撬开了。云龙和子墨早就好奇的凑在了最前面,只见那人用刀小心翼翼的在蚌肉上面划了一道口子,一颗又圆又大的珍珠随之露了出来。 那人笑逐颜开,将珍珠取出,高高举起,向人群展示。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这颗珍珠上,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一刀算是开门彩,预示着今年的珍珠会有个好收成。因此第一个下水的总是最有经验的老珠农,只凭珠蚌外形和重量,便能够判断出里面一定有最好的珍珠。 五个穿着鱼皮服的人依次下水,把装满了珠蚌的竹筐一筐一筐抬上岸来。其余众人也各自散开,都拿着工具忙活了起来。一个个珠蚌被打开,一颗颗珍珠从里面取出来。海岸上欢歌笑语,热火朝天。 子墨从前在苏家戴惯了珍珠饰品,却头一次见到珍珠是怎么来的。她蹭到几个正在有说有笑干活的女人旁边,撒娇道:“刘姐、张姐,让我也试试成不?” 村里的女人都喜欢这个知书达礼的漂亮姑娘,刘大姐手上不停,笑着说道:“你别看我们好像在玩似的,这活儿也不像你想着那么简单。” 旁边一个女人接话道:“我们干了十几年了,自然熟手。没弄过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夹了手的。看到那个正在往岸上拖竹筐的么?大概五、六年前吧,他那时还小,刚学会剖珠,一刀没割断蚌壳里的肉,蚌倒是撬开了,刚把手伸进去拿珠,蚌壳就合上了,他一根食指当时就让夹住了。十指连心啊,我还记得他当时疼得嗷嗷直叫,两只手一通乱甩。那珠蚌摇的紧,哪能甩的下来啊,开贝刀插进去也根本撬不动了。后来还是旁边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让他忍着疼,拿石头把蚌壳砸碎,他才把手指头拿出来。不过他那根食指差点就废了,休养了好几个月才算恢复。” 子墨吓得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试就是了,何苦这样吓我。” 云龙此时可没有子墨这么轻松,他刚刚熬了半宿,又被子墨拉来,这时候正靠着一棵大树打瞌睡。李三思看他那样子,过去拍拍他肩膀,笑道:“白兄弟,这会儿人多,你困了就先回去睡一会儿,到晚上还有得忙。吴堂主说了,从今天起,值夜要加派人手。” 云龙不好意思的笑笑,过去找子墨打了个招呼,便回房间睡觉去了。他连续几天,要么值夜,要么被李三思的呼噜声搅得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找到个补觉的机会,躺在床上,转眼就进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云龙突然感到一双手在摇晃他,一个人很焦急的喊他:“白兄弟,白兄弟!”云龙睁眼一看,周围已经一片漆黑,床头挂着一盏油灯,映着李三思的脸。 李三思见云龙醒来,长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睡得这么死,喊你半天都喊不应,吓我一跳。” 云龙只觉得浑身僵硬,头也昏昏沉沉的。他一只胳膊撑起身子,又在床边坐了一下,这才觉得眼前的东西不再晃晃悠悠:“现在什么时候了?” 李三思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奇怪:“快到戌时了。你睡了一天,午饭我也没叫你,现在饿不饿?” 云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道:“不饿,只是渴得很,我去倒些水喝。”他拿过桌上的粗瓷茶碗,将剩着的半碗水一口喝了。 李三思指着桌上的一盘烙饼道:“不饿也得吃点东西,吃完跟我出去,今天弟兄们都到海边去,晚上好好热闹热闹。”他边说边盯着云龙看,问道:“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哪里不舒服么?” 云龙头疼欲裂,却还死撑着说:“没事,可能睡多了,有点头晕。” 李三思不放心,走近一看,云龙的脸红扑扑的倒很喜人。李三思心知不好,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果然有些发烫,忙道:“唷,怎么睡了一天,反倒病了。看来你今天晚上不能跟我们热闹了,我去跟吴堂主说一声,让你在屋里歇着。”云龙还待说话,李三思已经不由分说将他按回床上躺着,一边出门一边说道:“你先等一会儿,我让林姑娘来照顾你。” 云龙听到这话,心里一动,这些日子每天忙着正事,真是好久没跟子墨单独相处,看她整天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今天早晨匆匆一会,也没顾得上问。待会儿子墨来了,倒要好好跟她聊聊。正想着,就听到子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么白天还好好的,这就病了?”随着话音,子墨飘然进入房门,她一眼看到桌上摆着的烙饼,皱皱眉道:“都病了,哪有胃口吃这个,等我让刘婶帮你蒸个鸡蛋羹。” 云龙忙拦阻道:“一点小病,快别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就好了。” 子墨嘴上嗔道:“我什么时候倒成了医生了话就能治病。”一边却笑吟吟的坐到了云龙床边的椅子上。 云龙看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晚上天凉,你也不多穿点就来了。” 子墨拿手在嘴上呵呵,低头笑道:“李大哥说你病了,我不就急着过来么。” 云龙见子墨面赛桃花,禁不住心旌摇曳,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突然抓住子墨的手,说道:“我帮你捂捂就不冷了。” 子墨竟没有把手抽回来,只微微笑着,脸上红霞更甚。 第二十章 倭患第六节 云龙只觉得心情激荡,话也不知不觉多了。两人又聊了半天,子墨照顾云龙吃了东西,就让云龙好好休息,自己回房去了。 子墨刚走,李三思就笑吟吟的进了屋,一进屋就说:“你是真病还是装病偷懒不去值夜?怎么还有精神聊这么欢。” 云龙心虚,脸上一红道:“别瞎说,子墨不过给我说说白天收珍珠的见闻。” 李三思连连摆手笑道:“我可不关心你们小两口的说了些什么。” 云龙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李大哥,您怎么也没去值夜?” 李三思伸手摸摸云龙的额头,已经基本上不烧了。他放心的来到自己床前,将铺盖拉开,边道:“吴堂主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是占了你的光了。” 云龙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没什么,这么紧急的时候,我偏偏掉链子,还累得大家为**心。” 李三思往旁边的床上一靠,说道:“这几天怕就要打仗了,你还真得赶紧好起来。” 云龙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都冒了汗:“咱们刚刚开始收珍珠,倭寇就知道信了?” 李三思叹了口气道:“收珍珠也跟收庄稼似的,有一定的时间,他们也能大致估摸出来。再说,这村里虽然都是自己人,但周围山上难保不藏着他们的耳目。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也得提早做好准备。”云龙想到吴一鸣上次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多说,这时也没再问具体的情况。李三思并没察觉,只当云龙是在思索,自顾自说道:“前一阵子,吴堂主请了个很厉害的军师来,听说是个状元,连教主都很器重他。这下,泰山派的那起牛鼻子再也不敢小瞧咱们了。” 云龙见他也跟黄兴似的,又跟泰山派的斗气,暗笑道:“泰山派的最近在干什么?” 李三思哈哈一笑:“他们沿着海岸造了十几个木塔,天天有人在上面守着,说是一旦倭寇从海上过来,他们第一个就能看见,然后好像是发响箭之类的再聚集起来吧。” 云龙皱眉道:“这算什么办法,真是莫名其妙。海岸线那么长,这长途奔袭不是胡闹么。何况那木塔,他们可以看见倭寇,倭寇自然也看得见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将倭寇赶到别的地方罢了。” 李三思也点点头:“我这粗人都知道这办法行不通,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或许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他突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听吴堂主说,咱们的战略是瓮中捉鳖,只可惜他没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云龙也无意追究究竟是李三思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是吴一鸣不让李三思向自己透露这个消息,随口问道:“陈大侠现在在哪儿?” “听说他在外地有事,这几天赶不回来,吴堂主也特别担心,没有他坐镇,万一倭寇真的来了,我们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啊。”李三思这次倒真没有向云龙隐瞒什么,他这时确实不知道陈铭宇身在何处,而白莲教中知道这一军事机密的,从上到下也没有几个。 山东府南部沿海,分布着数十个港口、海湾和小岛。青州日照县的东港是历史悠久的一座港口,曾经也是整个山东府数一数二的珍珠市场,只是自从倭寇为患,这里原先的便利条件反而成了劣势,原先热闹非凡的市场如今都渐渐转移到了较为内陆的地区,向各地运输货物也不再通过东港走海路,而是向西走陆路了。因此这一带地方,虽然到处都是从前修建的商铺和民居,但却大半荒废了,逐渐成了倭寇登陆的补给站。每次倭寇前来抢掠,这里总是停满了大小海船,恍然回到了往年的热闹景象。 泰山派的何春林此时正在东港。他以东港为中心,南北两个方向每隔三里便设一座哨塔,白天以响箭为号,夜晚以火弹为号,每个时辰从最北端的哨塔开始依次发送信号,下一个哨塔看到了便知前一个哨塔平安,接着放出自己的安全信号。泰山派、青州派、崂山派和当地的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分批驻扎在这些哨塔附近,每两个哨塔之间,也派了人手夜以继日来回巡逻。他们的战略正如李三思所说,就是希望倭寇的大船一旦出现,哨塔就立刻发出信号,周围几塔的人便迅速向发信地点聚拢。若是倭寇乘小船而来,侥幸逃过了哨塔的监视,只要他们企图登陆,很快也会被巡逻的弟子发现。 早在几个月前,何春林就曾让青州派的田宇找相熟的白莲教弟子带话,表示愿意与白莲教联手抗倭。他不亲自去找吴一鸣,而是采取这么个迂回的方法,无非是想让吴一鸣主动来跟自己说联合的事,好显出自己的地位来。谁知吴一鸣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让那弟子客客气气的回话说,白莲教很感谢泰山派的美意,只是联手抗倭的事,并不是他一个堂主可以决定的,还要去禀明教主,请泰山派的何道长耐心等待。 这话一听便知是不愿意联手的托辞。果然,何春林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白莲教的下文,热脸贴上了冷**,反而让田宇和周道生看了自己的笑话。何春林最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善记仇,睚眦必报,从此不再向以前一样常常替白莲教说话。不论白莲教做什么事,他总要讥笑一番。他听说白莲教将抗倭大本营设在即墨,立刻嗤之以鼻,说白莲教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只敢躲在胶州湾里不出来,倭寇若是从即墨南边的青岛港登陆,起码要比从东港登陆多走三分之一的路程,白莲教那些缩头乌龟不敢跟倭寇正面对战,便选了这么一个保命的地方。既然白莲教这么没胆量,那便只能倚靠泰山派自己的抗倭联盟了。何春林一面耻笑白莲教,一面又在东港一带增加了各派人手,并且在各派之间也都设定了联络暗号。 第二十章 倭患第七节 这天刚刚入夜,何春林正将火盆放到床边,打算睡觉个泰山派的小道士慌慌张张闯入门来,口里语无伦次大声喊道:“何道长!何道长!有情况!” 何春林见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道士,白嫩脸皮,高颧骨,一双细眼努力的瞪大,嘴唇上一层细细的绒毛,一开口就好像公鸭子叫,心里不免有些讨厌,皱着眉头斥道:“大呼小叫的,哪里有个出家人的样子!” 小道士被这么一骂,仿佛才从梦中惊醒似的,连忙换了一副神情,低眉顺目的,故作平静,声音却由于过于兴奋而微微颤抖:“道长,刚才有巡逻的师兄抓了一个倭寇的探子,刚刚绑到了议事厅,让我来报告道长。” 何春林闻言大喜,也顾不得再理会这个小道士,披衣出门便走。他睡房左近便是议事厅,白天他一般都在这里处理大小事务,只是晚上睡觉才到旁边的房间里去。 这时,议事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吵吵嚷嚷、沸沸扬扬,又点了几十盏油灯,好像白天一样热闹。众人见何主事进来,都不再议论,大厅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默默散开,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几个道士正站在屋子中间,用剑指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人,方才众人也都聚拢在这个地方。 何春林疾步上前一看,地上的人身上穿着当地农民常见的粗布衣衫,被绑得好像粽子似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有好几道新鲜的血痕,嘴角也渗出血迹,双眼紧紧的闭着,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一个本来对他拔剑相向的道士看到何春林,连忙收剑入鞘,躬身行礼,喜形于色道:“何道长,这人是我刚才……”这个道士名叫韩玄庵,算得上是何春林的心腹,本来并不想去哨塔职守,但何春林说,他必须去锻炼锻炼才能堵住众人的嘴,免得人家说他何春林偏袒。今天他第一天去职守竟然就立了这么大一个功,不由得他有些得意忘形。 何春林微微一笑,打断了他邀功的话:“确定了是倭寇的探子?” 韩玄庵点头道:“他自己已经承认了。而且,我还搜出了这个。”他说着,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递给何春林。 何春林皱着眉头,用两根指尖捻起那块帕子,展开一看,满是污垢的手帕上,勉强能够看出画着一树快要辨不出颜色的梅花。何春林往平时的座位上走去,顺手将帕子扔在前面的桌子上,正要开口询问,突然又悟出了什么,也不顾腌臜,又拿起手帕仔细端详。 这一看,才看出手帕上上梅树的奥秘。梅树弯弯曲曲的枝干,正是这一带海岸线的形状,而上面的点点红梅,则是各个岗哨的位置,当中较大的一朵,正是目前所在的议事厅的位置。何春林心中大惊,表面倒还装的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果然有倭寇的探子将我们所在的地点探听清楚了,幸好我让大家都仔细着些,及时将他抓获,否则这地图若真流到倭寇手里,那还了得!” 他这话一出口,倒把抓住探子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韩玄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地垂下眼帘。何春林再次走到那人跟前,用脚轻轻踢了几下,那人眼睛还是紧紧闭着,身子却好像虫子一样的扭了几扭。何春林见他没死,放下心来,对几个手下吩咐道:“把他先带到隔壁房间去好生看管起来,我马上过去审问。其他人没什么事各自回去睡觉,别耽误了明天的事。这件事,注意不要对外面的人说起,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就唯今天在场的人是问!” 屋子里的人齐声答应,陆续散去。只有一个人磨磨蹭蹭的不走,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凑到何春林跟前,陪笑道:“何道长,抓住这探子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要不要我去报告周掌门?” 何春林正在向韩玄庵询问抓住这探子的具体情形,听到有人插嘴,脸上略显出些不快来。他看对方衣着打扮是崂山派的弟子,略微客气了些:“烦请道兄去通报一下,只是我必须马上开始审问,以免贻误,也麻烦跟周掌门解释一声,恕我不等他了。”那人应了一声,撒腿跑出了议事厅。 何春林接着问韩玄庵:“你刚才说他在树洞里找什么东西?” 韩玄庵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不过是附近村落里的农民,谁知他一看到我,立刻从那个树洞旁边站起身来,紧张的好像手脚都没处放了似的。我觉得可疑,正想上前问他,他却撒腿就跑。” 何春林冷笑道:“这就是做贼心虚。看他身上那些伤,是你打的?” “那人会些武功,又拼死要逃,故而被我弄伤了。”韩玄庵似乎有些歉意的说道。 何春林却并没有批评他的意思:“这等毫无廉耻之人,没有要他的性命,已经是便宜他了。这条手帕,是从树洞里搜出来的?”他这时也不再嫌那条帕子肮脏,紧紧的将它攥在手里。 “正是,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刚刚到那里,正在洞里搜寻。”韩玄庵想了想又道:“这帕子藏得很隐蔽,我们找了半天才从树洞最深处找到。他显然是知道内情才过去寻找的,绝对不可能是路过看到洞里有东西才进去搜寻。” 何春林默然点点头,迈步朝外走去:“你回去歇歇吧,今天辛苦你了。”韩玄庵眉头微蹙,旋即又展开,施了个礼,回房去了。 何春林并没怎么在意自己这个心腹弟子的表情,他满心欢喜的从议事厅出来,回房又加了件衣服,这才来到关押犯人的地方。 这里说是牢房,也算不上,只是泰山派占用的一间空房罢了,本来非常普通,但却被他们改造了一下,变得非常特殊。 第二十章 倭患第八节 那间牢房与旁的房子不同,就在于它没有屋顶。(..tw)何春林走进房间,屋里没有生火,只点着两盏油灯,将屋里的一切人与物投射在墙上,形成一道道晃动的黑影。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头上本该是屋顶的地方已经拆的片瓦不留,加装了一道道手臂粗的铁棍,一抬头即可望见满天的繁星。虽然刚刚入冬不久,这屋里却冷的跟冰窖似的,几个在旁看守的道士都穿着厚厚的棉质道袍,仍然忍不住暗暗活动手脚,免得手脚冻麻。屋子正中有一立柱,刚才那探子就绑在上面,只见他上身打着赤膊,下面也只穿着一条亵裤,虽然屋内光线昏暗,却也能看出他的嘴唇已经冻得青紫。 几个看守的道士向何春林行礼,何春林微微点了下头,径直向立柱走去。那探子虽然已经冻得半死,却还未僵,见有人来,抬起已经麻木的眼皮,嘴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何春林走过去,凑近问道:“你是倭寇派来的探子吗?” 那人已经动不了了,只是几乎难以被人察觉的点了下头。何春林有些不高兴:“既然这么爽快就认了,何必还要这样?搞得人都说不出话来,我怎么问?” 几个小道士连忙过来将人解开,扶着他坐到旁边一把椅子上,还给他披上了一件棉袍。其中一个小道士跑到旁边房间倒了两杯热水,将一杯递给了何春林,另一杯则扶着那人慢慢喝下去。几人随即向何春林行礼,出门看守去了。 这探子喝了热水,略微缓过来一些,他挪动着仍然有些发僵的双腿,往前蹭了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趴在何春林脚下大声哭叫起来。 何春林正在喝水,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水也洒了一身。他急忙将身上的水抖掉,只听那探子哭道:“道长,绕我一命吧,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替倭寇做事,我老婆孩子都被他们抓了去,若是不给他们提供些情报,我的老婆孩子就完了!” 他断断续续说个不停,鼻涕眼泪抹得满脸都是。何春林厌恶的转过头道:“你说的倒是怪可怜,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你。” 探子并没看出何春林的嫌弃,反而向前爬了两步,作势要抱何春林的腿。何春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两步,那探子匍匐在地,嘴里仍不住说道:“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凡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儿子……” 何春林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你既如此说,我便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是生是死,只看你自己的表现了。”那人听闻此言,磕头如同捣蒜一般。何春林接着道:“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替倭寇做事,有多久了?” “我叫王三牛,就是日照北郊王庄人。从他们把我老婆孩子抓走,差三天就两个月了。”王三牛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说。 “这两个月里,你一共给倭人送过多少情报?” 王三牛的脸突然涨红了,紧张的说:“我这是头一次,我发誓,以前真的没送过。我做这个,老天要惩罚我啊!”他说着,又号哭起来。 何春林不信:“第一次就这么巧被我们碰上?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我只是被要求把那张地图传出去,其他还有多少人我可不知道。”王三牛不假思索答道。 何春林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怒火中烧:“你让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然后就这样一问三不知?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这样好言好语的跟你讲话,你不抓紧时间回答,待会来了其他人,可未必有我这么客气!