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罗马做领主》 第一章 第一桶金(附引子) 引子 伍莱少年时期的羊皮日记节选: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年五月五日,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年了,但每次仰望夜空,看到那一大一小的两个月亮时,我的心里却仍旧充塞着浓浓的孤独、惶恐和无奈……”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十一日,我在这个世界的老爹死了,谢天谢地,他总算不用再忍受酒精、病痛以及他第三任妻子的折磨了,他用一生的傲慢和冷漠造就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吝啬鬼兼幻想家形象,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把这个‘好习惯’带进坟墓,因为我刚才在楼下听见那女人吩咐仆人去买一副最便宜的棺材……”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十七日,刚埋完老爹,便听说亚述峡谷又在交战了,这已经是十五年来打的第七仗了,我真弄不明白,这些还停留在奴隶社会的家伙怎么就拥有了称霸世界的雄心?难不成他们都是美国人转世到这儿的?”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老爹的第三任妻子终于摊牌了,她居然要把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格林多少爷赶离这个家,这无疑是一件悲催的事,可是我的心里却有些感到高兴,这也太奇怪了……” 附注:以上日记实际上从未被人读懂,因为它虽然记录于史称为“动荡年代”的亚述崛起时期,但它的字体却不是当时通用的亚述文字或者胡利特文字,而是一种方方正正、笔划繁复的字体,这种怪异的文字最终被后世称为“第一公民天书”…… 第一章第一桶金(上)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伍莱搬出了生活了十二年的格林多庄园——其实称呼它为庄园有点夸张,虽然它周围好歹还有着几个不太连片的葡萄园和庄稼地,但它的建筑却是塞内卡城所有的庄园中最小也最破旧的。 伍莱没能从酒鬼老爹手中继承到太多的东西,因为他在酒鬼老爹的继承顺位中排到了第五位,这个序位甚至低于他那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弟弟,所以当伍莱离开庄园时,除了一个装着衣服和羊皮本的包裹外,腰里别着五枚银币,这笔钱不能算少,如果节省一点,足够三个成年人吃一个月的面包了。 伍莱要离开的消息传开来时,庄园里的三十五个奴隶都感到很难过,因为伍莱是他(她)们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完全没有主人架子的人,他很好动,但从不欺辱奴隶,甚至,他还会悄悄的从厨房里偷出食物来分给没有吃饱的奴隶,尽管他曾经屡次因为这个被男主人责罚,但他却从未停止过这种善举。 奴隶们都记得伍莱说过的那句话——“阶级固然存在,但所有的人都应该获得起码的尊重,除非他自甘堕落到无可救药。” 奴隶们也都忘不了伍莱唱了好些年的那首歌,虽然没有人能听懂歌词,但每次伍莱在夜晚的树下唱起这首歌时,奴隶们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份难过来。伍莱说过,这首歌来自某个古老的部落,歌的名字叫《不怕了》,。 伍莱走出庄园门口时,冲着目送他的奴隶们微笑着挥了挥手…… “天呐,他还是个孩子。”一名奴隶含着泪水说道。 回应她的,是其他奴隶的叹息。 伍莱走进了塞内卡城最便宜的酒馆,酒馆的主人叫莫夫,四年前,他花钱买下了这处距离城门只有四百步的两层土楼,又过了半个月后,这里变成了渔夫、酒徒和低等娼妓们的乐园,随时充斥着肉欲、葡萄酒、汗臭以及鱼腥味。 伍莱来到这儿的原因除了因为它是全城最便宜的酒馆外,同时还是全城最便宜的旅馆。 当伍莱蹙着眉捂着鼻子走进酒馆里时,酒馆里的人们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各种各样的议论、口哨响了起来,好几个认识他的酒徒和渔夫肆无忌惮的调侃了起来。 “原来是伍莱少爷呀,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呀?格林多庄园的少爷居然来到了穷人们呆的地方了……” “你是被莉亚夫人赶出来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当然如果你再大一点的话,没准莉亚夫人就不会这么做了,假如你还很有‘天赋’的话,我猜想莉亚夫人一定不介意像嫁给你父亲那样嫁给你的,哈哈哈哈……” 伍莱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柜台前,冲着站在拼命捂嘴和挤眉弄眼的莫夫说道:“给我一个房间和一瓶酒。” “伍莱,你这个年纪还不能喝酒,除非你想干点别的。”莫夫一边笑一边从墙壁上的钥匙板上取下了一把钥匙,但却没有急着递给伍莱,而是问道,“伍莱,你想住多久?” “两枚银币能住多久?包吃喝的那种。”伍莱掏出了两枚银币。 莫夫瞟了一眼银币:“六天。” “八天,外加一瓶酒,要不我找别家。”伍莱说道。 “不,伍莱,我保证你在塞内卡城里再也找不到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何况你还要一瓶酒。”莫夫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我恰好就知道一家,要我说出它的名字吗?它前几天才开张的。”伍莱做出了收回两枚银币的动作。 “好吧,看在格林多老爷经常光顾的份上,虽然他已经升了天。”莫夫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我就住四天,这枚是你的了。”伍莱微笑着收回了一枚银币,“别那样看着我莫夫,给我钥匙和酒。” 莫夫犹豫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把钥匙丢给了伍莱,一枚银币住宿四天绝不是个好价钱,因为在这四天里,他还得管伍莱的一日三餐,算下来基本没什么利润了。 四天后,伍莱离开了莫夫旅馆,坐上了去往亚述峡谷的牛车,包裹里多出了花两个枚银币买来的几大卷粗麻绳、一块十肘长宽的细麻布,以及一包黑麦面饼和那瓶没动过的酒,为了能够坐上这辆牛车,他花掉了身上的最后两个枚银币——这儿距离亚述峡谷足有一百四十多里,总不能走着去吧。 亚述峡谷是阿努比斯山脉和亚述山脉的分界线,也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分界线,它总长七百多里,最宽处不到二十里,峡谷里蜿蜒流淌着亚述人和胡利特人共同的母亲河——阿塔那西乌斯河。 亚述峡谷的北面是胡利特人的领地,南面是亚述人的领地,峡谷两侧险峻高耸的山峦是无可争议的天然屏障,它既隔阻了敌方军队的长驱直入,也封堵了己方军队躁动的心思——亚述峡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可以通往对方领地,这几处地方便成了双方约定俗成的战场,因为只有这儿才能容纳的下大规模的军队对垒。 最大的规模有多大?三万人对阵三万人。 最大的战场是哪里?有多大?答案是——伍莱此次的目的地亚述峡谷红谷湾,战场长度近二十里,宽度近十里,地形平坦,河沟众多。或许是上天刻意设计给双方的战场,七百多里长阿塔那西乌斯河在这一段骤然变得狭窄并且分出了十数道河沟。 战争固然是惨烈的,但在伍莱眼里,亚述人和胡利特人之间的血腥战争没有任何观赏性和实际价值,充其量就是一场双方的统治阶级为了稳固领地治权而策划出来的一场配合默契的真人秀罢了,因为即便某一方获胜,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侵占对方全数的领土——双方可调用的军队人数都在十万以内。 伍莱赶到亚述峡谷红谷湾附近时,双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一次的战斗又将是一次平局——虽然双方仍旧延续了多点同时作战,但同样延续了以红谷湾为胜败方向标的习惯。在未来的几天里,双方将回缩至己方的堡垒里,封堵关隘的大门,然后那些贵族们将一边积蓄力量,一边派遣信使给对方传递信件,至于信件的内容是谩骂、羞辱还是别的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双方便会这么再来上一场的。 伍莱没有跟随牛车进入堡垒,而是背着包裹顺着山脉往红谷湾下游方向走了三十余里,这足足花去了他大半天的时间,第二天清晨,他顺着一条崎岖的小道登上了一处陡峭的悬崖边,趴在悬崖边上观察了好一会儿后,他又往下游方向走了三里多路,然后用绳索将自己缒下了陡峭的斜坡——这儿压根就不可能有路可走。 这个地方是伍莱的酒鬼老爹告诉他的,当他说出自己相中这儿的原因后,一贯都认为老爹的脑袋早就被劣质酒精泡烂的伍莱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吝啬鬼的想象力还算不错。 老爹当时醉醺醺的说:“嘿,那儿可到处都是钱,有成千上万的银枚等着我们去捡呢……” 伍莱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忽然有些心酸,因为他知道老爹再也别想去到那里了——他显然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否则怎么会舍得大口、大口的喝那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继续喝那些半枚就能买到四瓶的劣酒。 山坡前四十步外是一处河湾,在湍急的阿塔那西乌斯河两岸,这样的河湾绝对罕见——它平静到与更远处的湍流毫不相干。 老爹说的钱就在河湾里,伍莱仅仅瞥了一眼,脑袋便晕乎乎的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被吓的,因为眼前绝对是一个令所有人都能感到毛骨悚然的场景——距离河岸有着约莫五米的垂直距离的河湾里,至少有五十具尸体正安静的浸泡在水中,一动不动,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些看上去不太完整。 这就是老爹口中的“钱”——他的意思是指尸体上的东西,譬如盔甲、钱袋子、金银饰物…… 造成尸体出现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河湾和战斗地形,还有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战争习惯,每一天的战斗结束时,对战的双方都喜欢以搜刮对方阵亡在自己这一方的将士尸体,然后将其抛入阿塔那西乌斯河为乐,当然大部分尸体会随波逐流最后被带入大海,小部分则会被水底的大石撞得支离破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会飘到这处平静水湾并停留在这儿——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来得及被搜刮,因为搜刮和侮辱尸体挑衅对方的时间往往不可能太长。 看到尸体群的那一刻,伍莱的心情是复杂的,既为老爹的话得到了印证而感到悲喜交集,又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没想到这一生的第一桶金居然是发的死人财,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伍莱一边忍耐着愈发强烈的恶心感,一边向两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神祈祷。 虽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伍莱还是开始着手准备宿营了,这会儿不是雨季,即便是在河岸边宿营也用不着担心睡到半夜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不过蚊虫毒蛇的防范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伍莱在河岸边的山坡上挑选了一颗枝杈众多的大树,在这个世界里再一次温习了当年的户外技能,当然,处置身上诸多刮擦伤口以及挑去脚底、手掌上的水泡也是当务之急。 做完所有的一切,夕阳缓缓隐没,就着这一天最后一丝光线胡乱嚼了几块面饼外,伍莱爬上了绳床,用那块细麻布盖住了自己瘦小的身体。 一小会儿后,倦意袭来,伍莱很干脆的睡着了——这一天他过得太疲惫了,毕竟,现在的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午夜的微风拂过绳床时,伍莱又做梦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天,学士帽、学士服,老师们的笑容,同学们的眼泪,还有那在天空中随风飞舞的书页…… 第二章 有点小钱了 第一缕阳光透过大树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到伍莱的脸上时,他狠狠的蹙着眉,眯着眼睛从绳床上坐了起来。昨晚的觉算不上香甜,因为绳床编织得不够细密,以致于肩、背、四肢上到处都勒出了印痕,除了疼以外,还带来了隐约的麻痹感。 早餐是在绳床上吃的,咀嚼着干巴巴的面饼时,伍莱又一次感到了孤独和困惑,一如既往。 把掉在前襟上的面饼渣子全部拾起来塞进嘴里后,伍莱觉得自己应该吃饱了,于是便把剩下的大半块面饼塞进了包裹里,小心的抱着树干滑向了地面。 那些尸体仍在,但看上去似乎少了几具,或许是沉进了水底,又或者是因为腐烂而漂浮了起来,然后被晚上涨高了一些的水流带走了。只有一点是伍莱能够肯定的,那就是今天的恶臭味要比昨天浓郁得多。 干活吧。伍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两肘长的细麻布叠成了长条松松的套在了脖子上,试验了几次确定与自己所设想的一般无二后,伍莱又把它解了下来,在上面洒了点酒——这酒固然不是好酒,但酒精浓度却也不能算低,用做简易的消毒还是能够称职的,伍莱可不想因为摆弄尸体而让自己染上病。 摆弄绳索,做成绳套,然后,丢向河湾。 几分钟后,伍莱在经历了好几次的失败后终于套住了一具尸体的脖子,这无疑使他朝着成功的方向又狠狠的迈进了一步。将一具漂浮在水里的尸体拖拽到岸边虽然容易,但若想把它弄上岸来便有些困难了。在发现自己的力气并不足以做到这一点时,伍莱的目光看向了距离河岸最近的那株大树。 若有个滑轮就好了。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摸出了别在腰带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十岁生日时老爹送给他的礼物,在伍莱的记忆里,这是很罕见的一次经历,这把铜质匕首制作的很精美,但不怎么锋利,伍莱甚至觉得,这把匕首的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它的刀鞘,因为上面錾着的那朵玫瑰花很有欣赏价值。 拔出匕首端详了一眼后,伍莱又开始碎碎念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并能够开口说话后,他暗地里做得最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评判这个世界的落后,二是严格的锻炼身体,不过这两件事至少现在看起来都有些无聊。 “好歹当年还有爹妈给点启动资金,这回倒好……”伍莱一边念叨着,一边抬头寻找合用的树枝,没有滑轮,用树枝组合出一个省力的杠杆支架将尸体拽上来还算不得难事。 一个多小时后,第一具尸体终于从河湾里拽上了岸边。 伍莱看了两眼后,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紧接着,他的胃便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还没跑出两步,一股裹杂着酸腥味的流体便从他的口腔、鼻孔里喷了出来,还好,他总算是及时的掀开了蒙住口鼻的布条。 两分钟后,伍莱抹去了因为呕吐引起的泪水和残留在唇角的涎丝,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尸体前。 可以看得出来,这具尸体在落水后又与河里的暗礁碰撞过,所以它的脸从额头部分到后脑勺这一块是没有的——这也就是导致伍莱呕吐的重要因素之一。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的原因,这具尸体上多处的皮肤已经消失了,露出了略有些发白的脂肪层,在不知是斩砍还是碰撞造成的伤口处,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的肌肉正透着一种淡淡的青绿色。尸体的肚子挺得高高的,但伍莱却知道这不是因为溺水,而是因为尸体的内脏正在腐烂——如果再过一天或者两天,这具尸体的肚子或许就会涨开了。 靠近尸体时,伍莱尽可能的减少呼吸的频率和强度,然后,将用细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颤抖的伸向了尸体。 一分钟后,他解下了尸体的腰带…… 五分钟后,他撕下了尸体的半身甲…… 又五分钟后,他拔下了尸体的靴子…… 然后,他用匕首割断了套在尸体脖子上的绳索,然后闭着眼睛把它踹进了河湾里。 退到一旁喘息许久后,伍莱重新回到刚才尸体躺着的地方,开始清点收获。 一条腰带,上面镶有一片约莫重五舍客勒的银牌,按照塞内卡城的惯例,这片银牌可以兑换到四枚银币,虽然它的重量与五枚银币一样,但毕竟不能直接用作货币不是。 这副半身甲不算重,约莫有一百二十舍客勒左右,刨除毫无价值的内衬和皮带外,伍莱估计自己能从上面回收到九十六舍客勒黄铜,按照塞内卡城的价格,九十六舍客勒的黄铜顶多值八枚银币,但那是单指黄铜而言,要知道伍莱面前的可不是一堆黄铜,而是好几十片黄铜甲片——如果以这个概念来出售,价格至少能够翻上一番,谁让黄铜也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呢。 至于那双看起来很精美的靴子就很让伍莱觉得失望了,因为他既没有从靴子上找到任何值钱的物事,也没能坚定信心把这双鞋留下来等以后合脚时再穿——虽然做着发死人财的事,但适当的讲究多少可以减少点罪恶感。 半小时后,第二具尸体被拉上了岸,这一次,伍莱只收获了一堆黄铜甲片…… 略事休息,伍莱把重新做好的绳圈抛向了第三具…… 三天后,伍莱不得不考虑离开了,虽然在这三天里他一共拽上来了四十一具尸体,但河湾里的尸体却比他想象得更多,特别是在绳圈前方套了几个短木杈和一块石头后,沉在河湾底部的尸体也变成了他的“猎物”。 伍莱决定停手时,河湾里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尸体没被他“搜刮”过。 连续三天的瘆人举动带来的收获是丰硕的,仅黄铜甲片一项便搜罗了近两千六百多舍客勒,单就黄铜的价值便超过了两百枚银币。但黄铜甲片绝不是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伍莱还寻到了七个钱袋子,里面一共装着一百六十二枚胡利特银币以及五枚胡利特金币,亚述人和胡利特人虽然世代敌对,但货币的重量、计算却是一致的,一枚亚述银币或胡利特银币的重量都是一舍客勒,每一枚亚述金币或者胡利特金币都能兑换六十枚银币。也就是说,光“搜刮钱袋子”这一项,就给伍莱带来了四百六十二枚银币的“报酬”,但,这依然不是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 收获中最丰盛的,是一条项链——在这条重约莫六舍客勒的金项链上,镶嵌了一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伍莱猜不出这块质地澄净光泽迷人的宝石的实际价格,但他至少知道两件事,其一,这个世界上还不具备人工合成宝石的条件、工艺,其二,与这块天然蓝宝石相比,六舍客勒重的金项链就是个小头。 伍莱之所以能够很笃定的得出第二个结论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宝石的广泛热爱和等级划分,在这个世界的通用类宝石里,蓝宝石的排名超过了绿宝石、金钿石、红宝石、红碧玺、红玉,仅次于水苍玉和紫晶。 所以说,它才是伍莱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 “戴着它的那人,至少该是个小贵族吧。”伍莱这么思忖道,因为像这样的玩意,平民可是绝对戴不起的。 它的出现,也让伍莱生出了放弃黄铜甲片的心思,因为黄铜甲片太多太重,以伍莱现在的身体条件,光把那些金、银币带离这儿都怕有些困难,这个世界的基础重量单位“舍客勒”与伍莱前世的盎司基本相等,也就是说,仅那一百六十二枚银币和五枚金币再加上那根金项链就超过了十斤。 多少从酒鬼老爹血脉里遗传了些许吝啬本能的伍莱为黄铜甲片的去留问题足足纠结了半个小时,最终心疼的放弃了——包裹里最后剩下的那两块面饼不足以给他提供搬运这些黄铜甲片的热量,此外,那接近七十五度的斜坡也让他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两百多枚银币呀,说不定可以买下一名身手不错的老角斗士,带残疾的那种吧,嘿嘿。”伍莱这么碎碎念的自嘲时,想起了自己在那个只有一个月亮的世界里看过的一部美剧。角斗场在亚述人领地的每一个城邦里都有,但却不包括塞内卡城,因为这儿虽然也被称呼为城,但刚建成不足一百六十年的它在规模和人口数量却是亚述领地里最逊色的一个,所以按照亚述最高的那一小撮贵族的说法——塞内卡还不具备拥有角斗场的资格。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步来吧,唉,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从十二岁便开始了票子、房子、车子、妻子、面子的奋斗历程……”伍莱一边感慨着,一边往山顶攀去。 是夜,伍莱在山峰另一侧的半山某个石洞中借着火光写下了一篇长长的“岩洞日记”——“有了这笔钱,我的人生路就可以自由的开始了……十二年来,我每天都念念不忘自己的过去,也都以为自己就像那些小说里说的那样魂穿了,但就在刚才,我怎么忽然觉得,或许我不是因为灵魂带着记忆来到了这片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伍莱,一出生便拥有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伍莱的记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到底是哪一个伍莱呢?不过,这个世界‘伍莱’的发音跟记忆中那个世界里的‘无赖’一模一样,被人叫了十二年无赖,还真是一件可笑的事……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了老爹,那个名叫西蒙格林多的酒鬼兼吝啬鬼,如果这个世界的灵魂不灭并且还有去处,我衷心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天天花天酒地……” 这篇日记最终没能写完,原因很简单——他太累了。 第三章 有房才算家 几天后,伍莱回到了塞内卡城,又一次住进了莫夫酒馆那简陋而且散发着怪味的房间里。他当然可以去更好的旅馆,但他宁可这么选择的原因是莫夫酒馆其实是整个塞内卡里最为安全的旅馆——没有哪个小偷乐意来这个穷鬼扎堆的地方碰运气,意味那不仅意味着你很可能颗粒无收,还得冒着被一群喝醉酒没事干的家伙暴揍一顿的风险。 第二天临出门时,伍莱一边啃着昨晚没吃完的面饼一边对莫夫吼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连羊皮本这样的东西都能造出来的世界,怎么解手纸还这么原生态呢?难道这就是奴隶制时代的标识吗?我每方便一次就得抱怨一回这样连我自己都很烦你知道吗?” 莫夫连一句都没听懂,怔怔的看着伍莱背着包裹离开后,他耸了耸肩,冲着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酒客们解释道:“哦,太美妙了,刚才格林多家的伍莱少爷殷勤的为我吟诵了一段歌剧,知道歌剧吗各位?那可是亚述城里的祭司们在神殿祈福时才吟诵的玩意,神圣,美妙,让我,嗯,回味无穷,可惜你们听不懂,因为你们没听过……” “可是,莫夫,伍莱少爷的表情好像很气愤。”一名酒客说道。 莫夫脸上飞快的浮现出了不屑:“吉曼,伍莱少爷的表情,是在模仿神祗,你不懂的。” 无论在哪一处的世界里,票子、房子、车子、妻子、面子都是被伍莱认为是不可或缺的,而在这些奋斗目标里,至今仍旧保有着传统理念的伍莱的首选自然是房子,在伍莱的记忆里,他奶奶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有了房子,其它的事就只剩下找口吃的了。” 伍莱深以为然。 塞内卡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房子出售,不过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房地产业的兴旺,而是缘于战争。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每一次战斗,塞内卡城里都会涌现一小撮暴发户,他们或者是因为在战场上发了财,譬如搜刮,又譬如在砍下对手头颅前的一刻,对方奉上了一个装着不少钱的钱袋子。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战场规则,失败的一方可以用钱财从对方的屠刀下买回自己的生命,这个战场规则甚至已经升华到了一种无限接近神圣的仪式,以致于双方都乐意接受这个,而且绝不会在完成仪式后毁约——收下钱袋子的会爽快的放对手离开,并且不会因为砍死对方同样可以拿到钱袋子而痛下杀手,奉上钱袋子的一方也不会在对方收下钱袋子后转身时暴起偷袭从而夺回钱袋子。 伍莱的酒鬼老爹对伍莱津津有味的讲起这些时,伍莱觉得很有些匪夷所思,然后,他开始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是我,便不会这么干,多傻。”伍莱当时这么对酒鬼老爹说道。 酒鬼老爹惊愕的看了伍莱好一会儿,然后用罕见的严肃口吻警告伍莱道:“不,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踏上了战场,你就必须遵从这个规则,记住我的话,那可以救你的命,也可以让你放过一条不该死的生命。” 但即便存在着这样的战场规则,也不可避免的出现死亡,或许是没来得及“举行仪式”,又或者是掉以轻心以为下一刻自己就可以成为那个收取钱袋子的人,甚至,还可能是走出营帐战斗时忘记揣上钱袋子又或者揣了不过因为战斗的太激烈而丢失了,所以,与暴发户们一起出现的,便是原本属于战场殒命者的房子空了。 为什么空?原因很多,但通常是殒命者的妻子带着细软、奴隶搬去了另外一座房子里与其他人共同生活,这个其他人一般是指战场殒命者的战友,或者某个觊觎她许久的小贵族、有钱的商人,这些寡妇们都有着一个同样的理由——住在旧房子里会让她们睹物思人,然后多半会在悲伤中死去。 伍莱知道这是一个蹩脚的借口,但他同样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期望女人们对丈夫忠贞不渝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女人们永远需要男人的照顾和抚慰,哪怕没有抚慰,她们也需要一个男人来给自己提供衣食住行。 伍莱想买的就是这样的房子,因为这样的房子通常会卖的比较急,所以它的售价往往要低于原本的造价,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还可能得到一两名奴隶的“附赠”。 可伍莱才十二岁多,离着亚述法典上明文规定的成年标准十四岁还有一年多的差距,所以,他还没拥有签订契约的资格,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够购买一所房子。因为伍莱早已想到了办法。 三个多小时后,已经看过了房子的伍莱出现在了塞内卡奴隶市场。这儿其实就是搭建在空地上的连片木棚,衣不蔽体的奴隶们就吃住在这木棚里,像货架上的货物那样等着被出售。木棚里的奴隶常年保持在百十来左右,因为奴隶贩子们觉得,若是少于这个数字,没准便会让市场就此衰败下去,但若是超出这个数字太多,便又会增加奴隶贩子们的压力,别的不说,每天两顿的供给便是不小的开支了,虽然给奴隶们吃的都是最次的搀了麦麸的黑面饼,但那也需要钱购买的不是。 伍莱看似随意无比的走着,实则暗地搜寻他的目标,他的目标当然不是奴隶,而是奴隶贩子,他需要一名能说会道的掮客,在塞内卡城里,最低级的掮客自然便是奴隶贩子了。 今天的奴隶市场里有些冷清,奴隶贩子们无奈的坐在木棚前,偶尔抬起眼皮打量过往的行人,或是扬起手里的鞭子,呼喝着让展示肌肉的男奴隶和扭动腰肢兜售风情的女奴隶更卖力一些。 尽管奴隶市场里的奴隶贩子数量达到了十多个,但没有任何一个主动向伍莱打招呼,在他们眼中,伍莱无非就是个普通的自由民孩子而已,到奴隶市场来的八成是为了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女奴隶——经常有像伍莱这么大的孩子这么干。 转了两圈后,伍莱朝着一名奴隶贩子走了过去,他捕捉到了这名奴隶贩子脸上的焦躁,也猜测出了焦躁的原因——这名奴隶贩子的木棚里有十六个奴隶,这说明他的生意并不像他之前期望的那样好。 看到伍莱靠近时,这名奴隶贩子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疑惑。 “请问,这名奴隶的价格是多少?”伍莱随意的指向了一名强壮的男奴隶,问道。 “别开玩笑了,小孩。”奴隶贩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周围注意到这一幕的奴隶贩子随即发出了哄笑。 “我是认真的。”伍莱的脸板了起来,“我猜你没能弄懂我的身份,我叫伍莱格林多,我的父亲是格林多庄园的主人西蒙格林多,也就是说,我是有身份的亚述公民。”伍莱口中的亚述公民,便是亚述贵族的自称,在亚述法典里,亚述人分为公民、自由民(平民)两种,尽管法典上并未赋予公民太多的特权,但也足以让他们在自由民面前骄傲的仰着下巴说话。顺便提一句,无论是在亚述还是在这方世界的任何一片领地里,奴隶都是主人的财产,而不是一个阶级。 奴隶贩子一怔,旋即挤出了一个笑脸,故作轻松的问道:“那么请问伍莱少爷几岁了?到了可以自己拿主意购买奴隶的年纪了吗?”他的话虽是询问,却也不是质疑,而是提醒伍莱——你还没有签订契约的资格。 “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位公民,熟读法典和神殿神典是八岁前就该做点的事情。”伍莱说道,他说的没错,至少在亚述领地里,亚述法典和神典一样还具有启蒙教材的特性。 “好吧,他很强壮,还会修理房子和做车轮,而且还很听话,所以价格略微有点高,一百二十枚银币。”奴隶贩子故意说出了一个很高的价钱。 “不,你这是在欺骗,像他这样的奴隶,顶多六十枚银币。”伍莱笑着说道,“虽然你说了一次谎,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真诚的回答我的下一个问题,卖掉他你能赚多少?” “不,这是我的秘密,伍莱少爷,即便你是贵族,也无权打听……”奴隶贩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伍莱手里忽然举起的钱袋子。 “这几天来你的生意很不好吧?我看过了,在这个市场里,你的奴隶最多,我猜你或许是想大赚一笔,所以就把自己所有的本钱都投了进去,甚至连足够的生活费都没有留出来,对吗?”伍莱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狡黠。 奴隶贩子沉默了,他有些惊讶,因为伍莱说中了。 “三十枚银币,替我去签一份契约。”伍莱凑近奴隶贩子并压低了声音,“如果你同意,那么便说出你的名字,如果不愿意,我另外找人。” “荷拉,我叫荷拉,尊贵的伍莱少爷。”奴隶贩子连忙答道,三十枚银币虽不是很多,却也需要他售出至少三名以上的奴隶才能获得,现在只是签订一份契约便能弄到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很好,我喜欢你刚才对我的称呼,继续保持,现在,跟我走吧。”伍莱将钱袋子扬了扬。 “好的,尊贵的伍莱少爷。”荷拉笑眯眯的哈了哈腰。 翌日中午前,伍莱从刚刚走出神庙的荷拉手里接过了两份契约。一份是房屋购买契约——伍莱让荷拉用四千枚银币的价格买下了在塞内卡城城北比格山山脚的一座带院子的二层石楼,加上在神庙签订契约的费用以及支付给荷拉的报酬,伍莱一共需要支出四千零五十枚银币。 伍莱手头上自然没有这么多现成的银币,好在他并不需要现在就支付这笔款项——按照塞内卡城的惯例,购买房屋只需先支付百分之十作为定金,余下的百分之九十,则可以等到接收房子的那天再一并支付,毕竟还得给房子的原主人留出几天的时间搬家不是。 不过这并不代表伍莱筹钱的时间很宽裕——在一般情况下,房子的原主人只需要三天便可以把家搬完,甚至包括拆掉墙壁上那些可有可无并且不太值钱的饰物。 荷拉签的第二份契约是赠予契约,契约的内容是荷拉把第一份契约里购买的房子无偿的赠送给了伍莱,这么一来,伍莱便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房子的主人,对的,名正言顺。 第四章 我是来寻求庇护的 “尊贵的伍莱少爷,我建议你再购买几名奴隶,无论你把那所房子做什么用途,都需要奴隶来打扫吧。”拿到报酬后的荷拉很兴奋,却也没有兴奋到忘记了自己的行当,“你想啊,十四个房间,长两百肘宽一百五十肘的院子,没两三个人哪里打扫得过来,对了,还有后院的那口井,若不准备个熟练强壮的奴隶,到了雨季,那口井肯定会被山上面冲下来的泥沙盖住的……” “可以闭嘴了荷拉,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公民,手边上还会缺少奴隶吗?”伍莱回身斜睨了荷拉一眼,“不过,若是以后你有年幼而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奴隶,我倒是可以考虑。” 荷拉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的问道:“尊贵的伍莱少爷,若是我真的能弄来这样的奴隶,你大概需要多少个?” “那得看你开出的价格了荷拉,据我所知,年幼的奴隶在很多时候都是‘搭头’。”伍莱说道。 “那可不一定呀,尊贵的伍莱少爷,我听说亚述城里的贵人们开始流行了一种游戏,我想,你差不多能听懂我的意思,那必然会导致年幼奴隶价格的上涨,尊贵的伍莱少爷,你觉得我说的对吗?”荷拉哈着腰问道。 “真正尊贵的公民不会染指奴隶,所以,荷拉你不必把它当做一个好消息。”伍莱微微一笑,旋即挥别了荷拉,他现在可没有闲谈的兴致。 契约到手,伍莱的当务之急是凑足几天后需要的款项,但这件事他早就有了主意。于是,他在慢腾腾的走了一小段路并确定荷拉已经离开以及再没有人主意到自己后,他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进了神庙。 自从亚述领地上出现了贵族元老院、称呼为“第一公民”的领地元首以及各级执政官、安民官、保民官、财务官以后,神庙祭司的权力大大缩水,以致于塞内卡城神庙里的那十六名祭司不得不操持起他们的前辈绝不愿做的事,譬如充任民间契约的公证人以此收取报酬来维持神庙的开支之类的事。 这样的事毕竟不算体面,但却是元老院和第一公民为祭司们所保留的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依然是地位的一种体现。 塞内卡城神庙虽然是亚述领地里最小的神庙,但这十年来它却绝不是收入最低的一个神庙,这得归功于神庙现任的大祭司米高扬,如果让伍莱来描述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除去可以容忍的贪婪和手段比较高明的故弄玄虚之后,米高扬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他对穷人和奴隶的态度是比较友善的,譬如从不从穷人身上敛财。 总得来说,伍莱对米高扬是很有好感的,一方面是因为米高扬对待穷人的态度,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米高扬与伍莱的父亲西蒙格林多是很好的朋友,虽然伍莱不太清楚酒鬼老爹是如何“勾搭”上一名大祭司的,但他猜想,一名贪财的神庙大祭司与一名同样贪财的吝啬鬼的友谊一定是建立在利益上的,虽然从表面上来看,这两位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做派。 很快,伍莱便被一名下级祭司领到了米高扬面前。 大祭司室里,永远都异常整洁、庄重的米高扬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边挥退下级祭司一边满脸微笑的问道:“噢,伍莱格林多,你让我再一次想起了你的父亲,也想起了他的和善、慷慨,那么,伍莱格林多,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伍莱挺了挺胸膛,脸上浮出了笑容:“尊敬的大祭司阁下,伍莱冒昧来此,是为了两件事,首先,希望能够继承我父亲西蒙格林多与你的友谊,并让其发扬光大……” “噢。”米高扬笑着打断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的话很有意思,但你还是个孩子,还不能够理解友谊的真实含义,不过,我倒很喜欢你用的词,发扬光大,这个词不赖。” “大祭司阁下,你低估了我父亲对我的教育,没关系,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被米高扬拒绝是伍莱意料中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因此沮丧,而是迅速、坚定的亮出了那枚蓝宝石,“这就是我来的第二个原因。” 蓝宝石散漫出的淡蓝光芒在第一时间里攫住了米高扬的视线,在他的目光中,伍莱捕捉到了一丝贪婪,然后,伍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这……”米高扬故作蹙眉,说道,“伍莱格林多,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你还是个孩子,而这块……这块蓝宝石无疑是比较贵重的。” 这一次,轮到伍莱打断米高扬了:“尊敬的大祭司阁下,我当然知道它的价值,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我目下的处境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今天来到这儿,是为了让这块宝石有个好的归宿。” 米高扬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而是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嗯,请接着往下说吧。” “我的父亲告诉过我,这块蓝宝石的价格在一万枚银币以上,这不仅取决于它的个头、质地、光泽,还因为它显赫的来历,大祭司阁下,你一定听说过‘四方之王’的传说吧,那你就应该记得,‘四方之王’的权杖上,镶嵌着四块蓝宝石,而这,便是其中的一块。”伍莱侃侃而谈,想把东西卖出个不错的价钱,包装可是很有必要的,反正四方之王这个亚述人和胡利特人共有的“太祖”挥舞权杖的时刻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谁还能够求证。 米高扬真的蹙起了眉头,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了这块蓝宝石的真实价值,但伍莱刚才那番话却是让他半信半疑起来,如果换了某个成年人对他说这个,米高扬是一定会呲之以鼻的,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伍莱,他不仅是一名小孩,而且他的父亲除了吝啬和贪杯之外,鉴别宝石等贵重物品的能力可是一流的。 “你真是你父亲给你的遗物?”米高扬略一犹豫后,问道。 “当然,我以阿蒙神的名义发誓,千真万确。”伍莱脸上的坚定刚刚显现,旋即换成了浓浓的忧郁,“我父亲是一个睿智的人,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离开人世之后,他的儿子,伍莱格林多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所以,他,他就把这块宝石以及他的来历都,都……” 伍莱一脸难过的低下了头。 米高扬一愣,旋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伍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伍莱格林多,你要学会坚强,这不仅是你父亲西蒙格林多对你的期许,也是阿蒙神乐意看到的,嗯,如果你来这儿是为了出让这块宝石,我相信我可以帮到你。” “尊敬的大祭司阁下。”伍莱抬起了脸,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米高扬,“我父亲临终前说过,如果我遇到困难,就拿着这块宝石来找你,因为你是塞内卡城里最正直、善良并且最慷慨的,而且,你还喜欢收集这些有来历的宝石。” “噢,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米高扬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伍莱格林多,你手里的这块宝石如果是卖给宝石商人,顶多六千枚银币,但这些不重要,只要的是,你应该把你的困难先告诉我。” 原来这块蓝宝石至少可以买到六千枚银币,还真不赖。伍莱在心里忖罢,继续一脸难过的摇了摇头,说道:“尊敬的大祭司阁下,请原谅我必须暂时保密,但我的父亲曾说过,这块蓝宝石能从你这儿换取五千枚银币和你的庇护,请问,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伍莱格林多,这其实是你父亲和我的一个约定,只不过当时你还太小,所以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好主动提起,你能体谅的,对吗?”米高扬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兴奋,适才说出的六千枚银币已经打了个小折扣,但伍莱不仅没有反对,还主动降价一千枚银币,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太好了。”伍莱笑了,然后,米高扬也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伍莱怀里多出了一个钱袋子,里面,装着八十四枚金币,也就是说,在伍莱高调的降价后,米高扬“慷慨”的多付给了一点点——约莫四十枚银币。 当然,还有一个附赠的“庇护”许诺。 中午时分,伍莱怀里的钱袋子便少了六十枚金币——他在一名神庙下级祭司的陪同下,去往塞内卡城城北与房屋的原主人交割了款项,更因为有这位下级祭司在场,交割款项的过程异常顺畅,对方除了对伍莱表现出了一丝好奇外,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离开这儿了。”房屋的主人说道。 伍莱的目光在她肩头那朵代表孀居的布扎白兰花上飘过,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陪同他一起前来的下级祭司说道:“祭司阁下,我们走吧。” 年轻的祭司颔首。 二人走出房屋来到岔路口时,伍莱悄悄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攥在手心里,而后停下脚步,微笑着问道:“祭司阁下,今天真是烦劳你了,我还要回一趟格林多庄园,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好的,愿神赐福于你。”年轻祭司点了点头,笑着伸出了右手,按惯例,像伍莱这样的公民是有资格与祭司行握手礼的。 伍莱的右手握住年轻祭司手掌的瞬间,那枚金币带着一股温热滑入了年轻祭司的掌心:“我父亲说过,祭司是神的使者,靠近祭司就等于靠近神祗,我对此深信不疑,我也希望在将来的岁月里,能得到神祗更多的庇护,我愿为此努力终身。” 年轻祭司愕了一瞬,然后,他看向伍莱的眼眸里多出了几分欣赏:“不得不说,现在有你这样想法的好人已经不多了,公民伍莱格林多,以后,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庞贝。” 庞贝?还真是如雷贯耳呀。伍莱一边在这么忖着,一边微笑着点了点头,收回了手,庞贝的手旋即缩回了袖中。 “庞贝祭司,如果一会儿米高扬大祭司问起,请转告他说,伍莱格林多改日再来拜会。”伍莱说罢,见庞贝点头,便挥手转身,往格林多庄园方向去了。 庞贝目送伍莱的背影消失在一处宅邸外墙的转角处后,右手轻轻的滑出了袖子,然后扫了一眼掌心里的金币,微微一笑,加快步伐走向了神庙方向。 第五章 我来带走两个奴隶 虽然只是时隔数日,但重新踏进格林多庄园给伍莱的感觉却是异样的,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奴隶时,他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起来,在过去的十二年多时间里,他一直与那个他从不曾亲近过的酒鬼父亲生活在这里,重复经历着他的吝啬、夸夸其谈,那让他觉得很反感、厌倦,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位娶过三个女人的酒鬼兼吝啬鬼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甚至,还让他生出了一丝怀念。 “原来是伍莱少爷。”格林多庄园的管家高更一脸假笑的迎了上来,“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孩子迷了路呢,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高更,请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我即便离开了格林多庄园,但我的公民身份却还没有失去,你的自由,只不过缘于我父亲西蒙格林多的恩赐,如果我是你,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记住这一点的。”伍莱沉下了脸,尽管在这个世界里耳濡目染了这么久,他依然没有学会习惯这种势利奴才的嘴脸。 高更的脸色变了变,目光飞快在伍莱身上扫视了几眼,笑容一收,用一种冷淡的语气的问道:“请问伍莱少爷,光临格林多庄园有何贵干呢?” “我要见莉亚夫人。”伍莱微微仰起了下巴,眼神里洋溢出了一丝刻意的轻蔑、傲慢。 高更审视了片刻,将头一点:“请伍莱少爷稍候。”随即转身往大宅内走去,把伍莱晾在了前院里。 伍莱见到他父亲的最后一任妻子莉亚夫人时,已经快临近傍晚了,这或许是高更故意拖延,又或者,是莉亚夫人刻意让他拖延,所以当伍莱走进格林多庄园的会客厅时,又累又渴又饿。 可莉亚夫人给他准备的,却只是一大陶杯的清水,再无其它。 伍莱喝水时,莉亚夫人懒洋洋的坐在距离他数步外的大躺椅上,两名漂亮的随侍女奴一人给她揉肩膀,一人给她按摩脚踝。 “莉亚夫人,你永远都是这么光彩动人。”伍莱放下了已经见底的大陶杯,他适才的赞美虽然只是按照亚述人的惯例,但却也与实际相差不多,莉亚夫人在塞内卡城的艳名可是已经保持了快二十年了,先后嫁过五次,年纪也已经三十六岁了,却依然葆有着少女般光滑细腻的紧致皮肤和美丽的容颜。 “伍莱。”莉亚夫人用一种很不耐烦的口吻开口了,“你到这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儿的一切,都与你没关系。” “那是你的理解,莉亚夫人。”伍莱说道,“我不这么认为,只要我还叫伍莱格林多,格林多庄园便与我有关系。” “噢?”莉亚夫人抬起了眼皮,用她那不知妩媚过多少男人的双眸扫视了伍莱一眼,旋即格格一笑,说道,“伍莱,当初是你自己选择把三千枚银币的财产换成保留公民身份,难不成你反悔了?顺便提醒你一件事,别以为我嫁给你父亲能占多大的便宜,当初若不是有我的财产和影响力的加入,格林多家族,早就不是贵族了,你也别忘了,你的公民身份,每年还需要缴纳一笔税款才能维持。” 莉亚夫人所说的,伍莱在走进庄园前便已经想到了,莉亚夫人的话音刚落,伍莱便开口了:“莉亚夫人,我也冒昧提醒你一句,在点算我父亲的遗产过程中,你并未把他的那两间商铺以及收藏的那些宝石计算在内,如果把这些也一并算进去的话,我应该继承的财产至少超过了一万枚银币,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条件吗?那是因为我父亲临终前嘱咐过我,他说,你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让我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点,所以,我才没有在你提出那可笑的交换条件时进行任何反驳,我今天之所以回到格林多庄园,不是为了跟你谈财产的事,也不是为了看你那冷漠的面容,而是来带走两名奴隶的。” “休想。”莉亚夫人蹙紧了眉头,“我说过,格林多庄园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米高扬大祭司承诺庇护我。”伍莱忽然微笑,说道,“庇护的范围,自然也包括从格林多庄园里带走两名奴隶,如果莉亚夫人执意不肯,我不介意把一些秘密告诉米高扬大祭司,譬如格林多庄园这几年来绕过神庙,私下签订契约,又譬如,格林多庄园每年缴纳给神庙的奉祀应该是二百四十枚银币,而不是现在的一百二十枚。” “住嘴!你这个无赖!”莉亚夫人气恼的站了起来,“你才多大,居然敢要挟你的继母,他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吗?你怎么敢让你父亲的灵魂不安呢?” “不,莉亚夫人,这不是要挟,这只是一次谈判,我不介意你用‘无赖’这个词来形容我,因为我不觉得它是一个贬义词。”伍莱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眸中甚至多出了几分戏谑,“还有一件事,我父亲确实说过那番话,但他也还说过,他后悔了,因为你徒具美丽的外表,骨子里,却充满了势利、傲慢、懒惰、愚蠢和男欢女爱,当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像我父亲说的这样,如果他说错了,那证明你没能让他很好的了解你,如果他说的是对的,我会感到很惋惜,因为我眼睁睁的看着格林多庄园落入了你手中,却对此无可奈何。” “伍莱,你给我滚出去!”莉亚夫人气得全身发颤,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两名侍女同时骇了一跳,悄悄退开了一些。 “不,除非你让我把我要的人带走。”伍莱摇了摇头,“否则我不介意呆在这儿等待安民官和神庙祭司的到来,如果你想让奴隶们对我动粗的话,请先考虑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别忘了,我是亚述公民。” 一直躲在会客厅门口偷听的高更听到此处,连忙高声求见,然后一脸谄媚的走到莉亚夫人身旁耳语了几句。莉亚夫人沉吟了片刻,轻轻点头,重新坐回了躺椅上,说道:“伍莱,说吧,你想要谁?” “涅普顿和凯撒。”伍莱说道,在那日被赶出格林多庄园之前,他便认定了这两名奴隶。涅普顿年近六十,已经为格林多庄园服务了快三十年了,他本是胡利特的自由民,十几岁起开始做水手,心灵手巧,见识广博,三十岁时在一次与亚述人的战斗中被俘然后成为了奴隶,凯撒是格林多庄园奴隶的后代,只比伍莱大一岁,强壮程度远超同龄人,也是伍莱从小的玩伴,只不过这凯撒正应了那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干体力活是把好手,脑袋却不太灵光,对伍莱从小就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不行,格林多的花园需要涅普顿的管理和凯撒的浇灌。”莉亚夫人摇了摇头,涅普顿虽然老了,但却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园丁,特别擅长栽种玫瑰,至于凯撒,也只有这个精力体力充沛而且从不知埋怨叫苦的夯小子才能一个人应付完花园里所有的杂活。 伍莱的脸沉了下来:“莉亚夫人是觉得,我该请一位祭司同来吗?” 莉亚夫人咬了咬牙,蹙眉看向了哈腰站在一旁的高更。 夜幕降临时,伍莱在晚风的吹拂下愉快的行出了格林多庄园,身旁跟着手持火把满头白发的涅普顿,二人身后,凯撒一脸傻笑的亦步亦趋,手里拎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涅普顿和他的衣服和今晚刚发下来的晚餐。 与此同时,神庙某间房屋里,米高扬微笑着扬起了眉毛,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庞贝说道:“改日拜会?说起来还真奇怪,我怎么就忽然觉得,自己居然特别期待与伍莱格林多这位小少年见面呢?” “或许,是神在启迪吧。”庞贝恭敬的说道。 米高扬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庞贝,我们有必要让塞内卡城的人们知道,亲近神不仅能够使罪孽减轻灵魂净化,还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譬如伍莱格林多,就应该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明白吗?” 米高扬话里这句“实实在在的好处”范围太广,庞贝绞尽脑汁也无法短时间里弄明白,只好老老实实的请教。 “庞贝,你要学会聆听神祗的启示。”米高扬说道,“神的启示,可能是天空的幻象,可能是遥远的低语,也可能,是一些异常的事,你一定要学会聆听这个,就拿伍莱格林多来说,他现在最缺而神庙又能给的,就是签订契约的资格。” “可是,伍莱格林多连十三岁都未满,并且,神庙的权限中,也没有赋予谁签订契约资格这一项。”庞贝连忙说道。 米高扬傲慢的睨了庞贝一眼,缓缓说道:“那么请告诉我,有没有规定说,神庙不允许赋予签订契约资格?” 庞贝一怔,旋即摇头。 “所以,庞贝,我们在感叹神创造世界的无比伟力的同时,还要认真的学习,什么叫创造力。”米高扬微笑说罢,心里却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你居然是为了购买一座房子,那么,接下来你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待着我呢?米高扬在心里这么对伍莱说道。 火把燃尽前的一刻,伍莱三人出现在了莫夫酒馆的门口。 走进酒馆的那一刻,涅普顿闭上眼睛贪婪的嗅了一气,这才笑着说道:“主人,请原谅老涅普顿的失态,这种气氛让我回想起了三十多年前……” 伍莱报以微笑,一转身,就看见五大三粗的凯撒正直勾勾的望着一名坐在墙角边与水手调笑的女人,便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凯撒,你还是个孩子。” “噢,明白了,小主人,凯撒还是个孩子。”凯撒嘴里嘟囔着,眼睛却没舍得离开那女人身上未被衣裙遮盖住的部分。 “凯撒,你想惹怒主人,然后让他狠狠的赏你一顿鞭子吗?”涅普顿回身压低声音问道,凯撒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旋即收回了目光。 “看来,你还真是个欠揍的货。”伍莱瞄了凯撒一眼,说道。 “主人还请原谅他,你离开庄园的这几天里,有两名洗衣女奴试图勾引凯撒,尽管最终没有成功,但这小子似乎开了点窍,所以,主人你明白的。”涅普顿解释道。 伍莱正想说点什么,见莫夫已经笑着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迎接自己,便点了点头,迎了上去:“莫夫,你太客气了。” “伍莱少爷今天容光焕发,看样子,今晚得加一间房间了,还有,食物该翻倍要吧?”莫夫指了指伍莱身后那堪比成年壮汉的凯撒,问道。 “一间房就够了,食物可以多准备一些,另外再借你的浴室用一用。”伍莱爽快的丢出了一枚银币,“这是你应得的。” “啊,慷慨的伍莱少爷,一切就包在莫夫身上吧。”莫夫笑盈盈的收起了银币,顺手推开一名正歪倒过来的醉汉,“伍莱少爷,请。” 第六章 磨坊主(上) 搬进位于比格山山脚的新家的第二天,伍莱便收到了神庙的厚礼——他被神庙以阿蒙神的名义赋予了签订契约的资格。 在庞贝登门将代表着签契资格的银牌交给伍莱的同时,在神庙高调的宣扬下,塞内卡城的大街小巷便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议论、猜测,慢慢的,就连奴隶也加入了讨论和猜度的行列。 半天时间未到,伍莱便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那因为建筑主体是白色所以刚被他命名为白石楼的新家外面,也多出不少赶来满足好奇心的人。 “这个米高扬,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坐在石楼前台阶上的伍莱对蹲在自己身旁捧着腮帮子发愣的凯撒说道。 凯撒连忙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清楚米高扬是谁,也不知道想象力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当主人对自己说话时,自己应该认真倾听并作出表示,譬如点头。 涅普顿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蹙眉,门外的人来人往以及一些肆无忌惮的讨论让他感到不安,很快,他便走回了伍莱身旁,压低声音建议道:“主人,老涅普顿建议你把围墙加高一点,门板也要加厚,最好能把门闸换成大的……” “好样的,涅普顿。”伍莱笑着说道,“你的建议很好,但你大可不必理会门外的人,因为天黑以前他们便会全部离开的,现在,你最好把我的宅子好好的看一遍,看哪里需要加固或者增高,然后告诉我,你甚至可以不用考虑非得保持它的原貌,只要最终的修缮完成后,它能够像一座小堡垒那样结实就可以了,我需要这样的家,因为将来我或许会有很多仇人,若是我的围墙矮了,他们便能轻易的跳进来的。” “你是认真的吗我的主人?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按着堡垒的严实程度替你完善它。”涅普顿说道。 “我是认真的。”伍莱点了点头,“涅普顿,其实我一早就从格林多花园的布局里知道了你是很了不起的能手,你精通的一切都是我乐意学习的,在你完善了白石楼以后,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老师,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恳。” 涅普顿的眸中掠过了一丝感慨、惊喜,然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六十岁的人了,还一身肌肉疙瘩,偏偏还能心灵手巧,真牛。”伍莱感慨完,侧脸睨了一眼仍在捧腮发呆中的凯撒,苦笑摇头道,“说你像张飞吧,你又没胡子,说你像吕布吧,你又长得太傻,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了。” 凯撒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一脸害羞的问道:“主人,现在距离午餐时间还有多久?” 伍莱叹了口气,在凯撒小腿上轻轻的踢了一脚。 是夜,与涅普顿讨论完房屋修缮计划后的伍莱在烛光的照耀下再一次清点了自己的家底,除了白石楼和购买的食物储备以及一些居家必需品外,他手头上还有二十二枚金币和二百六十一枚银币,刨除修缮所需的差不多一千二百枚银币以后,剩下的钱真就不多了。 我该从哪儿入手呢?烛光下,伍莱蹙紧了眉头,过了许久后,他的眉头慢慢展开,眸子里浮现出了喜悦和坚定,然后,他飞快的摊开一张羊皮纸,又拿出一支羊脂石墨笔在上面勾勒起来。 两日后的清晨,当第一辆给白石楼运送大石头用于修缮的马车出现在门口时,伍莱把车夫叫到了面前:“请问,你能给我找到十肘以上长宽高的石头吗?质地很紧密的那种?” 车夫思忖了一下,轻轻点头。 “开个价吧。”伍莱脸上堆满了笑容。 傍晚,做完晚餐后又在院子里清点完石块的涅普顿刚走到内宅门前,伍莱便笑盈盈的递给了他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些图案。 “涅普顿,你能用你的石匠本领把几块大石头变成上面的这些物件吗?请留意它们的尺寸。”伍莱问道。 涅普顿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主人,只要有适合的工具以及质地紧密的石头,我能够把实物做得跟图案一模一样,不过我想问问,它们是什么?” “很遗憾,这个世界里的现成词汇里没有它们的称呼,所以我没法告诉你。”伍莱苦笑着摇了摇头。 “噢,原来是主人的巧思,真好,主人,你无疑已经继承了西蒙主人的优点——善于思考。”涅普顿说道。 伍莱一怔,什么巧思呀,不过是凭着记忆推敲、计算出来的罢了,怎么还跟继承什么的挂上钩了? 涅普顿没有留意到伍莱的表情,而是继续沉浸在羊皮图纸里,不仅是因为图案的形状:“主人,你的这个画法很神奇,让我一眼就看明白了,请问,这个横穿的直孔是做什么用的?” “用来穿连接轴的。”伍莱没想到自己只学过一点皮毛的透视画法居然能被称呼为“神奇”,同时也感到了这个世界词汇量的匮乏——他必须绞尽脑汁的从现有词汇中拼凑,才能勉强回答涅普顿的问题。 “那这些呢?”涅普顿指向了羊皮纸角落上的几个图案,“我觉得很像船桨,看看这里的标注,是用木头做的吗?” “是的,我记得木工活你也干得不赖,对吗涅普顿?”伍莱反问道。 “那当然,我的主人。”涅普顿笑着,脸上写满了骄傲。 “太好了,你留在格林多庄园里真是浪费,相信我,涅普顿,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用你出色的工作为你获得自由的,你懂我的意思。”伍莱笑着说道。 “真的吗?主人?”涅普顿惊讶的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羊皮纸丢在了地上。 “我是非常认真的。”伍莱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虽然我还不到十三岁,但我对承诺的慎重程度绝对不亚于一名老贵族。” 涅普顿很认真的审视了伍莱一小会儿后,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的主人,请原谅我刚才怀疑的目光,但那不是在怀疑你的承诺,而是我想知道,在你幼小的身躯里,怎么会有如此坚定的慷慨和魄力……” “闭嘴老涅普顿,以后别让我听见你从吟游客那儿学会的阿谀腔调,我很讨厌这种装腔作势。”伍莱半开玩笑说罢,伸手招来了正在卖力搬运石头中的凯撒,“吃晚餐了。” “好的,主人,不过午餐的面饼有些粗糙,是因为老涅普顿的手艺不够好吗?”凯撒一脸憨厚的问道。 “不,那是因为你没有把麦子舂成最细的粉末。”伍莱答道。 “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量了。”凯撒连忙说道。 “这个我能肯定,否则舂麦子的舂杵怎么会断?拜你所赐,今天的晚餐里,我们都能尝到木屑了……”伍莱叹气罢,率先走向了餐厅。 没两天,白石楼里便多出了三十名奴隶,按照涅普顿的计划,这些从别处庄园雇来的奴隶们将在白石楼里呆上四十天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这些多少懂点石匠活、泥水匠活的奴隶将在他的指挥下,把白石楼修缮成伍莱所期望的那样牢固、安全,而来到这里的奴隶也将根据他们的工作表现获得十到十五枚银币的报酬,当然,最终拿走报酬的不会是他们,而是他们的主人,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收获,伍莱已经交代过了涅普顿,每天的面饼、盐粉都按一般雇佣标准的双倍发给这些奴隶,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二十天时间里,这些奴隶的每一顿都能吃饱。 就在涅普顿忙着给雇奴们分派任务时,伍莱优哉游哉的出了门,径自奔神庙去了。 当伍莱出现在神庙门口时,庞贝恰好礼送一名贵族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甫一见面便同时露出了微笑。 “庞贝祭司,好久不见了,很是想念呐。”伍莱说道。 “伍莱格林多,我也有同感,另外,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了。”庞贝说道。 “这些腌鹿肉据说是从亚述城贩来的好货色,光腌渍的香料就有二十几种,还请庞贝祭司收下。”伍莱将右手里的小包裹递向了庞贝,见他有些犹豫,便又把左手里同样大小的小包裹扬了扬,“我一共准备了两份,这一份是给米高扬大祭司,请问他现在忙吗?” “大祭司阁下正在祷告室里,你随我来吧。”庞贝笑盈盈的接过了腌鹿肉。 不知道是腌鹿肉的作用还是米高扬本就想见到伍莱,所以伍莱刚在神庙的小会客室里坐了片刻,庞贝便走进来通知他可以去米高扬的大祭司室了。 伍莱刚走进大祭司室,端坐在椅子上的米高扬便向他伸出了右臂:“伍莱格林多,过来,到我身边来。” 伍莱连忙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施了礼,略一犹豫,坐在了米高扬的脚前的矮凳上,仰脸摆出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尊贵的米高扬大祭司阁下,我今天是来聆听你的教诲的。” “教诲?”米高扬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神把你召唤到了我的身边。” “也确实如此。”伍莱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请教大祭司阁下几个小问题。” “问吧。”米高扬拍了拍伍莱的头顶,笑呵呵的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果我造出的一件东西,能够把舂麦子的速度提高到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话,我能用它来替别人舂面粉挣钱吗?” 米高扬一怔,旋即问道:“数十倍?能说的更具体一些吗?” “可以的,大祭司阁下,在绝大多数的庄园里,都会安排一名到几名强壮的奴隶专门舂面粉,在一般情况下,一名熟悉舂活的奴隶干一整天也不过能舂出两到三斛,而且还不太能保证面粉的品质,我即将造出的这件东西,在同样的时间里至少可以舂出三百斛的面粉,而且绝对保证面粉的高质量。”伍莱答道。 米高扬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一些:“请继续。” “不能再继续了。”伍莱露出了带着稚气的狡黠,“尊贵的大祭司阁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米高扬又一愣,随即苦笑摇头,说道:“狡猾的小伍莱,你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的,直截了当的说吧,你需要神庙给你提供什么?” 伍莱嘻嘻一笑,说道:“尊贵的大祭司阁下,你应该知道的,别说塞内卡城,全亚述乃至这个世界,都还未出现过这种东西,谁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一座取之不竭的宝库,当然,前提条件是能够把它牢牢的攥在手里,不让其他人触碰、拥有,我把这种方式称呼为‘垄断’,不知道大祭司阁下是否认同?” 米高扬点了点头。 伍莱接着往下说道:“这件东西一出来,必然会引起元老院、贵族会议、第一公民、城邦执政官的兴趣,可是一来我伍莱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也未尝获得过他们的襄助,二来,制造出这件东西的起初,是源于无意间的闪念,那感觉,就像是有神祗在启迪,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说的好,任何伟大的创造都是源于神的启示,我想当然也包括你说的这件东西。”米高扬脸上堆满了笑意,“那么,小伍莱,我可以把你刚才的这番话理解为,你愿意把这件东西无偿的捐献给神庙,以此感谢神祗的恩典,对吗?” “不。”伍莱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第七章 磨坊主(下) 米高扬蹙眉。 伍莱从怀里摸出了那卷羊皮图纸:“尊贵的大祭司阁下,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我很清楚,亚述领地范围内,人们越来越不忽视神的存在,甚至诬蔑、亵渎神祗,神祗在这个时候让这件东西出现,一定有特别的意义,但是以我的智慧是无法琢磨出来的,也只有像大祭司你这样的神祗使者,才能领会神祗的真正含义,所以,我其实是想捐献给你的,也只有大祭司阁下你,才能将它对世人的教谕意义发挥到最大,但是我还有一个恳求,那就是希望你允许我在塞内卡城的范围里使用它,因为你知道的,我刚买了一个家,也打算豢养一些奴隶,等条件成熟的时候,我还想获得一些土地,种种麦子、葡萄什么的,这些需要不小的开支。” 米高扬沉吟了片刻:“你的这件东西,什么时候可以造好?” “三十天以内。”伍莱答道。 “好吧,如果这件东西能实现你所描述的效果,我会以神庙的名义,保证塞内卡城范围内只有你伍莱格林多一个人可以用这个赚取利润。”米高扬忖了忖后,伸出了手掌,“此外,我还将动用神庙的一些特权,为你争取到减免六成的商业税,你知道的,塞内卡城财政官手底下的税吏是最难缠的小丑。” “谢谢。”伍莱恭敬的把图纸交到了米高扬手里,嘴角也浮起了满意的微笑,因为他来到神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伍莱,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名成熟稳重而又睿智优雅的贵族,而不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不得不说,你比你的父亲优秀多了。”米高扬一边说着,一边摊开羊皮图纸看了起来。 “谢谢大祭司阁下的夸奖,伍莱就不打扰你了。”伍莱起身施礼道。 米高扬笑着合上了图纸:“希望能早一点见到实物。” 一个月后,伍莱的名字又一次在塞内卡城的大街小巷里被人重复提起。 有人说:“天呐,那个被神庙赋予签订契约资格的伍莱格林多居然在河岸边修了一座石头房子,他把这房子称做‘磨坊’!” 有人说:“他不仅修了房子,还修了一截石堤和水渠,那水渠的水,就从那‘磨坊’下穿过!” 有人问:“那磨坊是做什么用的?” 又有人说道:“那磨坊居然是舂麦子的地方!” 还有人说:“伍莱格林多的磨坊外挂了块大牌子,说是谁都可以把麦子送去舂!” 更有人说:“神庙又发布消息说,伍莱格林多的磨坊是神庙在塞内卡城邦范围内唯一允许存在的磨坊,任何形式的模仿都将受到严惩!” …… 就像人们传的那样,伍莱的磨坊开张了,开张的前夜,米高扬大祭司和庞贝“很容幸的目睹了迄今为止在民生方面最伟大的发明”——当然,这句话是米高扬自己说的。 伍莱磨坊前已经竖起了一圈木栅栏,所有进出磨坊的人、麦子、面粉都必须通过木栅栏正中那唯一的大木门,而且除了伍莱、涅普顿和凯撒外,任何人都不能走进磨坊的木门——这规矩是伍莱定的,因为他也吃不准神庙那所谓的“专营保护”到底能对人们有多大的震慑力。 磨坊开张,最忙碌的人不是伍莱,而是涅普顿和凯撒,涅普顿负责操作石磨的转动和停止,凯撒则负责搬运麦袋子、把麦子倒进石磨的沟槽,然后看着巨大的石碌将这些麦子碾碎,顺便用一个麦秆扎成的笤帚把弹出沟槽边缘的麦粒扫回去,直至变成均匀的面粉,待涅普顿把石碌停下来后,他便又承担起了收集面粉、装袋然后扛出磨坊交给伍莱称量重量——因为手头确实没有可用的人手,伍莱只好暂时自己来干这个了。 几天以后,伍莱便有些忙不过来了,不知道是磨一斛只收半成的收费太低还是因为磨出的面粉质量太好,抑或是塞内卡城里的人们都想来看看新鲜凑凑热闹,从第五天起,伍莱磨坊每天需要加工的麦子便超过了四百斛,也就是说,白石楼新建的小粮仓里从这一天起每晚都会多出二十斛面粉。按照市场上一袋面粉两枚银币的价格来计算的话,从第五天起,磨坊每天替伍莱赚的银币便已达到了四十枚。 看到粮仓里不断增多的面粉袋子时,伍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比他更高兴的则是“持续关注中”的米高扬大祭司,磨坊在塞内卡城的成功说明了一件事——他可以着手把磨坊推广向其它城邦了,那不仅意味着滚滚财源,还意味着他对神庙的贡献又狠狠的提高了一截。 “幸好伍莱是个小孩子,若不然这样的事哪里轮得到我?”米高扬在高兴之余在心里这么忖道。 “还好有米高扬帮着撑腰,要不然,哪里来免费的地段?哪里来免费的奴隶帮着修建磨坊开挖水渠?又哪里有等于是白捡的税率?”伍莱在心里满足的说道。 当塞内卡城正式进入深秋季节时,伍莱对磨坊的担心终于彻底打消了——每天加工的麦子都稳定在四百至四百三十斛之间,税吏也没给磨坊添过任何麻烦,涅普顿对石磨的操作已经娴熟到可以兼任称量让伍莱轻松脱身的程度,凯撒的个头又蹿了一截,但干活却更麻利了。 翻看账本时,伍莱自嘲了一回:“全都是自己吓自己,塞内卡城人口近三十万,按照每人每天消耗十舍客勒面粉计算,一斛面粉只够四十来人吃一天的,刨去那些乐意自己家动手舂麦子以及其它减少面粉消耗的可能,一天可不得有个四五百斛需要加工嘛……” 自嘲时的伍莱并不知道,自己的收入水平不仅达到了小贵族的平均水准,还多出了个磨坊主的头衔。 十月的最后一天结束时,塞内卡的冬天便算是正式到来了,也就在这一天的傍晚,白石楼修缮的最后一件物事——新大门装好了。 拍着那足有半肘厚的门板时,伍莱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也亏得是在这儿,要不到哪里找这长了几百年的好木头做门板,而且还卖得这么便宜……” 修缮完毕后的白石楼粗俗点来说,叫做很对伍莱的胃口或者恶趣味,在经过了许多个点的拆除、刨挖、填埋、垒砌、粉刷、更换后,白石楼成为了一座“小型多功能堡垒”——外围是带着箭垛的石头围墙,高二十五肘,宽达六肘,东西南北四向各有两条石阶用于上下,围墙的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角上,伫立了四个比围墙还高出十肘的半圆形无顶石箭楼,即可值夜,也可御敌,伍莱已经考虑好了要给四座箭楼各加一个木质棚顶用于遮雨,不过暂时还没有付诸实施。 围墙的增厚自然缩减了院子的面积,不过伍莱原本就觉得院子占的面积太多,所以修缮后的院子面积缩小了一半——盖了四间奴隶住的矮小平房和一间粮仓,剩下的一半院子则在重新铺设了石板的基础上又建了一个凉棚,这样一来,伍莱就可以不用再抱怨雨天在自己家里还两脚了,两层石楼仍旧按照着亚述传统的前后宅划分,不过房间的用途却根据伍莱的喜好进行了调整和布置,前宅进门自然是会客厅了,客厅左侧的三间改成了厨房和餐厅,而原本的厨房、餐厅则改成了伍莱的健身室。被称为后宅的第二层七间房基本维持原样,只不过原本的女主人房间改成了伍莱“重要而机密的房间”,因为他总不能一天到晚把钱揣在身上吧。 扩建浴室的同时也大大的缩小了后花园的面积,在把浴室原本的一个浴池加深并且分割成大小不等的三个以后,伍莱终于可以享受到了泡热水澡——在小浴池没建成之前,伍莱都被迫蹲在浴室的一角用棉布巾蘸着热水擦洗,不过在燃料问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之前,在小浴池里泡澡也只能偶尔为之罢了。 得到修缮的还有水井,在伍莱的指导下,涅普顿率领着奴隶们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便沿着井口砌了一圈两肘高的井栏,又在井栏上装了一个木轱辘以及用木板搭建了一个棚顶,这一下,它终于可以满足伍莱对水质的要求了。 当夜,涅普顿犹豫着提出了一个要求:“主人,最后的修缮也都完成了,而且磨坊每天都这么忙,似乎该增加人手了吧。” “人手?”伍莱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道,“你的建议不错,实际这这些天来我也考虑过这个,不过后来一想,还是再等一等的好,你看,我才多大点,陌生的奴隶可不敢放心着用,塞内卡城这十年来已经发生过四起奴隶杀死主人的事了,不是吗?所以,再等几天吧,还有五天就是冬祭节了,没准能有免费的人手送上门来呢。” “免费?”涅普顿叹了口气,心说主人的这份吝啬劲跟老主人可还真惟妙惟肖呀。 十一月五日,亚述人传统的冬祭节到了,从这一天起到九日一连五天都是节日。在这五天里,亚述领地里的大小城邦都会大肆庆祝,贵族家庭除了去神庙献祭外,还会相互宴请,以示热络。 伍莱自然也去了,不过他没能见到米高扬。庞贝悄悄的告诉他说,大祭司已经离开塞内卡城好些日子了,最早怕也得等到新年以后才能回来。 肯定是去搞磨坊推广了。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笑眯眯的把一个里面装了三枚金币的小香料囊递给了庞贝:“米高扬大祭司告诉过我,磨坊的税率是你帮着谈下来的,对此,我深表感激。” 香囊入手时,庞贝便已在第一时间里感受到了那三舍客勒的重量,略微犹豫后,他把香囊递向了伍莱:“真的很感谢你,不过我不能收下它,与税吏打交道原本就是我的职责,而且,降低税率的事还是大祭司特意嘱咐的,我没有帮上你什么。” “不,你已经帮了很多,你是一位值得尊敬以及亲近的使者,我一直都期望,我们的友谊能够更紧密更长久。”伍莱微笑着说道,“我绝对是你值得友好的人,庞贝,所以请收下吧,你的家人会需要它的。” 庞贝沉默了片刻,将香囊纳入怀中,然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庞贝西莱尔,在此向我主阿蒙神起誓,绝不会背叛与伍莱格林多的友谊,也绝不辜负伍莱格林多的信任。” 伍莱知道一名祭司的隆重誓言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的眼眸里也多出了一份凝重:“庞贝,你的誓言,就是我想对阿蒙神说的心里话。” 第八章 用心(上) 冬祭节的第二天,气温骤降,伍莱取消了逛街看热闹的打算,让磨坊因节日停业而暂时无事的涅普顿将壁炉里的火烧旺,然后坐在炉火前一边向火一边思考,想着想着,竟然打起了盹来。涅普顿见他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把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又把壁炉里的火通了通,思忖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门给看守磨坊的凯撒送午餐去了。 伍莱被炉火烘烤得很温暖,睡得颇是香甜,一直等回返的涅普顿一连呼唤了好几声,这才睡眼惺忪的坐直了身体:“涅普顿,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呢?” “主人,没法子的事,格林多庄园的莉亚夫人差了管家高更过来送信,说是邀请你今晚去格林多庄园吃晚餐,现在高更就等在会客厅里。”涅普顿说道。 “果然来了。”伍莱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然后摆了摆手,“涅普顿,你去告诉高更,就说我会按时到的。” “主人,你不见见他吗?”涅普顿迟疑了一下,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另外,我也不想见他,涅普顿,你可以把这句话直接告诉他,若是他敢对你动粗,我一定不介意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好吧,主人,如果你真乐意这么做,我马上把你的原话转达给他。”涅普顿忍笑说道,以他丰富的阅历,哪里还看不出伍莱的能量。 “去吧,打发完高更后,找家酒铺子买两瓶酒回来,我可不想被人说我是空着手去赴宴的。”伍莱从钱袋子里摸出了三枚银币,“买一枚银币一瓶的就行了,多买一瓶吧,我去赴宴的时候,你把厨房里的肉干热一热,然后带上酒去磨坊,记得千万别让凯撒多喝,那个臭小子,一喝多了尽给我惹祸。” “好的主人。”涅普顿恭敬的接过三枚银币,转身往会客厅去了。 涅普顿刚离开,伍莱的眼皮便耷拉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后,他把滑落到膝盖上的毯子拽了拽,窝进了宽大的椅子里。 “好不容易梦见一回冰冰,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梦接上……”他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一边闭上眼睛。 伍莱铁了心做白日梦的当口,莉亚夫人却在忙碌着指挥侍女、奴隶们准备晚宴这个晚宴是专门为伍莱操办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与伍莱修好。 这几个月来,莉亚夫人过得很不如意,今年的雨水没有往年的好,所以庄稼的收成也打了折扣,铺子的收益与往年勉强持平,但今年的税率却提高了一成,必需品的价格也随着税率一起上涨,一来二去,竟是让格林多庄园第一次出现了亏损——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理财不是莉亚夫人的专长,再加上她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很快便可以找到有钱的新丈夫,所以她有些担心,特别是在宿醉的次日早晨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憔悴面容时,这种担心便又扩大了一些。 当然,以莉亚夫人的美貌和芳名,只要她愿意投怀送抱,塞内卡城里还是有许多有钱的男人愿意接受的,但莉亚夫人向来不愿意充任别人的情人,其次,她很清楚主动送上门和别人主动来追求自己,那价码可绝对不会一样。 所以在西蒙格林多死后,莉亚夫人继续高雅的矜持着,等候着她的追求者出现,但越是等待心里便越发虚,因为自己毕竟不再年轻了。 于是,莉亚夫人想起了伍莱。最近伍莱的风头太盛,以致于莉亚夫人隔三差五便能从朋友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甚至还有人劝说莉亚夫人,让她把伍莱接回格林多庄园,因为现在的伍莱可不是几个月前那刚失去父亲满脸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了,而是接连获得神庙赋予签订契约权利和磨坊专营权的新贵。 一开始莉亚夫人是无动于衷的,尽管伍莱的成就让她羡慕,但她很清楚自己在西蒙格林多去世时对这个没了双亲的孩子干过什么,所以一直她都觉得与伍莱保持距离是一个很恰当的选择,但随着伍莱的名声日益高涨以及朋友们难窥好赖的劝说,莉亚夫人便动起了心思。 “那孩子挺倔强的,像他的父亲,真的,我担心说服不了他。”莉亚夫人曾这么对一位朋友说道。 她的这位朋友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会需要一个家庭的,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承认你是他的继母,另外,蒂娜不是也已经有十六岁了嘛,她完美的继承了你的一切,所以,你大可以让她成为伍莱的未婚妻,那样不错,我听说,伍莱的磨坊一个月至少能赚到六百枚银币,而且与米高扬大祭司的关系非常不错。” “蒂娜可看不上伍莱,这几年来,她一直跟着她的姨妈在亚述城生活,见多了那些大贵族家的子弟,在她眼里,伍莱就是个乡下佬。”莉亚夫人摇了摇头,眸子里却已浮起了一丝欣喜。 …… 傍晚前的一刻,涅普顿用运面袋子的独轮车把伍莱送到了格林多庄园的门口,因为伍莱临出门时说,坐车赴宴是贵族应有的做派,但他同时又很鄙视这种做作的、虚伪的礼节,不过为了表示对格林多庄园和自己的贵族头衔的尊重,决定勉为其难的坐一次独轮车。 这番话让涅普顿笑了一路。 挥别涅普顿后,伍莱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庄园,两名早就候在门外的奴隶一边行礼一边推开了庄园的大门——这是一个很隆重的礼节,起码上一次伍莱回格林多庄园带走涅普顿和凯撒的那回,都是走的侧门。 大门推开后,服饰焕然一新的高更谄媚的迎了上来:“尊贵的伍莱少爷,欢迎。” 伍莱斜睨了他一眼,把手里拎着的两瓶酒递给了高更:“这是我给莉亚夫人带的礼物,很好的葡萄酒,价格贵得离谱。” “是吗?”高更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酒瓶打量起来。 “当然,老涅普顿说了半天的价,别人才同意三枚银币四瓶的。”伍莱一脸认真的说完后,高更的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等他回过神来时,伍莱已经走出十几步了。 三枚银币四瓶的也好意思说贵?高更一边腹诽着,一边快步追上了伍莱,脸上的笑容却也没收:“伍莱少爷,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已经恭候你多时了。” “蒂娜?她回来了吗?”伍莱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小女孩的容貌,蒂娜是莉亚夫人与她第一任丈夫生的,很漂亮,却也跟着母亲养出了一身的娇气、虚伪,几年前被莉亚夫人送去亚述城学习礼仪,其实伍莱很清楚莉亚夫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回来了,伍莱少爷,蒂娜小姐经过了亚述城的贵族气氛熏陶之后,啧啧,又美丽又优雅,塞内卡城内在没有比蒂娜小姐更出色的了。”高更赞叹道。 “噢,那你有空替我恭喜她,就说第五顺位继承人恭喜第二顺位继承人,祝她早日康复。”伍莱撇了撇嘴。 早日康复?高更忽然觉得有点懵。 片刻后,伍莱一脸假笑的坐在了餐桌旁,莉亚夫人坐到了他了正对面,他的左手边,则是一脸不情愿的蒂娜。 “伍莱,今天可是家宴,既是为了庆祝冬祭节,也是为了庆祝我们一家人的团聚。”莉亚夫人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示意侍女们上食物和酒水。 “家宴?那昆汀和埃顿呢?”伍莱一脸好奇的问道,昆汀是莉亚夫人最小的弟弟,今年二十出头,埃顿则是格林多庄园里现在唯一与伍莱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是西蒙格林多和莉亚夫人的爱情结晶,才几个月大而已。 莉亚夫人一时间没弄懂伍莱的意思,便笑着解释道:“昆汀跟我的父母住在一起,平常很少来庄园,埃顿刚吃完奶,已经睡了。” “原来是这样啊。”伍莱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有权继承我父亲遗产的都会出现在这个家宴上呢,原来我跟他们不是一家人呐。” 莉亚夫人的脸沉了下来,她听出了伍莱话里的嫉恨,因为在她炮制出的那份遗嘱里,昆汀的继承顺序排在第三位,然后是埃顿,而伍莱,则被排在了最后,而在西蒙格林多真正的遗嘱里,伍莱享有百分之六十的继承权,其余的百分之四十,则由莉亚夫人和埃顿共同继承。 “伍莱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呢?”蒂娜蹙起了眉头,从亚述城回到塞内卡后的这大半个月里,她看谁都觉得对方野蛮、粗鲁并且无礼,这一刻,尤其以伍莱为甚。 “噢,蒂娜姐姐。”伍莱笑呵呵的看向了蒂娜,“那是你的母亲,我的母亲现在正跟着我父亲在一起,高坐云端看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儿子颠沛流离呢。” “蒂娜,你是姐姐。”莉亚夫人见蒂娜脸色变了,连忙出声喝止,“你伍莱弟弟的志气和本事,可不是一般的贵族能够比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伍莱弟弟现在可是塞内卡城里唯一的磨坊主,还是米高扬大祭司特别器重的人,快给弟弟道歉。” 伍莱听见莉亚夫人违心的夸赞自己,连忙装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莉亚夫人你过誉了。”心里却暗自发笑,心说这么逗惹都不恼,看了果真是有求于我了。 蒂娜本想反驳的,不过抬眼瞧见莉亚夫人一个劲的使眼色,又想到自己回来的真正原因和母亲白天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只好忍气吞声的道了个歉,心说母亲怎么会想到让我跟这个粗野的家伙订婚呢?他甚至穿着打扮都不会呢。 “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伍莱大大咧咧的接受了道歉,然后把脸侧向了候在一旁的高更,“高更管家,既然是家宴,那就把我买来的酒拿上来吧,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给莉亚夫人敬几杯还是应该的。” 天呐,你买的那劣酒能喝吗?高更没有动,而是一脸为难的看向了莉亚夫人,心说尊贵的女主人你千万不要听他的。 莉亚夫人扫视了高更一眼,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蒂娜明显没有修炼出她母亲的眼力劲,脑子里又正好转回听从母亲安排示好伍莱的路子,便附和的说道:“高更,把伍莱带来的酒端上来吧。” 莉亚夫人正想阻止,又看见伍莱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蒂娜,伸出去的手旋即很自然的一挥,话却改了:“端上来吧。” “好的,夫人。”高更点了点头,转身退出餐厅苦笑着拿酒去了。 莉亚夫人刚生出借着气氛缓和的机会与伍莱闲聊几句,那头伍莱却已经主动跟蒂娜聊了起来。 “蒂娜,你变漂亮了。” “谢谢。” “你身上的气味真香,是戴了什么花吗?” “才不是呢,我那是擦了从亚述城买到的上好香粉。” “原来是亚述城的香粉呐,难怪这么好闻,贵吗?不贵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多买一些的。” “不要,哪有弟弟给姐姐买香粉的道理,按照贵族的习惯,那可是……我不跟你说了。”蒂娜两颊绯红的侧开了脸。 好样的,果然没白跟你姨妈生活了这么久。莉亚夫人微笑着,在心里赞道。 小样,就你俩也跟我玩美人计?告诉你,晚几年或许还会中招,现在,哼哼,早了点吧。伍莱微笑着,在心里得意的说道。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毕竟还有姐弟关系的名义在,再继续下去,不合适了吧。再说,他身上的气味可真够熏人的。蒂娜一边偷眼去瞧母亲,一边在心里忖道。 伍莱悄悄的把椅子往蒂娜身边挪了挪,心说我身上这件羊皮坎肩我自己都觉得熏得慌,怎么蒂娜就一点都没反应呢? 伍莱的小动作自然全部落进了莉亚夫人眼里,略一思忖后,她借着高更端酒上桌的机会,假作问道:“高更管家,听说亚述城里的贵族孩子们很小就订婚了,是吗?” “是的,夫人,我也听说过这个,不仅亚述城,领地里各处城邦都流行开了。”高更一边倒酒按照事先套好的词答道,“这是潮流,所有的贵族都以此为荣,因为这样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订婚的双方都非常优秀。” “噢,你说的对。”莉亚夫人脸上浮出了向往的神情,“伍莱很优秀,蒂娜也很优秀,真操心呐,得给他们找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俩呀,是吧高更?” “当然,伍莱少爷和蒂娜小姐都很优秀。”高更恭敬的说道,“高更冒昧提醒夫人一句,蒂娜小姐的姓氏,是密纳发。” “天呐,高更,你提醒了我。”莉亚夫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站了起来,眸子飞快地打量了伍莱和蒂娜两人几眼,说道,“伍莱和蒂娜在一起,便是塞内卡城邦最优秀的一对,再没有比他俩在一起更合适的了。” “母亲,伍莱才十二岁呢。”蒂娜娇羞的嗔道,这份娇羞倒有一多半是真的,毕竟是少女情怀。 伍莱倒是真的怔住了,心说莉亚夫人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还玩真的? 第九章 用心(下) 莉亚夫人倒也颇懂得点到为止的妙处,在伍莱怔住之后只说了一句“这一定会是格林多庄园的新转折”,便闭口不谈订婚的事,而是与伍莱边吃边聊,倒把许多遐想留给了伍莱。 虽然已经猜出了莉亚夫人的用意,但蒂娜象征性的喝了两杯后红扑扑的脸颊最终还是征服了伍莱——在连续喝了几杯酒后,他觉得蒂娜就是貂蝉般的美女,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一颦一笑都那么可人,看着看着,视线却是有些移不开了。 这小子果然跟他父亲一个德行。莉亚夫人也喝得两颊泛红,却仍在不断的示意蒂娜给伍莱劝酒。 当高更再一次往伍莱面前的空酒杯里倒满葡萄酒后,伍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非常抱歉,我得告辞了。” 说罢,伍莱便歪歪扭扭的往餐厅外走去,酒劲已经上来了,此时不走,再待下去怕是会出篓子的。 莉亚夫人连忙站起来:“伍莱,你的卧室都给你收拾好了,你要去哪里?” “回,白石楼。”伍莱挥了挥手,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餐厅,旋即拔足往庄园大门奔去。 “伍莱……”蒂娜在莉亚夫人的示意下,与高更一起追了上去。 伍莱到底人小兼醉,没跑出多远便被高更拉住了。 “高更。”伍莱挣了两下没挣开,又瞧见蒂娜小跑着追了过来,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想在格林多庄园就这样一辈子碌碌无为吗?如果不想,那就立即把我送出庄园,冬祭节一结束便去磨坊找我,我能给你的,将远远超出莉亚夫人。” 高更一怔,旋即犹豫起来,刚才这番话若是换个人说他或许不信,可对方是伍莱,一个刚离开格林多庄园就混得风生水起的伍莱。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高更自由民。”伍莱皱起了眉头。 “好吧。”高更将头一点,松开了拽着伍莱的手。 “再见。”伍莱扭头奔向了庄园大门,没有高更的阻拦,看门的奴隶是绝对不敢不开门的。 当在磨坊里喝得面红耳赤的涅普顿晃晃悠悠的推着独轮车回到白石楼前时,看到了同样面红耳赤晃晃悠悠的伍莱。 “我本是,卧龙岗上,闲散的人……”伍莱含糊不清的唱道。 与此同时,高更一脸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享受”着莉亚夫人的责骂,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连一句都没听清,自始至终,他的脑海里都在回响着伍莱的那句话。 “没准……”高更嗫嚅着爬上了床。 冬祭节的第二天上午,高更借着采购的机会溜去了伍莱的磨坊。在紧挨着大木栅栏搭起的大凉棚里,他果然见到了正在向火的伍莱。 “有眼力,我喜欢。”伍莱笑盈盈的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高更坐下,“等你小半天了。” 高更坐下来后扫视了周围几眼,笑着赞了句:“伍莱少爷的磨坊可真大呀,这长宽估计有三百肘以上吧。” “都是四百五十肘,这段河岸原本是神庙的玉米地,米高扬大祭司特别划给了我,反正栽种玉米也没有多大收成。”伍莱说罢,手一指椅子旁小几上的两个陶罐,“知道你不方便喝酒,就准备了点肉干和零食,吃吧。” 高更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了句谢,伸手将陶罐上的盖子一掀,呼吸顿时一滞——这两个陶罐里倒还真有一个是装着肉干的,另外一个,装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币,根据陶罐的大小和银币堆积的高度来看,怕不得有几百枚之多。 “都是给你准备的,不着急吃,一会儿打包带走就是。”伍莱笑眯眯的将陶罐盖子轻轻盖上,笑容忽然一敛,问道,“高更,如果那晚我不离开,会怎样?” 这还是个十二岁孩子能做出的事吗?可比西蒙主人难缠多了。高更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盘算着陶罐里的银币。 “说吧,高更,你得表现出对我的忠诚来才行,就像当年对我父亲那样。”伍莱的表情和语气无疑让高更更难揣测,“我父亲给了你自由,而我,则很乐意给忠诚于我的人尊严,对了,在这个世界上,尊严,可是建立在财富上的,对吗?” “对的,伍莱少爷你说的很对。”高更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那晚伍莱少爷喝醉了,我想在你醒来时,会发现自己是跟蒂娜小姐睡在一块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不见得一定准确,不过,当年的西蒙主人就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这才娶了寡居中的莉亚夫人,请相信我的判断,伍莱少爷。” 若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差点以为是图财害命什么的。伍莱苦笑着摇了摇头:“高更,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也由此产生了一个疑问,以蒂娜的美貌,只要莉亚夫人点点头,塞内卡城里的贵族们想娶的怕是不少,为什么要盯上我?” “伍莱少爷,你有所不知。”高更答道,“据说蒂娜小姐在亚述城里出了一点事,好像很不光彩,所以莉亚夫人才把她接回来的,这事已经传到了塞内卡城贵族们的耳朵里,莉亚夫人为此感到很羞恼。” 还有这事?伍莱怔了怔,旋即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了,格林多庄园现在的财务状况怎么样?” “自伍莱少爷离开后,接连亏损。”高更不着痕迹的奉承了伍莱一把,“莉亚夫人正在为新年的费用发愁,整修庄园的计划也取消了。” 伍莱点了点头:“看在蒂娜和埃顿的份上,我就帮她一把吧,希望她在不发愁以后,不要来烦我,高更,你可以在恰当的时候提醒一下她。” “好的,伍莱少爷。”高更说道。 “对了,如果你走了,你觉得莉亚夫人最可能让谁来接替你打理格林多庄园?”伍莱又问道。 “应该是现在管理土地的德鲁亚。”高更想了想后,答道。 “就是那个很胖而且随时都板着脸的老女人?”伍莱对德鲁亚的印象不太好。 “是的伍莱少爷,不过她也才四十来岁。”高更笑着答道。 “好吧,我们来谈谈正事。”伍莱看向了高更,“过完新年,你就来给我当管家,我每个月给你二十枚银币的报酬,怎么样?” “非常乐意为你效劳,伍莱少爷。”高更的心跳骤然加快的近倍,伍莱给出的报酬可是超出了莉亚夫人的一倍,若不是伍莱已经声明让他过完新年再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为伍莱效力呢。 “你满意就好,你满意了,才会让我也满意。”见高更的态度果然如自己预料那般,伍莱笑呵呵的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要帮莉亚夫人嘛,你今天回格林多庄园后,替我把格林多庄园的麦秆都买下来,一枚银币一标准牛车,越干燥越好。” “伍莱少爷,市场价格一枚银币都能够买七、八牛车了。”高更连忙提醒道。 “我这不是顺便帮莉亚夫人一把嘛。”伍莱指了指装着银币的陶罐,“这里面总共有三百二十枚银币,其中的二十枚是你这个月的报酬,另外的三百枚是用于购买格林多庄园的麦秆,只要三百牛车,多一根我都不要。” 高更一听陶罐里的钱绝大部分跟自己没关系后,心里就像是一堆旺火被冷水浇透了一般,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转眼一想一开始伍莱却也没说明陶罐里的银币是给自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这么想罢了。 算了,好歹还有二十枚银币是自己的,知足吧。高更这么安慰自己道。 “咦?高更,你脸色怎么变了?想什么呢?”伍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不会以为罐子里的钱都是你的吧?你误会了,我说的可是肉干。” “伍,伍莱少爷,我一开始也没误会,这么多银币,哪里可能是给我的呢。”高更颇有些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有这觉悟就好,这是我交给你办的第一件事,你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光明磊落的才行。”伍莱脸一板,认真的嘱咐了起来,“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堂堂正正,让你拿的,不拿也得拿,不让你的拿的,永远不要染指,因为那后果连我自己都害怕。” 高更连忙点头。 中午前,高更回到了格林多庄园,当他捧着银币陶罐把伍莱要购买麦秆的事向莉亚夫人汇报完后,莉亚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高更,最近有没有关于麦秆方面的特别消息?” “绝对没有,莉亚夫人。”高更答完后在心里鄙视了一回莉亚夫人,心说你还真敢胡思乱想,还真枉费了伍莱少爷的一片好意。 “你去安排吧,嗯,算了,就按伍莱的要求办。”莉亚夫人犹豫了片刻,说道。 “好的,莉亚夫人。”高更把陶罐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开。 待高更走后,莉亚夫人揭开陶罐的盖子看了看,又取出几枚银币在手里掂了掂,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三百枚银币虽然不多,但是用来应付新年的宴会却也绰绰有余了。 这小子到底要麦秆做什么呢?莉亚夫人一边数着银币一边在心里想道。 莉亚夫人数钱玩的当口,伍莱优哉游哉的出现在了奴隶市场,刚走进去没多久,奴隶贩子荷拉便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尊敬的伍莱少爷,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噢,原来是荷拉呀。”伍莱笑眯眯的答道,“我就是随便逛逛,不过如果有合适的奴隶的话……” 听见伍莱故意拖着的话尾,荷拉哪里还有不顺杆子爬的道理:“哎唷伍莱少爷,看你谦虚的,哪能是随便逛逛呢,现在整个塞内卡城谁不知道伍莱少爷的大名呀,又是神奇磨坊的主人,又是被神庙赋予了签订契约的资格,什么样的奴隶你买不起?什么样的奴隶你买不到呢?” “瞧你这嘴甜的。”伍莱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你手头有好点的奴隶吗?” “有有有,我在冬祭节前恰好从罗达那埃平原进了一批‘货’,借你的运气,都是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男的健康强壮,女的健康漂亮,伍莱少爷一定会满意的,要不,我这就带你去瞧瞧?”荷拉兴奋的唾沫星子乱溅,在他的印象里,伍莱可是塞内卡城里最慷慨的贵族。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 第十章 扩大 片刻不到,伍莱便看到了荷拉的‘新货’,一共才四名奴隶,两男一女加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伍莱蹙了蹙眉,问道:“荷拉,这就是你手头上的全部了?” “是啊伍莱少爷,我可比其他的奴隶贩子更有眼力,自然是只选好的贩了。”荷拉笑盈盈的刚说完,转身,变脸,手里的鞭子便虚张声势的挥向了四名奴隶,嘴里还恶声恶气的骂道,“起来!你们这几个懒鬼!没看见伍莱少爷来了嘛,快,你,还有你,给伍莱少爷看看你俩的肌肉,还有你,丢开你的小野种站起来,让伍莱少爷看看你的牙整不整齐,对,张开嘴,再扭一扭,告诉伍莱少爷你的腰是最有力的,快点!要不我就要用鞭子抽你们了!” “行了,荷拉。”伍莱的目光从三名成年奴隶身上再次扫过,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脸惊恐的搂着女奴小腿瑟瑟发抖的那名小奴隶身上,在瞥见小奴隶那瘦小的身体和单薄褴褛的衣衫时,伍莱的心骤然紧了一下,鼻子忽然有些发酸起来。 荷拉见伍莱注视着小奴隶,便谄笑着介绍道:“这个小野种是她的儿子,若是伍莱少爷喜欢,无论你买下哪一名奴隶,我都把他送给你。” “不,这不行!”那名长相还不错的女奴隶大声的反对道,同时蹲下身来抱住了小奴隶。 “这可由不得你!”荷拉瞪了女奴隶一眼,“你就是一个奴隶,你的生死都掌握在像伍莱少爷这样的贵族手中,你的小野种也一样。” “荷拉。”伍莱又蹙了蹙眉,“告诉我他们的价格。” “太好了,伍莱少爷。”荷拉立刻变得欢悦起来,把手里的鞭子往怀里一揣,顺手拉过那名看上去至多十六岁的少年奴隶。 “他很聪明,会做面包,会干农活,还会认一些简单的字,价格嘛,很便宜,八十枚银币。”荷拉的手指移向了另外一名男奴隶,“伍莱少爷请看他身上的肌肉,他才二十岁,健康有力,性格温顺得就像小猫一样,他能举起三百磅重的石头,也能背着两斛麦子走很远的山路,他的价格也是九十五枚银币,至于这名女奴隶,她的价格便要高那么一点点了,她年轻漂亮,即便生了一个小野种,她的小腹、腰肢、大腿依然狂野的不像话,她会做所有的家务,会缝制衣服,晚上还能替你暖床,所以她的价格是一百八十枚银币,这个价格其实不贵的伍莱少爷,你看,她的儿子已经三岁了,买了她,她儿子免费归你,伍莱少爷你只需要施舍一点吃不完的面包面饼把他养上个三四年,他就可以给你干活了,伍莱少爷,你觉得价格怎么样?” “荷拉,你还真是能说会道,三个一无是处的奴隶都能被你说成这样,别想糊弄我,我不是说了嘛,我就是随便逛逛。”伍莱说完后哈哈一笑,转身作势要走。 “伍莱少爷,伍莱少爷。”荷拉连忙拦住了伍莱的去路,“伍莱少爷你就行行好吧,你看再过些日子就是新年了,这几个奴隶也是我今年最后一趟买卖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好歹买一个嘛。” “你这个价格贵得我没法买。”伍莱作势迈步。 “那请伍莱少爷试着出个价吧,我是非常渴望能够再为伍莱少爷出力的。”荷拉点头哈腰的说道,惹得一旁看热闹的奴隶贩子一通哄笑。 “四枚金币,只能这么多了。”伍莱很认真的说道,他可不打算让荷拉赚得太多,四枚金币等于二百四十枚银币,再恰当不过。 荷拉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伍莱少爷你还真是行家,这个价格恰好是我买下他们时出的价码,你看我也养活他们好些天了,又千里迢迢的贩来,伍莱少爷你多少再赏一点吧。”口里虽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在窃喜,这三名奴隶他卖的格外便宜,伍莱开的价已经让他赚了不少了,之所以开口再央求点,一来是掩饰自己的“进货”价码,二来也是想待会儿卖个人情给伍莱。 伍莱坚定的摇了摇头,一转身,换了个方向迈步。 “就听你的,伍莱少爷,四枚金币你全部拿走。”荷拉连忙拦住了伍莱,“谁让我觉得伍莱少爷特别亲近呢,以后你可得多关照呀。” “这还差不多。”伍莱微笑的掏出了钱袋子,心里却是暗叹道,看这样子,价码还真是出高了。 “谢谢伍莱少爷。”荷拉一边接过金币一边笑着说道,“你运气真好,他们四个都还没有奴隶印记的,你大可以在他们的身上烙上你的家族徽记,这样无论他们逃到哪里,安民官都会替你送回来的。” “够了,就先这样吧,记住了荷拉,我今天原本不打算购买奴隶的。”伍莱说罢,推开荷拉走到了四名奴隶面前,问道,“你们有名字吗?” “我叫雷罡。”壮硕男奴隶答道。 “我叫亚努斯。”少年奴隶怯生生的回答道。 “尊敬的主人,我叫希波,我儿子他叫希埃。”女奴隶躬身答道。 伍莱点了点头,扫了雷罡和亚努斯一眼,转身对荷拉说道:“荷拉,替我赏给他们俩几鞭子。” “很愿意为你效劳,伍莱少爷。”荷拉乐呵呵的一哈腰,手中的皮鞭便已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卷向了雷罡和亚努斯,希波连忙抱着希埃躲到了一旁。 “知道为什么你俩会被揍吗?因为你们居然敢不称呼伍莱少爷为主人!”荷拉的鞭子狠狠的落在了两名奴隶身上。 还算温顺。伍莱留意完两名奴隶挨鞭子时的反应时,在心里这么评价道,随即,他喝止了荷拉的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呆的这十几年早已让他接受并且适应了奴隶时代的阶级秩序,更何况,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手底下的人还非得听话才行,这是个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 离开奴隶市场后,伍莱领着四名奴隶逛了几家商铺,购买了一些粗布、皮料和几大卷浸过油的麻线,又买了些奶酪,直到把自己钱袋子里所剩不多的银币全部花光后,这才向磨坊走去。 “我其实不想买下你们的。”伍莱一边走一边对四名奴隶说道,“但我既然买下了你们,那么我就有权对你们提出任何合理的要求,否则便会受到处罚,但如果你们的工作让我满意,我也绝不介意对你们慷慨……” 三名成年奴隶认真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被希波抱在怀里的希埃则已经睡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正在磨坊前栅栏里忙乎的涅普顿惊讶的抬起了头。 “用不着这副表情的老涅普顿。”伍莱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都说忙不过来嘛,喏,我刚买了几个,这个叫雷罡,这个叫亚努斯,他们都是来帮你的,她叫希波,她怀里的是她儿子希埃,她俩以后就负责家务了,还有,你得提醒凯撒注意一点,以后在白石楼里,可不能再赤条条的走来走去了。” “好的主人。”涅普顿笑呵呵的点完头,又冲着雷罡四人打量了几眼,脸一板,声音足足提高了一倍,“雷罡,亚努斯,你俩还愣着干什么?主人买下你们难道是为了糟蹋粮食吗?” 雷罡和亚努斯连忙放下身上背着的布匹等物品跑了上去帮着搬运面粉袋子,伍莱笑眯眯的冲着涅普顿点了点头,在凉棚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指着地上的布匹、毛料对跟上来的希波说道:“希波,这些就是你必须尽快完成的工作,给你和希埃、涅普顿、凯撒、雷罡以及亚努斯每人做带毛领的夹袄,特别是希埃,你可以给他多做一套,听明白了吗?” 听罢,希波的心里旋即一暖,忽然觉得伍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在雷罡和亚努斯挨荷拉的皮鞭时,她对伍莱的观感可不是这样的。 “把东西收拾收拾吧。”伍莱扫了一眼希波的脚,在原本应该是穿鞋子的地方,几根粗麻线将两块粗糙的旧皮子绑在了那儿,在没被皮子裹住的部分,露出了暗红到甚至有些发紫的皮肤。 “唉……”伍莱叹了口气。 白石楼里多出了雷罡、亚努斯和希波后,涅普顿就不用像以前那么忙了。希波包揽了洗衣做饭以及打扫房子的活,她在这些方面无疑要比涅普顿麻利多了,忙完家务活后,她便带着希埃坐在壁炉前缝制夹袄,她的针线活又快又好,再加上奴隶穿的夹袄也确实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所以没过几天,白石楼里的奴隶们便都穿上了新衣衫。 亚努斯成为了涅普顿操作石磨的帮手,因为涅普顿觉得雷罡是个干力气活的好料子,操作石磨自然让脑子更好使的亚努斯来更合适,所以雷罡便与凯撒成了搭档,这两个不懂偷懒耍滑的主一经组合后,竟是把磨坊的生产效率又提高了一成半,也算是给伍莱送上了一份意外惊喜。 距离新年还有四天时,高更来到了磨坊,然后把一个徽记铜烙交给了伍莱:“伍莱少爷,庞贝祭司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 伍莱点了点头,接过这个来自执政官安东尼与神庙的双重批准,并象征着自己奴隶主贵族身份的徽记铜烙,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那一份沉甸甸时,他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也就算是正式加入剥削阶级了吧。”他用一种高更无法听懂的语言说道。 是夜,伍莱端坐在壁炉前,面色凝重。涅普顿蹲在壁炉旁,注视着那枚在火焰中越来越红的徽记铜烙,在他身后不远处,雷罡、亚努斯和抱着希埃的希波并肩站成了一排,目光不断在徽记铜烙和伍莱的脸之间转换,希埃或许感到了气氛的不对,苦着脸瘪着嘴眼泪汪汪的窝在希波怀里,却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小会儿后,涅普顿拿起了放在壁炉边的铜火钳。 “主人。”涅普顿轻声喊道。 伍莱的心颤抖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徽记铜烙,是啊,它已经烧红到了合用的程度。 伍莱的目光移向了雷罡,雷罡连忙挺了挺胸膛。 伍莱的目光又移向了亚努斯,亚努斯下意识的往后摇晃了一下,旋即,咬着嘴唇挺起了胸膛。 紧接着,伍莱从希波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份平静、坦然,不过当伍莱的视线飞快扫过希埃时,他微微蹙了蹙眉。 清了清嗓子后,伍莱开了口:“在奴隶身上烙下徽记,是一个传统,为的,是彰显主人的权利,这过程,无疑是非常痛苦的……” 亚努斯低下了头,雷罡的眼眸里也掠过了一丝慌张。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所有的贵族都在这么做着,现在,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愿意接受这个烙印吗?”伍莱再次看向了三人。 雷罡和希波同时点头,虽然进入白石楼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们已经能够确定,这位还是个孩子的主人绝对要比其他的主子温和多了,至少,他很体恤他们,给他们足够的食物,给他们新衣衫、鞋子以及崭新的、足够御寒的床铺,甚至从不折磨或者欺负他们,唯一有些不太好接受的就是这位主子要求他们每天至少洗脸两次、洗澡一次以及饭前便后要洗手。 亚努斯也点了头,但伍莱看出了他的犹豫,也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犹豫。 “很好,你们的肯定,让我很满意。”伍莱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会壁炉里的火焰,忽然问道,“涅普顿,我能换一种方式吗?” 涅普顿怔了怔,问道:“换?” 伍莱滞了好一会儿后也没能想到这个世界上有“纹身”这个词汇,只好冲着希波招了招手,待希波在他椅子旁蹲下身时,连比划带说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让希波弄明白了。 “我应该可以的,主人。”希波点头说道。 伍莱长长的松了口气,手一挥:“先散了吧,明晚再弄这个。” 第二天晚上,雷罡和亚努斯的右臂上多出了一个与徽记一模一样的纹身,红艳艳的,因为伍莱觉得红色喜庆。雷罡和亚努斯无法理解为什么红色就是喜庆,但他们都松了口气,因为希波用针束蘸着颜料在他们的皮肤上刺戳时带来的痛楚与铜烙相比,那绝对是好过太多了。 希波自己无法将徽记刺在手臂上,在征得伍莱的同意后,她把徽记刺在了右大腿的外侧。 不知道怎么回事,凯撒很是羡慕他们的徽记——小杯口大小,边缘是神庙赐福的象形文句子,徽记中间,是一只展翅中的鸽子,栩栩如生,也绝无仅有,因为这个徽记既承继了格林多家族的鸽子家徽形象,又把格林多家族徽记中的双鸽对立改成了单鸽展翅。 值得一提的是,在亚述领地里,鸽子同时代表了丰饶和掠夺,缘何如此,无考。 第十一章 纸坊(上) 伍莱很忙,即便是在新年也没有休息的计划。涅普顿私底下曾善意的提醒伍莱说,根据传统,从新年之日起的连续五天时间是神赐的休息日,任何人都不允许从事除了基本生活之外的任何劳动,否则就是在亵渎神。 伍莱的回答是:“神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忙碌。”然后,依旧故我。 新年的最后一天,莉亚夫人带着蒂娜和随从奴隶拜会了白石楼。她本不想来的,或者说,她从新年的第一天起便盼着伍莱回到格林多庄园去,因为按照贵族的习俗,伍莱该这样做,但最终她失望了。昨晚,高更向她提出了离开格林多庄园的申请,莉亚夫人挽留无果后,询问了高更执意离开的原因,高更没有隐瞒她,于是,莉亚夫人在愠怒之余,也生出了不少好奇心——姑且算是好奇吧。 蒂娜对伍莱也很好奇,不是因为伍莱成为了磨坊主——这个头衔固然可以新奇一时,但对于贵族来说,一个磨坊的收益也就只在塞内卡值得津津乐道。 蒂娜好奇的,是伍莱为什么会出三百枚银币购买原本只需四十枚银币便能买到的麦秆,她甚至已经知道了这些麦秆眼下的去处——伍莱把它们堆放在磨坊旁的河岸空地上,日晒雨淋。 莉亚夫人和蒂娜的到来打断了伍莱的工作,为此,他有点不太高兴,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我没有想到莉亚夫人居然会来到我这个小房子里,非常荣幸。”伍莱笑着说道,格林多庄园的主楼虽是破旧,但毕竟也是有着一百多个房间的大宅子,与之相比,白石楼无疑逊色得太多了。 “你的房子很不错,至少很整洁。”莉亚夫人扫视了几眼周围的陈设和伍莱身后的希波、涅普顿,又问道,“你就这么几个奴隶?太少了吧?” “噢,我不喜欢养吃闲饭的。”伍莱答完时,目光与蒂娜的视线碰了一下。 莉亚夫人和蒂娜在白石楼吃了顿新奇别致的午餐——除了面包、麦饭、奶酪和葡萄酒以外,餐桌的中间还放了一个盛着炭火的铜盘,炭火上,一个铜质三足架顶着一口比铜盘小不了多少的铜锅,铜锅里,是沸腾的鸡汤,铜盘旁,则摆放着好几盘片削得极薄的新鲜牛肉、羊肉、猪肉以及剁成小块的鸡肉…… 最终,母女俩对伍莱的招待也非常满意,也吃的很愉快。刚离开白石楼,蒂娜跟母亲谈起了这个:“这吃法虽然古怪,味道却很不错呢,伍莱管它叫什么来着?火锅?” 莉亚夫人点了点头:“他的奴隶虽少,但每一个都很懂礼貌,还很干净。” “是啊,伍莱居然给他们穿有毛皮的夹袄,他可真慷慨,奴隶是没资格穿这个的,他们甚至还有厚靴子。”蒂娜说道。 与此同时,伍莱正与涅普顿白石楼的后院里忙乎,雷罡则重新操起了錾子和锤子,继续他因客人到访而中断的工作。餐厅里,凯撒捧着一只大陶碗,一脸憨笑的对正在收拾餐桌的希波说道:“希波,主人刚才不是让我们不要浪费这些食物吗?” 希波点了点头,一边用漏勺从铜锅里舀出几块肉片倒进了凯撒递过来的陶碗里,一边说道:“凯撒,我们是奴隶,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能因为主人对我们的仁慈而放纵自己,明白吗?” 凯撒连忙点了点头,希波微微一笑,用大汤勺往他碗里舀了两勺汤,又从伍莱的餐盘里拣出一块未吃完的面饼递给凯撒:“可以了,去把雷罡和亚努斯叫进来吧。”凯撒一点头,小心翼翼的捧着陶碗出了餐厅。 希波正要把各个餐盘里吃剩的食物分类,涅普顿便一脸严肃的抱着希埃走了进来:“希波,你得看好希埃,他刚才跑进了主人的工作房里,你知道的,那可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地方。” “对不起了,涅普顿大叔。”希波连忙接过希埃,一边道歉道,“请你转告主人,希埃以后不会了。” 涅普顿板着脸点了点头:“主人并没有责怪什么,他刚才还吩咐说,希埃太瘦了,让你每天给他加点新鲜的肉食。” “那怎么敢?”希波诚惶诚恐的说道,在她看来,希埃能被留在白石楼里白吃白喝已经是伍莱莫大的恩赐了。 “照做吧,我们的主人年纪虽小,但从来说一不二,好好干活,别出差错,便是报答主人恩惠的最好方式了。”涅普顿说道。 “希波会把涅普顿大叔的话牢牢记住的。”希波激动的抱紧了希埃。 十数日后,米高扬回到了塞内卡城,可他还未来得及洗去身上的风尘,便听见了伍莱求见的汇报。 这小子,可真够快的。米高扬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前来禀报的祭祀挥了挥手:“带他去小会客厅吧。” 片刻过后,塞内卡城里神祗的最高代表和最年轻的独立贵族会面了。 “伍莱,你是不是在神庙里安插了眼线?怎么我前脚刚回来,后脚你就到了?”米高扬半开玩笑的说道。 “大祭司阁下,你的猜疑太让我惶恐了。”伍莱一脸无辜的答道,“你的车驾驶进神庙时,我恰好就在附近闲逛呢,你离开了这么久或许不知道,今天,可是这一个月来塞内卡阳光最好的一天。”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门的,说吧,什么事?”米高扬微微一笑,说道。 “这一次,我又是来请教问题的。”伍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崭新的羊皮本,“大祭司阁下见闻广博,请问,你能说出这个羊皮本的制作方式和价格吗?” 米高扬蹙了蹙眉,他不太喜欢别人跟他绕弯子打哑谜,但他同样也知道,面前这个又长高了一点的少年可不是一般人:“刮削,去毛,然后硝制,阴凉处风干,然后放置在平整光滑的大石板下压紧,你手里这本,长一肘宽半肘共有十五页,价格在八枚银至十枚银币之间。” 伍莱微笑点头:“大祭司阁下说的再正确不过,我手里这本是前两天从商铺里买来的,质量一般,八枚银币,比起神庙用于传播神典用的可差远了,当时我就想,神庙传播神典,那得花多大的本钱呐?” “伍莱,传播神典,是神庙的职责,怎么可能像商人那样计较成本呢?”米高扬虽还蹙着眉,眸中却已掠过了一丝期待。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占用了神庙的大部分收入,另外,羊皮纸这么贵,毕竟也限制了神典的传播速度、范围,试想想,如果塞内卡城内人手能有一本神典,每一个人都能熟读神典里的故事,知道行善、献贡,那么神对世人的统治,想必也会容易并且牢固许多。”伍莱一脸笑眯眯的说道。 神对世人的统治?这也只能在嘴上说说罢了,不过若是能做到人手一本神典,献贡却是真的会增加不少。米高扬忖道。 “当然,大祭司阁下或许考虑的只是如何让民众沐浴神恩,但我想,如果大祭司阁下能在塞内卡城做到这一点,你在神殿中的地位,必然会拔高不少,因为,你做到了前人没有做到的事,因为,你让神恩的光芒照耀了整个塞内卡城邦,你必然因此受到神殿更大的重用。”伍莱接着说道。 “可是那得一大笔钱。”米高扬脱口说道,伍莱刚才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实施不起,事实上,神殿现任的三大红衣神官中就有一人是凭借着这个实现了晋升,但这位红衣神官也为之耗掉了积累了数十年的财富。塞内卡城里若要实现人手一本的话,至少需要耗时数年,花费也绝对要超过五百万枚银币——这可是只有贵族会议里的大贵族才支付得起的。以塞内卡神庙的平均收入计算,再积累二十年怕也不够,更何况,神殿明文规定,大祭司能调用的部分只占神庙收入的两成,,而这两成还包括了神庙修缮、举办仪式典礼、传播神典的费用,其余的八成则需要上缴给神殿。 “我伍莱格林多,可是大祭司阁下最真诚的伙伴。”伍莱笑盈盈的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米高扬,“即便是阿蒙神降下的启示,也绝对会选择与你分享。” 米高扬将本子掂了掂,翻开,双眸里的神采在疑惑与炽热之间转换了好几次后,视线移向了伍莱的脸,声音里多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伍莱,它的造价是多少?” “不足羊皮纸的两成,若能得到大祭司阁下的慷慨援手,成本还能再低一些。”伍莱微笑答道。 “它的原料是什么?”米高扬问道。 “不,不,不,大祭司阁下,阿蒙神的启示里可是嘱咐我一定要保密的。”伍莱冲着米高扬挤了挤眼,心说这可是高度机密,若不是眼下咱势单力薄还得靠你帮衬,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你,你就知足吧。 好小子,居然敢用启示做借口。米高扬在心里这么想罢,略微沉吟,说道:“既然是阿蒙神的启示,那么我也就不问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说吧,除了需要我做的事以外,把我能够得到的也说一说吧。” “我要挨着磨坊的那片河岸,至少,要有一千五百肘长,宽四百肘……”伍莱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你要求的太多了。”米高扬果断的说道。 “一点都不多,我想大祭司阁下或许还没来得及计算出这种东西的前景。”伍莱说道,“它不仅能给我带来利润,也能让大祭司阁下在两年以内实现塞内卡城邦的神典全覆盖,如果大祭司阁下愿意加入这项买卖的话,我保证,银币,将源源不断的进入你的钱柜里,而不是进入神殿,有了充足的资本,你便可以去争取下一次的红衣神官职位,当然,这个资本的意义,不会仅仅体现在钱这一点上。把地交给我,为我提供足以遮挡所有窥探的庇护,以及适当的财力支援。” “财力支援?”米高扬瞪大了眼睛。 当然要你掏钱了傻瓜,你以为每次都能白拿呀。伍莱一边在心里这么嘀咕着,一边微笑着回答道:“那当然,以我目前的家底,还不足以独立支撑,其实也不算多,换算成金币的话,大祭司阁下掏一千枚就行了。” “一,一千枚金币?!你疯了吗?”米高扬差点跳了起来。 伍莱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果拒绝这个伟大的机会,那才叫疯狂呢。” 好一会儿后,尘埃落定,结果跟伍莱预想中的一样,米高扬只同意“支援”八百四十枚金币,并且只能先支付一百枚金币,但伍莱期望中的那块河岸却是顺顺当当的到手了——米高扬以神庙的名义与他签订了一份长达三十年的租赁契约,每年的租金一百二十枚银币。 走出神庙时,伍莱的怀里多出了一百枚金币,心情也异常的好。候在神庙外的高更见他一脸笑意的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伍莱少爷,你与米高扬大祭司之间的洽谈还顺利吗?” “不顺利的话,我还笑得出来吗?”伍莱反问道。 第十二章 纸坊(下) 从米高扬那里拿走了一百枚金币后的第三天,高更奉命从各处庄园雇来的四百名奴隶汇聚到了磨坊边的河岸,搭建工棚,垒砌灶台。 在这之前,除了修缮神庙、城墙以外,塞内卡城里还从未有人会一次性的调用到这么多奴隶,于是,这又成了塞内卡城的新闻,也让伍莱再度名声鹊起。 在高更率领的十名奴隶工头的监督下,河岸这片原本归属与神庙的玉米地每天都在发生变化,随着运送大石块的牛车往来于采石场和河岸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河岸边的石墙也在不断增长、增高、增厚。 开挖沟渠,建设栅栏,平整地面,修建房屋……四百名奴隶日以继夜的忙乎着,因好奇而围观的居民却越来越少,因为在围墙到达了一定的高度之后,他们也看不到什么了。 很快,大量的木料也与塞内卡城里的优秀木工来到了这儿,他们住在围墙里制作门窗、网格以及一些长方形的框架,在他们把这些长方形的框架做好后,一些因为手巧而被特别挑出来的奴隶便会在框架的底部上缠绕在油料里浸泡了很久的细麻绳,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在制作筛沙子用的网箱。 期间,伍莱邀请米高扬去工地参观了两回,每回回到神庙后,米高扬都会一边肉疼一边不安但同时又满怀憧憬的从钱柜里数出一百枚金币,然后让庞贝送到伍莱手里。 一个半月后,工地上的奴隶减少了一半,四套比磨坊所用的略小一些的石磨被趁夜送进了工地里,当它们被推进各自的目的地并安装完成后,伍莱亲自锁上了这四间连片房屋的大门,然后,把钥匙丢给了高更。 在他这么做时,涅普顿正在白石楼的奴隶房间里认真的给新买来的十二名年轻奴隶上课,课程的内容包括操作石磨和粉碎、筛选原料,以及均匀碾压和晾晒,这些课程不是涅普顿的专利——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是伍莱手把手的教会了他。 又一个月过去后,伍莱从米高扬那儿拿到了第四个一百枚金币,当他把其中的六十枚交给高更让他去给工匠和庄园主们结算最后一笔工钱时,高更很认真的提出了建议:“伍莱少爷,既然我们养了八头骡子,那么为何不干脆多养一匹呢?如果那样的话,伍莱少爷就可以乘坐骡车往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步行了,请原谅我的冒昧,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木匠们为了感激你的慷慨,在临走前悄悄的用木料中最好的部分给你做出了一架车,临走前,他们委托我转告伍莱少爷说,希望能够看到伍莱少爷乘坐着他们制作的车,那将是他们的荣幸。” “噢?还有这事?”伍莱蹙了蹙眉,“一匹骡子多少钱?不,我是问一匹马。” “战马的价格通常在三十枚金币以上,普通的壮年拉车力马则是骡子的四倍,大约六枚金币。”高更答道。 “唉,一匹马居然能抵好几个奴隶的价格。”伍莱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木屑,一边吩咐道,“你去一趟神庙吧,找庞贝祭司,让他转告米高扬大祭司,就说我需要他援助一匹拉车力马。” 高更一怔,连忙说道:“这样不好吧伍莱少爷,大祭司阁下可是阿蒙神的使者。” “让你去你就去,反正神庙的马有富余,又不用让大祭司自己掏钱。”伍莱说罢后将身子一转,走向了存放滤网的仓房。 “对方可是大祭司呀。”高更小声的嘀咕着,一边往大门走去。 翌日,涅普顿率领着十二名奴隶搬进了被伍莱口中的纸坊,旋即,一场现场实习开始了。 在伍莱的注视中,涅普顿趾高气扬的抱着胳膊,不断在十二名奴隶所在的工作间往来奔走、检查、呵斥。 “笨蛋!要把骡子的眼睛蒙好它才会原地转圈走!” “混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蒙脱石一定要碾到最细!” “你的动作太慢了!你的早餐跟着你的大便一起进到了你的脑子里是吗?” “傻瓜!大傻瓜!虽然都是白色,但这堆是蒙脱石!那堆才是高岭石!” “笨蛋!瞧你干了什么?!麦秆碾成这样你也敢往水池里丢?!你的皮痒痒了吗?” 高更瞧着有趣,同时又有些好奇,见伍莱笑眯眯的心情颇好,便试探着问道:“伍莱少爷,这些东西就能造纸了?” “当然。”伍莱答道。 “那这蒙脱石和高岭石的作用是什么呢?”高更又问道。 “高更。”伍莱侧脸看向了高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这是秘密,阿蒙神的秘密,我已经答应了米高扬大祭司,如果是我的人把这个秘密说了出去,我便把他丢在石磨下碾压成一堆肉浆。” 高更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连忙表态道:“对不起伍莱少爷,我不会再问了。” “这样的秘密是需要严格保守的,除了忠诚以外,我还需要至少四名守卫。”伍莱将视线移向了浸泡池,“高更,一会儿陪我去一趟神庙。” “好的,伍莱少爷。”高更点了点头。 …… 二十天后,纸坊造出了第一批纸,其中的一百张在裁剪整齐后被充作纸样,由高更扛进了白石楼,恭敬的送到了伍莱面前。 伍莱逐一检查完纸样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里,一群奴隶能在自己这个半拉子的教授下把纸做到这种程度,却也差不多,至少,这些纸虽然有些泛黄,但它的细腻度、柔韧度和光滑度都已经达到了伍莱的预期。 “套车,带上这些纸样。”伍莱理了理袖口,“送我去神庙。” 也该到了收取尾款的时候了。伍莱脸上浮起了笑容。 见到这叠大纸时,米高扬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自控的狂喜。 “这,这就造出来了?”米高扬仔细的抚摩、检查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为了早一点造出来,我可是连着两个多月都没休息好了。”伍莱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疲倦,有气无力的提醒道,“还有很多尾款都还没结呢。” “我知道,我知道。”米高扬口里虽这么说,视线却依旧迷恋的附着在这叠纸上,“产量怎么样?还有,你定好价格了吗?” “每天平均能生产出五十张,每一张裁剪好以后的长度是六肘,宽度是四肘,相当于三个羊皮纸本子,但与羊皮纸比起来,它毕竟更容易损坏,所以,我建议这每一张的价格就定为两枚银币,你觉得怎么样?”伍莱试探着问道,虽然一早便存了居奇的心思,伍莱还是有些不敢让价格往上再走,这些纸张看上去虽好,但其质量却不能跟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个年代相比,充其量,也就是漂白、压光过的草纸,单以成本论,这一百张纸张造出来的耗费也不过两枚银币而已。 “两枚?”米高扬蹙眉沉思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它们的成本在一枚银币左右,对不对?” 伍莱一愕,心说你是从哪儿套来的函数公式呀,嘴里却已经给出了答案:“大祭司阁下果然智慧超人,它们的成本确实在一枚银币左右,准确点来说,十张纸的成本是九枚银币。” “那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每卖出两张,我便能分到一枚银币的利润,对吗?”米高扬的手离开了纸。 “正是如此,但在正式量产之前,我得先把欠那些货商的钱结清,而且,很多贵重的原材料已经在这次的试制中用光了。”伍莱一脸认真的答道。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把剩下的那些金币给你,不过得先扣除你委托我代购四名守卫的款项。”米高扬笑盈盈的说完,右手再度按在了纸叠上,口吻再度亲热了不少,“伍莱,你一定是阿蒙神的幸运儿,我为自己能够结识你感到高兴,另外,就像你说的,这种纸是因为阿蒙神的启示才造出来的,所以我很坚定的认为,它既然来源于神,就只能放在神庙里向人们开放。” “开放?大祭司阁下,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伍莱一脸茫然的问道。 米高扬清了清嗓子,哈哈一笑,说道:“你也说了,十张纸的成本是九枚银币,而我是你的合作伙伴以及出资人,享有利润的一半,那么不妨这样——你的纸坊生产出的所有纸张全部交到神庙来,每一百张,神庙便付给你一百四十枚银币,怎么样?” 原来你也想玩垄断呀?伍莱忖罢,脸上浮出了喜悦的神情:“太好了,这正是我期待的,它的出现本就是一个神迹,来源于神,又归于神,再贴切不过。” “伍莱,你可得保证所有的纸张都必须送来呀。”米高扬心里一喜,趁热打铁道。 “不,除了我私人自用的除外,但我保证,只是自用。”伍莱说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为了制造的顺畅,神庙得保证做到收货付钱,不能拖延呀。” “这个绝没问题。”米高扬哈哈一笑,爽快的答应了。 “好,今天的这一百张纸,就当是大祭司阁下这位出资人的纪念品了。”伍莱笑着说道。 “伍莱,你太客气了。”米高扬心里更高兴了。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对吗?”伍莱嘻嘻一笑,说道。 “对对对,你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那些金币,说实话,看到付出有了回报,我的心情很不错。”米高扬笑道。 “彼此彼此。”伍莱点头,心说我还比你更高兴呢。 一会儿后,伍莱拎着个皮袋子走出了神庙,里面装着整整三百枚金币,足足三百舍客勒,那分量可不轻。 唉,科学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呀,这也赚得太容易了。伍莱一边走向候在马车旁的高更,一边在心里忖道。 “伍莱少爷,我来帮你吧。”高更迎了上来。 伍莱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高更,买下格林多庄园需要多少钱?” 高更一愕,认真一瞧伍莱的表情不似开玩笑,便犹豫着摇了摇头:“伍莱少爷,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西蒙主人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整个格林多庄园至少值好几千枚金币。” “他那是在吹嘘呢。”伍莱撇了撇嘴,把皮袋子递给了高更,在他眼里,格林多庄园那些房子啊地啊什么的可不值这么多。 是夜,白石楼和纸坊里的奴隶们都获得了一磅肉干作为奖励,高更的奖励则是一枚金币。在白石楼和纸坊里一片欢喜的时候,塞内卡神庙大厅里,米高扬一脸威严的向召集来的祭司们展示了那叠纸,然后说道:“阿蒙神的神恩又一次沐浴了塞内卡,你们看到的这种纸,它的名字,叫‘仁慈的馈赠’,因为它的出现,可以让更多的羊羔免于杀戮,可以让神典传播的更远、更彻底,也可以让所有需要用到纸的人,不再埋怨价格…… 第十三章 护卫奴隶 米高扬在塞内卡神庙推出的纸张销售手段让伍莱有些咋舌,因为米高扬除了把每张的价格提高了半枚银币外,还定出了每天只销售纸坊产量的八成,并且每位购买的人每天只能购买两张的限制。 他还挺能的呀。伍莱在心里笑着说道。 半个月后,纸坊的日产量达到了六十张,米高扬的日收益也随之超过六十枚,就在他喜滋滋的数着银币憧憬未来时,白石楼里,伍莱等了很久的护卫奴隶也到了。 转送护卫奴隶来到白石楼的是庞贝,送别他后,伍莱转身走进了会客厅,旋即,让高更把四名护卫奴隶分别叫了进去。 第一名走进去的护卫奴隶是一名肌肉健硕的中年汉子,额头上有着两道难看的疤痕。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伍莱板着脸问道。 中年汉子恭敬的行了个单膝礼:“主人,我的名字叫马龙,三十五岁。” “你原来是角斗士?”伍莱又问道。 “是的,主人,我的角斗士生涯结束在雅克城,在那之前,我去过很多地方,不过在雅克城待得最久,差不多有四年,在来到这儿之前,我一直担任庄园护卫。”马龙答道。 “为了让你来到我这儿,我费了很多心思,所以,你得保证你对我的绝对忠诚。”伍莱说道。 “我能保证,主人。”马龙答道。 “说说看,你的角斗士生涯为什么会结束?”伍莱问道。 “因为我被双剑斗士海克鲁打败了,主人。”马龙低下了头。 “海克鲁,就是那出生在亚述城,号称价值万金、战无不胜的角斗士?”伍莱倒也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他,主人。”马龙答道。 “好吧,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跟你来的还有三个人,你对他们中的谁更有好感一些?”伍莱问道。 马龙很快便给出了答案——黑瓦。 于是,黑瓦第二个走进了会客厅,他刚满二十岁,与马龙一样有着健硕的肌肉,同时,他还曾经是马龙的学生。 第三个走到伍莱面前的是一名瘦高俊俏的男子,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得像是个女人,眼神在坚定中带了一丝忧郁,在看向伍莱时,忽然掠过了一丝不屑。 “你的名字。”伍莱皱起了眉头。 “雅诺布尼。”瘦高个答道。 “布尼?这是一个姓,你只是一名奴隶,怎么有资格使用姓氏,并且还在主人面前提起!”伍莱身后的高更大声说道。 雅诺布尼扫视了高更一眼,没有吭声。 “雅诺,给我跪下行礼。”伍莱冷声说道。 “我是一名角斗士,我的身价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要高。”雅诺布尼看向伍莱的眼眸里,多出了一丝得意,“我可以称呼你为主人,也可以为你效力,但是,我拒绝行下跪礼,因为我是胡利特人,而且还出生于贵族门楣……” “闭嘴!”伍莱的声音忽然异常平静起来,“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名奴隶,即便你的身价高于他们三个,即便你的格斗技能足以打倒他们三个,在你没有让我看到你的忠诚和温驯之前,你,雅诺,就是一名愚蠢的奴隶,连为我端一盆洗脚水都不配。” “你竟敢用这么恶毒的词汇侮辱一名胡利特贵族?”雅诺布尼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狠辣,“即便是我的上任主人,也对我礼遇有加,而你居然敢羞辱……” “闭嘴,看来,你真的忘记了你的身份。”伍莱站了起来,嘴角抹过了一丝戏谑,“你想对我动手?杀了我?你敢吗?” “我有何不敢。”雅诺布尼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我不对小孩子动手,你这儿留不住我的,把我送回去吧,那样对你对我都好。” “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来到这儿。”伍莱在高更的阻止声中往前迈了两步,说道,“我也不想再看到你,顺便提醒你一句,你弱爆了。” 雅诺布尼皱眉。 紧接着,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伍莱眼眸中忽然绽放的光芒。 “喀喇”——在吃痛栽倒之前,他听到了膝盖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非常抱歉,我知道你很诧异,也为你突如其来的残疾而表示抱歉,奴隶。”伍莱退开了两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扭头对高更说道,“把他还给米高扬,告诉他,这名奴隶我很不满意,如果他找不到替代者,就把钱还给我。” “好的主人。”高更连忙点了点头。 “拖出去,然后叫下一位进来。”伍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特别不喜欢动手,真的,那样会显得我很粗鲁。” 听到这句话时,雅诺布尼捂着小腿骨已经刺出了皮肉的右脚,咬牙忍痛,眼眸里闪现出了愤恨的光芒。 片刻后,第四名护卫奴隶走了进来,他的名字叫古墩。 …… 伍莱期望的震慑效果达到了,那三名新来的护卫奴隶没有任何一人敢对他生出不敬之心,因为他们通过雅诺布尼的惨状领教了伍莱的狠辣,而且还生出了这样的一个猜疑——在这幢宅院里,一定隐藏着一位高手。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那自称雅诺布尼的雅诺布尼没有也没来得及对受伤的过程吐露半个字。 可就在他们为此有些感到不安时,伍莱的赏赐由希波交到了他们的手里——崭新的衣物、靴子、护甲和兵器。 “主人说,他允许你们随时穿戴这些,因为你们值得信任。”希波微笑着说道,“主人还说,白石楼欢迎你们。” 马龙三人面面相觑,旋即郑重的接过了衣物和兵器,在亚述领地里,只有最被主人信任的护卫才能时时刻刻佩戴兵刃。 希波刚刚离开,涅普顿便板着脸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原地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希波会给你们添上主人的徽记。” 马龙三人同时点头。 下午时,刚纹好徽记的马龙三人迎来了更大的惊诧——高更转告说,主人要与他们共进晚餐。 惊诧是有原因的,因为无论是马龙、黑瓦还是古墩都知道,奴隶只有符合特定的条件才能被允许与主人共进晚餐,譬如为主人立了功,又或者,在去为主人办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前。 “一定是这样。”黑瓦这么说时,马龙和古墩都读懂了他的意思。 可当三人颇有些惴惴不安的在餐桌旁坐下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与主人伍莱一同就餐的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那名叫希波的女奴和他的儿子希埃,而且看希波和希埃坦然自若的样子,必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用餐方式。 “吃吧。”伍莱看出了三人心里的波澜,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用餐时有人陪着,那样我的胃口都会好一些的。” “谢谢主人的恩赐。”马龙三人齐声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扬了扬右手里的物事:“你们最好习惯于用这个,这个叫筷子,灵活的使用它对你们有好处,起码你们可以不用忍受手指间的油腻,另外,你们的筷子只能用于自己的餐盘,我可是个讲卫生的人。” “遵命,主人。”三人又齐声答道。 “桌上的食物可以随便吃,但不包括酒。”伍莱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我这两天打算再买十二名年轻奴隶,其中的八名将成为你们的下属和学生,我希望,你们能给我打造出一支有点样子的卫队来。” 黑瓦和古墩连忙点头,马龙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主人,需要他们参战吗?” “不用,就是看家用的。”伍莱哈哈一笑,说道,“我虽然是独立贵族,但我还未成年呢,所以,还不需要应征参战。” 伍莱与马龙等人边吃边聊时,米高扬正用一块手帕捂着口鼻,一脸嫌憎的看着靠坐在神庙廊柱边的雅克布尼。 “仁慈的大祭司阁下,请把我送回亚述城吧,我之前的主人一定会付给你丰厚的报酬的,我保证。”雅克布尼央求道。 “你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之前的主人还会器重你吗?”米高扬呵斥道,“你让我损失了许多枚金币,你这个傻瓜,那可是一笔不少的钱。” “大祭司阁下,我保证一定会加倍偿还给你的,如果你能再发发慈悲,把我送回胡利特领地的话,我愿意给你二十倍的酬谢。”雅克布尼说道。 “二十倍?很诱人的数字。”米高扬冷笑道,“但你以为我堂堂一名亚述大祭司,会作出与宿敌勾结的蠢事吗?你别做梦了,你得罪了我的朋友伍莱格林多,就等于得罪了我。” 雅克布尼语塞。 “打断他的另外一条腿,然后随便卖出塞内卡城邦就行。”米高扬离开时,对侍立在一旁的两名神庙杂役吩咐道。 雅克布尼的瞳孔顿时缩紧。 翌日,伍莱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进了奴隶市场。中午时分,三名奴隶贩子把十二名奴隶送到了白石楼里,高更奉命从其中挑出了四名,然后把其余的八名连同马龙三人送进了纸坊。 午餐过后,四名被留下的奴隶被一起叫进了伍莱的健身室,当他们走进房间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脸严肃的伍莱和他身后巨大的黒木板。 “白石楼的规矩,想必高更管家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在这儿我也就不再重复。”伍莱说道,“把你们叫来这儿,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适合成为我的助手,与我一同完成一个伟大的事业,这个事业,源于神的启示,也是你们迈向自由最好的途径,我承诺,在你们的工作能力完全符合这项事业的要求,并且认真的工作到一定的年限时,我会赐给你们自由,这个年限不久,十年而已,现在,你们告诉我,愿意接受我这个承诺吗?” “愿意!”四名年轻奴隶激动的喊道。 “非常好!”伍莱点了点头,“就坐在地上吧,现在,开始认真听课。” 四名年轻奴隶连忙在地上坐了下来。 “未来的五天里,我采购的第一批松烟将运来塞内卡,它的加工办法是……” “……石墨的粉碎,是很重要的一环,它的细腻程度,决定了成功还是失败……” “……樟脑、藤黄的效用是防腐、防皱、除臭……” 第十四章 风波(一) 高更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纸坊建成后,还有近三成的区域是闲置着的,而且,这片区域明显是与纸坊分开的,因为,它与纸坊之间隔着一堵有着两扇小门的围墙。 高更绞尽脑汁都猜测不出这片区域的用途,一直到伍莱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 “这里,将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印刷坊。”伍莱当时这么说道。 印刷?什么意思?高更没能听懂这个音译词。在他谦恭的询问过后,伍莱说:“只不过是又一个赚钱的行当罢了,高更,我父亲在世曾夸赞过你,说你小心谨慎、从来不乱问乱说,希望你能对得起他的夸赞才好。” “我会的,伍莱少爷。”高更连忙点头,他明白,伍莱是在提醒他。 很快,高更便知道的更详细了,在伍莱把那片区域里的六间大房子分别命名为制墨间一号、制墨间二号、制版间、雕刻间、印刷间一号和印刷间二号以后。 那四名在白石楼里跟着伍莱学习了整整一个月的奴隶成为了这片区域的主角。 当看到这四名奴隶在制版间里开始的第一项工作时,高更终于想起了这四名奴隶最大的共同点——他们都识字。 古墩带着两名奴隶随即进驻到了这片区域里,从他们踏入的那一刻开始,除非获得伍莱或者高更的允许,否则是不能走出来的,同样,其他任何人未经允许,也无法踏入其中一步。 是夜,伍莱给高更开出了一张采购单,上面有麝香、冰片、雌黄、犀角、珍珠以及一些通常用来染布的颜料。 “明天去各家商铺转一转,问问这些货品的价格,但不要真的买,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需要这些东西而已,知道的商铺越多越好。”伍莱吩咐道。 “我懂了,伍莱少爷。”高更接过了采购单。 “顺便买点粗皮子回来,让希波再给我缝两个沙包。”伍莱伸了伸懒腰。 高更一边点头,一边汇报道:“伍莱少爷,傍晚前,格林多庄园捎信过来说,希望明天你能去一趟,说是有事商量。” 伍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虽然对莉亚夫人和蒂娜没有什么好感,但埃顿怎么说也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而且在与酒鬼父亲临终前的一次交谈中,他也做出了照顾好埃顿的承诺。 希望不是借钱或者什么别的才好。伍莱忽然胡思乱想起来。 第二天下午,伍莱的马车直接驶进了格林多庄园,身后的庄园大门刚刚关上,伍莱便遥遥的看见了等候在主楼门前石阶上的蒂娜和几名侍女。 伍莱跳下马车时,蒂娜一脸微笑的迎了上来:“伍莱,好久不见。” 伍莱同样报以了微笑。 走进格林多庄园的会客厅里时,伍莱略微蹙了一下眉,因为会客厅里除了莉亚夫人和她的弟弟昆汀外,还有一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男子。 莉亚夫人笑盈盈的站了起来:“伍莱,你回家来了,你的运气真不错,安民官多吉大人恰好在格林多庄园作客。” 原来他就是安民官多吉呀。伍莱一脸微笑的冲着这名秃顶胖子行了个半俯身礼:“能在格林多庄园见到多吉大人,惊讶之余,也非常荣幸。” 多吉哈哈一笑,攥了攥左手里象征着安民官权利的铜手杖,说道:“伍莱格林多,当我听到你的年纪时,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我从未想到,一名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大的成就。” “谢谢多吉大人的夸奖,我做的那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伍莱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恭敬一些,自己是贵族没错,但能够成为官员的都是贵族,而且,还是那种背景深厚家底十足的贵族才能够成为官员,安民官虽然权限小于保民官,但是排序却仅次于执政官安东尼,以伍莱现在的能耐,还远远没有小觑他的资格,要想给多吉冷脸看,塞内卡城邦里除了执政官以外,怕也只有米高扬了。 “坐吧。”多吉对伍莱的印象不错,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这句“坐吧”倒也有些反客为主的嫌疑。 伍莱坐了下来,一边微笑着与昆汀打招呼,一边思忖多吉和昆汀出现在这儿的缘由,他可不相信这只是凑巧。 果然,侍女刚把果盘送到伍莱身边,昆汀便笑着开了口:“伍莱,听说你磨坊的生意不错呀。” “承蒙神庙的照顾,还过得去吧。”伍莱答道。 “纸坊呢?”昆汀笑着问道。 “一般吧。”伍莱脸上笑意未减,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二位八成是冲着纸坊来的。 “明说了吧,多吉大人仁慈慷慨,很喜欢交朋友的,在听说被神庙命名为‘仁慈的馈赠’的那些纸张产自你的手中后,对纸坊这个新行当特别感兴趣,说是如果能够让亚述领地的其它城邦也能获得‘仁慈的馈赠’,那必然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伍莱,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昆汀脸上写满了得意和期待。 大把的赚钱当然是一件美妙的事了。伍莱在心底忖罢,笑着说道:“昆汀舅舅,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非常遗憾,‘仁慈的馈赠’来自阿蒙神的启示,它只能归属于神庙,至于让亚述领地的其它城邦也能够获得‘仁慈的馈赠’这件事,米高扬大祭司已经着手开始了,你知道我的年纪,所以,这件事是我无法主导的。” 伍莱直截了当的拒绝让昆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也让多吉脸上的笑意霎时收敛。 在多吉扫视了自己一眼后,昆汀与伍莱对话的声音森冷了几分:“伍莱,不要拿米高扬来说事,我知道那所谓的‘仁慈的馈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的最大用途不过是替代羊皮纸罢了,制造出它的原材料无非就是麦秆,稍微花点心思,谁都能仿制出来。”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伍莱微笑着摊开了双手,如果对方不触犯自己的利益,他自然不愿树敌,但若是对方想在自己不情愿的前提下夺食,那么得罪也就得罪了,大不了,想办法平衡就是了。 多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在冷冷的看了伍莱一眼后,他不耐烦的把脸侧到了一旁:“昆汀,告诉他。” “好的,多吉大人。”昆汀谄媚的说完,看向伍莱的双眸里多出了一丝恼怒,“伍莱,塞内卡城邦今年的麦秆已经全部被多吉大人和格林多庄园预订一空,通往周边城邦的路口只要多吉大人一声令下,一根麦秆都进不来,而且以多吉大人在塞内卡城的地位,你即便是把价钱提高一倍也不会有人愿意出售给你的,我想,你也不想坐视你的纸坊因为没有原材料而停止产出吧?作为你的长辈,我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目光扫过多吉眸中的得意时,伍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莉亚夫人:“噢,我可怜的继母,我猜想,是你的无知引起了多吉大人的误会,麦秆?原料?哈哈哈哈,我之所以当初愿意花三百枚银币从格林多庄园里拉走三百牛车的麦秆,是因为看在我同父异母弟弟埃顿的面子上,不想让他的母亲,因为担心格林多庄园新年宴而发愁,换句话说,这只不过是一次变相的赠予,为了我的弟弟,仅此而已。” 伍莱的目光看向了多吉:“尊敬的多吉大人,麦秆在纸坊里的唯一用途,就是用来引火,如果你不相信,随时欢迎参观,当然,如果我的昆汀舅舅执意要让我购买不到麦秆作为引火物的话,我不介意更换一种。” 制作纸张的原料多了去了,芦苇、麦草、玉米杆、亚麻、桑皮、棉花、棉短绒等统统可以,伍莱才不相信对方能把这些全部都给买光。 多吉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伍莱斜睨了不安中的莉亚夫人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弟弟昆汀奉劝我的话我非常愿意转赠给你,另外,再奉送一句,不要把我的仁慈当成没有底线的宽容。” “伍莱……”昆汀欲言又止,伍莱却已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多吉大人,不管怎么样,能与你见面都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唯一的遗憾是,你似乎信任了一位不该相信的人,告辞。”伍莱微微一笑,径直转身离开,连莉亚夫人的呼唤也没有理睬。 走出主楼的大门时,伍莱脸上的怒意终于显现了出来。 “立刻送我去神庙。”钻进马车后,伍莱沉声对驾车的高更说道。 高更一怔,手中的马鞭旋即抽在了马臀上:“驾!” …… 听完伍莱的诉说,米高扬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伍莱,你果然还是个小孩,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的造纸术,是属于神殿的,神殿早已知会了元老院和贵族会议,放心吧,亚述领地内没有人敢仿制的,你应该知道,在实际掌握着亚述领地所有事务的元老院里,神殿可是占据了过半的席位,由一百二十五名贵族组成的贵族会议中,拥护神殿的贵族也占了多数,你今天来的正好,我恰好有事跟你谈呢。” “我现在可没心情。”伍莱也摇了摇头,“那个叫多吉的怎么说也是一个安民官,我今天算是得罪他了,但那也是为了维护神殿的利益。” “放心吧,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的作坊都有神庙颁出的庇护令,没有神庙和你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米高扬笑着说道。 “大祭司阁下,我现在跟你谈的就是正事,就像你所看见的一样,我就是个小孩,能够在塞内卡城安民官的面前强硬一次就很不错了,在你没有给我提供更多的庇护让我安心之前,我绝不会有任何心情去讨论其他事。”伍莱说道。 “伍莱,你可不是一般的小孩,依我看,你的身体里可住的是一个成熟、睿智的灵魂,别跟我玩这些小把戏了,直说吧,你这一次要我提供什么样的庇护?”米高扬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可以,我要让多吉看到我时恭恭敬敬的行礼。”伍莱答道。 “那不可能。”米高扬被逗得开怀大笑起来,“你这想法太幼稚了,多吉虽然是个杂碎,但却是个高级的杂碎,恭敬行礼?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便是对我行礼,他的心里也不见得一定恭敬,伍莱,你的要求很幼稚。” “大祭司阁下,我猜得出你想跟我谈的一定跟造纸术有关,而且我也相信以阿蒙神对我的眷顾,能用最快的办法满足你和神殿的要求,可这至少需要一个交换条件吧,这也是我应得的,不是吗?”伍莱问道。 米高扬沉吟了好一会儿,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另外,你也猜的很准确,我要与你谈的,正是造纸术,前些日子,为了保证你我的利益不受觊觎,我把造纸术的事上报给了神殿,昨天傍晚,亚述神殿的信使赶到了塞内卡,把圣黎安大神官的亲笔信交给了我,在这封信上,大神官慷慨的赞扬了我,同时也提出了一些要求,包括把完整的造纸技术归于神殿,也特别指出,要给予你奖励,以便使你更好的为神殿服务,也就是说,如果你对将造纸技术进献给神殿没有疑问,你便可以获得这个奖励,在你进来之前,我正在思忖给你的建议,既然你觉得多吉成为了你的威胁,那么,我的建议是向神殿提出,让你成为大神官的门徒。” “门徒?”伍莱蹙了蹙眉。 “这只是个名头,但很管用,你不仅可以免税,还可以直接免除一些轻罪,比如打伤平民什么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了这个名头,多吉这样的人便不会来滋扰你了,因为大神官的门徒,其实就代表着神圣。”米高扬答道。 “这位圣黎安大神官的门徒多吗?”伍莱又问道。 “不多,据我所知,全亚述领地不过四十来人,获得的方式多种多样,但每一个人都备受尊崇。”米高扬顿了顿后,补充说道,“不过有两点我必须说明,其一,成为大神官的门徒后,便不能担任官员了,其二,若是犯了重罪或者是亵渎了阿蒙神,门徒称号将被取消……” “对不起,我拒绝。”伍莱打断了米高扬的话。 第十五章 风波(二) “大祭司阁下,我必须拒绝。”