聪明的,就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王三牛傻呆呆的愣了一下,方才说道:“我这两个月就住在后面跑马山的一个山洞里,是倭人让我住在那里,说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自会有人来找我。还让我没事就到这附近转转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到时会有人来询问。今天下午,突然有一个人到洞里来找我,要我马上去山上一棵老枣树的树洞里拿一件东西,连夜送到后村去。结果我光找那棵枣树就找了半宿,刚到那儿就被几位道长看到了。” “后村?”何春林并不是本地人,对这一带的地名不怎么熟悉。 “后村镇。东港南边的一个小镇子,离这儿二十几里路。” “那人让你去后村找谁接应?” “他说到了镇口,就会看到一个人正在路边烧树叶,我去找那人就说‘天气冷啊’,那人应该答‘烧些火就不冷了’,然后我再说‘我能不能烤烤火?’,那人应该回答‘烤火是可以,不过不能白烤’,然后我就可以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再回到山洞里等消息。”王三牛回答的很流利,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 何春林冷笑一声,心想:“大冷的天,在路边生一堆火,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意,只不过一般人是烧柴,他是烧树叶罢了。这两个人的对话若是让路人听到了,也不会觉得非常奇怪。”他接着问道:“那个去山洞找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王三牛摇摇头:“他蒙着脸,又站在背光的地方,我看不清他长相。只知道是个男人,个头胖瘦都跟我差不多。不过,他说话的腔调很怪,说不定是个倭人。” 何春林正要再问,房门突然开了,周道生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何道兄好性急啊,我还没来就问出不少东西了,看来我本没必要心急火燎的赶来。”几个守门的小道士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何春林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本来不打算让周道生一起掺和进来,打算在他来之前就结束审问,没想到他竟然来的这么快。 第二十章 倭患第九节 何春林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不是让贵派的弟子向您陪过不是了么也没想到周掌门来的这么快,时间不等人哪,本来想趁早问出些线索来,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好快些应对。”他脸上笑着,眼睛却扫了那几个小道士一眼,小道士满脸委屈的神色,显然是周道生逼着他们不许进来报信的。也怪自己刚才跟这探子说得太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周道生尖声笑道:“那何道长现在问到的线索,是不是也得马上应对?幸好我赶来了,否则延误了军机,这责任我可担不起啊!” 何春林假装没听出他话里带刺,答道:“既然这探子要跟人接应,那么我们不如派人装扮成他的样子,赶去接应。” 周道生已经听说了那帕子的事情,但他也是刚刚赶来,对王三牛的招供并没听到多少,只听到去山洞找他的人可能是个倭人。他却不说透,只装作了对一切如指掌的样子道:“若是接应他的也是个倭人,我们是将他制伏,还是……”他用质询的眼光看着何春林。 何春林微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们只需要在那块帕子上做点手脚,一切将计就计便是了。” 周道生点点头:“这事非同小可,我们要不要同田掌门商量商量?” 何春林毫不犹豫道:“时间紧迫,就不同他商量了,明日一早我再把事情经过详细的告诉他,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周道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何春林很快找了一个跟王三牛身形相似的道士,让他换上王三牛那身衣服,又将暗号等情况细细交代了。最重要的,是那块帕子。帕子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白色绢帕,很容易找到,问题是时间这么紧急,到哪里去找人重画那树梅花?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半天没人搭理的王三牛突然开了口:“众位道长若是放心,我可以画。” 何春林奇道:“你会画画?” 王三牛道:“我是村里的木匠,时常画些图纸什么的。若是照着原先那块帕子上的图画,也能画得相似。” 周道生不放心他,说道:“只是画过图纸,那怎么成。我虽不会画,但也懂得一点的。这么瞎糊弄,若是让对方看出破绽,不都白折腾了。” 何春林也有点犹豫。王三牛道:“要不我先在纸上试着画画,若道长觉得可以,我再往帕子上画。” 何周二人对视一眼,何春林心想,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点点头,一个小道士拿来早已准备好多时的笔墨和一张白纸,另一个道士走过去将王三牛松了绑。王三牛揉了揉被捆得有些发麻的手腕,对着那块旧帕子端详了片刻,拿起笔,胸有成竹的在纸上画了起来。(..tw好看的小说)那树梅花本来就是寥寥数笔,颇为写意,王三牛画出来虽没有原来那样生动,却也有七分意思了。 何春林满意的点点头,对周道生说道:“周掌门,我看画的还不错,时间也不多了,干脆就这样吧。”周道生虽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王三牛依着何春林的意思,照原样画了梅树的枝干,却只画了稀稀拉拉的几朵梅花,当中那朵较大的红梅还保留着。何春林乐呵呵的对周道生解释说,这样倭人才能来自投罗网。画完以后,他又拿着帕子在地上又蹭又踩,弄得污秽不堪。安排好一切,何春林对那名扮作王三牛的弟子吕振海道:“振海,只能辛苦你了,现在时间很紧,你要尽可能快的赶到……” “不如骑我的快马过去,等快到那个镇子的时候,你再跑去,把马放开,它自会认得路回来。”周道生插嘴道。何春林心中大喜,周道生那匹马是难得的良驹,有了它,不多时便能赶到。王三牛并不会武功,要他赶二十多里夜路,也得花些工夫,这样一来,时间上还算说得通。 吕振海出门上马狂奔而去。这马果然了得,似乎感应到了骑手的心情,跑的又快又稳,二十几里路仿佛没什么感觉就到了。还剩大概四五里路,吕振海翻身下马,用手抚了抚马脖子上油光水滑的鬃毛,道了声“去吧”。那马打了一声响鼻,顺着来路跑去了。吕振海武功虽不甚高,但比起一般人来说,跑这四五里路也不在话下。他就人,还有个堂姐嫁到了后村镇,因此曾经去过几次,这也是他这次被何春林选中的原因之一。 眼看就快到镇口了,吕振海放慢了脚步,已经可以听到镇子里的鸡叫声夹杂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中。他抬头看看天空,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应该还没到卯时。他不禁有些纳闷:“鸡叫的怎么这么早?”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他知道,只要拐过这个弯,就可以看见后村镇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刚一拐弯,吕振海就看见一个人正在路边的篝火旁坐着,手里抓着一把树叶,正百无聊赖的往火堆里扔。走到近前,看到那人旁边放着一个大筐,筐里也全都是落叶,篝火里还扔着没有烧完毛的一只公鸡,恐怕刚才的叫声就是这只鸡发出来的,难怪引得镇子里的鸡也此起彼伏的报起晓来。 吕振海走过去,定定神,说道:“天气冷啊。” 那人还是扔着落叶,头也不抬的道:“烧些火不就不冷了么。”口音并不人,但是流利的汉话。 吕振海问道:“我能不能烤烤火?” “可以啊。不但可以烤火,而且我还请你吃鸡。”那人笑眯眯的抬起头,盯着吕振海。 吕振海一阵心慌,这答话跟王三牛说的不一样,会不会是认错人了?他正在犹豫该说些什么,那人却又幽幽道:“烤火、吃鸡都可以,但是不能让你白烤、白吃。” 吕振海脸上的神色立刻放松了下来,他伸手到怀中正要掏那块帕子,那人突然问道:“怎么这么晚?” 吕振海不假思索的答道:“找了半天才找到枣树,路又远……” “成一有什么话带给我?” “没有什么话,只有这个。”吕振海心中记下“成一”这个名字,将帕子拿出来递给对方。 那人接过帕子,并没仔细看,顺手塞进怀里,将手伸进火里拨弄那只烤鸡。吕振海看他直接把手伸到火堆里,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那人将鸡从火里拽出来,拎着两只腿,左右一分,那鸡就成了两半。一股烤鸡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吕振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人将半只鸡抛了过来,说道:“分你一半。” 吕振海没想到他会突然扔鸡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嗫嚅道:“还有什么事么?” 那人嘴里已经塞满了鸡肉,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一节 吕振海仿佛被大赦一般,拎着鸡,转身走了回到东港的议事厅,天色已经大亮。(..tw好看的小说)何春林和周道生还都在厅里坐着,等着他回来。吕振海回来把情况汇报了一遍,又将那半只鸡也拿给何周二人看过。 何春林有些纳闷:“怎么跟王三牛所说的不一样呢?” 周道生拿过鸡看了看,看起来确实只是普通的鸡而已,他谨慎的撕下一只鸡腿,叫进来一个小道士:“你把这个拿给那个探子吃。有什么不对,赶紧回来报告。”小道士依言而去。 吕振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只是那人不记得原来商定的词是什么……” 何春林摇摇头:“不大可能,万一认错了人,岂不露出马脚。” “那也可能是那个王三牛记的不准确。他一个农民,做事没有那么细致也是正常的。” 何春林沉思着点点头,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却又有点疑惑,总觉得不那么对劲。送鸡腿过去的小道士回来报告说:“王三牛很高兴的几口就把鸡腿吃光了,连骨头都嘬了又嘬。”他大概是想起王三牛嘬鸡骨头的样子,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容。 何春林点点头,周道生把剩下的半只鸡也让小道士拿给王三牛吃了。何春林接着道:“那个‘成一’,想必就是去山洞里找王三牛的人?” 吕振海也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应该是的。刚才我也问了王三牛,但他说没听过这个名字,自然也不知道去山洞里找他的人叫什么。” 何春林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这王三牛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周道生说:“我昨天看了他的手,确实有长期使用刨和锯子的痕迹,手上的老茧跟一般农民不同。大概确实是附近村镇里的木匠。” 何春林抬眼望着周道生,正要开口,刚才给王三牛送去鸡肉的小道士突然慌慌张张闯进门来:“不好了!那个探子要死了!” 听说那倭寇探子要死了,屋里的三人均是一惊,急忙起身出门。还没进牢房的门,就听见里面已经吵吵嚷嚷,有人好像杀猪似的惨叫,混杂着乱七八糟的人声、脚步声和东西翻倒的声音。何春林抢进门去,只见屋子正中围着好几个人,桌椅都翻倒在地,王三牛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tw无弹窗广告)看守的道士一见何春林,急忙跪下,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我们刚刚因为他吃鸡,就替他松了绑,谁知道他吃了没几口就躺在地上抽了起来,刚去通知您,他就死了。” “鸡肉果然有毒?”周道生尖声说道。 何春林眉头紧锁:“你已猜到鸡肉里有毒,所以故意让他试吃?” 周道生辩解道:“我不让他试试,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给咱们下圈套?如今他人虽然死了,起码能证明自己清白。”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倭人的探子,还谈什么清白不清白。”何春林叹了口气。 门旁一个小道士不知为何脸色发白,身子晃了两晃,有些站立不稳,旁边一个道士急忙伸手扶他。何春林一看正是刚才给王三牛送鸡吃的小道士,问道:“你怎么了?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道士一听问话,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刚才看他吃了鸡腿没事,又给他拿剩下的鸡的时候,就偷吃了一些……”小道士说话声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几乎听不见了。泰山派和崂山派都属于全真道,忌酒忌肉,这小道士恐怕也是一时嘴馋,想趁机开开荤,谁知道却吃到了有毒的肉。这时看到王三牛惨死,也顾不得隐瞒,赶紧照实说了出来。 何春林闻言,也顾不上斥责他,急忙让那小道士盘腿坐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他身旁,两人单掌相对,为他驱毒。旁边的其他人也不管王三牛了,都凝神屏气盯着这两人。 只有周道生扶起一把椅子,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何春林抹抹额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 周道生似笑非笑问道:“何道长,怎么样了?” 何春林知道他是有心看泰山派的笑话,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不妨事。” 那小道士一听“不妨事”,一骨碌爬起来,直给何春林磕头。何春林厌烦的挥挥手,心道:“等我有空了再来收拾你。” 周道生却不依不饶:“何道长可查仔细了?若是给贵派弟子体内留下毒素,将来落下什么毛病,可就不好了。”他把“贵派弟子”几个字说的特别清楚,说完还发出了尖利的笑声。旁边一干泰山派弟子又羞又恼,向他怒目而视。 何春林自知理亏,假装没听出他的讥讽,说道:“劳烦周掌门操心,那孩子体内确实并无毒素。”他使用了“那孩子”的称呼,表示那个小道士所犯的错不过是小孩儿心性,可以原谅。 周道生看一眼已经僵死的王三牛,又瞟了一眼还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道士,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管年龄大小,终究是贵派弟子,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惨死。” 吕振海忍不住插嘴道:“那人只给我半只鸡,剩下的半只他当时就吃了,说不定王三牛并不是被毒死的。” 周道生一双眼睛盯着吕振海问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吕振海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人群中一个道士试探地说道:“我从前家里有个亲戚,就有这口吐白沫的抽风病。” “抽风病我也知道,但没听说还能抽死人的。”周道生不依不饶。 “我家那个亲戚,听说就是一次夜里犯了病,旁边没人看见,自己咬舌头死了。”那道士接着说。 何春林急忙走到王三牛身旁,扳开他已经僵硬了的嘴,果然嘴里满是鲜血,舌头上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他不愿再跟周道生纠缠,对一个道士说道:“门外不是常有野猫跑来跑去么,你去抓一只过来。”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二节 不多时,道士拎着一只正在挣扎的野猫走了进来。(..tw无弹窗广告)何春林将王三牛手中还没吃完的鸡骨头朝野猫丢去,野猫立刻将它叼起来,拿到墙角去吃。一群人沉默的看着野猫吃鸡,没有人说话,鸡骨架上还有不少的肉,房间里只听到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气氛非常尴尬。猫将鸡吃得干干净净,连点骨头渣都没有剩,却还活蹦乱跳,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的爪子,期待的望着何春林。 周道生好像满心巴望着鸡有毒,好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似的,说道:“王三牛也是吃了半天才有反应的,还得等等。” 那个偷吃鸡的小道士脸上还挂着泪水,恶狠狠的瞪了周道生一眼,周道生没有看见。 又等了半天,那猫还是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周道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自我解嘲道:“原来王三牛自己有病根,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犯病,倒闹出一场误会。” 何春林冷笑一声道:“可不是,不过若不是这么巧犯了病,大家也看不到这么场好戏啊。”他也不等周道生回答,继续说道:“你们把尸体和猫都看好了,若是猫有什么异常,马上来向我报告,如果到晚上还没事,”他看了眼正在假装看天的周道生:“就把这人找地方埋了。(..tw无弹窗广告)”说完,冲着周道生施了个礼,径直出门去了。 周道生讨了个没趣,老着脸讪讪的跟着他,吕振海也紧紧跟在何春林身后,三人又回到议事厅。这时,田宇也到了,正在议事厅等待。田宇昨天不巧回了青州,因此没有赶上这么重要的事情。何春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田宇讲了一遍,包括泰山派小道士偷吃鸡肉的事也没有回避。他深知周道生的为人,若是这故事从他嘴里传出去,还不一定要添油加醋到什么程度,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田宇听完了,说道:“这么大的事,多亏了何道长、周掌门处理。如今那幅假地图应该已经落入倭人的手中,我们只要暗暗集结兵力,守株待兔就行了。” 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埋怨,周道生抢着答道:“我赶来的时候,何道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何春林好像没听见周道生的话一样:“倭人的探子既然能让我们抓住一个,便可能有第二个。(..tw)往后我们更要加强戒备,遇到可疑的人,也是宁可错杀不要放过。那地图若能骗过倭人倒还好,如果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我们还得靠实力取胜。” 田宇奉承道:“那个办法相当高明,我看一定能让倭人上当。” 何春林谦虚了几句,只见韩玄庵从门外进来,向三人行了礼,走近何春林耳语几句。何春林道:“二位少坐片刻,我有些派内的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何春林疾步出了议事厅,来到隔壁的卧房,韩玄庵跟在他身后进了屋,转身将门关上。屋里已经有一个人正在等候,这人也是道士打扮,四十来岁年纪,面色黧黑,脸上深深留下岁月的痕迹,前额的发线已经略显后退,眼睛周围因为爱笑的缘故,皱纹格外的多,比一般同龄的人显得苍老一些。 大概是听到了何春林的脚步声,他进屋的时候,那人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惯常的表情,此时笑的仿佛还格外用力了些,脸上的皱纹像一张网似的铺陈开来。他行了礼,低低的叫道:“何道长。” 何春林让他坐下,微笑的小声问道:“联系的怎么样?”他怕隔墙有耳,特意放低了声音,倒显得态度极其温和,与刚才同周道生说话时的感觉有着天壤之别。 这人叫刘祥宇,是泰山派的一个弟子,虽然从十八岁入派至今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武功也相当不错,却始终还是个低级弟子。对于那些比他后进泰山派的年轻人纷纷升为主事,甚至长老,他不知道暗地里发了多少牢骚。 甚至连副掌门丁广成,也不过五十出头,比他大不了多少,若是两人单打独斗,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他嘴上总是骂掌门长老们不会看人,心里却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受到重用。十八岁的时候,他是因为穷的吃不饱饭才不得已来到泰山,本来他也并不是对修道有什么兴趣,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对于学道的功课便始终不那么认真。倒是因为年轻气盛,对学习武功还颇为用心,他虽然是普通农家出身,倒是个不错的习武胚子,二十多年下来已是泰山派里屈指可数的高手。袁掌门曾经多次找他谈过,总希望他能多花些心思在学道上面,他虽然也满口答应,甚至还真的跑到三清殿里去修持,却被人不止一次的发现在静思的时候打瞌睡。为此,他跟那个“告密者”还起了冲突,在三清殿外就大打出手,结果虽然是他赢了,袁掌门却更加认为他戾气太重,对他“升迁”一事不予考虑了。 泰山派里对于级别高低很在意的人并不是很多,刘祥宇却总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里都充满了鄙夷和耻笑。他一直苦于找不到好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也苦于找不到能够帮助他的“贵人”,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跟觊觎长老位置良久、同样“怀才不遇”的何春林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那是在半年前的华山擂台上,由于泰山派的丁掌门做主擂官,因此泰山派的许多弟子都去观看了那场擂台,何春林和刘祥宇也不例外。他们二人相识多年,但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交,并没有对彼此产生过什么印象。等到张京一出现,邓赞毫无预兆的夺得了华山掌门,朝廷还颁给了华山派一块武林至尊玉牌。泰山派众人这下可受不了了,华山是武林至尊?把五岳之首的泰山放在什么位置?何春林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众人刚刚散去,他就在人群中寻找着丁广成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三节 何春林与丁广成交情一向不错,虽然他也能理解刚才丁广成对此一言不发是碍于情势,无法与东厂作对,但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往后泰山派在江湖上岂不为人笑柄,往后再遇到华山派的人岂不是让人踩在头上?他越想越气,好不容易才在旁边的树林里找到丁广成何春林正要上前搭话,却发现丁广成正在与树后面的什么人说话。(..tw无弹窗广告)何春林心里一动,两人说话,为何要躲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有什么神秘的事情?他随即往另一棵树后面一躲,偷听起二人的谈话来。 只听丁广成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这事我回去自会跟掌门交代,你休要在派中煽动什么情绪。泰山虽被尊为五岳之首,但我们泰山派弟子并不会与人争这些名利之事。再说,谁是武林至尊,公道自在人心,也不是一块玉牌就可以决定了的。今天这些话,往后我不希望在派中听到其他人说起。” 丁广成说完便走了,树后那人并没跟上,直接从另一头走了。何春林等到二人都离开,方才从藏身的树后出来。跟丁广成说话的人是谁,他没有看见,但无论此人是谁,他的行动无疑是帮了何春林一个忙,若不是这人抢先行动,在树后挨丁广成一顿臭骂的,就该是何春林自己了。他平常很会揣摩各位掌门、长老的心思,很少在人前说错话,这次险些出了岔子也是一时心急。 一日,何春林跟丁广成聊天,不知不觉说起当日华山擂台的事。丁广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最近派内可曾有些什么不满的话?” 何春林一时没有想起那次密谈,不解道:“不满?大家对丁掌门一向是心服口服、尊敬有加,怎么会有什么不满。” 丁广成摇摇头:“不是说对我个人的不满。是说那次擂台过后,大家有没有对那所谓的‘武林至尊’有什么看法,抑或者觉得我太过胆小了,竟然对这件事忍气吞声。” 何春林立刻反应了过来,假装想了想才道:“这事我正不知如何向您禀报。” 丁广成眉头一皱:“果然真有此风传?” 何春林道:“风传倒是谈不上。但似乎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派中散布这种流言,我近日正在追查,只是还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故而还未跟掌门提及。” 丁广成冷笑了一声:“我倒是能猜到是什么在嚼舌头。” 何春林假作吃惊道:“丁掌门既然已经知道是什么人,缘何还由着他胡说?”旋即又道:“您若不方便自己出面……” 丁广成打断了他,摇摇头道:“倒不是什么不方便出面。那个刘祥宇,擂台一打完就跑来找我,被我驳了回去,我也告诉他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件事,免得引起无谓的争执。既然只是一两个人,我找机会再点他几句就行了。你要注意着,若有什么大的反应,记得及时告诉我。”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何春林就去找了刘祥宇。二人一见面,何春林就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又说了许多丁广成的坏话,说他如何的胆小怕事,若是泰山派将来由他做了掌门,定然会被华山、少林等门派踩在脚下。刘祥宇颇感意外,他没想到何春林跟他并不熟悉,却如此一见如故,更没想到何春林竟会对自己如此的推心置腹,把这么多心里话都跟自己说了,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去向丁广成告密。他立即就将何春林引为知己,更深一层的意义是,何春林的位置比他刘祥宇高了好几级,如果将来何春林做了长老、掌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刘祥宇跟着做个升天的鸡犬,也没有什么不好。 何春林当然也有他自己的算盘。跟刘祥宇那一席话,他没有什可担心的。刘祥宇在派内的形象他清楚的很,就算两人在丁广成面前对峙,只要自己矢口否认,丁广成也会相信自己而不信那刘祥宇所说的话。 更何况,他也拿准了刘祥宇一定会将自己看做一根救命稻草,除了在自己身上押宝,他也没有其他的出路可走了。而刘祥宇对于何春林来说,利用价值不光是跑跑腿那么简单,他早就听说过,刘祥宇当年因为家贫而上了泰山,他的同胞弟弟刘祥平同时也从了军。这哥俩不单相貌相似,连性格也是如出一辙,刘祥平由于争强好胜的性格,在军营里倒是混得不错,如今已经是正六品的千总了。刘祥宇整天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上炫耀,好像是他自己当了千总似的。何春林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个好处,若是由他牵线搭桥,就不愁跟朝廷的人搭不上边了。再说,由刘祥宇出面说合,也免得自己亲自出马,还得冒着被派中其他人发现的风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只需往刘祥宇身上一推便行了。 果然不出何春林所料,前一阵他派刘祥宇去跟他弟弟联系,进展可谓相当顺利。刘祥平对自己不得志的哥哥非常帮衬,二话不说就向自己从前生死与共的一个弟兄递了话。这个弟兄如今正在山东府抗倭,官职虽然只是个七品的把总,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消息一来二去,终于又传到了东厂,既然上一次“武林至尊”的玉牌是东厂出面颁发的,这一次也同样,直接有公公通过正在山东府抗倭的总兵向刘祥宇传了话,若是何春林有决心,便拿三百倭寇首级换泰山派的掌门之位。 刘祥宇将此话一说,何春林就犯了难。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散去,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口里喃喃念道:“三百倭寇,三百倭寇。”泰山掌门这一头衔这时就好像是在火堆里可望而不可即的烤栗子,引得何春林这只猴子想拿又不敢拿,急得抓耳挠腮。 刘祥宇依然是满脸堆笑,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何道长也不必如此烦恼,我们这么多弟兄,要三百人的首级……”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四节 没等刘祥宇说完,何春林就连连摇头:“若是能来三百人,倒还罢了。(..tw)k万一根本就来不了那么多人……”他望着刘祥宇狡黠的眼睛,突然似有所悟的住了嘴。他咧嘴冲着刘祥宇一笑:“这么说来,一切到时候自会见分晓,如今我们无非是多做些功夫,尽量把倭寇吸引到我们的包围圈中。” 刘祥宇心照不宣的深深行了个礼,韩玄庵将他送出门去。 待二人都去了,何春林一个人在房中又呆坐了片刻,方才转到隔壁的议事厅。周道生和田宇还在议论日本探子的事情。周道生说:“往后咱们也得时时注意着那个树洞,若是有什么信息过来,好及时拦截下来,免得流到倭寇手中。” 何春林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接话道:“话是这么说,只是怕兄弟们总在那棵树旁边转悠,反而让倭寇起疑。这个度,当真不容易拿捏。” 田宇依然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我听周掌门讲,假扮王三牛的那位吕道长,并没有被对方察觉。” 何春林有些得意:“多亏他反应快。”随即又有些担忧,说道:“只是这王三牛突然死了,咱们这条线就算是断了。只能够靠着那个树洞总不是个办法。” “若是让吕道长继续假扮王三牛,到那个山洞里去呢?倭寇既然找了他一次,以后应该还会找他的。”田宇有些不确定的说。 何春林也有些为难:“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这样对吕振海来说太危险了,我有些不放心啊!” 话音刚落,周道生尖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如果何道长这边不方便,我哪里倒是……” 何春林眼光一闪,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虽然这个工作很危险,但毕竟他已经在倭寇面前露过一次脸了,他的长相毕竟又和王三牛有几分相似,若是中途换人,只怕会更加不好。这事,我自会向他说清楚,我也相信他必定能够知难而上,顺利完成任务。” 周道生也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吕振海按照何春林的意思,假扮成王三牛,住在了那个山洞里。一连十来天,都没有任何动静。何春林还特意放松了对那一带的巡逻,留下套给倭寇钻。正当吕振海百无聊赖、几欲放弃的时候,一天半夜,有人来到了山洞里,小声叫道:“王三牛。” 吕振海最近一直是白天睡觉,晚上只是躺在床上假寐,这时听到有人来,虽然心里砰砰直跳,却等他又叫了两声才假装刚刚睡醒似的“嗯”了一声,同时将头埋得低低的,躲在火堆的阴影里。 那人也没有往亮处走,仍然站在洞口:“上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这一次,还要你送信,和上次一样。”他说话的声调很怪,幸好话很简单,吕振海才能够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他假装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送完这一次,我就可以见到老婆孩子了么?”为了不让倭寇怀疑,他故意这么问。 那人的脸虽然隐藏在黑暗中,吕振海却奇怪的仿佛看到了他嘲讽的表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好好工作,我们不会亏待你。”说完,扭头走了。等确认那人已经走远,吕振海这才匆忙跑到上次的树洞边,里面果然又有一块帕子,帕子上画着的依然是上次王三牛伪造过的梅树,只是这次,树上的梅花都已经凋谢了,梅树后的背景是一轮圆圆的月亮。旁边题咏两句诗:“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吕振海急忙将这块帕子拿给何春林看,何春林问道:“依你看,这帕子是什么意思?” 吕振海也把这帕子反反复复看了个遍,对它传达的意思也有所猜测,这时颇有信心的答道:“依属下看,这帕子大概是说,我们设置的那些岗哨并不怎么厉害,不必担心。” 何春林自言自语道:“所以那些梅花都凋谢了……那月亮和这两句诗又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吕振海。 吕振海嗫嚅道:“可能只是个背景吧……” 何春林摇摇头:“这块手帕就是信号,怎么能有这么多琐碎的背景?不可能,月亮和题诗一定也都有意义。”说完,他将手帕递给了身边的韩玄庵。韩玄庵刚才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可他是个粗人,并不懂得什么书画诗词,画棵梅树,再画个月亮。他突然灵机一动:“这月亮,一定是说咱们的岗哨在晚上容易放松警惕!他们可以趁夜采取行动。” 何春林正要夸他,一个人尖声笑着进了门来,边笑边说:“几位果然有雅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欣赏什么书画,也让我看看?”说着,便将手帕拿在手里,自顾自看了起来。 周道生知道何春林生怕自己抢了他的功劳,有什么事情并不会马上通知他,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每晚都借住在附近的一个房间里。何春林虽然很讨厌他,但也没办法拒绝,这时也只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周掌门说笑了,我们几个笨人解不开这谜题,正想去派人请您过来帮帮忙呢。” 周道生也报以敷衍的笑容,问道:“何道长几位看出些什么了?” 何春林并不正面回答他,反问道:“周掌门您怎么看?” 周道生大概是太极拳高手,又将问题推了回去:“我一时也没有头绪。你们看了半天,应该有些想法吧?”他将“半天”二字说得很重,见何春林脸色不快,又补充道:“依照上次的经验,这帕子恐怕要尽快送到接头人手里,若是我们一直参不透,只怕会耽误大事吧。” 何春林气得牙根直痒痒,明知他是捏着自己的短处,却还不得不忍气吞声说道:“我们觉得应该是说我们的岗哨不足挂齿,可以放心发动攻击吧。” 周道生指着月亮说道:“晚上来攻击?”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五节 何春林见周道生一下子就看了出月亮的涵义来,心里也觉得挺佩服,却不愿将这神色显露出来,假装只是随意的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句‘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怎么解释。” 周道生虽然是个道士,却同这些泰山派的武道不同,不但于修为上颇具造诣,也同一般文人一样喜爱诗词歌赋。他不假思索道:“这是一首宋人的诗,作者叫做杜耒,诗的题目是《寒夜》。还有前两句,‘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既然是一首现成的诗,或者真的只是单纯应景而已?”韩玄庵实在不愿在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上继续纠缠。 周道生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上次的那方帕子上只画了梅花,并没有题诗。因此这两句诗一定是要传达某些意义,绝不可能没有用。我们想想,既然要发动攻击,那就得有时间、地点,现在地点已经清楚了,时间却还不明。” 何春林道:“时间不也有了么?就是晚上,这首诗的第一句,什么‘寒夜客来’,说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因为‘半夜’这个信息已经用月亮传达出来了,因此便不用再画蛇添足,加上‘寒夜客来’。(..tw好看的小说)”周道生补充道。 吕振海半天都没说话,这时突然问道:“这两句诗的意思是,窗前的月亮本来和平常时候一样,只是因为有了梅花,所以便有所不同了。对不对?” 其余三个人都点了点头,这两句虽然是古人的诗句,却是大白话,大家都看得懂。“换成要传递的信号,也就是说,那天晚上的情况本来是跟平时一样的,但是因为岗哨有了变化,所以便不同了?”吕振海接着道。 周道生突然“啊”的一声,一拍大腿:“原来并不是说我们的岗哨没有用,而是说要把我们的岗哨干掉!” 何春林也觉得有理,正沉吟间,周道生又说:“连他们打算采用什么样的方法,这里也说了。这首诗的第二句是‘竹炉汤沸火初红’,一定是要火攻,我们的哨塔不正好是用竹子做成的么。夜里火攻,不但能够消灭掉我们的岗哨,同时还能给他们攻来的船只指引方向,一举两得。” 何春林虽然百般不愿意承认周道生比自己高明,这时还是忍不住信服的点了点头。(..tw好看的小说)他有些不甘心似的,又将已经揭晓了的真相重复一遍:“半夜火攻,去掉咱们的岗哨,然后再从海上攻过来。”他突然发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既然他们打算里应外合,那到底哪天发动进攻?这些负责烧掉哨塔的人,怎么知道海上的大部队哪天到?” 这话一出,四个人都哑巴了,如果不知道具体的日期,知道前面那一切信息的意义也并不大了。周道生突然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十月初三。”吕振海掐指算了算日子答道。 “也就是说,十月十五,战斗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有十二天的准备时间。”周道生胸有成竹的说,手指同时指向那轮圆圆的月亮。 吕振海和韩玄庵都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原来就这么简单,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这家伙还真有些小聪明!”何春林心中暗暗骂道。周道生解开了这个谜题,他可一点都不开心,今天这场较量,自己真是输得一败涂地。但此刻时间紧迫,他也只是遗憾了一瞬间,立刻又恢复了主帅的威风。不管怎么说,倭寇已经中计了。反正只有十二天的时间,想必倭寇之间也不可能再互通消息,这块帕子不需要再给后村那人送去。只需要在十月十五那晚将岗哨上的人都撤掉,将哨塔点燃,倭人自己就会钻到网里来了。到时候再在港口囤下重兵,就可以跟对方决一死战。三百人应该也不在话下了吧! 想到此节,何春林也不再跟周道生计较什么输赢,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何春林!他又瞧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周道生,心中暗暗发誓:“等我当了泰山派掌门,拿到武林至尊的玉牌,第一件事就是吞并了你那小小的崂山派!” 收珍珠的工作持续半个多月,因为村里的大部分男丁都被分派在周围各处巡逻,所以这一年进行的尤其慢。但无论如何,离结束的日子终究是越来越近了。再过几天,已经废弃多年的珍珠交易市场就要重新开张了,珠农们是既兴奋又担忧。 这几天,已经陆续看到有官兵驻扎在附近的村镇。这些官兵听说是来保护珍珠市场顺利开市的,只是他们对付个本地毛贼还行,若是倭寇来袭,他们究竟能起多大作用,珠农们还不敢抱太大希望。反倒是由于官兵们的进驻,白莲教的人迅速从本地撤了出去,使得村子里男丁们的压力更大了些。 吴一鸣、穆云龙等人和绝大部分教徒都已经搬到了离村子几里外的山里,只有李三思、黄兴和几个本来就是本地人的教徒还混迹在珠农的行列里。这也怨不得他们,毕竟对他们来说,官兵是同倭寇同样可怕的敌人,白莲教当然不愿意在这时候产生无谓的牺牲。 吴一鸣他们也听说了泰山派抓住了一个倭寇探子,他并没有像何春林一样让那个跟田宇相熟的弟子去传话,而是直接带了两个人亲自去拜访何春林。从前泰山派抗倭组织的大本营设在海边的海神庙里的时候,他还经常路过。后来他们设立了专门的议事厅,吴一鸣还从来没去过。 何春林这时正在自己卧房里跟韩玄庵密谈,由于有很多事情要瞒着周道生他们,现在何春林在自己卧房里呆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个小道士进来报告说,白莲教的吴堂主求见,正在议事厅等他。何春林闻言起身,还没迈步,便又坐下,对韩玄庵道:“你去见他们,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六节 韩玄庵知道这是何春林在报上次吴一鸣不与他合作的一箭之仇,心中暗道:“这何主事气量如此狭窄,注定成不了大事自己现在暂居他的位置之下,有机会却一定要摆脱他的控制。[..tw超多好看小说]”他一边想着,一边来到隔壁的议事厅。吴一鸣正在桌边喝茶,身后立着两名随从,一个是身形魁梧的黑脸大汉,另一个确实文弱秀气的白面书生。吴一鸣一见来人并不是何春林,只愣了一瞬间,便起身笑道:“韩道长,好久不见了。” 韩玄庵与吴一鸣有过数面之交,对此人稍有了解。吴一鸣在白莲教虽然已经坐到了堂主的位置,却并不怎么得意,似乎他跟教主欧浩荣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韩玄庵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脸上有股阴郁之气,与他外在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的样子颇为不符。而且吴一鸣与蓬莱派那个陈铭宇说话的神情,在韩玄庵看来完全就是巴结。每次看到他将陈铭宇奉若神明的那副嘴脸,韩玄庵就打心底里觉得好笑。与其说他不怎么看得起这个人,倒不如直接说他根本就看不起白莲教。像何春林一样利用白莲教的人办事,他可以接受,但发自内心的与他们做朋友?韩玄庵每每想到此节,脸上不自觉就会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自己虽然职位并不高,但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泰山派绝不会像白莲教那样,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良莠不齐、好坏不分,不管什么人都一概纳入麾下。自己也绝不会像陈铭宇那样,与白莲教的这帮乌合之众混在一起。 虽然这么想,但韩玄庵还是满面春风的笑着向吴一鸣招呼道:“吴堂主一向可好?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一鸣道:“上次何道长派人去找我,我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回访,今天来了,还不巧,何道长不在。那就只好请韩道长带个话了。” 韩玄庵走到吴一鸣对面的位置坐下,招呼吴一鸣也落了座,早有小道士泡好了茶放到他手边。韩玄庵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口说道:“吴堂主客气了,有什么吩咐直接请贵教弟子过来传个话就行了,哪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吴一鸣并没心思跟他说这些客套话,他有意把话题往抗倭的方向引:“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倒也没什么可忙的事情,不像何道长和韩道长。