伍莱解释道,“不可否认,门徒的头衔非常有诱惑力,但实际上,它同时也是一副代表着平安的枷锁,戴上了它以后,我伍莱格林多此生的目标便只剩下赚钱了,我不希望这样,我渴望驰骋疆场,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能被亚述人世代传诵的英雄,那才是一位贵族存在的意义。” “伍莱,你的志向让我很佩服,但这个奖励却是神殿能给出的最高荣耀,相信我,若是我们不争取这个,神殿顶多赐下一笔不多的钱,按例,不会超过一千枚金币。”米高扬提醒道,“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塞内卡城,多吉却不一样,他的家族已经在塞内卡生活了上百年,并且还会继续生活下去。” 伍莱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相信大祭司阁下的前景是一片光明,同样,我也相信大祭司阁下日后荣耀加身时,不会忘了我伍莱格林多,正因为如此,当初的我,才选择向你要求庇护,也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不要这个门徒称号,大祭司阁下,亚述神殿的影响力正在日益缩减,贵族会议能够施加给元老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塞内卡城也还罢了,但是在其它大城邦里,有权有势的贵族们拥兵自重,不断侵蚀、瓜分原本该归于神殿的利益,不断做出挑战神殿底线的事,可是,神殿为此做出了什么反击没有?没有,神殿在退让,贵族会议步步紧逼,神殿便在步步退让,为什么会这样?理由很简单,这些贵族们感受不到阿蒙神赋予的荣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珠宝、金币、房产、田地、奴隶,他们觉得,物质,更能让他们愉悦。”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虔诚的信仰着神祗,因为若是没有他们,我便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伍莱盯住了米高扬的双眸,“大祭司阁下,神殿,只有在与我有着同样心念的贵族的维护下,才能永远立于亚述的巅峰,而我,则需要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登,攫取财富、兵甲、职位,雄霸一方,这样的我,才能在神殿需要我的时候,为了阿蒙神的荣光而战!” “伍莱。”米高扬的眼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请告诉我,是谁培养的你?是你的父亲吗?” “不。”伍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阿蒙神,大祭司阁下,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能绝对的肯定,我,与你一样,是阿蒙神委派到亚述的使者,比喻来说,如果祭司是雨露,那么,我,伍莱格林多,便是阿蒙神的鞭。” 鞭?我怎么能说自己是“鞭”呢?伍莱一脸严肃的愕了一瞬,连忙补充了一句:“惩罚异端和不敬的雷火之鞭。” 米高扬愕然,今天的伍莱给他的除了惊讶以外,竟然还有一些钦佩和一丝隐约的畏惧。 伍莱一脸冷漠的转身离开,不过,他把一小叠纸放在了椅子上:“大祭司阁下,若我不是阿蒙神委派的,凭我的智慧,亚述领地的大贵族也会争相结交的。” 米高扬蹙了蹙眉,拾起了椅子上的那一小叠纸,缓缓摊开,旋即,他又一次的愕住了。 “难道,他真的是……”米高扬自言自语道。 翌日,塞内卡城爆出了一件大新闻——昨晚,大祭司米高扬领着神庙里的十二名祭司去了正在举行宴会的执政官官邸,当着执政官大人以及众多与宴贵族的面斥责了安民官多吉,并警告说任何人都不允许干涉神庙的所有事务,旋即扬长而去,连执政官安东尼的挽留都不予理睬,安民官多吉一直到宴会结束时,脸上的尴尬表情都还没有褪去。 “这个米高扬,还不赖。”从高更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伍莱撇了撇嘴,说道。 高更一愕,心说伍莱少爷居然敢直呼大祭司的名讳,这,这也太大胆了吧? “高更,让希波准备点果子酒水什么的,立刻。”伍莱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吩咐道。 “好的,伍莱少爷。”高更一边答话,一边在心里嘀咕道,早餐刚过不久,少爷准备酒水干什么? 一小会儿后,高更明白了。 神庙大祭司的到来让白石楼里的奴隶们在震惊之余,对主人伍莱的敬仰和畏惧也再度拔高了一大截,不过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的主人跟大祭司聊些什么,估计这种敬仰和畏惧还能再往前蹿一蹿。 当然,他们是无法知道的,因为伍莱和米高扬会谈时,没有第三人在场。 “伍莱,为了你,我当众叱责了多吉,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还在塞内卡,他绝不敢再靠近你了。”米高扬微笑说道。 “大祭司阁下,你这不是在为我解围,而是在火上添油哇。”伍莱叹息摇头,说道,“原本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丝交好的可能,被你这么一搅合,全没了。” “这些话,你当着别人的面说吧。”米高扬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昨天伍莱丢在椅子上的那一小叠纸,“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办到的。” “秘密。”伍莱把身体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为轻松的坐姿,“它的效率,是手抄的一千倍。” “真的?”米高扬狂喜。 “当然是真的了。”伍莱翻了个白眼,“就是成本略微有些贵,一本完整的神典有近千句话,一万多个词,这么一算的话……” 伍莱装模作样的心算着,米高扬哪里按捺得住:“大概是多少?” “刨除纸张,四枚银币。”伍莱答道。 “这怎么能算贵呢?”米高扬忍不住站了起来,“说吧,你真能做到?” “当然能了,一张和一本,能有多大区别?”伍莱反问道。 “太好了,太好了,伍莱,你果然是阿蒙神的宠儿。”米高扬兴奋的拍了拍伍莱的肩膀。 “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吗?我都懒得跟你算。”伍莱撇撇嘴说道,“这件事纯粹是为了你而做的,不过我可得先提醒你,你如果靠着这个赚钱,阿蒙神一定会不高兴的。” “神典是不允许出售的,所以即便我想赚也赚不到。”米高扬笑着笑着,忽然蹙起了眉头,“等等,这项技术一定会引起神殿的兴趣,如果,如果……” “别如果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独享这份成果,当然,在你吃饱喝足后,我也得赚一点的。”伍莱笑着说道。 米高扬眉头一蹙,沉吟片刻,脸上便堆起了笑容:“伍莱,伍莱格林多,你就是个奸商你知道吗?” “亏你说的出口,我的大祭司阁下,想想看,很快,你便是亚述领地里播撒神典最快的大祭司了,对了,这不会使你提前离开塞内卡城吧?”伍莱问道。 “大祭司可是有任期的,即便不连任,我至少也还得在这儿呆上四年多呢。”米高扬答道。 “你都已经在这儿干了两任了吧?还连任?”伍莱蹙眉。 “没有更高的位置,自然连任为好。”米高扬微微一笑,说道,“说吧,需要我出什么力?” “你只要按时给钱就行,制作神典需要的原料太昂贵,麝香、冰片……”伍莱搬着手指头数落起来。 “这些我都听说了,前些天你的管家满城收购,不过我没想到是用在这上面。”米高扬答道。 “要不然我拿来做什么?”伍莱反问完后,接着说道,“大祭司阁下,这件事,我是贴着人力物力帮着你办,所以,一切的干扰都不能有,另外,一本的造价就定为五枚银币,这样的话,每做出一百本我还能挣个七、八枚的,你知道的,我还养着不少奴隶呢。” “没问题。”米高扬笑着点了点头。 “请接受我的敬意,为了你的理解和宽容。”伍莱起身端给了米高扬一杯葡萄酒,“我,伍莱格林多,愿意与大祭司阁下荣辱与共。” 米高扬微微一笑,接过了酒杯:“外面都在传,说我俩是忘年交,甚至还有一些邪恶、龌龊的说法出现,但在我心目中,我俩是站在同一平台上的,没有高低之分。” 你能说出这番话,证明除了脑袋聪明之外,还很有觉悟。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的与米高扬碰了碰酒杯:“荣幸之至。” “每本的定价上调一枚银币吧,我可以向神殿申请这方面的补贴,就当是我给你的一点小心意。”米高扬在倾干杯中的葡萄酒前,认真的说道。 “谢谢。”伍莱脸上的笑意更浓,“我保证,我的荣耀,必将有你的一半。” 米高扬开怀大笑起来。 伍莱与米高扬在白石楼里把酒言欢时,莉亚夫人却紧张得快要落泪了,因为格林多庄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来的人是税吏,塞内卡城里全部的十六名税吏。 领头的,叫博蕯,多吉的第二管家,负责多吉的饮食起居以及一些“余兴节目”。 显然,多吉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挽回颜面——既然不能也不宜滋扰你伍莱,那么我就搅扰你的后院、亲属,给你添堵,让你恶心,让你心烦意乱。你的所有作坊、住所有神庙的庇护,格林多庄园总不能也在庇护之内吧? 莉亚夫人很惶恐,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些税吏背后站的是谁,也猜的出来,对方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在竭力保持住自己的矜持端庄后,莉亚夫人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对博蕯问道:“博蕯管家,请问……” “别问了,你马上就知道了。”博蕯冷冷一笑,轻轻的挥了挥手,一名税吏快步从他身后走到莉亚夫人面前,打开了一个本子,大声的念了起来。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格林多庄园的麦子收获为六千二百一十五担,庄园主莉亚蓄意欺瞒,谎称歉收,一共欠缴银币一百二十五枚,依照法典条款,处以十倍罚款,限三日内缴清……”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格林多庄园的玉米收获为一千四百零二担,庄园主莉亚蓄意欺瞒,谎称歉收,一共欠缴银币五十九枚,依照法典条款,处以十倍罚款,限三日内缴清……”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格林多庄园的葡萄丰收,除酿酒所需自留部分外,庄园主莉亚一共售得钱款二千枚银币,按例,需缴纳交易税一百二十枚银币,庄园主莉亚刻意欺瞒此项交易,逃避纳税,依照法典条款,除没收所得之外,处以三倍罚款,限三日内缴清……” “据查,儒略历第一百一十九年至二十二年期间,格林多庄园的两间商铺一共欠缴交易税一千九百七十七枚银币,依照法典条款,处以十倍罚款,限三日内缴清……” “这怎么可能?”莉亚夫人勉强说完,身体忽然瘫软。 “不好了,夫人晕倒了!”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抱住的侍女连忙大声疾呼道。 博蕯从鼻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将脸侧向了一旁:“继续往下念。” “好的,博蕯管家。”税吏微微一笑,再度大声念了起来,“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格林多庄园……” 第十六章 风波(三) 傍晚时分,泪眼婆娑的蒂娜奔进了白石楼。 不一会儿,会客厅里坐在蒂娜对面听她叙说的伍莱皱紧了眉头。 见到伍莱这副表情,蒂娜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如果哭能解决问题,你还用得着找我吗?”伍莱见蒂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当即心软了不少,“你那昆汀舅舅呢?他不是跟多吉关系很好的嘛。” “昆汀舅舅去找过多吉大人了,没见着面,多吉大人叫下人给他传话说,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蒂娜答道,“税吏出示的催缴公文上已经盖了执政官的火印,勒令格林多庄园在三日内将四万二千多枚银币的款项缴清。” 七百多枚金币,这个多吉够狠的嘛。伍莱一边思忖,一边问道:“蒂娜,据你所知,格林多庄园有逃过税吗?说真话。” 蒂娜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可没有哪一家庄园不逃税的,这太寻常了,我母亲说过,在很多时候税吏都会想办法帮着我们逃税,这样他们才能拿到好处。” 看来对方的证据倒也不是完全伪造的。伍莱沉吟起来,虽然在心里跟莉亚夫人已然形同陌路,但格林多庄园毕竟是他那酒鬼父亲的产业,况且,这事归根结底也是自己招惹来的,坐视明显不妥。 “伍莱,你想想办法吧,或许神庙能够提供帮助。”蒂娜拉住了伍莱的胳膊,央求道。 “格林多庄园能拿得出多少金币?”伍莱问道。 “母亲说,继父临终前的那几年把钱都花在了购买土地上,现在庄园里连两百枚金币都凑不足,即便把她的珠宝全部加上,怕也不够三百枚金币……”蒂娜说不下去了。 酒鬼父亲购买土地拓展庄园的事伍莱自然清楚,但他也没能想到,格林多庄园会拮据到这种程度,当然,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这事不能靠钱来解决。 “别哭了。”伍莱从怀里掏出条手帕递给了蒂娜,“也别太担心,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嘛,会有转机的,回去后告诉你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让我父亲的灵魂蒙羞的事情来,你也不能。” 蒂娜微微一愕,旋即点头。 “原本挺漂亮的,哭肿了眼睛可就不好看了。”伍莱见蒂娜不接手帕,便顺手替她擦拭起脸上的泪珠来。 蒂娜心里一暖,忽然觉得眼前的伍莱特别亲切、优雅,甚至他的声音,都能拂去她内心的不安。 送走蒂娜,伍莱召来了高更:“套车,我要去神庙。” 这一次,伍莱与米高扬的会面时间很短,因为伍莱并不打算让米高扬插手这件事,也因为他知道米高扬即便能帮得上忙也一定很为难。 所以,伍莱实际上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塞内卡城的官员中,与多吉最不对付的人是谁?第二个,这个与多吉最不对付的官员,是个什么样的人? 米高扬的答案给的很快也很简单:“保民官伊索,正直、勇敢,信仰坚定,没有坏的癖好。” “谢谢。”伍莱说道,能被米高扬评价为正直、勇敢,而又跟多吉不对付,伍莱对这位伊索已经有了大致的勾勒。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米高扬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既然有这个伊索保民官在,那么就不用劳烦大祭司阁下了。” “也好,万一不成,你再来找我。”米高扬微笑说道,格林多庄园的事他多少已经耳闻。 “我会的。”伍莱点头,“告辞。” 片刻过后,伍莱的马车驰向了某处所在。 与此同时,格林多庄园内,莉亚夫人认真的审视着蒂娜:“蒂娜,伍莱他真是这么说的?” 蒂娜点了点头。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提醒?还是暗示?”莉亚夫人自言自语道,不过悬了一整天的心却也放下了大半,至少从蒂娜传回的情况的来看,伍莱并没有放弃格林多庄园,这无疑是件好事,有了伍莱的助力,哪怕最终还是要付出那笔钱,她的负担也会轻上不少的。 “我想那是一个提醒。”蒂娜忽然变得沮丧起来,“伍莱似乎很在意名声。” 莉亚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入夜后不久,伍莱见到了伊索。 伊索的形象与伍莱所猜测的那样所差无几,瘦削的中年人,眸子里燃烧着坚毅果敢,虽不傲慢,却也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原来是传说中神眷者,伍莱格林多。”伊索平静的用这句话回复了伍莱的问候。 “不敢当。”伍莱直起了身体,嘴角藏着一抹微笑,“一直以来都听人传颂说,保民官伊索大人一人就具备了英勇、无畏、忠诚、果断、谦恭、仁慈、自律七种美德,伍莱敬仰已久。” 伊索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欣悦,伍莱奉承的措辞听起来既不唐突也不过分,让他很受用。 伍莱接着往下说道:“许多年来,塞内卡城邦在伊索大人的悉心护持下,一派太平,人民安居乐业,奴隶恪守本份,盗贼无处匿迹,人们都说,塞内卡幸亏有伊索大人做保民官,也都遗憾的说,如果伊索大人能够是执政官就更好了,因为那样的话,塞内卡便能同时获得安宁和富裕。” 伊索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伍莱格林多,我之所以同意见你,是因为你除了‘神眷者’这个身份让我好奇之外,还是个孩子,我一直都相信,只有在孩子的身上,才能保有贵族的纯洁品质,如果你继续效仿那些无聊之徒的阿谀腔调,我会把你赶出去的。” 嘿?还玩起清高来了?真有你的。伍莱忖罢,微微躬身道:“伊索大人,我非常认同你的观点,你的说法与米高扬大祭司一模一样,他曾断言,我身上一定具备有让阿蒙神欣赏的品质,所以才能蒙受神祗的恩眷,他还说,我的一言一行,阿蒙神都在看着。” 伊索一怔,下意识的坐直了一些:“坐下说话吧。” “谢谢伊索大人,我还是站着说话吧,因为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与伊索大人同座的资格。”伍莱一脸恭敬的说道。 伊索被伍莱的认真模样逗笑了:“你可是独立贵族,完全有与我同座的资格,坐吧。” 伍莱摇了摇头:“请原谅我无法从命,虽然,我是神眷者,也是独立贵族,但这些在同时拥有七种美德的你面前,不值一提,而且,我是有事来禀报的。” 伊索畅快的点了点头:“那就说吧。” “今天,塞内卡城里的所有税吏都去了格林多庄园,但为首的却是一位平民,叫做博蕯。 伍莱一边说一边暗自留意伊索的反应,见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便接着说了下去,“据格林多庄园的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以及在场的一些人说,这位博蕯的派头不像是平民,而更像是一位官员,因为那些税吏居然是看他的眼色行事的,伊索大人,这很不正常吧,按理,也该由财政官带队才是吧?” 伊索微微颔首,嘴唇已然抿紧,到了此时,他当然已经明白了伍莱的来意。 财政官本尼和安民官多吉本就是一丘之貉,竟然还让一名平民身份的管家指挥税吏办事,太过分了。伊索眸中闪过了一丝怒火。 伍莱的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对此很不理解,后来一打听,原来这位博蕯居然是安民官多吉的第二管家,这就更奇怪了,难道说,安民官管家的地位已经高到了与财政官平起平坐,甚至可以代理财政官的工作?” 伊索原本搭在扶手上的右手缓缓攥紧。 有戏。伍莱心里一动,接着说道:“我为此查阅了法典,催缴税款、对欠缴税款的人课以惩罚是财政官的职权范围,法典上注写的很明白,对于欠缴税款的现象,任何公民、平民都有检举的权利,而且一旦查证属实,便能获得催缴、处罚款项一至三成的奖励,我说的对吧,伊索大人?” “法典税务篇,确实如此记载。”伊索答道。 “伊索大人,法典上也明确注写,保民官的主职权是安境护民和打击罪恶,我觉得,逃避纳税,也是罪恶的一种,因为它是金钱欲望难以满足的一种表现,是阿蒙神定下的原罪之一,伊索大人,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伍莱又问道。 伊索再次点头,眸子里光彩更甚。 “据我了解,欠缴税款、少缴甚至不缴的,可不止格林多庄园一家。打击这些罪恶,眼下的塞内卡城中,非伊索大人不能做到、做好。”伍莱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塞内卡需要伊索大人这么做,甚至,迫在眉睫。” 伊索沉吟了许久,看向伍莱的眼眸里多出了一丝欣赏:“神眷者伍莱,你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如果可以,我恳请伊索大人允许我能够经常的向你请教,因为塞内卡城的贵族里,你的完美,是唯一的。”伍莱躬身施礼,说道。 伊索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了与伍莱如出一辙的笑意。 第二日,伊索向执政官递交了一份打击罪恶的申请,在他言辞激烈的阐述过后,执政官一脸苦笑的签发了命令并盖下了自己的火印,同意了伊索这份看上去有越权嫌疑的申请。 中午时分,塞内卡所有的庄园都收到了由保民官的传令兵送来的通牒——限两日内赶往保民官官邸呈报纳税情况。 闻讯而来的财政官本尼刚向伊索提出了抗议,伊索便亮出了执政官的火印命令:“本尼,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和多吉,是你们提醒了我,塞内卡的罪恶还远远没有除尽。” “伊索保民官,这会引起公民们的恐慌的!”布尼蹙眉说道。 “我是根据法典的指引办事。”伊索揣回了命令,颇有些冷漠的说道,“并且我认为,让一位平民指挥税吏滋扰公民,又或者是有针对性的打击公民,那才会引起公民们的恐慌。” “你……”布尼语塞。 “请向多吉转告我的问候,顺便告诉他,已经有公民提出控告说,他的第二管家博蕯作出了羞辱公民的举动,希望他尽快把这个不懂得尊卑的家伙送到我这儿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只打算处以鞭刑,相信我,这是我能够为之争取的最大限度了。”伊索说罢,径自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房间,“请慢走,我还很忙,非常忙。” 第十七章 风波(四) 两日后,莉亚夫人和蒂娜在伍莱的陪同下,微笑的把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币交到了财政官布尼的手中。 尽管肉疼的要命,莉亚夫人仍旧端庄的微笑着,说道:“布尼大人,按法典纳税是公民应尽的义务,我代表格林多庄园以及广大公民对财政官的追缴行为表示理解和支持,这里的七百一十三枚金币是我应补的税款和罚款,请清点。” “噢,夫人,你的行为让人赞叹。”布尼说出这句话时,也曾想过挤出一个微笑来应景,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沉甸甸的金币袋子入手的那一刻,他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因为,他捕捉到了站在莉亚夫人左侧的那名少年眼中的一抹戏谑。 那抹戏谑里蕴藏着的冷静和嘲讽让他难受。 伍莱,伍莱格林多。布尼在心里念叨着这名少年的名字。 多吉,你为何要去招惹这个难缠的小家伙?布尼又在心里这么想到,在昨天的这个时刻,他便已打听清楚了,在保民官伊索玩出那套“打击罪恶”把戏的前夜,眼前的这位少年曾经走进伊索的官邸,据说两人还交谈了很久。 说句实话,布尼打心眼里不愿相信伊索的举动是受伍莱的启发,但他又不得不选择半信半疑或者相信,因为谋略从来都不是伊索这个战将出身的武夫所擅长的,这一点,在过去的数年里已经多次得到了印证——在历次或明或暗的对抗中,伊索从来都不要是他和多吉的对手。 “凑巧看到这一幕”的伊索微笑着走了过来:“布尼,这将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布尼咬了咬牙,生出了把手中的金币袋子掷在伊索脸上的冲动,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很清楚,若是动手,五个布尼都不是一个伊索的对手。 在伊索看似无意的扫视中,伍莱轻轻的冲他点了点头,旋即,伊索还以了一个微笑。 伊索的办事效率和铁面无私让塞内卡城追缴税款事件在六天内便尘埃落定,最终被追缴税款及罚款的庄园超过了塞内卡城邦范围内的半数,尽管贵族们抱怨纷纷,但执政官在看到呈报上来的数字时也非常果断的选择了对这些抱怨不予理睬。 因为,伊索的这次“打击罪恶行动”一共追缴、没收、追罚了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一枚金币零十五枚银币,按例,这笔钱中的大部分得归于城邦管理,譬如修葺城墙、开挖沟渠水井或者修建道路什么的,归根结底一句话,最终怎么使用它,由执政官说了算。 原本即便是公事公办,贵族们也不会损失这么大,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伊索在侦办过程中完全套用了格林多庄园的追缴罚没标准,所以,多吉很悲催的成为了事件里最被怨恨的人,同时他的家族也是事件中损失最大的一个——这五万三千余枚金币中,有近一成半来自多吉的拜庭家族。 本次事件最根本的源头伍莱成为了最大的获利者。在言出必行的伊索的强硬要求下,执政官很不情愿的将这五万三千七百余枚金币的半成划拨为奖赏,所以,在扣除了四十枚金币的特别贡献税和自主奉献给保民部门三百枚金币后,二千三百四十枚金币被伍莱纳入了囊中,刨除他为格林多庄园垫付的五百一十三枚金币后,他的利润仍旧可观得咋舌,但知道这一结果的只有执政官安东尼和伊索,因为法典上对此种情形有特别的规定,他俩必须对此守口如瓶。 “我是不是该在白石楼里建个装钱的地窖?”伍莱在接获这笔奖金后,自言自语道。 两天后的上午,伍莱正打算把印刷好的神典样本送往神庙,蒂娜和莉亚夫人却已经登门了。 这已经是六天来,母女俩的第四次到来,伍莱早已听腻了她们的感谢话语。 不过今天莉亚夫人却不是来道谢的。 “伍莱,我已经想好了,你和蒂娜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决定把蒂娜嫁给你。”莉亚夫人道出了来意,她这么说时,一旁的蒂娜羞涩的低下了头。 伍莱瞠目结舌,他原以为在经历了一些事以后,莉亚夫人会打消这方面的念头。 “这怎么可以?”伍莱连忙摇头拒绝。 “可以的,我已经询问过了神庙的祭司以及一些熟悉贵族礼仪的朋友。”莉亚夫人笑盈盈的说道,“你的智慧和勇敢将成为蒂娜最好的依靠,我相信,你父亲的灵魂也会像我一样乐意看到你们在一起,你得知道,蒂娜的美貌在塞内卡城可是首屈一指的。” “不行,我拒绝。”伍莱再次摇头,在扫视了蒂娜一眼后,他咬了咬嘴唇,犹豫的说了出来,“我听说,蒂娜在亚述城……” 伍莱没有把话说完,但蒂娜和莉亚夫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不,伍莱,那不是真的!”蒂娜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伍莱怔了怔,把目光移向了莉亚夫人:“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请你理解,那会让我有阴影的,我一直都希望,我的新娘是完美的。” “蒂娜很完美。”莉亚夫人的五官差不多快要扭曲了,“就是因为她的完美,才使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恶意诋毁她的清白,也正因如此,蒂娜才会回到塞内卡并且再也不愿去其它城邦。” “别说了,母亲。”蒂娜忽然起身,泪眼婆娑的奔出了会客厅。 “蒂娜!”莉亚夫人追呼不及,连忙匆匆告辞离去。 “完美?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伍莱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 米高扬看到神典印刷本时的表情被伍莱描述成了“两眼放光的恶狼”,不过,他很能理解眼前这位从来都习惯于看手抄本的大祭司对于印刷本的诧异和赞叹。 “这没什么,在基本保证‘仁慈的馈赠’供应的前提下,我每天可以为你提供四百本神典,准备好钱就行,否则会影响效率的。”伍莱轻描淡写的说着,在上个月再次增加了数名手脚利落的奴隶后,一天完成四百本神典简直是小菜一碟,按照实际成本不到半枚银币来计算,从明天起,他每天将从神庙赚到三十多枚金币,也就是说,印刷坊即将成为伍莱手头上最赚钱的行当。 “没问题。”米高扬哈哈一笑,亲热地搂住了伍莱的肩膀。 这一天,伍莱的晚餐是在纸坊的某间大库房里吃的,所有的奴隶都被获准与他共进晚餐。 晚餐很丰盛,在腌肉、牛肉脯和鸡肉以外,还有新鲜的鱼肉,不过伍莱却没有吃鱼,虽然他知道鱼类能够给人体提供高质量的蛋白质,但他却一点都不喜欢吃新鲜的鱼肉,因为亚述领地似乎还没有掌握如何完全去腥的烹饪技术。 尽管没有酒的刺激,奴隶们依然异常兴奋,但是,更大的兴奋旋即出现了—— 伍莱忽然站到了餐桌上,当所有的奴隶都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错愕时,他冲着涅普顿招了招手。 涅普顿走到了餐桌旁,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忽然想起了贵族在用餐时折辱虐杀奴隶为乐的传言。 “涅普顿!”伍莱的手指向了涅普顿,目光却扫向了所有的奴隶,“是最早跟随我的,在过去的日子里,他用他的忠诚、技能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忠仆,忠仆!是值得奖励的!所以,在今天,我要让你们亲眼见证,我,伍莱格林多,能够给出的奖励是什么!” 奴隶们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迟疑着涌向了伍莱,因为他们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听得更清楚一些。 伍莱身体侧转,居高临下的看向了仰望自己的涅普顿,从涅普顿的眼中,他看到了激动和期待。 “涅普顿!我的忠仆,今天,我,亚述公民伍莱格林多,以神祗赋予我的恩眷和法典赋予的公民权利,解除你的奴隶身份,从今天起,你自由了。”伍莱微笑着说道。 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涅普顿愕然,虽然一直以来他都相信在某一天能够重获自由,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居然会这么快的到来。 “涅普顿,谢谢主人的慷慨和仁慈。”涅普顿缓缓跪倒,老泪纵横。 看到这一幕的奴隶们激动的流泪,相互拥抱、宽慰,在他们的心中,也由此燃起了希望。 陪侍在伍莱身旁的高更也很激动,作为曾经的奴隶,他自然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作为与涅普顿一起为格林多庄园服务的许多年的他,也明白着这位老人一直在期盼着什么,于是,他悄悄的背转身体,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明天,我就去为你办理平民身份文书,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请替我继续掌管磨坊,教授学徒,如果不愿,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养老的钱。”伍莱说道。 “伍莱少爷,老涅普顿愿意留下为你效劳,直到你嫌弃老涅普顿的那一天。”涅普顿其实早已做好了终老塞内卡的打算,毕竟自己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好,我会给你一个单独的房间,就像高更那样,每个月,我给你十五枚银币的薪水,怎么样?”伍莱笑盈盈的问道。 涅普顿欢天喜地的点了点头:“一切都听伍莱少爷你的。” 伍莱郑重点头,转身微笑,说道:“我允许你们尽情欢呼。” 旋即,奴隶们发出了如海浪般澎湃的欢呼声。 涅普顿也跟着一起欢呼着,偶尔,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一把,又或者,扇自己一个耳光…… 回到白石楼时,已经夜深了。忙乎了一天,伍莱也觉得有些疲乏,强打精神写完日记后,便急匆匆的走进了浴室里,这是他缓解疲劳,以此重拾精神继续工作的方法——毕竟,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忙完。 小浴池的水温让伍莱很满意,在接过希波红着脸递来的毛巾后,伍莱翻了个白眼,把希波轰了出去。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在希波面前脱光有些不妥,因为每一次似乎都能从这女奴隶的眼中看出一丝“不善”来,但若是不脱光的话,那还能叫泡澡吗? “我知道自己‘本钱’厚,但也没必要用这么饥渴的眼光看着我吧,我可是未成年呢。”伍莱一边嘀咕着,一边将蘸水的毛巾盖在了脸上,然后,把头枕在了小浴池的边缘。 真舒服啊。伍莱在心底发出了愉悦的呻吟。 一小会儿后,浴池旁响起了希波的询问声:“主人,需要加热水了吗?” “加吧。”伍莱答道,现在虽是春季,但若是不及时往浴池里加注热水,那澡还能泡得舒服?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浴池里的水温提高了一些。 “可以了。”从水流声计算出希波一连往里面倒了两桶热水后,伍莱喝止了她,然后把脸上的毛巾重新蘸了热水,再次覆在了脸上。 真可怜,一天赚那么多居然还为泡一个热水澡感到高兴。伍莱在心里这么自嘲时,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谁走进了浴池里,似乎,呼吸还有些急促。 伍莱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起居女奴动了“色诱主人”的念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伍莱猛地拉下了蒙在脸上的毛巾,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做出了严词驳斥的决定,甚至连用什么词汇都想好了。 毛巾拉开的瞬间,伍莱却没能像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而是狠狠的怔住了。 第十八章 非比寻常 伍莱想不到,蒂娜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身无寸缕。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激动还是惶恐不安,蒂娜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可她越是发颤,就越吸引伍莱的目光。 伍莱的目光扫过了她的脸庞、脖颈…… 然后,往下急掠了一瞬…… “蒂娜,怎么会是你?”伍莱刚问出口,便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但更要命的是,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越发张狂的心跳声。 蒂娜咬了咬嘴唇,勇敢的往前迈了一步,伍莱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旋即意识自己原本就是靠在浴池壁上的。 “我……”伍莱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就在刚才的那一瞬,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定力离着柳下惠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他还觉得面前的情景很旖旎、美妙。 蒂娜抱起胳膊,试图挡住伍莱的目光,但当她看到伍莱眼眸擦过的那一抹失望时,她再度勇敢地迈了一小步,虽是小小的一步,却把她送到了伍莱的面前,距离伍莱绝对不超过半肘。 听到并感觉到蒂娜的呼吸时,伍莱在心底发出了压抑的呻吟。 不带这样玩的好不好?伍莱在心里弱弱的拒绝道。 “我……”这一次,开口的是蒂娜。 此刻已经颇有些头晕眼花的伍莱忽然很期待蒂娜再说出点什么来,譬如我爱你、我要你之类的,他甚至可以发誓,只要蒂娜敢说,他就敢…… 蒂娜接下来说出的话与她的行动一样令人错愕、迷茫。 “我是来证明自己的!”她飞快的说完后,勇敢的扑向伍莱并抱住了他。 可惜,伍莱压根就没有听清,在这样的时刻,触感似乎永远能把听觉压制得死死的,所以,他只能感觉到一波颤栗的滑腻黏上了自己…… 我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伍莱一边这么告诫着自己,一边搂紧了蒂娜的腰肢。 我是不是该咬一下舌头,让舌尖一痛,然后灵台清明归于冷静?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很主动的吻上了蒂娜的嘴唇。 人在江湖还真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伍莱只好这么评价道。 片刻之后,伍莱便真的清醒了,不是因为他那虚张声势的自我提醒,而是因为两声呼痛——蒂娜在悲呼中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所以,第二声呼痛声其实是伍莱自己发出的…… 于是,伍莱很果断的推开了意乱神迷中的蒂娜。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蒂娜在伍莱卧室里的大床上蜷缩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猫。床沿旁,已经在一通慌乱中胡乱套好了衣物的伍莱一脸尴尬的站着,卧室门外,希波把耳朵紧紧的贴在了门上——不由得她不好奇,刚才大泄春光的伍莱抱着春光大泄的蒂娜冲进卧室的情景,也太暧昧太惹人遐思了。 “这真不能怪我,你至少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伍莱瞟了一眼蹙眉中的蒂娜,说道。 蒂娜没有吭声,继续楚楚可怜中。 “我发誓,我就只……”伍莱下意识的摸了摸肩头,那儿还在不断的传出轻微的刺痛。 蒂娜瘪了瘪嘴,很像是要哭出来的节奏。 “好吧,我会负责的,但,但我只能负一半责,因为我其实也没算把你怎么着。”伍莱吞吞吐吐的说道。 蒂娜抽了抽鼻子,板着脸看了伍莱一眼。 伍莱打了个激灵,连忙问道:“蒂娜,你来这儿你母亲知道吗?” 蒂娜轻轻的摇了摇头。 伍莱旋即松了口气,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我叫人送你回家吧,莉亚夫人一定着急坏了。” 蒂娜往被子里缩了缩,轻声说道:“其实,在亚述城学习礼仪期间,我并没有失掉贞操,我只是被一名不怀好心的贵族欺骗了感情,他追求我不是因为爱我,而是,而是为了向其他贵族证明……” 伍莱心里一颤,轻轻的捂住了蒂娜的嘴,其实在浴池里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蒂娜急于想证明的。 蒂娜侧开了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你是完美的。”伍莱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和你还不是相爱的关系,所以,有些事……” “母亲说,贵族的女人,不需要爱情,她们需要的,是像金丝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呵护……”蒂娜轻声说道。 这不就是包养嘛。伍莱在心里腹诽完,顺势握住了蒂娜的手,说道:“请你相信,我会负责的,但不是现在,我还要再过几天才满十三岁……” 蒂娜轻轻的点了点头:“我还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我并不是很喜欢呆在格林多庄园,但我却不得不呆在那里,我一直都想,能有人带我离开,现在,我只希望这个人就是你。” “这不算多大的事,再过,再过三到五年吧。”伍莱在蒂娜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你确定莉亚夫人不知道你在这儿?” “我确定。”蒂娜答完后,反手搂紧了伍莱的胳膊。 “别赶我走,求你了。”她轻声央求道。 伍莱一怔,心里忽然一软,轻轻的点了点头,正待再说点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了希波的叫门声:“主人,格林多庄园的莉亚夫人来了。” 伍莱瞪大了眼睛。 “蒂娜,你确定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伍莱脱口问道。 蒂娜愣愣的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伍莱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了整衣服,迈步走出。 当看出正在会客厅里等待中的莉亚夫人脸上的焦灼表情不似作伪时,伍莱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 “伍莱,蒂娜失踪了。”莉亚夫人都快要哭出来了。 “啊?不会吧?蒂娜没来过我这儿呀?”伍莱一脸惊讶的答着,旋即回头扫了希波一眼,吩咐道,“希波,赶快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看见过蒂娜小姐的踪影。” “好的,主人。”希波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快步奔出了会客厅。 “莉亚夫人,你先坐,不要着急,慢慢的把过程告诉我,嗯,蒂娜最近有什么情绪异常的现象吗?”伍莱问道。 莉亚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就是今天,被你定义为不完美的时候……”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伍莱一怔,连忙说道:“这个不能称之为情绪异常,因为当时蒂娜的情绪反应绝对是一名贵族淑女应有的反应,如果在那种情况下还泰然处之,那才叫不正常呢,莉亚夫人,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对了,你安排去寻找没有?” “已经把一半的奴隶都派出去了,还通知了保民兵。”莉亚夫人本就心慌意乱,又被伍莱绕得有些发懵,猛然间听见他这么一问,连忙答道。 “在此时此刻,作为格林多庄园的主人以及一位端庄的母亲,你应该坐镇在庄园里等待消息,而不是因为慌乱了失了贵族的仪礼,这样吧,你立即回庄园去,我马上召集我的人手,全城寻找,一定把蒂娜找到,放心吧,这事就交在我身上了。”伍莱拍着胸脯保证道。 “伍莱,还好有你在,我之前真傻,居然,居然……”见伍莱这样,莉亚夫人回忆起了以前对他的嫌憎和计算,倒也满怀愧疚。 “那不算什么,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啊,改了就好嘛。快起来吧,别坐了,耽误了时间,没准会出事呢。”伍莱连唬带吓道。 莉亚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对,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等候消息,那么,就都拜托你了。” “放心吧,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伍莱信心满满的说道,心底却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不对啊,好像发生了一点点的,可那到底算还是不算呀? 伍莱的卧室里,蒂娜缩进了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莉亚夫人离开白石楼后,伍莱正思忖是带几个人出一趟门装装样子给人看还是干脆回卧室里劝说蒂娜回家时,涅普顿急匆匆的从纸坊赶了过来。 “主人,马龙抓住了三个潜入纸坊的盗贼。”涅普顿答道。 “盗贼?走,带我去看看新鲜。”伍莱哈哈一笑,召来希波吩咐了两句,既不叫高更也不套车,就着涅普顿的火把指路,径直往纸坊去了。 赶到纸坊时,马龙已经恭敬的候在了门口:“主人,请原谅马龙的冒昧惊扰。” “干得好,马龙,看家护院就得这样。”伍莱微微一笑,问道,“问出点什么来了吗?” “什么都没问出来,虽然口口声声自称平民,但又不肯说出自己家在哪里,所以应该是哪家的奴隶,身上的徽记烙印刚割不久,割伤的部位还未愈合,他们不开口,是无法知道是谁家的,不过可以依此断定,他们是早有预谋的。”马龙答道。 “问不出来?用刑了吗?”伍莱又问道,依据法典,奴隶盗窃贵族,贵族有权处死,若是平民,则可以用刑,只要不打死就成。 “用刑了,只是没敢往死里打。”马龙答道。 说话间,黑瓦已经叫人把三名盗贼架到了伍莱面前。将三人细致打量一番后,伍莱确定马龙的判断是对的,略微思忖,他向马龙伸出了手:“把你的铜匕给我。” 马龙一怔,连忙接下腰带上的铜匕连皮鞘一起递了上去。 伍莱抽出了匕首,就着火光端详了两眼,声音忽然冷了几分:“马龙,进入纸坊的盗贼,图谋的一定是纸坊的技术,所以,日后若是再抓住嘴硬的盗贼,直接杀了往河里一丢就是了,要是保民官问起,就说盗贼进入纸坊盗窃时,反抗拒捕,受伤后跳河逃跑就是了,那样的话,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死了都白死。” 马龙刚刚点头,伍莱便已一个箭步跃至三名跪倒在地的盗贼面前,左手揪住中间那名盗贼脑后的头发一拽,右手铜匕在火光的照耀下一亮,这名盗贼的脖颈上便已多出了一道不断渗血的割痕,身子旋即往后一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现场的人怔住了,即便是见惯了血腥搏杀的马龙和黑瓦也吓了一跳,心说主人这手法干净利落得也太夸张了吧?还有这份杀气弥漫的劲头,这哪是一名少年该拥有的,便是与一位在杀戮场上浴血鏖战的成名角斗士相比也不遑多让呀。 “我说!我说!”左侧那名盗贼哆嗦成了筛子,就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不怕都不成啊,这小子刚说完话就把人杀了,这些太狠了吧。 “还有我,我也说,我也说。”右侧那名盗贼颤声疾呼。 伍莱冷冷一笑,把手里的铜匕抛给了马龙:“分开审问,如果说的不一致,接着杀。” “是,主人。”马龙将头一点,手一挥,两名盗贼旋即被分开带走。 “老涅普顿。”伍莱冲着涅普顿招了招手,待涅普顿凑过来后,伍莱压低了声音,“待他们招供后,把供词和这三个贼带到保民官那儿去,保民官一定会有赏赐的,赏赐的七成,你和马龙这几个护卫奴隶平分,剩下的三成,给纸坊的奴隶们买点鱼回来加个菜。” “好的少爷,可是,只剩两个了呀,连尸体……”涅普顿及时闭上了嘴,因为他看见,被伍莱“杀死”的那名盗贼忽然动了动,然后开始小声的呻吟起来。 伍莱拍了拍涅普顿的肩膀,取过了他手中的火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儿等着领赏吧。” “少爷,还是我送你吧。”涅普顿连忙跟了上去。 “不了,还有事等着我呢。”伍莱叹了口气,说道。 第十九章 关于新贵伍莱的那些传言 马龙审出来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这三名盗贼居然是昆汀派来的,所以涅普顿也不敢按着伍莱原本的安排办,一溜小跑的回了白石楼报信。 听完汇报后,伍莱皱着眉头思忖了许久,吩咐涅普顿把三名盗贼送去奴隶市场,又如此这般的做了一番交待,这才走回了卧室,正想与蒂娜商量“如何体面的将她送回格林多庄园”,仔细一看,蒂娜居然已经睡着了。 在床边呆立了片刻,伍莱终于还是舍不得叫醒蒂娜——他不得不承认,月光映照在蒂娜脸庞上时,她的轮廓美丽得让人陶醉。 就让莉亚多着急一会儿。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出了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伍莱亲自驾车把蒂娜送回了格林多庄园,他给蒂娜编了个迷路的借口,为了使这个借口看上去更真实一些,他用几根荆条在蒂娜的裙角上勾烂了好几处,同时还把一些新鲜的草汁涂在了那儿。他蹲在蒂娜脚边忙乎着,蒂娜一边抿着嘴,一边认真的看着他忙乎,眼里蕴着浅浅的喜悦。 不知道怎么回事,伍莱觉得现在的蒂娜除了顺眼、漂亮之外,还有些可爱。 见到蒂娜平安归来时,莉亚夫人一边高兴的流泪,一边在心底暗自担忧,因为按照惯例,一位贵族小姐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整个晚上的事情,是最惹人猜疑、遐想以及传说的。 伍莱很快便告辞了,他不想把昆汀的事说出来,在昨晚有蒂娜有了那么点关系后,他下意识的把蒂娜和莉亚夫人划分到了一起,把昆汀拨拉到了另外一处。 伍莱刚让奴隶们把印刷坊里今天要运送到神庙的五百本神典装好箱,涅普顿便欢天喜地的捧着个钱袋子跑了过来:“少爷,果然就像你说的那样,那叫荷拉的奴隶贩子带着那三名盗贼刚出现在昆汀家门口,昆汀便掏钱把他们买了下来,依你的吩咐,荷拉一共要加一百五十枚银币,昆汀没有还价,除了你乐意赏赐给荷拉的三十枚银币外,其余的都在这儿了。” “干的不错,像这样的活,多来几次都没关系。”伍莱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涅普顿递过来的钱袋子,“就按昨晚说的办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可,可是这也太多了点呀少爷。”涅普顿连忙说道,如果昨晚将三名盗贼送到保民官那儿,赏格充其量不过三十枚银币,这一来,可足足涨了四倍。 “听话,从今天起你就是平民了,得习惯于揣钱袋子。”伍莱用起了教训的口吻,“午餐前,高更会雇一些奴隶回来,你可得帮衬着他点。” “雇?少爷又要修房子?”涅普顿好奇的问道。 “挖沟。”伍莱答完后上了马车,临时充当车夫的黑瓦乐的一咧嘴,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马车缓缓驶出。 …… 伍莱十三岁的生日刚过完,便获得了“塞内卡新贵”的名头。 这个名头自然不是官方的,但却很有权威性,因为奉出这个名头的,是塞内卡城的贵族们。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塞内卡城邦的贵族也是如此,养尊处优的他们在闲暇之余最乐意做的便是跟其他贵族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谈天说地,这无疑是稳固友谊与合作的好方式,可是渐渐的,大家发现最近被大家聊的最多的,是白石楼的伍莱格林多。 有贵族很笃定的说:“伍莱格林多的各项行当都很神秘,也一定很赚钱。” 有贵族更加笃定的说:“伍莱格林多是神眷者,不仅与神庙交好,与保民官伊索大人的私交也非常不错。” 还有贵族说:“伍莱格林多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好招惹的,多吉和昆汀这两个傻瓜就干了一件蠢事,结果把好些公民都连累了。” 有贵族试图推算出伍莱的家底,在经过他自认为异常缜密的计算后,他信誓旦旦的宣布说,伍莱格林多的财富至少在十万枚金币以上。 有贵族好奇于伍莱的私生活,在旁敲侧击的了解过后,他也信誓旦旦的宣布说,伍莱格林多必然没有不良嗜好,因为在享乐方面他最热衷的莫过于在一名固定的起居女奴的伺候下洗浴。 特别值得提醒的是,这是一个很高的也很完美的评价,因为身为贵族,是有权对自己的奴隶作出任何事情的,仅仅洗浴而已,哪怕做了点什么,也极其有限。所以在塞内卡城贵族们的眼中,伍莱的私生活干净得像是一块白棉布。 当然,伍莱被传说的,绝不可能完全是推测和揣度—— 有贵族说:“伍莱格林多每天会从神庙拿走一大袋子钱。” 这是真事,因为从几天前开始,神庙每天需要支付给伍莱的钱是两千四百枚银币,那可不是一般的皮袋子能装得下的。 有贵族说:“伍莱格林多的作坊每天都忙个不停。” 这也是真事,因为现在的磨坊白天磨面粉,晚上磨玉米粉,纸坊和印刷坊甚至比磨坊还要忙。 有贵族说:“伍莱格林多对他的奴隶很仁慈。” 当然仁慈了,不说刚被赋予自由的涅普顿和待遇特别的护卫奴隶以及白石楼里的起居女奴,三大作坊里的奴隶们每人都是按季发放衣物鞋子,每天除了早中晚三顿外,晚上加班的还能额外享用一顿夜宵,隔三差五的,还能有赏赐下来,不客气点的说,三大作坊奴隶的生活标准已经俨然超过了普通平民。 还有贵族说:“听说伍莱格林正在大量收购女奴隶。” 这个,纯粹是瞎扯淡。 但无论真假,贵族们都选择了相信,在贵族圈里厮混了太久的他们在遇到费解的事情时,往往都这么选择,反正,大家都这样。 于是,伍莱便逐渐的进入了贵族们的生活,贵族们在例行的往来时刻,总会提上这么一句——这两天有伍莱格林多的新鲜事吗? 在这群物质生活较为优越精神生活却极度困乏的贵族眼里,新鲜,代表着新的谈资。 大家都需要谈资,否则怎么能做到重复重复再重复的闲聊呢? 贵族也好,平民也罢,最喜欢闲聊的自然是女人们,在伍莱当仁不让的成为谈资时,一些与莉亚夫人多少有些往来的贵族女人于是便更加频繁的与莉亚夫人热络起来。乐得炫耀的莉亚夫人自然很懂得抬高伍莱以达到抬高自己的目的,于是,伍莱的形象便慢悠悠的变成了一个从小就睿智、优雅的贵族典范。 “他是格林多家族的骄傲,我为此感到自豪,正因为有他的存在,我才决定放弃开始下一段爱情,改成安安心心的为他和蒂娜坐镇格林多庄园。”莉亚夫人如此说道。 莉亚夫人的这番话到底有多少刻意误导的嫌疑不好说,反正贵族女人们在听过之后都生出了两个疑问—— 咦?伍莱格林多和蒂娜? 咦咦?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莉亚夫人与伍莱之间似乎也有暧昧? 贵族世界无奇不有,年轻的继母成为继子的宠爱这样的事早就被贵族们习以为常,所以大家有这样的疑问也无可厚非,特别是在传言散开后当事人伍莱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的情况下。 伍莱当然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在他看来,这些传言本身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特别是与莉亚夫人有暧昧的那一段。 既然已经将这些定义为无聊,伍莱自然不会为此白白浪费时间精力较劲,何况他最近很忙。 先是忙着挖沟——在纸坊遭盗贼闯入的那晚,他便生出了这个心思,在银币和皮鞭的双重鼓励下,雇佣来的一百二十名奴隶日以继夜的忙乎着,很快便沿着磨坊、纸坊、印刷坊的石头围墙挖出了一条深二十肘宽三十肘的沟来,在沟的两侧用石块垒砌加固以后,磨坊原来的大门被新的石墙堵死,三大作坊共用的纸坊大门在加固之后多出了一座牢实的吊桥。 当奴隶们挖开这条沟两端与河流那相距不足四肘的土墙时,湍流的河水奔涌入沟,伍莱的三大作坊顿时成为了一座被水沟环绕的“城池”。 这下我看谁还摸进来?伍莱满意的打量着“护城河”,在心里忖道。 忙完了挖沟的事,伍莱依然没有休息享受过过贵族安逸生活的觉悟,而是带着涅普顿和黑瓦去了塞内卡城东南方向三百里外的“铜器之城”——易赛城。二十天后,被晒黑了不少的伍莱带回了一个铜匠铺——实际上是带回了十二名在易赛铜匠铺和军械铺都干了很多个年头的奴隶,不过让这十二个人拼凑起来的话,那就是一个完整的铜匠铺编制。 在伍莱的安排下,这十二名原本相互间并不熟悉的奴隶工匠分成了三拨,并将其中最为优秀的三人指定为了负责人,他们分别是斯丁、铁仑和乌斯。 斯丁擅长熔炼和锻造,是一个肌肉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的壮汉,在被伍莱看中并买走前,他一直为易赛城的某间军械铺工作,有着十五年的铜匠经历。 铁仑则擅长辨别矿石和铸造,已经五十岁的他看上去不太像一名铜匠,因为他有些瘦,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挥他的技能,他之所以能被伍莱相中,是因为他在易赛城铸造过一个三人高的大铜钟,现在这个被易赛城称呼为“大笨钟”的家伙依然高高的悬挂在易赛城最中心的那座钟塔上。 与伍莱和铁仑相比,乌斯就有点全才的味道了,虽然他在熔炼和锻造上不如斯丁,在辨别矿石和铸造上也不及铁仑,但他的手却是三人中最巧的一位——他擅长做一些很精巧的物事,譬如首饰之类的,这源于他在成为铜匠之前曾在首饰铺里干了十年,在那十年里,好些对他有好感的奴隶工匠把一些独门技巧教给了他。这位刚满二十五岁却有二十年“业内经历”的乌斯用他独特的方式说服了伍莱——当伍莱在易赛城里宣称要购买巧匠奴隶时,已经腻烦了易赛城的潮湿闷热的乌斯当着伍莱的面,将一截拇指粗细的黄铜敲成了一根十肘长的铜线,然后用这根铜线编成了一顶小帽子。 购买斯丁,伍莱花了九十二枚金币,铁仑则是一百五十枚金币,至于同时具有前面二位技能却都难以企及的乌斯,也让伍莱掏了一百一十枚金币的价钱。要知道,与他们三人同来的九名年轻铜匠奴隶虽然都有三年以上的铜匠经历,加起来却也只花了伍莱二十五枚金币。 买下这十二人后,伍莱得意洋洋的冲着瞠目结舌中的涅普顿飙了句篡改过的台词:“在我伍莱格林多眼中什么最贵?人才!” 可当伍莱兴高采烈的带领着新手下穿过塞内卡的城门出现在大街上时,你猜看见这一幕的贵族们怎么说? “瞧,塞内卡的新贵伍莱格林多又要玩新花样了。”他们如此说道。 第二十章 军械坊 回到白石楼的第二天,美美的睡了一整夜的伍莱早早的出现在了三大作坊的吊桥前。昨天回到塞内卡城以后,他把斯丁、铁仑、乌斯以及另外九名奴隶铜匠送到了这儿,因为这儿不仅有足够的房子安顿这些“技术人员”,而且还有包括老涅普顿在内的其他人在,有了他们的友好,这十二名奴隶能用最快的时间融入、习惯这儿。 吊桥徐徐放下,伍莱一脸微笑的走进了纸坊。 没过多久,纸坊一间闲置的库房内,伍莱笑盈盈的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身旁侍立着兵甲齐全手握皮鞭的黑瓦,而那十二名“新人”则按照伍莱的分配老老实实的站成了三列。 “今天,我正式欢迎你们加入我的大家庭,我,亚述公民,你们的新主人,塞内卡的伍莱格林多郑重承诺,你们有权利用你们的忠诚、敬业换取自由。” 开场白说完,伍莱话锋一转,表情也严肃起来,“在今天之前,你们都是易赛城铜匠行业中的佼佼者,你们中的某些人,在易赛城里创造出了值得悠久传颂的成就,但这些统统都是过去,甚至,不值一提,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高超的技能、绝妙的巧思,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 十二名新人同时蹙起了眉头,其中,又以斯丁等三人更甚。 伍莱站了起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表情后,忽然哈哈一笑,问道:“是不服气吗?” 没人吭声,在奴隶的生存法则里,忤逆主人是大忌。 “应该是不服气,但又不敢说出来,很好,我喜欢听话的你们。”伍莱微笑说道,“现在,请听好我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什么是青铜吗?” “第二个问题,你们知道如何做到在同样的炉温下,将矿石的融化速度加快一倍吗?” “第三个问题,你们知道目前冶炼铜矿、制范和浇注等通用铸造技术中有哪些弊病吗?” 斯丁、铁仑和乌斯怔住了,三人身后的九人也怔住了。 犹豫了一会儿见伍莱不再提问也不再说话后,铁仑犹豫着举起了手:“主人,我想提问。” “问吧。”伍莱说道。 “主人刚才说的那些,我没有听说过,请问,那是神术吗?我是指融化矿石。”铁仑问道。 神术?想象力可真好。伍莱腹诽完后,微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却也差不多,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来源于阿蒙神给我的启示,只给了我一个人的启示!” 伍莱的认真表情顿时让十二名新人和黑瓦在第一时间里对他产生了更大的敬畏,而他接下来的那句带了很大蛊惑成分的话也顿时让在场的十二名奴隶工匠心潮起伏不能自拔。 “别以为我与你们的相聚是偶然,我发誓,是阿蒙神让我带领你们走出黑暗,然后,一起改变这个世界。”伍莱如此说道。 主人还是个少年呢,便已经有了改变世界的雄心?!黑瓦怔住了, 对于伍莱来说,改变这个世界不算难事,因为从广泛意义上来说,弄出个前所未有的东西或者技术那也能称之为改变世界。 但无论是从广义还是狭义,伍莱接续的行为都在缓慢的推动着时代。 挤压了纸坊和印刷坊后,伍莱心目中的军械坊试验点终于得到了一片独立的空间,它在印刷坊与纸坊的中间,若不是因为担心失火引燃这两处作坊,伍莱是不会介意他更大一些的。 有着独立围墙和大门的军械坊试验点里很快建起了熔炼炉、浇筑炉,铜砧、铜锤、铜钳等铜匠工具也在最短的时间里会聚齐全,在各种需要用到的矿石小批量的运入试验点后,伍莱开始给三位能工巧匠和他们的助手讲课了,这些课程是前所未有的—— “在了解青铜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什么叫做合金……” “……所以,青铜实际上也就是合金中的一种,在黄铜、赤铜中加入锡、铝、铅、锰等金属后,它将获得比单一金属更好的刚性、韧性,也更耐磨损……” “熔炼矿石的关键在于炉温,而决定炉温的,是建造炉的材料、炉的形制以及燃料……” “……当炉火中某种金属开始融化时,那就说明此时的炉温已经达到了融化这种金属的要求,这听上去是句废话,但是这种现象可以解释一个新的词语,熔点,每一种金属都有一个熔点,在同样的条件下,不同金属之间的熔点也绝对不会一样……” “……在通常情况下,我们在铸造时会使用到制范和浇注技术,但它们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譬如……” 课程在四十天后结束,旋即,伍莱宣布军械坊试验点进入为期三个月的实习阶段,这也意味着伍莱终于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假了。 伍莱自己也觉得该休息休息了,虽然有高更和涅普顿的帮衬,但亲力亲为的事做多了之后,带给人的可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疲累。 在白石楼里无所事事的躺了一天后,伍莱在第二天去了一趟格林多庄园,毕竟,那儿是他目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他回忆起亲情的地方了。 一个月前便满了周岁的埃顿已经能够奶声奶气的喊他哥哥了,伍莱为此高兴之余又有些感慨,心说如果酒鬼父亲还在世的话,肯定会为埃顿的呼喊而眉开眼笑的。 “埃顿喜欢嘬手指,小心不要让他的口水弄脏了你的衣服。”蒂娜在一旁小声的提醒正把埃顿抱在怀里逗弄的伍莱。 “没事。”伍莱笑着扫了蒂娜一眼。 “你有些时日没回来了。”蒂娜又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自那晚过后,他见到蒂娜时总会觉得有些尴尬。 莉亚夫人笑盈盈的开口了:“伍莱,听说你从易赛城买了些铜匠回来,是打算在塞内卡城也弄一家铜器作坊吗?” “还不一定呢。”伍莱没有直接回答莉亚夫人的问题。 莉亚夫人对伍莱的答案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一边整理鬓角一边带着侍女去厨房看午餐的准备情况——伍莱答应她在格林多庄园吃午餐,这可是件大事。 目送着莉亚夫人的背影离开后,伍莱把开怀大笑中的埃顿从怀里举了起来,按照他的本意,是想跟自己的这个胖墩弟弟玩一次抛接游戏,没成想他完全估计错了埃顿的反应——这小家伙飞快的蹬了蹬腿,于是他的小脚丫子便很不客气的蹬中了伍莱的鼻子。 伍莱当即泪流满面,不过,与感动丝毫无关,而是确实被蹬得酸痛不已。 “你没事吧?”一旁的蒂娜连忙凑了上来。 “没事。”伍莱一手抱着埃顿一手捂着鼻子含糊不清的答道。 “快给我看看。”蒂娜扳开了伍莱捂着鼻子的手,一脸心疼的打量了两眼,忙不迭的取出手帕来替他揩拭眼角的泪花,“埃顿可淘气了,你还疼吗?” 伍莱摇了摇头,在怔怔的看了蒂娜一小会儿后,他很突然却又似乎很顺理成章的吻向了蒂娜那诱人的嘴唇。 “唔……”蒂娜只来得及发出这声低不可闻并且多少蕴了些期待、愉悦的低呼,然后便感受到了嘴唇上传来的麻痒、温热和探索。 蒂娜青涩、笨拙的反应让伍莱很满足也很得意,不过他很快便感觉到了异样,在他下意识的“撤离”并将视线扫向门口时,映入他眼帘的是正捂着嘴一脸惊诧中的莉亚夫人。 伍莱连忙把身子退开了一些,然后他便看到埃顿那圆溜溜的双目正好奇的瞪着自己。 坐直了身体后的蒂娜脸颊绯红,很是不安的搓拧着手帕。 “伍莱,蒂娜,你们俩居然接吻……”莉亚夫人的声音里忽然多出了一丝兴奋。 “噢,别误会,刚才埃顿踢了蒂娜的下巴,于是央求我给她看看踢红了没有,还好,没事。”伍莱计算完莉亚夫人所站位置的视线角度后,异常坦然的说道。 “啊?”莉亚夫人很恰当的表示出了自己的意外和失望。 “是的,母亲,就像伍莱所说的那样,仅此而已。”背对着莉亚夫人的蒂娜红着脸说道。 “噢,好吧,我刚才忘了问伍莱,你喜欢吃煎成片的鱼还是喜欢鱼汤?”莉亚夫人问道。 “煎成片的吧,那样至少吃起来不会太腥。”伍莱镇静的答道。 “那好吧。”莉亚夫人转身离开。 蒂娜怔了怔,咬着嘴唇在伍莱的腿上拧了一把。 “伍莱,你就是个无赖。”蒂娜小声的说道。 “嘻嘻嘻……”埃顿忽然笑了起来。 刚休息了没两天,伍莱的休假便结束了,因为军斯丁等人的领悟能力和实际操作水平都超出了他的想象,也就是说,军械坊试验点只用了四天的时间便达到了伍莱原本以为要花三个月才能到达的效果。 “富贵逼人来呀。”伍莱一边爱不释手的翻看着军械坊送来的样品,一边赞叹道。 陪在一旁的高更实在好奇不过,见伍莱心情不错,便壮着胆问道:“伍莱少爷,这是些什么东西呀?” “这是……”伍莱差点脱口回答,不过旋即醒悟,在瞪了高更一眼后,他颇有些不满的说道,“高更,我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嘛,任何人,不能询问。” “好的,伍莱少爷,我知道了。”高更连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伍莱撇了撇嘴,视线再度回到了手中的物件上。 足足看了好一会儿,伍莱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顺手关上了装着物件的木箱盖子,略微沉吟后,把退到了一旁的高更招到了面前:“高更,悄悄的把庞贝祭司找来,别让其他人留意到。” 高更恭敬的将头一点,心里却在嘀咕,伍莱少爷这是想干嘛? 第二十一章 马贩子(上) 午餐过后,庞贝走进了白石楼。 “庞贝,我的朋友,我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伍莱亲热的将庞贝迎进了会客厅。 “伍莱,你长高了不少,如果光看你的个头,一定会以为你是一个成年人。”庞贝笑着说道。 “还有得长呢,我才多大点啊。”伍莱哈哈一笑,就势将庞贝拉到了木箱旁的椅子上坐下,略一沉吟,问道,“以前听你说过,你的家族,在卡提里那草原上经营牧场,喂养了许多牛、羊和马?” “是的,伯塞斯家族世代经营牧场,不过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伯塞斯家族的核心成员。”庞贝答道。 “这没多大关系,我只想问问,伯塞斯家族的马匹质量怎么样?”伍莱问道。 庞贝点了点头:“无论是战马还是力马,在亚述领地范围内都堪称一流,虽然我不太愿意夸耀这个,但它确实如此。” “可我又听说,一连好些年了,卡提里那草原的马匹生意都不怎么好做呀。”伍莱说道。 “是啊,主要是因为在于这些战马只适合在平坦的区域作战,你知道的,现在亚述与胡利特的战斗通常只在峡谷区域进行,在双方都很聪明的堵塞了那些隘口以后,战马很难再派上用场了。”庞贝叹息道。 “谁说在峡谷内不适合马战,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误解罢了。”伍莱嘿嘿一笑,说道。 庞贝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伍莱,你还小,没有见过战争,峡谷地形复杂,地面还坑洼不平,就是最好的骑手都没有把握在那种地形条件下在马背上坐稳,而且驾驭只是一个方面,坑洼的地形还会对战马造成巨大的损害,比如马蹄,一匹马的马蹄若是磨损过度或者开裂,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丢弃在山林里自生自灭了。” “哇,那可真可怜,不过我最近忽然对马匹产生了兴趣,无论是战马还是力马,所以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带我去一趟卡提里那草原,买一批马回来。”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伍莱,这个兴趣是不可能为你带来利润的。”庞贝摇了摇头,劝说道,“卡提里那草原的马匹价格一降再降的原因是因为没人愿意要它们,在塞内卡城,人们更喜欢用牛或者骡子,而且你说的是一批马,你甚至没有场地来放养它们,这周围可都是山地。” “你请不到假吗?要不要我去跟米高扬说一说?”伍莱不以为然的问道。 庞贝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笑点头:“好吧,看在我俩是朋友的份上,我陪你去。” “听说卡提里那草原那儿除了马匹和牛羊外,还有很多心灵手巧的木匠,这是真的吗?”伍莱高兴的问道。 “对,在卡提城里是有许多木匠,虽然卡提里那草原很少有树木,但也正因如此,那一带的木匠才学会了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木材。”庞贝答道。 “我相信,这一次定然会是美妙的旅行,庞贝。”伍莱伸出了右手。 “我却很难说服自己相信。”握住伍莱的右手时,庞贝再度苦笑。 …… 五天后,伍莱的马车驶进了卡提里那草原,这样的速度无疑让他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样的年代里,能够有这么一条可以容纳马车行驶并且还连通着塞内卡城和卡提城的道路,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站在草原入口的河谷边,伍莱就隐隐望见了一条从东北向西南伸展的山脉,庞贝介绍说,这就是卡提里那山,卡提里那山是一条并不很高但很宽阔的山脉,这条山脉是卡提里那草原和卡提里那高原的分界线,值得注意的是,山南和山北的自然条件迥乎不同。山的北边,是暴露在北风的寒冷干燥中的波状高原,而山的南边,就是土肥水美牧草丰饶的卡提里那草原。 卡提城坐落在草原的深处,在经历了几百年的建设过后,它成为了一座可容纳两百万人的庞大城市,在亚述领地的城邦中,仅次于亚述城和波克城。 伯塞斯家族就住在卡提城里,他们是这儿的望族,就像其他的卡提贵族一样,他们的财富中的绝大部分来自畜牧业。 很快,伍莱便感受到了庞贝在伯塞斯家族中的边缘地位——在伍莱说明自己的来意后,热情的伯塞斯族人立即把他带到了距离城市十余里外的牧场里,在整个过程中都似乎忘却了庞贝的存在,在他们滔滔不绝的向伍莱吹嘘自己的马匹有多么多么好时,伍莱在某次无意间的回眸中捕捉到了庞贝眼中的一丝落寞。 “噢,太好了,不过我似乎应该先声明一点,如果不是庞贝的热情推荐,我绝对想不到卡提里那草原里居然会有比那末奇乌斯草原更棒的马匹。”伍莱当即这么说道。 伯塞斯族人中为首的西弗闻言后一怔,连忙回身扫视了一番,颇有些费力的找到了已经被挤到人圈外的庞贝后,他一脸微笑的冲着庞贝招了招手:“噢,庞贝我的好侄儿,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过来吧,你的朋友刚刚说起你,快点过来。” “好的,西弗叔叔。”庞贝一边答应着,一边冲着伍莱挤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一连看了五群马匹后,伍莱又参观了伯塞斯家族的牛场和羊场,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在众人的陪同下回到了伯塞斯家族的庄园。 酒过三巡时,西弗笑盈盈的拍了拍伍莱的肩膀:“伍莱格林多,伯塞斯家族里还没有谁能在你这样的年龄里这么能干的呢,嘿嘿嘿,对了,这一次,你打算买多少马匹?要什么样的?不要客气,说出来吧,我保证能够给你一个最合理的价格。” “是嘛,那就太好了,不过我有个小要求,我希望跟我商谈价格的人是我的朋友庞贝,如果真能那样的话,我不介意多买一点战马,尽管它们的价格不便宜。”伍莱笑着答道。 西弗愕然,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笑容:“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的朋友,我的侄儿庞贝,将代表伯塞斯家族,与你洽谈这桩买卖的,我保证。” 伍莱一脸微笑的点了点头。从这一刻起,凑到庞贝身边跟他酒和套近乎的人便多了起来。 很快,庞贝便在飘飘然中醉了。 翌日清晨,因宿醉而脸色苍白的庞贝走进了伍莱的房间,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苦笑着说道:“伍莱,谢谢你昨天的好意,但我还是得说,这不会是一桩好买卖,我了解他们的秉性,也了解什么叫牧场,从昨天的情况来看,牧场里的马匹已经快要饱和了,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的原因。” “你是在提醒我可以压价?”伍莱笑着问道,“昨晚你那西弗叔叔有没有找你聊天?” “那不是聊天,是给我下达命令,在了解到你神眷者的身份后,西弗叔叔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庞贝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右手捂在了额头上,“他甚至把底价告诉了我,伍莱,我现在该怎么办?” “把西弗的底价转告给我就行了。”伍莱很认真的说道。 庞贝怔了怔,犹豫着摇了摇头:“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 “那它在哪儿?庞贝,我是很认真的来求购马匹的。”伍莱说道,“抛开这桩生意不说,我特别希望你能够得到伯塞斯家族的拥护,只有他们的拥护与帮助,才能为你开启通往神殿的大门,当然,还有我的拥护和帮助,我知道你是一位信仰坚定的祭司,但你应该知道,播撒神祗的光辉,仅靠信仰是不够的,你需要我,更需要你的家族,一个人总是势单力薄的,即便他拥有着远超常人的睿智和勇敢,如果你相信我,那么就请不要再拒绝我的好意,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希望将来能够在神殿里看见你,就跟你说过的‘希望将来能够接获你进入了贵族会议的消息’是一样的。” 庞贝沉默了许久,重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请告诉我底价。”伍莱说道。 “每匹战马二十六枚金币,力马四枚金币零三十枚银币。”庞贝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你可以去找西弗汇报了,就说已经跟我谈妥了,我以二十八枚金币一匹的价格购买一百匹战马,再以五枚金币零二十枚银币的价格购买四百匹力马,所有的马匹都必须在四至六岁之间,如果伯塞斯家族能够保证马匹质量毫无差错,我保证,这只是第一笔,而且是最小的一笔。” “伍莱,这可是一大笔钱。”庞贝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伍莱只会像其他小贵族那样,只是来买几十上百匹力马用于开垦荒地,没成想伍莱居然会一次性的购买这么多的马匹。 “不算多啊,一百匹战马二千八百枚金币,四百匹力马也才二千一百三十多枚金币,我虽然不富裕,却还拿得出。”伍莱笑着说道。 庞贝怔了好一会儿,犹豫的问道:“伍莱,你的马车上有藏金币的暗格是吗?” “你想象力真丰富。”伍莱苦笑着摇了摇头。 庞贝相信伍莱能拿得出五千枚金币,虽然不是很了解伍莱的敛财速度,但庞贝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一个结论——伍莱的三大作坊每天都能给伍莱带去不菲的收入。 但现在的伍莱却也真的拿不出五千枚金币来,因为他的马车虽然华贵精致,却真的没有藏金币用的暗格,何况还是五千舍客勒的金币,折算成伍莱习惯的计重单位“斤”的话,这笔金币的总重已然超过了三百一十斤。 “这里是一百枚金币,作为这次购买马匹的定金。”伍莱从放在床边的行囊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了庞贝,“让你的西弗叔叔把买卖契约准备好,并且在上面额外注写四个条款,第一,伯塞斯家族必须保证,在伍莱格林多指定的时间里,将契约中已经指定质量的马匹送至指定的地点,第二,伯塞斯家族收取马匹款项的时间为伍莱格林多所购买的马匹已经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在指定时间内送至了指定的地点,第三,如果马匹在运输过程中产生损伤,伍莱格林多有权拒绝接受存在损伤的马匹,第四,马匹在运输过程中所需要的草料以及运输人员的食宿费用由伍莱格林多承担。好了,就这四个,你需要特别跟你的西弗叔叔说明,第四条是你费了一番力气才从我这个吝啬鬼手中争取到的。” “还好你是一名贵族,伍莱,否则,我都不敢相信你。”庞贝接过了钱袋子。 第二十二章 马贩子(中) 西弗很愉快的准备了契约,因为价钱让他很满意,尽管他也曾为这些看上去有些古怪的条款迟疑过。在准备契约的过程中,西弗破天荒的让庞贝参与了契约的斟酌讨论,并且在最终结束时,慷慨的夸赞了他一通。 在西弗准备契约的当口,伍莱在西弗的第二管家的陪同下,又去了一趟牧场,不过这一次,他似乎纯粹是为了欣赏风景。 卡提里那的草原景致无疑是极美的—— 伍莱的视线尽头,羊群像是蓝天下无忧无虑的白色浪花,缓缓向草原深处滚动。 牛群,悠然自得的在阳光下踩踏着野花前行。 放牧奴隶那疏落的营帐像明珠般的散落在绿毯般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营帐里的炊烟摇曳着上升的时刻,在营帐旁的小河窈窕穿行的时刻,碧蓝的苍穹把一份静谧、古淡惬意地涂抹在了草原。 伍莱沉醉在了这无垠的绿色中。 “真是个好地方。”他惬意的赞叹道。 “是的,尊贵的客人,你的评价恰如其分,卡提里那草原是亚述领地里最优越的牧场,沿着卡提里那草原向东继续前行六百多里,便是号称荒莽之地的离鹿戈壁了。”陪同的第二管家说道。 “嗯,我听说过那儿。”伍莱一屁股坐在了草皮上,顺势把西弗的第二管家招到了身边,“你是卡提城的平民对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二管家点了点头:“尊贵的客人,我叫西姆。” “嗯,西姆,能告诉我,卡提城里哪儿能买到好的木工奴隶吗?”伍莱掏出一叠银币递向了西姆,约莫有十来枚。 “不,不,尊贵的客人,为你服务是西姆的本份,你无需这样。”西姆连忙推辞。 “我喜欢精确明晰的答案,因为那样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不是吗?”伍莱的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而且我一直都认为,作为公民,必须学会并习惯于帮助平民提高生活水平,因为平民其实和公民一样,都需要养家的,是吧?” “噢,尊贵的客人,你说的很对,我无法反驳。”西姆恭敬的接过了银币,“据我所知,卡提城里最好的木工奴隶都在城南的安那克木器作坊,作坊主安那克是西美尼斯家族的成员,也是卡提城难得的仁慈公民,而且,他很善于做买卖。” “你这么了解他,我想你一定能帮到我的,对吗?”伍莱又笑着问道。 “能帮上一些,但西姆的能力有限,估计不会很多的,尊贵的客人。”西姆异常认真的答道。 “无论如何,我都已经非常高兴了。”伍莱点了点头。 签订契约后,西弗又挽留伍莱多住了一天,于是在坦然接受挽留的第二天清晨,伍莱与庞贝踏上了归途。这一次,伍莱的马车由一匹马变成了两匹,不过这多出来的一匹却不是力马而是战马,这匹战马可不是伯塞斯家族的馈赠,而是伍莱额外花钱买下的,一来他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二来,他需要一匹战马样板。 对于他来说,浪费时间,便是真真正正的浪费财富。 对于他来说,最好的说服就是现场展示用实力说话,他已经做好了展示的一切准备。 但,他想展示什么呢?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知道。 回到塞内卡城的第十六天,伍莱给塞内卡城邦里排名前十的家族分别送去了一封请柬,同时收到请柬的还有执政官安东尼和保民官伊索。