我刚才在海边看见竹子搭的哨塔,二位道长为这个花了不少精力吧。” 韩玄庵微笑道:“那些东西不算什么,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了。最近派了许多官兵过来,我们正在忙着跟他们熟悉。不知道堂主那里,是不是也有官兵进驻?”他明知道白莲教见不得光,还故意这么问。 吴一鸣假装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故意装糊涂:“没错,是进驻了一些官兵。这下珍珠市场应该能够顺利开市,我们也就放心了。” 韩玄庵眯缝着眼笑道:“那一部分官兵,朝廷也准许我们调动,今后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还要请吴堂主多多帮忙了。” 吴一鸣心里一惊,不露声色道:“贵派如此受到重用,真是可喜可贺啊!何道长、韩道长有什么吩咐,只要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倭寇的大部队有日子没来了,咱们这里部署了这么多人马,若是把他们吓跑了……” 韩玄庵哈哈一笑道:“咱们又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部署,他们那儿会知道。” 两人又谈论了几句,吴一鸣起身告辞。 出门没有多久,黑脸随从首先绷不住了,开口骂道:“泰山派什么东西!我早就说他们狗眼看人低,只会看官府的眼色行事,根本就是朝廷的走狗。” 吴一鸣虽也气愤,却比他有些肚量,反而劝道:“老黄,你也不必跟他们怄气。咱们的地位你也不是不清楚,江湖门派对咱们大多数都是阳奉阴违,真能像昆仑派那样,当咱们是一号人物的,还真没几个。” 白面书生也道:“他们这种态度,反而显出他们是外强中干,如果不是怕我们抢了他的功劳,何必处处瞒着我们?” 黑脸大汉正是黄兴,他虽然外表粗犷,却并非蛮不讲理的蛮汉,他骂了几句也算是消了气,这时盯着白面书生问道:“苏公子,他们瞒着咱们那探子的事,是怕咱们?” 白面书生是苏子文,早在一个月前,他就来到这里充当吴一鸣的参谋,白莲教在这一带的军事布防,有一多半都是来源于他的出谋划策。苏子文看黄兴一脸兴奋,忍不住笑道:“他们当那探子是个宝,当然怕咱们抢了去。” 吴一鸣叹了口气:“泰山派运气真不错,咱们也派了那么多巡逻的弟兄,怎么一个探子也没抓住。” 苏子文却摇了摇头:“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倭寇既然要来抢我们的东西,必然会对我们这边的地理环境、军事布防、老百姓的生活习惯等等一系列相关情况多方观察了解,而我们对倭寇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抓住一两个探子,当然可以借机打听倭寇的情况,但倭人的探子绝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人,抓一个两个也不管用。再说,我们能够从探子身上取得的情报,是真是假还很难说,只能跟倭寇斗心眼。谁诡计多端,谁就是赢家。但人家在暗,我们在明,能不能斗得过……”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 黄兴有些丧气道:“苏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胜算不大?” 苏子文道:“如果一直保持着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的状况,确实胜算不大。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我们也要躲在暗处,咱们不能知己知彼,也不能让敌人知己知彼。” 吴一鸣赞成的说:“所以我们一直以来的核心部署都只有几个靠得住的人知道内情。”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七节 苏子文点点头:“对,并不是说信不过大家,只是人多嘴杂,消息难免会走漏” 黄兴有些幸灾乐祸似的说道:“泰山派他们说不准已经上了人家的当啦!” 吴一鸣瞪了他一眼:“都是中国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黄兴一时失言,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苏子文接着说道:“我们现在也不可能摸清周围究竟有多少个乔装改扮的倭寇探子,只能提醒大家千万注意,不要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另外,”苏子文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旁边是一望无际被荒芜了的农田,不可能有什么人躲藏在这里,他最近是有些神经过敏了:“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些探子。只要好好安排,散布一些假情报,咱们就能牵着倭寇的鼻子走。” “这么说……”黄兴的眼睛都瞪圆了:“之前我们撤退,只是个假象?” 苏子文笑道:“当然不是假象。你也知道,我们不能跟官兵碰面,这总是不争的事实。本来我和吴堂主的计划,是加强部署,让这里看上去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但又好像疏忽似的让倭寇看出一些薄弱环节。这样,他们一定会觉得探子得到的情报对他们非常有利,也会越发依赖这些工作。” “等到他们来了,才知道其实已经被我们耍得团团转。”吴一鸣得意的补充道。 苏子文话锋一转:“可是我们没想到,官兵居然会破天荒的进驻保护老百姓的珍珠市场。据我分析,这次官兵进驻恐怕跟泰山派不无关系。若是平时,官府也能猜到倭寇定会在这次珍珠贸易中有所行动,他们才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所以我们的计划也只好改变了。”吴一鸣跟他一唱一和,好像演双簧似的:“市场开市的日子,现在倭寇一定已经掌握了,他们到时候仍然会来,但是我们不能出动。” 黄兴有些忧虑的问道:“难道就依靠官兵和泰山派?” “泰山派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还不清楚。他们大张旗鼓的造哨塔,还派了那么多人在附近巡逻,不知道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以为那样就能打击到倭寇。他们已经跟倭寇的探子有接触,不知道会有什么战略部署。但依我看,倭寇对官兵和泰山派都不会放在眼里,他们只要能够采取突袭,速来速走,根本就不需要跟他们打遭遇战,就能够全身而退。(..tw)”苏子文撇了撇嘴,好像非常不屑:“以官兵的调动速度,恐怕倭寇都抢了东西退回海上了,他们也未必能够集结完成。” “那我们……”黄兴想到自己弟兄现在都退到了几里之外,想要迅速反应,就更是不可能了。不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到白莲教现在的安身之所,苏子文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前轻轻晃动了几下,三人不再谈论这件事。 云龙和子墨也随着吴一鸣他们撤到了山里,云龙本来想跟李三思他们混在村民中,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也可以帮忙抵挡片刻。可吴一鸣坚决不允,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云龙帮忙,一定要求云龙同他们一起撤退。又说云龙和子墨看起来跟村民村姑大不相同,若是被官兵发现了,说不好会引发事端。云龙听听有理,只好应允,可是到山里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给自己安排什么“更重要的事”。他每天的时间于是都花在了与子墨聊天上。 子墨倒好象更愿意呆在山里。这也难怪,她小的时候就常常到村后的山上去采果子、挖野菜,虽然也都是伍旺财交待的工作,但是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远离伍旺财的吼叫和谩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想起当年村后的大山,也让她想起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苏子文在这里当军师的事情,穆云龙已经知道了,但他从来没有跟子墨谈过。他们俩每天在一起谈天说地,谈论最多的,便是这次战事是否能够成功。吴一鸣的许多做法,他们都觉得不可理解。比如他让人放出话陈大侠就跟他们在一起,村子里的人现在都相信这种说法,所以他们才整天乐乐呵呵的忙活市场的事。可是这里哪儿有陈大哥的半点影子?虽然现在吴一鸣对云龙和子墨已经比开始的时候信任了许多,但他们两人还是轻易不打听什么。吴一鸣也并没有主动跟云龙说起,陈铭宇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云龙和子墨猜测,或许这大概是吸引倭寇来此的一个陷阱?只是这陷阱下究竟埋藏着什么武器,他们完全不得而知。 这个“军师”到底要做什么,子墨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测。可也只限于猜测,她说不清楚,或者,云龙有时也会暗自猜想,她也许不愿意多说关于“军师”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流逝,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不多了。十月十二,珍珠市场开市。由于害怕倭寇的侵袭,市场距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占地面积不大,一个一个摊位挤挤挨挨,用一根一根的竹竿支起防雨布搭成的顶棚。摊位也都是临时拼凑的,有人从家里搬来了桌子,有的干脆在地上铺一张油布就直接做起生意来了。出售的大多是与珍珠相关的产品,各种珍珠首饰,项链、手链、耳环,用珍珠做成的工艺品,还有贝壳做的各种饰品,这些东西利润尤其丰厚,贝壳在海边虽然俯拾皆是,收购价格非常低廉,但如果拿到内地,也能卖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摊位之间的距离极窄,还有一些从附近村镇赶来的商贩,趁着几年不遇的好时机,把一卷卷衣料、一筐筐水果、一篓篓鱼虾摆的到处都是,市场中于是更加拥挤。空气里弥漫着海鲜的腥味、水果的香味和人们呼吸产生的味道。旁边一些临时开设的饭铺里,时不时飘出饭菜的气味,惹得在市场中挤得疲倦不堪的人们纷纷注目。 第二十一章 抗倭第八节 到下午收市的时候,人们都沉浸在满足与喜悦中,仿佛将倭寇来袭的恐惧都抛诸脑后了。只有周围散布着的巡逻士兵在提醒着人们,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大家提高警惕。 李三思混迹在选购商品的人们中间,暗暗观察着。泰山派那一边,似乎没有派多少人来,教内有兄弟跟泰山派的人很熟,听他讲,泰山派好像很有信心能够大败倭寇,他们可能还在自己的哨塔那边巡视,把这里放心的交给官兵来“保护”了吧。李三思苦笑了一下,望了望正在市场里来回溜达的几个官兵,他们仍然是一副懒散的老样子,来这里巡逻不过是上级军官的指示,他们可不想真费什么力气,唯一能够吸引他们的只是顺手牵羊拿点什么东西罢了。即便只有这样的官兵把守,白莲教还是按兵不动。李三思虽然搞不清楚吴堂主和苏军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看这个样子,万一倭寇真的来了……他环视了一下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人们,好在今天算是躲过去了。可是明天呢?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市场平安无事的开放了三天,第四天,是十月十五。泰山派的人似乎都在忙于准备下元节的庆典,巡逻更加松懈了。下元节是道家的传统节日,是水官大禹下界解厄的日子,位于海边的崂山派一向都非常重视这个节日。泰山派本来对这个节日只是一般性的拜祭水官,但今年何春林却非常热心的参与到崂山派的祭奠活动使得崂山派的庆典相比往年更加隆重了。 十五日夜,一轮黄黄的月亮从海平面升起,好像是墨蓝色天空上悬挂了一盏明灯,在月光的映衬下,周围一大片天空上的星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远处月光渐弱的地方,才有星星一闪一闪,好像羞于见人的小姑娘,时不时的才从大人背后探出头来瞧上一眼。 下元节的庆典活动这时已经结束,众人正要像往常一样,到各自的位置上巡逻放哨。却收到了何春林发出的紧急通知,根据刺探到的消息,倭寇将于今晚在本地登录,袭击泰山派的大本营。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埋伏在大本营周围,而大本营这里却还像平时一样,只留了十几个卫兵把守。热闹的庆典才刚刚结束,卫兵们也都在忙着收拾一片狼藉的场地,表面看来,这里的防卫比往日还更松懈一些。各个哨塔的值勤哨位也都收到了密令,子时一到,就将哨塔点火烧毁,做出被倭寇干掉的假象。 倭寇今天要来袭击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白莲教那里。吴一鸣一听到这个情报,立刻紧张起来,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可他还是紧张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房间里的火烧得并不旺,可他却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沁出汗来。 苏子文还像平时那么冷静,只是说话的速度加快了些:“泰山派得到的情报是倭寇要攻击他们的大本营,我看这事未必是真的。” “我们的探子绝对可靠,不可能有误。”吴一鸣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子文。 苏子文摇摇头:“我并不是说我们这边的兄弟给的是假情报,我是说,是倭寇给了泰山派假情报。” 吴一鸣疑惑的看着他,苏子文接着道:“倭寇冒着危险,穿过大海,图的就是一个‘利’字。对他们没利的事,他们不会干的。若说他们会分一部分兵力来找陈大侠报仇,这我还相信,毕竟陈大侠上次杀了他们那么多人,给他们重创。可泰山派……”他很坚定的说:“我想不出倭寇有什么攻击他们的理由。” 吴一鸣似乎明白了:“你的意识是,倭寇故意让他们守在大本营,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子文点点头:“倭寇未必把泰山派看作老虎,但他们每次袭击我们靠的主要都是行动少一伙人挡道,对他们来说总是有利的。” “那他们的目标……” “当然还是珍珠市场。”苏子文非常笃定的说。 “可那边现在有官兵在把守。”吴一鸣为难的说。 苏子文突然笑了,似乎吴一鸣的焦虑是一件好笑的事:“吴堂主,虽然现在事情似乎有一些变化,但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按照原来的安排进行就可以了。你也不必担心倭寇真的去袭击泰山派,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那就由那个何春林去立这个头功好了。我们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财产和安全,不是为了跟他们抢功劳。” 这几句话,好像一股凉爽的清泉,注入到吴一鸣焦躁的心里。吴一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禁更加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看起来书生气十足的军师,他身上的某些感觉,和陈铭宇颇为相似。只是他显然没有陈大侠的那种沧桑和寂寥的味道,苏公子一定没有经历过陈大侠所经历的某些事情。 这些想法都只是在吴一鸣脑中一闪,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呼唤一声,门外立即进来一个手下。吴一鸣命令道:“立刻让各小队的队长到这里来集合。” 不多时,二十个小队长陆续来到了吴一鸣房中。这些小队长大多都是在青州堂五年以上的老伙计了,吴一鸣对他们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队长是由云龙这样的“外来人员”所担任的,都是临时组成的小队,里面的人也经常变换,主要目的是让云龙他们给教众们传授一些粗浅功夫。等学到一定的程度,这些人又会回到自己原来所属的小队每个小队的人数不同,最少的只有十几个人,最多的将近五十人,人数多少是根据该小队所负责的工作不同而决定。这几年,吴一鸣的青州堂不光人数发展壮大,内部组织也完善了许多,看起来颇像一支军队。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一节 云龙进入房间的时候,吴一鸣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站在已经来到小队长面前,活像一个正在发号施令的将军。(..tw)他正对着一个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眉骨上方带着一条旧伤疤的男人说话:“带二十个人,到市场去,注意避开官兵,随时准备伏击,如果倭寇来了,官兵来不及反应的话,你们要尽量把倭寇引到官兵的范围内。注意随时回报他们的动向和位置,以供我们下一步行动参考。”胡茬全神贯注的听着,时不时兴奋的点点头,眼睛中射出刀锋一样锐利的光芒。其余的小队长也都站在平时集合的固定位置上,凝神静听。云龙浑身一震,要来了?他的心怦怦直跳,连太阳**也仿佛跟着跳动着,他看到苏子文坐在房间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正沉静的看着吴一鸣,嘴上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浅笑。 自从知道苏子文来这里当军师,云龙和他已经碰过几次面,正如他从没有在子墨面前提起过子文一样,他也从未跟苏公子谈到子墨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苏公子好像也并没有将云龙当成是诱拐子墨离开苏家的人,云龙既然不提,他也不问。云龙想,他一定听说了什么。这里的人都知道子墨是云龙的表妹,苏公子对这个说法应该还可以接受。但人们常开的那些玩笑呢?那些关于他和子墨的玩笑,他们两人一开始还红着脸辩驳,后来似乎是习惯了,更像是默认了。听到这些,苏公子会怎么想?还有,苏公子有没有对吴一鸣他们说过什么?虽然子墨已经改回姓林了,但“子文”、“子墨”这两个名字,有没有引起吴一鸣他们的疑问?如果他们问起苏公子,他又会怎么跟他们解释? 这些问题时不时萦绕在云龙脑子里,让他无从释怀。还好,这些问题目前还不至于造成他的困扰,毕竟值得让他困扰的更重要的事情太多了。 吴一鸣向那名胡茬队长交待完了,回头用质询的目光看了看苏子文。苏子文站起来,目光很温和的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说道:“这一次的行动,可能会有些危险,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他把目光投向胡茬队长:“倭人的行动非常而且非常敏感,稍有不慎我们的计划就会被他们识破。如果正面迎击,我们一定会受到官兵的掣肘,万难取胜,反而可能让倭人改变战术。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倭人生性多疑,必须有小股力量上前攻击,才能让他们麻痹大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坐在这里制定的战略,真正到了战场上,必须依时依势进行改变。” 吴一鸣又接着给其他一些小队布置了任务,李三思带着十几个青年,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一大堆刀、剑,都是精钢打造的,锐利无比。他们忙着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把这样的武器。大家拿着武器,高兴的连紧张都忘了。云龙也得到了一把利剑,他拿着剑在自己原先的剑上一砍,新剑完好无损,而旧剑的剑刃上却留下了一个豁口。 李三思抱着几把剑走过云龙面前,云龙一把将他揪住,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从哪里来的?” 李三思咧嘴一笑:“当然是我们自己造的。” 云龙看着面前已经发了一多半的武器,起码还剩下上百件,这些都是自己造的?他还在愣神,李三思得意的补了一句:“你觉得神奇吧?今天晚上若是遭遇敌人,他们才觉得神奇呢!”说完,抱着剑又接着发去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四散去了。云龙得到的命令是“随机应变、随时待命”,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若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或许他一晚上只能看别人的热闹了?他心里简直怀疑是不是苏子文在故意拿他开涮,吴一鸣大概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将其他人安顿好之后,专门走过来对他道:“你别觉得分给你的任务太简单,这可是陈大侠专门指定要你来做的。” “陈大哥?”云龙一下子来了精神,转瞬又不信道:“我从来没看见过陈大哥的影子,吴堂主不是拿他来搪塞我吧!” 吴一鸣爽朗的哈哈一笑:“我干嘛要搪塞你?陈大侠现在就正在海边,若是不信,你现在就跟我过去找他。” 云龙将刚刚得到的剑往身后一背,迫不及待的就跟着吴一鸣出了门。 子时刚过,何春林已将港口海边所有的哨塔都点着了,海边响起了一片竹竿爆裂的劈啪声,一股股浓烟在墨蓝色的天空中弥漫开来,把月亮都遮蔽了。几十里外都能看到这一带的火光冲天。吴一鸣已将泰山派的计划讲给了云龙听,云龙望着远处闪烁的火光,有些不放心道:“万一倭寇真的从东港登陆怎么办?那里也有的是村子。” 吴一鸣走得飞快,把苏子文和李三思都甩在了后面,只有云龙还跟得上他,他仿佛没听见云龙的问话,而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道:“瞧见那里有几只船吗?陈大侠就在那里。” 云龙在黑暗中辨认了半天,直到走的又近了些,才隐约看到那里的几只小船。采珍珠之前,他常常看到这样的船,就是当地农民下海捕鱼常用的小船。后来大家都忙活着珍珠的事,这些船便一直停靠在岸边。看到这些船就意味着离村子和珍珠市场已经不远了。云龙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他没有再问吴一鸣陈大哥在这里干什么,不如等见到陈大哥,问他自己好了。 就在这时,海平面的尽头突然出现了几艘大船,云彩恰好将月亮遮住了,云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一阵风吹散了云彩,清朗的月光洒在海面上,使得那几艘大船显得很不真实。云龙和吴一鸣同时停下了脚步。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二节 船!虽然看起来不那么真实总让人怀疑是海市蜃楼但海天相接的地方确确实实出现了几艘大船而且船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着。(本书转载 )这一带的海域是个口袋形从外海进到这边的开阔地有一道非常狭窄的海峡像倭寇这种远途航行的大船最多只能并行两艘因此这些大船的行进度都放得很慢。 云龙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黑影从岸边的小船里蹿了出来吴一鸣也只是一愣神一把拽住云龙的衣袖撒腿就跑。他们并不是冲着岸边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逃跑”这个字眼在云龙脑中一闪而过太不可思议了看到了倭寇的大船为什么要逃跑?他朝吴一鸣脸上看去吴堂主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恐而是兴奋。 一转眼几人就跑到了海滩旁的树林里。这一带的林子长得稀稀拉拉的若是有人刻意搜寻很难隐藏其中而不被现。跑在前面的几个人分别找了几棵略微粗一些的树躲藏了起来他们身后还有两个人在跟着那是苏子文和李三思。吴一鸣小声说道:“找一棵树藏好了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倭人没有时间进来搜查。(..tw无弹窗广告)记住了千万别动啊!”云龙半信半疑在树后躲好说起来也着实算不上什么“躲好”其余几个人躲的地方他大多都能够看见。只是由于天黑又离得远才看不太清楚罢了。 过了没有多久大船陆续靠了岸。云龙站在树后努力的朝着海边望去。大约总共有将近十艘船比原先岸边停靠着的那些小船大了许多。一大群身穿短衣的人从船上冲了下来每一个都把身体压得低低的朝着村落的方向跑去。他们动作异常迅又轻又快虽然转瞬就下来了几十个人却几乎没有出半点声音。每个人背后都背着一把细细长长、又有点弯的东西。倭刀!云龙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倭刀但李三思早就给他讲过几百遍。 李三思对这个东西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巴不得什么时候能够得到一把。云龙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刚刚得到的宝剑心想不知这个家伙和倭刀哪个厉害? 李三思仿佛猜出了他的心思悄悄摸到他的身后耳语道:“这下这些倭寇给我倭刀我都不稀罕了。(..tw好看的小说)”他伸手拍拍云龙的剑得意的道:“咱们这个比他们的强!” 云龙赶紧回头小声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李三思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吴一鸣吴一鸣正瞪着他们俩做手势让他们安静一点。李三思也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摇了摇头也不知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再有倭寇从船上下来。吴一鸣又等了一会儿才向其他几个人做了个手势李三思一扯云龙的衣袖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吴一鸣身边。这时云龙才现刚才躲在旁边的人里其中一个正是陈铭宇。云龙差点大声叫出“陈大哥”陈铭宇倒先了话:“晓杉兄弟好久不见了。” 云龙见陈铭宇一下子就叫出自己的名字高兴得合不拢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吴一鸣看云龙那副样子也忍不住笑道:“有什么话待会打了胜仗再叙旧不迟。” 云龙不好意思的轻声问道:“吴堂主倭寇都来了我们怎么倒要躲起来?” 吴一鸣道:“具体的战略待会让小李给你细讲。我们现在让陈大侠来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陈铭宇微笑着看了一眼大家开口说道:“海边的准备工作刚才我们几个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云龙这时方才注意到那几个本来跟陈大哥在一起的人都穿着鱼皮服身上的水已经几乎被吹干了但头还都湿乎乎的。 “以倭寇的度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市场附近那里晚上有官兵在把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双方马上就应该遭遇了。”陈铭宇说完众人都屏气静听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刷刷声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苏子文皱了皱眉头:“如果双方遭遇我们在这里应该能听到一些打斗的声音才对。即便是官兵不敌也起码应该有呼喊、败走的声音啊。” 吴一鸣也有些疑惑道:“也许倭寇走了别的路?” 苏子文正要说话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哨音是响箭的声音。吴一鸣脸色一变:“我们的人和倭寇打起来了!”果然话音还没落远处就传来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声和嘈杂的人声。 穆云龙一惊刚才那个胡茬队长只带了二十个人而倭寇显然有好几百人力量太过悬殊了一定打不过的!苏子文看了他的表情安慰道:“不要紧的我们的人不会跟他们硬碰遭遇一下就会走的。这样一来不会让倭寇起疑心二来也省得他们再去骚扰百姓。”云龙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心里却丝毫没有放心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战斗。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来到了岸边的小船旁边。小船距离倭寇的大船还有一小段距离倭寇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几个身穿鱼皮服的人没有多说话直接就下水游向倭寇大船的方向。苏子文钻进小小的船篷里转身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又出来了。几个人连忙将头凑过去看纸条上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吴一鸣向陈铭宇和穆云龙解释道:“这是我们内部通消息的一种密码如果不了解这些符号代表的意思看起来就完全没有意义。” 这张天书一样的纸条翻译过来就是:“七百倭寇在岸四百倭寇在船无官兵有机关。” 陈铭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居然来了一千多人我倒真是没有想到。” 苏子文一边“翻译”一边恨恨道:“我只说官兵调集的慢可能指望不上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根本按兵不动!”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三节 吴一鸣苦笑了一下道:“那些官老爷每次也就是虚张声势把倭寇吓走了事。[..tw超多好看小说](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这次他们估计也算准了咱们一定会出头倒不如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就行了。他们来这儿是为了剿灭我们这些匪类的我们跟倭寇火并他们连剿灭的力气都省下了。” 苏子文仿佛自言自语道:“若是没有这么现成的好事儿不知道等倭寇退了这些官兵会有什么动作。” 倭人并没有觉得这一次的行动特别顺利跟每次的行动一样他们从来没有把官兵放在眼里。那些官兵都是缩头乌龟等他们有了反应倭人们早就满载而归了。 从海边到市场差不多只有两里路除了靠近海的一小段路边是空旷的沙滩和稀疏的树林其余大多都是山坡和密林。倭寇下船后也曾在这些林子里搜查过不过当时并没有现任何可疑的人。胡茬队长的二十个人直接埋伏在市场旁边第一波倭寇来到他们的伏击圈内他们便冲上前去砍杀了一番。这二十人用的还是从前那种武器人数又太少没坚持多久就退败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应该把倭寇引向官兵驻防的方向可是打了半天也没看见官兵有丝毫动静。而官兵的驻地又离村子太近若是仍按原定计划万一官兵真的不出动那就相当于把狼引入羊群。他们只得又勉力支持了一阵且战且退在市场附近兜了个大圈子才好不容易甩掉了倭寇的追击。 倭寇并没打算在这一小撮抵抗力量上花费太多时间他们非常明确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一看见市场便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看见什么都拿。 倭寇刚刚登陆没多久胡茬队长就派了两个人溜出去送信一份是送到海边的小船上便是已经被苏子文找到的那封“天书”。另一份则是送到已经埋伏在较远处的山石后面的队伍那里。倭寇为了战决每次都只是在查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埋伏便罢了因此只要埋伏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便能够逃过搜查。 接到信息等待多时的大部队迅集结。他们早就研究过这一带的地形选择开设市场的地方也大有讲究。从海边到市场之间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路边的那些密林和山坡正好可以用来埋伏。树林很密一旦进去不熟悉道路的话很容易迷路。山坡也多是石山靠近道路的一边笔直光滑很难攀登但是从上面用绳子吊下来又非常容易。最妙的是有一个地方两边都是石山中间夹着一条很窄的小道如果倭人被困在这里只要从山上往下射箭他们就很难逃脱了。等倭寇到了市场追着那二十人的堵截队伍团团转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人在道路两边的几个伏击点准备好了就等着大鱼上钩。 倭寇的神也不是浪得虚名。这边白莲教的人刚刚埋伏好那边的倭寇也已经飞快的将一颗颗珍珠、一串串饰装进了自己随身带来的黑色布包里。每次抢劫他们都是用这种黑色的布袋装满东西以后将布袋的口一扎然后紧紧的捆在自己背上既不耽误撤退又不妨碍打斗。 不但度很快他们的行动还非常整齐划一随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不再装东西不论拿到的珠宝是多是少立刻准备撤退。或许是这次的行动收获过于丰厚又或者是一路上遇到的抵抗仍然很少让他们非常满意。一伙儿强盗不费什么力气便将整个珍珠市场几乎全都搬到了自己的背上。 倭寇虽然有几百人却几乎撤退的鸦雀无声。他们丝毫不乱的排成一行五人以同样的步幅和度飞快的朝海边撤退。由于市场那边并没有敌人追击因此并未专门留出人来断后只是隔几排便有两个人沿着整齐行进的队伍前后来回巡查以防旁边有敌人突袭。 突然道路旁边的密林里射出数十支箭队伍两侧的倭寇一阵慌乱纷纷拔出倭刀来抵挡。有几个反应快的人已经一闪身进了树林。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几人生怕再有箭射出来将刀抡圆了在面前不住的挥舞。树林里一片寂静只听到风吹树叶和挥舞倭刀的声音。更多的人进了树林找了半天这些倭寇才现原来箭是从架在树梢间的弓弩里自动出来的。弓弩连接着道路上的机关他们跑动的时候牵动了机关便自动出箭来。 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了几十个倭寇幸好自动射箭没有办法瞄准否则他们的损失将更加严重。有人已经被射死了还有的受了伤。几个倭寇头子检查了伤员手臂受伤的简单包扎一下继续前进伤势太重或者是腿受伤无法继续前进的当场便被处决了。 倭寇们再也不像刚才在市场里一样把这次攻击行动看成好像在海滩上拾贝壳那么轻松。身后二十几个同伴的尸体带给他们的并不只是痛苦还有刻骨的仇恨。 近一年前他们中的有些人就曾经在此地遭遇到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失败。今天看起来事情也并不那么乐观。倭寇们改变了队形他们分散开来几人一组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形使得每个小组都能看到四面八方的情况。他们一边走一边用倭刀的刀鞘在地上扫着生怕再遇到什么机关。这样一来倭寇的撤退度就比刚才慢了许多。 直到通过了那段林区再也没有任何情况。前方是一片小小的开阔地。圆圆的月亮很合时宜的从云朵后面露出头来将一大片满是枯草的地面照的闪闪亮。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可藏身的地方。倭寇们似乎略微放心了一点脚下的步伐也稍稍加快了。还没踏实的走两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就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浓烟散去天上落下一片泥土碎石陶片形成的雨点时不时还夹杂着人的血肉和断肢而除了他们自己外周围却仍然空无一人。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四节 倭寇们半天都惊魂未定有几个眼尖的这才看出地面上有一些成堆的碎石看起来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说 整理)有人往碎石上扔了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反应。又捡了一块大一些的石头扔过去霎时间一股火光伴着巨响从地底迸射出来四散飞溅的陶片把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划伤了。 这是苏子文从内地带来的一种新式武器名叫“万弹地雷炮”倭寇从前还没有见识过。是用一口大瓷坛里面装上炸药用土将坛口填紧留一小眼装引信埋入地下再在地面放一堆碎石同时一个埋设钢轮火机与坛口引线连接在地面安设绊索当敌人脚碰触绊索时钢轮自动火引爆地雷。刚才倭寇从这里经过以后他们才出来安装了绊索。 倭寇这下又被炸死炸伤了将近一百人元气大伤。他们了狂一般的大吼大叫了一通还是不得不收拾一番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那一堆堆碎石继续朝着海边走去。)前面马上就要到那段两边都是石山的窄路了。倭寇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一段路径他们深知这样的地形对己方非常不利但依仗着自己行动迅捷也没有太过在意。而现在经过刚才那两拨惊吓他们又要顾头上又要看脚下还得提防着会不会又触碰了什么新的机关。两只眼睛显然已经不够用了手里的倭刀也不再收回举在身前随时准备着战斗。 刚进入这段道路石山上果然一阵乱箭直射过来这一次并不是由机关弩自动射而是白莲教的弟兄们在山上埋伏着比刚才的准确性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倭寇们忙乱的挥舞着倭刀尽力挡开射过来的箭同时又注意着脚下不要踩到那些碎石。地上的碎石铺的密密麻麻有的下面真有地雷有的却只是个幌子。倭寇们却哪个都不敢去踩只能勉强的在地面上跳过来跳过去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通过这一段窄路倭寇已经只剩下四百人不到了。有人将死伤同伴的战利品也拿了过来身上背着好几个黑色的布袋了狂似的奔向他们这次战斗的目的地――大船。虽然袋子很重脚下也已经有些磕磕绊绊但他们却突然精神大振因为希望就在眼前了。 突然远远的看到大船的方向突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了起来距离太远听不清究竟是什么内容。(..tw无弹窗广告)接着就听到许多人扑通扑通跳下水的声音。原来在这边开始混战之前海边的几个穿着鱼皮服的人已经对倭寇的大船做了手脚。 早在半年前这一带的珠农开始在海中安置养珍珠用的藤筐时就已经设好了埋伏。一般来说这些藤筐都要固定在一种类似于渔网的东西上。x这一次他们在设置网子的时候将所有的网用几根很粗的绳索连接起来绳索的另一头拴在牢牢固定在海底的木桩上。这个做法看起来是为了将网子固定起来以免海浪将网冲散影响到上面的藤筐。而实际上却有着其他作用。 这些渔网和藤筐在水下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看着好像没有多少。一旦将绳子砍断它们浮起来再加上用作固定的那些木框也是很大的一片。再加上这里的海域像个口小肚大的瓶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浮上来就把整个出海口都给挡住了倭寇的大船就被来了个瓮中捉鳖动弹不得。 此时倭寇现了这个设置的玄机纷纷喊将起来船员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希望能够把这些障碍物清除掉。但是这些东西实在连结的太紧密了割掉这根绳子还有那根绳子错综复杂绑在一起。再加上他们穿的只是普通的衣服下水没多长时间就冻僵了全身都不听使唤锋利的倭刀也派不上用场。而那几个穿着鱼皮服的一刀一个很快海面上就泛起了一层血水。船上的海员们大声怪叫着拿着鸟铳朝海里放枪鱼皮服们朝海中一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海滩上好不容易逃过先前几道关卡的倭寇们又遇上了新的阻拦。陈铭宇带着穆云龙、吴一鸣等人早就守候在旁边一看见他们过来就冲了上来。旁边的树林里也不知从哪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白莲教的教众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宝剑足足有上百人。大船上的倭寇一看势头不对也纷纷下船加入了战斗。一时间海滩上有将近千人展开混战场面相当的残酷壮观。 云龙正纳闷中李三思一闪身挨到他近前两人背靠背同时跟四五个倭寇对战。云龙一剑刺中一个敌人的胳膊又帮李三思挡住了另外一个敌人的攻击趁着空挡他小声问李三思道:“这些兄弟都从哪里来的?怎么刚才没在林子里看见?” 李三思已经打得满头大汗他的功夫比云龙差得多到这里来也是想求得云龙的保护。他一边勉力支持一边道:“地下有个制造钢刀宝剑的大作坊他们前几日将排气孔都改造成了地道又能藏兵器又能藏人。”云龙听着连连赞叹心想白莲教真是很有作为不觉对他们又多了些好感。 倭寇虽然死伤惨重但人数还是比白莲教的人多一些他们无心恋战且战且往另外一边退去。这里的大船动不了了他们决定弃船从另一个方向撤退他们出战之前便留下了另外一条退路。 可陈铭宇并没打算给他们留退路他见倭寇们想要溜走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放了出去。白莲教的几名头目一听到响箭的声音连忙变换阵型不再截断倭寇的退路反而好像要把他们往那边赶过去似的。李三思向云龙解释道:“吴堂主已经安排好了有另外一支队伍听到信号会从那个方向直接拦截他们。他们那边接应的船也会有巨鲸帮的兄弟们帮忙拦下来。”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五节 云龙听了李三思的解释才算是放下心来随着众人在倭寇身后追赶。谁知追了半天却并未看到对面有人接应。吴一鸣脸上逐渐失去了那种亢奋的神情他心里一阵嘀咕:“莫非接应部队出了什么事?”难道倭寇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计划派人将接应的兄弟伏击了?眼看着倭寇已经跑出了那一片区域吴一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越来越紧张。 陈铭宇本来也跟着他们这时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赶去。云龙和几个武功高一些的也都跟了上去。吴一鸣远远就看见路两侧的山坡后面有几棵“小树”微微的有些晃动。原来弟兄们还埋伏在这里! 吴一鸣一边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纳闷起来既然没出什么变故怎的这些弟兄们还继续按兵不动?即便刚才陈大侠的响箭他们没有听见这时也早就该看到呼啸而过的倭寇了。吴一鸣冲到埋伏在最近处的一个弟兄身边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喝道:“你没看见敌人都过去了?怎么还不动?” 这人虽然被吴一鸣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之后却并没有怎么慌张他使劲挣了一下见无法挣脱便将脖子一梗大声说道:“肖主事没有下命令我们便不能动!”说着使劲扭头朝后面看去。