请柬上工整的写着:明天正午,塞内卡城西十里的古河道里,伍莱格林多将展示一套前所未有的器具,在展示完成后,还将举行一个小型的拍卖会,如果你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你不想被其他睿智的公民捷足先登,请准时莅临。 于是,第二天正午前,塞内卡城西十里那宽达四百余步的古河道旁,出现了十数位衣着华贵器宇不凡但同时又蕴着疑惑的公民,以及原本该呆在官邸里享受安逸的执政官安东尼。 接到请柬的人中唯一没来的,是保民官伊索,不过这对于伍莱来说,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在这些公民没来之前,古河道旁某处平坦区域已经放好了十数张木桌和更多的椅子,桌子上,放着水果、面包、干肉、葡萄酒以及清水,每张桌子都被一顶大布伞牢牢的遮在阴影里,因为伍莱可不想自己请来的客人被夏日的阳光晒昏了头。 从布置好现场的那一刻起,伍莱便在高更和古墩的陪同下,站在岔路口边等候着这些人的出现,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拒绝高更用凉伞为自己遮阴。 所有赶来的人在看到汗流浃背却依旧一脸微笑的伍莱时,心底那丝因为酷热天气带来的恼怒也随之减轻了不少,当他们在有布伞遮阴的木桌边坐下开始享用食物和酒水时,那最后的一丝不快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执政官安东尼是最后一位来到这儿的人。 安东尼微笑着与众人打完招呼并坐下后,伍莱笑意盎然的站在了众人视线交汇的地方。 “很荣幸!能够在这儿见到塞内卡城里,最有权有势以及富庶的你们,感谢你们的光临!我保证,大家都会不虚此行的!”伍莱大声说完后,转身冲着二百步外的凯撒招了招手。 “呼!”凯撒举起了一根足有三十肘长的木杆,木杆顶端,绑着一匹红色的布。 红布迎风招展,伍莱微微一笑,躬身往古河道上方一指:“请欣赏!” 众人刚刚蹙眉,耳畔便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不对!马蹄声怎么可能这么清脆呢?!众人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古河道上游方向便快速的奔来了一匹黑色的骏马。 “好马!”好些人不由自主的喊道,面前的这条古河道看上去虽然平坦,但实际上却满是大小不等的卵石,在这样的地面上奔跑,对马匹绝对是一个难度很高的考验。 “主人。”古墩斜睨了越奔越近的马匹一眼,看向了伍莱。 “去吧!”伍莱的右臂刚刚挥下,古墩便已纵身奔出,大踏步的迎向了黑马。 这是要干什么?贵族们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手持长杆的凯撒反手一拽,左手里多出了一个三肘方圆的箭靶,殷红的靶心很是吸引目光。 片刻不到,古墩的身影已与疾奔而来的黑马交汇,在众人的注视中,古墩侧身伸手,往马背上飞快一抓,身形顿时腾起,转瞬间便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然后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狠狠一勒缰绳,拨转马头一夹马腹,黑马沿着来路疾奔而去。 一个骑术不错的护卫奴隶,可这伍莱格林多不会是想出售他吧?包括执政官安东尼在内的贵族们不约而同的想道。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马蹄声再度急促,当他们再次凝聚视线时,看见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古墩夹着马腹直立着,缰绳已然松开,手里多出了一把大弓一支羽箭…… 黑马狂奔,可无论它的身躯如何起伏,古墩都稳稳的站着,手中的弓已经张开,箭,在弦上…… 大弓被拉出了一个满月,“嘣嗡”的弦声中,羽箭电射般飞出…… “咄!”羽箭稳稳的插在了凯撒伸出的箭靶上。 伍莱的手再挥,早就等在河道旁的四名奴隶各举着两个麦秆扎成的假人奔向了河道中心,马蹄声去了又来,这一次,古墩的手里多出了一柄长刀…… 转瞬间,八个刚刚插稳的假人便被劈开、斩飞…… “好勇士!”有人大声赞道,还有人开始盘算出个什么样的价把古墩买下了,在他们看来,这古墩一定就是伍莱今天拍卖的“商品”——骑术、箭术、刀术非同一般,若是把他放在战场上,必然能为自己带来不小的收益。 “够了!伍莱格林多!说吧,你打算把他卖个什么样的价钱?”有人这么大声喊道。 “他?”伍莱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大声回答道,“各位塞内卡城邦最尊贵的公民,今天我伍莱格林多要出售的,可不是我的护卫奴隶,当然,他看上去不错,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好,不信的话,我们再看一次。” 马蹄声再度逼近,这一次,马上坐着的是涅普顿。 贵族们皱起了眉头,不一会儿后,他们的眼眸中掠过了诧异的神采,因为他们发现,除了“飞身上马”以外,这位白头发的老人居然把古墩刚才骑马射箭、左右劈斩玩了一遍,速度、准头竟是毫不逊色。 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展示到此结束!”伍莱笑盈盈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的空地上,脸上带着隐约的坏笑,“今天,我伍莱格林多把大家请到这儿来,是因为我有一套神奇的马具。” “有了这套马具,战马、力马可以奔驰如飞,而且不用担心马蹄开裂、受伤。” “有了这套马具,骑在马上的人,可以轻松自如的拉弓射箭,挥舞刀枪,或者,松开缰绳与女人嬉闹。” “有了这套马具,长途骑行不会再感到双腿疲惫,上下马时,你也能保持一位公民应有的风度。” “甚至,它可以用来武装出一支出类拔萃的骑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来去如风,侵掠似火。” 说话间,两名奴隶把一个大木箱子抬到了伍莱面前。 纵身跃上箱子后,伍莱脸上的微笑比阳光还要灿烂:“我脚下的箱子里,便是这套神奇的马具,而接下来,我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我要拍卖的!是一百匹战马和四百匹力马!”伍莱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分,“在这五百匹马的身上,都拥有着一套这样的马具!而且我能保证!我的马具!顶多只能仿制外形!它的神奇之处绝对无法模仿!” “不相信的话,可以买回去尝试。”他微笑的补充道。 第二十三章 马贩子(下) 执政官安东尼犹豫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道:“把你的价格说出来吧,伍莱格林多。” “每匹战马的起拍价格是一百枚金币!力马则是八十枚金币!”伍莱异常坦然的报出了价格。 “这是抢劫!最好的战马不过五十枚金币!力马最多不过六枚,无非就是套上你的新奇马具罢了,难道你的这套马具是神赐的?!”一个明显有些气愤的声音响起。 “你答对了!”伍莱看向了声音的来处,然后,跃下箱子,打开箱盖。 他捧出了一具颜色黝黑但又泛着月光般皎洁白光的物件:“这个叫做‘鞍’!” 他拎起了一对比巴掌略小且有两条皮带相连的弓形物件:“这个叫做‘镫’!” 最后,他举起了四片弧形的物件:“这个,叫做‘垫’!这三件东西合起来,就是一整套马具,我把它称呼为‘神赐马具’,因为它的出现,源于阿蒙神的启示!” 众人都有些半信半疑。 “各位都是塞内卡城的显赫人物!我相信,一百枚金币的起拍价格吓不退你们!如果你们能够成功仿制!我不介意你们自己打造这套马具!当然,我不可能永远维持这么高的价格,我保证,三个月后,我会主动把这套马具降至二十枚金币一套,当然,也仍旧会选择跟马匹一起出售。”伍莱把他口中的“神赐马具”放回了木箱里,然后,合上了箱盖。 身后不远处,涅普顿悠然自得的骑着马踱来踱去,既让在场的贵族们能够看到他的惬意轻松,又保证不让贵族们把那三件物事看得太清楚。 “我以我的生命向阿蒙神保证,在最近的三个月里,我只出售这五百匹马。”伍莱举起了右手,“现在,请出价吧。”然后,他的手狠狠的往下一挥。 涅普顿一勒缰绳,黑马旋即在嘶鸣中人立而起。 “我要五匹力马!”一名贵族举起了手。 “我要十匹力马!”又一名贵族举起了手。 伍莱微微一笑,眼眸中擦过一缕难以察觉的兴奋:“不,尊贵的公民们,你们似乎还没有了解到这个拍卖的意义!我再重复一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拍卖!” 执政官安东尼蹙了蹙眉,忽然起身问道:“伍莱格林多,战马的马具和力马的马具有区别吗?” “尊敬的执政官阁下,并无区别。”伍莱笑着答道。 安东尼点了点头,举起了右手:“那么,这五百匹马,我全要了。”一语道出,全场哗然,五百匹马,那可是需要四万二千枚金币呀! 终于想明白了呀。伍莱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这么忖道,右手却再次举起:“很好!执政官阁下给大家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典范,但是按照拍卖规则,大家还是可以以更高的价格争取一部分的。” 安东尼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左右扫视过一眼后,他坐回了椅子上。能够把持一座城邦,安东尼自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在现场的这些人中,他是最先理解出伍莱的暗示的那位——谁能囊括这一次的马具,谁就能获得最大的优势,无论是仿制还是把这些马具进献给更高层的贵族富豪,都能换回难以想象的好处,要知道,亚述领地里的好战分子可多了去了,在领地势力已经割据完成的现在,谁能率先突入胡利特人的防线,就意味着他必然会获得难以估计的财富和荣耀,毕竟,胡利特领地里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平原,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原。 所以,安东尼才会一口要下这五百匹马,没成想,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依旧贪心不足,而且在他的再三暗示下,其他贵族也已经慢慢的品出其中的味道来了。 实在不行,那我就跟他们比谁的速度更快。安东尼如此想道,在场的贵族中,他有把握稳稳压制的不过三四人而已,所以他才不会以为自己必胜无疑。 “力马五十匹!每匹一百枚金币!”一名贵族站了起来,很坚定的说完后,他斜睨了安东尼一眼。 “力马五十匹!也是每匹一百枚金币!”又一名贵族站起,傲慢的仰起了下巴。 伍莱的脸上继续保持着镇定的微笑,可他身后不远处的高更却已经有了晕眩的感觉。 “天呐,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吧。”高更无声自语道,作为白石楼的管家,他自然清楚这些物事的成本,所以,他不得不为了伍莱的“胆大包天”而心惊肉跳以及庆幸。 “力马一百匹!每匹一百一十枚金币!”当这个声音传至耳畔时,伍莱心里一喜,心说你们这些无赖,总算是把价钱抬高那么一点点了。 伍莱的拍卖会结束的很快,在有意的控制节奏以免夜长梦多后,最终安东尼以每匹一百枚金币的价格买到了一百匹战马,四百匹力马最终被五位贵族以每匹一百一十五枚的价格瓜分一空。 安东尼松了口气,因为从这个情况来看,贵族们对他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敲定买主后,伍莱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契约、火印。 看到伍莱冷静的微笑着,高更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心说看来伍莱少爷还真是神眷者,否则怎么能做到如此的镇定呢,五万六千枚金币呀,那可是三千八百五十多磅金子呀,至少也得四辆牛车才能拉得完呀…… 安东尼在契约上签字时,一脸假笑的压低了声音:“伍莱格林多,你可真我感到惊讶,顺便提醒你一句,记得按时缴税哟。” “当然,执政官阁下,我不会忘记这个的,民用物资税的税率是多少来着?噢,想起来了,四十税一,啧啧,看来我的收入又缩水了一些呢。”伍莱笑盈盈的说完,也压低了声音,“执政官阁下,你应该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如果说,我把这次的拍卖会开在亚述城的话,你猜我的收入是不是会多一些?知道我为什么明知这样还选择在这儿吗?那是因为我的父亲曾对我说,任何利益,都不要攫取到最大限度,凡事留一线才是立世之道,何况,我基本能够肯定,在未来的几年来,自己会不定期的召开这种类型的拍卖会。” 安东尼一怔,将伍莱的话细细品味了一番,郑重点头。 “我同意你父亲的观点。”临走时,安东尼很认真的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躬身施了个送别礼,直起身后,他把涅普顿召到了身旁:“如果你不介意,我打算让你跑一趟卡提城办一趟差事。” “都听你的,伍莱少爷。”涅普顿答道。 当拍卖会的过程在塞内卡城传开时,所有第一次听到的人在第一时间里的情绪都是——震惊!无比的震惊! 一名十三岁的少年,居然只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便与包括执政官安东尼在内的数名大贵族做成了一笔买卖,而且这笔买卖的金额居然达到了五万六千枚金币! “他如果不是神,那便一定是恶魔。”有人这么背后议论道。 在诸如赞美、羡慕、嫉妒、好奇、惊诧这一切都围绕着伍莱在塞内卡城邦里进行时,塞内卡的贵族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伍莱格林多已然跻身于塞内卡城邦的中层贵族,理由嘛,他除了已知的五万余枚金币外,还有那几座不知道在某个时候便会让他狠赚一笔的作坊。 这一切听上去看上去都是神祗刻意安排的奇迹,要知道在一年前,伍莱格林多还只是个刚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但他却只用了一年,便实现了许多小家族煎熬辛劳了两三代人才能祈望的目标。 什么是中层贵族——按照亚述法典的注写及其实际,伍莱在跻身中层贵族后,将拥有在塞内卡城邦范围内的城邦贵族会议里发表意见、投票表决的权利,而不是像小贵族那样只有旁听的份,如果伍莱再有点野心或者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联络几家中层贵族一起就塞内卡城邦的管理、建设进行联名建议,用个伍莱熟悉的词汇来描述那就该叫做“参政议政”。 闻讯之后的莉亚夫人高兴的发狂,伍莱这段时间来对格林多庄园表示出的友好让她有理由为伍莱高兴,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伍莱的继母,她现在还哺育着伍莱的异母弟弟埃顿,甚至,她还从蒂娜那儿逼问出了一些有用的讯息。 所以,莉亚夫人最近的心情特别愉快。 伍莱的心情也很愉快。 但买到了马匹的贵族们却不怎么愉快,因为他们还需要再等待几天才能拿到这些马匹,不过他们无法对此抱怨什么,因为契约说明的很清楚——先缴纳一成的定金,其余的,货到付款。 十多天后,马匹终于进入了塞内卡城邦的范围,涅普顿和伯塞斯家族的送马人刚刚眺望到塞内卡城的城墙便被伍莱带人给截住了——他领着军械坊的人手已经在这儿等了快一天了。 在忙乎了差不多一整天后,五百匹马终于在夜幕降临前佩戴齐了马具,而以斯丁为首的工匠们却都快要累瘫痪了。 翌日,伍莱从订购马匹的贵族手中接过了一袋又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一边接,一边微笑。 “合作愉快,我保证下次的交割速度比现在至少快一倍。”伍莱对每一名购马的贵族都这么说道。 这些贵族如出一辙的微笑点头,又如出一辙的在心底不以为然的忖道,你还想有下次?做梦吧你。 几天以后,包括执政官安东尼在内的这几位“豪爽的大客户”都泄了气,因为在用品质最好的铜或银来替代以后,大贵族的工匠们很快便仿造出了马镫和马蹄铁,当然,也弄明白了马镫和马蹄铁的原理和作用。但,只是这样了吗? 答案是——不! 大贵族手下的那些能工巧匠完全无法复制马鞍,尽管他们已经把这些马鞍重复拆卸、安装了许多遍,把每一个零件都仔细研究了许多遍。可当他们把仿制的零件组装完成后,立马发现自己所作出的马鞍跟伍莱出品的马鞍是两回事——自制的马鞍根本就无法取得原品马鞍那样的舒适性,虽然,所有的仿制零件都严格的按照着原品的尺寸。 仿制不会因此被中断,可是这些工匠在忙碌、试验、再忙碌、再试验之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伍莱格林多的这套马具用的金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金属,韧性和刚性在这种金属上实现了完美的结合,所以,它除了耐磨损和易于成型外,重量还轻了一倍多,这意味着佩戴这套马具的马匹可以节约不少马力。 到了此时,所有购买了马具的贵族都只好无奈的接受现实——既然不能仿制马鞍,那就光仿制马蹄铁和马镫吧。 就在这些贵族开始着手批量制造马蹄铁和马镫,并且为如何挂分亚述领地里的推广份额而吵得不可开交时,执政官安东尼悄悄的找上了伍莱,询问他是否可以提前出售两千套马具。 “非常遗憾,尊敬的执政官阁下,但我保证,三个月后我必然可以优先出售给你,不过我先得说明,我还是得和马匹一起出售。”伍莱微笑着给出了答复。 “那当然,我没有任何意见。”安东尼的脸上不仅丝毫没有沮丧的表情,他的眼眸中甚至还闪现着一缕兴奋,“不过我想再确认一下,届时的价格,会像你之前所说的降低至二十枚一套吗?” “必须如此,我可是一名非常重视承诺的公民。”伍莱笑着说道,“执政官阁下的选择非常明智,相信我,很快,大家便能知道仿制品的糟糕了。” 安东尼眉梢一挑,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四章 扩建(上) 正如伍莱对安东尼所说的那样,不出一个月,几乎所有的仿制品便纷纷出现了问题,而伍莱出售的原品却依然稳定的发挥着它的神奇。 这无疑引起了更多贵族的兴趣,许多人开始找机会结识伍莱,其中的一小撮甚至还找米高扬来当这个介绍人,但最终能如愿却是少之又少,因为伍莱太忙了。 凭借着合金狠赚了一把的伍莱暂时没有开发项目的打算,而是把精力投在了扩建白石楼上——因为它在已经不再相衬伍莱现在的地位和财富以外,也无法很好的保护伍莱的那些秘密。 所以,扩建迫在眉睫。 同时需要扩建的,还有军械坊。 伍莱在最短的时间里买下了白石楼左右两侧的宅院以及白石楼后的大片山地,粗略估计,扩建后的白石楼将成为一座小型城堡,屹立在横向一千二百五十肘,纵向三千七百二十肘的土地上,按照伍莱习惯的面积单位来算的话,差不多是二十四万五千三百多平方米,就这个,还仅仅只是平面面积。 “总算可以住上大房子了。”伍莱在勾勒图纸时,咧着嘴说道。 高更用最快的时间为伍莱买来了一百名新奴隶,随着伍莱的财富和声名的飙升,高更的腰板也愈发笔挺,现在的他不仅经常性的对平民颐指气使,即便面对着普通的小贵族,他也会傲慢的扬起下巴,绝不吝啬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得意。 大量的石匠从各处涌向白石楼。 大量的奴隶被高更从各处庄园雇佣而来。 很快,白石楼及其两侧的宅院便被拆成了一大堆石头,伍莱也随即搬进了神庙借住——在这之前,莉亚夫人曾经好几次热情的邀请他回格林多庄园暂住,但伍莱觉得,还是住进神庙里更妥当一些,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定力不够。 在与米高扬协商后,印刷坊开始暂时性的缩减神典的印刷量,在伍莱的计划里,在白石楼建成之后,军械坊将把印刷坊的区域完全囊括,也只有这样,军械坊才能有足够的场地制造出他需要的物件。 在伍莱的授意下,高更在塞内卡城邦发布了招聘管家的消息,因为随着伍莱的事务的增多,光凭他和涅普顿已经无法保证事务的顺畅了。 管家招聘消息发布的当日,伍莱把高更和涅普顿的月薪分别提高了十五枚银币和十枚银币,与此同时,他还赋予了希波自由,然后任命她为起居管家。 神眷者的光环以及慷慨仁慈的美名让平民对应聘白石楼管家一职趋之若鹜,所以注定会让许多人因此失望,在认真挑选了十来天后,伍莱最终给自己增加了三名管家——克利、福斯和莫尼加,克利和福斯都是曾在小贵族家庭服务超过十五年的中年男子,精明、能干而且识字,与他俩经历和年纪都差不多的莫尼加则是一位女性,不过与克利和福斯不太一样的是,她来自卡提城。 高更成为了管家们的头,在伍莱允许他退休之前,他将继续为伍莱打理着白石楼,在他麾下的五名管家中,涅普顿负责磨坊和纸坊,克利负责采购伍莱所需要的一切,福斯则负责除了马匹军械外的销售和结算,莫尼加负责管理、调教奴隶,希波,则只负责伍莱的个人生活。 克利为伍莱完成的第一件工作,便是买回了一百五十名平均年龄仅为十二岁的童奴。 当莫尼加颇有些好奇的找希波询问时,希波蹙着眉提醒她说道:“伍莱少爷从来不喜欢下人的好奇心太重。”听完之后,莫尼加连忙央求希波为她适才的举动保密,因为她知道,能进入一名中层贵族家庭为之服务意味着什么。 白石楼紧张而又有条不紊的扩建着,在塞内卡里的人们对此纷纷议论、羡慕时,莉亚夫人越来越懊恼自己当初将伍莱变相赶出格林多庄园的举动,也越来越渴望蒂娜能跟伍莱更进一步,可是她却无处着手,因为伍莱不仅一个月难得打一次照面,每次礼节性的拜访时,也是前呼后拥的带着一群管家、侍女,让她在感慨、艳羡之余又暗暗惋惜当初。 不过,莉亚夫人的希望并没有消失,因为就在上个月月末蒂娜生日那天,伍莱虽然没有出席格林多庄园为蒂娜准备的生日宴会,但却也让他的管家莫尼加送来了一份生日礼物——放在一个精致钱袋子中的二十枚金币以及一辆装潢考究的马车。 这辆马车的奢华程度无疑已经超过了塞内卡城邦里的任何一辆——它不仅造型美观大方,还有着柔软的坐垫和美丽的壁饰,除了车顶可以根据需要选择折叠收进车厢后方的暗格或者随时从中取出外,乘坐它的时候甚至平稳得不像话。 当蒂娜高兴的围着马车转时,莉亚夫人那小贵族圈里的朋友们也在围着马车赞叹有声,莫尼加则安静的站在一旁注视着众人的表现,一直到在蒂娜的带头下开始有人尝试乘坐后才告辞离去。 没过多久,莫尼加走进了神庙。 “莫尼加,蒂娜喜欢我为她准备的礼物吗?”伍莱这么问时,视线仍旧停留在手中的一叠稿纸上。 “伍莱少爷,蒂娜小姐非常喜欢你送给她的礼物,特别是在试乘之后就更喜欢了,莉亚夫人的许多客人也坐上了那辆车,就如你所预料的那样,惊讶之余,还很羡慕。”莫尼加答道。 “非常好,看来从卡提城来的那些木工还是值得信赖的。”伍莱微微一笑,看向了莫尼加,“通知福斯,明天把另外一辆马车拉到街上去展示,记得把价格牌写大一些,这么好的东西才二百八十枚金币一架,让他们去抢购吧。” “好的伍莱少爷。”莫尼加点了点头。 莫尼加离开后,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庞贝叹了口气,说道:“伍莱,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你那辆马车虽然构制精巧,但成本好像没有超过十枚金币吧。” “不能这么算的庞贝,这架马车采用了和马鞍相同的减震技术,别小看那些小零件,它能让舒适度超过你的预期,更何况,我的木工坊现在每个月顶多只能做出八架这样的马车,把什么都刨除后,我赚不了多少。”伍莱一脸认真的答道。 “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叔叔西弗伯塞斯那样的人才叫贪婪,他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庞贝开了句玩笑,指了指伍莱手中的稿纸,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的诗句,不过,你确定他已经完全理解了我让你转述的话吗?”伍莱问道。 “当然,胡勃是一位聪明优雅的公民,他的梦想就是让全亚述的人都能拜读他写的诗句,他说了,你的方法是最有可能实现这一点的,他很愿意按照你的要求,先支付五百枚金币给你周转。”庞贝苦笑着摇了摇头,“伍莱,我猜你又可以从中获利了。” “噢,不,庞贝,你得换个角度来思考,我这是在认真的帮助年迈的胡勃公民实现他今生最大的梦想。”伍莱笑着说道,“而且,出版业可不是个省心的行当,何况我还答应了老胡勃,让大家在了解他的诗句以外,还对他的样貌有印象,这基本很难做到。” “祝你好运。”庞贝顿了顿后又问道,“大祭司说,你至少还会在这儿呆上两三个月,这么说,你得在新年时才能搬回去了?” “差不多这样吧,不过你放心,我即便是住在山里的石洞中,也不会耽误赚钱的。”伍莱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因为两天后,执政官安东尼会把九万六千枚金币送到他这儿来,然后在塞内卡城外的某处山谷里带走那两千匹披挂齐整的战马。据伍莱了解,这批战马不是执政官安东尼本人的需要,而是替亚述城里某位位高权重到连安东尼都甘愿仰望的老贵族代购的。 看来,大家还是识货的。伍莱这么思忖着,忽然想起了那些仿制品的马蹄铁在街道上被马蹄踢飞的滑稽情形。 随着扩建进度的增加,塞内卡城里渐渐出现了一些对伍莱名声不好的评论,因为有贵族指责他在扩建中大量的使用童奴,还有人宣称亲眼看见这些可怜的童奴每天都跟成年奴隶一样在工地上忙碌着,而且好像伍莱还特别安排了人监督着他们工作。 庞贝听到这些传闻时有些担心,于是他便在某次午餐后提醒了伍莱。 “看来我该做出点回应才是,不是吗?最近我的马匹、马车都卖得不错,应该让不少人眼红了。”伍莱说完这句话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用起餐来。 几天后,庞贝看到了伍莱的回应——克利又为他买来了两百四十名奴隶,而且跟上回一样,全部是十三岁以内的童奴。 这一次,连米高扬都蹙起了眉头。 “伍莱,大量的使用童奴,即便是最无耻的公民都不敢做,所以,你最好不要这样。”米高扬很严肃的提醒伍莱道,作为神庙的大祭司,对于这种容易引起议论导致信仰动摇的事情,他还是不能不干涉的。 “大祭司阁下,这没有什么不妥呀?”伍莱辩解道,“我既没有奇怪的嗜好,也没有让这些童奴负担他们能力以外的工作,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的许多秘密都是我赚钱的根本,我需要更忠诚的奴隶围绕在我左右。” “你真是这么打算的?”米高扬问道。 “当然是这样,难道还能是其他的吗?”伍莱反问道。 米高扬审视了伍莱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清楚一个好名声对于一位公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我多虑了。” “大祭司阁下,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提醒,并且会将其永远铭记。”伍莱说道。 “你最近是越来越喜欢说奉承话了,伍莱,你不会又想延长在神庙借助的时间吧?”米高扬半开玩笑的说道。 伍莱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被你说中了,我之前也没想到白石楼的建设期居然要这么久,所以,我很可能会在神庙里渡过一个新年的。” 米高扬愣了愣,板起了脸:“借住没问题,但我得提醒你,除了庞贝以外,你必须与其他祭司保持距离。” “为什么?”伍莱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怕你教坏他们。”米高扬给出了答案。 “那庞贝呢?你就不担心吗?”伍莱笑着问道。 “因为他已经被你教坏了。”米高扬瞪了伍莱一眼,拂袖而去。 伍莱怔了怔,追着米高扬的背影喊道:“这样的评价是没有根据的,另外,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啊!” 声音传入耳畔的那一瞬,米高扬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旋即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二十五章 扩建(下) 自从收到伍莱的生日礼物过后,蒂娜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想念伍莱。 伍莱送来的马车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特别是当她乘坐着这辆马车在塞内卡城的主街道上慢悠悠的穿行的时候,顺便提一句,格林多庄园里使用这辆马车最为频繁的并不是蒂娜,而是莉亚夫人,因为无论她的虚荣心比较蒂娜有过之而无不及。 冬祭节很快便在白石楼扩建工地那“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和“嘭嘭嘭嘭”的夯地声中来到了塞内卡城。冬祭节结束的次日,或许是因为执政官安东尼在节前的那番举动刺激或提醒了一些贵族,所以他们都先后派出了自己的管家、心腹,在并未知会伍莱的前提下,把大量的建筑材料诸如凿好形状的石砖、木料、石灰粉运到了白石楼的工地。而当闻讯赶来的高更询问时,他们的回答方式像极了事前约好的—— “我是某某家族的管家,奉主人之命把这些材料送来,权当小助,如果你的主人问起,你就是某某家族……” 所有的来人都说着这样的话,身后都跟着十数辆甚至数十辆满载的牛车。 高更立即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伍莱。 伍莱听完后沉吟了许久,然后说道:“统计一下他们送来的物资数量,标准市值,然后拿过来给我看,还有,他们喜欢送,就尽管让他们送就是了。” “好的,伍莱少爷。”高更放心的离开了。 “是不是最近把他们的钱赚狠了?竟然组团来示好?”在高更离开后,伍莱在心里这么忖道。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因为事实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最近把这些贵族的钱赚狠了—— 在执政官安东尼第二次购买马具后,塞内卡城邦又有三位见机快的贵族联手订购了一千匹佩戴“神赐马具”的战马,在伍莱督促着军械坊加班加点才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份订单后,又有两名来自卡提城的贵族前来订购五百套“神赐马具”——他俩甚至给出了二十五枚金币一套的价格,条件是不要伍莱的战马,因为他们自己有马场。 伍莱“很为难”的同意了这笔交易后,木器坊也传来了好消息——已经开始有塞内卡城邦以外的贵族前来订制马车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伍莱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是不是低估了这些贵族的购买力?”于是,定制马车的价格在第二天便提高了三成。 “伍莱少爷,马车订单太多,木器坊无法按时完成,是不是该增加点人手?”高更试探着询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用不着的,我不可能让木器坊一直制造马车,我让它出现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用这个赚钱,倒是你得让克利抓紧时间弄来铜匠奴隶才行,军械坊已经扩建完成,补充人手的事迫在眉睫。” “好的。”高更口里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有些惋惜,现在的木器坊每个月能生产出十到十一架马车,轻轻松松就能卖出二千八百枚金币以上,如果把它扩大到产量与订单持平的规模,光一个木器坊每月就能让流入伍莱少爷口袋里的金币轻松破万,可是伍莱少爷却说不可能一直制造马车,为什么会这样呢? 高更想不出,也不敢问,即便问了也没用,因为伍莱可不愿解释这么多,或者说,他不愿口头解释。 新年结束时,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克利总算是完成了伍莱交给他的任务——为扩大后的军械坊买来了二十四名手艺不错的铜匠奴隶。 这些奴隶来到的当天晚上,伍莱把一份图纸亲手交给了军械坊的三名铜匠头斯丁、铁仑和乌斯,然后异常认真的说道:“这份图纸上的东西,我需要你们尽快试制完成的,同时,你们还得保证马具和马车构件的产量。” “放心吧主人,这没有什么问题。”斯丁连忙点头答道。 乌斯把图纸揣摩了一会儿后,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主人,这好像不是完整件?”斯丁和铁仑闻言后一怔,连忙凑了过去。 “没错,它就是一堆零件,你们只要给我保证好产量和质量就行了。”伍莱赞许的冲着乌斯点了点头。 铁仑忽然欲言又止,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傻笑了几声,支支吾吾的问道:“主人,你,你上次不是,答应了,嗯,那个事的……” 伍莱一怔,旋即苦笑摇头:“放心吧,你这个色鬼,我当然说话算数了,至多半个月,克利管家便会把你们三个的‘伴侣’买来,不过我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主人,我们记得很清楚,‘把事做好了再提要求’!”斯丁连忙答道。 “嗯,很好。”伍莱微笑说完,旋即带着高更转身离去,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暗自嘀咕道,唉,当奴隶主不容易啊,既要费心赚钱,又要替这些家伙操心,可真累啊。 新年之月结束后的次日,白石楼所有的围墙、沟渠、基础以及需要夯实填平的区域全部完工,剩下的便只剩主体部分和辅助设施的建造了,相对于已经完成的那些来说,这无疑会简单上许多,也会快上许多。 同样加快的还有军械坊的生产速度——在斯丁、铁仑和乌斯都得到了一名女奴隶的赏赐之后,所有的工匠都更卖力的工作,因为高更对他们说,伍莱少爷手头有更多的女奴隶等着他们用优秀的工作表现换取。 三月初,伍莱拒绝再接受新的马车订制,宣布从下月初起只出售“神赐车具”套装,据他说,这套售价二百枚金币的车具还附赠了一张详细的马车构造图,任何手艺过得去的木匠有了这张构造图后都能轻松的将其仿制出来,唯一的问题是这种马车必须配上伍莱军械坊出产的“神赐的车具”才能实现它的舒适性。 庞贝或许是除了伍莱外唯一知道这套所谓的“神赐车具”的真实名称,因为伍莱曾在两人的一次闲聊中把它说了出来。庞贝最终没能理解,为什么要把这套似乎专为舒适性设计的车具叫做“悬挂减震系统”,但他始终都相信这套车具的出现缘于神祗的启示。 因为,这是伍莱亲口告诉他的。顺便提一句,在刚刚过去的神庙新年仪式里,庞贝被米高扬大祭司破格提拔为中级祭司——按照正常的程序,他原本至少还需要再过四年才能脱离下级祭司的序列。 庞贝在欣喜中诚挚的向伍莱道了谢,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晋升缘于伍莱的大力支持。可你猜伍莱怎么说?他在微微一笑过后压低声音说道:“一步迈开,后面的路或许更艰难,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会继续替你扫平障碍。” 庞贝很惊讶于这个回答。 但塞内卡城的贵族更惊讶于伍莱拒绝接受马车订单的决定,明明一辆马车已经卖到了三百枚金币,为什么要放弃把一堆价值绝对不超过一枚金币的木料变成一百金币的机会?——那“神赐车具”不是只售价二百枚金币吗? 这似乎是个商机!于是,那些已经用建筑材料向伍莱示好过的贵族在最短的时间里找上了伍莱,他们的说辞再度惊人的一致——如果伍莱执意脱离木器坊这个行业,那么,他们很愿意继续制造这些神奇的马车。 最终,伍莱“很为难”的同意了。于是,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塞内卡城邦里涌现出了八家专门制造“神奇马车”的木器作坊,他们都使用着由伍莱提供的“神赐车具”和图纸,甚至还把订制马车的生意做到了全亚述领地,这也幸亏伍莱的马车式样不止一种,当然,这也是伍莱为了避免出现竞争过于激烈而推出的一个小举措——他总共设计了一十六款马车式样。 仅四月一个月,这八家木器作坊就制造并且销售出了二百一十五架马车,在他们在为赚到二楼其他城邦贵族的金币而愉悦的同时,也终于品出来伍莱为什么要拒绝订单了——“神赐车具”套装在这个月内销售出了二百一十五套,那,可又是四万多枚金币呀! “伍莱可真能赚钱!”莉亚夫人的一名好友在拜会格林多庄园时赞叹道,“亚述领地里像他这样的人可绝对不会超过三个,看吧,说不定他的名声很快便会传遍亚述领地的。” 听完这句话时,莉亚夫人马上有了种立即强迫伍莱娶了蒂娜的冲动。 莉亚夫人与好友闲聊时,多吉在自己的官邸里发了一通无名之火,在砸烂了自己视线范围内所有比较容易被砸烂的物事后,他气恼的摔门而出,坐上前两个月拐弯抹角订制到手的“神奇马车”往执政官安东尼的官邸去了。 多吉生气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伍莱的财富与声名已经攀升到了让他忌惮的程度,这意味着他根本无法像之前设想好的那样报复伍莱,因为现在的伍莱不仅铁定会在七月举行的城邦贵族会议上列席,而且还似乎多出了八个盟友——那八家马车作坊的主人。 “执政官阁下,你颁下的城邦贵族会议列席名单我已经拜读了一遍,非常完美,既平衡了世家贵族和新兴贵族,又体现了你不凡的气度。”多吉一脸笑容的说道。 安东尼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安民官多吉,请继续你要说的话吧。” “我就是很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名字,嗯,伍莱格林多,执政官阁下,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财富已经达到了列席的基本要求程度,但是他的年纪,嗯,似乎太小了,怕是难以理解城邦会议的意义……”多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公事公办。 “不。”安东尼打断了多吉,“安民官多吉,我想我能明白你为什么要为这个来找我,你与伍莱格林多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我必须明确的向你说明,伍莱格林多列席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不仅是对他财富、声望的肯定,同时还因为亚述第二军团统帅修曼将军对他的关注。” “修、修曼将军?!”多吉结巴了起来,心说这怎么可能。 “对,就是修曼将军,其中的原因,你日后自然明白。”安东尼傲慢的说道,“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非常抱歉,我非常忙。” 第二十六章 生日 生日的前三天,伍莱搬回了白石楼,虽然白石楼里绝大部分的区域尚未完工,但供他起居的主楼却是已经建好了的,尽管主楼外墙上的许多雕刻图案还没有最终完成,但也只剩下最后的抛光完善工序了。 伍莱之所以急着搬回来的主要原因是米高扬已经明确的指出,伍莱不能再把神庙当成自己洽谈生意、结交贵族的地方,按照米高扬的原话:“伍莱,你还真把神庙当成你自己家了。”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米高扬在说这些话是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但伍莱仍旧决定用最快的时间“撤出”神庙,因为他也着实不想让米高扬再掺和自己的某些事务,譬如说那次他帮胡勃成功圆梦并狠赚一笔的过程中,米高扬便很不客气的收走了二百枚金币的介绍费。 伍莱当然不会反对米高扬这么做,反正自己的印刷坊需要有像胡勃这样的顾客而且越多越好,可问题是在胡勃快速出名以后,米高扬后续介绍的那些所谓的“诗人”一个比一个让伍莱倒胃口。在某次与庞贝的闲聊时,伍莱曾抱怨道:“我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够把诗糟蹋到这种程度呢?” “那你就别理睬他们就是了。”庞贝笑着说道,“但实际上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他们的诗真有这么糟糕,你为什么又要答应替他们印呢?” 我跟金币可没仇,而且,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金币,越多越好。”伍莱答道。 “你已经有很多很多的金币了。”庞贝苦笑摇头,“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的金币差不多可以铺满一间屋子。” “咦?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改天我一定试试。”伍莱笑了起来。 反感归反感,赚钱的事伍莱却一点都没耽误,当时间迈入五月时,他手头暂时闲置的金币已经超过了十五万枚,这迫使他不得不在卧室旁专门开辟一间房来摆放这些金币,好在,他最终没有养成庞贝以为他一定会做的那种习惯——每天睡觉前都看一看这些金币。 十四岁的生日对于亚述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贵族尤其如此,因为亚述法典里注写得很清楚:公民年满十四岁、平民年满十六岁,都将获得签订契约的资格。 伍莱早就有了签订契约的资格,那是神庙授予的,虽然没有先例,但伍莱年满十四岁也就意味着他正式获得了签订契约的资格,同时还意味着他将失去神庙授予的签订契约资格,这听上去有些绕而且似乎对他本人没有什么影响,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之前,在米高扬大祭司的授意下,伍莱签订任何契约都能享受到最低的税率,但现在,他却必须像其他贵族那样按正常标准纳税了,所以,伍莱很是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过不过这个生日,伍莱是不太在乎的,但是有一个人很在乎——蒂娜。 自从在生日时收到伍莱送来的礼物后,蒂娜便希望自己也能在伍莱过生日时给他送上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不过当她羞答答的向母亲征询意见时,莉亚夫人告诉她说,按照伍莱现在的家底,寻常东西怕是看不上,不寻常的物件格林多庄园又没有,还不如替他操持这次的生日宴会,让他省时省力省事省心,岂不更惹他高兴。 蒂娜愉快的接受了这个建议,然后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向母亲请教了宴会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可当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些然后兴冲冲的去找伍莱说了一番后,伍莱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压根就没有过生日的打算,因为太忙了。 蒂娜当时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伍莱会拒绝,而且还拒绝的这么干脆,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感受。 蒂娜一哭,伍莱便心软了,他的拒绝不是不解风情不明白蒂娜的心思而是觉得过个生日没这么麻烦,而且,他并不想一大群小贵族围着自己转悠胡乱吹捧——从蒂娜的叙述中,这个场景似乎才是她设计的重点。 心软后的伍莱叹了一小会儿气,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子,再然后便从钱袋子里数出了三十枚金币递给了蒂娜:“好吧,蒂娜,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生日宴会是不可或缺的话。” 蒂娜接过了金币,然后破涕为笑。 “唉,干嘛非得把自己整得跟女主人似的。”伍莱看着蒂娜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蒂娜高高兴兴的把伍莱的态度和金币向她的母亲和盘托出时,莉亚夫人犹豫了一小会儿,说道:“蒂娜,伍莱的生日宴会非同小可,我考虑清楚了,还是由我亲自来操持更加妥当,把金币交给我吧。” 蒂娜嘟起了嘴,因为她觉得,如果让母亲来操持的话,伍莱或许会误会自己的。 “蒂娜。”莉亚夫人蹙起了眉头,“难道你觉得你能比我做得更好吗?” 莉亚夫人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蒂娜也只好从了——这一时刻,距离伍莱的生日还剩两天。 深感时间仓促的莉亚夫人从蒂娜手中拿走金币后立刻赶到了白石楼,当她扇着扇子一边躲避工地的扬尘一边往主楼走时,她的心脏被白石楼的气派规模触碰得节奏混乱欲罢不能。 蒂娜,噢,蒂娜,你可不能让这一切溜走呀。莉亚夫人放慢了脚步,嘴唇有些哆嗦,不时用余光偷瞄主道左右两侧的工地,那里有正在忙碌建设中的连片住宅,许多石匠奋力的挥舞着锤凿,更多的儿童奴隶正在搬运,而一道高达三十肘的巨大围墙把这一切都包围了起来。 “主人,据说伍莱少爷的这所宅子的造价,得花上好几万枚金币呢。”莉亚夫人的管家德鲁亚见她脚步放缓,便也将她的心思猜出了一些。 莉亚夫人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大家都说,这个宅院建好后,能排进塞内卡城邦的前五。” “噢,要是西蒙主人在,他一定很高兴。”德鲁亚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不是呢。”莉亚夫人叹息说罢,将脚步略微加快了一些。 停了下来。寒暄几句后,莉亚夫人道明了来意,然后开始报名单——她认为伍莱需要邀请赴宴的贵族名单。 她认真中又带了丝得意、炫耀的表情让伍莱忽然对自己的生日宴会没了兴致,旋即,他打断了莉亚夫人:“不,我猜想一定是蒂娜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了,生日这天我只想跟家人在一块庆祝,很明显,你刚才说出的那些人并不是我的家人,特别是你还提到了昆汀,他敢在塞内卡城露面了?多吉已经不再找他的麻烦了吗?” 莉亚夫人的脸上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和蒂娜的初衷,但是现在的我不需要一个宴会来衬托自己。”伍莱很认真的看着莉亚夫人,“在我的概念里,埃顿、蒂娜、你,以及我身边的高更、涅尔顿、希波,才能算是我的家人,昆汀并没有被包括进去,另外,与其跟那些公民虚伪客套,我还不如一个人呆着呢。” 莉亚夫人沉默了片刻,说道:“伍莱,你是西蒙的骄傲,如果他还活着,你或许不会这样想。” “我依然会这么想。”伍莱答道,“我了解我的父亲,他的一生,都在为攫取更多的财富而努力,终其一生,他都渴望脱离小贵族的范畴,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和羡慕,遗憾的是,他没能做到,我本来可以帮他做到的,因为在我五岁的时候,我便把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计划好了,但我却选择了沉默和等待,因为我知道,你和我父亲西蒙一旦掌控了有如我现在这般多的财富,等待你们的,必然是灭顶之灾,所以,别把这个当成是我的冷酷无情,不客气的说,沉迷在金钱里的你们根本还看不清这个世界的规则,什么是奴隶时代?奴隶时代就是弱肉强食,没有充分的实力,你们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而吃你们的人,往往就是在宴会上跟你们换盏谈笑的那些。” 莉亚夫人抿紧了嘴唇,心里别提有多么震骇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伍莱,而是一名杀伐果断器宇轩昂的大贵族将军。 “所以,听我的,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生日家宴,记得带上埃顿。”伍莱说道。 莉亚夫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两天后,伍莱的生日晚宴在白石楼主楼的大餐厅里召开了,在这个可以容纳近百人的餐厅里,伍莱与莉亚夫人、蒂娜、埃顿在双方的管家相陪下,吃了顿很丰盛的家宴。在管家们频频向伍莱敬酒表示自己的崇拜、忠诚和祝福时,磨坊、纸坊、印刷坊、木器坊、军械坊以及工地上的奴隶们获得了休息和大量的肉食赏赐,那几位已经获准拥有女奴伴侣的作坊工匠头甚至还得到了葡萄酒以及伴侣的彻夜陪伴,工地上,隶属于伍莱的奴隶在其它庄园雇奴的羡慕眼神中畅快的把肉食往嘴里塞着、咀嚼着,因为他们餐盘里的肉食比雇奴的多出一倍多。 “唉,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成为了主人的奴隶,在来到白石楼之前,我一年顶多吃上两三回肉,可是现在,每隔三天便有一顿,我记得我之前呆过的那个作坊里,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因为偷吃了主人的肉干被吊起来抽了三十鞭子,鞭子刚抽完就疼死了,想想真不值得,如果他能跟我一样的好运,他也不会死了,不是吗?”一名奴隶一边吃一边跟一名其它庄园的雇奴这么说道。 餐厅里的伍莱听不到这些话,他今天的兴致不错,酒也喝的不少,一直到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摇晃而视线有些模糊了才停止下来。 “今天就到这儿吧,再见,埃顿。”酒色上了脸的伍莱一边挥着手,一边跌跌撞撞的往餐厅外走去,“希波,希波,去给我看看洗澡水准备好了没有?” 目送伍莱的背影走出餐厅后,蒂娜嘟了嘟嘴,低着头有些不乐意起来。莉亚夫人扫了一眼女儿,心里忽然一动,便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然后问高更道:“高更,客房在哪里?我累坏了。” 高更一怔,心说伍莱少爷好像没吩咐过让客人留宿呀? 莉亚夫人见高更迟疑,便又催问了一回,高更见希波不在,只好叫来起居三名女奴带路,亲自陪着去了趟位于主楼南翼的客房,一直等到莉亚夫人一行都挑好房间,这才告辞退离。 “莉亚夫人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高更一边往浴室走一边在心里忖道,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伍莱专用的小浴室门虚掩着,可高更却迟迟不敢去敲响它,因为门后正在传来水池被搅动而发出的哗啦声,其间还裹杂着希波断续而压抑的委婉呻吟。 少爷已经长大了。高更在心底忖罢,很识趣的转身离去。 片刻过后,小浴室里传出了伍莱的声音:“记住了吗?记住了那就开始吧,最后重复一遍,按摩的时候,千万要对准穴位按,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胡乱按,万一‘走火’了吃亏的可是你。” “知道了,伍莱少爷,可是,什么是‘走火’?”希波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逃奴事件(上) 莉亚夫人失算了,因为伍莱出了浴室后压根就没回卧室,而是急匆匆的去了纸坊。 伍莱之所以屁股着了火般的蹦去纸坊,是因为纸坊出了点状况,不大,也不能算小——就在刚才,马龙在检查刚刚运回矿石的二十辆牛车时发现,其中一个原本该装满了矿石的有盖大木桶里居然躺着两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两名饿得奄奄一息的逃奴,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年轻,如出一辙的瘦骨嶙峋,鞭痕累累。 用冷水浇醒二人后,马龙查验了二人身上的奴隶徽记,但也只能肯定这两名奴隶并不属于塞内卡城邦里的任何一名贵族。而这两人也异常倔强,无论是用鞭子恐吓还是用食物饮水诱惑,都死活不肯开口说话,当黑瓦气恼的扬起鞭子抽向二人时,那名男奴用最快的速度护住了女奴。 黑瓦对于如何将鞭子的威力最大化很有心得,所以仅仅三鞭过后,男奴便晕厥了过去,当看到女奴一边抽泣一边展开双臂护住男奴时,马龙喝止了黑瓦,摇摇头说道:“立刻向主人禀报,由他来定夺吧。” 伍莱赶到纸坊时,那名男奴刚刚苏醒。 蹙了蹙眉后,伍莱坐在了马龙搬来的大椅子上,接过黑瓦递来的热水一连喝了几口,这才勉强压了压涌上头来的酒意:“说吧,你俩从哪儿来的?是谁家的逃奴?” 两名跪坐在地上的奴隶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黑瓦圆瞳一瞪,“呼”的一下扬起了鞭子:“主人问你们话呢!” “黑瓦。”伍莱挥手制止了黑瓦,将水杯往身旁的侍女手中一递,皱眉说道,“你俩不说也行,我会立刻把你俩送到保民官那儿去,他那儿有一整套的亚述贵族徽记拓本,到时候,你俩从哪儿来,也就回哪儿去。” “不!”男逃奴一怔,旋即跪伏在地,哀声央求起来,“尊贵的公民大人,我恳请你放了我俩,如果把我俩送回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如果你觉得非要这样才足以惩罚我俩,那就,那就请你干净利落的把我俩赐死吧。” 伍莱眉头皱得更紧,沉吟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你能把实情都说出来,你的请求,我会认真考虑。” 男逃奴犹豫片刻,又一脸苦楚的看了看女逃奴,一咬牙,答道:“好吧,希望公民大人能看在阿蒙神的份上,说话算数。” 伍莱右手一挥,马龙和黑瓦便心领神会的驱走了不远处围观的奴隶们。 “说吧,我是阿蒙神的忠实信仰者。”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听完之后,伍莱的眼眸里多出了一丝犹豫,因为眼前的这两名逃奴来头不小——他俩是一对兄妹,哥哥叫塔那,妹妹叫埃尔,都是亚述城邦的平民,因为家境困难,从十三岁起便投身到第四军团统帅阿努俾斯将军的府邸充任起居侍奉,挣来的钱则全数用于奉养父母和年迈的祖父。 一年前,阿努俾斯将军的儿子弋江副将奉父命去美尼斯城邦募兵练勇,临走前,向父亲阿努俾斯讨要兄妹俩,并向兄妹俩许诺把薪酬提高一倍,兄妹俩本不想来,但一来无法抵御薪酬加倍的诱惑,二来阿努俾斯将军也同意了弋江的请求,所以便千里迢迢的跟着来了。不料想两个月前,弋江忽然要求兄妹二人同时侍寝,兄妹二人哪里会情愿,当即反对,弋江气恼之下,叫来两名士兵将兄妹俩各打了二十鞭,然后将二人关进了柴房里,从第二天起,每天都派人来问,如果继续回答不愿,则又会挨一顿鞭子,好在施刑的士兵知道兄妹俩是平民身份,又见二人可怜,动手时倒也手下留情,这才没被打死。 上个月初,弋江让人在兄妹俩的身上烙下奴隶印记泄愤后,便再也没有过问二人,唯恐遭到毒手的塔那和埃尔借机休养了几天后,逃出了弋江的府邸,在荒山野岭风餐露宿的逃了几天后,遇见纸坊的牛车队在到路边露营…… “挺曲折的嘛。”伍莱蹙了蹙眉,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像是编出来的?” “我家住在亚述城西北城外的琉耳镇,我父亲叫斯敦,母亲叫伊萨曼,祖母叫穆曼,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公民大人如果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打听,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任凭处置。”埃尔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说了,我要听的是全部的实情,而且,我很好奇,你俩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回亚述城琉耳镇?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逃?” “我俩不敢回去,弋江敢在我俩身上烙印奴隶徽记,也必然做好了相应的契约文书,如果我俩回琉耳镇,他一定会把我俩抓回去的,到时候不仅可能会连累家人,而且还会让家人看到我俩的狼狈模样,与其那样,还不如死在外面。”塔那答道。 “噢?真是这样吗?”伍莱又蹙了蹙眉,“按说,弋江副将的宠爱对你俩来说应该是一个富贵的好机会,为什么要拒绝?而且又拒绝的这么坚决呢?” “公民大人,你不了解弋江副将,他的癖好古怪恶心,而且残暴嗜杀,我俩在弋江副将在美尼斯城邦的府邸里呆了不足一年时,死在他癖好下的男女少年便已经超过了十位。”塔那愤懑的答道。 “这样倒还勉强可以解释。”伍莱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好吧,我现在给你们三个选择,一,乖乖的配合,我把你俩送回美尼斯去,二,我给你们一点钱和食物,然后放你俩离开,三,留在我这儿藏匿一段时间……” “主人这样不行啊。”马龙连忙出声提醒,藏匿其他贵族的逃奴是重罪,即便藏匿者是贵族,也会受到很重的处罚的。 “不,我说行就行。”伍莱扫了马龙一眼,将视线移回了兄妹俩身上,“顺便提醒一句,弋江副将的癖好我没有,但是对于美好的事物,我向来热衷。” 感受到伍莱投来的火辣目光时,埃顿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看向了塔那。 塔那犹豫片刻,说道:“恳请公民大人收留。” “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伍莱脸上露出了笑容,“既是这样,你俩就先留在这儿养养伤吧,马龙,安排好食宿。”说罢,伍莱颇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 “黑瓦,送我回去。”他说道。 马龙看了兄妹俩一眼,犹豫片刻,便快步追上了伍莱,低声说道:“主人,他俩留不得呀。” “我说留就留!你看他俩的姿色,多好,没两百银币可买不来,再说了,他俩是坐在桶子里来的,只要不出这个门,美尼斯城离这儿有四百里远,谁能知道?”伍莱大声说完,狠狠的推开了马龙,“照我说的办。” 马龙苦笑着摇了摇头:“主人怕是喝醉了,希望明天他清醒后不要再坚持才好。” 马车过了吊桥后,伍莱回身瞥了一眼缓缓收回的巨大桥板,脸上的醉意忽然一收,伸手拍了拍驾车的高更:“去神庙。” 临近午夜,伍莱的马车匆匆驶出了神庙,径直往西城门方向驶去,神庙前,高更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刻,驾车的人是伍莱,而车厢里坐着的,却是米高扬。 “伍莱,有必要这么焦急吗?”出城之后,米高扬忍不住问道。 “大祭司阁下,我难得慷慨这么一次,你就别嫌这嫌那的了吧。”伍莱笑着说道,“顺便告诉你,今晚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两个月亮的好处,要不然黑灯瞎火的,想快还快不起来呢。”今晚是个晴夜,两个月亮的光芒把道路照得很是清楚,虽然不足以让马匹把速度全部提起来,但也称得上快了。 “胡说八道,难不成你还见过只有一个月亮的世界?”米高扬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还真就是,可是我才不会说呢,免得吓坏你。伍莱微微一笑,在心里忖道。 与此同时,高更叫开了纸坊的门,吊桥徐徐放下时,高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高更管家,是主人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马龙在吊桥的另一头迎接着。 “叫所有的护卫奴隶集合,不要惊动任何人。”高更压低声音说道。 当第一缕曙光从地平线后升起时,米高扬换下了一脸疲惫的伍莱,抄起了缰绳和马鞭:“伍莱格林多,要是让其他人看见我这个堂堂大祭司居然亲自驾车,一定会成为神殿的笑话和我的污点的,我保证。” “大祭司阁下,你这话用来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也就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伍莱一边嘟囔着,一边从车座后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毯子披在了身上。 米高扬干笑了两声,手一扬,娴熟的挥出了一个鞭花:“驾!”一夜急赶的二人,现在距离美尼亚城已经只剩下将近一半的路程了,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他们定然能在傍晚时分赶到美尼亚城的。 过了一小会儿后,他们正前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米高扬放慢马速站起来打量了一会儿,扭回头来很严肃的说道:“伍莱,是一队骑兵,约莫百人。” 伍莱眉头一皱,眸子里亮光旋即一闪:“迎上去,然后拦住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从美尼亚来的。” “弋江的手下?”米高扬的眉梢忽然一挑。 “九成九是,大祭司阁下,准备好赚钱吧。”伍莱的嘴角忽然掠过了一抹微笑。 “我早都准备好了。”米高扬笑着答道。 第二十八章 逃奴事件(中) 米高扬的眼力很好,迎面而来的确实是一队近百人的骑兵。伍莱也猜测的很对,这些骑兵确实是弋江的手下,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率队的竟然就是弋江本人。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米高扬举起了代表着自己塞内卡神庙大祭司身份的铜牌,站在他身旁的伍莱则举起了自己的公民身份铜牌。 两名骑兵旋即下马接过二人的身份铜牌看了看,又扫视了二人两眼,转身把二人的身份铜牌送到了弋江的马前。 弋江接过铜牌扫了两眼,眼睛忽然眯了眯,略微迟疑后,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然后,跃身下马,走向了拦在路中的米高扬和伍莱。 “原来是塞内卡神庙的米高扬大祭司,噢,还有你,一位小公民,说说看吧,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弋江一边走一边问道。 米高扬微微一笑,往前迈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弋江副将,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俩的身份,那为何还让你的人包围着我们的马车呢?” 弋江哈哈一笑,轻轻挥手,围住马车和伍莱二人的骑兵旋即退到了路边。 “米高扬大祭司,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弋江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声音也随即冷了几分。 “没问题,可就是不知道,弋江副将愿不愿意让你的麾下听到我的解释,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一定会痛快的说出来的。”米高扬慢悠悠的说完后,脸上忽然浮起了轻蔑的笑容,他是故意摆出来让弋江看见的,一名军团副将虽然显赫,但不代表他这个大祭司就一定要给面子——亚述常规军团有六个,每个军团的副将至少有十二人,而全亚述大祭司级别的神职人员,却只有十六个,更何况神职人员的社会地位要远远高于军职。 米高扬的话让弋江犹豫了片刻,当他的视线扫过伍莱的脸庞时,很准确的捕捉到了伍莱嘴角那一丝轻松无比的微笑。 弋江举起了右拳,然后,用力往后一挥,近百骑兵同时拨转马头,往来路缓缓退去,一直到百步开外才重新掉转马头,候在路边。 “说出你的解释。”弋江看向了米高扬。 米高扬点了点头:“弋江副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是要赶往塞内卡城,对吗?” 弋江蹙了蹙眉,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眸里却掠过了一丝迟疑。 “其实,我和伍莱格林多公民,是要去往美尼亚城找你的。”米高扬扫视了弋江一眼,接着说道,“因为昨晚,有两名据称是从你那儿逃出来的奴隶混进了伍莱格林多公民的宅院。” “噢?有这事?”弋江又眯了眯眼睛。 “我当时恰好在伍莱格林多公民家做客,所以很恰巧的经历了整个过程,并且,我还给伍莱格林多公民出了个主意,就是把这两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处死,因为他们编造的理由既荒谬又恶心,不堪入耳,而且,对副将你格外的不尊敬。”米高扬很认真的说着,一旁的伍莱附和着点了点头。 “处死了?”弋江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惊疑。 “难道不该处死吗?”米高扬反问道,“当然,如果这两人确实是副将你的奴隶,我是无论如何都会让伍莱格林多公民把他们押送回你的宅邸的,可他们明显只是两名意图行窃的盗贼,无论是至高的亚述法典还是无上的神典,都赋予了公民处死盗贼的权利,况且,还是两名诬蔑副将你甚至你父亲阿努俾斯将军的盗贼,伍莱格林多公民同意了我的建议,可就在他正准备派人通知保民官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更大的事……” 米高扬脸上忽然浮起的笑容让弋江在瞬间选择了将火气暂时按捺:“米高扬大祭司,还有比杀人更大的事吗?” “当然有,譬如说,联盟,赚取金币。”米高扬笑盈盈的说道,“与这些比起来,两名该死的盗贼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弋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对方已经清楚人是自己派过去的。 不会真给他们杀了吧?弋江在心底忖道。 “长话短说吧!”米高扬忽然提高了声音也加快了语速,“我身边这位伍莱格林多公民,这些天来一直在托我寻找一位可以分享神赐马具的人,而那两名该死的盗贼,恰好让我想到了你,当然,还有你的父亲,阿努俾斯,在我的印象里,阿努俾斯将军是一位勇武果敢的勇士,很可惜,他统帅的是安境护民的第四军团,而不是第一、二或者第三军团,所以,他无缘参加与胡利特人的战斗,这是阿努俾斯将军的遗憾,也是亚述领地的遗憾,就像前些日子我与伍莱格林多公民分析的那样,如果你父亲的手下能有一支五千人的骑兵悍勇,定然能在胡利特领地内所向披靡,为你的家族,为全亚述,赢得无尽的荣誉和财富。” 弋江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伍莱格林多公民是一位急性子的热血少年,但他的优点除了慷慨和优雅之外,还有果断、勇敢以及睿智,我的建议刚刚提起,他便答应了,并且还承诺,只要我能说服副将你同意分享‘神赐马具’,便把其中的两成利润归于神庙,我的对吧,伍莱格林多公民。”米高扬笑盈盈的看向了伍莱。 伍莱优雅的点了点头:“非常对,我确实是这么说的,当然,我还说了一些其他的,大祭司阁下想必不会忘记吧。” “当然没有忘记。”米高扬哈哈一笑,接着对弋江说道,“伍莱格林多公民有两个附属条件,其一,不能破坏伍莱格林多公民的原则,譬如产量、销售方式以及无礼的干涉,其二,严格的保守秘密,也就是说,只要副将你保证做到这些,你,伍莱格林多,便可立即成为盟友,而我,则是你们的见证人和合作者,现在,请弋江副将稍事考虑,然后,说出你的想法。” 碰触到米高扬看似随意掠来的目光时,伍莱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问一问,伍莱格林多公民每个月能生产出多少套神赐马具?”弋江迟疑了一下,问道。 “八百套。”伍莱答道。 “不错的产量,那么,怎么分成呢?”弋江又问道。 伍莱微微一笑,答道:“我的基准售价是二十枚金币一套,副将阁下若是能负责将每月产出的八百套马具销售一空,那么,付给我五百六十套的钱就可以了,每个月的月末结算清楚,米高扬大祭司便是这个联络你我的结算人,如何?” “很完美的分成方式。”弋江认真的注视了伍莱一小会儿,轻轻颔首,“我没办法拒绝。” “那么,副将阁下的塞内卡之行,想必也可以取消了,对吗?”伍莱问道。 “当然,你是一位很好的盟友,很聪明,也很识趣。”弋江冲着伍莱伸出了手,“我乐意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也是。”伍莱说道。 军职人员印不离身,米高扬和伍莱又是有备而来,所以契约很快便签署完毕,待一切做完后,弋江热情地邀请伍莱去往美尼亚城做客,伍莱却笑着摇了摇头:“弋江副将,现在还没到时候,有些事,还等着我回去处理呢,不是吗?” “你说的对,那就只好下次了。”弋江说道。 “不知道副将阁下还有什么提议没有?譬如关于那两名盗贼的?”伍莱略一沉吟,问道。 “既然已经查明是盗贼,那就任凭你处置,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可以派十名士兵与你同行,为你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觉得怎么样?”弋江说道。 “不用了,有些事,我喜欢自己处理,处理妥了,才能安心创造财富嘛,当然,如果副将阁下给塞内卡城执政官写封亲笔信,对我来说便也再好不过了,你知道的,有些人喜欢眼红。”伍莱笑着说道。 “好,这很容易办到。”弋江爽快的答应时,米高扬赞许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后,弋江跃身上马,率领百名骑兵沿来路疾驰而去。米高扬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后,转回身来问正在看信的伍莱道:“给谁写的?” “跟你猜的一样,是多吉。”伍莱把信揣回了怀里,然后向马车走去,“回吧,一切都挺顺利的,不是吗?” “倒也是,只不过一下子分出这么多好处出来,你会不会觉得心疼呀?”米高扬一边跟上来一边打趣道。 “没什么心疼的,反正再过两个月销量也会萎缩,现在倒是可以不用担心了,弋江会为了那每月的二百四十套马具努力的,有他在,马具的前景会更开阔。”伍莱哈哈一笑,跳上了马车。 “回去找个机会给多吉找点小麻烦吧,两年一度的城邦贵族会议快开了。”米高扬跳上了驾车位置,“无论你想对他做什么,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放心吧。” 伍莱点完头,米高扬控着缰绳掉转马头,鞭子一挥过后,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与此同时,弋江身后的一名骑兵追上他并与他并驾齐驱起来,从他的服饰来看,应该是个卫队长之类的角色。 “副将大人,真的不去塞内卡了?”他如此问道。 “不去了。”弋江答道,心说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塞内卡的多吉安民官……”这名骑兵的话刚说了一半,便看到了弋江投来的不愉目光,连忙闭上了嘴。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猪猡脑袋才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还说别人视钱如命,我看他才是这种人。”弋江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反手一鞭抽在了马臀上。 翌日午餐时,伍莱和米高扬回到了塞内卡城,毕竟昨晚在半道的某个小镇上借宿了一宿,所以二人看上去精神头都还不错。 将米高扬送回神庙后,伍莱径直回了白石楼,一边洗浴一边向高更询问了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听完高更的叙述后,他沉思了很久,然后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你立刻去一趟纸坊,把塔那和埃尔带到我这儿来。”他一边用毛巾揩拭身上的水渍,一边这么吩咐道。 第二十九章 逃奴事件(下) 塔那和埃尔走到白石楼前时,视线甫一碰触那连绵的石墙和巨大的门洞,心底便也不由自主的打起鼓来。 伍莱在小会客厅里等着他们,身上仅披了一件宽大的浴袍,光着脚,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大木椅里,椅子旁,站着希波和两名起居女奴。 高更把塔那和埃尔带到了伍莱面前。 塔那和埃尔跪下行礼时,伍莱的视线扫过了二人,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就跪在那儿吧。” 已经站起了一半的塔那和埃尔同时骇了一跳,然后,惴惴不安的重新跪下。 “抬起头来,看着我。”伍莱说罢,塔那和埃尔略一犹豫,同时抬头,看向了伍莱。 在他们的视线中,伍莱还是那番少年模样,但眸子里的神采,却多出了一份威严和淡淡的冷酷。 “你们先退下。”伍莱轻轻的摆了摆手,高更、希波与两名起居女奴同时躬身施礼,退离。 众人离开会客厅后,伍莱的视线从埃尔的脸上收了回来:“说说吧,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陷害我?” 塔那和埃尔相顾失色,略一迟疑后,塔那哆嗦着将身体伏在了地板上,口中却大声分辩道:“尊敬的公民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俩的来历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如果公民大人对此还有疑问,塔那和埃尔任凭大人处置,死而无怨。” 一旁的埃尔也连忙伏在了地上。 “住嘴!”伍莱皱起了眉头,反问道,“到了现在,你俩还以为这只是一次试探吗?到了现在,你俩还以为自己活在某些人的庇护中吗?” 塔那和埃尔愈发惶遽,却仍旧极力分辩。 “够了!”伍莱站了起来,一指伏在地上的二人,很干脆的骂道,“知道我此刻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你们过分的相信自己的智商,或者是过分的相信别人对你们的安排!好,不服是吧,那我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人即便是在喝醉了酒的情况下,也能把你们的伪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伍莱格林多的牛车队,归途从美尼亚穿城而过,中途在屏藩镇休息一次,没错,是停在路边,但是,我敢肯定一点,我手底下那些的那些押送奴隶,不会疏忽到连有人偷偷上了车都没发觉,所以,你俩不是在半道上的车,而是在美尼亚城的关卡检查时上的车,而且在当时,还有士兵掩护你俩!” “你们编的故事听上去很合情合理,实际上漏洞百出!副将的部分我就不说了,就说这柴房吧,那是关人的地方吗?就连我这样的一般公民,都会在宅邸里建地牢和囚禁室来惩罚不听话的奴隶,这是公民宅邸的标准配置,不这样,就不足以震慑那些敢以下犯上的笨蛋!更何况是副将军职的官邸!好吧,我们就假设副将官邸里的地牢关满了人,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把你俩关进柴房,而你俩又恰巧找到了逃出柴房的机会,那么请告诉我,你们俩是翻过围墙逃跑的?还是大模大样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去的?” “我再你们这两个笨蛋侥幸得到了阿蒙神的庇佑,升腾起一片大雾遮住了你们的身影,让你俩有惊无险而又不需要费力便离开了官邸,那么,你俩是怎么出的美尼亚城邦,别告诉我副将的官邸在城外,我恰巧知道它的确切位置。” “还不承认?没关系,我接着说,两名被关了一个多月打了差不多一个月浑身上下都是鞭痕的奴隶,他们的皮肤和头发必然是暗哑无光的,怎么可能有你俩这样健康?!” “你俩身上的徽记烙印虽然一致,但塔那的烙印明显要大于埃尔的烙印,为什么这样?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塔那被烙印的时候,年龄小于埃尔被烙印的年龄,年龄增长,身体随之长高,烙印的时间越久,变形扩大的也就越多!所以,你俩中,至少塔那不是在一个月前被烙下的徽记。” “再则,当我出现在你俩面前的时候,你们的表情虽然看上去慌张、畏惧、不知所措,但是,埃尔却在有意无意的展示着她的躯体,没错,你的躯体很诱人,即便是沾染了灰尘、覆盖了鞭痕,你的线条仍旧足以让一名男人发狂,而当埃尔做着这一切时,你,塔那,你在观察我,一边叙述,一边观察……” “当时,我给你们三个选择,回美尼斯,放你俩离开,留下来躲藏,如果是真的逃奴,必定会选择第二个,因为,第一个选择代表着死,第三个,代表是重新被奴役,而真正的逃奴是不会选择这两样的,除非他是白痴,又或者,别有居心。” “你俩就是那别有用心的人,当然,如果你们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你们的计划有一半的成功机会,毕竟,埃尔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美女,但很可惜,你们遇到了我,我虽然喜欢美女,但我不会因为美女而忘却了自己的理想,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即便是在喝酒或者睡觉时,我都保持着百倍的警惕。” “我相信你们来自弋江副将的官邸,因为我昨天已经与他会面,并进行了友好的会谈,然后,与他成为了合作关系,所以,你们俩的任务不仅不再需要继续,而且从昨天起,你们的命,便已握在了我的手里!” “不!不可能!”埃尔脱口说道时,塔那却已经完全愕住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伍莱微微一笑,声音轻了一些,“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我连询问你俩的兴趣度没有。” 旋即,伍莱把与弋江签署的契约掷到了二人面前:“看看吧,我相信你俩识字,也一定认识弋江副将的私章。” 塔那一怔,正待伸手去捡,埃尔已先一步将契约抓在了手里,摊开来后,二人的目光落在了契约末尾——那儿,弋江的私章、米高扬的神庙祭司印章以及伍莱的私章醒目的并列着。 塔那和埃尔失神。 伍莱笑盈盈的坐回了椅子上:“我现在,再给你俩三个选择,第一,成为任由我践踏的奴隶,终此一生,都不要奢望能获得我的怜悯,第二,替我办一件差事,有危险但不会送命,办完后,我把你俩送回美尼亚城,让弋江副将来决定你俩的命运,但是,我会根据你们办差时的表现给出适当的建议,对你们有利的建议,第三,死在马龙的剑下,或者,黑瓦的鞭子下,现在开始选择吧,我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你们废话了。” “我选第一!”埃尔勇敢的迎向了伍莱的目光。 “看来你对你的美貌很有自信。”伍莱微笑说罢,目光移向了塔那,“你呢?” “我,我选第二个。”塔那低下了头。 “非常好的选择。”伍莱看了看埃尔,又看了看塔那,“跟我所期望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没有理由反悔,不是吗?” 傍晚时分,一辆满载柴草的牛车驶出了白石楼。 当夜幕完全笼罩了整座城池时,伍莱的马车也驶出了白石楼,慢悠悠的往主街道行去,不久后,马车驶过了一个街角,一名站在街角的黑衣男子冲着马车恭敬的鞠了个躬,挥了挥手中的火把,旋即转身离去,目送黑衣男子的背影消失后,车上的伍莱浮出了一丝笑意。 马车继续行驶,清脆的马蹄声在晚风中传得很远。 又过了好一会儿,伍莱的马车停了下来,前方,是保民官伊索的宅邸。 伍莱跳下了马车…… 虽然躺上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多吉却仍旧无法入睡。晚餐时,他与妻子大吵了一架,因为他的妻子居然劝他与伍莱交好,因为最先向伍莱示好的那几位已经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他们几家的木器坊每个月因此多出了上千金币的收入呢。”多吉的妻子这么说道。 然后,多吉就怒了。 “你懂什么?伍莱格林多很快便会完蛋的!”多吉咆哮道。 旋即,他的妻子也怒了。 夫妻俩吵架的后果是餐厅里的餐具摔碎了一地,有至少三名奴隶受了点伤,最后,怒气未消的多吉走进了卧室并且闸上了门,而他的妻子则一边冷笑着一边领着起居侍女去了另外一间卧室。 “今晚,他如果要叫谁侍寝,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临走时,多吉的妻子对管家们吩咐道。 她显然有些多虑,因为至少在这几天里,多吉是没有心情去招惹女人的。 “怎么还没有动静呢?”多吉自言自语道,蹙着眉,一边用肥厚的手掌在自己同样肥厚的下巴上擦来擦去。 “弋江副将不会改变主意吧?”多吉换了个睡姿,视线扫向了墙角灯架子上那根已经烧了大半的蜡烛。 旋即,窗外传来了喧哗声…… 一会儿后,多吉气呼呼的走进了会客厅:“伊索!你太过分……”多吉的话最终没有说完,因为他不仅看见了半夜带兵造访的伊索,还看见了一脸微笑站在伊索身旁的伍莱。 “噢,安民官多吉,看来你是真的已经睡觉了,非常抱歉。”伊索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一眼多吉,手一扬,指向了伍莱,“我其实也不想在晚上看见你,不过,伍莱格林多公民刚刚向我举报说,你,安民官多吉,私藏美尼亚城弋江副将官邸的逃奴,所以,我决定来看看。” “荒谬!我是亚述贵族会议封赐的安民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多吉狠狠的瞪了伍莱一眼,大声分辩道。 “是啊,按理是不应该的,但是,安民官多吉,据我了解,你违反亚述法典以及贵族会议意愿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伊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这是执政官安东尼的命令,他已经批准对你的宅邸进行搜查,所以,安民官多吉,请吩咐你的人退到一旁去。” “保民官伊索,如果搜不出来的话,你要付出代价的!”多吉气得全身肥肉一通乱颤。 “不,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任何后果,那都有执政官安东尼担着,与我无关,另外,你刚才的话语含有恐吓的意思,如果你敢再重复一次,我不介意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发火的,多吉安民官!”伊索的脸色冷了下来。 多吉滞了片刻,咬了咬牙,胳膊一挥:“好!你搜吧!等搜完了我再跟你理论!还有你伍莱!你的死期到了!” “噢,我不这么认为,多吉安民官,我才十四岁,而你,哼哼,我俩中,似乎你的死期会来得更快,你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祈祷吧,如果真在你的宅子里搜出了逃奴……”伍莱微微一笑,刹住了话尾。 看到伍莱的笑容时,多吉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没过多久,多吉的心脏再度猛跳起来,因为伊索派去搜查后院的士兵带回了一名年轻的陌生男子,衣衫整洁,脸色却不太好。 “这是怎么回事?合伙栽我的赃吗?!”多吉在心里嘀咕道。 年轻男子被士兵拖拽着走到了伍莱和伊索的面前,一路都垂着头的他在伊索喝令他跪下时,忽然奋力挣脱拖拽他的士兵,反身往多吉所在的方向一蹦,“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多吉大人!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多吉大人!不能让他们带走我啊!”年轻男子神情惶遽的疾呼道。 多吉的头猛地一下晕眩起来。 伊索眉头一皱,旋即喝令士兵把年轻男子抓回自己面前:“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逃来的?!” “多吉大人!”年轻男子浑然不顾伊索的喝问,拼命扭头冲着多吉狂呼,“多吉大人我会对你忠诚的!求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啊!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的承诺啊!黄金酒壶!黄金酒壶呀!” “什么黄金酒壶?”伊索和多吉同时一怔,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忖道。 “伊索大人,我们刚从多吉大人家厨房的餐具室里搜出了这件东西,上面的徽记请你看看。”两名士兵把一个长两肘,宽高各一肘的箱子拎到了伊索面前。 伊索扫视了一眼木箱,俯身打开了箱盖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后,“嘭”的一声关上了箱盖,看向多吉的眸子森冷意味更甚:“多吉安民官,你还真敢干呐。”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多吉一怔,旋即脱口问道。 伊索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扬:“来呀,把这名逃奴跟赃物带回去!” “赃物?!”多吉愕了愕,忍不住大声吼叫起来,“伊索,你这是栽赃陷害!” 第三十章 美尼亚之旅(上) 翌日,清晨。 看到伊索呈来的证据时,安东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相信多吉会愚蠢以及胆大妄为到撺掇弋江副将的奴隶为他偷窃弋江的黄金壶。 但是,重达四百舍客勒的黄金壶此刻就安静的躺在他的面前,金灿灿的,花纹繁复、美丽,壶身正中的徽记笔画清晰,一丝不苟。即便忽略掉壶身正中的徽记,一眼看上去,它也不会是一般贵族家中能有的物件。 除了黄金壶以外,还有那名逃奴的供述,他自称名叫塔那,是弋江副将的起居奴隶,多吉在一次拜会弋江副将并在其官邸留宿的夜晚,他奉命为多吉大人挑选女奴侍浴,多吉对他的殷勤很满意,对卧室里装饰用的黄金壶更满意,于是,他以承诺让塔那获得平民身份以及提供庇护为由…… 供述合情合理,过程环环相扣,但安东尼却清楚,多吉是被诬陷的。不过对于谁才是真正要诬陷多吉的人,安东尼却无法断定,在他看来,有可能是伊索、伍莱、弋江中的任何一人,也有可能是其中的两人合谋甚至三人联合诬陷了多吉。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弋江副将的书信里写得很清楚,在塞内卡城邦范围里,伍莱可以代表他。而且就在这些证据呈来之前,伍莱便已经代表弋江副将扣留了逃奴塔那,并且,他还将亲自把塔那押送回美尼亚去,当然,还包括现在暂时让他过目的黄金壶。 最让安东尼想不通的是伍莱的态度——伊索向安东尼转述了这个,他称伍莱愿意让这事就此终结,换句话说,拿回了黄金壶和塔那后,没人愿意再跟多吉纠缠。 这听上去像是件好事,至少对于多吉来说是这样的,因为只要伊索、伍莱或者弋江愿意,他们能很轻易的让多吉身败名裂。想想看,一名父亲是军团统帅自己也前景无量的副将,一名以严苛贴面著称的保民官再加上一名睿智神秘的“神眷者”,这样的阵容若是想要搬倒多吉的话还真不会太麻烦。 “凌厉的开始,却又草草结束,这是为什么?”安东尼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辅官走了进来也没有回过神来。 “执政官大人。”辅官小声的喊道。 一连喊了两声,安东尼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把黄金壶交给伍莱格林多,然后,替我约伊索和米高扬大祭司,就说今晚我邀请他们品尝一种新酒。” “好的,执政官大人。”辅官将头一点,伸手抱起了黄金壶。 官邸楼外,伍莱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囚车中的塔那。 片刻过后,伍莱乘坐着由涅尔顿充任车夫的马车与塔那的囚车一前一后的驶离了执政官官邸,囚车后,跟着伊索派来护送伍莱和囚犯的六名骑兵和骑在一匹黑马上的马龙。 当清脆的马蹄声敲响街道时,白石楼里,希波绕着埃尔转了一个圈,点点头赞许道:“不错的选择,埃尔,给你点提醒,伍莱少爷是一位优雅、聪慧、慷慨、仁慈但又非常律己的人,他不喜欢放浪的女人,至少,现在的他不会喜欢。” “我知道了,希波管家。”埃尔点了点头。 “那么,在他回来之前,你最好是把自己洗得足够干净,因为伍莱少爷喜欢整洁。”希波一边说着,一边召来两名起居女奴,“在伍莱少爷没有明确的命令之前,姑且先让埃尔休息,现在,你俩带她去大浴室洗个澡,然后再换身衣服。” “是。”两名起居女奴躬身点头,答道。 傍晚时分,伍莱一行在屏藩镇停了下来,其实继续往前走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伍莱不想让自己太累,毕竟现在与那晚不同。 趁着六名骑兵和囚车车夫用餐的当口,伍莱拒绝了涅尔顿和马龙的跟随,自己端着一盘食物走到了囚车前。 “吃点东西吧。”伍莱把盘子放在了囚笼架子和车板之间的空隙上。 塔那感激的点了点头,从囚笼里伸手抓起了一块面饼。 “夹点肉干味道更不错。”伍莱一边说着,一边解下系在腰间的水壶,“慢点吃,别噎着。” 塔那一边点头致谢,一边抓起了水壶。 扫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后,伍莱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塔那,你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我保证,到了美尼亚后你不会受到副将的责罚的,没准,他还会比以前更加赏识你。” “谢谢伍莱公民大人。”塔那谢道。 “对了,我想知道一件事,埃尔,她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伍莱问道,他留下埃尔纯粹着因为那是埃尔的选择,不过他很好奇,为什么埃尔愿意留下。 “伍莱公民大人,埃尔真的是我的亲妹妹,而且我们的家人也确实是平民,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妹妹被卖给了副将,那天埃尔说的是实情,我家住在亚述城西北方向的琉耳镇,家里除了父母亲和祖母外,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人你也猜得很准,我九岁便成为了副将家的奴隶,而我妹妹,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才成为奴隶的。”塔那答完后,神情有些萧索。 “你认为埃尔为什么会选择留下,而不是跟你这个哥哥去完成我的差事?”伍莱又问道。 “我没机会问,但是我猜她一定是不想再回到副将的宅邸了,在那儿,她经常会被迫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而在我和埃尔呆在你的纸坊里的那两天,我们听了许多对你的赞美,我想,我妹妹相信那些赞美不是胡诌的,所以,她才选择留了下来。”塔那认真的答道。 “那你呢?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伍莱的这个问题让塔那怔了一瞬,然后,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苦涩:“我虽然是奴隶,但我很渴望能够回到家里去,美尼亚虽然离着琉耳镇很远,但塞内卡更远。” 伍莱听完了答案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能理解你的这个想法,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留在妹妹身边保护她,即便力有未逮,至少也做出了争取,总比你现在把妹妹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却朝着家前进的做法要好,当然,你成为奴隶太久,已经习惯于从奴隶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你说你渴望回家,可你的妹妹就在你身边时,你却视而不见……” 塔那低下了头,脸上悄悄的浮现出了一丝痛楚。 “再有两天就到美尼亚城了,在这两天里,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这番话,如果改变主意,可以在没有走进副将官邸前告诉我,那样,也许还来得及。”伍莱说罢,转身,离去。 等在不远处的涅尔顿见伍莱走了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伍莱少爷,你似乎对这小子很有好感?” “说不上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活得很可怜。”伍莱答道,“还有那个埃尔,也给了我同样的感觉。” “少爷真是仁慈,不过,这个世界上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哪里顾得过来。”涅尔顿说道。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伍莱叹了口气,将手一挥,“带我去休息。” 两天后,伍莱的马车缓缓的驶进了美尼亚城,作为亚述领地的传统城池,美尼亚的历史要比塞内卡古老的太多了,所以,这里的规模、人口不仅倍于塞内卡,繁华程度也不是塞内卡能够比拟的。 在被宽敞笔直的街道分割出的区域里,林立着商铺、宅邸、神庙、广场、喷泉花园、浴室、风月坊市,这些大小不等高低不同的区域又共同拱卫着美尼亚城的核心——树立着“美尼亚开辟者”博悦美尼亚塑像的巨石广场,同时,它还是一个露天角斗场。 这座广场之所以被称之为巨石广场,是因为它被建立在美尼亚城中心区域的一座巨岩上。这块巨岩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尺寸——长四千七百肘,宽三千一百五十肘,高一千六百余肘。起初的巨岩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平整,为了将它凿磨成现在的模样,美尼亚城整整花了将近两百年的时间才完工,这可比垒砌中间夯土的石头围墙难度高太多了。 弋江副将的官邸在一座小山顶上,与巨石广场遥遥相对,官邸周围,则错落有致的分布着美尼亚城军职中最显赫的那部分人的宅邸——这是亚述领地的习惯。 顺着一条盘山石道驶近副将官邸大门前时,坐在马车上的伍莱回身扫视了一眼囚车中的塔那,与伍莱的视线碰触的瞬间,塔那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并把脸侧到了一旁。 伍莱摇了摇头,伸手拂去了不知何时落在袍角上的一片花瓣。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你见面了,伍莱格林多。”弋江一边用餐一边对伍莱说道,这显然有些不太礼貌,自伍莱走进来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请伍莱坐下,而是继续埋头大嚼,无疑,这让伍莱有些感到不快。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弋江终于吃好了,他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抬头问道。 “副将阁下,如果你执意要把你的无礼继续,我想,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了。”伍莱蹙了蹙眉,说道。 伍莱的话让弋江愕了一瞬,旋即,他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伍莱格林多,我想你没能看明白一些事,我跟你虽然是合伙人,但那只是一桩买卖,不代表你这个小孩就有了与我平起平坐的资格,同样,也不代表你就有资格坐在我的面前,虽然,你是一位小有财产的公民,如果你不能忍受我的态度,要么离开,要么,让米高扬陪着你一起来就好了。” 弋江的态度让伍莱有些意外,不过,发火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无论是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还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都不能这么做。但是,伍莱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里都没养成忍气吞声的习惯,就像他从未在任何一次对抗、作战中选择过守势一样。 “副将阁下,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按照礼节,我还是该把来意向你说一下的。”伍莱整了整袖子,说道,“今天的冒昧拜会,有两个原因,其一,你的逃奴塔那,我给你带回来了,同时带回的,还有被他从你的宅邸里盗出送给塞内卡安民官多吉的黄金壶,这件事情的始末证据充分、清晰明了,保民官伊索执行了为你起获失物找回逃奴的全过程,塞内卡执政官安东尼亲自过问了此事并对安民官多吉作出了训诫,最终,我,执政官安东尼,保民官伊索,都觉得这件事可以就此终结。” 弋江眯了眯眼睛,微微颔首。 “其二,亚述第二军团统帅修曼将军的信使日前来到塞内卡并且找到了我,经过一番认真的考虑后,我想我有必要专程来询问副将阁下一句,是否愿意把我们的合作契约推迟一年再执行,噢,忘了说明,在出发前我专门就此征询过米高扬大祭司,他表态,我无论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支持,并且还告诉我,合作契约上并未注明合作的起止时间,所以按照惯例,合作起始的时间由我这个出产方来定,很抱歉我忽然动摇了对副将阁下的坚定信心,或许,是因为修曼将军的亲笔信上的友好措辞和他的信使对我的恭谨态度让我迷失了自我,但,现在的我,确实认为延迟合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副将阁下?” 弋江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毛巾。 第三十一章 美尼亚之旅(中) “伍莱格林多,你这是在挑衅吗?”弋江缓缓的站了起来,眸子里凶戾隐现。 “伍莱少爷。”一直站在伍莱身后的涅尔顿下意识的轻呼道,弋江的威势让他有些心悸。 “如果副将阁下非要这么认为,那姑且算是一次挑衅吧。”伍莱清澈的双眸迎上了弋江的目光,“也许,在副将阁下的眼里,我伍莱格林多不过是一个有几枚金币傍身的少年罢了,不值一提,反而,像安民官多吉这样根深蒂固的公民才值得结交,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会觉得非常遗憾,副将阁下,当日,我曾经对你展示出了我最大的诚意,而今天的你,却仍旧维护着一名时刻都在处心积虑想掀翻我的人,是谁告诉的你,一位公民,永远都是公民?” 弋江一怔,目光掠过一丝迟疑。 “无论哪一个世界,都没有永恒的时代!”伍莱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倍,目光也冷了不少,“副将阁下,纸张的出现,正在改变着这个时代,印刷技术的出现,正在改变着这个时代!神赐马具的出现,很快便能改写战斗的模式!甚至,它还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谁也不能无视这些改变!是我,伍莱格林多,让纸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我,伍莱格林多,让印刷技术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是我,伍莱格林多!受神祗的启示,让神赐马具、神赐车具接连出现,让运输、战斗变得更容易更迅捷!而你,副将阁下,却还停留在过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不幸,我无意惹恼你,甚至到现在依然很珍惜与你的合作机会,但我不得不说,修曼将军比你看得要远。” 伍莱瞥见弋江愈发皱紧的眉头和眸子里不时掠过的犹豫时,忽然轻松的笑了:“修曼将军的第二军团已经组建好了一支轻甲骑兵,说实话,我很想亲眼去看看它的战斗力有多强悍,但在这之前,我想先看到副将阁下的态度。” 弋江审视了伍莱好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伸出了右手:“伍莱格林多,你的口才堪称绝佳,好吧,你最终说服了我,原本,我还在你和多吉之间犹豫呢。” “抱歉,我不喜欢握着一只油腻的手,尽管,我已经感觉到了这支手传递出的友好。”伍莱微笑说道。 “好吧,请坐,请稍候。”弋江哈哈一笑,坐回了椅子上,冲着侍立身后的一名侍女招了招手,旋即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侍女连连点头,转身离开了餐厅。 “如果对美尼亚的阳光还习惯的话,请随我到阳台去坐坐吧。”弋江一边起身一边邀请道。 伍莱点了点头,跟在弋江身后走进了餐厅外的阳台,站在阳台的栏杆旁,可以直接看到官邸的后院。 亲手端给伍莱一杯葡萄酒后,弋江微笑着与伍莱寒暄起来,不一会儿,阳台下方响起了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摔进了后院里,从他的步伐和后背上的污渍来看,似乎有人给了他一脚。 人影哀嚎着摔倒在了院子里,两名手持皮鞭的士兵旋即赶上,抡起皮鞭没头没脑的抽打起来。 “忘了介绍,他叫博蕯,多吉的第二管家,昨天傍晚前便来到了美尼亚,知道吗?多吉让他给我送来了五千枚金币。”弋江一脸轻松的说道,“他一定是恨透你了,他想用这些金币换取他的‘清白’。” “可怜的多吉。”伍莱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他永远都不懂什么叫做买卖,不瞒你说,安民官多吉其实只要给我一枚金币,我便可以为他证明他的‘清白’,因为在我眼里,他的‘清白’也就这个价码了。” “伍莱格林多,你的话很刻薄,你不该这么侮辱安民官多吉,他毕竟是一位公民。”弋江笑着说道。 “是公民没错,传统公民罢了,财富依赖继承和搜刮平民,不思进取,除了阿谀奉承和贪图安逸外,就只剩下勾心斗角的算计,好在亚述领地里这样的公民还不算太多,而且各军团的将士都骁勇善战,这才使得亚述人获得了安宁与和平,若是像多吉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他们的恶习把军团将士的勇敢无畏污染得再多一些的话,亚述的和平,怕是真得依靠阿蒙神的赏赐了。”伍莱认真的说道。 弋江沉吟片刻,伸手拍了拍伍莱的肩膀:“你对军团的评价很高,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心目中,军人,是最值得信赖和尊敬的,这个想法,即便是阿蒙神也无法将其抹去。”伍莱微微一笑,答道。 弋江哈哈一笑,冲着院子挥了挥右臂:“够了,把他带来的,都还给他吧!” 好一会儿过后,博蕯狼狈不堪的爬起,拽起士兵丢到自己脚边的钱袋子,吃力的往院外挪去。 “走吧,伍莱格林多,我俩去喝一杯,就当是为我之前的无礼表示歉意。”弋江满意地挺了挺肚子,笑呵呵的说道。 “悉听尊便。”伍莱还以微笑。 饮酒,观看女奴舞蹈,丰盛的午餐——弋江很热情的展示了自己的好客,所以,当伍莱带着涅尔顿走出副将官邸时,已经快到傍晚了。 “伍莱少爷,你的胆子真大,对方可是一位副将呐。”涅尔顿将车赶到大街上时,忍不住回头说道。 “就事论事罢了,再说了,他的态度,其实只是一个试探而已,很可惜,我明白的晚了一点,不过那也说明他以及他背后的人很看重我的立场,他们似乎需要这个。”伍莱说道。 涅尔顿愣愣的点了点头,平心而论,他并没有听懂伍莱的意思。 与此同时,正在按摩中的弋江身旁多出了一名白发老人,双颊瘦若刀削,眸子里的光芒却凌厉得让人难以逼试。 “弋江少爷,我来了。”白发老人轻声说罢,弋江旋即起身,双手一分,拨开了正在给自己按摩的四名女奴,脸上浮出了笑意。 “凡莱老师,你来了。”弋江说罢,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 被称为凡莱老师的白发老人轻轻点头,自顾自的坐在了窗前的大椅子上,目光一闪,视线便落向了窗外:“这个季节的美尼亚,不适合我居住。” “凡莱老师。”弋江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你是想念亚述城了吗?弋江恳请凡莱老师再逗留一段时间,弋江想向老师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少拿这个当借口,我知道你的心思,放心,我会遵守对你母亲发下的誓愿,尽管她已经去世了,我仍旧会遵守到底。”凡莱的视线掠过弋江的脸,“但你自己也要努力,就目前来说,伍莱格林多对你的助力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在修曼弄出一支轻甲骑兵后,你的父亲便一直也想拥有,而且,很期望能超过修曼,就像我跟你说过的,能否超过修曼,最关键的在于伍莱格林多的态度。” “凡莱老师,我今天已经很明确的展现出了我的诚意。”弋江连忙问道,“你觉得,伍莱格林多最终会靠向我吗?” 凡莱微微摇头:“我看有点难,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那伍莱格林多,我也看见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为出色的一个,请注意我对他的这个评价,这样的人,是很难选择靠向谁的,所以,你最好现在就记住这个,要想让你的父亲超过修曼不难,其一,想方设法让伍莱格林多产出的马具不流入修曼的手中,其二,想方设法在第一时间里获得伍莱格林多的新物件,特别是第二点最为重要,看着吧,伍莱格林多很快便有新物件出现的,只要它能用于作战,你就一定要先于修曼拿到并千方百计的阻止他拿到,这些,是我分析了你搜集的所有与伍莱格林多有关的情报得出的结论,情报太少了,所以,能给你的建议暂时也只有这么多,另外,伍莱格林多最明显的弱点是同情心泛滥和缺乏强有力的同盟,善加利用吧,弋江。” “我会的。”弋江重重点头。 凡莱认真的看了弋江一小会儿后,脸上露出了些微笑容:“伍莱格林多有一个很明显的优点,谨慎,这是你所缺乏的,你总是喜欢冒险,当然,你要超过你的四个哥哥,不冒点险的话,胜算不大。” “凡莱老师,我邀请了伍莱格林多明天观看角斗比赛,你觉得,我需要做些什么额外的安排吗?”弋江问道。 “他还年轻,还很容易沉浸在巨大的荣耀里,在他那样的年纪里,万众瞩目,便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凡莱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如果看出了他也这样,那就给他这个荣耀。” 弋江躬身点头,异常恭敬的目送凡莱离开,这才蹙着眉坐下,沉思起来。 晚餐时,伍莱把弋江的邀请告诉了涅尔顿和马龙。 “角斗比赛!啧啧,美尼亚城设在巨石广场的角斗场在规模上排名亚述领地第三,可以容纳差不多五万人同时观看呢。”马龙的脸上浮现出了追忆的神采,“观众的欢呼、咆哮会让整座城市都震耳欲聋的,特别是在角斗士的兵器刺进对手的胸膛或是砍下对手的头颅时,欢呼声,就像雷霆的轰鸣。” “马龙,主人是受副将大人的邀请,到时候是坐在贵宾席位上观赛的,所以,你得收敛点,要不然周围的那些公民会评价主人驭下无方的。”涅尔顿皱眉提醒道。 “知道了,涅尔顿管家。”马龙连忙点了点头。 角斗比赛,应该跟《血与沙》里的场景差不多吧。伍莱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忖道。 翌日清晨,伍莱刚洗漱完,弋江派来的辅官便已经出现在了他所住的旅馆门口。 这名年轻的辅官很恭敬的向伍莱施了礼,然后,笑盈盈的说出了来意:“伍莱格林多公民,弋江副将派我来接你官邸一起享用早餐,然后,从那儿出发去角斗场。” 伍莱点了点头,问道:“今天有几场比赛?” “一共是四场,我从副将大人那儿听说,每一场的胜利者都将会被当场拍卖,对于有钱的公民来说,这是一次获得护卫勇士的好机会,而对于角斗士来说,也是一次离开厮杀获得平静生活的机会,所以,我想今天的比赛会很精彩。”辅官答完后,见伍莱没再问话,便退到了旅馆外等候。 “马龙,为什么要拍卖胜利者?”伍莱对这个不是很清楚,但刚才明显不适合向那名辅官询问。 “主人,每两年各个城邦都会组织一次这种专门的角斗赛,也叫告别赛,参加这种赛事的角斗士通常已经过了最勇猛、最受欢迎的年纪,当无法再获得角斗场和观众的青睐后,这些过气角斗士的主人会看在他们过往为自己获得了荣誉的份上,破例让他们参加这种告别赛。” “如果他们能够获胜,便可以被某位公民选去看家护院,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因为按照惯例,在告别赛上被拍卖的角斗士将不能再参加任何比赛,这样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脑袋被对手割下来踏在脚下了。这类的比赛只需要分出胜负,所以很少死人,不过因为参赛者往往都是参加了许多次角斗比赛生还的,所以他们的对战经验也更丰富,比赛往往会更精彩。”马龙一脸兴奋的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或许我可以买下一两名,对吗?”伍莱问道。 马龙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建议主人这么做,主人会需要到一位真正的好手的,告别赛的胜利者无疑就是,或许你会觉得他们的年龄大,精力消褪,不如那些年轻人,但请相信我,主人,他们才是最好的,除了丰富的经验和技巧外,他们还有足够的忠诚。” 伍莱认真的打量了马龙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考虑接受你的建议。” 第三十二章 美尼亚之旅(下) 只有真正到过巨石广场的人才能感受到它带来的震撼,这种震撼是遥望无法比拟的,尽管,遥望同样会让人觉得它叹为观止。 走进巨石广场的那一刻,伍莱的脑海里便冒出了一个词——壮观。 没错,就是壮观,即便不考虑广场正中那座高近两百六十肘的巨大雕像——以雕像为中心向八个方向各辐射出一千五百肘而形成的一个圆形,便是这座广场的主区域了,按照伍莱曾经习惯的面积单位来换算,这片区域的面积约莫为四十五万平方米。这个数字听上去似乎只有白石楼占地面积的两倍,但实际却并不是那么回事,白石楼占地区域有近七成为草坡、林地,形状很不齐整,哪像这儿这般。 围绕着这个圆形的,是一圈由巨大石块垒砌出的看台,这圈看台共有七层,最低的内圈第一层距离场地三十米,最高的外圈第七层则达到了七十肘,这些巨大石块明显是就地取材的产物,石块与石块的结合处,可以清晰的看见白垩和石灰粉混合而成的灰浆——这是亚述人惯用的建筑黏合材料,当然,这些灰浆在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后已经坚硬得与石块混成了一体。 广场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口,每个入口的宽度都足以容纳五名士兵并排前行,但南面的入口是贵族专用的,观赛的平民想要进场,便只能走东、西入口,至于北面入口,那是角斗士入场用的。 伍莱进场时,看台上的观赛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万,从这一点来看,美尼亚城对告别赛的期望值并不是很高,毕竟,告别赛的杀戮氛围没有正式的角斗赛那样浓。 被二十名甲胄齐整的卫兵护卫着跟在弋江身后进场时,伍莱清晰的感觉到了军职人员的地位——尽管只是副将,弋江却是入场最晚的一位,在他之前,美尼亚城自执政官起往下的所有官吏均已到场入座。 弋江今天可以穿了一身抛光得锃亮的轻甲,在阳光的照耀下,轻甲上镂刻了装饰花纹的铜片熠熠生辉,把弋江脸上的高傲衬托得格外鲜明。 所谓的贵宾席就设置在南面看台的第二层,由连片的厚木板分割出一个个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人观赛的小区域,一人多高的厚木板上端又横着许多两端固定的圆木杆,这些儿臂粗细的圆木杆上,则盖着因浸油而泛着黄色的亚麻布,这些亚麻布的作用无非就是遮阳或者遮雨罢了。 贵宾席与场地的距离足以让贵宾席里的人清楚的看到飞起的断臂、血花,同时又能保证里面的人足够安全——在整个南面看台上,除了坐在贵宾席里的贵族、官吏们,就只剩下在贵宾席周围担任警卫的士兵和护卫奴隶,当然,他们各有自己的归属,所以彼此间很少交谈。 伍莱被邀请坐到了弋江的左侧,与他们一同进入这处贵宾席的除了弋江的两名副手和一名辅官外,还有四名显然与弋江私交匪浅的美尼亚贵族。一开始时,他们很好奇伍莱的出现,不过当弋江认真的介绍了“神赐马具”与伍莱的关系后,他们的表情霎时变得精彩起来,然后,他们热情的与伍莱攀谈起来。 伍莱礼节性的微笑着,礼节性的回答问题,礼节性的点头,心里却在希望着角斗赛立即开始,因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几个喋喋不休的贵族住嘴,才能让他们带来的不知是妻妾还是情人身份的女人们停止观察自己。 一小会儿后,伍莱如愿以偿了——在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中,角斗赛开始了。 在看台观众的欢呼声中,两辆马车从北面入口先后驶进场地,各自绕场一周后,两辆马车在美尼亚执政官的看台前方并排停下,旋即,四名角斗士跳下马车,朝着执政官所在的方向行了个单膝礼。 执政官面带着微笑,扬起右手一挥,看台上再度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欢呼声。 四名角斗士旋即转身,奔向了场地中间——雕像的基石旁早就放好了一堆兵刃、盾牌。 “他们为什么不穿护甲?”伍莱忍不住问坐在自己左边的一名辅官道。 “噢,他们不需要。”辅官的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四名急奔中的角斗士,“那会影响他们的速度,谁最先抢到武器,谁就能占据那么一点点优势。” 原来是这样。伍莱微微颔首,视线中,奔在最前方的一名角斗士距离雕像已经非常近了…… 这场比赛结束的很快,快得让伍莱觉得有些遗憾,或者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一来这不是性命攸关的生死赛,二来,在这场比赛中,有两名角斗士选择了联手,在他们联袂击败了其余的两名角斗士后,二人中的其中一人用一个漂亮的假动作“赢得”了败局,把最后的胜利拱手让给了自己的盟友——从他们战后拥抱的举动来看,伍莱相信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并且,对这个结局早就有了谋划。 伍莱用自己的掌声为这对朋友表示了自己的敬意和欣赏。 第二场角斗士旋即开始,这一次,又是在四名角斗士之间展开的混战,战斗的时间比第一战长了近乎一倍,而且发生了一点意外——某名角斗士奋力磕飞的一柄铜斧在飞出一小段距离后砍中了另外一名角斗士的后颈,被砍中的角斗士倒下时,他的鲜血喷溅成了大团的血雾,头颅则折出了一个令人发瘆的角度。 这样的场面让看台上的人们瞬间激动起来,在人们争先欢呼时,伍莱蹙了蹙眉,抿紧了嘴唇。 第三场是展开在两名女角斗士间的双人赛,这场比赛获得了比之前两场更夸张的欢呼声,因为这两名女角斗士很懂得如何吊观众的胃口,对战动作花俏、妖娆,看上去你来我往毫不留情显得险象环生,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特别是在对战行将结束时,两名女角斗士很有默契的击飞了手中的兵刃,用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的扭打完成了比赛,最终,她们身上那原本就不多的衣物变成了无法遮蔽身体的布条,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她们不再年轻但依然紧绷的诱人躯体。 “平局!平局!平局!”看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喊。 伍莱轻轻鼓掌,嘴角蕴着微笑,他知道,这正是这两名女角斗士所期待的结果。 “平局”的呼喊声响彻云霄时,主仲裁笑盈盈的走到两名女角斗士中间,将代表着胜利者的橄榄头环戴在了她们的头上。 欢呼声,掌声,再度轰鸣。两名女角斗士高兴的跳了起来,旋即,拥抱,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的亲吻对方。 见到这一幕时,伍莱忽然有点发懵。 断背?!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词。 “伍莱格林多,喜欢这两个吗?如果喜欢,我可以买下来送给你。”弋江微笑说道。 伍莱连忙摇了摇头,他不太能接受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第四场比赛会是最精彩的一战。”弋江兴致勃勃的介绍了起来,“十人混战,在这十人里,有五年前在亚述排名第四的重剑斗士‘秃鹫’,他才是今天最大的看点,但他不见得能赢,因为按照惯例,其他角斗士通常会联手先把他打败,不过,打败‘秃鹫’又绝不会是一件易事,虽然,他已经四十岁了。” “五年前排名第四?在这五年里他的名次跌落了吗?”伍莱好奇的问道。 “‘秃鹫’的最后一战是在五年前,自那以后,他便在一间角斗士学校里担任教师,再也没有参赛,今天,就是他时隔五年的最后一战。”弋江把一杯葡萄酒递给了伍莱。 “谢谢。”伍莱接过了酒杯,“照你所说,这一战绝对很值得期待。” 不过片刻,三辆马车便载着第四战的十名角斗士驶入场中。 “那就是‘秃鹫’。”弋江笑眯眯的指向了最后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上只载着一名角斗士。 马车驶进时,伍莱看清了这位“秃鹫”的形貌,光头,瘦脸,下颌蓄着短须,算得上眉清目秀,与伍莱事前想象的模样相去甚远,个子高挑,双臂的肌肉匀称却不夸张,左肩头和左腰上各有一处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应该是一位以技巧和速度见长的角斗士。 “他很有性格。”伍莱微微一笑,放下了酒杯。 十名角斗士跃下了马车,行礼,执政官照例起身,挥手,示意比赛开始。 看台上欢声雷动。 十名角斗士同时转身,奔向雕像所在,伍莱留意到,秃鹫并没有像其他角斗士那样疾奔,而是低着头小步慢跑。 他这是还没适应比赛节奏呢?还是已经稳操胜券了?伍莱蹙眉想道,根据前几场的比赛情况来看,率先拿到武器的自然占据先机,但也有后来者径直夺取武器反攻成功的例子。 秃鹫距离雕像还有一段距离时,混战已经开始。 呼喝声、兵刃交击声、观众的尖叫、呼喊、助威声把巨石广场变成了喧闹的世界…… 伍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因为,秃鹫开始提速奔行,越跑越快。 秃鹫迅速接近两名对战中的角斗士,跃起,左肘重重的落在了背对着他的那名角斗士的头顶,身形刚刚落下,便又一个滑步向前,在溅起一地沙尘的同时举右臂一划,拨开了一柄趁隙撞来的锤棍,转身,反臂狠狠一挥,第二名角斗士一脸痛苦的摔飞在地。 秃鹫疾奔两步,再度跃起,右脚狠狠踢中一名角斗士的后脑,落地前的一瞬,他刚刚收回的右膝顺势往前一撞,将这名角斗士撞得横飞而出。此时,一柄重剑斜斜砍来,秃鹫身形往后猛然一折,在避过剑锋的同时踢出左腿,当他翻身跃起时,右手里已多出了一柄重剑…… 秃鹫的身形急转,手中重剑急掷而出,剑柄撞中正与一名女角斗士缠斗中的大汉…… 秃鹫身子一矮一扭,与两柄兵刃的交叉攻击擦身而过,脚尖一勾,一柄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铜锤弹起…… 不过片刻,秃鹫便击倒了七名角斗士,与此同时,另外一名女角斗士用一个漂亮的转身飞踢结束了与对手的战斗。 秃鹫翻手捡起一柄铜剑,向这名女角斗士扑去。 女角斗士疾退一步,右手铜剑往后一斜,便已做好了砍击的准备。 秃鹫蹿至女角斗士身前四肘,女角斗士挥剑一劈,秃鹫斜身避开,铜剑一沉,刺向了女角斗士的腰间……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下一刻的呐喊,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秃鹫赢定了。 仓促间,女角斗士扭腰闪避,秃鹫的铜剑却也随即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追刺。 女角斗士无奈的挥剑斜劈,她很清楚,自己的剑绝对无法赶在秃鹫的剑尖之前到达目的地。 血花迸溅…… 全场一片哗然,因为受伤的不是女角斗士,而是秃鹫。 女角斗士一脸的惊疑,看台上的观众看不清最后的动作,但作为当事人的她却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秃鹫的剑尖只是轻轻的点中了她的小腹,然后,秃鹫撤剑、抛剑,用右肩迎上了自己那无可奈何的一劈。 秃鹫缓缓坐倒,左手用力的捂着右肩,但血水仍旧从他的指缝中不断的溢出,虽是如此,他朝着女角斗士的脸庞上却带着舒心的微笑。 “普雅。”秃鹫呼唤着女角斗士的名字,“如果以后你能见到你的姐姐娜雅,请告诉她,秃鹫欠她的情,就用今天的这个偿还了。” 女角斗士普雅怔怔的看着秃鹫,一直等到主仲裁的马车驶到身旁,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你也要保重,秃鹫。” “一定要争取自由。”秃鹫的双眸里掠过了一丝悲怆。 普雅咬了咬嘴唇,视线久久的停留在秃鹫的脸上,一直到右臂被主仲裁举起示意获胜才回过神来。 普雅接受观众的欢呼时,秃鹫捂着伤口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向了败者的行列。 “我喜欢这家伙,请问,我能买下他吗?”伍莱指着秃鹫的身影,问弋江道。 弋江怔了怔,答道:“当然,不过不是很容易,他是败者,所以,还需要先找到他现在的主人,总之,很麻烦。” “如果能把他买到手,不仅购买他的钱我出。”伍莱微笑着说道,“另外,我还欠你个人情,怎么样?” 弋江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新成员之秃鹫和普娜 弋江的办事速度快得让伍莱咋舌——四场比赛胜者的拍卖刚一落定,右肩上缠着厚厚绷带的秃鹫便被人领到了弋江和伍莱面前。 “尽管负了点伤,年纪也有些偏大,但他的主人并没有降低要价的打算,一千枚金币,这个价格超过了今天拍卖价格最高的那对女角斗士。”弋江笑呵呵的说道,那对有“断背女角斗士”刚才被一起拍出了一千七百枚金币的高价,把其余三人的价格狠狠的摔开了一截,但与秃鹫的要价相比,却也差了不少。 “一千枚金币的价格,基本符合秃鹫在我心目中的价值。”伍莱点了点头,将秃鹫上下打量了两眼。 “不,伍莱格林多,我得提醒你,秃鹫的右肩伤得不轻,因为砍中他的那把剑非常锋利,你看,他的脸色多苍白,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可以把我刚才买下的那名女角斗士转卖给你,她叫什么来着?普雅?”弋江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 在弋江说出女角斗士的名字的瞬间,伍莱捕捉到了秃鹫眼角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抽搐。 略微迟疑后,伍莱笑着说道:“我不会改变主意,不过,除了买下秃鹫外,我对你刚才的建议也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转卖普雅的话,我将非常感激。” “噢?”弋江的眸子掠过了一丝诧异,“你还真是出人意料,如果你对普雅感兴趣,为何刚才不竞价呢?” “因为副将阁下对普雅表现出了让我不得不迟疑的热衷。”伍莱微笑答道,“直到刚才,我才从你的话里察觉出,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不,不,不,我对她依然热衷,你应该注意到了她的容貌和身材,啧啧,一定很够劲的。”弋江笑着指向了正在乘车环绕全场向观众致谢的普雅。 弋江的话让秃鹫的眼神黯淡了不少,伍莱略一蹙眉,异常认真的说道:“副将阁下,普雅的年纪会让你很快便感到厌倦的,相信我,当那一天到来时,你一定会后悔自己为此花了六百五十枚金币,如果你现在愿意转卖给我,我愿意出八百枚金币。” 弋江很认真的审视了伍莱片刻,忽然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一笔好买卖,我乐意接受。” “那就太好了。”伍莱微笑着伸出了手。 “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弋江握住了伍莱的手。 是夜,当一脸醉意的伍莱从副将官邸走出时,已经快到午夜了,在官邸外等了许久的涅尔顿见状,连忙迎上去把伍莱搀上了马车,这才驾着马车缓缓驶向旅馆方向。 踏入旅馆大门时,适才还满脸通红一副酒醉模样的伍莱步伐稳健得让涅尔顿惊叹不已。 “走,新人还没训话的呢。”伍莱一边往里走一边对涅尔顿说道。 “伍莱少爷,秃鹫和普雅被安排在马龙的房间。”涅尔顿连忙说道,离开巨石广场时,伍莱便与弋江一起去往了美尼亚城神庙,秃鹫和普雅则跟着涅尔顿和马龙回了旅馆,伍莱还没正式跟他俩谈过话的。 伍莱的出现明显让普雅有些不安,不过,她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然后,她快步走到伍莱面前行了个单膝跪礼:“主人。” 伍莱点了点头,冲着正要跪下行礼的秃鹫摆了摆手:“算了吧,这些俗礼等你伤好了再说,坐下说话吧。” 秃鹫和普雅正在犹豫,马龙已替二人搬来了椅子,在将椅子在伍莱面前十肘处放好后,马龙扫视了秃鹫一眼,走到伍莱身边停下,摆出了一副恭敬侍立的姿态,涅尔顿见他这样,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出房间去替伍莱找解酒的热酸奶去了。 “你俩事先认识,对吧,什么关系?情侣吗?”伍莱问道。 刚在椅子上坐下的秃鹫和普雅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秃鹫略一迟疑,说道:“回禀主人,我和普雅的姐姐曾经是情侣。”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会让着普雅,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伍莱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我叫伍莱,伍莱格林多,塞内卡城公民,今天,我花了一千枚金币买了秃鹫,又花了八百枚金币买了普雅,你们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秃鹫摇了摇头,普雅看见秃鹫摇头,也跟着摇了摇头。 “是不愿猜还是不敢猜?”伍莱蹙起了眉头,随着手底下奴隶的日益众多,他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的话得不到预期的回应。 秃鹫给出了回应:“回禀主人,我从小就被训练为角斗士,除了充任保镖或者护卫奴隶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主人有何贡献。”秃鹫答完后,普雅迟疑着想开口,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若是换了一名成熟甚至年老的主人这般问,她或许会往某方面想,可眼前这位少年明显还未完全长大到那种程度。 “保镖?护卫奴隶?”伍莱微微一笑,“你们觉得,我今天开出的价钱仅仅是为了获得两名保镖或者护卫奴隶吗?荒谬!” 秃鹫和普雅低了低头,异口同声的说道:“还请主人示下。” 果然是角斗士出身,可比一般奴隶要懂规矩多了。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开出这个价钱,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值得这个价钱,但千万不要以为是你们的战斗技巧、美貌、身姿让我犯了这个糊涂,你们应该知道,论战斗技巧,你们都不是最顶尖的,论身材相貌,同样的价钱,能为我买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在世人眼里,角斗士的价值在于他的胜率,而在我伍莱格林多的眼里,角斗士最大的价值在于他的忠诚,忠诚,便意味着绝对服从!” “我身边的这位马龙,我购买他时,不到二十枚金币,论价钱,他远远不如你们,但在我心里,他与你们是一样的,因为他把所有的忠诚都奉献给了我,这种忠诚,是有别于奴隶的惟命是从,有别于奴隶的卑躬屈膝,这种忠诚,是指你们骨子里的那一份忠心耿耿、勇敢无畏,我需要你们忠心耿耿,也需要你们勇敢无畏,只要你们给了我这些,我便能给你们最宝贵的自由,涅尔顿,我的管家,他起初便是我的奴隶,现在的他虽然还只是一位平民,但在塞内卡城邦里,一般的公民见着他,都会认真的与他打招呼,委托他向我转达问候,而涅尔顿会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因为,他因为忠诚而赢得了这些。” “对于我来说,什么样才算是忠诚呢?我的手往北指,你的目光就像看向北方,我的剑往北指,你的剑便也要跟着指向北方,当我前进时,你要与我并肩前行,当我浴血倒下时,你必须做到在呼出胸膛里的最后一口气之前,保护着我的尸体,不要被敌人践踏!令行禁止,坦诚相待,无惧无畏,勇往直前,这,就是我需要你们做到的忠诚。”伍莱说道。 “明白了,主人。”秃鹫和普雅见伍莱停下叙述,当即将头一点,认真的说道。 “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回塞内卡城了。”伍莱起身,指了指秃鹫的右肩,“你的伤不轻,注意保护,否则你就再也别想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普雅,在没有回到塞内卡城以前,你负责照顾秃鹫,贴身照顾,形影不离,但是,别私底下作出些什么,我以前可是听说过,很多小姨子喜欢跟姐夫玩点暧昧的……” 没人听懂伍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忍不住用了与亚述语言有别的语种,这是伍莱的习惯,当很想说但是说出来后会让人觉得自己轻佻时,他便会这样。 小姨子。伍莱一边默念着这个称呼,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张美丽的脸庞。 秃鹫谢绝了普雅的搀扶,自己走回了床边坐下,普雅帮助马龙把椅子搬回了原处,然后走到秃鹫的床边蹲了下来,房间里的烛光有些摇曳,把二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摇晃不已,马龙见二人默不作声,便摇了摇头,说道:“秃鹫,普雅,我猜你俩还有些不太习惯,相信我,遇到伍莱主人绝对是你们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马龙,你在主人身边已经呆了很久了吗?”秃鹫问道。 “嗯,有一段时间了。”马龙坐在了自己床边的地板上,摘下腰带上的铜匕握在手里,“在塞内卡城,主人是最慷慨、仁慈的公民,他还是神眷者,你们听说过神赐马具吗?那就是主人受神的启示制造出来的,主人的宅子,至少是这间旅馆的二十倍大,在主人庇护下生活着的奴隶们,一天能吃三顿,每顿的分量都管够,每隔一天,主人便会安排两次肉食,午餐是鱼肉,晚餐是鲜肉或者肉干,偶尔也会反过来,一年四季都有换洗的衣鞋发,奴隶生病时,可以请假不用干活,当然也有装病的,发现了,便会挨黑瓦的鞭子……” 秃鹫和普雅渐渐听入了神,慢慢的,他们的眼眸里浮现出了向往的神采。 回程的速度要快于来时,第一天的日落前,伍莱一行便赶到了屏藩镇落脚,若是明天还能保持这样的速度,至多午后,他便能看到塞内卡城的城墙了。 晚餐时,秃鹫和普雅被获准与伍莱同桌,在经历了最初的诧异后,秃鹫和普雅很快便接受了这一点,一来伍莱说过像令行禁止这样的话,二来,他们从马龙的举止看得出来,这个随身佩戴武器的护卫奴隶早就习惯了这样。 “你俩要记得,这是主人的恩赐,但不代表你们就能恃宠而骄,忘记了恭敬和礼貌。”涅尔顿在二人坐下后,很认真的提醒道。 秃鹫和普雅连忙点头,伍莱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明天就回到塞内卡了,对你们俩来说,那是一个新的家,你俩在没有正式负责某些工作之前,必须住在白石楼里,不过正因如此,你们必须先学会适应一些东西,譬如规矩,又譬如习惯,当然,饮食方面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至于答不答应,则是我的事,按例,你们得听从第一管家高更的安排,起居方面,是希波管家,我相信明天的这个时候,高更管家和希波管家会滔滔不绝的对你俩说着什么,所以,今晚不妨珍惜这难得的清闲,陪我喝一杯,顺便给我讲一讲你们的角斗经历,对了,秃鹫不能喝,那对伤口不好。” 伍莱的话语和态度让秃鹫、普雅立即感到轻松了不少。很快,随着酒水、果盘、面饼、熏肉一股脑的出现在五人面前的餐桌上后,秃鹫和普雅的话也多了一些。普雅毕竟是女人,所以比秃鹫更懂得如何提起伍莱的兴趣,专门挑角斗经历中有趣的部分说,好几次都把伍莱逗得哈哈大笑。相比之下,秃鹫的叙述便要无趣得太多了。 “秃鹫,总是沉浸在往事里,如何才能展开一段新的生活呢?”离开餐桌前,伍莱意味深长的看了秃鹫一眼,说道。 秃鹫怔了怔,默默的跟在了伍莱身后。 第三十四章 布置 伍莱没想过会有人在城门迎接自己,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人居然是多吉的第一管家罗德。 “尊敬的伍莱格林多大人,罗德谨代表我的主人多吉大人,欢迎你回到塞内卡城,你的归来,将让照耀塞内卡城上空的阳光更加灿烂。”罗德毕恭毕敬的做完自我介绍后,说道。 “你的赞美太夸张,所以我不能接受。”伍莱笑盈盈的说道,“请转告多吉大人,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将来,是将来。” 罗德犹豫了一瞬,旋即躬身:“尊敬的伍莱格林多大人,罗德定然会把大人你的好意如实转告,多吉大人诚恳地邀请你在有空的时候去做客,也将非常乐意获得你的邀请。” “会有机会的。”伍莱说完后,微微摆手,罗德连忙让开去路,涅尔顿马鞭一甩,马车快速入城。 马车行出一段距离后,涅尔顿忍不住回身说道:“伍莱少爷,多吉安民官似乎是在示好?” “对,既可以理解为示好,也可以理解为试探。”伍莱答完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心情也霎时变得复杂起来。如果可以选择,伍莱绝不会乐意碰到一个懂得如何示弱如何委曲求全的对手,而多吉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多吉会这么果断的示弱是伍莱事先没有料到的,在他的认知里,多吉可不是善茬,这么快而且又这么坚决的示弱示好,无疑是一件很耐人琢磨的事,伍莱可不会傻到会把罗德的出现当成是多吉传递出的和解信号。 即便事实真的如此,伍莱也不会选择与多吉站到同一立场,远的不说,就这塞内卡城邦里,执政官安东尼,保民官伊索,都跟多吉站不到一块去,而这两个能稳压多吉的人,一个行事沉稳底蕴深厚,一个彪悍耿直善恶分明,都比多吉更适合成为伍莱的朋友,哪怕,只是暂时的朋友。 马车在神庙前停了一小段时间,直至伍莱短暂拜会完米高扬后,这才驶回了白石楼。 当伍莱跳下马车走向主楼时,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主楼门口迎接自己的希波和埃尔。 几天不见,埃尔似乎变得更漂亮了,不过身上的细亚麻布裙明显窄小了一些,把她的玲珑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竟是让伍莱在某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伍莱少爷,一路辛苦了。”希波和埃尔躬身施礼的当口,高更快步从主楼里迎了出来。 伍莱点了点头:“我要洗浴。”昨晚在屏藩镇那个澡洗得非常凑合,这让伍莱很有些不满意。 “好的,伍莱少爷。”希波心里一动,下意识的扫了埃尔一眼。 在希波的授意下,埃尔担负起了侍奉伍莱洗浴的任务,她对此既觉得害羞、担心,又有些期待,不过,她很快便生出了失落感,因为伍莱洗浴的时间很短,而且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蹙眉沉思,留意到她的次数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埃尔第一次对自己的美丽丧失了信心。 在洗浴把疲乏一扫而空之后,伍莱在会客厅里听完了高更对这几天收支情况以及工程进度的汇报,旋即点了点头,让他把秃鹫叫了进来。 片刻过后,身上还淌着水珠的秃鹫在高更的带领下匆匆走进了会客厅。 “主人有何吩咐?”秃鹫行了个屈膝礼。 挥退高更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秃鹫,你的理想是什么?” 秃鹫愕了愕,连忙摇头:“主人,我没有理想,只有使命。” “那么你觉得,你的使命是什么?”伍莱又问道。 “回禀主人,我之前的使命是战胜对手,现在的使命,是听从你的吩咐。”秃鹫答道。 “我喜欢你的回答,虽然,你的这份理解会影响你最终的成就,好了,不谈这个了,听说,你在参加告别赛之前,是在某间角斗士学校里担任教师?”伍莱问道。 “是的,主人,我为上一位主人培养新的角斗士。”秃鹫答道。 “我还听说,除了因为祭祀、庆典、节日组织的角斗比赛和告别赛以外,其它时间的角斗比赛其实都是一场赌博,很让那些无聊的公民们热衷,是吗?”伍莱又问道。 秃鹫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主人,角斗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替主人赚取金币和荣耀,每一名角斗士都有希望做到这些的。” “你最多的一次,替你的主人赚过多少?”伍莱微微一笑,问道。 “听说是两万枚金币。”秃鹫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自豪。 “他给了你什么赏赐吗?”伍莱却是蹙起了眉头。 “六天的假期,丰厚的饮食,以及……”秃鹫忽然抿紧了嘴唇。 “以及普雅的姐姐,对吗?”伍莱的询问让秃鹫很是惊讶,不过,他很快的点了点头,说道:“她也是一位女角斗士。” 又一场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伍莱在心底这般叹罢,笑着问道:“秃鹫,我知道,按亚述的角斗赛规则,告别赛上被出售的角斗士就等于失去了参加角斗赛的资格,可是,我看中你的原因,又恰恰是你的角斗技巧,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收回我为你付出的金币?” 秃鹫思忖了一会儿,犹豫的说道:“如果主人觉得可以,我可以为主人建起一座角斗士学校,并把我所掌握的角斗技巧,全部教给主人招募来的角斗士。” 伍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不,不,秃鹫,我只是在开一个玩笑,我不需要依靠角斗士来赚钱,也没把花一千枚金币买下你当成一桩买卖,我买下你,是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丰富的格斗经验,你的忠诚都是我最需要的,碍于限制,你实现了我对你预期的价值后,我至多只能赋予你自由和一笔钱,让你成为一个富有的平民,但请相信,我期望自己能够给你的,比法典规定得要更多。” 秃鹫忽然动容,旋即,他再度屈膝行礼:“谢谢主人,其实,能遇上主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让我们一起等待这个世界的变化吧,或许某一天,我所说的都能实现。”伍莱摆手示意秃鹫站起,“这几个月来,我这白石楼里一直有三百九十名童奴在工作,不过,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我对他们进行的一次为期不短的甄选,半个月前,这个甄选结果便已经出来了,有二百二十五名童奴符合我的初选要求,从明天开始,我需要你训练他们,训练他们的体能和简单的格斗技巧,我给你两年时间,在这两年时间里,你得把他们的身体基础打好,得把忠诚于我的理念灌输好,两年后,我要看到他们在身体强壮的同时,还能像你一样忠诚。” “我会做到的,主人。”秃鹫说道。 “怎么训练,听你的,不服从的,你自主处罚,需要用到的物资,我全部满足,普雅,会成为你的助手,有困难不要藏着掖着,统统说出来,我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也绝不奢望在两年后,你能把我交给你的二百二十五名童奴都训练到人人都达到要求,但我相信,你最终交还回来的,绝对是最优秀的。”伍莱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你的,我的主人。”秃鹫重重点头。 伍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旋即,他将等在门外的高更唤了进来。秃鹫留意到,高更的手里捧着一个长木盒子。 “给他。”伍莱指向了秃鹫,高更略微犹豫,把长木盒子递给了秃鹫。 “打开它,秃鹫。”伍莱笑着说道。 秃鹫依言打开盒盖后,视线瞬间便滞住了。盒子里,是一柄长剑,剑身黝黑,剑刃泛着银白光芒,铜质护手上錾着一只展翅中的鸽子,精美,考究,却又杀气四溢。 “这种剑,我一共只打造出七柄,最核心的珍稀材料便用光了,所以,连我都没有把握会不会有第八柄出现。”伍莱微笑着说道,“秃鹫,今天,我把这柄剑赐给你,同时也把这柄剑的任务赋予你,从今日前,凡是试图阻拦我前进的人,你就用这柄剑斩了他,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主人。”秃鹫心神一震,当即屈膝跪地,刚被买入便获得如此信任和重用,在今天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请主人为这柄剑赐名!”略微犹豫后,秃鹫低头恳请道。 “好建议。”伍莱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那就叫它‘无情’吧。” “谢谢主人。”秃鹫轻轻地关上了盒盖。 晚餐后,第一次享受到“火锅”是什么滋味的秃鹫和普雅出现在了工地的童奴工棚里,捧着名册的普雅把早就甄选出的童奴集合到了一处空地上,而伍莱,则早就等在了那里。 火把的照映下,伍莱的双眸神采灼灼。 “知道我是谁吗?”他大声问道。 “主人!”童奴们的回答声并不整齐响亮。 伍莱蹙了蹙眉,再度提高声音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童奴们齐整的回答终于获得了他的满意。然后,他微微一笑,说道:“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挑选出来吗?” 童奴们摇头。 伍莱接着说了下去:“那是因为你们被我,伍莱格林多,你们的主人选中了!在这几个月里,在场的你们没有一人偷懒,而是认认真真的为白石楼的屹立流汗、流血,你们的忠诚和勤劳换来了我的青睐和期许,我愿意赐给你们一种不同的生活,这种生活,能给你们的将来带来希望!有公民说,我使用你们当劳力是不仁慈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我只在乎,我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能给你们带来什么,我想看到的,绝对与众不同,你们,就是我所说的这个‘与众不同’,看到站在我身边的这位佩剑勇士了吗?他的名字叫秃鹫,从现在起,他是你们所有人的老师,他将把你们变成勇敢、坚强的人!” 高高的举起右臂后,伍莱失望的看到这二百多名童奴脸上流露出的茫然和困惑,没有等来欢呼和掌声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丢给了普雅,然后对秃鹫点了点头:“交给你了。”说完后,一边摇头一边往主楼方向走去。 待到离众人远了一些后,高更凑近伍莱身旁低声说道:“伍莱少爷,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伍莱反问完后,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红,为了不让高更看见,他顺势驻足转身,眺向了秃鹫所在的位置。 “不知道秃鹫能不能搞得定这群听不懂演讲的孩子?”伍莱自言自语道。 伍莱的视线中,背对着他的秃鹫面无表情的拔出了剑,然后,斜斜的指向了夜空。 “这是主人赐给我的剑,主人说了,不听话的孩子,死!”秃鹫的表情霎时严肃起来,二百多名童奴旋即感受到了他的逼人气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为了让你们成长为主人需要的人,我不会因为你们还是孩子便留情,你们若是不听话、叫苦或者给我偷懒耍滑头,我就会用棘条抽你们,狠狠的抽!”秃鹫寒着脸说道。 好些童奴缩了缩脖子。 “听话的,不叫苦的,不偷懒的,面包管够!肉干管够!睡有褥子的床!听见了吗?”秃鹫大声问道。 “听见了!”童奴们一边偷瞄秃鹫手中的剑,一边大声答道。 “听话的,不叫苦的,不偷懒的,明天就跟着我训练,不用再干活了,好不好?!”秃鹫大声问道。 “好!”童奴们的回答声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声音里多出了几分兴奋和高兴。 “想吃饱面包,想吃到肉干,想睡舒服的床,想不干活,该做到什么?大声的回答我?!”秃鹫大喊道。 “听话!不叫苦!不偷懒!”童奴们大喊着回答着。 普雅微微一笑,忍不住扫视了秃鹫一言。 不远处,伍莱摇了摇头,一边往主楼方向走一边嘟囔道:“这些熊孩子,面包肉干难道比希望还诱人吗?真是缺乏教育呀。” 第三十五章 塞内卡贵族会议(上) 自第二天起,秃鹫和普雅便领着二百二十五名童奴去了后山,那儿有一块能俯瞰整个白石楼的平地,也是伍莱早就选中的训练营地,所以,那儿搭建的有充任营房的木棚,还有许多用来锻炼用的器械,双杠、单杠、石锁等等。 伍莱丢给普雅的小册子里写着一些简单的军训课程,这些课程将是这些童奴未来一个月里需要牢牢掌握的东西,不过因为着实太简单了,所以伍莱连参观训练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对于秃鹫和普雅来说,这本小册子里的东西绝对不同凡响。秃鹫昨晚看了差不多一整夜后,在临出发前向伍莱问了一个问题:“主人,这些课程太神奇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神奇?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伍莱蹙了蹙眉,若不是秃鹫一脸的诚挚,他没准就发火了,因为无论怎么看,这本小册子里的内容都跟神奇沾不上边,在伍莱曾经呆过的那个世界里,连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都对这些课程耳熟能详。 “当然神奇了,当他们习惯于这些口令后,他们会规矩得像一名忠诚的战士。”秃鹫答道。 伍莱惊讶的审视了秃鹫一小会儿,说道:“你领会力还不错。” 秃鹫走后,伍莱在高更和莫尼加的陪同下把自己的四大作坊挨个转悠了一圈,然后又去了趟神庙与米高扬和庞贝分别见了面,接着又去街上逛了几家商铺,然后拎着礼物到伊索的官邸小坐了片刻,一直到傍晚临近才回到白石楼。 甫一进门,希波便带着埃尔迎了上来。 “伍莱少爷,忙了一天累了吧?请问是先洗浴还是先用餐?”希波问道。 “先洗浴吧,今天可够热的。”伍莱接过埃尔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答道。 “好的。”希波应完正待转身,却又被伍莱叫住了。 “逛街时顺手挑了几块布料,当时没细看,回来时才发现颜色艳了点,花纹也不是我喜欢的,你,莫尼加,埃尔一人拿一块做衣裳吧,其余的放到库房里去。”伍莱一边对希波说着,一边把毛巾丢回给埃尔,随手召来躲在门角的希埃,笑着逗他道,“噢,小希埃,瞧你圆滚滚的样子,都快走不动路了吧。” 希波正想称谢,见伍莱又跟自己的儿子希埃玩闹,便笑着说道:“快别说了,伍莱少爷,希埃的胃口很好,越长越胖,我都快抱不动他了。” “抱他干嘛,让他多活动点好。”伍莱笑着说完后,抬头打量了埃尔一眼,蹙眉问道,“你没听见我之前说什么吗?我热了,要洗浴。” “噢,好的主人,我马上去准备水。”同样没找到机会致谢的埃尔连忙走向了浴室方向。 “伍莱少爷,你真慷慨,你这已经是第五次赏赐给我们布匹了。”莫尼加微笑着说道。 “莫尼加,你把次数都记得那么清楚,让我很有压力啊,我会误以为你是在提醒我赏赐的不够频繁呢。”伍莱开了句玩笑。 莫尼加笑得更开心了:“为伍莱少爷做事就是好。” “那当然了。”希波附和了一句后,凑到了伍莱身旁,躬身轻问道,“伍莱少爷,你赏赐了埃尔,是不是打算宠爱她?如果是那样的话,按例我该做些准备的,所以……” “打住!”伍莱白了希波一眼,“说出这些话来也不害臊,还有点起居管家的端庄样子吗?把我当什么了?老色鬼吗?” 希波没想到自己的询问会招来伍莱这样的反应,当即有些吓住了,忙不迭的开口道歉,一旁的希埃见母亲似乎受了委屈,竟是攥着小拳头在伍莱的大腿上砸了起来,一边砸一边瘪着嘴说道:“不许你欺负我母亲……” “希埃!”希波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莫尼加倒是眼疾手快,伸手一拎,希埃的第二拳还没砸中便被拎离了好几肘远。 希波连忙跪在了伍莱面前,身子一伏,颤声说道:“请伍莱少爷原谅希埃,他还小,还不懂事。” “小就可以忤逆主人吗?希波,你该好好的教育你的儿子,别忘了,他还是奴隶的身份呢。”高更沉声呵斥道。 “停,都停下来,多大的事啊,至于这样吗?”伍莱不满的瞪了高更一眼,伸手召来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希埃,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轻轻的捏了一把,笑着说道,“对,男子汉就该这样,勇敢地保护母亲、保护家人,你是我的小勇士。” 高更见伍莱如此,无声的叹了口气,希波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去看水好了没有。”扮了几个鬼脸把希埃逗笑后,伍莱这才起身走向了浴室。 浴池里的水温刚刚好,这让伍莱很惬意,但相比较之下,埃尔脸颊上的羞涩红晕无疑让他更觉舒畅。 “埃尔,听希波说,你学习得很快,而且,对白石楼也适应得很好。”伍莱一边惬意的享受着埃尔的按摩,一边说道。 “主人的赞美让埃尔惶恐。”埃尔轻声答道。 “我尝试过说服你哥哥到这儿来,但是失败了,或许,副将官邸才是他渴望逗留的地方。”伍莱说道。 “是的,主人,哥哥他已经习惯了那儿,很多年了,听他说,副将大人允诺过让他进军团里去,那是一个脱离奴隶身份的机会,所以……”埃尔忽然叹了口气,“哥哥为家里付出得很多。” 犹豫了一下后,伍莱回身看了埃尔一眼,说道:“虽然你是我的奴隶,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直说。” 埃尔的眸子里擦过了一丝喜悦,不过很快她双目中的神采便黯淡了下来,旋即,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伍莱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埃尔吭声,蹙了蹙眉后,把一块蘸湿的毛巾盖在了自己脸上,然后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池壁边沿,埃尔见他这样,在心底轻轻一叹,把手上的力度略微加大了一点点。 深夜时,伍莱又做梦了,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世界,驱车穿过一片薰衣草地,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开了许久,周围的景色却毫无变化…… 第二日上午,有一个从未到过白石楼的人出现在了白石楼里——他是执政官安东尼的信使,在心里赞叹完白石楼的规模后,他见到了伍莱,随后,他把一封盖着安东尼火印和塞内卡城市印章的邀请函交给了伍莱。 紧接着,这位信使获得了在别处贵族那儿从未有过的待遇——伍莱随手掏出了一叠银币,约莫有十多枚,然后数也没数的便塞到了他的手里。 受宠若惊的信使连忙恭敬的致谢,伍莱微笑着摆了摆手,一边看邀请函一边往卧室里去了。 “噢,伍莱格林多公民真慷慨。”信使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送他出门的高更说道。 “你的赞美里,还应该加上仁慈、睿智、不凡这些词。”高更笑着说道。 “他是一位完美的公民,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了。”信使由衷的赞叹道。 高更微笑颔首,他很乐意听到有人赞美伍莱,那会让他觉得很有面子,因为人们或许会因此说,瞧,高更跟了一位很好的雇主。 邀请函的内容很简单——尊敬的伍莱格林多公民,很荣幸地通知你,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将于儒略历七月五日召开,请按时到场。 “为什么要选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召开?几百个人挤在一起不热吗?”伍莱自言自语道。 答案是,还真不热。原因是塞内卡的天空把防暑降温工作做得不错——从七月三日起,雨水时大时小的就没停过,若不是塞内卡城的排水设施不错并且紧靠着几条河流,保不准就成了一片泽国了。 连续的雨天对伍莱的影响不算小,磨坊、纸坊、白石楼工地都停工了,而且这似乎才刚刚开始。 被雨天影响的自然不光是伍莱一人,不过除了那些完全依靠田地获利的庄园小贵族以外,没有贵族太在意这个,因为,谁也无力改变雨季。 七月五日上午,伍莱的马车在一片绵绵细雨中出现在了塞内卡议政殿前的广场上,在撑开高更递来的雨伞后,他走下马车,走向了议政殿前那一百二十级连绵向上的石阶。 高更把马车赶向了广场两侧的马棚,虽是雨天,他的心情却很不错,因为他能在马棚里遇到可以闲聊的同行——也就是其他贵族的管家们,在这儿,他又可以倾听别人对伍莱的赞美和对他这位白石楼大管家的羡慕了。 对于高更来说,这是一件乐事。 很快,伍莱便登上了石阶的尽头——建在一座小山头上的议政殿。 在伍莱的眼里,眼前的这个议政殿无疑是粗糙简陋的——巨大的石块、石梁,笨重的木顶以及外侧墙壁上斑驳的青苔痕迹。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就眼前这个破旧粗糙的地方,却对塞内卡城邦范围内的几十万居民和上百万奴隶很重要,因为,几乎所有塞内卡城的民生、建设问题都将在这儿进行讨论、决议。 向值守殿门的两名守卫出示了邀请函后,伍莱径直穿过了与议政殿的高大完全成反比的门洞。 议政殿里的环境倒也出乎伍莱的意料,整齐、干净、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则粉刷得洁白一片,从巨大屋梁上垂下的数十盏大铜灯灯已经全部点燃,在把殿内照得光明一片的同时,也让这儿与外面的阴雨晦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殿中是一张巨大的石制圆桌,认真打量了几眼后,伍莱分辨出这张石桌是由一整块生根的巨石雕琢而成的,也就是说,这座议政殿本就是围绕着这块巨石而建的。 石桌旁摆了一圈靠背木椅,椅子不大,应该没有舒适感可言,在距离这圈木椅十来步外,依次摆了四圈同样的座椅,最外圈的椅子数量超过了一百张。 “五环呐。”伍莱微微一笑,刚摇了摇头,便有几名贵族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伍莱格林多,最近忙什么呢?让我们连碰个面都不容易?”为首的一人笑呵呵的说道。 伍莱扫视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盛了,眼前这几位就是他的“下家”——制造马车的那几位。 “瞧你说的,我可是天天盼着能跟大伙坐一坐呀。”伍莱哈哈一笑,迎了上去。 旋即,远近好些目光都汇聚在了伍莱身上。 “原来他就是伍莱呀……” “瞧,他们又凑到一块了,没准是在商量新的赚钱门路吧……” “伍莱也太年轻了点吧?他多少岁来着?” …… 随着过来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伍莱很快便有了应接不暇的感觉,在这些热情的人们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不过,他也很容易的就区分出了他们之间的差异——亲热的围拢住自己的,至少是富庶的中等贵族,而家境一般的贵族,则陪着笑站在中等贵族们身后。 伍莱很感慨这一小细节里体现出来的层级现象。 随着一串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刚才还热闹哄哄的大殿内霎时安静了不少,贵族们友好的点头、转身,向着各自的座位走去。 我好像是该坐在石桌旁吧?怎么连个引座的人都没有呢?伍莱蹙了蹙眉,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塞内卡贵族会议的会场工作安排得很不到位。 正腹诽间,身后忽然响起了耳熟的呼唤声:“伍莱……” 转身的瞬间,伍莱见到了明显有些憔悴但却仍旧笑靥如花的莉亚夫人。 “终于在这儿见到你了,噢,可怜的西蒙,如果他还活着,一定很骄傲。”莉亚夫人一边说着一边送给了伍莱一个热烈的拥抱,在把下巴搁上伍莱耳畔的瞬间,她的声音瞬间压低了不少,“蒂娜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所以,你别想耍赖。” “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紧接着,一个严肃的声音传入了伍莱的耳畔——“伍莱格林多公民,请入座!” 伍莱蹙眉回身,只见十余步外,保民官伊索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第三十六章 塞内卡贵族会议(中) 在座位上坐下后,伍莱知道了两件事,其一,保民官伊索是今年这届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的主持,其二,自己的排名在中等贵族中排名最末,其三,能够坐在石桌旁的贵族总共是三十七人。 掌声很快响起,因为执政官安东尼微笑着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安民官多吉、财政官本尼…… 会议旋即开始,执政官安东尼大声的颂扬了一番与会贵族对塞内卡城邦过去两年的贡献后,笑盈盈的坐了下来,然后,朝着财政官本尼点了点头。 “各位公民。”大腹便便的本尼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羊皮本,翻开到某页后,他清了清嗓子,念出了一连串的数字、词汇。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认真的倾听着,伍莱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因为他觉得,财政官本尼汇报出的这些税收金额、特别征收金额、防御开支、城市建设开支等数据定然有水分,既然有水分,那么听了跟没听还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因为他一贯都追求精确。 本尼坐下后,会场里传出了嗡嗡的议论声,伍莱扫视了几眼后,确定觉得本尼的汇报有问题的贵族至少占了半数,这总算让他觉得坦然了一些。 伊索随即站起来宣布第一次投票开始。有些错愕的伍莱在邻座的提醒下才明白,是给本尼的城邦财政报告投票。 “我可以不投吗?”伍莱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不投票表示弃权,如果你觉得本尼干得太糟糕,还可以给他投反对票。”邻座笑盈盈的说道,“我等会儿便会给他投反对票,你呢?要不要一起来?” “我再考虑考虑。”伍莱搪塞道,心里却忖度了起来,心说这套路还真新鲜,让贵族阶级来投票表决官员报告的优劣,走过场吗? 很快,伍莱便从本尼的表情看出了这绝不是走过场,因为本尼在担心、不安,在流汗、紧张,目光飘忽,似在寻找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去留意。 反对票多了会让他卸职吗?伍莱蹙起了眉头,他熟读亚述法典,但那上面并没有详细注写城邦贵族会议的流程,也没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些,否则也不至于连投票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第一阶次轮投票结果,一百四十三票通过,九十二票弃权,一百零九票反对!”伊索刻意加重了“反对”这个词的读音,“现在,第二阶次投票开始!请计票人员核票!” 原来一般贵族是“第一阶次”,坐在石桌旁的是“第二阶次”。