(..tw) 埋伏着的教众们纷纷骚动起来队伍最后一个人缓缓站起来朝吴一鸣走了过来。吴一鸣认出他是教主欧浩荣的亲信叫做肖勇听说在欧浩荣当兵的时候二人就曾一同出生入死后来又一同投了白莲教。平时他并不怎么参与堂主们的活动总是独来独往因此吴一鸣与他并不怎么熟悉。 吴一鸣见肖勇来了心中虽然还是怒气难平但毕竟要客气一点。他手一松放开了那名教徒上前一步拱手道:“想不到肖主事亲自来了吴某最近太忙竟没去替您接风还望肖主事见谅。 ”吴一鸣平时并不会这样说话只是由于不愿跟肖勇正面冲突才强忍着心里怒火尽量平心静气的说。 没想到肖勇毫不买账他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吴一鸣粗声大气便道:“吴堂主客气了。我是奉教主之命前来不敢劳动吴堂主大驾。(..tw好看的小说)” 吴一鸣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派人向欧浩荣去请求支援让他派后援部队埋伏在这里怎么就成了“奉教主之命”了。他眼看倭寇跑得远了也懒得再跟肖勇较真急忙问道:“肖主事既是来支援我们的怎的迟迟不肯出手?刚才那支响箭……” 肖勇挥挥断了他:“吴堂主欧教主只是让我在此地等候命令可没说是来支援你的。” 吴一鸣简直哭笑不得:“肖主事这时间、地点都是我同欧教主说的否则你们怎么会恰好埋伏在这里?” 肖勇却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甩下一句:“没有欧教主的命令我的人一个都不许动!”转身便走了。 这边吴一鸣被肖勇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边的陈铭宇和穆云龙等人已经追上了倭寇剩下的几百人。他们虽然武功高强但能够以一当十的也没有几个。这时倭寇们看后面追来的人并不很多有的便扭过头来与他们打斗起来拖延他们的时间使得前面的人能够顺利的跑掉。这也是倭寇撤退的一种惯用的办法。 当地的人早已熟知了他们的这种伎俩依据苏子文之前的计划他们早已料到不可能之前就一举将倭寇歼灭因此倭寇逃跑也在他们的预料中。由于他们在后追击倭寇这时逃跑的方向正是泰山派驻守的地方如果泰山派能够派人来增援两相夹击把倭寇赶入旁边一个两面都是山的峡谷中便有望将敌人尽数歼灭。为此白莲教早就派人向何春林说明了战斗计划委婉的说如果倭寇没有出现在泰山派埋伏的地点两派可以协作抗敌。何春林当时也同意了他们的建议许诺到时候会派人来。 谁知白莲教派去的弟子刚一离开何春林就骂了起来。他当然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白莲教叫嚣什么?到时候他们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这时何春林当然已经知道自己判断错误被倭寇的将计就计给骗了。可他没那么容易就承认错误更不会像当初许诺的那样来帮助白莲教夹击。倭寇虽然已经被白莲教歼灭了不少这正合他的意思。剩下的倭寇虽然也有几百人但已经被连打带追折腾的丧失了战斗力若是任由他们跑到自己的地盘里泰山派自己也可以将他们合围起来一网打尽。这样费不了多大的劲儿三百颗人头就到手了。再说倭寇手里这时还有大量抢来的珍珠要是都让白莲教捞了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何春林也有眼线在白莲教那边不断向他汇报着最新战况。等倭寇一进入泰山派的范围何春林马上调动人马打算跟他们决一死战以报他们用假消息欺骗自己的仇。可倭寇的移动度实在是太快了何春林的部署永远都比敌人晚着一步。何春林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本来打算自己独自一人独揽这个大功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给崂山派、青城派的同盟送信让他们一起来合围。 周道生他们早就看透了何春林只会抢攻这时料到他是自己应付不来只得求助于自己。二人一合计反正派人支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最后功劳一定还是被何春林一人独揽还不如坐山观虎斗保存些自己的实力。等到倭寇、白莲教和泰山派三败俱伤了自己再拣点便宜。两边就只是拖延了片刻就眼睁睁看着倭寇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跑了。何春林见指使不动两个同盟又不愿意拉下脸再跟白莲教合作。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六节 倭寇并不知道这里边的内情只当是白莲教后继无力眼看大多数人已经跑到候在岸边的几艘船边将身上还剩下的一些包裹急急忙忙的扔到船上。(..tw好看的小说)这几艘船比起他们来时的船小很多但容纳剩下的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 陈铭宇早已同这一带海上的最大帮派巨鲸帮打过招呼只等他信号一巨鲸帮的船便从海中一个孤岛出从外面用船做个卡子将倭寇的船只卡死在这片海域里。凭着这几只小船光靠白莲教和巨鲸帮两拨人足以治他们于死地何况旁边还有泰山派众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 倭寇这时也都拼了命只要能够把这几艘船驶离包围圈跟北边不远的一支人数较大的队伍接应上虽然不一定能够捞到多少好处但起码可以保证大多数人逃出生天。成败在此一举! 巨鲸帮的船只浩浩荡荡从外海驶来放眼望去整个海天交接处都被他们的船只给占满了。白莲教的众兄弟除了陈铭宇和穆云龙等少数的几个人还冲在前面大部分人都被倭寇甩在了后面。上百个倭寇都上了船水手们划着船不顾一切的朝海里驶去想要冲破巨鲸帮的重围。巨鲸帮的船虽然多却不如倭寇的船结实。倭寇们从船舱里拿出隐藏着的鸟铳朝着岸上追击的人不住的放枪使得他们无法靠近。接着他们又掉转枪口开始向巨鲸帮的船射击。巨鲸帮船上的水手也并不敢将船划得太靠近。 陈铭宇朝着海中张望了一会儿知道倭寇的船应该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他对着刚刚赶到的几个白莲教弟子交待道:“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千万不要让倭寇的船回转过来。”一回头对云龙和吴一鸣等几个武功较高的同伴讲:“跟我来咱们跟着船直接到倭寇的联络地去阻击。” 吴一鸣一听都傻了眼他的功夫不但比陈铭宇差得多跟穆云龙也不在一个档次上。这一段的追击已经让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听说还要跟着船在岸上跑大口喘着气反对道:“不是有巨鲸帮的兄弟拦截么?现在倭寇就剩下这么一小股只要拼死一战他们的船只虽然结实但主力也肯定无法逃脱。即便有一小撮能够勉强到达接应地点泰山派的人离那边很近肯定能够将他们歼灭。” 穆云龙也觉得言之有理质疑的看着陈铭宇。陈铭宇无奈的一笑:“我虽然已经向巨鲸帮的帮主交待过让他务必将倭寇的船控制住。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他们万一出些纰漏我们也得有退路不是?”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吴一鸣一眼。 吴一鸣立刻明白了他本来以为自己跟肖勇的安排也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到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他点点头:“陈大侠说的有理那我们就继续往前吧。” 陈铭宇并非多虑。巨鲸帮那边果然并没有打算与倭寇死战。他们不过是海中的一股土匪帮主虽是个土匪头子出身却颇有见地。他并不像其他帮众们一听消息就欢呼雀跃以为总算有机会消灭掉总跟自己抢夺海上地盘的倭寇。帮主很“有远见”的认为若是倭寇真的被灭了朝廷能看着巨鲸帮成了海上霸主而坐视不管?所以还是莫要引火烧身。因此巨鲸帮的战略同样是“雷声大雨点小”捞到些实实在在的“干货”才是正经事。 倭寇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几波队伍直接的配合并不那么默契。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几乎可以算是完全失败现在唯一能够奢望的也就是多几个人活着回去给下一次的行动保存一些实力。众倭寇这时已经下了小船重新返回了陆地前面马上就是跟大船会合的地方了。刚才他们走水路已经将身后追击的白莲教教众甩开了很远而剩下这一小段路反倒是在陆地上走比较快一些。倭寇剩下的一群人中有一个特别凶残的十分引人注目。陈铭宇对云龙低声道:“看见那边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吗?上次我们就曾经遭遇过那次我在他脸上砍了一刀却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去。” 云龙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看样子他似乎是一个头目?” 陈铭宇也是这么认为:“这次若是能够将他擒获或许能够控制住倭寇的进攻。只是他的武功高强周围的那些倭寇也都拼了命的要保护他想要抓住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倭寇的集结地点飞奔而去。再往前走就快到泰山派的地盘了苏子文之前就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在大路下埋了少量的万弹地雷炮。山里还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密林非常的隐蔽。陈铭宇带着穆云龙抄小路能够比倭寇们少走不少路再加上倭寇受到地雷的困扰前进的度更是放慢了不少。陈铭宇等人眼看就追上倭寇了。 正这时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倭寇头子突然带着十几个亲信手下跟着陈铭宇他们走了小路。之所以没有让所有人都走这条小路一方面是他害怕路边的密林中还有其他弓弩手之类的埋伏另一方面他也已经看出大路下的地雷炮数量并不算多那边众人不断排雷虽然走得慢一些迟早也能通过这段道路把剩余的那些战利品带到大船上。 刀疤倭寇和十几个亲信这时的目标是陈铭宇。他们心里还记着一年前在陈铭宇手下的惨败所以今天这次袭击一方面是为了抢夺珍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上次的一刀之仇。谁知道这次虽然带的人更多准备的更加充分失败的却比上次还要惨重。刀疤倭寇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侮辱了一样他即便拼上性命也不能再栽在这个年轻人手里。即便是死也必须跟陈铭宇同归于尽!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七节 刀疤倭寇一面暗下决心一面带着十几个亲信手下朝着陈铭宇他们奔去。 几个白莲教教众想要阻挡他们早被他们一刀一个砍翻在地。陈铭宇和穆云龙听到身后居然响起了打斗声方惊讶的回头看去 这一看陈铭宇也不禁有些意外。看那刀疤倭寇一招一式武功颇为高强浑不似一般的海盗。刚一愣神云龙已将宝剑一横挡在陈铭宇身后道:“陈大哥你先去追其余那些莫让他们上船跑了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陈铭宇点点头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多加小心!”便继续向前跑去。 那边刀疤倭寇见陈铭宇居然并不回头怒得大喊一声了疯似的朝云龙直奔过来。云龙见对方人多又拼了命一样心里也有些打鼓只得勉力支持。他一眼看到地上扔着一把倭刀脚尖一勾将之挑了起来右手使剑左手持刀使了一招五雷八卦掌中的“雷霆八方”。这本是一招自我防卫的招式双掌舞开护住周身。这时云龙双手又持了两件兵刃更是让人无法近身。他一边舞动双臂一边在路上来回走动将路口封得死死的倭寇们想要绕过他也需得费上一番功夫。 云龙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心里却直打鼓。五雷八卦掌本就是一门极耗内力的掌法若是空手使出来打上三、五趟也必得要休息片刻。这时他虽然只是用着其中一招却拿着两件兵刃时时要防止刀剑反伤着自身又得将路口封死。撑个一时三刻尚且能够时间长了绝不是办法。 云龙心中暗自着急倭寇却比他更急。白莲教的教众这时也陆续赶到了他们武功虽弱人数却颇多。靠着人多势众已经将那十几个随从打伤大半。刀疤倭寇纵然能够以一当百却毕竟经过了刚才那一系列的打斗这时也累得汗流浃背。只是这倭寇自有一股子异样的精神虽然体力已经不支意志上却是越战越勇让白莲教的教众们不敢轻易近身。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云龙心想若一直这么对峙下去万一让这个倭寇头目抓住空子溜了可不就白费了半天劲。倒不如趁着我现在还有力气一鼓作气将这头目擒了擒贼擒王料想那些随从也就没什么作为了。 想到这儿云龙假装卖了个破绽将路让了出来。几个随从眼尖果然一见他那边有机可乘便冲了过去。而云龙却还挡在那头目身前让他无法过去。刀疤倭寇大概也看出了云龙的意图向着随从们大喊了几声云龙也听不懂他喊的什么。 等几个随从跑过去白莲教的教众也都纷纷跟了过去。一时间只剩了刀疤倭寇和穆云龙二人相对。那刀疤倭寇突然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我和你!”他用倭刀的刀尖指了指云龙语气更加的凶狠:“你死的!” 云龙不等他多说他将左手的倭刀一扔右手的宝剑将对方的倭刀架开。被对方用刀尖指着毕竟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刀疤倭寇大喊一声搂头向云龙砍来。他的动作并不怎么精妙也谈不上什么招式却有一种拼命的架势仿佛是要靠气势将敌人震慑住。云龙虽然有些惊异于他到现在还有如此强烈的爆力却并没被他的气势吓倒。他举剑相格刀剑甫一碰撞便出刺耳的声音若不是现在天光正亮定能看到火花四溅。 云龙只觉得虎口一阵麻剑虽然不至于拿不稳却也没法一下子将这倭寇的刀格开。所幸这是一把宝剑否则这一撞一般的铁剑多半就要断掉了。云龙右手擎着宝剑腾出左手向对方左肩抓去。倭寇通常都是双手持刀这时无法抵挡只得收刀朝后跳开去。他只这么一退云龙立刻攻上前去右手使家传的伏虎剑法左手配合空闻师父教的掌法没几招便将刀疤倭寇的倭刀打飞了出去。 倭寇没了兵刃蛮性却毫不削减。他空着两手饿虎扑食般向云龙冲过来。云龙知道他是个头领不想轻易取他性命只好费力将他制伏。倭寇生性残忍即便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却毫不示弱只是声嘶力竭的叫喊。 他们离大船还有相当的距离大声叫喊那边的倭寇也不可能听到。云龙手头并没有绳索只好手脚并用将他压倒在地上可他还是拼命的挣扎把个云龙累的满头大汗。没有办法云龙只好在他头上用剑柄狠狠一击刀疤倭寇晕死过去这才安静下来。 云龙刚坐下来擦了擦汗就见陈铭宇跑了过来。他急忙站起身问道:“那边都解决了?” 陈铭宇点点头:“只剩下一小撮人我看你一直没有过去回来看看。”他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刀疤倭寇脸色微微一变。 云龙忙解释道:“他挣扎个不停我把他打晕了并没有取他性命。” 陈铭宇仿佛为刚才自己对敌人这么着急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留着他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情报来。再说这一次他们算是元气大伤咱们最起码也能消停个一两年了。” 云龙还微微有些喘气正要说话刀疤倭寇却醒转过来他刚一看到陈铭宇就想要起来可头还晕着用胳膊在地上撑了一撑却没能坐起来他的倭刀早被云龙拿到了一边。云龙问道:“陈大哥你可有绳索将他捆起来省的待会儿趁咱们不注意跑了。” 那倭寇汉语虽说得不好却可以听懂一听要将自己捆上又大声骂道:“我和你!你死!”这一次他是对着陈铭宇喊的。 陈铭宇无奈的冲着云龙笑笑:“不妨事他是要找我报仇不会跑的。” 那倭寇听了他的话恶狠狠重复道:“报仇!你打死!”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八节 云龙听了那倭寇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tw[]那倭寇可没有说笑的意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摇摇晃晃、赤手空拳的就朝着陈铭宇扑过去。陈铭宇眉头微皱轻轻一闪刀疤倭寇就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 刀疤倭寇还不服输爬起来还要再战却已经没力气再起来只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云龙看他如此倒觉得心中有些触动。 陈铭宇正色道:“你莫说是已经这样了就是养足了精神来也决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倭人总觉得自己最强什么人都不让。却不知道我们有时候并不是服输只是不愿同你们争斗罢了。若真的将我们惹得极了你们也同样不是我们的对手。” 刀疤倭寇开始还像好斗的公鸡一样急着想说什么渐渐也蔫了下去大概也听懂了陈铭宇话中的意思知道自己再辩白也是无趣。他脸色从通红逐渐转向惨白眼光只是盯着云龙。陈铭宇朝着云龙一看原来云龙手中拿着的正是刀疤的倭刀。倭人很在意自己的兵器常常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一旦不敌往往是先举刀自尽。 陈铭宇略一沉吟从云龙手中拿过倭刀一扬手扔给了倭寇。云龙和刀疤倭寇都大吃一惊云龙也一把将自己的宝剑横在他和陈铭宇二人身前生怕倭寇拿到武器后又起来反扑。而刀疤倭寇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才将自己的刀拿在手中仿佛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反复把玩。 陈铭宇道:“你不必想要自杀。你们这场失败是注定了的你不但不能自杀还必须好好的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汉人不是你们随时可以宰割的牛羊、随时可以收获的庄稼。你也不必觉得仇恨你带人来侵犯我们当然是要反抗你只看到你们死了几个人却不看我们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在你们的刀下。要说复仇那也只能是我们对你们复仇你们哪里有记仇的资格?” 云龙边听边使劲的点头陈大哥的话简直是句句说到他的心里。再看那刀疤倭寇手中握着刀脸上冷汗直冒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羞臊眼睛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死盯着陈铭宇而是半闭不闭的好像已经不再做什么打算了。 陈铭宇却越说越是激昂:“有个词叫‘以德报怨’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因此我并不杀你否则你的手下又有了给你报仇的借口。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往后不要再兴起战事。我看得出你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今往后若你我两国能够交好你若不嫌弃我武功低微我们也不妨再做切磋。如果你还是要为从前死去的弟兄来找我报仇我们私人的恩怨也可以私下里解决。但若你们再如此大举进犯伤我无辜百姓抢掠我们的财物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这次能够让你们这么多人活着回去也算是你们运气好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可就不好说了!”言外之意自然是要将再来进犯的倭寇一网打尽让他们尽丧于此。 云龙听了简直要叫出好来。刀疤倭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道:“我输了你厉害!报仇一定要!下一次三年以后我一个人再来!”说完用刀柄拄着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云龙正要阻拦却被陈铭宇一把拦着。陈铭宇摇摇头:“让他走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他三年后再来找我。” “陈大哥您何必要放虎归山呢?留下后患万一他要是再纠集一拨贼寇卷土重来……” 陈铭宇打断了他:“他虽然是个倭人但也懂得重情义也像是个守信之人。我就信他一次。再说我即便把他杀了也不过又多积下一桩怨恨。他不来自有别的倭寇来。倭寇不来也未必不会有其他地方的匪人来。来一个杀一个这总不是办法。解决问题不能靠杀也不能靠防。必须要让我们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云龙这才想起来忙问道:“倭寇停在那边的船巨鲸帮不是在海湾堵截么?怎么样了?” 陈铭宇苦笑了一声:“巨鲸帮的人大概也是有所顾忌吧只有两艘船被他们挡住其他的都已经逃出包围圈了。”说着将自己对巨鲸帮战术的分析向云龙解释了一遍。 云龙听得直叹气:“官兵指望不上倒也罢了泰山派、巨鲸帮这些江湖上的弟兄也靠不住!还说我们自己强大起来照这样下去光是蓬莱派、白莲教总是孤掌难鸣啊!” 陈铭宇也叹了口气:“我们计划得再好实施不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跑掉。只是苦了百姓遇上这么一个昏庸的朝廷和没落的年头。” 二人又一通感叹正说话间见李三思从海边跑了过来。李三思方才同白莲教其他几个人追赶倭寇到了海边截杀了几个已经受伤的又夺回来几个包袱却没办法阻止大船入海只得眼睁睁看着其他的人逃走了。 这时李三思跑过来满头大汗对着陈铭宇和云龙先是一阵抱怨把官兵、泰山派和巨鲸帮挨个数落了个遍接着又说了一通肖勇的不是话语中显得对欧教主也颇有不满。陈铭宇只是微笑着听他唠叨直等他说完了才道:“这事儿算办完了也跟吴堂主说一声我还得尽早赶回蓬莱看看好久没有回去不知道师父有没有什么交待。”说完又看看云龙笑道:“几次跟你相遇都是匆匆忙忙刚一聚头便又散了。