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扫视起了“石桌贵族”的投票情况。 除了端坐不动的官员外,其余的贵族有人开始举手,有的还在犹豫,有的在旁若无人的私语,仿佛投票跟他们没有关系一般。 “伍莱格林多,掌心向前是通过,向后是反对,如果弃权,就不要举手,我们的一票,等于后面那些人的五票。”邻座一边举起右掌一边对伍莱说明道。 一票等于五票?伍莱微笑着点了点头,石桌边的三十七人目前只有二十二人举手,在这二十二人中,八人通过,十四人反对,按照比例换算,目前本尼的通过票数是一百八十三票,反对票是一百七十九票。 伍莱蹙了蹙眉,目光飞快的扫向了周围。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本尼眸子里掠过的一丝兴奋……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伊索微蹙的眉头……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安东尼眼中的迟疑…… 他的目光,几乎在片刻间便把石桌边所有人的表情都纳入了瞳孔里…… “第二阶次请确定,如果没有再投票的……”伊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了他。 “还有我!”伍莱的右臂缓缓举起,五指弯曲。 本尼蹙眉。 安东尼蹙眉。 多吉蹙眉。 好些贵族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玩味。 莉亚夫人抿紧了嘴唇…… 伍莱的右臂终于升直,旋即,五指张开、并拢,往后狠狠一翻。 “反对。”伍莱的声音很平静,多吉的脸却“唰”的一下白了起来,本尼怔怔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颓丧的瘫在了椅子上。 伊索的声音明显蕴着一丝兴奋:“第二阶次投票完毕,最终结果,一百八十三票通过,一百八十四票反对!” “好样的,伍莱。”邻座笑呵呵的拍了拍伍莱的大腿,这是一个亲昵的动作,只有在关系很密切的朋友间才被使用,无疑,对方已经把伍莱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伍莱微微一笑,随手拍了拍对方的大腿,他相信,自己的这个举动会让对方更高兴。 对民政官、建设官的投票相继结束后,多吉站了起来…… 与财政官相比,多吉的汇报要圆滑得多,毕竟安民官的主要职责是推行教育、引导舆论以及传达、执行新的民生条令,不像财政官本尼那样动不动就触及贵族们的利益。 不过,这也不代表贵族们就一定都买多吉的账,在第二阶次投票表决前,多吉的票数跟本尼一样很戏剧化——通过票一百六十六,反对票一百六十四,仅有十四票弃权。 伊索刚宣布完第二阶次开始投票,石桌边便举起了三十只手,不知道是贵族们刻意戏耍多吉还是真的就那么凑巧,这三十只手恰好是各占一半。 没有投票的只剩下七人,伍莱就在其中。 如无意外,与伍莱一起尚未举手的六人,是在表示弃权。 伍莱的目光扫向了多吉,恰好与多吉那蕴着期待的目光碰在了一块。伍莱移开目光看向了安东尼,旋即发现,安东尼也在看着他。 继续沉默,多吉应该就完了。伍莱蹙起了眉头。 伊索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 在伊索开口前的一瞬,伍莱举起了右手:“通过!”多吉脸色一喜,安东尼也悄悄的舒了口气。 伊索一怔,沉默片刻,见再也无人投票,便即宣布了结果:“第二阶次投票完毕,最终结果,二百四十六票通过,二百三十九票反对!” 多吉悄悄的递给了伍莱一个感激的眼神,掏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鬓角。 会议的第一项内容在中午时结束,这也意味着伍莱可以回白石楼去休息或者去哪儿稍坐片刻了,第二项内容可是明天的事,这似乎说明,塞内卡城邦的贵族们还没有养成像亚述城贵族那样连续开会的习惯。 一个上午的过程是乏善可陈的,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伍莱的两次投票。 “噢,他可真引人注目,两次都是。”有贵族这么说道。 “是的,还真凑巧。”有贵族附和道。 伍莱是最后一拨离开议政殿的贵族,除了不断有贵族走过来问候、寒暄外,还跟莉亚夫人挽住了他的胳膊有关——莉亚夫人热情地让他邀请自己去白石楼做客以便商量点事。这听上去有点绕,但事实确实如此。 多吉其实很想当面感谢伍莱的,但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机会,按例,除了主持人以外,官员需先于贵族们离场。 在伍莱一脸无奈的陪着继续挽着自己胳膊的莉亚夫人往外走时,伊索叫住了伍莱。 “噢,请稍等,伊索大人有私事找我谈。”伍莱借机推开了莉亚夫人的胳膊,然后,快步走到了伊索面前。 伊索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声音却很轻:“伍莱格林多,多吉冒犯过你,为何还帮助他?如果没有你的通过,他现在就可以卷铺盖滚回他的庄园去了。” 这种投票果然决定了官员的去留,贵族会议的权力还真大。伍莱暗忖罢,脸上浮出了笑容,同样压低了声音:“伊索大人,安东尼执政官需要多吉留下,即便不是这样,一个愚蠢的多吉也比一名未知的新安民官要好对付得多,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为了你。” 伊索错愕了一瞬,旋即锁紧了眉头,伍莱见他这样,很干脆的转身离开了,他估计伊索至少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才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才不愿意干巴巴的等着这家伙恍然大悟呢。 “这么快就谈完了?”莉亚夫人拦住了伍莱,然后,再度挽住了他的胳膊,“伍莱,我可是你的继母以及将来的岳母,对我客气点,别板着你那张小脸,你或许不知道,你板着脸的时候,跟西蒙算收支账时一模一样……” “好了,有话回家谈。”伍莱连忙打断了莉亚夫人。 “好的,今天你坐在圆桌旁的模样,真威风,蒂娜一定会为你骄傲的。”莉亚夫人咯咯一笑,说道。 伍莱无奈的摇了摇头。 莉亚夫人很自然的在白石楼里蹭了顿午餐,在看到貌美如花的埃尔时,她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多出了几丝怀疑,伍莱自然假作没留意到。 离开餐厅走进会客厅后,莉亚夫人很干脆的对正打算坐下的伍莱开了口:“伍莱,我们还是谈谈蒂娜的事吧,说说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什么?”伍莱一脸无辜的看着莉亚夫人,“尊敬的莉亚夫人,你的话让我直犯糊涂。” “明白了,现在的你已经能坐到圆桌旁参加会议了,哪里还看得起格林多庄园里的人呀。”莉亚夫人装模作样的叹着气,说道,“其实我劝过蒂娜,还告诉过她,她配不上你,可是她说,她虽然只与你在浴池里有过那么……请原谅,我不愿描述得太详细,当然你也不需要,但蒂娜确实是毁在了你手里,她说了,如果你不负责的话,她会以在神庙跪拜泣诉的方式争取你的回心转意。” “干嘛?”伍莱差点跳了起来,所谓的神庙跪拜泣诉听上去没什么,但那却是与在阿蒙神的神像前赌咒发誓一样,最为容易获得人们的认可。莉亚夫人这等于是在告诉他说,你伍莱不承认、不负责不要紧,我们有办法让人相信,到时候你想不负责怕也难了。 “有这必要吗?”伍莱翻了个白眼,“让蒂娜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地哀泣,亏你还是个当母亲的。” “当然有必要,谁让你不承认事实,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的你比格林多庄园贵气太多了,不用这个办法,别人一定会以为我和蒂娜是在诬赖你的。”莉亚夫人也翻了个白眼。 “有事不能商商量量的吗?贵族会议正在开着,有什么不能等开完会再说啊?”伍莱多少服了点软,不是因为害怕莉亚夫人怎么样,而是想到蒂娜没准会真的被她母亲诓去神庙前跪地哭号,多少有点心疼。 “行啊,只要你有这个态度,缓个时间商量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莉亚夫人很爽快的点了头。 伍莱一怔,心里忍不住嘀咕道,答应得这么快,不会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先说说看,万一我帮不上呢?对了,最近我手头特别紧,所以,你懂的。”伍莱干笑了两声,说道。 莉亚夫人瞪了他一眼,说道:“伍莱,你果然是西蒙的亲生儿子,放心,我不借钱。” 第三十七章 塞内卡贵族会议(下) “瞧你说的,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伍莱苦笑摇头。 “别抵赖了伍莱,你就是这个意思。”莉亚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好了,说正事吧,你是第一次参加贵族会议,恐怕不太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其它的倒还罢了,最后一天的才算是重头戏,瞧着吧,那可是让我们缴钱的时候了,我要你帮的忙呢,也不大,就是在计算缴纳额度时,把格林多庄园归在你的名头下就可以了,按例你只需要缴纳一份,所以即便加上格林多庄园,也不会增加额外的缴纳,这样一来,格林多庄园就可以省了,怎么样?” “这行不行啊?有过先例吗?”伍莱蹙眉问道。 “怎么不行,如果不是你投了反对票给布尼的话,我也就不来麻烦你了,原本我都跟他说好了的,现在可好,他再也帮不上这个忙了。”莉亚夫人一脸坦然的撒了个小谎。 “只要有先例就好,我可以答应你。”伍莱点了点头,“不过你能说得更详细点吗?” 莉亚夫人审视了伍莱一会儿,叹气摇头:“伍莱,你可真的好好考虑,高更办事干练,也忠诚,但还真的不适合当你的第一管家,反正你又不缺钱,从大城邦聘一个懂行的好管家,你可以少操很多心的,相信我,你的事务会越来越多的,真的。” 伍莱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在风雨中又开了三天后,莉亚夫人所说的那“重头戏”上演了。 “各位公民。”执政官安东尼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响亮,“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按例,我得宣读领地征集令,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宣布另外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一直以来,塞内卡城邦只有保民卫队,没有驻军,那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第三军团的一部就驻扎在距离塞内卡只有一百四十多里的红谷湾堡垒里,他们,就是塞内卡最好的屏障……” “但是,从明年新年起,红谷湾堡垒里的驻军将减少九成,也就是说,到时候,里面顶多只有一千士兵,这样的兵力,不足以时刻守卫住这个隘口,所以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决定,把撤下来的这部分第三军团将士中,调拨六千驻扎塞内卡,也就是说,很快,塞内卡城便会多出两名副将,当然,这些驻军除了保卫塞内卡外,也会协助保民官伊索缉拿盗贼,保护大家的财产,当然,他们的军饷也将由塞内卡城支付。” “所以,从明年起,塞内卡城邦的行政开支会增加。现在,我宣读由元老院、最高贵族会议下达的领地征集令——塞内卡城邦的公民们,在阿蒙神的圣光照耀下……” 执政官安东尼把一份征集令念得抑扬顿挫,但几乎没人认真去听他念些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盘算,推测自己需要多缴纳多少金币,又或者,揣测第三军团在塞内卡驻军的真正意图,当然,也有人动起了交好驻军的心思,尽管,现在为时尚早。 念完领地征集令后,安东尼摇了摇铜铃,待会场恢复安静后,微微一笑,问道:“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了。” 伍莱正对面的一名贵族举起了手,然后,黑着脸看向了安东尼:“执政官大人,即便是增加了驻军,也用不着把我们的额度增加五成吧,按照你宣布的标准,在未来两年里,我需要缴纳的征集金竟然达到了八千枚金币,这个数字太夸张了,我不能接受,况且,缴纳了征集金,常规的税也不能获得减免,执政官大人,照这样子再过几年,我怕是连走进议政殿的资格都没了!” 听完后,安东尼微笑不减,既不解释,也不安抚,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请问还有吗?” 石桌边又有一名贵族举起了手,然后,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执政官大人,我只想知道,驻军会在塞内卡城驻扎多久?” 这一次,安东尼给出了解释:“按照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的安排,塞内卡城邦从明年起,将永久驻军。” 一片叹息声从伍莱身后响起,提问的贵族一脸失望的坐回了椅子上。 略微迟疑后,伍莱举起了手:“执政官大人,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属于哪个标准,你知道的,我今年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 伍莱的话惹来了一些克制的窃笑。 安东尼一怔,旋即笑着给出了答案:“伍莱格林多公民,如果你确实不清楚标准,我倒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既然拥有坐在圆桌旁的资格,就意味着你至少达到了第三级标准,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按照财产的百分之三缴纳未来两年的征集金,也可以选择缴纳第三级标准的固定额度四千五百枚金币,顺便提醒你,你不需要太诚实,如何缴纳对你有利,你便如何缴纳就是了。” 安东尼给伍莱的提醒也惹来了一些笑声。 第三级标准?百分之三?伍莱叹气摇头,心说这大剥削阶级对小剥削阶级“动刀子”说也毫不手软呀,难怪好些贵族人前鲜亮倨傲,人后却吝啬抠门,原来还有这个大手笔等着开支。 回忆了一番征集令的内容后,伍莱能基本肯定一件事——格林多庄园应该在第五级标准的范畴,也就是说,这两年,格林多需要缴纳一百二十枚金币的征集金。 思忖间,又有几名贵族举手发问,其中有一个起身做了个说明,意即某某庄园一起纳入他的征集额度里,安东尼爽快的答应并嘱咐书吏做了记录。 与此同时,伍莱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只有石桌旁的贵族才有资格提问、质疑或者做出某种说明,一般贵族连提问或者反对的权利都没有。 他当年也一定感觉过征集令的不公平,或许,还为此愤怒、伤感过吧。伍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语中的这个“他”,自然便是他的酒鬼父亲西蒙。 “还有问题吗?”安东尼又问道,他的心情不错,因为贵族们并未对征集额度的增加有太多的抵触。 “有。”伍莱第二次举起了手,然后,站了起来。 安东尼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说吧,塞内卡年纪最小却最有潜力的公民。” “两件事。”伍莱的嘴角也浮起了微笑,“第一件,执政官大人想必也知道,白石楼和格林多庄园是一家,所以,我既然缴纳了第三级标准的征集额度,格林多庄园便可以不用缴纳了,对吧?” “合情合理。”安东尼点头。 “第二件,我没有那么多钱。”伍莱的这句话刚说出来,会场便骚动起来,许多人都猜度起伍莱的意思来,要知道在往届的贵族会议上,还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这是干脆的拒绝吗?不像呀? 安东尼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错愕。 伍莱笑盈盈的扫视了石桌边贵族们一眼,接着说道,“执政官大人,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拿不出四千五百枚金币,大家都知道,我的宅子修得太大了点,一不小心就把我手头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伍莱格林多。”安东尼蹙了蹙眉,他从大家的表情和窃笑中嗅闻到了自己的权威被冒犯的味道。 “别误会,执政官大人。”伍莱脸上笑意更浓,“四千五百枚金币我拿不出,但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保管半个银币都不会差。是这样的,我刚才计算了一下,四千五百枚金币,相当于二十三套‘神赐车具’的售价,我没现钱,甘愿多出一套,就以市场价格是四千八百枚金币的二十四套神赐车具充抵四千五百枚金币的征集金,吃了点小亏,但我勉强能够接受,执政官大人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应该很清楚,它确实值那么多,当然,光是神赐车具不好出售,而我恰巧又有几位朋友的木器坊专门制造这种神奇马车,技艺精湛,质量超凡,所以,我再给执政官大人一个建议,干脆由我把这二十四套神赐车具转交给他们,顶多几天,执政官大人便可以征集到二十四辆神奇马车,你觉得怎么样?” 伍莱话音刚落,那几家给伍莱的“神赐车具”当下家的贵族早已心领神会,当即接连站起慷慨陈词,如出一辙的先哭穷,后说拿神奇马车充抵征集金。 安东尼心里那叫一个堵啊,他自然清楚,伍莱和他的八位“下家”哪里会缺钱,非要这么说无法就是想把缴纳黄灿灿的金币换成缴纳成本利润都一股脑加上去了的马车罢了。可他这气偏又撒不出来,因为那些马车还真的就那么受欢迎,还真的就值那么多钱。 最终,安东尼心有不甘的同意了,在下意识的瞥向始作俑者伍莱时,他发现这个“罪魁祸首”正一脸诚挚的冲着自己微笑。 他简直就是个无赖。安东尼在心底忖道。 “如果没有其它问题,我宣布……”安东尼整理完情绪,朗声说道。 “请等等,执政官大人!”一个声音冷不防的打断了安东尼。 安东尼皱眉一看,多吉已经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先是冲着伍莱轻轻点头,然后正色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安东尼的脸上:“执政官大人,我有件事想在这儿说一下。” “说吧。”安东尼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谢谢。”多吉道完谢,脸色一整,大声说道,“公民们,按例,明年,塞内卡城邦的公民子弟将有三人被选中,然后送往亚述公民学院学习,本来这件事不该在这儿讲的,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我被伍莱格林多公民的智慧、优雅、慷慨、仁慈而折服,我相信,伍莱格林多公民是塞内卡城邦最好的学习人选,所以,我在这儿表明我的态度,我,推荐伍莱格林多公民前往亚述公民学院学习。” 安东尼很有些错愕,心说这三个名额是用来平衡关系的,你怎么就在这儿堂而皇之的表态了呢? “我也赞同!”石桌旁开始有人举手,不用说,他们就是伍莱的那些“下家”。 很快,会场里便有超过六成的贵族举手表示赞同,虽说不见得都跟兴高采烈的莉亚夫人一个心思,但至少他们亮出了自己的态度。 安东尼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正打算瞪多吉一眼,那家伙却已经坐回了椅子上,而且正与邻座聊得正欢,压根就不往他这边看。 伍莱也没想到多吉会演这么一出,怔了怔后,他压低声音问邻座道:“公民学院是个什么意思?” 邻座白了他一眼:“拉倒吧,伍莱格林多,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这是在炫耀。” 炫耀?伍莱觉得有点发懵。 第三十八章 筹算 伍莱最终弄明白公民学院是在午餐的时候——这顿饭可不是在家里吃的,而是在他的某位“下家”中吃的,作陪的,是其余的七位“下家”。 八位下家七嘴八舌一通后,伍莱明白了,贵族子弟进入亚述公民学院学习两年并且顺利通过考核后,便能获得官员后备资格,一旦亚述领地内哪处城、镇有了官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补上,当然,名正言顺是名正言顺了,至于补在哪儿补个什么样的官职,那就得看个人能耐了。 原来是官帽机构呀。伍莱在心里忖完,见几位“下家”个个含笑看着自己,也知道大家在等着自己的表态,略一沉吟,便苦笑说道:“我说你们几个也太狠了点吧,居然想把所有的征集金都用马车来充抵,我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车具呢?” “还不是跟你学的。”一名“下家”笑盈盈的说道,“伍莱,你大不了让你的奴隶多工作就是了,你才四千五百枚金币,我们几个,八千枚的就有三个呢,加起来,可是快五万枚了。” “好吧好吧,怕了你们了。”伍莱叹气摇头,“每套车具我降价十五枚金币吧,这已经是极限了。” 八名“下家”相顾一笑,满意的端起了酒杯:“伍莱,好样的,为了友谊,干杯!” “为了友谊!”伍莱举起了酒杯,心说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呀,真好,等安东尼在其它城市把那些马车处置完,必然又将掀起一波订单潮,唉,想不赚都难呐。 与此同时,格林多庄园里,莉亚夫人把蒂娜叫进了房间:“蒂娜,你该抓紧了,你不知道伍莱今天在贵族会议上有多威风,而且,他已经被提名去亚述公民学院了,支持他的贵族占了一半还多……” 执政官官邸里,安东尼黑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多吉。 “说吧,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个愚蠢的举动,是为了感谢伍莱给你投的通过票吗?”安东尼沉声问道。 “不,当然不。”多吉摇了摇头,凑近了安东尼一些,“执政官大人,据我所知,伍莱跟第四军团走得很近,而且你也说过,第二军团的修曼将军对他额外关注,现在第三军团又快要驻军塞内卡了,以伍莱的能耐,怕是很容易便能讨好新来的副将,现在的他便已经花招百出,附庸不少,若他的势力更大些,没准就会把塞内卡贵族们的人心都给弄散的,想想看,这对于我们来说,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难道把他送进公民学院便是一件好事吗?”安东尼反问道。 “对于我们来说,还真是这样的执政官大人,快三十年了,塞内卡推荐往公民学院的贵族子弟已经不下四十人,但结果呢,除了伊索以外,还有谁能登上城邦前三?”多吉答道。 安东尼蹙了蹙眉,作为执政官,他很不喜欢下属的心眼太多,但多吉无疑也说得很对,三十年来,塞内卡城邦确实也没出过什么像样的官员。 “听说,布尼这几天在游说其他公民,好像是在为把儿子和侄儿也送到公民学院去争取支持。”多吉略微思忖后,补充了一句。 微微一怔过后,安东尼展开了眉头。 傍晚时分,伍莱走进了神庙。 听完伍莱的叙述后,米高扬沉吟良久,缓缓摇头:“伍莱,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伍莱心里一动,问道。 “据我所知,每两年,亚述各城邦都会有上百名贵族子弟前往亚述公民学院学习,但最终顺利通过考核的寥寥无几,除了考核难度大的原因以外,公民学院的风气也很有问题,贵族子弟间好勇斗狠常有,争风吃醋寻常,学院一般不会干涉,底气薄的,怕是连两年的时间都熬不过。”米高扬说道。 “那还能算是学院吗?”伍莱皱了皱眉。 “当然算,越是这样的环境就越能锻炼人,亚述领地的官员可不好当,无论是平衡关系还是争权夺利,都需要手腕和胆魄,连学院的两年都熬不过,这个官还是不要当的好。”米高扬笑着说道。 “也对,不过似乎跟你之前的断言有些矛盾。”伍莱点点头,说道。 “不矛盾,进学院不见得是坏事,但是在这个时候进,就有点问题了。”米高扬顿了顿后,表情严肃了起来,“至于是什么问题,我其实也不清楚,只是心里这么觉得罢了。” “第三军团跟第二军团的关系好吗?”伍莱忽然问道。 “怎么可能好?将军们之间相互拆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听说撤掉红谷湾堡垒的目的是想把胡利特人诱进来打,那样的话,第三军团和它背后的支持者就可以抵消掉第二军团突袭胡利特领地连续小胜的影响力了。”米高扬答道。 “突袭了?什么时候的事?”伍莱好奇的问道。 “半个月前吧,第二军团的一千轻甲骑兵越过峡谷,攻开了一处胡利特人的关卡,趁乱突进了胡利特人领地,在一天之内连续袭扰了两座小镇,收获颇丰,然后顺着原路返回,把那个还没来得及修好的关卡又捣毁了一半,全身而退……”米高扬侃侃而谈,末了,颇有深意的看了伍莱一眼,“跟你息息相关,那一千轻甲骑兵驱驰的,可是你卖的战马,当然,这也又一次的证明了,神赐马具的神奇之处。” “那我岂不是可以涨价了?”伍莱开了句玩笑。 米高扬摇了摇头:“别高兴得太早了,第三军团撤兵邀战,就是不想让修曼将军的轻甲骑兵太出风头,塞内卡、美尼亚、南金三座城邦遥遥相对,正好对红谷湾形成夹击之势,胡利特人进来容易,一旦被围,那可是想跑都跑不了了,再说了,三城都是丘陵地带,骑兵战的优势可发挥不出来,哪能像在胡利特平原那样风驰电掣,肆意纵横。” “你说来说去,我还是没听出来对我有什么坏处,只要不是胡利特人获胜,我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要还有军团想组建骑兵进攻胡利特人,我便不愁卖不出我的神赐马具。”伍莱蹙眉说道。 “或许是我多虑了,不过有一点得提醒你,最终决定公民地位的不是他拥有的财富数量,而是他的人脉,而在这其中,军方的支持非常重要,几乎所有的贵族都会注意交好军职人员。”米高扬拍了拍伍莱的肩膀,“甚至连我们这些神职人员,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去跟军职人员打交道。” “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是某些人不想让我有机会跟军职人员走得太近?”伍莱问道。 “或许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但我无法确定,第三军团战力强悍,驻扎塞内卡等于是给这儿的公民们提供了一次绝佳的亲近机会,谁先搭上关系,谁获得的利益就最大,看吧,时间可以证明这些的。”米高扬摇了摇头,“你在这个时候离开,时机不太好啊。” “多大的事呢,亚述城里的军职人员更多,真想结交军方,去亚述城岂不更好。”伍莱不以为然的说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米高扬微微一笑,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物事,“给你看件新鲜东西,这可是第二军团在胡利特领地缴获的战利品,非常珍贵。” 伍莱接过来瞄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哪是什么珍贵东西,不就是一个粗糙的玻璃盘子嘛,玻璃里面满是气泡,工艺水准明显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嘛。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伍莱忍着笑说道。 “肯定不会,我只花了两枚金币就买到了。”米高扬一脸得意的说道。 “两枚金币?就这个?”伍莱翻了个白眼,制造玻璃他虽然不懂,但他却知道制造玻璃的原料很普通、不值钱,工艺也不麻烦,两枚金币买这个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盘子,米高扬这分明是败家子的节奏嘛。 “它不值钱吗?”米高扬蹙紧了眉头。 “这个嘛……”伍莱挠了挠头,“那得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待它。” 米高扬愕了片刻,从伍莱手中接过了玻璃盘。 “大祭司阁下,这件东西倒也提醒了我,对了,你有办法弄到能制造出它的工匠吗?”伍莱心里一动,问道。 “这……怕是有点难度,不过如果你先把它的好处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去想办法。”米高扬一脸为难的说道。 “大祭司阁下,别装了好不好?这东西连你都花了两枚金币买,说明亚述领地之前从未出现过,也就是说,制造它的人是胡利特人,我相信你有办法弄到从胡利特掳掠来的奴隶,更相信你能从中挑拣出懂得制作这个的人。”伍莱笑着说道,“我能给出的是两个选择,其一,弄来两个确定懂得制造这个的奴隶,每个,我开价五十枚金币,其二,找来奴隶,出资一千枚金币跟我合伙,顺便在我离开塞内卡城学习期间帮着维护好我的利益,生产出这类物事后的利润,我分给你两成半。” 米高扬眼珠一转,说道:“如果给我三成半,我便选第二个,如果你要我选第一个,每个奴隶我要二百枚金币。” “好,那就三成半。”伍莱笑着伸出了手。 “伍莱,好像每一次跟你的合作,你都会先从我这儿逃走一笔钱,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米高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请相信,现在的伍莱格林多哪怕身无分文,也能找到一票愿意掏钱的家伙哭着喊着追赶着,争相把钱给我。”伍莱握住了米高扬的手。 “我信。”米高扬微微颔首。 随后的半个月里,伍莱稍微有些忙,调拨车具给八名“下家”,把未被选中的童奴集中到白石楼里新建好的某片区域里上课,还去了趟格林多庄园做客,最后,他还委托米高扬为他寻找一名新的第一管家——对于这个高更并没有什么意见,首先是不敢,其次,伍莱也说了,新的第一管家只负责应酬贵族、官吏的对外事务,并没有分割高更现有的权责,况且,伍莱还刚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负责,甚至还为此专门把他的薪酬提高到了每月一枚金币。 薪酬被提高的当然不止高更一人,涅尔顿、克利、福斯和莫尼加、希波的月薪酬都已经到了五十枚银币一个月,除此之外,每三个月管家们还能拿到两枚金币的奖金,重赏之下,管家们工作的也就更尽心尽力了。 出于某些考虑,伍莱暂时还没有赋予马龙等人自由的打算,不过待遇却又比之前提高了不少,自然,奴隶护卫队的工作也很让伍莱满意。倒是秃鹫和普雅那儿多少让伍莱有些担心,因为秃鹫似乎有些急于求成的意思,所以除了伍莱给他安排的基本训练课程外,他自己做主给这些童奴增加了强度很高的训练量,这段时间来,已有二十余名童奴相继病倒然后被送下后山,不过对此伍莱也无话可说,因为当初是他把训练的事全权托付给了秃鹫。 第三十九章 家庭教师西班欧克(上) 日子在风平浪静中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后,伍莱托米高扬办的事总算是办妥了。 这一次,就连一贯挑剔的伍莱都不得不称赞米高扬办了件漂亮差事——他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为伍莱在南金城邦寻摸到了一位破产好几年的老贵族,并且这老贵族恰好又知道哪儿能买到懂得制造玻璃的奴隶,最终,这位老贵族带着一个简陋的行李箱和两名买来的奴隶搭着牛车就来了。 老贵族的名字叫西班欧克,六十一岁,很符合伍莱想象中的古典管家形象——满头银发,瘦削却硬朗,举手投足完全契合贵族礼仪,懂得奉承却又不过分,一句话,分寸,非常有分寸。 伍莱是在神庙里与西班欧克见的面,在看到西班欧克眉宇间的风霜和他身上那依然整洁的旧衣靴时,伍莱感慨的点了点头,朝西班欧克伸出了手:“我的名字叫伍莱格林多,你可以叫我伍莱,很高兴见到你。” 西班欧克略显枯槁的手握住了伍莱,同时微微俯首:“西班欧克,见过伍莱少爷,同时提醒伍莱少爷,我是来为少爷服务的,并且对此感到非常荣幸,特别,还是在米高扬大祭司的引荐下。” 很会说话嘛。伍莱在心里道。 见礼毕,三人便在米高扬的小会客厅里分别坐下,然后,米高扬把西班欧克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毕竟伍莱才是雇主,伍莱满意这事才能成。 “这么说来,西班公民的破产,竟然是因为家庭原因?”伍莱听完米高扬的介绍后,问道。 “是的,伍莱少爷,很惭愧,我在五十四岁时做了个愚蠢的决定,我本以为,我又经历了一次真正的爱情,但是没想到的是,她爱的是我的财产。”西班欧克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于是在深思熟虑后,我把财产和爱都给了她,请原谅我没有说出她的名字,另外,伍莱少爷叫我西班就可以了,我现在的境况与公民这个词汇并不相配。” 伍莱点了点头,在与米高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又问道:“好吧,西班,我还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你需要什么样的待遇,才愿意成为我的管家?” “从伍莱少爷的话语我能听得出来,伍莱少爷是属意聘请我的,既然伍莱少爷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就不妨直言了,首先,我希望在自己为伍莱少爷服务时,能保留我的卑微虚荣,其次,我已经不再适合管理钱账,最后,除了拥有干净、独立的房间外,我想我可能还需要与我的身份相符合的衣物和每月都能固定领取到的薪酬。”西班欧克说道,“伍莱少爷若是愿意给我这些,我会尽我所能的为伍莱少爷服务。” “还有吗?我感觉你至少应该还有一个条件的。”伍莱的眉梢挑了挑,嘴角溢出了一丝微笑。 西班欧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个,欧克家族的衰退缘于我的父亲,但真正葬送它的,则是我,不过我虽然破了产,但在南金城里仍旧拥有着一片山坡,那是欧克家族的墓地,欧克家族从始祖起到我父亲止整整六代人都埋在那里,我希望,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能够葬在那儿,与我的祖辈们呆在一块。” 西班欧克的叙述让伍莱动容,略微犹豫后,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西班,你的条件,我同意,当着大祭司阁下的面,我愿意说得更清楚一些。我承诺,会为你在白石楼里安排干净、整洁的卧室和盥洗室,会为你购置与你公民身份相符的衣物、饰品,每个月,我会付给你十五枚金币作为薪酬,每三个月,你还可以获得额外的十枚金币作为奖励,我不会给你安排管理钱账的事,也不会让你过分操劳,我需要你呆在塞内卡白石楼里,用你的阅历和智慧应酬对我友好的公民、官员,应对对我不怀好意的公民、官员,你的身份不会因为寄身白石楼而有所降低,因为我刚刚决定,聘请你为我的家庭教师,而不是管家,至于你的最后一个条件,届时,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并在我有生之年,保护那儿不受到任何人的侵犯,但这一切,需要你用对我的忠诚和尽力来换取。” 西班欧克缓缓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伍莱躬身施了一礼:“伍莱少爷,请接受我的敬意,我愿意为你服务,发自内心,而且感到光荣无比。” “既然你们双方都同意了,那么,签契约吧。”米高扬哈哈一笑,鼓了鼓掌。 签约的过程是顺利而愉快的,很快,西班欧克便领着那两名懂得制造玻璃的奴隶跟着伍莱回到了白石楼。 在把两名奴隶交给高更后,伍莱饶有兴致的领着西班欧克参观了白石楼的工地和建筑群。 “伍莱少爷,白石楼很壮观呐,我敢说,亚述城里没有哪位公民的宅邸能有你这儿大了。”西班欧克说道。 “我相信这一点,不过这是因为亚述城的人太多,不像塞内卡,人少,所以到处都是空地面。”伍莱笑着说道。 “伍莱少爷很谦虚,白石楼的规模足以容纳一千人生活,对了,请问那是什么去处?”西班欧克指向了后山。 伍莱扫了一眼,答道:“那儿是一个训练营,我的两名保镖正在那儿为我训练一些小奴隶,日后,用于保护我的财产以及安全。” 西班欧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来的路上听说很快就要开战了,可惜伍莱少爷训练的是一些小奴隶,如果是壮年奴隶,又能跟军方搞好关系,就可以借着开战的机会参战获利的,许多公民都这么做,所以每次的战争结束后,都会有许多奴隶死去,也会有许多奴隶因此获得自由,不过好处最大的,往往还是公民和贵族会议。” “我没想那么远,米高扬大祭司应该告诉过你了,过完新年,我就要去亚述公民学院了。”伍莱答道。 “米高扬大祭司提起过,伍莱少爷,亚述公民学院是公民心目中的圣地,可是一旦进入那里,便等于同时握住了机遇和灾难,你得慎重。”西班欧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瞒你说,当年我也进过那儿,结果与人结了仇怨,牵连到了父亲,也为家族的衰败埋下了祸根。”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一定会小心的,其实一开始时我想反对的,但后来一想,经历一番似乎也不错。”伍莱说道。 “伍莱少爷说的很有道理。”西班欧克微笑颔首。 午餐时,伍莱把管家们都召到了白石楼一起用餐,一来算是为西班欧克接风,二来也是正式向大家介绍西班欧克。西班欧克对待众管家的和善态度让伍莱很满意,在这之前,他还有些担心西班欧克在这些平民身份的管家面前放不下架子,惹来几位管家的抵触呢。 在自己不在塞内卡的时候,伍莱自然希望白石楼铁板一块,任何形式、规模的摩擦、纷争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随后的两天里,西班欧克被获准参观了伍莱所有的作坊。不过最让西班欧克感慨的不是这些作坊的产品,而是它们干净整洁的环境,以及奴隶们的生活环境。 两天后,他得出了两个结论。其一,伍莱手下的奴隶都过得很幸福、充实,他们有充足的衣物、食物,他们除了主食之外还有包括肉类、鱼类在内的菜肴,他们的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都很固定,这些都是在别处难以见到的;其二,伍莱手下的奴隶对伍莱既畏惧又恭敬,这一点,西班欧克是从奴隶们的眼神中观察出来的,他们的畏惧发自肺腑,他们的恭敬同样发自肺腑,不过虽然觉得诧异,西班欧克也没有去细究缘由,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参观全部结束的次日,伍莱带着西班欧克去了一趟格林多庄园拜会莉亚夫人。莉亚夫人对伍莱的到来很是欣喜,同样,对西班欧克的出现有些意外。不过在得知西班欧克是伍莱聘请的家庭教师并且从西班欧克那优雅的言谈举止中品味出一些东西后,她对西班欧克热情了不少。 莉亚夫人和蒂娜热情的邀请了伍莱在格林多庄园用餐以及品尝今年新酿的葡萄酒,借着蒂娜把伍莱拉到一旁说悄悄话的当口,莉亚夫人笑盈盈的凑近了西班欧克一些。 “西班,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莉亚夫人问道。 “当然,这样叫非常合适,莉亚夫人。”西班欧克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看。”莉亚夫人指向了不远处的伍莱和蒂娜,示意西班欧克留意,“他俩真是很完美的一对,很般配,对吗?” 西班欧克看了一眼,继续微笑点头:“莉亚夫人的描述非常贴切。” “你不知道,西班,我有多么想让他俩在一起,蒂娜的心已经全部给了伍莱,而且……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再跟伍莱提了,他是一个爱冲动但是又有些顽皮的孩子,噢,西班,或许你可以帮我促成这件事,我会感谢你的,一定会,你觉得呢?”莉亚夫人试探道。 西班欧克沉吟了片刻,第三次微笑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莉亚夫人,请相信,我与你一样,希望伍莱少爷能娶到一名美丽温柔的妻子,而不是跟漂亮的女奴厮混,一名优雅的公民不应该那样。” “伍莱跟女奴厮混了吗?”莉亚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莉亚夫人,这只是我的一个比喻,或许不恰当,但据我所知,伍莱少爷的私生活很纯洁,他并不热衷于享乐,除了定时的洗浴和锻炼身体外,他的时间基本都放在了工作上。”西班欧克微笑着答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许多男人都会因为沾染了女奴而变得放纵和粗鲁的,我不想看到伍莱也这样,你应该能够理解。”莉亚夫人松了口气,说道。 “我当然能够理解,莉亚夫人,但请恕我冒昧,我并不觉得一位真正的公民会像你刚才所描述的那样,因为真正的公民必然是优雅而且有节制的,我现在就可以很骄傲的告诉你,伍莱少爷完全符合优雅且有节制这个标准,这很难得,特别是在他这样的年纪里,无论是在南金还是在亚述城,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大多都还沉迷在游乐中呢?莉亚夫人,你该为此感到庆幸和自豪。”西班欧克倒也毫不吝啬对伍莱的赞美。 莉亚夫人点头赞同,却又叹了口气:“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属于格林多庄园了,他是独立贵族,有了自己独有的徽记。” 西班欧克微微一笑,声音轻了少许:“莉亚夫人,伍莱少爷只要将现在的势头稳住十年,便能成为在亚述城里也炙手可热的贵族,所以,或许你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譬如说,考虑让格林多庄园依附白石楼,而不是为伍莱少爷的离开耿耿于怀。” 莉亚夫人蹙了蹙眉:“依附?” “没错,就是依附,虽然我刚进白石楼,但对白石楼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伍莱少爷的作坊中,磨坊的进项是用来负担粮食开支的,按照势头,伍莱少爷很快又会购进一批新奴隶,那样的话,磨坊的进项很快便不足以支撑实际需要了。在这种情况下,用钱购买粮食无疑是不划算的,所以,伍莱少爷会需要一些能够耕种的土地,而这些,恰恰是格林多庄园拥有的。”西班欧克说道。 莉亚夫人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你说的很有道理。” “莉亚夫人,据我所知,伍莱少爷已经开始着手考虑购买土地的问题了,所以,莉亚夫人得把握好这个机会了。”西班欧克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 第四十章 家庭教师西班欧克(下) 伍莱的马车离开格林多庄园时,心情还算不错,因为经过一番甜言蜜语后,蒂娜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等待,不被莉亚夫人的左右而动摇的等待。 至于等待什么,伍莱没有说明,所以,蒂娜朝着伍莱期望的方向理解着、羞涩着、欣悦着。 马车离开格林多庄园一段距离后,伍莱笑盈盈的看向了西班欧克:“怎么样?” “莉亚夫人应该会动心的,伍莱少爷,不过,格林多庄园的土地并不是特别的好,你确定已经考虑清楚了?”西班欧克微笑着问道。 “那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土地,他是一个勤奋的人,你可能不知道,在他接收格林多庄园时,格林多庄园的土地已经快要转卖殆尽了,是他让格林多庄园重现生机,我作为他的儿子,有义务为他延续这一切,当然,这些土地最终会成为埃顿的,就是莉亚夫人与我父亲所生的儿子。”伍莱说道。 “可是少爷,你是必须拥有土地的,聪明的公民不会把自己的财富全部换成钱币和住宅,懂得积蓄粮食才是维系家族延续的关键,总会有荒年出现的,不是吗?”西班欧克说道。 “你说的对,我接受你的建议,而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件事。”伍莱笑了笑,接着说道,“跟你聊聊我父亲吧,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离世的越久,我就越怀念他,但在我的印象里,他明显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或者好人,他的智慧都被用来计算,计算别人,也计算自己。” “不得不说,少爷的父亲跟我的父亲很像很像,所以我也能断定,你的父亲与我父亲至少还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很爱自己的儿子,少爷,我的父亲在世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就像是一个恶棍,但他给我的,却是他的全部。”西班欧克的脸上流露出了感慨的表情。 伍莱怔了怔,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酒鬼父亲西蒙似乎真的对自己奉献出了全部的爱意,一位父亲对儿子的爱意。 “或许,你说的很对,也许,他真的就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当时我没能留意。”伍莱的声音轻了一些。 西班欧克微微一笑:“少爷,总有一天,你也会做父亲的,相信我,做父亲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父亲的,总会被自己的儿女误会,而且在很多时候,这种误会能让亲人之间产生距离。” 伍莱点了点头:“我很想为我的父亲立一座雕像,就像其他公民家族那样,把值得纪念的人的雕像放在客厅里,但是,我又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因为我希望能够纪念的,不止他一个。” “那就多塑几座雕像,然后等到白石楼完工时,把它们放在花园或者凉亭里,就像少爷说的,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纪念的人往往不止一个,对了,我还没听过少爷提起你的母亲呢,请问,我可以知道这个吗?”西班欧克问道。 “非常抱歉,我不愿意谈起她,说实话,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还有,她已经去世很久了。”伍莱说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接着说道,“我的话题开始得不好,就这样结束吧,对了,从明天起,到我离开塞内卡去往亚述城之前,把你认为我需要知道的一切,都教给我,好吗?” “噢,不,少爷,你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时间太紧,我无法保证我能做到这个,但我觉得我们似乎可以从亚述领地的起源说起,那将有助于你对领地的状况有更清晰的理解,你觉得怎么样?”西班欧克微笑问道。 “好主意。”伍莱点了点头。 西班欧克很快便忙乎了起来,一边忙着给伍莱上课,一边,还有替伍莱操办购买土地的事——这明显不是个容易活,因为这几年连续的风调雨顺,加上塞内卡城里的贵族都知道伍莱有钱,所以开出的价格往往有些偏高,甚至超出了伍莱的预期。 为了赶在冬祭节到来前完成这件事,西班欧克卖力的奔走着,这同时也是让他熟悉塞内卡贵族圈的一个好机会,在他的优雅和诚挚话语的感召下,再加上伍莱的影响力,西班欧克终于在接受这件事的第十一天促成了第一笔土地买卖——买下了塞内卡图旁家族位于城西二十里外的一座荒山。 图旁家族卖出这座荒山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无人知晓,但这座荒山却着实够荒的——除了山顶稀稀落落的长着百余株未合抱的松树外,其余区域都是乱石堆、灌木、草丛和荆棘混杂着,从未被开垦过。 伍莱却很乐意收获这座荒山,因为它虽然荒芜着,但是山却够大,根据目测的情况再结合地契的比对来看,这座山的最高处达到了一千七百肘,绕行荒山一周差不多是十里路,这也就是说,这座山的平均直径达到了差不多三里,这很难不被称做大山。 在大家眼中,这座荒山的唯一可取之处是山南的大片石壁,这说明可以在这儿建一个采石场什么的,但伍莱的着眼点却不是这个,他相中的,是这座荒山的山势和水源—— 这座山的三面都是险峻的峭壁,山南虽然平缓,却是一大片石壁,连上山的小道都是在石壁上开凿出来的,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缺钱也不缺地的图旁家族自然不会费神去开垦它。 荒山中有水源,而且不止一处,这是马龙说的——西班欧克求证这件事时,马龙便是执行人之一,他一共找到了四处水源,而且回报说,水质甘洌。 即便是荒山,但因为它够大,所以也不能算便宜,至少在其他贵族眼中是这样的——为了获得这座荒山,伍莱付出了四万六千枚金币的代价,而且还要为此支出一笔多达二千三百枚金币的交易契税,但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掏出了这笔钱。 图旁家族签订契约的时候很痛快,不过他们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忽然觉得,伍莱不会无缘无故相中这座荒山的,而且他既然愿以这样的价格购买下来,指不定就能从这座山上折腾出几倍于买价的财富来。 但更多的贵族却认为伍莱干了件蠢事——他们通过计算后得出一个结论,即便伍莱能在五年内把这座荒山完全开垦完成,每年能够收获的粮食也买不到三百枚金币,也就是说,伍莱这辈子都别想在这座荒山上回本了。 议论传到莉亚夫人耳中后,莉亚夫人又急又气,然后,她急匆匆的去了趟白石楼。不过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伍莱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出现,而且还知道她的目的。 “把庄园、土地全部给我,我负责你的贵族生活,并且,保证蒂娜和埃顿的幸福、快乐。”伍莱把一份契约草稿递给了刚刚坐下的莉亚夫人。 莉亚夫人眉头一蹙,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扫向了契约草稿上醒目的条款。 最终,莉亚夫人一脸微笑的走出了白石楼,她的微笑中,带着轻松,带着幸福,带着释然。 “高更,去钱库取四千枚金币,然后送往格林多庄园,顺便把莉亚夫人、蒂娜和埃顿接过来吃顿饭。”伍莱笑盈盈的对刚走进来的高更吩咐道,“家宴,咱们吃火锅。” 一旁,西班欧克微笑着誊写契约正稿——这可是经过莉亚夫人和伍莱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讨论后而得出的最终版本,伍莱口中的“家宴”开始前,它将成为一份正式的契约。 晚餐的整个过程,莉亚夫人都很愉快,她频频举杯以示庆祝,庆祝格林多庄园“投入”伍莱的回报,也是在庆祝格林多庄园即将出现的盛况。 “她们一定会羡慕死的。”莉亚夫人醉眼朦胧的说道,“我马上就可以有一所漂亮的楼了。” “定然如此。”伍莱微笑说道。 一旁的蒂娜含情脉脉的瞄了伍莱一眼,借着餐桌的掩护,轻轻的踢了踢他的脚踝。 伍莱清了清嗓子,举起了酒杯:“我们又是一家人了。” “对,一家人!”莉亚夫人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醉态可掬,却也风情万种。 “从今天起,我为你们负责,为你们做主,而你们,得给我听话。”伍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莉亚夫人或者蒂娜叙说,因为他在说这番话时,目光望向了窗外。 窗外,是深邃的夜空。 是夜,莉亚夫人喝醉了,醉得絮絮叨叨,醉得双颊通红,而且,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她仍旧在笑,轻松的笑,得意的笑,甚至在两名起居女奴将她扶上床以后,她还在笑。 很快,她便躺在温暖的褥子上沉沉睡去,一小会儿后,蒂娜抱着埃顿走了进来,瞧见母亲已经睡着了,便微笑着阻住了埃顿的呼唤,抱着他坐在了床边的大椅子上。 “真好,又是一家人了。”蒂娜在心里说道。 小客厅里,伍莱正在用埃尔递来的热毛巾擦脸,今天的酒喝得不少,他有些觉得头晕,但现在也明显还没到休息的时间,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需要让自己的精神更好一些。 西班欧克就坐在伍莱对面的椅子上,端着一杯泡了两片柠檬皮的热水慢悠悠的喝着。 “差不多了。”一小会儿后,伍莱把毛巾丢给了埃尔,并挥挥手把她“赶出”了小客厅。 “少爷,从你给格林多庄园的条件里看得出来,你其实很在意她们,而不是那些土地。”西班欧克微笑着开了口。 “我恨过她们,但最终我不恨了,因为恨得没有道理,家庭之间,其实没必要分得太细,也没必要成为仇人,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我是不愿意伤害或者放弃任何一名家庭成员的。”伍莱说道。 “少爷的心胸值得赞叹呐,公民家族许多悲剧,便是因为不和睦而引起的呀。”西班欧克点点头说道。 “不瞒你说,我自己也觉得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毕竟白石楼才刚刚起步,而且步伐算不上稳健,但既然命运如此召唤,那我也没什么好退缩的,我把前往亚述公民学院看成了冲锋陷阵,而白石楼和格林多庄园,便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只有这两处的稳定,才能让我心无旁骛的冲杀,把一切敢于挡住我的统统砸成碎块,踏成齑粉。”伍莱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西班欧克赞许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少爷,在你启程之前,我会争取把你需要的,都给你找来。” “拜托了。”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次日,格林多庄园开始修缮,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房屋的内外墙壁都需要粉刷,围墙、栅栏、水渠统统都要修整,按照莉亚夫人的意思,自己和蒂娜的卧室早就应该把更家具、窗帘什么的统统换掉了,当然,做新衣服的布匹、毛料更是要多买一点的。 伍莱没空去理睬格林多庄园修缮的事,反正莉亚夫人也不是善茬,操持起这类的事来绝不比伍莱差。所以,伍莱大部分的时间都跟那两名懂得制造玻璃的奴隶在一起,他们分别叫杜图和巴莱,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如出一辙的胆小谨慎。 很快,伍莱便找到了使玻璃内的气泡减少的有效办法,这无疑让他很兴奋,不过旋即他也遇到了难题——制造玻璃的原材料在塞内卡城邦范围内很少。 伍莱把这件事交给了专门负责采购的克利,他相信,没有买不到的原材料,即便它再昂贵,也值得一买。 杜图和巴莱告诉伍莱说,在胡利特领地里,这些材料几乎随处可见。听完时,伍莱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杜图和巴莱都听不懂的话。 伍莱忙碌的时候,西班欧克比他更忙——忙着购买土地,也忙着调换土地。因为伍莱说了,他需要的,是连片的土地,而且最好是以荒山为中心辐射四周,至少,也得紧靠着荒山。 顺便提一句,实际上那座荒山已经被伍莱起了新的名字并注写在了地契上——它的新名字有些古怪,叫“黛山”。 距离新年还有十天时,西班欧克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几天了。忙碌了这么久,他基本实现了伍莱的期许——在紧靠黛山的西面,通过购买、调换到手的连片土地一共是两千二百多亩,麦田只占其中的一成半,剩下的,都是距离水源很近的坡地,这些土地让伍莱的金币又减少了三万多枚。 “少爷,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手去耕种它。”西班欧克说道。 “会有的。”伍莱满意的看着地契,说道。 第四十一章 学院新生(上) 新年的喧闹开始时,伍莱撤走了白石楼工地里所有的童奴,然后把他们分送往各处作坊去当学徒。 新年的第三天,伍莱当众宣布,他赐予马龙和凯撒自由。这个决定当即让马龙激动得泣不成声,凯撒却是有些惶恐,若不是涅尔顿一再安慰他说伍莱会把他留在磨坊里,没准这憨大个会吓出心脏病来的——听到宣布的那一刻,他以为伍莱要把他扫地出门,那意味着他马上就要尝到饿肚子的滋味了,因为他对自己是否能养活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像伍莱所预料的那样,马龙选择留下来继续护卫作坊,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况且除了黑瓦还在这儿以外,他也没把握能在别处找到更好的工作。 凯撒却没能像涅尔顿所说的那样继续留在磨坊,而且从伍莱的安排来看,他似乎没有考虑到凯撒刚被自己宣布成为自由民——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凯撒丢进了秃鹫和普雅的训练营里参加训练,跟那些孩子们一起。 “好好训练他,将来,他或许能成为我最可靠的辅兵。”伍莱对秃鹫这么说道。 “主人想要参战?”秃鹫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在他看来,像伍莱这样擅长商业获利的公民一般不会选择参战的。 “好男儿哪能不上战场?”伍莱反问了一句,旋即在秃鹫的胸膛上不轻不重的捶了一拳,“到了那时,你可得给我当护卫。” “秃鹫誓死保护主人的周全。”秃鹫头一低,认真的说道。 “没那个必要,对了,问你件事。”伍莱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跟普雅朝夕相处的这么久,发生了点什么没有?” 秃鹫一怔,连忙摇了摇头:“主人,这是不被允许的,按例,主人有权对苟且的奴隶施以鞭挞。” “她对你没好感吗?”伍莱蹙了蹙眉。 “这……”秃鹫支吾起来。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好了,我承诺,允许你俩发生点什么,不过这可不是命令,所以,你得考虑普雅的意见,还有,谨记忠诚。”伍莱微微一笑,心说你秃鹫再木,也该看出普雅对你眉来眼去时的心思了吧?我这算是给你创造条件了,作为回报,你俩该把对我的感激都投入到训练中去吧? “秃鹫明白主人的意思,不过听说主人要去亚述城了,秃鹫觉得,如果主人又普雅随行护卫左右,那会安全很多的,美尼亚城和亚述城之间有一大段人烟稀少的路,经常有盗贼出没,不太平。”秃鹫说道。 “用不着,我会很安全的。”伍莱微微一笑,“高更建议我带亚努斯去,那小子手脚利落,服侍器具跑跑腿什么的,能称职。” 秃鹫心里忽然一热,他听得出来,伍莱跟他说的这些话完全不是以一个主人的口吻,而是像地位平等的朋友那样娓娓道来。 “请主人慎重考虑我的建议,这些孩子的训练我一个人能应付的。”秃鹫又说道。 伍莱扫视周围一眼,见那些孩子正在普雅的监督下认真的训练,便走到石锁堆旁捡起了一根五肘来长手腕粗细的木棒递向了秃鹫手里:“拿着。” 秃鹫依言接过。 “两手各握住一头,平伸。”伍莱说道。 秃鹫抓住木棒两头,双手一伸。 “你别动,看好了啊。”伍莱撩起袖子,扬了扬手掌,旋即五指伸直并拢,举掌沉臂,掌缘迅捷无比的斩向了木棒。 “喀喇”一声闷响中,木棒碎屑四溅,竟然从中段一分为二。 秃鹫愕然,手腕粗细的木棒他也可以轻松打断,但以往他都是用的拳、肘、膝之类的,像伍莱这样用掌缘轻松斩断,他自问还做不到。 他做不到,伍莱却做到了,这岂不是说,伍莱比他更强? “硬气功,你一定没听说过,别告诉其他人啊,好好训练。”伍莱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从容转身,步伐优雅得不像话。 “难怪……”好半天,秃鹫才蹦出了这两个字。 是夜,伍莱照例泡热水澡,浴池里热气蒸腾,把为他按摩的埃尔热得满头大汗。 “主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埃尔抽空指了指浴池边的那个两肘高的网状铜架,铜架上堆放着一些被烧得炙热的卵石,每隔一会儿,埃尔便需要从铜架旁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来浇在卵石上,两次过后,希波便会走进来更换卵石,反正在伍莱洗浴的整个过程里,铜架上的卵石都必须保持着接近滚烫的温度。 “桑拿嘛,很简单的东西,若不是看见你前几天替我按摩时冷得发抖,我才不爱干这个呢。”伍莱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埃尔嘟了嘟嘴,伍莱说的没错,前几天她在为他按摩时确实是冷得发抖了,可是这个能怪她吗?别家的贵族洗浴按摩时,侍女跟主人是一起呆在热水里的,他倒好,非让自己站在浴池边按,衣服穿多了不好活动,穿少了,能不冷吗?不过自打有了这个以后,每一次等伍莱洗完,她便得跳进浴池里洗一个才行,热呀,汗水哗啦啦的流,不洗澡还能行? “咦?”埃尔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伍莱的右手,“主人,你的手掌边沿好像有点红肿呢,怎么回事?” 伍莱苦笑摇头,从埃尔的手里抽回了手掌:“唉,功夫,还没练到家呀。” 十天后的清晨,伍莱启程了。 送别的人不少,除了必须到场的白石楼管家们以及莉亚夫人、蒂娜和埃顿以外,米高扬、庞贝、多吉以及那些或多或少与伍莱有合作的贵族们都来了,最后一个到的是保民官伊索,短暂客套后,伊索把一封介绍信交给了伍莱,这封信就是伍莱的入学推荐信,以塞内卡城的名义推荐。 “保重。”伊索有些不舍的拍了拍伍莱的肩膀,他对伍莱的情绪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欣赏伍莱,觉得伍莱是个不错的联盟对象,另一方面,他又不太接受得了伍莱的行事习惯,另外,他对自己能否左右得了伍莱毫无把握。 “彼此。”伍莱微笑着,把头点了点。 众人以步行的方式把伍莱送出了城门,这很表示出了他们对伍莱的尊敬或者看重,白石楼的管家们多少有些伤感,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有伍莱在白石楼的生活,而伍莱这次一去,至少得到冬祭节前才会回来。 莉亚夫人连半点伤感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最兴高采烈的一个,对于她来说,伍莱的远行不仅意味着荣耀,似乎还暗示说,她可以暂时取代伍莱的位置,在白石楼里呼喝指挥一通,过一过手下几百号奴隶的瘾。 送别的高潮和帷幕很快出现——情难自己并且已经哭得泪眼婆娑的蒂娜在伍莱登车挥手时狠狠的扑了上去,然后,狠狠的吻住了伍莱的嘴。 惊呼,轻呼,掌声,喝彩,相继出现。 莉亚夫人得意的挺了挺胸,用一种能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噢,这对小冤家,好像担心大家不知道他俩是未婚夫妇一般,唉,这一定会成为大家的谈资的。” 伍莱轻轻的回应着蒂娜的吻,其实在蒂娜扑来的瞬间,他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避开,但在那一瞬,他却不愿动弹,当蒂娜温热的小嘴唇吻向他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柔软得像是泡了水的面包。 不过片刻,蒂娜便红着脸退开了一步,又羞又喜的看着伍莱,说道:“伍莱,要记得给我写信,我会想你的。” 伍莱点了点头:“我也是。”然后,他果断的挥了挥手,钻进了马车里。 “走吧,亚努斯。”他低声说罢,衣装一新且精神焕发的亚努斯一抖马鞭,挥出了一个清脆的鞭声…… “伍莱……”蒂娜嘟了嘟嘴,无声的呼唤道。 莉亚夫人不动声色的凑到了蒂娜身旁,轻轻的挽住了女儿的胳膊。 干得漂亮,蒂娜。她在心里这么对蒂娜说道。 与此同时,手执皮鞭的马龙正在黛山某处指挥着一群开凿道路,伍莱临走前对他说过,工程大,工期紧,但他相信马龙能完成。 马龙可不想辜负伍莱的信任,要知道这个机会可是西班欧克好不容易才为他争取到的,马龙相信只要自己把监工的活做好了,同时接替自己护卫作坊的黑瓦也能做好了,到了年底的时候,没准黑瓦也能获得自由——从伍莱少爷的行事习惯来看,这基本是不成问题的。 “快点干吧,你们这些懒鬼!”马龙不时挥响鞭子,重复着这句话。他不介意重复,因为他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伍莱的马车在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速度不快也不慢。这些道路连通着亚述领地的十六个城邦和近百个镇上千个村落,每一条的道路最终都通向亚述城的城门,那儿,可是一座人口超过了三百万的巨大城市,而且在这三百万数字里并未包括奴隶。 伍莱早就想去一趟亚述城了,他想亲眼看看,这座装了四十一座大小山峦并且汇聚了五条河流的城市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主人,我听说亚述城里有四个角斗场呢,其中最大的那座里只有最巅峰的角斗士才能参赛。”亚努斯一边赶车一边说道。 “不可能。”伍莱断然否定,“哪来这么多巅峰角斗士来支撑一个大角斗场,明显不符合逻辑嘛,无非是比赛的规格和精彩程度高一些罢了。” “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亚努斯说完时,忍不住又一次按了按自己腰带里的钱袋子,那是临出门时高更塞给他的,里面装着五枚金币,亚努斯被获准支配它们,但前提是只能用在给伍莱购买水果上。 “主人喜欢吃水果,但他不见得记得买,所以你就一定要牢牢记住。”高更当时板着脸这么嘱咐道,所以亚努斯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两天后,主仆二人在美尼亚城逗留了一晚,伍莱抽空去弋江的官邸小坐了一会儿,翌日凌晨,二人又出发了。 弋江派了六名骑兵尾随着伍莱的马车把他送出了百里外。 午后,这六名骑兵中的五名勒住了缰绳,他们的小头目则追上了伍莱的马车:“伍莱公民,现在已经出了美尼亚城的范围,进入了泰坦山脉地带,祝你一路顺风。” 伍莱微笑点头,将一个精致的钱袋子抛向了这名骑兵小头目:“辛苦你们了。” 下意识接住钱袋时,小头目怔了怔,略微犹豫后,他解开了绑住袋口的锦绳,旋即,他的眸子掠过了一丝诧异,因为袋子里居然装着八枚金币。 小头目连忙抬头,伍莱的马车已经驶出了近百步,稍稍迟疑后,小头目挥鞭纵马,第二次追了上去。 “谢谢你,伍莱公民。”小头目恭敬的喊道,“我叫德瓦尔,很荣幸为你效劳。” 伍莱微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复命吧,告诉弋江副将,我很满意。” “是,伍莱公民。”德瓦尔右拳一击左胸,重重点头。 第四十二章 学院新生(中) 泰坦山脉纵横千里,连绵不绝,是亚述领地内除了亚述峡谷外的又一天然壁障,山脉后方,便是亚述领地的腹地所在。 伍莱和亚努斯花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才穿过泰坦山脉,很幸运,他们没有遇到盗贼,又或者说,是那些盗贼幸运。 出了泰坦山脉,距离亚述城便只剩下两百余里的路程了,要不是为了节省马力,伍莱恨不得月夜疾驰,其实也没什么好急的,公民学院的入学时间在五天后,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傍晚时分,主仆二人来到了一处名叫普塔的小镇,镇子虽小,却恰巧是亚述城、黄石城、波塞城三城的主道汇集点,所以这座镇子最大的特色便是酒馆遍地,嬉笑声通宵达旦。 有酒馆的地方,历来不会缺少嬉笑声和打斗声的。 伍莱让亚努斯把马车停在了一家名为“金陶罐”的酒馆前,因为这家酒馆前不像其他酒馆那样拥挤,也没有别处那么喧闹。 凑合一晚后,主仆二人再次出发了,普塔小镇距离亚述城只有一百一十来里,沿途还有两个镇以及数个零散的村落,不过从普塔镇开始,地势便逐渐平缓,路边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很能说明这一点。 “果然是亚述的粮食中心。”伍莱自言自语道,亚述城的出现以及亚述贵族的扩张,依靠的就是粮食产量——亚述城及其周边基本属于平原地区,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在粮食生产方面有着领地其他城邦无法比拟的优势,当年,亚述人就是在逐步汇拢部落人口后,凭着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顶住了胡利特人的侵略,并最终拥有了与胡利特领地媲美的实力。 离开普塔镇将近二十里路远的某处林边弯道时,亚努斯忽然勒住了缰绳:“主人,前面好像有问题。” 闭目养神中的伍莱缓缓睁开了眼睛,果然,前方百余步外的路中横放着几截枯木,完全挡住了马车的前行。 蹙眉扫视了周围的树林几眼,伍莱伸手按下了车厢侧壁的一处凹陷,“啪嗒”一声轻响,一块原本看上去与车厢浑然一体的木板弹开,露出了一柄寒气森然的长剑。 “亚努斯,拔出你的匕首来,准备战斗。”伍莱的手摸上了剑柄。 “是,主人。”亚努斯将右手里的马鞭换到左手,一摸靴筒,拔出了一枚一肘半长的铜匕。 手指触到剑柄的瞬间,马车后方出现了急促的马蹄声,伍莱旋即回头,只见数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亚努斯,收起匕首。”伍莱轻声吩咐罢,跳下了马车挥了挥手。 来马的速度旋即减慢了一些,不过片刻,这六骑便来到了马车边,为首一人竟然是一名脸上蒙着白色轻纱的少女。 “这位来自塞内卡的公民,怎么了?”为首的少女在伍莱身旁勒住了缰绳,快速的扫了一眼伍莱腰带上悬挂的公民身份牌,问道。 伍莱扫视了一眼,便对这六人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这五男一女中,应该以这少女年纪最小,其余的比她大得也有限,最大的不过二十岁,从他们的服饰来看,无一不是贵族,只不过并未挂出身份牌,无法判断出自那座城市。少女之所以一口道出伍莱的来历,无非是看到了伍莱身份牌边缘的鱼形花纹——这个花纹是塞内卡城邦的独有代表,就像环绕的麦穗是亚述城邦公民身份牌上的必有装饰一样。 “公民,前方有人把路给拦了。”伍莱指了指前方的枯木,答道。 “正好,有段时间没杀人了。”一名面庞黝黑的年轻人哈哈一笑,插话说道。 “昆克,别吓着这位公民。”骑行在最末尾的一名栗发男子笑着说道。 少女睨了一眼前方横在路中的枯木,蹙了蹙眉:“公民,顶多几个小劫匪罢了,值得你那么害怕吗?” 伍莱心里一动,旋即装出了一副紧张的表情:“那些人没准会杀了我的。” “胆小鬼。”少女白了伍莱一眼,一抖缰绳,“驾!” “哈哈哈,胆子小,就别出门!”面庞黝黑的年轻人冲着伍莱挤出了一个嘲弄的表情。 六骑径直冲向了“路障”,马蹄急翻,激起了一阵烟尘。 伍莱捂住口鼻狠狠的挥了挥袖子,一边上车一边自言自语道:“蒙面纱?真把自己当侠女啊,没准,是长得太丑了,不好意思让人看见真面目,不过声音挺好听的,就是发育得不怎么样……” “主人。”亚努斯从车夫座位上回过了头。 “没事了,把匕首收起来吧,等那几人搬开木头,你直接冲过去就是了,即便真有盗贼劫匪什么的冲过来你也不用管,有他们对付呢。”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把马车车厢侧壁的木板按回了原位。 “主人,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亚努斯挥动马鞭,马车再度行驶起来,前方,六骑中已经下马四人,正在合力搬开那些枯木,左右的林子里似乎并无动静。 “应该不会,他们都带有武器,有两位身上还穿有轻甲,说不定是军方的人,对付几个劫匪自然不在话下,话再说回来,当劫匪的多少该有些眼力劲吧。”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亚努斯点了点头,瞧见那下马的四人已把大部分枯木挪动了路边,正在合力推移最大的那根枯木,路面已经可以容纳马车通过,便又抽了一鞭。 马车的速度随即增快。 伍莱回身往车后扫视了一眼,蹙了蹙眉:“亚努斯,让马儿跑起来。” 亚努斯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马臀上,车度再度加快。路中二骑在马车加速,连忙拨转马头退到了路边。 就在马车即将临近六人的瞬间,林子里悄无声息的飞出了一排羽箭。 顷刻间,一支射中搬木头中的一人,两支射中马车车身,六人的马有两匹在中箭之下当即悲声嘶鸣…… “主人,怎么办?”亚努斯小心的控制着缰绳,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路面,连头也不敢回。 “冲过去!”伍莱沉声说罢,目光一扫,方才还在骑马的少女和另外一人已翻身下马,正拽着缰绳躲在马身一侧,搬移木头的四人也已就地伏倒,那几截挡路的枯木现在倒成了他们的屏障。 马车急行而过。 少女看见伍莱的马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旋即蹙了蹙眉,轻蔑的骂了句:“胆小鬼。” 骂完后,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准备战斗!” 话音刚落,六人的兵刃相继出鞘…… 亚努斯一直把马车驾出好几里外才把速度略微放慢了一些。 “主人,我们安全了吗?”亚努斯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那排羽箭从林中飞出时,有一支恰巧从他面前掠过。 “暂时安全了。”伍莱懒洋洋的应完后,把刚才车身上拔下的羽箭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出了车外。这羽箭的箭头虽是锋锐,但却是骨质的,箭杆很新,看上去刚制作不久。 “太好了。”亚努斯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放慢车速,略微迟疑后,忍不住回头问道,“主人,那几位骑马的公民会不会有事呢?” “不会,认真驾车吧。”伍莱答完后,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蜷在了车座里,他自然能肯定少女一行六人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太大的事,因为在他的马车还未冲过那片区域时,马车后方传来的急促马蹄声和烟尘说明——有一大群骑兵跟了上来,从那少女的傲气和随行那几位的装扮来看,这些骑兵没准就是他们的护卫,即便不是,这些骑兵也能在林中埋伏着的劫匪冲到六人前赶到。 既然是这样,伍莱哪里还需要操心冒险。 一路再无凶险,那几人也未见跟上来,午后不久,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亚述城那连绵、高大的城墙。 旋即,伍莱便被亚述城的美丽和雄伟震惊了—— 他在塞内卡神庙的典籍里读到过亚述城的描述,也从西班欧克那儿听说了许多关于亚述城的事,但当他亲眼目睹时,却仍旧不由自主的震惊着、赞叹着。 典籍上说,亚述城始建时,还只是一片只有两村一镇汇集的大片荒野,而现在,亚述城则已在亚述领地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宝座上盘踞了近千年。城市面积达到了近七十九万亩,按照伍莱习惯的那种长度单位来描述的话——这座城市东西宽十五公里,南北长三十公里,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城市无疑可被称呼为“庞然大物”。 最先吸引住伍莱视线的是城墙,亚述城的城墙高大厚实,上百肘高的城墙多设雄狮、雄牛、雄野猪等浮雕,这些雕像凶悍毕露,栩栩如生。更与别处城邦迥异的是,亚述城的城墙为双重,外墙连绵不绝,内墙形影相随,外墙下有深壕围护,内墙与外墙间是宽敞的兵道。在墙外之东,还筑有一道防护土墙,形成三重墙垣。 当然,这些城墙并没有完全连接,因为亚述城不仅有五条河流自北而南贯穿全城,还有许多山峦、险峰、溪涧、隘口,这些不适合修筑城墙的区域填塞着兵营、小型堡垒、关卡、栅栏、可拆卸的吊桥,在牢牢拱卫城池的同时,也给亚述城增添了许多别有趣致的风景。那五条蜿蜒曲折又大小不等的河流更是衬托得城中山峦郁郁葱葱,宫殿、神庙更显巍峨。 城内更见繁华,用砖铺设出的街道不仅十分宽广,而且四通八达。譬如伍莱现在要去往的仪仗大街,便直通亚述八座大城门之一的伊什特门,街西是南宫,是元老院所在地,东为阿蒙神神殿,街北则是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主宫。 很快,伍莱便看花了眼。因为亚述城里不仅充斥着宫殿、神庙、别墅、住房、公共浴室、竞技场、商铺、酒馆和淡水港口,它同时还是一个喷泉之城,不论在城市的主要街道、广场,还是在成千上万建筑的庭院里,几乎到处都可听到喷泉的水声。 西班欧克说过,亚述城的喷泉大约有两千多个,主要的就有百个左右,像乌龟喷泉、四河喷泉、海螺喷泉、野猪喷泉、破船喷泉、雄狮喷泉、美女喷泉等都非常有名,但最大也最著名的,便是维斯喷泉。 仪仗大街的尽头是亚述中心广场,宽阔,平整,而亚述中心广场的最核心区域便是维斯喷泉,它宽八十肘,高一百肘,喷泉中立有四座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的石像以及其他的雕刻作品,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喷泉雕塑群。这些雕塑不仅精致,而且喷泉水量丰富,除了日夜供给亚述中心广场的喷泉用水,并有余裕供附近居民家庭之用,还被亚述城的居民公认为水最好、最甜的一处喷泉。 站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喷泉前时,伍莱微笑着,俯身伸手,掬了一捧清泉。 “亚述城,我来了,你准备好了没有?”伍莱自言自语道,阳光透过喷泉的水流照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 旋即,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公民,请不要在水池里洗手!” 第四十三章 学院新生(下) 洗手?是在说我吗?伍莱诧异侧脸,然后便看到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脸的主人是一位老者,准确的说,是一位身着神庙祭司服饰的老者,扫了一眼老者衣服上的标识时,伍莱能确定,这位老者跟庞贝一样,都还只是中级祭司。 老者快步走到了伍莱面前,上下打量了伍莱几眼后,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塞内卡公民,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维斯喷泉吧?” 伍莱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白发白须的圆脸老者长相有些滑稽,给他一种老顽童的感觉。 “唉,那我就不能责怪你了。”老者失望的摇了摇头,“塞内卡公民,鉴于你是第一次来到这儿,我有义务把一些跟维斯喷泉有关的事告诉你,这座中心广场是属于神殿的,当然,维斯喷泉也是,你可以在这儿尽情的游览,但是,你不能弄脏甚至破坏这座广场上的任何物体,更不能在这儿说出亵渎阿蒙神的词汇乃至语句,前者,你将被罚款若干,后者,你将被神殿逮捕,然后关押起来等候审判,请相信我,那后果会严重的,听明白了吗?” 伍莱再次点了点头。 “看完就走吧,不要再把手伸进水池里了。”老者晃了晃脑袋,转身迈步。 “请等一下。”伍莱微微一笑,待老者转身时,他很认真的行了个弓腰礼,“我想请问一下,这些罚没的钱款,应该是用于维护中心广场的吧。” “是啊,像你刚才那样,至少得缴纳一枚银币,这还是看在你是公民的份上,平民除了缴纳罚款外,还得罚以清洁广场呢。”老者答道。 “可是,这广场也并不是很干净呀。”伍莱扫视了四周,故意夸大了事实。 老者四处扫视了几眼,叹气摇头。 伍莱略微思忖,冲着老者一笑,身子一动,双手又一次伸进了水池里。 “公民!”老者瞪圆了眼睛,可还没待他再说点什么,伍莱便已笑盈盈的抽回了手,接过亚努斯递来的手帕揩了揩水渍,然后,从腰带的侧囊里摸出了一枚金币,很恭敬的递给了老者。 “我猜测,你既要督教出入广场的民众,还需要负责这儿的清洁,这很辛苦,跟你做着同样工作的人,也很辛苦。”伍莱把金币轻轻的放在了老者不由自主伸出的手掌里。 “我叫伍莱,伍莱格林多,亚述公民学院今年的新生。”伍莱说道。 “伍莱格林多。”老者认真的端详了伍莱几眼,缓缓露出了微笑,“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叫伽利略,神殿的中级祭司,中心广场的负责人。” “伽利略祭司阁下,非常高兴认识你,我想,我还会来的。”伍莱笑着说的。 “欢迎。”伽利略点了点头,快步转身离去。 伽利略走远之后,亚努斯好奇的问道:“主人,请问,你为什么要给他金币?” “结盟的前奏。”伍莱给了一个让亚努斯更为迷糊的答案。 是日,伍莱在流连徜徉中迷了路,当夜幕降临时,仍旧未找到公民学院的他只好就近找了一家旅馆,渡过了在亚述城的第一个夜晚。 翌日上午,伍莱的马车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亚述公民学院。 当马车在亚述公民学院大门前停下时,伍莱依然沉浸在对天廊水道的震撼中。学院位于凯旋大街的尽头,这条连接着学院和其它主街的大街无疑是亚述城里最奇特的——凯旋大街全长五千五百肘,皆为方石铺面,而与这石道并行的是横贯街上空的天廊水道,这种天廊水道,建筑奇丽,气势宏大,一根根间隔四十肘的浮雕石柱,横托起沉重的青石水槽,槽下柱顶处嵌着华灯油座,石槽横悬在四十肘的高空,相连成一条巨龙,偃卧在蓝天白云里,长长的廊柱、高大的门和门廊式街道为亚述城增色了太多。 “叹为观止……”伍莱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下了马车,学院大门门口的两名值守见到这一幕时,其中一名快步迎了上来。 “公民你好,请问有何贵干?”这名值守满脸堆笑的问道。 伍莱微笑着把介绍信和两枚银币递了上去。 值守心里一喜,不卓痕迹的将两枚银币纳入袖中后,展开介绍信略微一瞥,便谄笑着把介绍信还给了伍莱:“尊敬的伍莱公民,虽然还未开学,但是你完全有资格先参观的,请允许我为你引路,嗯,这是惯例。” 伍莱点了点头,回身冲着亚努斯招了招手。 “噢,伍莱公民,请原谅我的冒昧,请问,你的这位车夫,是平民还是奴隶?如果是奴隶的话,他是不能够进入学院的。”值守连忙说道。 伍莱蹙了蹙眉,旋即伸手示意亚努斯停下等候,他当然可以立即赋予亚努斯自由,但这明显背离了他的鼓励忠诚、奖励成绩的原则。 值守见伍莱配合,连忙将身子一躬,做了个请的姿势:“伍莱公民,里面请。” 学院大门高达五十肘,围墙的形制很类似城墙,值守介绍说,学院围墙东西长度为一千四百四十肘,南北宽度为一千二百二十肘,墙里附有一圈拱廊,拱廊墙壁上有用金砂、石块和贝壳镶嵌成的巨大彩色壁画,描绘亚述征战胡利特的盛景。在高大的围墙隔绝了街上的喧嚣以后,学院里出奇地安静,当然,这也有还未正式开学的因素在里面,否则,值守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领着伍莱“横冲直撞”。 偌大的学院里,除了几名洒扫的杂役外,伍莱再没有遇见其他人。 总得来说,这是一座壮观的学院。学院的主楼分为两层,用大理石柱子支撑着。主楼前是长方形的露天庭院,全部用瓷砖铺地。庭院中央有三座封闭式圆顶建筑,其中西面的是典籍楼,藏有《亚述法典》的原本和各种典籍;东面是文艺楼,其内保存有七万多片亚述文字泥版,包括宗教铭文、文学作品、科学文献、历史记载和法令文书等。中央是水房,内有一座大理石水池,水房外,则是一座喷泉。 学院的大殿在学院南面,用巨大石块筑成,大殿长五百四十肘,宽一百五十肘。大殿正面有凯旋式穹顶大门,三面落地窗,门两旁由合抱的大理石圆柱支撑,柱顶为尖塔形,柱头镀有闪闪发光的金箔。殿内也以合抱的大理石圆柱支撑,在这些圆柱和金碧辉煌的殿内四壁顶棚上,不但雕有精致的花纹,还有镶嵌着黄金、宝石、贝壳的红、黑、白大理石艺术雕刻。 “伍莱公民,你或许可以先熟悉一下。”值守笑着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走进了大殿。 大殿顶上,吊着一盏盏巨大水晶灯。殿内南墙为正向,有4个精致的大理石凹壁和一个大理石宣讲台。这些壁龛和讲台上都是用彩色石块甚至宝石镶嵌出各种美丽的树木花卉及形状各异的几何图案,耀人眼目。 走出大殿后,伍莱的目光便被三座高耸云霄的尖塔吸引住了。值守介绍说,位于北院墙正中的方形塔名为“剑塔”;靠在南墙东端的方形塔则叫做“擎天塔”,位于南墙西端的第三座塔为八角形,名为“胜利之塔”。 怕是有什么寓意吧。伍莱在心里忖道。 “伍莱公民,学院主楼后又有一道围墙,墙那边是连片的二层小石楼,总共有一百一十栋,以后你会住在那儿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譬如购买什么东西或者别的其他的,你可以吩咐我做,我的名字叫莫离,如果能得到你的信任,我将非常荣幸。”值守点头哈腰的说道。 “购买东西?其他?”伍莱蹙了蹙眉,摆出了一副茫然的样子。 “是的,什么都可以,酒,菜,或者漂亮动人的少女,伍莱公民,学院的夜晚很乏味的,大家都这么说。”莫离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伍莱点了点头,装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用力的在莫离肩膀上拍了拍,“好,非常好,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找你,不过,奴隶不是不允许进来吗?那些少女难道不是奴隶?” “当然不是了。”莫离连忙解释道,“伍莱公民,亚述城里像这样的少女不少的,当然,她们的价码要比奴隶贵多了,但是,奴隶可进不来这儿。” 伍莱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忽又问道:“对了,学院规定学生一定得住在学院里?” “也不一定的,伍莱公民,不过,住在这里的费用可是要比住旅馆便宜得多,另外,这儿还很安全,而且,你还不会因为赶路而错过了某位大人的课,相信我,有些大人很严厉的,而且,脾气还有些古怪,你得小心。”莫离认真的答道。 “谢谢,我想,我会很认真的考虑你的建议的。”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离开学院,伍莱旋即去往了亚述领地的宗教圣地——阿蒙神神殿。当然,阿蒙神神殿在伍莱的心目只是一处景点罢了,还达不到让他虔诚膜拜的程度。特别值得说明的是,伍莱去参观的阿蒙神神殿和亚述领地神权中枢可是两码事,虽然,它们都被叫做神殿。 阿蒙神神殿距离公民学院有些远,中途还得经过两座桥,但这并未能让伍莱的兴致减褪,马车在亚述城的街道上不疾不徐的行驶了大半个上午后,伍莱主仆终于赶在午餐前来到了阿蒙神神殿。 阿蒙神神殿位于亚述城东一座山峦的顶端,是亚述城最为著名的古代建筑遗迹。 米高扬曾对伍莱说过,阿蒙神神殿大约在一千多年初建,当时是木结构。第二次修建时,改用石料建筑。第三次重建于四百多年前,共花了十七年的时间,当时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共同出资聘请了全领地最著名的建筑师,最终造成了这个宏伟的石柱庙宇。 站在阿蒙神神殿前的石阶上时,伍莱有种叩问历史的感觉。伫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长方形白色大理石建筑,长五百肘,宽二百四十肘,高一百肘,占地面积十一亩。庙宇的回廊有一百三十七根圆柱,全用大理石雕成。每根圆柱高约八十肘,底部直径为六肘半,圆柱的柱身下部均有形态各异的人物浮雕,造型优美,形态逼真,栩栩如生。柱顶盘由一个带有三个盘座面的框缘组成,盘座面上装饰着一排花边似的齿饰,在框缘上面是刻有四轮战车的浮雕,细致精巧,精美异常。柱石千姿百态,整个建筑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廊柱之林,给人一种庄严、恬静、和谐的感觉。 “唉,四百多年了,还能保存的这么好。”伍莱感慨道,回首扫了一眼正在台阶下局促不安中的亚努斯。 “亚努斯,为什么不上来?”伍莱蹙了蹙眉。 “主人,我不敢。”亚努斯连忙答道。 伍莱一怔,旋即想起了临行前米高扬的一些告诫,奴隶是没有资格进入阿蒙神神殿的,即便是平民,也只能在特定的节日或者祭祀日里才能获准进入,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城邦里的神庙。 “真扫兴。”伍莱的眉头皱紧了一些,略微迟疑,转身走下了台阶。 “主人,你怎么……”伍莱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亚努斯陪着小心迎了上来。 “忽然没了兴致,走,买东西去。”伍莱板着脸答道。 第四十四章 开学日 以前——这是指伍莱脑海里留存的那份记忆的时刻,伍莱是一个在较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抵触开学的孩子。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因为贪玩而忘记了写作业,各种各样的作业,假期的,父母为他报的那些班的。假期作业交不出来的后果不能算轻,至少有一点可以预料,因此去过学校办公室的父母在回来时,心情都不会太好。 值得提请注意的是,伍莱最终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改掉了自己贪玩的坏毛病。 今天,又一次开学了——亚述公民学院开学。 步入学院前的一刻,伍莱依旧没有想明白两个问题,其一,在各城邦都没有启蒙学校的亚述领地里,怎么会出现“亚述公民学院”这样的“高校”?其二,自己为什么会对进入这所“高校”如此热衷? 其实答案是有的,只不过伍莱不愿意接受罢了。亚述领地各城邦虽然都没有学校之类的机构,但神庙的存在以及公民家族非自觉性的法典学习共同承担了贵族子弟的启蒙教育工作,至于“热衷”嘛,一是缘于好奇,二是伍莱原本就想到亚述城来寻找他想要的东西。 伍莱不愿意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老师是一位嗜酒的吝啬鬼,虽然,他是他的父亲。同样,伍莱也不愿意培养自己太多的好奇心以及唯利是图的脾性,这会让他有些担心,因为他觉得,如果长此以往,自己没准会成为一个沉溺在金钱和美色中不愿自拔的家伙,那样一来,自己的梦想就无法实现了。 迄今为止都没有人知道伍莱的梦想是什么,但几乎所有塞内卡城邦里的居民都知道,现在的伍莱拥有着许多让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年轻、健康、财富、睿智。 可亚述公民学院却不会因为伍莱拥有的这些而对他另眼相待——现实摆在眼前,能够进学院的都是富贵双全的家伙。 前两天还冷冷清清的学院现在热闹了不少,学院主楼第一层的某扇落地窗前排出了很长的队伍,这扇落地窗后,放着一张桌子,有几个服饰华丽的家伙在忙碌着。 伍莱一脸平静的站在队伍中间,不时有人在他前面插队加塞的,也不时听见有人低声抱怨,但他却始终无动于衷。 学生的数量超过了伍莱的想象,他原以为,按照每个城邦只有几个名额来计算,学院至多不过百人,可实际上光跟他一起排队的便已经超出了一倍以上。 “难道不是两年一届吗?怎么会?”当六、七个穿着统一服饰的人嘻嘻哈哈的从伍莱附近走过时,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因为这几位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而跟着伍莱一起排队的,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个别甚至看上去比伍莱还小。 很快,伍莱便得到了答案,公民学院的新生虽然是两年一届,毕业考核也是两年一届,但是却并没有规定学生的入学年龄和学习年限。 主动告诉伍莱这个的是一位年龄跟伍莱差不多,但个子却要矮上一截的少年,他就排在伍莱身后。 “我叫古鲁,古鲁科奇,塞班城邦,科奇家族,今年的新生,认识你很高兴。”矮个少年微笑着伸出了手。 “伍莱,伍莱格林多,塞内卡城邦,格林多家族。”伍莱握住了古鲁的手。 “如果你对这个学院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很了解这儿。”古鲁踮起脚跟凑到伍莱耳边轻声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儿这么熟悉?你不是新生吗?” “我的曾祖父、祖父、叔祖、父亲以及他的兄弟们都曾来过这儿,我有四个哥哥,其中的三个也来过这儿,现在是我,再过几年,我的两个弟弟或许也会来。”古鲁答道。 “咦?你们家族怎么能拿到这么多名额呢?”伍莱觉得有些奇怪。 “名额?”古鲁愣了愣,脸上旋即堆起了笑容,“我明白了,伍莱,你是城邦推荐来的,对吗?” “是啊,难道你不是?”伍莱反问道。 古鲁摇了摇头:“塞班城可不会推荐我,我是以家族的名义来的,跟你不一样,譬如说,我得缴纳给学院很多钱才行,你却只需要缴纳一些基本费用就可以了,否则,这儿不会让我参加考试的。” 原来你是自费生呐。伍莱在心里这么忖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敢情我还是保送生呐。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终于轮到伍莱时,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站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伍莱很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 “伍莱公民,请先缴纳二十枚金币。”认真的看完伍莱的介绍信之后,桌后的人抬起了头。 伍莱掏出钱袋子数出二十二枚金币,叠在了桌子上。 桌后的人扫了一眼金币叠,皱了皱眉,从金币叠上取下两枚来丢向了伍莱:“伍莱公民,你是在提醒我你不识数,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伍莱一怔,旋即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数错了。” “希望如此。”桌后的人睨了伍莱一眼,补充道,“这儿是公民学院,可不是其它的什么地方。” 伍莱点了点头,对桌后这位看上去至少年逾五旬的瘦削老者又高看了几分。 他的眼神中隐着一丝凌冽的杀气,又有一丝不怒自威的漠然,应该是军职出身。伍莱在心底说道。 一会儿后,桌后的老者慢吞吞的把一叠纸递给了伍莱,连眼皮子都懒得再抬:“下一位。” “伍莱公民,快去缴费吧,一会儿我来找你。”古鲁冲着伍莱挤了挤眼。 缴费?伍莱怔了怔,心说我不是刚缴了吗? 把手中的纸叠看过一遍之后,伍莱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掏的那二十枚金币只能算是个注册费,要花的钱,还多着呢—— 第一笔,学费,每年八百枚金币,两年一次性缴完;第二笔,服饰费,每年一百二十枚金币,两年一次性缴完;第三笔,住宿费,每年一百二十枚金币,两年一次性缴完;第四笔,伙食饮水费,分两个档次,基本档次每年八十枚金币,标准档次每年二百四十枚金币,都是两年一次性缴完;第五笔…… “这是在抢钱吗?西班欧克不是说一年只需要三、四百枚金币吗?”伍莱在发懵之余,生出了立马拔足走人的冲动,这样的收费不仅是超出伍莱的意想太多,最重要的是——伍莱没有带这么多钱来。 准确说,估计错误的伍莱这回总共就带了一千枚金币,也就是说,他连一半的缴纳额度都拿不出来。 在两个世界都从未被钱为难过的伍莱这一次真的有些为难了。 “早知道就该问清楚一点,万一能够推迟缴纳呢。”伍莱自言自语道,但这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其实他很清楚,按照学院的架势,是不可能让这个“万一”出现的。于是,现在摆在伍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借,第二,回塞内卡拿。而在这两个选择中,第一个的成功概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正思忖着,古鲁一溜小跑的凑了上来:“伍莱,怎么还在这儿呢?是在等我吗?” 伍莱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话真有意思。”古鲁扬了扬手中的纸叠,“一起去缴费吧?” “你先去吧,我还没想好呢。”伍莱说道。 古鲁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伍莱一小会儿后,压低声音问道:“伍莱,你该不会是没带够钱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真厉害,这么的,你先忙你的,我先出去一会儿。”伍莱哈哈一笑,转身迈步。 “等一等。”古鲁连忙拽住了伍莱,四下一扫见没人注意,便再度踮起脚跟凑到伍莱耳边问道,“差多少?” 伍莱怔了怔,心说没这么好运气吧,平白无故怎么就跳出来个貌似愿意拔刀相助的家伙呢? “说呀。”古鲁催促道。 “这个,差一千四百多枚呢。”伍莱说完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古鲁也愣住了,审视了伍莱好一会儿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伍莱好奇的想道。 伍莱最终也没弄明白古鲁究竟明白了什么,不过他却也旋即领教了古鲁的慷慨——古鲁除了借给他缺口的部分外,还多借给了他五十枚金币。 “请相信,这是我的极限了,伍莱,你一共才需要缴纳二千四百多枚,而我却是你的整四倍。”古鲁很认真的说道。 “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伍莱点了点头。 古鲁笑了笑:“伍莱,你太见外了,真的不用着急,你只要把我当成是朋友就行了。” “我会的,古鲁。”伍莱伸出了手,笑着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缴费是在学院门口了吧?”古鲁打趣问道。 “当然。”伍莱哈哈一笑,这道理再简单不过,每一名学生都需要缴纳一大笔金币,学院又不允许奴隶入内,不在门口收的话,许多养尊处优的家伙该累得半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俩把住所选在一起怎么样?”古鲁笑盈盈的问道。 “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伍莱答道,学院的规定是每两名学生合住一栋小石楼,当然,如果不能够接受这个,你也可以住到学院外去,不过一样得交足住宿费。 “我有一位哥哥说,在学院里……”古鲁的话刚说了一半,一个突兀的声音便出现了。 “咦?这不是那胆小鬼吗?”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伍莱讶异回头,旋即,眉头微微蹙了蹙,嘴角却也浮起了笑容:“真巧。”从声音和身材判断,说话的人正是在路上遇见的那位骑马少女,而她的身后,则站着当日五名年轻男子中的三位,那名栗发男子和黑面庞男子都在。 古鲁很识趣的闭了嘴,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少女口气中的不善,也看出了少女身后那三人眼神中的嘲讽。 “是啊,真巧,也真是的,学院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居然什么样的人都收呀。”少女抱着胳膊轻蔑的扫视了伍莱和古鲁一眼,回头问身后三人道,“你们说,要一个胆小鬼来学院做什么?学院很缺钱吗?又或者,亚述领地又哪处村镇希望让一个胆小鬼来治理?” “没听说过!”三名男子齐声哄笑起来,惹得许多学生都往这边看。 “伍莱,我们走。”古鲁拽了拽伍莱的袖子,这名少女腰带上的铭牌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和忌惮。 “不着急,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伍莱冲着古鲁微笑说罢,目光扫向了少女精致秀丽的面庞,“请问,你们那位被劫匪射中屁股的朋友好点了没有?” 少女蹙了蹙眉:“我不允许你用这么粗鲁的语言跟我说话,而且我得提醒你,你的话是在侮辱一名勇敢的战士。” “勇敢的战士?”伍莱脸上浮出了茫然的神情,“难道他不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射中屁股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闭嘴!他可没有逃跑,逃跑的人可是你!”黑面庞男子恶狠狠的指了指伍莱。 “不逃跑怎么会被射到屁股,按理,要被射中也应该是大腿或者小腹什么的。”伍莱翻了个白眼。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却也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觉得或许伍莱说的才是事实,毕竟只有背对敌人才会被人射中屁股这个道理谁都懂。 “胆小鬼!你不仅临阵脱逃,而且还敢诬蔑其他人!我会记住你的。”少女瞪了伍莱一眼,说道。 “很荣幸能被你记住,不得不说,你其实长得还真不错,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伍莱点了点头,微笑说道。 “很好,你一定会后悔今天所说的,本来,我还可以原谅你那天的胆小行径,但是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少女往前迈了两步,嘴角的轻蔑更甚,“顺便告诉你,我叫艾迪修曼。” 面庞黝黑的男子扬起了右臂:“还有我,奎克修曼。” 栗发男子哈哈一笑,举起了右手:“好小子,你惹到大麻烦了,我是博缇修曼。” 艾迪修曼身后的第三名男子苦笑摇头,略微迟疑后,扬声说道:“算我一个,我是古库雷东。” 第四十五章 第一课 古鲁的嘴巴有些合不拢了,在看到艾迪四人转身离开后,他连忙把伍莱拽到了一旁:“伍莱,你怕是真惹到大麻烦了,你没听见他们报出名字时的嘘声吗?三个修曼家族的再加上一个雷东家族的,乖乖,很吓人呐。” “修曼家族?第二军团那个修曼?”伍莱蹙眉问道。 古鲁点了点头:“走吧,先选住所要紧。” “雷东家族又是怎么回事?没听过呀。”伍莱一边被古鲁拽着走一边问道。 “雷东家族你都不知道呀,真是孤陋寡闻,第一军团的副帅雷东将军,听过没有?”古鲁反问道。 伍莱差点没笑出来:“难怪,原来都是军团后代呀。” “你最好小心点,没准他们会使坏的。”古鲁提醒道。 “古鲁,如果你担心他们使坏的话,现在改变主意不跟我住在一起还来得及,因为说不定你会被我拖累的。”伍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那怎么行,我们是朋友,当然,如果一早知道你惹上了他们,我或许会考虑,可是现在我俩已经是朋友了,这个时候丢下你,会受到阿蒙神的责罚的。”古鲁嘻嘻一笑,答道。 “你还真够意思,放心吧,他们要真敢来招惹我,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他们哭丧的样子的。”伍莱笑着说道,古鲁方才的表态让他有些感动。 “还是别了,虽然我不怎么相信他们对你的评价,但你最好还是别招惹他们,那或许会很麻烦。”古鲁很认真的告诫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学院规定不允许成员殴斗,所以只要呆在学院里,你便会很安全,顶多,顶多拌拌嘴什么的,而且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们的口才可没你好。” “你对我的评价可真高。”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当然,还有,你千万别介意‘胆小鬼’这个称谓,我爷爷说,这不见得是个坏评价,他还说,只有懂得畏惧的人才能更好的把握前进的方向,猛打猛冲不叫勇敢,只能叫莽撞。”古鲁说道。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得跟你爷爷好好聊聊,他的思想很有意思。”伍莱点了点头。 “忘了告诉你了,他已经过世了。”古鲁说道。 “那就太遗憾了,好吧,我取消刚才的想法。”伍莱脸一板,说道。 深夜,伍莱和古鲁住进了编号七十一的小石楼里,除了基本的桌椅床具外,拥有八个房间和一个小院子的小石楼里空空荡荡的,好在打扫得还算干净,另外,褥子什么的也全都是新的。 亚努斯和马车被伍莱安置在了某间普通旅馆里,这还多亏了古鲁额外借给他的那五十枚金币,要不是有这笔钱,亚努斯怕是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古鲁在伍莱的房间里一直待到犯困才起身回自己的卧室,临出门前,他返身问正在发呆中的伍莱道:“你在想什么呢?” “想着该怎么还钱给你。”伍莱答道。 古鲁翻了个白眼:“伍莱,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的第一堂课很重要的,我父亲告诉我的。” “是吗?那我得睡了。”伍莱美美的伸了个懒腰,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床。 古鲁耸了耸肩,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翌日,学院大殿内,已经换上了学院学生服饰的伍莱和古鲁并肩站在人群里,认真倾听着宣讲台上传来的声音。 此刻站在宣讲台后慷慨陈词的,是学院的副院长伊贝,他有力的手势为他的发言增加了不小的震撼力:“……你们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明白,是什么?在保障这你们现有的一切!而且还在为你们提供着美妙的希望!是亚述法典!是维护亚述法典的神圣的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亚述军团!而你们,也将在走出学院以后,为领地奉献出你们最大的忠诚!……” 又听了好一会儿后,伍莱开始感到厌倦起来,于是,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的不满或者不屑。 “伍莱,你得认真听,他说的有道理。”古鲁瞄了伍莱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我也觉得他的废话很多,但他说的很对,是亚述法典保障了公民的一切。” “好吧,你是对的,他也是对的,可是,亚述法典总不可能永远保障公民。”伍莱撇了撇嘴,说道。 古鲁吃惊了审视了伍莱一小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很疯狂。” 伍莱一怔,心说我可说是事实,跟疯狂没关系。 “我也赞同你的说法。”古鲁压低声音补充道。 又絮叨了好一阵子后,伊贝在掌声中得意洋洋的离开了宣讲台,旋即,一个熟面孔出现在了宣讲台后。 “他居然也是副院长?”伍莱蹙了蹙眉,因为刚出场的这位不是别人,而是昨天因为那两枚金币对他黑过脸的那位老者。 “当然,里尼副院长据说是学院里最严肃、最固执的,你最好别招惹他,他若是对你印象不好,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的。”古鲁提醒道。 “没那么严重吧?”伍莱蹙眉问道。 “有。”古鲁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父亲说的,他当年可在里尼副院长手里吃了大苦头,我父亲还特别强调,他软硬不吃。”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伍莱自言自语道,他前两天就从莫离那儿打听清楚了,学院院长这十来年基本不过问学院的事,实权可都是握在这几位副院长手里的。 与伊贝副院长的慷慨激昂且充满煽动力和告诫意味的讲话比较起来,里尼副院长的话可就平淡多了,但,不代表他的话就不深入人心。 “欢迎各位,特别是今年刚成为学院一份子的那部分,你们的到来对于学院或者你们自己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时间来证明,在你们没有真正离开学院之前,没人能定义你们的失败或者成就……” “……关于亚述公民学院存在的意义,伊贝副院长已经做出了阐述,所以我也就不再重复,对于来到学院的你们,我从来都只有三点期望,其一,遵守学院的规则,其二,遵守亚述的规则,其三,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今天,现在,就是学院给你们安排的第一课,这一课需要你们倾听,需要你们思考,然后,需要你们有所收获,在走出这儿之后,你们有半天的时间把你们的倾听和思考写下来,然后在晚餐前交到这儿,特别提请注意一点,你们所写的东西,将决定你们主修哪项课程,或许你们还不知道,公民学院的课程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少,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啥情况?一来就整命题作文呐?伍莱觉得有些发懵,这一出他可没听西班欧克说过。 “走吧,伍莱。”古鲁一边拽伍莱一边说道,“那几个家伙好像要过来了。” 伍莱顺着古鲁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艾迪修曼正带着那黑面庞的奎克修曼往自己这边挤,略一迟疑后,他把身子一矮,跟着古鲁挤出了人堆,初来乍到的,还是别把矛盾扩大的好。 “你打算写什么?”步出大殿后,古鲁一边拽着伍莱往水房方向走一边问道。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儿能想得出来,对了,你有什么提示吗?”伍莱问道。 “肯定有啦,每位副院长实际上都负责一门主课程,伊贝副院长是法典,里尼副院长是军事,胡班副院长是财政,虽然这三类课全部得上,但却可以主修其中一样,你特别要注意,主修的课程决定了你的将来,这个就不用我细说了,现在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躲开那几位再说吧。”古鲁说的有些急。 主修的课程决定了将来?伍莱略微思忖,却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主修法典,将来或许便可主政一方,或者干脆当个安民官,主修军事嘛,要么进军团效力,要么就像塞内卡城的伊索那样,成为一个战时参战、非战时护民的保民官,至于财政,估摸学成之后最大的成就不过是财政官、税吏之流了。 我该怎么选择呢?伍莱皱起了眉头,按照他的理解,里尼副院长布置“命题作文”一来可以以此判断学生的文字水准,二来嘛,没准还有一套从中“窥视”学生性格的办法。 反正不能选择修习军事,财政也不行,那就法典吧,反正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伍莱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可是?从哪儿开始下笔呢?伍莱又开始发起了愁来。 “伍莱快跑!”古鲁的声音打断了伍莱的思绪,定睛一看过后,伍莱这才发现,艾迪和奎克两个“修曼家”的已经跟了上来。 “怕什么,不是说了在学院里不能斗殴的吗?”伍莱被古鲁拽着自己奔跑的举动弄得很别扭,至少,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是啊,可是没有禁止决斗。”古鲁已经开始有些喘了。 “你怎么不早说?”伍莱蹙了蹙眉,旋即加快了步伐,他可不想现在就跟谁干起来,那样无疑会给自己的计划造成不小的困扰。 “我,我也是,刚想起来的。”古鲁个子虽矮小,体力也不怎么样,但胜在灵活,说话间,便已拽着伍莱三拐两绕的奔出了艾迪和奎克的视线,“快,先绕回住所去。” “绕回去?万一那儿也有人堵着呢?”伍莱蹙了蹙眉。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古鲁一边跑,一边自我安慰道。 一小会儿后,古鲁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狠狠的抹了抹额头和鬓角的汗水,然后很认真的盯住了伍莱的眼睛:“你猜得很对,但这不值得庆祝。” 伍莱微微一笑,前方,小石楼围墙的门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人,左边的,是博缇,右边的,是古库。 扫视了伍莱二人一眼后,古库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将滑到额前的长发往耳后掖了掖。博缇则一脸狞笑的走向了二人。 “胆小鬼,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嘿嘿嘿嘿,还好你俩没往学院门外跑,否则的话,你们就能看到更大的‘惊喜’了。”博缇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伍莱蹙了蹙眉。 “你们想干什么?”古鲁脚步一跨,挡在了伍莱面前。 伍莱低头叹息罢,说道:“古鲁,你真不用这样的。” “你是我的朋友。”古鲁回身看了伍莱一眼,说道。 “噢,你的话让我很感动,但是,或许你还不太了解我,譬如说,你还不知道我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伍莱笑盈盈的把古鲁拨到了一旁,迎着博缇走了过去。 “你想怎么做?直接说吧。”伍莱的表情看上去很开心,也让博缇有些纳闷。 “跟你决斗!”博缇反手从腰后抽出了两柄木剑,将其中的一柄抛向了伍莱,“古库,还有你身后的矮个子就是见证人。” 伍莱将身体一偏,避开了木剑:“古鲁,学院允许单方面挑战吗?可以不接受挑战吗?” “允许单方面挑战。”古鲁连忙答道,“也可以不接受挑战。” “那不就得了嘛。”伍莱哈哈一笑,伸臂冲着博缇一点,“你给我让开,我现在明确表态,不接受你的挑战。” “伍莱!”古鲁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接受挑战吧,输了没关系,若是不接受,你会被人耻笑的。” 博缇停下了脚步,木剑平伸,剑尖指向数步外的伍莱:“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不接受挑战?” 伍莱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胆小鬼!”博缇恶狠狠的冲着伍莱吐了口唾沫,得意洋洋的转身,冲着古库招了招手,“走了,古库。” 古库睨了伍莱一眼,叹气,摇头。 “伍莱!捡起木剑,跟他决斗。”古鲁拽了拽伍莱的袖口。 伍莱微微一笑,再次摇头:“不,我不能接受。” 第四十六章 胆小的伍莱 当“胆小的伍莱”这个称谓开始在公民学院里传播时,古鲁坐在住所院子里的台阶上,哭得双眼红肿、稀里哗啦。 坐在他身旁的伍莱有些无奈,他没想到古鲁居然会这么在意,早知道这样,他一定会选择把博缇教训一顿,把博缇揍到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古鲁,别哭了,这没什么的。”伍莱轻轻的拍了拍古鲁的肩膀。 古鲁继续哭。 “够了,古鲁,你又不是女人,哭成这样干嘛,再说了,不敢决斗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伍莱接着说道。 古鲁抬起了泪痕斑驳的脸:“伍莱,我对你很失望,虽然不敢决斗的人是你,但我是你的朋友,你的耻辱,便是我的耻辱,而且这些事一定会传回塞班和塞内卡的,这件事会成为我俩一生的耻辱,而你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伍莱怔了怔,脱口说道:“没那么夸张吧。” “这是事实,这件事的影响力会超出你的想象的,你或许还不知道,学院无论是哪一科都崇尚勇敢,而你拒绝决斗的表现,则会被所有人看成是懦弱,任何一个城邦都不会接受一位懦弱的官员,换句话说,伍莱,你的前途已经被你自己毁掉一大半了。”古鲁抽抽噎噎的说道。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应该是我哭啊,你哭个什么劲儿呀?”伍莱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我说过,我是因为对你失望,特别、特别的失望。”古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不该辜负我们之间的友谊,即便是为了我,你也该接受决斗。” 伍莱愕了片刻,忽然问道:“古鲁,你不会是女人吧?” “胡说。”古鲁瞪了伍莱一眼,“我可跟你一样。” “我不信。”伍莱上下打量了古鲁几眼,伸手在古鲁的脖子上摸了摸,“还好,有喉结。”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闹?”古鲁拍开了伍莱的手。 “那还能怎么样?对了,有办法补救吗?譬如我现在去找他挑战回来?”伍莱问道。 古鲁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你不敢接受博缇的决斗挑战,就是主动承认他是胜利者,按规矩,你是不能主动挑战他的。” “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啊?”伍莱差点没跳起来。 “学院的规矩多着呢,有些是成文的,有些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伍莱,你现在基本没有希望了,要不,你还是离开学院算了,至少可以躲开他们的耻笑。”古鲁抹了抹泪水,说道。 “我不走,我家里那边都安排好了,来之前也把自己要做的事计划好了,现在一丁点都没干就离开也太不像话了嘛,不就是决斗嘛,大不了,我现在挨个去挑战他们那一伙人就是了,就从那个古库开始,你觉得怎么样?”伍莱问道。 古鲁摇了摇头:“忘了告诉你,拒绝过一次决斗挑战的人,半年内不得挑战任何人。” “啊?”伍莱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你刚才不是说我只是不能主动挑战博缇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任何人了?” “两码事,博缇那儿你在没离开学院之前,都不能主动挑战他,学院的其他人,你在半年内都不得挑战。”古鲁解释道。 不带这么玩人的呀……伍莱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气憋死。 整个下午,伍莱和已经不再哭的古鲁都呆在住所里,古鲁忙着写“命题作文”,不仅写自己的,还替伍莱写,伍莱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也在懊恼。 我干嘛不收拾那小子一顿呢?伍莱在心里嘀咕道。 或许没古鲁说的那么夸张吧?伍莱忍不住自我安慰道。 晚餐前,古鲁一个人走出了住所,除了交写好的“命题作文”外,他还带回了晚餐和莫离——就是前几天领着伍莱参观学院的那位大门值守。 恭敬的行完了礼后,莫离嘿嘿一笑,凑近了伍莱一些:“伍莱公民,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你的声名已经传遍了整座学院,大家都在谈论你呢。” 伍莱看了古鲁一眼,旋即叹了口气,说道:“莫离,我把你找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的。” “那是当然,那么请问伍莱公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莫离哈了哈腰,一脸微笑的问道。 伍莱又看了古鲁一眼,说道:“我就想问问,能替我俩送餐吗?学院的伙食还真不怎么样。” “可以,完全可以,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只需要告诉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行,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对了,要酒吗?新酒、陈酒都有。”莫离更加热情起来。 “这个,你问古鲁公民吧,他说了算。”伍莱指了指古鲁,又指了指莫离身上的衣服,“你这件黑衣服不错,两枚银币卖给我吧?” “别说卖了,送给伍莱公民都没问题,真是太谢谢你的慷慨了,伍莱公民。”莫离连忙脱掉身上的黑色外套递给伍莱,脸盘子却已转向了一侧的古鲁,“尊敬的古鲁公民,莫离很高兴能为你和伍莱公民服务,请问,你打算每个月花多少钱在你和伍莱公民的伙食上呢?” “这,我得先想想。”古鲁挠了挠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一旁,伍莱开始摆弄起莫离的外套来。 入夜时分,学院主楼的某间房间内,烛光摇曳,伊贝、里尼和胡班三位副院长各自坐在一张大桌子后,每人面前的桌上都放置着厚厚的一叠文稿,各自审阅“命题作文”中的三人也如出一辙的表情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后,伊贝率先抬起了头,一边轻轻的揉按开始发疼的鬓角,一边说道:“里尼,胡班,我看得有点累了,想必你们也一样,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胡班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文稿。 里尼却连头都没有抬:“你们休息吧,我不累,今晚无论如何,我都得先把适合的新生挑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俩,手快有,手慢无。” 胡班哈哈一笑,不置可否,伊贝则摇了摇头,说道:“里尼,你手头的好学生够多了,留几个给我俩吧,再说了,也总不能把所有的学生都送进军团吧?” “嗯,知道了。”里尼口中虽是如此说,眼睛却依旧没有从文稿上移开。 “对了,伊贝,听说了没有?今天学院里有新生拒绝了决斗挑战。”胡班笑着说道。 “噢?谁这么胆小?不会是一名女生吧。”伊贝来了兴致。 “男的,来自塞内卡城邦,叫伍莱格林多。”胡班却也打听得够仔细,“是城邦推荐来的。” “不该啊,城邦推荐的,不会那么懦弱吧?胡班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伊贝皱起了眉头。 胡班笑着摇了摇头:“谁跟你开玩笑啊,事实就是如此,挑战伍莱格林多的是博缇修曼,据说,伍莱格林多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拒绝了挑战。” “或许是因为不了解学员的规矩吧,要不然这么敢这样?”伊贝说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里尼依旧没有抬头,“我对这小子有印象,长得挺清秀的,可是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他连贿赂我这种事都敢干,还能有不敢做的事?依我看呐,他根本就不是胆小,而是在耍无赖。” “贿赂你,哈哈,这么说来,他胆子不仅不小,还大得夸张呢。”胡班乐了起来。 伊贝的眉头却又悄悄的皱了起来,忖了忖后,他脸色一整,问道:“对了,这个伍莱格林多的文稿在你俩谁的手上?” “我这儿,前两份就是看的他的。”里尼从文稿叠里抽出一张来递向了伊贝,“看吧,或许会合你的胃口,满纸都是对法典的赞美。” 伊贝起身走到里尼桌前,接过文稿略微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字迹挺端正的,不错,明天或者后天我该找个时间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就像里尼说的,他或许不是个懦弱的人,又或者,他之前还没认识到拒绝决斗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确实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们就不该放纵他堕落下去,因为这样无疑会违背学院的宗旨,对吧?” 胡班点了点头:“有道理,博缇跋扈惯了,或许这位伍莱格林多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你们喜欢怎么想怎么做都行,反正这样的学生我是不看好的,心术不正。”里尼又拿起了一张文稿。 伊贝蹙了蹙眉,嘴唇一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桌子。 翌日中午,学院的新生榜贴出来了,其实就是三份名单,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主修课程,也就是伊贝副院长主持的法典、里尼副院长主持的军事和胡班副院长主持的财政,除此之外,名单的边缘还会写着各科的教师名单,毕竟三位副院长只是主持、负责和上最为核心部分的课程,大多数的课程都有专职的教师来上。 伍莱和古鲁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围观新生榜的学生里有人认出了伍莱,然后,他们便开始议论、嘲笑。 伍莱一脸的满不在乎让古鲁的脸颊更红了一些,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和伍莱的名字都出现在了法典主修名单之后,他拽着伍莱快速的离开了新生榜。 “伍莱,我们就再躲一天吧,反正明天才开课。”古鲁一边走一边说道。 “干嘛要躲?或许没那么严重呢,再说了,散播我拒绝决斗的是博缇,噢,还有古库,当时周围又没有其他人,只要我们当做没这件事,别人慢慢的就会当成是谣言的。”伍莱笑着说道。 “不可能,博缇和古库一定会到处宣扬的,相信我,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古鲁说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不这么认为。”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你太固执了,伍莱。”古鲁回头说道,忽然又问道,“昨晚上你出过门对不对?去哪儿了?干嘛不叫上我?” “你怎么知道的?”伍莱好奇的反问道。 古鲁呵呵一笑,得意的仰起了下巴:“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说我吹嘘,我的洞察力很强的,今早我推开你的房门时,发现你放在床边的靴子边沿有新鲜的泥痕,昨晚临近午夜时下了会儿雨,而你的衣服既没换又没湿,我想,你一定是去干什么坏事去了。” “不错啊,分析得不错。”伍莱倒也对古鲁这个小矮个刮目相看起来,“继续,猜猜我去干嘛了?” 古鲁略微犹豫后,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博缇和古库?” 伍莱愕了愕:“为什么这么猜?” “直觉,也参考了你刚才那些话。”古鲁答道。 伍莱的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古鲁伸出了大拇指:“古鲁,在我的家乡,这是表示夸奖的意思,给你点个赞。” “最后那一句我没听懂,你能再说一次吗?”古鲁问道。 “追上我再说。”伍莱哈哈一笑,忽然拔足奔向了住所方向,现在的他可是一身轻松。 伍莱轻松,古鲁或许也会轻松,但这不代表其他人就会轻松。 与此同时,某栋小石楼里,艾迪抱着胳膊倚着门框,蹙着眉,视线一会儿落在博缇脸上,一会儿,又移回古库的脸上。 博缇还是昨天的博缇,古库自然还是昨天的古库,不过两人的脸,啧啧,却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变化—— 博缇的脸几乎大了三分之一,眼眶部位瘀青了大片,眼睛肿成了两条缝,两边脸颊肿得高高的,指印赫然,上嘴唇破了一小片,肿得翻卷了起来,让人一眼就能瞧见门牙被打掉后露出的空缺来。 古库比他略微好上那么一些,眼眶的瘀青没博缇那么严重,眼睛也没博缇肿得那么厉害,脸颊没肿没指痕,门牙依旧建在,但他引以为傲的整齐长发却被剪得七零八落,就像是被猪啃过了一般。 好一会儿后,艾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来的:“到底是谁干的?” 博缇和古库同时摇了摇头。 “是被人摸进来偷袭吗?”艾迪皱眉问道,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奎克拼命的捂着嘴忍笑,因为博缇和古库现在的模样,也太逗了。 博缇和古库对视了一眼后,古库苦笑着低下了头,博缇则怔了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话啊!”艾迪不耐烦起来,忍不住踢了博缇一脚。 “艾迪,算了,博缇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古库连忙拦住了艾迪,“昨晚下过雨后,天还没亮,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先拍醒我,然后他丢给了我一柄剑……” 艾迪听完后有些发懵,愣了好一会儿后,这才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是说,对方赤手空拳的就把拿着武器的你们揍成这样了?” 古库不敢与艾迪对视,连忙把脸侧到了一旁,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的攻击套路我之前从未见过,速度非常快,角度刁钻,而且,我的每一次进攻和防守好像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在他面前,我只有挨打的份。” “你们俩最近没招惹到哪位格斗教师吧?”艾迪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古库说道。 “伍莱,伍莱格林多。”博缇含糊不清的说道。 “闭嘴,你这个废物,修曼家族的耻辱,伍莱格林多就是一个胆小鬼,如果是他的话,还会拒绝你的挑战吗?”艾迪蹙紧了眉头,“得好好想想了,没准,是其他家族的小子们……” 第四十七章 胆小鬼的惊人之举(上) 两天过去后,学院对伍莱的议论渐渐少了,同时,古鲁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也习惯了。 傍晚时分,二人坐在院子里等莫离送餐时,古鲁认真的打量了伍莱好一会儿,说道:“你一定是对博缇和古库做了什么,那两个家伙自那晚后便一直都没露面了。” 伍莱呵呵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伍莱,你果然非同寻常。”古鲁的视线移向了自己的脚尖,然后,他轻轻的磕了磕脚跟,磕掉了一小片泥土。 “果然?”伍莱蹙了蹙眉,忍不住侧脸问道,“古鲁,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 “当然。”古鲁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要不然你以为我傻啊,这么放心的借给你钱,还跟你做朋友,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名字,我听说了快两年了,你们塞内卡城邦神庙的大祭司米高扬,是我们塞班城邦科奇家族的朋友,承蒙他的照顾,科奇家族在塞班城邦范围一连开了四家磨坊,也有份参与塞班神庙出售纸张的生意,米高扬大祭司对你赞誉有加,说这些,都是缘于神祗对你的启发才出现的,甚至,在你来到这儿之前,科奇家族便已经知道你要来的消息了。” 伍莱撇了撇嘴:“我说嘛,平白无故的这么亲热,唉,我还以为自己魅力四射,虎躯一震,然后就把你这个小鬼招来了呢,没成想是这么回事呐。” 伍莱的表情让古鲁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歇住后,见伍莱已经板起了脸,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伍莱,你不会因此生气吧?” “不会,唉,太低估你了。”伍莱摇了摇头,“差点没看出来,你小子,太奸猾了,这都几天了,还瞒着我,害得我这几天心里沉甸甸的,一躺床上就梦见你逼债,一躺床上就梦见你逼债,早说嘛,好歹让我少做点噩梦。” “伍莱,米高扬大祭司说你心理坚韧,远超常人,而且又蒙受神祗的恩眷,做噩梦这种事,轮不到你吧?”古鲁好奇的问道。 伍莱怔了一会儿,叹气,点头:“好吧,古鲁,我承认,我刚才的话是夸张了点。” “说点正事吧,你想好怎么消除影响了吗?相信我,那真的对你的前途有很大的阻碍。”古鲁正色说道。 伍莱忍不住在古鲁的额头点了一指头:“你才几岁,开口闭口就前途、前途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原本就没指望这个公民学院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前途和荣耀,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争取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的路多了,不一定非得挤上这条岔道。”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儿?”古鲁好奇起来。 “我如果说,我只是想在亚述城待一段时间,你相不相信?”伍莱反问道。 古鲁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信。” “不信就算了,如果还愿意做我的朋友,最好别再问这方面的问题。”伍莱的话让古鲁抿紧了嘴唇。 “我想到了一些办法消除影响,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伍莱顿了顿后,说道。 古鲁正想说点什么,院子外传来了莫离的敲门声。 最终,古鲁还是放弃了询问,他觉得,伍莱一定能有办法解决的,当然,还得等到一个适当的机会。 几天的某个上午,古鲁期盼中的机会来了—— 这是一次马术课,今年所有的新生都参加了,反正学院的场地够大,马也够多。 伍莱有些不太理解学院为何要开设马术课,而且居然还教授一种很怪异的骑姿——侧坐骑马。好在古鲁好像什么都懂,三两句就给出了解释,他告诉伍莱说,马术是军事课程的基础门类之一,而侧坐骑马则是女性学生的专门骑姿,因为她们穿的是裙子,如果像男生那样跨坐的话,会磨伤某些应该好好保护的部位的。 “歪理。”伍莱又撇了撇嘴,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声惊呼,很惨烈,也很惶恐。 马惊了! 学生霎时骚动起来,尖叫声、呼喝声和马匹嘶鸣声混成了一片。 一匹黑色的大马嘴角喷着白沫,昂首奋蹄,径直冲向了伍莱和古鲁所在的方向,在它身后不远处,两名男生殷勤的扶起了刚刚坠马的女生…… 或许有学生试图阻拦马匹,但最终他们都选择了退却。 一名马术教师从斜刺里冲向了马匹,他虽然跑得很快,但他的速度跟惊马的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 伍莱和古鲁周围的学生哄然四散,给惊马让出了一条足够宽的通道,但伍莱和古鲁却没有动,伍莱是因为犹豫,而古鲁,则是被吓呆了。 双瞳已经发赤的惊马径直冲向了二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的脑海里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人马相撞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在惊马临身前的一瞬,伍莱皱了皱眉,探手把古鲁推到了一旁,然后,腾身跃起,腰肢发力,右腿横扫…… 这是他前一段记忆中的得意招数,迅捷、华丽、潇洒同时又攻击力骇人——至少有数十人被他用这招踢倒、踢翻、踢晕…… 更何况,现在的伍莱早在三年前便已经习惯在靴子里镶上能套住整只前脚掌的厚铜片,这种特制的、线条幅度跟靴子几乎一样的厚铜片无疑让伍莱的踢、踹杀伤力更大。 没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是伍莱的秘密,这个秘密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当然,也没人会想到伍莱的靴子重量会是常人的数倍。 除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以外了,伍莱还用它捍卫自己的尊严,譬如上一次他就用这种被他自己称为铜鞋掌的玩意踢断了雅诺布尼的小腿骨。 以伍莱现在的腿力加上铜鞋掌,足以踢断这匹惊马的颈骨,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古鲁摔倒在地,但他的视线却捕捉到了伍莱飞身跃起右腿横扫的动作。 古鲁在期待,在兴奋,他知道,伍莱敢这么做,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古鲁对伍莱非常有信心。 古鲁攥紧了右拳,准备着给伍莱一个热烈的喝彩…… 周围的学生们则已瞪大了眼睛,疑惑着,期待着,惊讶着…… 伍莱的嘴角浮起了浅浅的、轻松的笑容,笑容浮起的瞬间,他的右脚掌掠向了惊马的左眼…… “噗”——沉闷的撞击声旋即响起…… 然后,一道身影狼狈不堪的抛向了古鲁,还好,没有撞中…… “伍莱!”古鲁准备好的喝彩变成了惊呼。 下午的课程伍莱没有参加,因为他受伤了,古鲁也没有参加,因为伍莱需要人照顾。 二人的住所内,伍莱黑着脸趴在床上,眸子里蕴着恨意和无奈,古鲁则抱着胳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同样黑着脸,不过看向伍莱的眸子里却饱含着不满。 “伍莱……”古鲁开口了。 “闭嘴,别再问了,我疼着呢。”伍莱没好气的瞪了古鲁一眼,“我再最后说一次,我不是故意这么干的,绝对不是。” 伍莱当然不是故意让惊马把自己撞倒的,即便是故意,他也不可能选择让马冲撞自己的屁股,但是当时看上去,却还真得就像是自己故意把屁股凑上去的。 “撒谎,米高扬大祭司说了,你伍莱格林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含有深意。”古鲁大声反驳道。 “狗屁,你以为他是我的谁啊,他凭什么就敢这么断言?”伍莱心里还恼着呢,为那匹不知好歹的惊马羞恼,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打算一个漂亮的斜踢干翻这匹马,然后在大家的欢呼喝彩声中一脸微笑的扬长而去,给大家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顺便把自己“胆小鬼”的名头洗涮干净,谁成想,那匹惊马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甩头避开了,最可恶的是,避就避吧,那大马头偏偏好死不死的在他一脚落空身形顺势旋转把面对改为背对时,狠狠的把他拱了一下…… 然后,伍莱便悲催了——“胆小鬼”的名头还没洗涮掉,自不量力的评价如潮而来。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古鲁这家伙居然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自污。 “你是担心什么吗?伍莱,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该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退让,因为那些无知、失智的人往往会在你退出一步时,往前逼迫上两步……”古鲁继续念叨。 “闭嘴,古鲁,我求求你了,等我屁股消肿了,我一定当你的面把那匹马踢死给你看。”伍莱皱着眉说道,一边说,一边疼的呲牙咧嘴。 “我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机会呢。”古鲁嘟囔着低下了头。 我自己也以为是呢。伍莱在心里说道,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古鲁。 “古鲁,我向你道个歉吧。”伍莱满怀歉疚的说道。 “嗬哟,原来你真是装的!”古鲁的反映很出乎伍莱的意料,同时,也让他觉得很无奈。 “我不想重复了,你走吧,上课去吧。”伍莱央求道。 “不,除非你说实话。”古鲁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米高扬大祭司说了,让我跟你好好学习,你别小看我,我可是科奇家族新一辈中洞察力最强的一位,振兴科奇家族的重任在不久的将来会落在我身上的。” 伍莱翻了个白眼,顺手揉了揉尚在隐隐作痛的屁股。 多事的米高扬。他在心里这么嘀咕道。 伍莱的腹诽当然没有引起米高扬的耳鸣、耳红什么之类的,此刻的他正在千余里外的塞内卡城神庙里忙碌着,因为西班欧克刚刚请求他办一件事——为白石楼购买六百名童奴,这无疑是一个大数字。 按理,这样的事米高扬是不会搭理的,反正奴隶市场里有奴隶贩子,另外,堂堂神庙大祭司干这样的事很容易遭人非议,尽管西班欧克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米高扬只要负责牵线,用不着抛头露面。 西班欧克说出请求时,米高扬犹豫了许久,最终他点头答应了,因为这件事在塞内卡城里还真只有他才办得好——西班欧克要的可不是一般的童奴,而是必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才要。 哪三个条件?其一,年纪在十二岁在十四岁之间,其二,孤儿或者弃儿,其三,身体健康。 这三个条件听上去不难,但一旦结合了六百这个数字,难度就绝对的一路飙升了。 促使米高扬同意帮忙的当然不是因为这件事的挑战性,而是西班欧克代替伍莱开出的两个条件,一是两枚金币一名童奴的价格,二是五辆新马车,这两样都很具有诱惑力,特别是新马车,因为伍莱特别申明,那会是进献给神殿的最好礼物。 “伍莱离开前,就准备好这些了吧?”接过西班欧克递来的新马车图纸时,米高扬一边端详图样一边问道。 西班欧克微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要这么多童奴干什么?”米高扬的视线被图样吸引住了,但这并未影响他的思考,“你应该知道的,他要的这些人,只有‘那个地方’才有。” “我知道,大祭司阁下,而且,我还告诉过伍莱少爷。”西班欧克答道。 “那他为什么不亲口跟我说?”米高扬蹙起了眉头,不是因为西班欧克的话,而是因为图样上美轮美奂的花纹让他震惊。 “很抱歉,伍莱少爷没有告诉我这个。”西班欧克脸上的笑容不增不减。 “这些图案真令人惊叹。”米高扬的思绪终于被图样“拽”住了。 “当然,伍莱少爷说了,这五辆马车,只有最贴近神祗的人才有资格乘坐。”西班欧克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光芒,“大祭司阁下,伍莱少爷还说,这些车厢侧面的装饰人像,是在神祗赐予他的梦里见到的,这些背后生长着羽翼的人物,就是侍奉阿蒙神的侍者,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天使’。” “天使?”米高扬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伍莱真的在梦里见到的?” “当然。”西班欧克的笑容里多出了一丝骄傲,“伍莱少爷还在梦里获得了神祗的许多恩赐,有一些,大祭司阁下想必已经见识过了的。” “噢,这个小无赖,他居然还有事瞒着我。”米高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第四十八章 胆小鬼的惊人之举(中) 里尼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每十天才上一堂课,居然敢有学生请假,而且一请就是三个——博缇、古库、伍莱。 伍莱倒还罢了,毕竟昨天至少有一两百号人目睹了他被惊马拱飞的情景,所以,他的请假还算情有可原。但是,博缇和古库听说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 “亚述领地未来的……”里尼开始讲课了,但思绪却飘了起来,在亚述领地里,他最没有好感的大家族有两个,一个是修曼家族,里尼觉得修曼家族的人是一群野蛮跋扈的家伙,另外一个则是雷东家族,因为雷东家族里出过太多败类——在里尼眼中,临战脱逃、畏战不前、投机取巧、见利忘义之类的,都是败类。 这一堂课里尼上的心不在焉,几乎可以算是草草收场,宣布下课后,他找来了埃迪。 “埃迪,把博缇、古库和伍莱都给我找来。”里尼沉着脸说完后,蹙着眉坐在了宣讲台后的木椅上。 埃迪本想为博缇和古库解释几句,但见到里尼这副不等来人不甘心的姿态,便把快要说出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便走出了大殿。 没过多久,博缇和古库在埃迪的带领下,遮遮掩掩的出现在了里尼面前,与他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脸担忧的古鲁。 “尊敬的里尼副院长,博缇修曼和古库雷东我给你带来了。”埃迪笑盈盈的汇报道,“不过,伍莱格林多并没有呆在自己的住所里,而是出了学院,于是,我把他的室友古鲁科奇也给你带来了。” 博缇、古库和古鲁连忙上前行礼,里尼扫视了三人几眼,视线落在了博缇身上:“博缇,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禀告里尼副院长,前几天我和古库较量武技,一时没收住手。”博缇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过,我俩也因此知道了里尼副院长为什么要一直教诲我们,对待敌人,要快,要准,要狠。” 里尼微微蹙眉,随意叮嘱了几句后,挥退了埃迪、博缇和古库,这才将视线移向了古鲁:“古鲁科奇,伍莱格林多去哪儿了?” 古鲁连忙躬身施礼:“禀告里尼副院长,伍莱应该是出去购买药物了,昨天他可摔得不轻。”埃迪已经抢先把伍莱出门的事说了,他现在即便想替伍莱隐瞒也是难为,只好如此搪塞。 里尼冷哼了一声,说道:“摔得不轻还能出门?古鲁科奇,你是不是忘记了学院的训条了?” “不敢忘记。”古鲁连忙低下了头,他自然知道里尼指的是哪一条。 “既然没有忘记,那么,就把伍莱的真实去向说出来。”里尼板起了脸。 古鲁迟疑了片刻,一咬牙,答道:“禀告里尼副院长,伍莱确实是出去购买药物的。” “古鲁科奇!”里尼的右拳不轻不重的砸在了扶手上,“撒谎,可是要受到惩罚的,你应该知道,学院成员,是必须完全服从学院的训条,你还应该知道,公民庇护令,是管不到学院里的!” “我知道。”豁出去后,古鲁反倒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如果里尼副院长执意认为我是在撒谎,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伍莱临走前对你说是去购买药物,而你其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去向?”里尼的眉梢跳了跳。 “不,据我所知,伍莱格林多,真的是去购买药物用于治疗他的伤的。”古鲁不想附和里尼给出的答案,因为那会成为伍莱的又一个污点——在学院里,欺瞒朋友和胆小无能一样受人鄙视。 里尼眯了眯眼睛,抓起桌面上的小铜铃摇了摇,很快,一名看上去颇干练的男子走了进来。 “辛巴,告诉这位小公民,伍莱格林多溜出学院后,去了什么地方?”里尼睨了古鲁一眼,吩咐道。 被称呼为“辛巴”的干练男子一点头,转身看向了古鲁:“伍莱格林多走出学院后,先是去了一家酒馆,然后,去了仪仗大街方向。” “他有没有购买什么东西?”里尼问道。 “有,买了两瓶烈酒和一罐蜂蜜。”辛巴答道。 里尼的目光落在了古鲁脸上:“古鲁科奇,现在,你还坚持你给我的答案吗?” 古鲁犹豫了一瞬,旋即,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吧。”里尼的脸上忽然浮起了笑容,“欺瞒朋友,这可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当然,伍莱格林多已经不止一次的糟践自己的声名了,但你不同,古鲁科奇,你愿意维护你的声名吗?” “我愿意。”古鲁答完后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毕竟得考虑家族的感受。 里尼挥退了辛巴:“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宣布与伍莱格林多断绝往来,这可以证明你的睿智,二,打扫水房五天,为你的轻信和盲从付出代价,现在,你选吧。” “里尼副院长,我先声明一件事,科奇家族的继承人,从小便学会了不轻信、不盲从,但同时还学会了对友谊忠诚,所以,我选打扫水房五天。但这并不是什么代价,而是我出于对学院训条和里尼副院长你的尊重。”古鲁勇敢的迎向了里尼的目光。 里尼错愕了一瞬,旋即心底生出了一个疑问,这个胆小鬼伍莱格林多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让在科奇家族里号称神童的古鲁科奇如此深信不疑? 思索了片刻后,里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古鲁科奇,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你可以走了。” 古鲁躬身行礼道别,心底又叹了口气,唉……伍莱,伍莱,这下我惨了,我的那几个哥哥一定会因此笑话我的,你现在在哪儿呀?如果你真的是神眷者,那就真的带点药物吧。 很快,古鲁便为自己的奇怪想法苦笑摇头起来,因为伍莱临走前说了,要去中心广场找个人办点事,还叮嘱古鲁说,如果有谁问起,那就说是去买药治伤了。 就在古鲁一边叹气摇头一边走回住所的同时,伍莱一脸微笑的出现在了亚述中心广场,左手拎着两瓶烈酒,右手拎着一个盛满了蜂蜜的陶罐,步伐从容,风度翩翩,哪里还有昨天被惊马撞飞时的小惨样? 一小会儿后,伍莱走到了维斯喷泉边,把酒瓶和蜜罐子放下后,他很干脆的蹲在了水池边,挽袖,掬水…… 伍莱刚把脸蘸湿,身后便传来了呼声:“公民!请不要在水池里洗手!” 伍莱起身,回头,挤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噢,原来是伍莱,伍莱格林多,你可真是小坏蛋。”出声喝止并且又认识伍莱的,自然是只有中心广场的负责人、神殿中级祭司老伽利略了。 “噢,伽利略祭司。”伍莱摊开了手,“我可没有洗手,我只是在洗脸而已。” 伽利略哈哈一笑,快步走向了伍莱:“你不止是个小坏蛋,而且还是个小无赖,你说说看,洗脸和洗手,谁更过分一点?” “别计较这些了,伽利略祭司,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伍莱笑盈盈的捧起蜂蜜罐子递向了伽利略,“请接受我的一片好意,它完全出自我对阿蒙神的虔诚以及对你的尊重。” “噢,你太客气了。”伽利略高兴又有些羞愧的接受了蜂蜜罐,在亚述领地内,神职人员是可以接受公民和平民的馈赠的,实际上,几乎没人会真正愿意主动的奉送礼物给一般神职人员,因为像伽利略这个级别的神职人员很难提供出像样的帮助。 “对了,还有我的罚款。”伍莱摸出了一枚金币,递向伽利略。 “不,不。”伽利略连忙摇头,笑着说道,“伍莱,你不用缴纳罚款了,上一次你缴纳了一枚金币,即便算上这一次,你还可以在水池里再洗上好多次手呢,哈哈哈哈……” “伽利略祭司,想不到你还真会开玩笑。”伍莱微微一笑,手腕一翻,便已握住了伽利略空着的左手,那枚金币自然也落入了伽利略的掌心。 伽利略正待客套,伍莱却已压低声音说道:“请别拒绝,也请相信,当我知道这偌大的广场需要你以及一些像你一样的人洒扫,然后维护它的整洁时,我的心里是很难受的,从那一刻起,我便想着该为你做点什么。” 伍莱的话让伽利略忽然有了种鲜血奔涌却又鼻头发酸的感觉,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后,他紧紧的握住了伍莱的人:“伍莱,伍莱格林多,你是我见过的最仁慈的公民,虽然你还非常年轻。其实,我之所以会被安排在这儿,是有原因的,其他的那几位也是,我们已经在这儿呆了好些年头了,并且,很可能会一直待到死去的那天,我们被保留了祭司的头衔,却干着杂役们的工作,我猜,你应该能品味出些什么来的。” 伍莱点了点头,从他得知伽利略是一名祭司的那一刻,他便生出了一丝诧异。 “在广场上工作的,都是神殿侍奉过神,但又犯过错的祭司,从踏进这儿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再也没有回到神殿的希望,连去往城邦神庙都不被允许……”伽利略整个人似乎在瞬间苍老了一倍,在刚才的瞬间,他下意识的把伍莱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但是,你们仍然可以为神服务,我相信,只要你们乐意,你们就可以。”伍莱忽然说出了一句让伽利略很惊讶的话,但伍莱接下来说的,就不仅仅是让伽利略惊讶那么简单了。 “我获得了一些启示,来自阿蒙神的启示。”伍莱接着说道,“而且,这些启示与你们息息相关,或者说,它是一个很确切的启示……” 听完后,伽利略彻底愣住了。 好一会儿后,他费力的转了转眼球,舔了舔因干燥而有些开裂的嘴唇:“伍莱格林多,你说的……很疯狂……” “没人能比神更疯狂。”伍莱很认真的凝视着伽利略的眸子,“我只不过是在转达神的意思而已。” 伽利略的眸子路掠过了一丝光亮,然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谢谢你,伍莱格林多,真如你所说的,神没有抛弃我们。” “别谢我,你应该感谢阿蒙神。”伍莱脸上浮起了神棍才会拥有的微笑,“还有,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片中心广场,是阿蒙神赐予你们的奉献之地,所以,你们得守住它,像守护生命和信仰那样。” “我们会的,我马上去跟他们说,然后,就照你说的办。”伽利略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先这样吧,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来。”伍莱笑盈盈的拎起了两瓶酒。 第四十九章 胆小鬼的惊人之举(下) 伍莱没想到会有人在学院门口堵他,更没想到的是,堵他的人居然会是里尼,原本他以为里尼只是没事在学院门口站一站,不过在他看到里尼的眼神时,他便明白了。 “里尼副院长好。”伍莱一脸平静的走到了里尼的面前。 “伍莱格林多,你是住学生,难道不知道住学生是必须有学院的批准才能在上课时间离开学校的吗?”里尼的表情很严肃。 伍莱犹豫了一下,他知道需训条中有这么一款。 “先说说吧,你去干什么了?”里尼蹙眉问道。 “购买药物。”伍莱给出了答案。 “就你手上这个?”里尼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伍莱格林多,你手上拎的,应该是两瓶烈酒吧,它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药物了?” 原来跟踪我的人果真是学院的。伍莱在心里这么想罢,目光迎上了里尼某种中戏谑、疑问。 “没错,这两瓶是烈酒,但它们也是非常好的消肿药物,听说里尼副院长从前是军团的俊秀,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伍莱反问道。 “荒谬,烈酒就是烈酒,别再为你的错误辩解了。”里尼的声音里多出了一丝傲慢和不愉,“伍莱格林多,古鲁科奇正在因为你而受罚,当然,你也必定会受到惩处,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但我还是不希望你把它看成是学院或者我本人对你的偏见。” 伍莱皱了皱眉,里尼摆袖转身,双手往腰后一负:“走,经过水房时,我可以让你略微停留一小会儿,看看古鲁科奇在受着什么样的罪。” 伍莱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会儿后,伍莱看到了正在水房里扫地的古鲁。古鲁不是一个人在那儿,而是被一大群唧唧喳喳的学生围着,这些家伙正在对他指指点点,各种各样的嘲笑、嘘声此起彼伏。 古鲁扫得很专注,表情异常平静,对周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手中的扫帚不疾不徐的划过石砖铺就的地面,一下,又一下…… 里尼的出现让现场在瞬间变得异常安静起来,但仅仅一瞬,内容几乎相同的问候声便响遍了整个水房。 古鲁怔了怔,然后,停下手中的扫帚,直起了腰。 他旋即看到了从里尼身后转出的伍莱,然后,他冲着伍莱露出了微笑。 伍莱的脸却板着,他很生气,也很内疚,因为他知道在等级森严的亚述领地里,身为贵族的古鲁手拿扫帚扫地意味着什么。 伍莱板着脸时,围观的学生中有近一半的人在笑,笑容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幸灾乐祸。 伍莱的目光扫过人群,然后,他看到了埃迪和奎克。 里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伍莱格林多,这都是拜你所赐,因为你对学院训条的不尊重,也因为你对古鲁科奇的欺瞒以及他对你的轻信。” “里尼副院长,我相信伍莱格林多,即便他没有买到药物,我依然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古鲁平静的说道。 里尼愕了一瞬,旋即,目光里的冷意多了几分。 与此同时,伍莱的心里却暖了起来,他听得出来,古鲁是在提醒他。 “不,古鲁,我买到药物了。”伍莱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在一片嘘声中提高了声音,“虽然里尼副院长执意认为它只是烈酒,但我像你保证,它就是消肿的药物。” “伍莱,我相信你。”古鲁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所以……”伍莱的目光停在了里尼的脸上,“里尼副院长,你的处罚,是无理和草率的。” 嘘声响起,夹杂了几声讶异的惊呼。 “伍莱格林多,你是在质疑学院的训条吗?”里尼皱紧了眉头。 “不,我从不质疑学院的训条,我只质疑你,里尼副院长,因为我觉得你在判罚中夹杂了太多的个人情绪!”伍莱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话音刚落,现场当即鸦雀无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吃惊的看着伍莱,因为他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是在挑衅里尼的尊严。不,不是似乎,他就是在挑衅。 “你在质疑我?”里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伍莱微微一笑,然后,果断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是在质疑你,里尼副院长,我记得,训条里没有规定学生不能质疑副院长,所以,我可以把它理解为,我有权利质疑你,质疑一切无理的错误。” “好。”里尼不怒反笑,伸手一指伍莱手中的酒瓶,“既然你说这是药物,证明给我看。”他看得出酒瓶上的泥封没有被动过,所以他很笃定,酒瓶里一定就是烈酒。 伍莱笑了起来:“里尼副院长,我伤的部位,似乎不适合在这儿展示吧?” 里尼冷冷一笑:“伍莱格林多,你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狡辩或者你根本无法证明呢?” “里尼副院长,你确定要我当众证明?”伍莱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里尼认真的点了点头,右臂挥出了一道弧线:“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人,如果瓶子里的是有效消肿的药物,我取消对古鲁科奇的处罚,也不追究你擅自离开学院的事,如果不是,那么,你和古鲁科奇的处罚都将被加倍,伍莱格林多,你确定自己听清楚并且考虑清楚了吗?当然,如果你能够主动承认错误,我会考虑只维持原本的处罚,而不是考虑追加处罚。” 伍莱沉吟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我确定,我买来的是消肿的药物。” 一片哗然中,埃迪和奎克脸上的嘲讽愈盛。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苦头,伍莱格林多。埃迪在心底忖道。 “好,那就证明吧。”里尼说道。 “伍莱,我来帮你。”