也是你我有缘相隔万里却总能相见。这次击溃倭寇他们伤了元气应该可以清闲一段日子。白兄弟若是没什么其他事也不妨跟我回去走走。若是能够得到我师父的指点对你的武功也必有所进益。” 第二十二章 决战第九节 云龙听了这话心中激动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扭捏说道:“我当然是愿意去只怕是给陈大哥添麻烦罢了。(..tw好看的小说)” 陈铭宇伸手在云龙肩上一拍:“你何时变得这么不痛快起来?”说的李三思在旁边也笑了。 云龙本来就激动的脸色红这时更红了一些与李三思搭讪道:“李大哥可曾去过蓬莱?” 李三思笑道:“去倒是去过却没见过那位老神仙。只说是缘法不够……” 陈铭宇插话道:“倒不是说什么缘法家师本就少见人莫说你们便是我们师兄弟几人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 云龙一听刚才那份热情劲儿倒有些低了下去转念一想自己就算是见不到陈大哥的师父这一去蓬莱与陈大哥日夜相处必也能得到他的不少指点想到此节心中又兴致勃勃起来。二人与李三思辞别便即往回走。走着走着云龙突然“啊”的低声喊了一声随即又没有说话。 陈铭宇回头望望他:“有什么事吗?” “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没什么的。” 陈铭宇笑笑没有再问二人继续默默的走着。过了一会儿云龙还是忍不住了问道:“我跟着陈大哥去蓬莱子墨一定不方便同去吧?不如陈大哥先回去料理事情我将子墨安顿好了再过去和您会合。” 陈铭宇略想了想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不打紧只管带着林姑娘一并去就好。蓬莱虽说多是道观但也不禁绝女眷。林姑娘也不是计较的人自去无妨。只是道观地处山顶看起来云雾缭绕外面又有五行八卦的阵法若不得法外人还真不容易进入故而被他们传说的有些神了。林姑娘只要跟着我们自然可以进去。蓬莱虽然距离此地不远风光却大不相同林姑娘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有些闷了去散散心也好。” 云龙见他说的有理又考虑周全不免又感谢了一番心中暗暗思忖这陈大哥不但有大侠风范心思还很细腻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一定是很幸福的吧。云龙又胡思乱想了一通两人回到住处分别收拾东西又跟子墨说了事由。子墨少不得又将方才战斗的情形前前后后打听了一遍。 听说要上蓬莱仙境子墨的兴致比云龙还高。自从离开了苏家她就觉得这大千世界里有着看不完的风景、听不完的故事若是有机会到处走走增长见闻那是最合她的心意。更何况云龙还能借着这机会修炼武功正是一举两得怎么不让她满心欢喜。她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像个小鸟似的嘁嘁喳喳对云龙说个不停。云龙虽常常接不上她的话头见她如此兴奋也越的高兴起来。 吴一鸣等人还在收拾战局尚未回到村里。三人左右无事便辞别了村中众人动身去往蓬莱。 蓬莱距离此地不过几百里地若依着陈铭宇和云龙的脚程两三日便能到达。三人本来商议着替子墨买上一匹马来骑着可这一带连年受到倭寇侵袭竟然连匹像样的马都找不到。无奈子墨也只好步行赶路。说是赶路云龙和子墨却忍不住东瞅瞅、西看看两人凑在一处有什么新鲜的景致便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虽不明说要去看却被引得简直迈不开步子。 陈铭宇心中虽然想要早点回到师父那里看看是否有什么吩咐却不忍心扫了两个年轻人的兴只得由着他们走走停停。云龙和子墨也看出这意思来却无奈两人互相撩拨着每每下决心尽快赶路不一会儿就又将这念头忘得精光。三人足足走了十几日才总算来到蓬莱派所在的蓬莱岛。 蓬莱岛地处海中终年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再加上这里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八仙过海的故事四方百姓更是编出多少神话传说把这里的一方土地染上令人神往的迷人色彩。蓬莱派所在的玄元观坐落在海中一座孤岛上岛上以树木和山石做成八卦**阵若是不明就里贸然闯入绕来绕去怎么走都无法走到阵里。因此这个地方比起蓬莱其他各处更来得神秘一些。 云龙、子墨由陈铭宇带着倒是没费什么力气便过了这阵。陈铭宇笑道:“别看这时过的容易若现在让你们重新再过一次便又过不来了。”他二人也觉得糊里糊涂便走了过来回头一看却又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陈铭宇又道:“我们这阵每隔十天半月便将那假山石重新摆放一次所以纵然用心记住来路也不能保证下次进来还是原先的样子。” 子墨一路上跟陈铭宇也混得熟了插嘴道:“若是不绕这路将树砍了、石头推倒……” 她还没说完云龙就接过了话头:“你是没有去看我们跟倭寇的战斗地上看着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有只要人一脚踩上去便从地底下有爆竹一样的东西冲上来把倭寇炸的血肉横飞。那场面你若见过必定以后再不敢硬闯。” 陈铭宇哈哈一笑:“我们这里倒没有这些机关。做这八卦阵无非也是师父师兄们图个清静不愿有闲人随意进了来影响他们修行。蓬莱派通常并不与人为敌也没什么人非得砍树推石的硬闯。若是想要进来看看只需遇到我们时开口说一声我们便会带他进来。” 二人听了这话又觉得自己俗了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这时已经来到玄元观山门前向里望去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几座高大的殿宇仿佛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走到近处中间的大殿两边的厢房才逐渐显露出来。陈铭宇将二人引入厢房休息自己先去向师父请安。谁知才过了片刻就见他转了回来一问才知道王真人此时并不在观内不知到何处云游去了。 云龙和子墨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暂且安顿下来。为了子墨起居方便二人住在与其他众人隔绝的一个偏院里云龙每天练功子墨则四处游荡闲来也常去经院读书。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一节 王真人此时正在岛外云游他虽然是能掐会算却并不像外人传说的那般是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年的活神仙。最近王真人夜观星象总觉得中原和西域处处都显出凶险之像虽不见得立刻就有祸事却是日渐恶化范围又极广让他心里不免担忧。偏巧几个徒弟不是云游在外尚未归来就是像陈铭宇一样去打击倭寇王真人便只好自己亲自出去看看。 之前王真人倒是常常听弟子们说起如今各处不是那么太平可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弟子们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沿海各处的倭患是长久以来的积患且不必提了只说如今官府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百姓们民不聊生随便一个人说起来都有一肚子的火气。所到各处反倒只有白莲教的生意越做越大四处都能见到拉人入伙的。王真人近年来多在星象、黄老上下功夫却不知道大街小巷也净是些打着周易旗号的算命先生老百姓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倒让他们白捞了不少的好处。 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没有出路善于钻营的却个个加官晋爵很多原本老老实实的人便也学着那些得到好处的钻起了空子。到处飘荡着一股歪风邪气个个都怕殃及自身个个又都惦记着趁乱捞上一把。 这一日王真人刚来到一所道观中。他每晚找一家道观借宿白天四处走走看看也没有个固定的行止。这道观中的张道长与他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多年未见二人又挑灯夜谈。这张道长一向被市井之中的事所缠总羡慕王真人能够脱世外。这日张道长见王真人虽已年近古稀却是精神奕奕、仙风道骨赶了几天的路却谈兴不减丝毫看不出半点疲态不由得又感慨了起来:“王真人多年不见越像神仙似的。不像我们整天俗务缠身将修习全都耽误了。” 王真人捋了捋颌下的长髯微微笑道:“道长何必如此喟叹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这倒是个合适的所在。” 张道长摇摇头:“中原如今不太平啊。不说别的你我都是习武之人就说说武林中的事。我猜真人也不了解中原武林这几年是纷纷扰扰出了多少个新门派朝廷又闹什么武林盟主把个武林搅得是乌烟瘴气的。”张道长的武功并不怎样却总喜欢以武林中人自居。(..tw好看的小说) “我近年来研习星象易学武功上荒疏的多了。于武林中的事也确实关心的少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几个徒儿在打理。我倒是听我那小徒弟说起过武林盟主的事情谁也想不到这东厂竟然会参与其中。” 提到“东厂”张道长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真人有所不知东厂如今也在吸纳江湖人物。不少的番役都是武林高手连锦衣卫都被比了下去。”他以一种鄙夷的语气接着道:“真是想不通都说武林豪杰怎么能甘心在阉人手下。” 王真人不愿与他一同议论别人的是非只是默默听着他抱怨了一阵。正说着一个小道童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附到张道长耳边就要说话。张道长将他一推骂道:“看有客人在此也不招呼就慌张成这样。王真人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好好的讲。” 小道童连忙退开道:“方才有师兄在外面听说明天晚上衙门上又要派咱们的人去巡街请道长个示下这次让谁去。” 张道长眉头紧蹙:“前几天不是刚轮过怎么又轮咱们?” 小道童撇撇嘴道:“人家都是使了钱的可不总派咱们。” 张道长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看谁好久不曾轮到便派谁去就行了。这点小事也要来搅我!”小道童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不等王真人问张道长便解释道:“这一带治安不好每晚都要人巡街衙门里的衙役人手不够便向各家摊派。” 王真人看他表情局促想是他因为没钱打点官府总被摊派随口叹了一句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民生凋敝所以小偷也多了吧。” 张道长却连连摇头:“哪里是小偷这么简单。是人命案!还是涉及好几个地方的连环命案!说起来也有段日子了可官府一直抓不到真凶如今还得老百姓自己又出人又出钱。”他又想了想:“最近这段日子倒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新的案子官府大概也不敢随便结案只怕一结案又再出事倒自己打了自己的嘴。这么拖下去总有个不了了之的时候。” “这连环案子总归会有些线索。” “线索听说是有还有人写匿名信报告可官府早说已抓住了凶手后来却还是又接连的出了几起。他们也不再说到底有没有抓住真凶只是每晚派人巡街。如今一时太平衙门反而不敢居功了。说起这传闻中的凶手不知王真人是否认得也是武林中的一个人物叫做秦辉的。功夫极高人品却极差是个采花淫贼。所以这案子……不说也罢了。” 王真人心中默想片刻说道:“只怕事情并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张道长还想细问却想起“天机不可泄露”的说法便没有再仔细追问。两人又谈了些时事便各自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王真人仍是天不亮便起身打坐。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街上吵吵嚷嚷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道观中的小道士们也都跑来跑去闹个不停。不多时张道长过来问了些昨晚睡得可好之类的客气话之后又说道:“听说昨晚隔壁药铺新来的小伙计起夜撞到个黑衣人被打了一下倒没有怎样但那小伙计被吓得够呛听说早晨就闹着要辞工不干了。” “可跟昨天说的那事有什么关系?” “这倒看不出来听说药铺里丢了些药材那小伙计也未曾受伤。大概只是遭了小偷罢了。”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二节 王真人听说药铺里丢了药材觉得有些蹊跷禁不住问道:“丢失的是些什么药材?”张道长也不清楚专门又派了小道士过去打听。 回来一说张道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笑道:“大概是有人随便偷了去想要卖吧只可惜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药材。有一两味虽说少见却不值什么。” 王真人想了想道:“这几味配起来是个解毒的方子只是不常见罢了。我也只知道有一个人用的毒要用这个来解只是那人许久不在江湖中出现我只道她已经死了或是金盆洗手。想不到居然在这里又碰上她不过也曾听说她收过一两个徒弟或许是她的传人也未可知。” 王真人所说的正是那黑衣人的师父神瑛派的创始人二人多年前曾经有过一面之交。当时那黑衣人的师父刚刚为情所伤将天下人都看做自己的仇人用毒也是极尽刁钻恶毒之能事甚至连解药都没有凡是中了她下的毒除非自身武功极高可以运功驱毒否则几乎是必死无疑。 当年王真人的一个徒弟中了此人毒若非王真人及时出手驱毒险些就丢了性命。(..tw无弹窗广告)后来王真人专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出适合的解药又去找了这人劝她不必如此残害无辜那人虽没有收手却还是收下了解药和药方。 后来这人收了徒弟便是现在雁北十杰的老大曾给云龙下毒的黑衣少女。江湖上少有人知道这师徒二人都是女扮男装使用腹语说话。黑衣少女的真名叫做李悠悠本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却在三岁的时候被个人贩子拐了去谁知这人贩子在路上得了急病一命呜呼这孩子便落在客店中没人照管。正巧她师父当日也在那个客店里住见这孩子长得乖巧漂亮却无人照管一个人在房间中饿得直哭待问她父母籍贯却又说不清楚。她师父一时兴起便将这孩子带走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做个伴儿。 谁知这女孩虽无任何武学基础资质却颇为不俗没几年的功夫就已经能够打得过很多三流角色。再加上她从小就只跟师父一人接触师父一直把世上所有人尤其是男人都说成是极坏的人她便在心中认定了只要是男人便是死有余辜不论对他做出多么恶毒的事都不为过。(..tw无弹窗广告)她长大之后也逐渐听说了一些男人负心的故事又见了许多的贪官污吏、流氓恶霸无不都是男人不由得更对男人心生厌恶。 就是雁北十杰这几个人她也眼见着杜冰为了宇文洪总是心神不宁还常常哭哭啼啼的。李悠悠一面暗暗嘲笑杜冰没出息一面也不自觉的对男女之情更加厌恶。好在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本是一个女子由于她心狠手辣凡是知道她真面目的男子无不被她置于死地因此她混迹江湖也有好几年却始终没有关于她真实身份的任何传言。 由于李悠悠不愿将真实身份示人因此也尽量减少与人打交道。这一日她现自己身边的解药没了想要再配上几丸她不愿跟药铺里的伙计啰嗦便在晚上打烊后悄悄溜进去抓药谁知道却正巧碰到小伙计起夜。李悠悠自抓了药走了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给附近人家带来那么多麻烦。 李悠悠如今也把找秦辉的事撂下了她本来也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在秦辉手上栽了面子。但这秦辉实在是难缠武功又高若不是忌惮自己身上的毒自己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况且这个秦辉是个采花淫贼总在花街柳巷转悠李悠悠也不愿意到那种地方去。到了那种地方只能让她对男人的坏印象又增加几分罢了。 因此这一向她也只是四下里逛逛闲来练练功夫若是有一天能够打败了秦辉也让那班不长进的兄弟们开开眼。她虽只是无目的的闲逛那一身黑衣也相当的惹人注目。 这一日李悠悠早起打坐完毕正打算到客栈旁边的小面馆吃碗面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老道正在门口打幡儿算卦。李悠悠平时最不信这些脚步不停便从那算命摊子旁边走过。谁知刚要过去那老道却主动招呼道:“这位施主既然无事何必步履匆匆不如在贫道这里打上一卦。” 李悠悠下意识的往两边一看并无旁人那老道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只当是这老道随便拉生意也没在意谁知那老道又补上一句:“虽然看不到施主的面目从施主眼中却能看到一丝忧虑可是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他顿了一顿:“抑或是寻人我也可以算得那人的方位。” 李悠悠心中一动她还是习惯性的每到一地就打听打听有没有秦辉的下落却很久都没听到他的消息这时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我若要寻人怎么算法?” 老道听她说话瓮声瓮气的却丝毫没有露出一般人常见的吃惊表情:“施主只需写一个字测字便可知道此人去向。” 李悠悠又上下打量一眼这老道只见他身穿灰色道袍领子、袖口都已经破损了却洗的一尘不染一头雪白的头在头顶上盘起丝丝不乱脸上满是皱纹面色却很红润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李悠悠突然觉得这微笑有些久违了的熟悉感不自觉的走到桌前拿起笔蘸好墨略一沉吟在纸上写下一个“辉”字。她心里想着秦辉的下落不自觉的就写了这个字。 老道一手拿起纸条看了一看一手掐算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半晌方道:“不知施主与所寻之人是什么关系?” 李悠悠冷冷答道:“只需说这人在哪儿便可。” 老道微微一笑:“这人若是施主的亲戚朋友那便要恭喜施主此人如今容光焕光宗耀祖或许不日便能衣锦还乡。”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三节 “若不是亲戚朋友呢?” “若是仇人对头……”老道眼神一变,顿了一顿:“只怕施主就有些麻烦了,这人恐怕是有了靠山。” “靠山?是什么靠山?” “应该是不小的靠山,至少也是达官贵人,或者有更大的靠山也说不定。” 李悠悠想到秦辉那副猥琐的样子,冷笑道:“他还能有了什么更大的靠山?王公大臣?还能是皇上不成?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道没有理会她的讽刺,指着那个“辉”字左边:“瞧这个‘光’字,施主的笔触看起来就好像上面是一个‘山’,下面是一个‘大’,合起来又是个‘光’。所以此人一定是有了大靠山,可以光宗耀祖。” 李悠悠朝那张纸上看了一眼,果然如那道人所说,将信将疑的道:“不管他有什么靠山,我也不怕他。只是,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他?这人跟鬼魂似的,总是刚看见一眼就溜之大吉了。” 老道指着右边的“军”字:“瞧这军字,下面是个‘车’,施主写的好像是个‘东’字一般。因此施主应该到东边去找,距离应该还不近,需要坐车去找,但他所在的位置看来相当隐蔽,是一个‘冖’而不宣之处,非常的隐秘。[..tw超多好看小说]刚才我说这人有大的靠山,所以恐怕他与军队也有些瓜葛。” 李悠悠越听越不着边际,脸色一变,刷的一声将那纸条从老道手中抽走:“你这一句跟一句都不挨着,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说了,到东边去找!东边那么大,我上哪儿去找啊?就知道你们这些都是骗人的把式!只会用些虚文来应付。” 她也不给钱,抬脚便走,只听得老道在后面哈哈一笑道:“施主若不信,去找找便是了。” 李悠悠不理他,径直走到隔壁面馆。小二见她装扮诡异,不敢怠慢,急忙上来招呼。李悠悠心里还想着刚才老道说的话,随意的点了碗面,手中拿着方才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东边,这不等于是废话么! 算卦的都是些骗子!她生气的将纸条往桌上一扔,这时,小二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送上来,也不敢跟她多说话,只低声道了句“慢用”,便要下去。李悠悠往碗里瞟了一眼,瓮声瓮气说道:“小二!我点的肉丝面,这里面怎么全是葱,没几根肉丝啊!” 小二急忙回转身来,陪着笑道:“客官你用筷子拨拨,下面都是肉丝。这葱一来是为着颜色鲜亮,二来也是提提味儿。”他刚才特别交代厨房,这碗面一定要给足了,就是生怕这位奇装异服的客人挑刺儿。 李悠悠用筷子拨拉了一下碗里的面,果然下面藏着不少肉丝,喝了一口汤,也没什么葱味儿,倒比平时吃的更鲜。她朝着小二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小二看她满意,也忘了害怕,大着胆子说:“我们这葱是南方来的香葱,不是那种山东大葱,不辣!” 小二还没说完,突然看见那黑衣客像被电击了一样,把筷子一扔,起身就走。小二一愣,才想起这客人还没有付面钱,想追出去喊她,又有点害怕,跑到门口一看,那客人竟然如同平地蒸一般,不见了踪影。 李悠悠当然并不是蒸了,她心中着急,故而施展出轻功,转眼就跑出去半里地。刚才听小二说到山东大葱,她正看着桌子上扔着的那张字条琢磨,一听到“山东”二字,才突然现眼前的字条上,从左下角开始,正好也是类似于“大山之东”的四个字,赫然呈现于眼前。李悠悠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东边么,这么说来,应该到山东去寻找秦辉。 那算卦老道便是王真人,他知道这黑衣人是神瑛派传人,出手凶狠为人歹毒,不愿让她继续害人,便想将她带到山东去点化点化。虽然以王真人的武功,想要用强力将她掳了去也是易如反掌,但总不如让她自己前去,也不至于让她从一开始就有逆反心理。为此,王真人在李悠悠所住的客栈打探了两天,知道她总在找一个人,才上演了今天这一幕。所谓测字的那一连串的解释,其实也不过是王真人信口开河,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随意之谈,日后竟大都成为了现实。 日后之事暂且不表,但说李悠悠。她一旦对这求签算卦的事有了一丝相信,便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过了几天,她便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一路上再没怎么听说过之前盛传的无头女尸案子,虽然也并没有真正告破,但因为凶手再没出现,各地官府也就不了了之,这更让李悠悠相信,秦辉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事情去做。 等到了山东,李悠悠又傻了眼。偌大的山东,想要找到秦辉,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那张写着个“辉”字的纸条,再也提供不出什么新的线索。这些天又总是阴雨绵绵,把个李悠悠烦躁的不得了。尤其是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天上久违的露了点阳光,到了中午,却又下起大雨来。李悠悠不得已,只得在路边一座凉亭里躲雨。百无聊赖中,她又拿出那张字条,这一次,却惊讶的现,字条上竟然出现了其他的字迹。这纸条上的字,沾水则现,水干则隐,故而她以前从未现过。也多亏了她一直没有将纸条扔掉,否则王真人的一番苦心就算是白费了。纸条上遇水出现的是一打油诗: 此中辗转屡徘徊, 处处荆棘处处哀。 寻常不问俗间事, 人间仙境是蓬莱。 这打油诗写的并不怎么好,但即便是李悠悠这样并不懂舞文弄墨的人,也一眼就看出这是一藏头诗,这种方法,也是算命先生管用的伎俩。看这诗的意思,是说在此地到处找人没有用,必须要到蓬莱去。这诗当然是王真人故意写来让李悠悠去蓬莱的,李悠悠自然没有多想,轻而易举就上了王真人的套。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四节 再说陈铭宇和云龙、子墨三人,已在蓬莱住了一段时日。虽然还没有见到王真人,但陈铭宇倒是天天有时间陪着云龙练功,这也是云龙这么多年来,再一次有了一位老师。自从离开少林寺之后,云龙每天都是自己练功,自小修习的内功心法、李志勇舅舅教他的五雷八卦掌和少林寺学到的那些功夫。他都已经练得烂熟,只有空闻大师教他的那些功夫,还有一些是他不能理解的。现在有了机会,他就拿着空闻给他的那本“秘笈”,把不明白的地方都向陈大哥请教了一遍。在蓬莱这段时日虽然不算太长,他的功夫却有了很大的进步。 从云龙身上,陈铭宇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这个年轻人虽然常常显得懵懵懂懂,却蕴含着巨大的潜力,之前他一直没有得到很系统的指导,凭着零敲碎打的几位师父的指点,再加上自己的修习,能够达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易了。云龙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经过长期的修炼,内功也有了一定的基础,陈铭宇运用自己所掌握的玄门正宗功夫对他的内功加以引导,又教给他一些力的法门。[..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云龙最重要的基础是在少林寺打下的,是一种佛门的内功,僧道两派对内功的理解和修炼方法也不尽相同,但所谓一事通百事通,经过陈铭宇的点拨,云龙跟空闻学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功夫,现在大半都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使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直到此时,云龙才真正理解了当初空闻大师教给他的许多招式的妙处。从前他觉得没什么实战效果的招数,如今才知道原来是那么好的一招,甚至连自己已经滚瓜烂熟的家传伏虎剑法,仿佛也焕出新的活力,化腐朽为神奇。果然武功高手并不一定非要用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便是飞花拈叶也照样可以伤人。 二人也常常相互拆招,陈铭宇总是说,修习内功、练习招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道对手的招数过来,自己该如何拆解,心中有成百上千的招数,但就要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迅判断出最好的应对方法,这才是一个高手所应该具备的。 跟陈铭宇过招的时候,云龙时时有一种悟道的感觉。.tw[]开始的时候,两人每走上十来招,陈铭宇都会停下来,把刚才云龙所出的招式点评一番,哪招出的好,可圈可点,哪招却只是勉强应付。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每次二人拆解的招式也越来越多,渐渐的,每次都是连续几百上千招一气儿打下来,云龙身体上的疲惫倒不怎样,脑子却好像炸了锅似的,满是想法。到了现在,陈大哥的大部分招数,他都能够理解,自己使出招来,也多半能够猜出陈大哥会以什么方法应对。只不过他现在功力尚浅,不是力度不够,便是着力点略有偏差,再不然就是反应慢了那么一丁点。但就是这看似一点点的细微差距,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点也正是云龙与陈铭宇最大的差距所在。 对于这样的进步,云龙感到非常高兴。毕竟自己的年龄、经验都跟陈大哥有着很大的距离,按照这样的展,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也能够成为像他一样了不起的人物。时至今日,云龙有时想起从前遇到过的敌人,甚至是黑衣人、秦辉,也觉得他们的功夫不再像从前留给他的印象,高高在上。如果现在再跟他们遇到,或许以自己的功夫,也已经可以应对。每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很兴奋,因为离自己报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达到云龙前来蓬莱修炼的真正目的。这么久以来,陈大哥的师父始终还没出现,将来一旦得到他的真传,必将有个突飞猛进的进步。云龙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这位神秘的老神仙了。 这一日,云龙刚刚做完每天早晨必做的打坐,来到陈铭宇的房间。这一个多月来,每天他都跟陈大哥一同吃早饭,聊聊今天有什么练功计划。刚刚来到陈铭宇门前,云龙就听到屋里比平时热闹许多,进门一看,有四五个小道童都在屋里,这些道童并不修习武功,与一般道观中的道童没有什么区别,平时在观里无非是修行、炼丹、打扫之类。 一见云龙,陈铭宇立刻笑盈盈的说道:“白兄弟,今天可有个大喜事,你还不知道呢。”云龙看看屋里的四五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紧张的神色,倒看不出有什么喜色。陈铭宇对几个道童说:“你们几个,就按刚才交待过的去准备吧,师父若再有什么新的吩咐,我再告诉你们便是。”几个道童纷纷答应了退下。 云龙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老神仙有消息了?可是要回来吗?” 陈铭宇笑道:“今天收到飞鸽传书,交待了些事情让我们先去准备,倒不曾说几时回来。不过,估计就在这几天了。” 云龙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脸色也跟刚才的小道童一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盼了一个多月,总算把老神仙盼回来了,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又怕自己资质愚钝,不能得到高人的真传,故而又特别紧张。他看陈铭宇很忙,便来到子墨的房间。 子墨刚来蓬莱的时候,每天不是到海边去玩,便是在观里到处转悠,兴奋的不行。过了十几天,她玩也玩的腻了,观里有只是些道童,便觉得有些无聊。每次去找云龙,云龙也总是忙着跟陈大哥演习武功,她在旁边看看,也看不懂什么。整天看书,也快要看不进去了,好像又回到了苏家似的,连个说话的贴身丫鬟都没有。只是子墨明白,云龙的武功高了,他才能有机会报仇,因此虽然心里闲得慌,嘴上却不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五节 这天,子墨早早醒了,知道今天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云龙一般要到午饭甚至晚饭时才会过来,便歪在床上,拿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瞎看。云龙一进门,见她还在床上赖着,笑道:“瞧瞧,你可不是越来越懒了,太阳都多高了,怎么还不起身。”虽然忙于练功,云龙还是每天都会来看看子墨,有时候练功练得身心疲惫,只要跟子墨说上一会儿话,他就会把劳累都忘掉。虽然子墨并不懂武功,但她有时却能让云龙从另外一个角度打开思路,解决困扰他多时的问题。 子墨高兴的从床上坐起来:“晓杉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 云龙将老神仙要回来的事情跟她一说,子墨也高兴得合不拢嘴:“盼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把老神仙盼回来了。晓杉哥哥,你可得想好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抓住这次机会,都弄明白了。” 云龙道:“我自是要好好准备,只是陈大哥说过,老神仙并不是那么容易拜师的,若是见我资质不够,不愿意教我……” 他还没说完,便被子墨打断了:“还没怎样,干嘛先说这些丧气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说了,即便他不肯收你为徒,只见见面,指点你几招,也是好的。” 云龙知道子墨最不愿意听那些杞人忧天的丧气话,她总是觉得,只要努力,终归会有机会,即便这次不能成功,起码也积攒了一些经验,而还没开始努力,便满脑子都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只是平白浪费时间,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他急忙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今天陈大哥没工夫跟我练功,要么我陪你出去玩玩?” 谁知子墨倒来了精神:“玩什么啊,这附近我自己早就转遍了。还不如趁有时间,把你要请教的问题准备准备。”说着便起身去拿纸笔。 云龙连忙将她拦住:“看看你,说风就是雨。最起码把脸洗洗,吃了早饭,老神仙又不是立刻就要见我,哪就急在这一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陈铭宇最近常常出观去,说是有事情要办,不让云龙和子墨跟着。王真人什么时候回来,陈铭宇也说不准。云龙也从刚听到这消息时的惴惴不安,又逐渐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恢复了每天固定的作息。子墨兴奋了一阵子,也不再追问了。这几天,她迷上了观外的八卦阵,整天都在里面绕来绕去的,常常大半天都走不出来,还得喊来观里的小道童将她领出去。好在这些小道童平时也闷得慌,来个子墨姐姐陪他们玩耍,也并不嫌她烦,反倒耐心的教给她八卦阵的秘诀。 这天,子墨又在八卦阵里乱走。这八卦阵昨天刚刚换了摆法,之前那个阵法,她已经很熟悉了,无论怎么走都能走得出去。按照道童们的指点,八卦阵的原理她也基本上掌握了,可是阵法一变,她又有点迷糊,不知不觉就又绕了进去。 正愁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八卦阵的石山和树木很茂密,常常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子墨听到有人声,急忙喊道:“谁在那边走?我是林子墨,走不出去了,烦劳带我一带!”通常在这里走的,不是陈铭宇,便是那几个小道童,当地的百姓和陈铭宇的几位师兄都很少会过来。 子墨喊完,那人却没有回答。若是几个道童,马上就会说笑着跑来,笑话子墨一番,再将她带出去。若是陈铭宇,也必会答应一声。这时,那人却不说话,只听得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子墨有些奇怪,又喊了一声:“来的是哪位?可是陈大哥吗?” 对方仍然没有回答。子墨有些紧张了,她朝四周看看,希望自己能够找到路出去,可是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阵法中的哪个位置,乱闯也不是个办法。只犹豫了片刻,就见树后绕出来一个人,此人须皓白,满面红光,身穿一件旧道袍,脚下一双青布鞋上沾满了灰尘,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上下端详一眼子墨,笑眯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女娃娃?怎的困在这里了?” 子墨心中一动,答非所问道:“您是,陈大哥的师父?”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这女娃娃倒是聪明,能掐会算。” 子墨连忙行礼:“拜见老神仙!” 王真人又是一笑:“不必多礼,我带你过去便是了。只是你不熟悉这阵法,总这么乱闯,小心遇到危险啊。” 子墨脸上一红:“既然我走不出去,那想必也没有什么歹人能走得进来。再说,蓬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些坏人都不敢来了!” 王真人大步流星走在子墨前面:“你这话我虽然爱听,但是并不一定就是这样。你只记得,凡是自己觉得最安全、最放松的时候,危险来了,才会最让人难以招架。” 子墨答应一声,心中一阵奇怪,不知这老神仙可是掐算到了什么,怎么一见面便跟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回到玄元观,陈铭宇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观里,急忙过来拜见师父。见王真人已经和子墨遇见,便向师父说明了抗倭的情况和子墨的来历,并将白晓杉的事情也讲了。王真人听完,只是让子墨先回房去,其他事情另抽时间再说。 子墨从王真人那里出来,哪里顾得上回房,径直来到云龙的房间。云龙正在房前的空地练功,见子墨来了,满脸通红,不知生了什么事,忙收了势,问道:“妹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子墨方才是强忍着激动,这时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许多:“我刚才在八卦阵里,遇到老神仙了!老神仙回来了!” 云龙心中一阵狂跳:“真的回来了?现在他在哪里?” “在正厅跟陈大哥说事情呢。陈大哥将你的事跟他讲了,他说有时间就会见你。前几天让你准备准备,都想好了没?若是他想要收你当徒弟,那你是不是还要当道士?如果是这样,那你可得想好了……” 第二十三章 提升第六节 子墨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云龙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觉得特别紧张,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陈铭宇将抗倭的情况,向王真人讲了一遍。王真人说:“这件事辛苦你了。照你看来,他们这次受了重创,应该有几年不能来骚扰吧?” 陈铭宇道:“我遵照师父的指点,将倭人的头目擒了,但并没要他性命。他们这次受了打击,应该是要缓上一阵子,但是利益所趋,迟早还会反扑回来。只怕到时候,只靠我们一两个门派,加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抵御不了这些人了。” 王真人叹了口气:“我也在担心这个。只是现在以我们的能力,也看不清那么长远。往后的朝廷和百姓日子,只能说都是越来越难过,不光是外患,还会有内忧。” 陈铭宇点点头:“白莲教如今已经很壮大了,这次能够成功打击倭寇,也多亏了他们。” “并不光是白莲教。上回你去昆仑之前,我就说过,天象异常,对那边非常不利,但是他们听不进去。如今我看,就是大乱之前的暂时平静,只怕是要四面八方同时乱起来。” 陈铭宇眉头紧锁,[棉花糖]两人沉默了片刻,王真人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可办成了?” “弟子找了几日,方找到那人,如今他已经在海边的一所空房里住下,每天早出晚归,应该是在找什么人,但似乎一直没有收获。” 王真人点点头:“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收获。这人你接触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我与她师父有过一段渊源,若是趁早将她拉回正道,也算是做个功德,任由她的性子展下去,只怕害人不浅。” 陈铭宇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同师父提到的那个白晓杉,前不久身中神瑛派的毒,是弟子将他救下的。这次抗倭他也出了大力。弟子看他人品不错,资质也算可以,便自作主张将他带来了。那孩子的身世我了解一点,颇为波折,若是能够多一点机会,或许还能成才。” 王真人仿佛没有听懂陈铭宇的意思,接着道:“这个神瑛派下的毒,除了用解药,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解。所以,你还得尽快去跟她接触接触。你先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陈铭宇只得告辞出去,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远远的,就看到有个人站在门口,近了一看,果然是白晓杉。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云龙正等得心急,见陈大哥回来,忙往前凑了几步:“陈大哥,你回来啦。”他本想问问老神仙是否答应跟他见面,又觉得直接问显得太心急,不觉脸又红了。 陈铭宇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想法,只得道:“你在这儿等好久了吧。师父今天刚刚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办,可能暂时还没空见你。” 云龙虽然心中一阵失望,还是忙道:“不急不急,我也不是马上就要见老神仙,只是听说他回来了……”他本来想说,听说老神仙回来了,想去请安问好,又觉得这么说太虚,便没再说下去。 陈铭宇匆匆安慰了白晓杉几句,便离开了玄元观。他知道白晓杉现在的心情一定有些难受,盼了这么长时间,却没能见到师父,莫说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便是他自己,一定也会觉得失望。师父的态度也很奇怪,若说是埋怨自己随便带人进观,那是不可能的,师父从不会这样。可为什么连面都不见一下?又明显是不愿说明原因,只是一味的岔开话题。师父的心思,陈铭宇也猜不出来。 从玄元观出来,陈铭宇心中琢磨着师父的意思,脚下却一刻不敢停顿,直奔海边而去。此时正是隆冬时节,蓬莱却并不寒冷,越靠近海边,越能感觉到阵阵温润的海风扑面而来。海边一座小房子,不知是哪个渔民修建的,早已被荒废了,如今里面只是扔着一些破旧的渔网和废弃不要的捕鱼工具。 陈铭宇悄悄潜到屋后,侧耳倾听,屋子里并没有人声。他绕到小屋门口,轻轻推门,一扇木门歪歪斜斜荡开去,仿佛稍使劲一点就会掉下来。屋子里果然空无一人,靠墙的地方几张旧渔网折的整整齐齐的,显然有人曾经在上面睡过。陈铭宇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渔网,这渔网似乎被人洗过,不像是放置了很长时间,可见睡在这里的人还挺爱干净。网上缠绕着一些长头,又黑又软,恐怕也是这个临时主人留下的。他刚要拿起来细看,耳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是有人在沙地上奔跑。那人来的又快又急,显然轻功相当了得。 陈铭宇急忙将手中的渔网一扔,飞身来到门口。这时,那人已经很靠近了,小屋一面临海,一面就朝着那人的方向,陈铭宇想要躲一下,都没有地方可躲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躲在小屋门后,整个屋里,也就这一个地方还能够不让进屋的人一眼看到。陈铭宇刚刚站定,就听到那人旋风一般来到屋外。他屏住呼吸,只等那人进门。小屋没有窗,陈铭宇站在门后,只能通过墙上的缝隙朝外窥探,隐约看到一人身着黑衣,正在门外徘徊。 来者正是李悠悠,她被王真人的打油诗吸引到蓬莱已经好几天了。蓬莱地方虽然不大,却到处都是山峦树木,李悠悠跑了这么多天,也并没有找到秦辉的下落。她当然不知道秦辉根本不在此地,因此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生怕打草惊蛇,搜寻的进度也就格外的缓慢。即便是这样,这一带的百姓中也已经传开了,最近有个身穿黑衣的怪人,总在附近找人。今天李悠悠出门没多久,就现村民们远远看到她走过来,就纷纷关门躲避,连在田里干活的人,都好像比前几天少了。现了这个状况,让李悠悠觉得很不高兴,她并没有做什么事,为何老百姓都这么怕她?照这样下去,怎么能在秦辉觉之前找到他?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二十三章提升第六节)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