古鲁挽起了左袖,“你的伤处不方便,在我手臂上试吧。” “古鲁,等一等。”伍莱瞧见古鲁举起扫帚咬牙蹙眉的模样,哪里猜不出古鲁想干什么,“用不着的古鲁,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没必要,而且,他们也不会相信在你身上发生的疗效。” 古鲁怔了怔,他刚才确实是想替伍莱分担来着,也做好了万一无效时强词夺理一番的打算,不过从伍莱的举动来看,他似乎有些把握? 烈酒能消肿?古鲁不由自主的的蹙了蹙眉。 伍莱把酒瓶放在了地板上,目光一扫周围,然后,很认真的对里尼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顺便挑战一下谁吧?我总不能为了证明药效把自己揍肿吧?” 哄笑声大作,不仅冲散了刚才的小紧张气氛,也淹没了不少对伍莱诸如“自不量力”之类的评价。 里尼的表情里多出了一丝玩味:“伍莱格林多,你确定吗?” “我确定。”伍莱点了点头。 “你就是一个胆小鬼!懦夫!你有什么资格挑战?”奎克的声音响了起来。 伍莱蹙了蹙眉,反驳道:“凭什么说我是胆小鬼?又凭什么说我没资格挑战?”伍莱这么说时,古鲁眸子里的隐约担忧忽然变成了欣喜和期待。 “因为你拒绝了博缇的挑战!”埃迪大声说道。 “谁来证明?”伍莱的声音比埃迪又高了一些,“在场的各位谁亲眼见过博缇挑战我?” 笑声低了不少,好些人甚至开始嘀咕起来,对啊,自己只是听过博缇单方面的宣布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而且从那天伍莱面对惊马时的表现,他也不像是一个胆小鬼,虽然最终被马撞得有些狼狈。 “你想挑战谁?”里尼饶有兴趣的看向了伍莱,“不会是一位羸弱的女生吧?” “当然不会。”伍莱没好气的白了里尼一眼,伸手指向了埃迪所在的方向,“我要挑战奎克修曼。” 惊呼声连成了一片。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黑脸膛奎克可是修曼家族这一代中的精英好手,几年前跟随过修曼将军参战并亲自手刃过几名敌人,经常以虐杀奴隶为乐,视人命如草芥,凶残、冷血,除此之外,已经二十出头的他比伍莱更高、更壮。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奎克嘿嘿冷笑,双臂一分,挤出了人群。 里尼皱了皱眉,虽然对伍莱没有好感,但作为副院长的他却也不想看到学生在挑战中发生什么意外:“奎克,停在那里别动。” “里尼副院长,是伍莱格林多主动来挑战我,我必须用应战来捍卫修曼家族的尊严!”奎克仰起了下巴,傲慢地睨向伍莱。 里尼没有理睬奎克的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确定你了解了什么叫‘挑战’吗?” “当然。”伍莱点了点头,“请里尼副院长方向,我保证不会让奎克修曼伤得太多。” 里尼微微错愕,略微迟疑后,他转身看向了摩拳擦掌中的奎克:“虽然挑战被学院允许,但若是在挑战过程中有超出了被允许范畴的行为,我会毫不留情的。” 奎克把头一点,他已经在学院里呆了好几年了,自然知道什么是不被允许的范畴。 “我会遵守的。”奎克承诺道。 “那么……”里尼忽然有些诧异,因为自己似乎是在为伍莱担心,“就在这儿进行吧。” 伍莱和奎克齐齐将头一点,里尼旋即退到了一旁,像他这么做的还有围观的学生们,于是,个子和体重都不占优势的古鲁便不由自主的被推挤到了一旁。 伍莱把酒瓶挪开了一些,然后,开始脱靴子,他的这个举动让刚拔出木剑的奎克很诧异。 伍莱把靴子放在了酒瓶旁,然后,赤着脚走到了奎克面前十肘处,冲着奎克勾了勾手指。 奎克冷哼一声,右臂一抬一曲,步子一撤,手中木剑便已贴近了脸颊,右腿后,左腿前,身体微侧,左手平伸,一指伍莱:“来吧。” 伍莱嘴角浮现了微笑:“奎克,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自己挑吧,到底是想脸肿还是胳膊肿?又或者是其它的哪儿?” “少废话,拔剑吧。”奎克的目光很冷,“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帮你借一柄的。” “木剑?”伍莱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奎克,即便你手上拿着的是真的铜剑,也依然没有资格让我拔剑。” 奎克一愕,那边伍莱已经把脸扭向了古鲁所在的方向,提高了一倍的声音里蕴着兴奋和得意:“嘿,古鲁,我刚才那句话说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一种绝世剑客的感觉?” 古鲁尴尬的用手遮住了脸,差点没无奈的呻吟出声。 “白痴!”奎克冷冷的吐出了这个字,右脚滑步向前,右臂一振,木剑平刺而出…… 这只是一个起手招,但依然不能因此小觑,因为面对这疾刺而来的木剑,通常只有格挡或者闪避。 在奎克的战斗经历里,曾有数人因为闪避不及而被刺中脖颈,受伤倒地,也曾有数人因为格挡力量不够,被奎克借势反拍,受伤,仆倒。 奎克能成为修曼家族新一代中的精英,自有他的道理。 木剑刺出的瞬间,旁观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伍莱跃起,像面对惊马时那样,跃起,右腿横扫而出,脚尖击向了奎克的左脸,迅捷、有力…… 伍莱右腿扫出的瞬间,奎克右手手腕一翻,身子一矮,平刺中的木剑忽然转向,改刺为拍…… 空气中荡起了“呜呜”声——这是木剑拍出的速度太快而带出的风声。 木剑拍向了是伍莱的右小腿,果断,坚定,直接…… 就在木剑距离伍莱的右小腿只有半肘之遥时,伍莱的右腿忽然回曲,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腾空中的身体一蜷、一扭,一个迅捷无比的空翻完成,于是,奎克手中的木剑在瞬间失去了目标。 这个空翻太快,快得让人只能看清一团影子,快得让人看不清伍莱在曲起了右腿前翻的的那一瞬,便已将攻击从右腿改成了左腿…… “啪”——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然后,一道身影“噗”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围观者的惊呼声中,伍莱笑眯眯的捡起奎克脱手摔跌的木剑看了两眼,旋即随手丢在了地上,紧接着,一边冲惊愕中的古鲁招手,一边返身走向了酒瓶。 里尼在惊诧之余,看向伍莱的眸子里也多出了几丝赞许。 “里尼副院长,我现在可以给你证明了。”伍莱拎起了酒瓶,在他身后二十余肘外的地面上,奎克安静的躺着,额头上缓缓肿出了半只脚掌的痕迹…… “伍莱格林多!”埃迪气恼得近乎是在咆哮。 “埃迪。”伍莱斜睨了埃迪一眼,翻了个白眼,用一个能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再说一次,我来学院只是为了学习,不想把时间花在女人身上,所以,你还是死心吧,再说了,你的热情只会让我觉得反感。” “你,你……”埃迪差点一口气没接上了,刚才伍莱的那番话有多大杀伤力她可太清楚了——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轻描淡写的就把自己栽赃陷害成了单恋并且死缠滥打的追求他。 此刻埃迪是多么的想让周围的人们“眼睛雪亮”呀,可是,她又明显从大家齐刷刷看向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审视、疑惑、迷惘以及戏谑、玩味…… “伍莱格林多!你就是个无赖!”埃迪好不容易喊出这句话后,再也没脸呆在水房里继续发窘,心一横,很干脆的挤出人圈“逃了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去理睬昏迷倒地中的奎克。 “唉,伍莱格林多也太……”好几位对埃迪多少有点意思的学生摇头叹息道。 第五十章 幸运喷泉(上) 古鲁没事了,因为伍莱当众证明了烈酒的消肿效果,所以,他不用再接受责罚。 伍莱也没事了,因为里尼忽然对伍莱生出了好感,既是因为伍莱腾空一腿撂倒奎克的彪悍实力,也因为伍莱针对的是修曼家族的人——要知道,里尼对修曼家族的人从来就没有过好感。 对伍莱刮目相看了的里尼,很干脆的卖了个伍莱人情。 很顺其自然的,古鲁便把对伍莱的敬仰之情拔高到了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如果说之前的他多少还想着与伍莱平等相交相互帮助共同前进的话,那么现在的古鲁已经很自觉的把自己的定位进行了调整,因为伍莱的智慧、个人武勇、气魄已足够让古鲁下定决心当一个追随者——跟随着伍莱的步伐前进、前进…… “你很让我惊讶,虽然我当时已经猜出你一定能赢奎克,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一下子就把他踢晕了。”古鲁一边跟在伍莱身后,一边说道。 “那是他太弱,还好我没穿靴子。”伍莱不以为然的说道,他现在的身手虽还不足以与“从前”媲美,但如何利用弱点攻击这档子事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忘记的,当然,这也多亏了他这么些年来坚持不懈的锻炼。 “你把埃迪气得够呛,她一定会找我们麻烦的。”古鲁想了想后又补充道,“我们得小心些了,修曼家族不好惹。” 伍莱注意到了古鲁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心里忽然一暖后,他笑着回头问道:“你怕不怕?” 古鲁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伍莱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对了,还没跟你说‘抱歉’呢,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罚去扫水房。” “这不算什么,我父亲说过,朋友要么不交,交上了,那就是一生的友谊了。”古鲁微微一笑,说道。 “很重情重义的描述,我喜欢。”伍莱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是,我有一种预感,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古鲁认真的说道。 “英雄?万众敬仰?”伍莱忽然想起了一个桥段,于是便笑着反问道,“是不是还得身穿黄金战甲、脚踏五彩祥云呀?” 古鲁一愕,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快走吧,我还赶着给自己消肿呢。”伍莱见古鲁这幅模样,也知道他没有听懂,便笑着催促了一句。 伍莱和古鲁没事,不代表别人也像他们一样平安无恙——最有事的人是埃迪和奎克,似乎在一瞬间,他俩就成为了学院议论的焦点。让他们感到万分难堪和耻辱的是,在流言中,一向自负美貌的埃迪成了死皮赖脸的花痴,奎克则更惨,他被大家冠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外号,甚至还把他以前的那些决斗胜绩编排成了花拳绣腿装腔作势的表演…… 很快,便开始有人向伍莱暗送秋波,值得一提的是,暗送秋波的人里,有女生,也有男生。伍莱可不觉得这是一件愉快的事,一来学院里屈指可数的那几位貌美如花的女生似乎还没有考虑好加入追求他的行列,其次,那几位已经明确对伍莱表示出了仰慕的男生个个是貌美如花娘气四溢,所以,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伍莱在恶寒之余采取了退避三舍的态度。 几天后,里尼从伊贝那儿把伍莱“抢”到了手——把伍莱的名字从伊贝的法典主修学生名单里改到了军事主修学生名单里,这种事里尼可是第一次这么干。 不过对于伍莱来说,主修军事还是主修法典都无所谓,论军事知识,以这个世界目前的水准来说,怕是难有人能超过伍莱,论对法典的熟悉程度,伍莱自问也不会逊色伊贝太多,况且对他来说,来到亚述的主要目的,可绝不是学习。 又好几天过去后,伍莱在学院里的表现愈发中规中矩,他对每一位教职人员都很谦恭客气,尤其是在面对三位副院长的时候,他总能很适度的把握着分寸——既展现了自己的优雅风度,又让三位副院长感到舒适,并且还没让人从自己的举止间看出丝毫阿谀的成分。 受伍莱的影响,古鲁也异常认真起来,对事物理解、接受、适应能力都很强的他“贪婪”的吸收着能够吸收到的一切知识,因为伍莱跟他说过,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实践然后不断收获的过程。 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埃迪等几位的表现,无论是埃迪、奎克还是博缇,都没有再靠近伍莱,一副把往事抛诸脑后的姿态。但古鲁却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当古鲁把自己的观察结果以及担忧说给伍莱听时,伍莱思忖了片刻,笑着安慰了古鲁一句“别担心”,然后把自己的法典课抄写作业丢给古鲁,转身忙乎去了。 古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他每天都需要做双份的作业,那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呀,不过,他知道伍莱很忙,虽然伍莱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但他真的很忙。 其实要论学院里最忙的人,却不会是伍莱,而是莫离。 莫离已经连续忙碌好几天了,每天都忙得连轴转,还把全家都发动起来一起忙,现在,已经有了再接再励连亲戚朋友都发动起来忙乎的意思。 莫离的忙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因为伍莱雇佣他做一件看上去有些离谱的事,若不是伍莱开出的价格太诱人,莫离没准会好奇的询问一番的,不过伍莱在掏出金币时说了,这事,必须保密。 莫离点头,然后兴奋的接过了金币…… 莫离忙了十五天以后,亚述城的大街小巷都流传起了一件奇怪的事: 从好几天前,每天都有平民主动去往亚述中心广场的维斯喷泉——他们可不是去取水或者游玩,而是在维斯喷泉前安静的伫立、祈祷,当祈祷完以后,他们会转身背对着喷泉,然后把一枚银币反手抛向喷泉的水池中…… 每天都有平民这么做,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余人,男女老幼都有,无论是伫立、祈祷还是抛掷银币,他们的脸上都保持着恬静的微笑,看上去,很幸福、很满足。 这无疑很让人好奇。 很快,便有人向这些平民以及负责维护中心广场的祭司们询问究竟,这些平民给出的答案惊人的一致——“维斯喷泉是幸福泉。”、“维斯喷泉能带来幸运。” 而祭司们的回答却蕴了点玄机—— “噢,这些平民是来维斯喷泉寻找幸运的……” “阿蒙神的圣辉无处不在,自然,维斯喷泉也在其照耀之下……” “我们的职责只是维护中心广场的整洁和美丽,民众们在维斯喷泉前的举动并没有违反神典,所以我们不会干涉……” “这个就不该由我来评论了,不过我想,如果维斯喷泉只是普通的喷泉,平民们又怎么会自愿的这么做呢?” 这样的答案只是勾起人们心底更多的疑问。 于是,更多的平民开始来到亚述中心广场,开始加入伫立、祈祷和抛掷银币的行列…… 没几天,开始有半信半疑的贵族加入了…… 又几天后,每天被抛进维斯喷泉水池里的银币平均超过了一千枚,这些银币在水花浪影中闪闪发光,也让伽利略为首的祭司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当然,来到维斯喷泉旁抛掷银币的人群里已经没了莫离的父母妻儿的踪影,也没有了莫离替伍莱从各处酒馆里雇来的那些人——伍莱用四十枚金币的代价,在亚述城的人们心中成功的树立起了一个信念:往维斯喷泉里抛掷银币可以祈求吉祥、获得幸运。 就像伍莱之前推测的那样,这个简单的方式比去神殿参加祈祷仪式更让人容易接受和喜欢,毕竟幸运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它什么时候出现。 维斯喷泉变了,从它的水池里开始散落着银币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种改变,所有再来到它面前的人们,也不会再把它当成是一处普通的温泉,大家在看向它的目光里,带着虔诚,带着幸福,带着期待。 与维斯喷泉一起改变的还有中心广场,无论来的人再多,它都能随时保持着干净和整洁——以伽利略为首的祭司们已经不用再清扫广场,在雇佣了二十名平民接替工作之后,他们每天要做的就是引导人们前往维斯喷泉,然后在大家祈祷时,一脸神圣庄严的等在一旁,偶尔,还会阻止某些没能把银币抛进水池的人们进行第二次抛掷。 “噢,不不不,不能这样,这似乎已经给出了一些启示,所以,你可以明天再来尝试一次。”祭司们通常都会这么阻止道。 被阻止的人通常会觉得有些沮丧、失落,但他们的沮丧和失落却让其他的那部分人感到了喜悦。 “瞧,他连银币都不能抛掷进行,那说明了一些问题,相反,我抛出的银币很顺利的落入了水池里,所以……”这部分人多半会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除了祭司们以外,没人知道丢进水池里的银币有多少,也从未有人觊觎水池里的银币,因为维斯喷泉既然是幸运之泉,那么,取走银币便意味着对它的无礼冒犯,那就意味着是在跟幸运作对。 试问,谁愿意站在幸运的对立面? 所以,捞取银币的事只有祭司们做,而且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做,做得遮遮掩掩而且很有分寸,因为伍莱捎信说了“人们乐意看到池底铺满银币……” 伍莱的话说的并不简洁明了,但伽利略却已经心领神会。 当莫离又一次把伍莱的信笺交到伽利略手里时,伽利略把一封回信递给了莫离。 傍晚时分,伍莱打开了信笺,信笺上只写了一句话——已经妥当了。 看到这句话时,伍莱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伽利略的这句话可不是光指维斯喷泉,还有他让伽利略去争取的一些事。现在看来,一切都如意料中的那样顺利。 伍莱合上了信纸,对等在一旁的莫离说道:“我的管家克利应该过两天就到。” “放心吧,伍莱少爷,保证一切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莫离一点头,笑着说道。 挥退莫离后,伍莱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走进了古鲁的房间:“古鲁,给我写一封诚恳、华丽的请假信给里尼副院长,我明天得出门一趟,没准晚上还回不来。” “诚恳?而且还要华丽?”古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五十一章 幸运喷泉(下) 见到伍莱一脸微笑风度翩翩的走来时,伽利略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若是没有伍莱,哪里会有他现在的幸福生活。 “伽利略祭司,我们又见面了。”伍莱笑着说道。 “伍莱公民,我早就盼着你来了。”伽利略说道。 “不忙吧?今天的人好像不少嘛。”伍莱往喷泉方向扫了一眼,那儿正有一堆人围在喷泉前祈祷。 “现在还早,一会儿来的人更多呢。”伽利略回身瞅了瞅,笑着说道,“雨天或许会少一些。” 伍莱点了点头,一边陪着伽利略往僻静的地方走,一边问道:“神殿那边不会插手吧?” “不会,你出的主意可管用了,现在我们每个月只需要上缴五十枚金币,然后负责这儿的修缮,另外再承担神殿每月的花卉费用就行了,算起来,一百枚金币都不到。”伽利略答道。 “祭司们有反对的意见没有?”伍莱问的自然是跟伽利略一起“流放”在这儿的那几位。 伽利略摇了摇头:“一点意见都没有,就按你所说的,我们每天都把捞上了的银币进行清点、登记,然后封存,按现在的情况算下来,刨除掉所有开支,这个月估计能剩余近百枚金币,我们也商量好了,每人每月只领取两枚金币给家人,剩下的,全部投到你的生意里去……” “不,伽利略祭司,不是我的生意,而是你们家人的生意。”伍莱笑着纠正道,“另外,维斯喷泉的收入超出了我的意料,所以,我们得一边做一边修改计划了,要不然,维斯喷泉很快会被神殿的其他人盯上的,在没实现对最终的目标之前,可不能让这些出现。” 伽利略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一定要把账目做得准确、清楚,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使阿蒙神的赐福遭到诋毁、诬蔑。”伍莱接着说道,“你要让其他祭司明白,大家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家人的幸福,以及彰显对阿蒙神的虔诚。” “嗯,就像你上次说的,我们正在用行动来展现阿蒙神的荣光,这些,是不容诋毁和诬蔑的。”伽利略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会牢牢的守住中心广场,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将它夺走。”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伍莱微笑道,“阿蒙神会欣赏你们的正直、勇敢和智慧,也会体谅你们短期动用维斯喷泉收入的举动,我想,当最终的目标实现时,所有的辛苦和努力都将获得最好的回报。” “这首先得感谢你,伍莱公民,是你给了大家这么一个机会,凭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我们,可你还……”伽利略忽然有些哽咽起来。 “噢,不,伽利略祭司,你的激动让我感到羞愧。”伍莱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房子的外墙倒是粉刷好了,里面整修得怎么样?” “里面已经全部整修好了。”伽利略答道,“还没来得及在围墙上开你图纸上画的大窗户,不过,真的那样做吗?” “当然了,我就需要那样的房子。”伍莱答道,他和伽利略谈论的,是广场入口左侧临街的那幢小石楼,那是中心广场的祭司休息用的,矮小、逼仄,在此之前还堆放了好些工具,年久失修,可不太适合居住。 两天后,伽利略走进了神殿的侧宫,怀里揣着一本账本和两袋金币,账本是完全按照伍莱的要求重新做的,准确、清楚,两袋金币都是五十枚,一袋是上缴给神殿的,另外一袋则是私下交给某位红衣神官的。 伽利略在侧宫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当他走出神殿时,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轻松。 与此同时,伍莱笑盈盈的出现在了学院门口,候在门外的克利一见他走出了,便一脸堆笑的迎上去问礼,原本在陪着克利说话的莫离则很自觉的退到了一旁。 “家里怎么样?”伍莱问道。 “一切都好着呢,各个作坊都妥妥当当的,请少爷放心。”克利答完后又接着说道,“莉亚夫人、蒂娜小姐、西班老师、高更管家……让我给少爷带好,这是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还有西班老师给你的信。” 接过克利递来的一叠信后,伍莱点了点头,又问道:“塞内卡驻军了吗?” “我出城那天,正好是驻军进城的时间,不过好像是先只进驻一半,所以人不算多,武器盾牌都是崭新的,辎重也不多。”克利尽可能的描述着。 “知道了。”既然是出城时遇到的,克利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了太多,确定这一点后,伍莱把信塞进了怀里,问道,“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克利连忙掏出一个小账本递给伍莱,“少爷要的物件、人手都带来了,金币原本是想只按少爷的要求带五千枚的,不过西班老师与莉亚夫人还有高更管家担心少爷不够用,又让我多带了三千枚,现在连同马车都停在亚努斯在的那间旅馆的院子里,有马龙带了六名奴隶护卫一起看着,亚努斯也在帮忙看着。” “知道了。”伍莱点了点头,手一挥,“走,带我过去,对了,一路辛苦了,午餐时,可得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谢谢少爷。”克利连忙致谢,末了又补了一句,“其实这也是我们该做的。” “克利,你倒是跟高更越来越像了。”伍莱哈哈一笑,迈步走向了克利驾来的马车。 不多时,伍莱便见到了从塞内卡赶来的一众人等,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埃尔居然也在。 似乎是瞧出了伍莱的诧异,埃尔在问完礼后小声的解释道:“主人,是西班老师和希波管家安排我来的,他们担心亚努斯对你照顾得不周到。” “学院不是白石楼。”伍莱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不过来了也好,正好可以帮点忙。” 埃尔心里一喜,高兴的点了点头。 检查完克利一行从塞内卡带来的货物后,伍莱又领着克利去了趟中心广场,一是介绍克利和伽利略认识,其次,是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克利。 “克利,这所小楼我打算用来开一个与众不同的店铺。”伍莱笑着拍了拍克利的肩膀,“我看好你,准备把你留在这儿替我打理这家店铺,你觉得怎么样?” 听完后,克利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犹豫起来。 伍莱自然知道克利在犹豫什么,当即说道:“把你的两个儿子也接到这儿来吧,让他俩先当个学徒什么的,如果他俩能学到你一半的能耐,我就在这亚述城里给他俩再开出一家店铺来,另外,如果觉得有需要,你的妻子、女儿也可以一并接过来。” “太好了,伍莱少爷,不瞒你说,我刚才还在想着,若是我留在亚述,我那两个儿子……”克利说着说着,眼眶忽然红了一圈,连忙侧开了脸抹了抹眼角,“谢谢伍莱少爷,谢谢伍莱少爷。” 伍莱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谁适合接替你的工作呢?” 克利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伍莱少爷,这个我没办法给你什么建议。”自打成为伍莱的管家后,克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贩运货物的路途上,对其他人自然缺乏了解。 “那就让高更和福斯先分担着吧,反正你都已经替他们开好路了。”伍莱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亚述城里雇人吗?” “为什么?”克利连忙问道。 “因为我只信任你们几个。”伍莱笑呵呵的拍了拍克利的肩膀。 入夜前,伍莱回到了学院,刚走进住所,便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故作一脸不满的古鲁。 “怎么了?被谁欺负了?”伍莱随口问道。 “被一个叫伍莱格林多的人。”古鲁撇了撇嘴,说道,“我下午替你挨了里尼副院长一顿训,最后,他让我告诉你,明天中午他在文艺楼等你。” “等我?还是在文艺楼?”伍莱怔了怔,“古鲁,你确定是里尼副院长而不是某位美丽的女生吗?” “伍莱,如果是女生,我就不告诉你了。”古鲁哈哈一笑,答道。 翌日中午,克利等人正忙乎着做准备工作时,伍莱颇有些惴惴不安的走进了文艺楼。 楼里异常的安静,伍莱推门走进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某扇落地窗前的里尼。 “是伍莱格林多吧?”里尼问道,视线却仍旧停在手里的羊皮纸上,纸上的文字细密、潦草,让他读起来很是费力。 “是我,里尼副院长,古鲁说,你找我?”伍莱一边答着,一边缓步向里尼走去。 “先坐吧。”里尼没有抬头,左手却往自己对面的一张空椅子上一指,“我看完这一小段再跟你谈正事。” “噢,好的。”伍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意的扫视起周围的木架子来。算起来,学院的这栋文艺楼堪称亚述领地的第一图书馆了,古鲁告诉过伍莱,在这儿总共有近千个木架子,每一个木架子上都整齐的码放着许多文字泥版,整栋楼里的泥版加起来超过了七万片,涵盖了古亚述时期的宗教铭文、文学作品、科学文献、历史记载和法令文书,据说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块泥版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产物。按照伍莱的话说,这一房子物件都是古董。 伍莱轻轻的蹙了蹙眉,空气里弥漫着的蓖麻油气味让他有些不适——在泥版上涂抹蓖麻油是亚述领地内保护泥版的惯常手段,它和给泥版加一个木质框套一样重要。 坐了好一会儿后,里尼放开了手里的羊皮卷,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道:“伍莱格林多,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一次。”伍莱答道,他可没把文艺楼当成宝库,对于他来说,这些泥版上的东西一点都不重要,而且这儿还有着浓重的蓖麻油气味,那玩意对人体可不太友好,若不是新生入学时必须“怀着崇敬之心”参观一回的话,他可不想走进这儿。 “你应该常来。”里尼说道,“这儿可以让你知道亚述人的起源,甚至是这个世界的起源,还能让你学到很多别的什么,那对你的将来会有莫大的帮助。” 还是不常来的好。伍莱在心里这么嘀咕着,却又一脸微笑的点了点头。 里尼对伍莱的态度很满意,脸上的倦意因此也轻了几分:“这段时间来,你的领悟力让人惊叹,我对你的表现是很满意的,只是在某些方面还有些小瑕疵,不过这些以后我们再讨论,现在我有一个小问题想问你,你觉得,学院用这样的方法保存文字泥版,好还是不好?” 沉吟了一小会儿后,伍莱摇了摇头:“里尼副院长,这个我还真的说不上来。”之所以这么回答,一是他有些拿不准里尼的意思,二来其实现在的保存办法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虽然名为泥版,实际上却是被烧制过的,坚固程度虽然还不太赶得上好质量的陶,但就这么放着保存却也绝无问题。 “伍莱格林多,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里尼审视着伍莱的目光犀利、坚定。 “好吧,里尼副院长,我不喜欢绕弯子,也拿不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回答。”伍莱笑着迎上了里尼的目光,“所以,如果你觉得很重要的话,不妨直言。” 里尼的眉头皱了一下过后旋即舒展开来:“好,那我就直接说了,我需要你为学院做出一点贡献,准确地说,是把这儿的泥版全部变成书本,然后,学院就可以找个安静的洞穴让这些伟大而又古老的泥版永远呆在那儿,那样会安全的多。” “我很好奇,里尼副院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把它们放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伍莱一脸好奇的问着,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骂起来,好家伙,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把这儿所有的泥版都变成书本,没睡醒吧你。 “有这个想法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学院从几年前便开始着手这项工作了,最初的办法是用羊皮纸抄录,可那有几个弊病,比如染料褪色、抄录错漏等等,而且,这些泥版只有公民才允许碰触,所以,一直都没有大的进展。”里尼叹了口气后,接着说道,“这些泥版是亚述的根源和传承,不容有失,所以,我才找你。” “为什么是我?”伍莱皱了皱眉。 第五十二章 特别生 “伍莱格林多,塞内卡城的神眷者,羊皮纸的终结者,神赐马具、车具,磨坊,都出自你,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能够完成这项工作。”里尼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 伍莱不好奇里尼从哪里把自己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只要学院想了解,就没什么瞒得住的,他只是好奇,里尼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信心。 “里尼副院长,这是一件很繁杂的事,而且你还说了,只有公民才允许碰触,换句话说,即使我真有办法完成,我也需要帮手,而这个帮手,也只能找学院里的,对吗?那样一来,会把我和他们的时间都耽误的,所以,很遗憾,我真的办不到。”伍莱心想还是推了的好,便如此说道。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里尼似乎早就料到伍莱会这么说,微微一笑后,说道,“我为你准备了四位助手,另外,我想你很轻易就能说服古鲁科奇参加,所以,人手差不多也就够了,你是主导者,指挥就行,可以不用亲自操劳。” 伍莱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里尼忽然用力的将右手一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这么定了吧,当然,不会让你白干的,学院不仅会给你丰厚的报酬,还会因此给你特殊的待遇。” 伍莱心里一动,问道:“里尼副院长,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二十万枚金币的预算随便你开支,学院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此外,你还将成为学院的特别生,所有费用一概全免,课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年末考试不考也算合格,违反训条的处罚一律减轻一半,学院可随意进出,并且,除了其他的特别生以外,别的学生不再具有找你决斗的资格。”里尼笑盈盈的说完后,慢条斯理地问道,“应该足以说服你了吧?” “当然。”伍莱心想这报酬果然丰厚,特别是这个特别生的头衔,还真是太方便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补充的吗?”里尼笑着问道。 “有。”伍莱装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问道,“我想问问,我成为特别生以后,学院会不会把之前我缴的那些费用退回来?” 里尼怔了怔,认真的审视了伍莱一小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伍莱格林多,你的家族是不是有吝啬的传统?” 伍莱一愕,心说我要回学杂费也没什么不对呀,特别生不要缴费用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勉强你。 “好吧,你提的要求学院虽然没有先例,但是我可以跟院长去谈谈。”里尼又叹了口气,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构想如何实现它。”伍莱答道,“正式着手或许是在一个月以后,但是这个对于我来说不太重要,重要的是……” 瞧见伍莱露出再次露出的难为情时,里尼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愣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三成:“重要的是特别生的待遇和预算的事,对不对?伍莱格林多,你就不能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优雅的鄙视虚名和财富吗?” 伍莱一愣,随即笑着答道:“里尼副院长,这需要一些时间的,在成为一个你心目中那样的贵族之前,我得先拥有虚名和财富,那样,我才能有资格去鄙视比我的虚名低的虚名,比我的财富少的财富。” 里尼下意识地想发火,不过在品味了一番伍莱的话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又默默的思忖了好一会儿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楼外走去。 “随我来。”里尼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起身跟了上去。 沿着一条石砌长廊走了好一会儿后,里尼推开了一扇门,门内居然是一个会议室,装饰简单却透着一丝古朴,高高的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尺寸不一的人物画像,墙角、窗前则放着真人大小的大理石全身雕像,刻画的从服饰来看,有贵族,有战士。 最让伍莱感到诧异的是,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居然是一尊赤着上身的女战士塑像,她要比其它塑像更高大业更逼真,眉头微蹙,目光坚毅,右手握剑,左手持盾,身体微微前倾,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她是谁?伍莱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在他读过的那些典籍里,有关女战士的记载极少,能够被亚述学院这么私密的供奉着,显然非同寻常。 里尼似乎看出的伍莱的想法,微微一笑后,说道:“她不是人,而是一尊神,她的名字叫‘萝’,一千多年前,她和阿蒙神是并列的,在当时的神典里,萝和阿蒙平分了整个大陆,阿蒙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守护神,萝是基摩人和天眷人的守护神,当时的大陆,有个统一的名称,叫萝蒙大陆。” “萝蒙?”伍莱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萝蒙的发音,可不就是罗马嘛。 难道冥冥中真有注定,所有的的世界都在沿着一条既定的轨迹重复?甚至一个星球的繁衍都是在复制着遥远的某一个点?伍莱拧紧了眉头,得知这片大陆原来的名称给他带来的诧异、震撼可不是一般的小。 “是的,萝蒙大陆,不过在五百多年前,萝蒙大陆发生了分裂,天眷人挑起争端,悍然出兵攻打基摩、亚述、胡利特,战火很快便燃遍了整个大陆,连年的战争让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最终,亚述、胡利特、基摩取得了胜利,天眷人被迫投降,却仍旧坚持宣称发动战争是‘萝’的意旨,神殿、元老院、最高贵族会议经过商议,剥夺了‘萝’的神位,并将所有跟她有关的文字、图像、记载全部抹去,几百年下来,相信除了天眷人领地以外,已经没人记得她了。”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伍莱可是无神论者,他才不会相信是“萝”发起了战争。 “一是出于对雕塑大师皮博尔的尊敬,因为这尊原本供奉在天眷领地的雕像是皮博尔大师唯一存世的全身雕像,为了让萝的神采受世人敬仰,皮博尔大师亲自开凿大理石,然后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把‘萝’从石中‘取出’,呈现给了世人。”里尼眯着眼睛看了看雕像,接着说道,“其二,‘萝’对于大陆文明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舍弃了她,大陆的历史便会缺乏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萝’其实并不是凭空捏造而来的,她真的是古天眷时代的一名女战神,就跟阿蒙神一样,是脚印,也是丰碑。” 口才真好。伍莱在心里给里尼点了个赞,将头一点:“这下我明白了,可是里尼副院长,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是啊,来这里干什么呢?这儿除了几张画像、雕塑、一个壁炉和两扇门之外,就只有一张大圆桌、几张椅子,即便是开会,那也只有两个人呀。 “学院的特别生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只有你一个,特别生有特别生的仪式,按例,你是必须经历的。”里尼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壁炉前,将一根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绳子用力的拽了两拽。 “等等吧,你的同伴一会儿就来,他们,可没你那么顽皮。”里尼脸上浮出了笑容。 “不会吧,这么快?”伍莱有些不敢相信,心说你拽个绳子顶多就是绳子那头有个铜铃铛什么的,除非这些特别生就在隔壁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会儿就到。 别说,还真是这样的,伍莱还没来得及把墙上的画像全都记住模样,这间会议室的一侧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里尼走到会议桌的主座前坐好后,提高了声音。 伍莱略微迟疑,快步走到了会议桌旁站着。 里尼丢给了伍莱一个欣赏的笑容。 门开了,一名脸上有着两个小酒窝和俏皮鼻翼的少女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她给伍莱的感觉很奇怪,因为她虽然长相很是清纯,但走动间,隐约散漫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妖娆。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一脸严谨的瘦小少年,二人身后,是一个长相憨厚的大块头少年,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 前三位走进时,伍莱只是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而当这少女走进时,伍莱的笑容滞在脸上。 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孩?伍莱的眼睛顿时亮了。 伍莱最喜欢女孩黑色长发及腰,够古典;伍莱喜欢女孩眼睛大大的亮亮的顾盼生姿秋波浩淼,显得有灵性;伍莱喜欢女孩五官精致到不需增减分毫,因为那够完美,伍莱还喜欢女孩身材婀娜凹凸有致…… 眼前这女孩,还真就具备了伍莱的所有“极致审美”。 “你好,我叫伍莱,伍莱格林多。”伍莱不由自主的冲着女孩打起了招呼。 女孩看了他一眼,不言,不笑。 伍莱尴尬了,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其余的三位时,脸颊热了热。 “真糗。”伍莱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四人冲着里尼副院长躬身行了个礼:“里尼副院长好。” “都过来坐吧。”里尼冲着几人招了招手。 四人依言坐下后,伍莱也坐了下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这个荣耀团体的新同伴,伍莱格林多。”里尼哈哈一笑,脸上写满了得意和舒心,“今年的新生,只是不知道你们对他有没有了解。” “里尼副院长。”脸上有着两个小酒窝的少女站了起来,“伍莱格林多来自塞内卡城,号称塞内卡的神眷者,磨坊,神赐马具,新式车具,纸张都是伍莱首先实现的,借此获得了丰厚的利润,短短时间便一举跻身塞内卡城的中层贵族序列,并拥有着冲击老牌大贵族的实力和势头,后面的,我就不说了。” 少女说完时,丢给了伍莱一个微笑:“你好,我叫夜刃舞。” 伍莱点了点头:“认识你很高兴。” 里尼哈哈一笑,说道:“夜刃舞擅长记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而且,还善于从复杂的线索中找到最关键的那一条。” “高手啊还是。”伍莱在心里忖道,实际上他早有准备,能当特别生的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人物。 “这个叫塞伊思。”里尼指了指瘦小少年,“不过他很快就要离开学院了,不然你俩多相处一段时间,对彼此都不错。” 里尼又指向了长相憨厚的大块头少年:“这是奥多,奥多利提乌斯,军事天才,亚述公民学院的影子战神,至于为什么叫影子战神,以后你会知道的,伍莱。” 里尼的目光转向了最后进来的那名少女:“海伦,海伦安吉丽娜,亚述公民学院前所未有的全才。” “海伦,海伦安吉丽娜……”伍莱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忽然觉得心情从未有今天如此的好过。 第五十三章 假公济私(上) 慢慢的,大家的气氛也变得融洽了起来,对于外界来说,伍莱、夜刃舞、塞伊思、奥多这些特别生无疑是另类,但实际上,他们中最年长的塞伊思也才不过十七岁。 换句话说,这五人还是一群孩子,不过比照大陆十几岁就结婚生子,他们从某种角度来说,也都算是成人了。 伍莱自然是最年轻的一位,有海伦在,他不想耍嘴皮子,不想出风头,现在的他只想静静的看着。 里尼副院长说,让大家来这儿,是希望大家能合力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泥版都整理出来。 听到里尼副院长的期许时,夜刃舞嘟了嘟嘴,奥多变得沉默,海伦则微微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只有塞伊思表情轻松,因为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谁都知道,这是一项极艰难极耗时的事,从几年前起,亚述公民学院的特别生都把大部分精力投入了其中,但是收效却不怎么样。 里尼把目光投向了伍莱:“伍莱,这件工作由你负责,他们几个都是你的副手,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开口。” 听到这儿时,四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伍莱。 “好的,里尼副院长。”伍莱点了点头,“如果真如你所说的由我负责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着手开始,还有,我能提条件吗?” 里尼点头:“可以。” “先预支十万金币。”伍莱微微一笑,“此外就是等我准备好了,海伦、夜刃舞、奥多得跟我到学院外呆上一段时间,至于塞伊思……” “我祝你前途无量。”伍莱起身将手伸向了塞伊思。 “谢谢,我们有机会再见面的。”塞伊思握住了伍莱的手。 “没问题。”里尼点了点头,目光往海伦三人方向一扫,“不用担心你们的课程,如果你们进展得顺利,得到的,绝对比在学院里埋头苦学收获得更多,我保证。” 海伦看了伍莱一眼,没说什么。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伍莱哈哈一笑说完,凑到了里尼身边压低了声音,“顺便把我的学费还给我呀。” 里尼一怔,心说好个无赖的伍莱,你能不这么贪婪吗? 不一会儿后,被里尼称之为贪婪的伍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学院,现在出门可方便多了,就跟锦衣卫似的,袖子里摸出一块铜牌子一亮,前途通畅无阻。 没过多久,伍莱便出现在了克利、埃尔和亚努斯面前。 “给我端杯水来,真是渴得要命。”伍莱一边扬起袖子扇风,一边在某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亚努斯闻言,自然一溜烟的端水去了。 “克利,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亚述学院把一件差事交给我为主负责。”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费用预算是二十万金币,你们又有得忙了。” “噢,少爷,感谢阿蒙神,这一切都太美妙。”克利惊喜万分的说道。 “恭喜少爷。”埃尔也是欣喜不已。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都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过这笔钱来得正好,不仅可以不再抽调白石楼那边的收入,甚至还可以给白石楼弄去一些急缺的物资。”伍莱接过了亚努斯递来的水,“本就想着在亚述城里弄个宅子,碍着学院的规定进出不便所以我暂时也没再考虑,这下好了,克利,你一会儿去办,在这亚述城里找一处房间、院子都够大的宅子,少爷我,要搬出来住了,埃尔也跟着去,顺道找一找哪里卖毛皮、布匹和生活物资,有了宅子,总归是要装点的。” 克利和埃尔连忙点头。 “亚努斯,你去找几家木工作坊,然后以你的眼光判断一下,找出手艺最好的那一家,然后把这个交给作坊的管事,就说我要做一个物件,要用到结实的长木料,让他先去采办,越快越好。”伍莱掏出五枚金币递给了亚努斯。 “是,主人。”亚努斯诚惶诚恐的接过了金币,他只是一名奴隶,可是伍莱却在给他安排与克利、埃尔无比类似的工作,而不是仅仅让他跑跑腿去买个水果回来,这无疑让他心潮涌动,感激不已。 “少爷,宅子的价格你给定一个范围吧。”克利请示道,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自作主张的,对于伍莱,克利无时不刻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和感激。 “亚述城的宅子价格我不是很清楚,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要比塞内卡城贵的多,买宅子要看地段,看环境,看风景,价格到还在其次,但毕竟不是买庄园,宅子而已,塞内卡城的上好宅子也不过一千到三千金币,算它亚述城贵上十倍,也不会超过三万金币。”伍莱说道,“你就按照三万的标准来,记住我刚才说的那几个药店,还有,宅子里至少要能住近百人,我喜欢宽敞点,而且我想随着我在亚述城呆得越久,客人说不定也会更多的。” “三万金币?”克利有些咋舌,这个数字已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原本以为,伍莱顶多让自己去找一些数千金币的宅院,以为在亚述城里,价值数千金币的宅院还是不少的。 “对,三万,如果不够,可以加,若是用不了这么多,克利,你就把宅子给我装点得富丽堂皇,让客人一走进来就有惊艳的感觉。”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主人,要不要给你做一座雕像,放在院子里,让客人们一走进来就能够看到。”埃尔犹豫了一下,建议道。 “滚蛋。”伍莱一蹙眉,雕像,本少爷还没骚包的那一步。 埃尔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克利扭头瞪了他一眼,往前凑了一步,陪笑问道:“少爷,既然都置办宅院了,你看要不要把蒂娜小姐接过来给你做伴?” 克利可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么一问,临来之前不仅莉亚夫人找他单独谈了一次,就连高更和西班都跟他提过这个,莉亚夫人的初衷自不必说,高更和西班均认为——伍莱已经到了对女性痴迷的年龄阶段,与其让他在亚述城里闹出点花花草草的风月事,还不如让蒂娜小姐早点去练习怎么当一个贤内助,顺便把伍莱的心绑得更紧一些。 高更和西班这么考虑也是出于对伍莱的爱护,在大陆的贵族圈里,最容易让贵族失去财产的,往往是婚变、男女情事纠纷这一类既掉份又无奈的原因。 作为深受伍莱信任的他们,自然得把所有会威胁到伍莱人身、财产安全的因素统统都考虑个遍,然后提出一些合理的、可行的建议。 克利这刚一提出,就被伍莱拒绝了:“没必要,要她来干嘛?亚述城多险恶的一个地方,克利你觉得蒂娜来这儿除了吃吃喝喝玩玩以及糟蹋金币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意义吗?” 克利语塞,心说少爷你都这么定义了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要蒂娜来干嘛?光是来糟蹋粮食糟蹋钱也还算了,少爷我现在可是立马就要……哪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来坏我的好事呢。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摆手催促各人去忙:“你们去吧,抓紧时间,临出门前让人给我送纸笔进来,我要画图。” “好的少爷。”克利三人答道。 在等纸笔来的时候,伍莱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这是不是就叫做假公济私啊? 很快,他便给自己给出了答案——当时不是假公济私了,不过这压根就是一桩买卖,学院给出的价码自然已经考虑到了我的利润。 不过……伍莱忽然笑了起来,我当然也是假公济私了,海伦听到我说要领着她们在学院外呆一段时间时,那诧异的目光,嘿嘿嘿嘿…… 一个人的笑很快被打断了——埃尔把一叠纸和伍莱的自制铅笔送了进来。 一小会儿后,伍莱把勾勒好的草图一叠,重新铺开一张纸刷刷刷的写了起来,完成学院泥版的工作没有白石楼的助力可不行,得提前抽调些印刷熟手过来,此外,还有油墨和雕版…… 信是写给西班和高更的,他俩是伍莱的强助、后援,也在伍莱最为信赖的那一小撮人之中,伍莱可以放心的把自己在塞内卡的一切交给他们去打理、维系,就像他相信秃鹫会为自己调教出一支所向无敌的战队一样。 写完给西班和高更的信后,伍莱犹豫了一会儿,取了一张信纸,然后重新提笔—— “亲爱的蒂娜,你好吗,有没有想我……” 入夜时分,伍莱正一边享受烤肉一边想着一会儿得给古鲁带回一包去才好时,克利、埃尔、亚努斯回来了。 “伍莱少爷,真是太凑巧了。”克利一脸的喜色,“就在依仗大街第七巷道尽头那一带的小山坡,有两处宅子出售,虽然都是上百年的房子了,但非常坚固,维护的也非常好,之前因为价格不菲所以一直没有被卖掉,大的那处有二十二间房,两个大厅,四个小厅,前院有小喷泉,后花园非常宽敞,排污沟渠完好……” 听完克利的介绍后,伍莱点了点头:“就大的那处宅子吧。”大宅子足够容纳百人,价格只要一万一千枚金币,小宅院虽然要便宜三千金币,可是面积却要小上一半。 “好的,少爷,一会儿我就去回复他们,争取明天把契约签了,不过到时候少爷你可得出面,亚述城可不比塞内卡。”克利笑着说道。 伍莱点头,塞内卡自然不能跟亚述城相比,他伍莱在塞内卡可是跺跺脚都会让全城有震感的人物,家里随便哪个管家出门办事,别人都先存了三分敬让,便连签订契约这种事,只要管家都可以代劳,可这是哪儿?亚述城,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以外,谁认得你伍莱格林多是谁。 第五十四章 假公济私(下) 若论假公济私,远的不说,就仅这亚述领地范围,比伍莱黑比伍莱无耻的绝不会少,但还真没谁会像伍莱这样,把假公济私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做。 第二天一早,伍莱便敲响了里尼的门。 “里尼副院长,见到你真高兴。”一进门,伍莱便给足了里尼面子,又是行礼又是问候。 “伍莱,见到你,我也很高兴。”里尼哈哈一笑,昨晚上三大副院长小聚,里尼把自己将伍莱招为特别生的事得意洋洋的说了,伊贝和胡班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这是里尼最乐意看到的事。 按例,三名副院长都有指定特别生的权利,但也不是想指定谁就是谁,被指定的学生必须至少有一项特别出众,或者综合能力突出,而且这种出众和突出必须是对亚述领地的发展、延续有用,比如军事天才,商业天才…… 收获这样的学生并赋予他一定的优待,是学院将这些特殊优才收为己用的手段,同时也是考量副院长能力、眼光的一个方式,里尼之所以得意,是因为自己攫取了伍莱这个妖孽,同时还打击了伊贝和胡班,所以,他见到伍莱哪里有心情不好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伍莱的问题上,伊贝倒还罢了,最后悔自己没及时出手的是胡班,伍莱有没有军事天分他不知道,但伍莱在塞内卡城闹出的那些动静他还是心知肚明的,本想着找个适当的机会将伍莱纳入囊中,没成想让里尼这个跟经济不沾边的人给抢了先。 这如何让胡班不恼,但恼归恼,又能怎样呢? 里尼知道胡班恼了,但胡班越恼,他就越高兴。 所以此刻伍莱在里尼的眼中,是金子,是宝贝:“伍莱,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头绪是有了点,但是里尼副院长,我今天可是来预支那十万金币的。”伍莱说道。 里尼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学院认可这笔开支,只要他里尼写个提票,伍莱便能去库房拿到这十万金币。 可是伍莱的下一句话便把里尼狠狠呛住了。 “我看中了一所房子,一会儿还得拿着钱去签契约呢。”伍莱说道。 “所以里尼副院长,你最好快点,我赶时间。”伍莱补充说道。 “伍莱……”里尼干脆停了下来,“你是说,你要用这笔钱买房子?” “是啊,里尼副院长,你不是说,二十万枚金币的预算随便我开支,学院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吗?”伍莱反问道。 “可是你用来买房子似乎有些不妥啊。”里尼忽然有些忐忑,心说这小子不会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吧? “没什么不妥啊,这么大的量,有些事情肯定不能在学院里做,既然不能在学院里做,难不成我在大街上做吗?”伍莱又来了个反问。 里尼一怔,叹了口气:“伍莱,特别生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份责任,亚述公民学院有史以来,还从未有特别生……算了我不说了,你应该懂。” “咦,你居然还质疑我的人品?”伍莱心里这么忖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促道:“里尼副院长,你昨天说的时候可是特别痛快,今天别是后悔了吧?” “哼,请注意你的措辞,特别生伍莱格林多。”里尼板起了脸,伍莱刚才的举止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伍莱双手一摊:“里尼副院长,我无疑冒犯,只是我比你更着急完成这件任务,我虽然只是想出了一点头绪,但是方向基本确定,这房子是完成这项任务的最重要一环,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里尼一愣,脸再度板了起来:“特别生伍莱格林多,以后讲话,能一次讲完就不要卖关子,你再这样,我就把海伦安吉丽娜安排其它任务了。” 啊?!伍莱的脸上连忙堆满了笑容:“里尼副院长你也真是的,大家这么熟,还开这些玩笑,海伦也是这些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哼,拿去吧。”里尼飞快写完提票,封好,盖上火漆印章,这才交到了伍莱手里,“不要太过分哦。” “怎么会呢,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向你这样的高尚公民学习呢,处处以你为榜样,时时铭记你的教诲。”伍莱微微一笑,一边搪塞里尼一边打量着手里的提票。 “你不是说很赶时间吗?”里尼忍不住问道。 “是的,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尊敬的里尼副院长。”伍莱躬身点头,离开。 “我说赶时间,还不是想让你快点。”迈步出门时,伍莱在心里嘀咕道。 临近中午时,契约签完,双方又一同去纳了契税、修改了房契所有权,然后握手言欢、互道祝福。 “不知道埃尔那边完成的怎么样了?”今天天气格外闷热,伍莱被袍子捂了一身的汗,若不是顾忌着身份,他早就想丢掉袍子跳进喷泉池子里了,不过那似乎又是在找冻。 “埃尔眼力不错,昨天我俩一块去找装饰屋子的货物,他看上的,我也觉得很合适。”克利笑着说道。 “克利,你对他有好感。”伍莱微微一笑,“我记得,你是很难得替别人说好话的。” 克利轻轻点头:“少爷说的是。” “既然你说他好,那么,就由你来培养他,培养好了,你可以省些心。”伍莱说道。 “好的,少爷。”克利说道。 埃尔忙乎着定毛皮、布料、锅碗瓢盆、桌椅、器物等物件时,亚努斯也在忙着,不过与埃尔比起来,他就要悠闲得太多。 在把图纸交给昨天选定的木工作坊管事后,亚努斯便守在了一旁,因为伍莱说了,必须守着,在对方没做好之前,一步都不能离开。 对于伍莱的话,亚努斯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所以他不仅守着,还时不时凑上去监工——这就是亚努斯的小心思了,木工他见过,但绝对不熟悉,他只是觉得,自己如果时不时的靠过去蹙蹙眉摇摇头什么的,这些干木工活的奴隶就会更加谨慎不敢怠慢,那么,伍莱少爷需要的物件也就完成得更快更好。 还别说,亚努斯这招真的很管用,傍晚时分,伍莱需要的六十四根大小长短不一的木方和一百三十二根圆柱便全数完工了,在将它们全部装上马车后,亚努斯付清了余款——八枚金币。 “十多枚金币就买这么一堆木料,可真贵啊。”亚努斯摇了摇头,跳上了马车,回去交差去了。 是夜,伍莱没有回公民学院,不仅没回,还把古鲁也拐带了出来。 “古鲁,接下来我得忙了。”伍莱一边赶车一边说道。 “太正常了,你不忙才怪。”古鲁笑着说道。 “所以以后我的课程,你得帮我听,笔记,你帮着做,要交的那些,你也一起了吧。”伍莱笑着说道。 古鲁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吧。” “有你这个朋友,我当然放心。”伍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顺便告诉你,我今天刚买了个宅子,就在仪仗大街第七巷道尽头。” “嗯,挺好的。”古鲁的表现很平静。 伍莱觉得有些奇怪:“古鲁,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古鲁反问道,“在你身上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啊。” “你呀,对了,知道我今晚把你叫出来是为了什么吗?”伍莱问道。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你出来了。”古鲁笑呵呵的捶了伍莱一拳。 伍莱一抖缰绳,将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一些:“古鲁,我们是朋友,我心里一直记着你的好,我就想啊,如果有机会,我得跟我的朋友古鲁联手干件漂亮事,因为我的朋友古鲁科奇可是塞班城邦科奇家族的骄傲,未来的家族掌控者,他有资格也有理由在他的少年时代,便干出至少一件让整个亚述领地都传诵的大事。” 古鲁诧异,而后慢慢的激动了起来,在忍不住一把拽住伍莱的胳膊后,急切的问道:“是真的吗?伍莱,你今晚叫我出来,就是要做这件大事吗?”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嘛?带你去酒馆里找乐子?”伍莱上下打量了古鲁几眼,“噢,不,古鲁,你还没长大呢,哈哈哈哈哈哈……” 古鲁脸一红,忍不住又捶了伍莱一拳。 好一会儿后,古鲁见到了伍莱的宅子,宅子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进门之后,古鲁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只见院子里的杂物堆积如山,十余个奴隶正在监工的监督下忙进忙出…… “为什么这么着急啊,还非得晚上做这些事?”古鲁一边接过亚努斯递来的水杯,一边问伍莱道。 “是仓促了点,不过我就想今晚把这里弄得焕然一新,走,到我的卧室去坐坐。”伍莱拍了拍古鲁的肩膀,“一会儿我好好跟你说说我的计划。” “你确定已经收拾好了吗?”古鲁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当然,要不今晚睡哪儿。”伍莱笑着答道,“明天,我的这座宅院里会开满鲜花。” “鲜花就无所谓了,奴隶似乎得买几个来,要不然,谁给你打扫宅子。”古鲁扫了一眼监工,他看得出来,这些奴隶都是临时雇来的,亚述城和其它城邦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区别,家里奴隶多的公民经常会让奴隶们出去干点有回报的活。 “对了,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宅子?”古鲁又问道,“这儿没一笔大钱,可是弄不下来的。” “大钱?”伍莱哈哈一笑,“大钱在后头,至于这儿,你就当我是假公济私弄来的吧。 第五十五章 都是套路(上) 在克利的调度下,伍莱和古鲁一觉醒来,这幢由一栋两层半楼和一栋三层半楼连片的宅院就都已布置得差不多了,每个房间都擦洗了一遍,物件各归其位,不仅每个房间都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就连厨房和餐厅都全数收拾停当,也就只剩下用绿植妆点前院和后花园了。 新宅子新气象,伍莱心情自然大好,不过让古鲁感到诧异的是,这家伙笑盈盈的洗漱完毕后,连早餐都懒得理睬,便拽着古鲁走进了前楼一侧的一处小厅里。 “瞧瞧。”伍莱指着小厅角落里堆码齐整的一堆木方木料。 古鲁一看,心说这也看不出什么呀。 “什么东西?”古鲁自然也不会以为那真的只是一堆普通的木方木料,他猜测,这一定能够组成某种物事,只不过到底这件物事是用来做什么的,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赚钱的玩意。”伍莱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别小看这些材料,它们可都是最坚硬的金刚木,保守估计这套东西用个一、二十年都不会坏呢。” “它们能够造出物品来?”古鲁愣了愣,猜道。 “不能,它们只是起到协助作用,有了它,工人不用搬来跑去的,省时省事也省力,我把它叫做流水线。”伍莱微微一笑,“有了它,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人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少养三分之一的奴隶,多好。” “可你还没说做什么呢。”古鲁耸了耸肩。 “我即便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呀,所以,安心等着吧,当然,也不能光等,我俩已经是合作伙伴了,有一件事你得去办。”伍莱说道。 古鲁点头:“你只管说。” “我要你在一个月内,给我弄来二十大桶纯漆,而且在以后的每个月,都至少要供应给我这边五大桶纯漆。”伍莱亲亲热热的搂住了古鲁的肩膀,说道。 “二十大桶?每个月还要供应五桶?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古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虽然塞班城邦科奇家族的漆器是闻名亚述的产业,但漆器的产量一直提高不了,究其原因,无非是漆料供应不上,无法扩大生产规模。 可是现在伍莱居然还要向科奇家族最短板的漆料环节伸手截流,古鲁心里即便一万个答应,他也不认为自己能说服家族中人同意。 身为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古鲁自然对家族各方面的情况都很熟悉,整个科奇家族每年的纯漆入库也不过三百大桶上下,伍莱要的量也太大了。 “很为难吗?”伍莱笑着问道。 古鲁微微颔首,很认真的把情况说了出来。 “好,古鲁,问你个问题,你科奇家族一年下来,在漆器工坊上收入多少?”伍莱问道。 “不计算成本,现在大约是十五万枚金币。”古鲁答道。 “好,我给你算个账,十五万枚金币,消耗近三百大桶纯漆,平均每一大桶纯漆可以带来多少毛利润?五百金币,而且这五百金币里,还包含了管理、人工等等等等成本在里面。”伍莱给古鲁算起来账,“你科奇家族的漆器以美观和经久耐用闻名,号称是一套漆器可以用上百年,试问,你家族做这行已经多久了?据我了解快有两百年来吧,两百年下来,每年产出这么多漆器,而这漆器又经久耐用,你说,市场会不会有萎缩的一天?” 古鲁将伍莱的话咀嚼了几遍,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伍莱脸上浮出了笑意:“不考虑市场,就单说这价值创造,每一桶纯漆在你科奇家族能换成五百枚金币,而在我伍莱格林多手中,它至少能够换回来一千枚,古鲁,如果换做是你,是乐意拿一千枚金币呢,还是只拿五百枚。” “伍莱,这还用说吗?”古鲁反问道。 “所以,你该去说服家族,先弄来二十大桶纯漆,然后每个月保证五大桶的供给,一年下来,在补回他们因为漆料供应不足而少获取的那些毛利润基础上,还能有额外的利益收获。”伍莱说道。 “伍莱,你知道的,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们。”古鲁面露难色,他说的可都是事实。 伍莱哈哈一笑,拍了拍古鲁的肩膀:“别忘了我的名头,如果他们犹豫,提醒他们磨坊这档子事,此外,告诉他们说,伍莱格林多说了,漆器工坊想获取更多的利润,压缩产量造成供应短缺,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古鲁沉吟了片刻,眸子忽然一亮,脸上浮现了笑容:“噢,伍莱,你是个天才。” “这我当然知道了,但这真的没什么,只是个套路罢了。”伍莱装模作样的耸了耸肩,“如果你不介意,漆料就当是你的合作资金,所产生的利润我们三七分成,你三我七,怎么样?” “成交。”古鲁笑着举起了右掌。 “啪”——两个少年的手掌击出了一声脆响。 流水线安装的事原本是用不着伍莱亲自动手的,有亚努斯和埃尔在呢。不过为了保证安装效果,伍莱还是撸着袖子上阵了,就连古鲁也参与了进来。 临近中午,小厅里多出了两架伍莱口中的“滚轴式流水线”,各长二十肘,宽两肘,并排放置,相距约莫六肘,让古鲁觉得讶异的是,这两架滚轴流水线均是左高右低。 “不给点坡度,如何能让物品滑下?”伍莱哈哈一笑,目测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张卷好的图纸递给了亚努斯。 “去一趟木工作坊,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每样十六套。”伍莱掏出了一个小钱袋,从中取出了几枚金币一并递到了亚努斯手里。 “饿了就自己买的吃食,不要空着肚子办事。”伍莱吩咐道。 亚努斯连忙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昨天他在木工作坊呆了一天,水到是灌了一肚子,回来时忍不住一个劲的嚷饿,没成想被伍莱听了个正着,直接臊了个大红脸。 “伍莱,你对他们真不错。”古鲁由衷的赞道。 “他们跟我在一个立场,而且对我忠心耿耿。”伍莱笑着下了定义。 正说着,才买绿植的克利回来了,向伍莱简短汇报完后,又请示了绿植摆放的位置,得到明确的答复后,这才放心去忙碌。 伍莱满意的看了看流水线,整了整衣服,一拍古鲁的肩膀:“走吧,回趟学院。” “你不是说你现在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吗?这里忙完了?”古鲁好奇的问道。 “当然没有,我只是知道你的随从窝在学院外面不远处的旅馆里随时候命,想拉着你尽快把纯漆的事办了而已,另外,我有些挂念我的女神了。”伍莱笑呵呵的说道。 “女神?什么女神?”古鲁有点懵。 “说了你也不懂。”伍莱在古鲁的头上拍了拍,“你才多大点啊。” 入夜后,伍莱乐滋滋的回到了新宅子里,若不是考虑到天色已晚时间来不及,他可不介意今晚就把海伦他们几个一并接到新宅子来。 一进门,克利便迎了上来:“少爷,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布置好了,你再看看吧。” “你办事我放心,回塞内卡的人手安排好了吗?”伍莱问道。 “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如果顺利,少爷你需要的东西和人手会在你计划的时间内,抵达亚述城的。”克利回答道。 “那就好。”伍莱借着火把的光芒扫视了几眼已经被绿植妆点得生机盎然的前院,“克利,以后这个宅子就叫做绿楼吧,难听吗?” “少爷起的名,克利哪里会觉得难听呢?”克利微笑答道,说实话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这个小主子,自然觉得伍莱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了。 “那就绿楼吧,记得这次把你的家小一并带来,这几天如果不忙,你可以去转一转,在中心广场周边一带找找看有没有住所出售的,若是有,我出钱买下来,你一家人就先搬到那儿住去,一家团圆的,多好。” “少爷,你,你真是太仁慈了。”克利忽然有些哽咽。 “没什么,跟你的忠诚和对格林多家族的贡献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伍莱微微一笑,在克利肩上拍了拍,“在我的心目中,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少爷……”这一下,克利感动得忍不住哭了出来。 翌日,一切准备就绪的伍莱与克利各驾着一辆马车去了公民学院,现在的他在公民学院的学生群体里地位超然,哪里还需要像刚进学院时那样处处提防时时谨慎。 于是,伍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学院,又大摇大摆的去了见了一回里尼副院长,再然后,他一脸微笑的把海伦、夜刃舞和奥多接出了学院。 海伦三人虽然对伍莱为何选择在学院外开展泥版抄录而不是在学院里,但里尼副院长说了,这件事以伍莱为首,换句话说,在泥版抄录这个范畴内,伍莱怎么说就怎么算。 海伦和夜刃舞上了伍莱的马车,奥多则坐上了由克利驾驭的马车,伍莱一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奥多的体型足有他两个大,即便海伦或者夜刃舞想与之共乘也是不太可能的。 “伍莱,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夜刃舞似乎很少走出学院,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道。 “去绿楼,我在这亚述城的宅子。”伍莱不无得意的说道,也勿怪他有这样的情绪,在亚述公民学院里的学员除了本就居住在亚述城以外的,还没听说有谁特地在亚述城买了宅子的。 “你在亚述城还有宅子?你不是塞内卡城的吗?”夜刃舞好奇的问道。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伍莱笑盈盈的答完,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海伦,却见她微低着头无动于衷,似乎连他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女神怎么都这个范儿?非得玩高冷吗?没必要吧……”伍莱在心底说道。 第五十六章 都是套路(中) 走进绿楼的大门后,无论是夜刃舞、奥多还是海伦,都被绿楼的景象吸引住了。 因为有两栋错层石楼组合的大宅院在亚述城比比皆是,但像绿楼这样大量使用绿植妆扮的,还真是没有。 就拿这前院来说,石径、喷泉旁,围墙边,廊道前,石阶左右,全部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植,品种繁复,大小不一,高的足有十肘,矮的不足一肘,就这么错落有致的放置着,其间怪石隐现,就连屋顶上也是绿色密布,显得格外别致。 三人的诧异表情让伍莱很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其实在准备前来亚述城的那时起,伍莱便已经为自己在亚述城的立足发展进行了充分的考虑,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进度居然会这么快。 但就单论购买绿楼这件事上,伍莱的出发点可就不是仅仅为了立足和发展了。 他还把海伦也一并考虑了进去。 为什么要考虑海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食、色,性也,伍莱又不是圣人,既然遇到了一个自己心仪的,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当然,这两天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蒂娜,甚至还会觉得有一丝丝愧疚,但这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请进吧,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与我的一样,都在后楼。”伍莱笑着说完,率先迈步引路,克利则跟在三人身后陪着,谦恭有礼。 听完伍莱指派的房间后,奥多倒没什么,海伦和夜刃舞都忍不住看了伍莱一眼。 因为,伍莱虽然把海伦和夜刃舞安排在了三楼两间相邻的卧室,但这两间卧室的门,都正对着伍莱的卧室,而奥多则被安排在一楼,离着他的三位“小伙伴”可不近。 海伦没有吭声,夜刃舞却是笑嘻嘻的说道:“噢,不,伍莱,你这样安排,好像有点不对哦?” “这没什么不妥的,你和海伦是女孩,一楼不适合你俩住,二楼的房间则是为抄录准备的,难道我还让你们住到前楼去?” “这个解释好像很牵强,伍莱格林多,你该不是对海伦动了什么歪心思吧?”夜刃舞格格一笑,问道。 “夜刃舞,你这样质疑我,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伍莱一脸平静的说道,心里却是哼了一声,夜刃舞,要你多管闲事,不过也好,你多说点,海伦还能增加点印象和心理准备。 夜刃舞虽然也妩媚可人,但伍莱向来对自来熟的女生不感冒,当下目光一移,落在了海伦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海伦,你觉得呢?” “这样安排挺好。”海伦点了点头,“只不过,刚才没看见有女奴,似乎对我和夜刃舞有些不方便呢。” “这个你放心,我一早就考虑好了。”伍莱笑着答道,“女奴、厨娘一会儿就到,现在你俩可以先去房间休息,又或者,在这前后院走一走看一看,在未来的几个月内,我想我们都必须呆在这里了。” “真的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海伦微微蹙眉。 “是的,我肯定。”伍莱点了点头,“我还有点事要去办,午餐过后,我会跟大家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的,到了那时,你们就会明白了。” 海伦一怔,夜刃舞却是笑盈盈的蹦到了伍莱身边:“伍莱,办事带我一起去啊,我顺便逛一逛。” 伍莱哈哈一笑,果断摇头:“既然都从学院里出来了,逛街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我今天要去办的事你不宜跟着去。” 夜刃舞一嘟嘴,伍莱却已迈步离开,海伦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时,脸上隐约现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海伦,这个伍莱似乎很傲,居然拒绝我。”夜刃舞嘟着嘴说道。 “他拒绝你,自然有他的理由。”海伦说道。 伍莱独自出门的当口,埃尔领着三名厨娘和六名女奴回来了,这三名专职厨娘都是亚述城的平民,这倒不是说伍莱刻意这样,而是在仓促间真的找不到厨艺能保证达标的女奴。 克利给三名厨娘和六名女奴分别训了番话,他现在的身份可是绿楼的大管家了,里里外外的事可都是有份参与的。 “……所以,你们必须得保证让少爷和他的贵客吃到可口的饭菜,此外,少爷是非常喜欢吃水果的,所有的水果在装盘之前,都必须清洗得干干净净……”克利对厨娘们说道。 对于女奴,克利的语气又严厉了一些:“……你们能够来到绿楼,是你们的荣幸,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服务好少爷和他尊贵的客人,除此之外,你们需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奴隶,得有奴隶的样子,不要试图引诱少爷,我们的伍莱少爷不是一般的贵族,他高贵、高尚,是神眷者,也是塞内卡城邦最有智慧的人,你们如何的愚蠢举止,都会让你们面临鞭刑以及驱逐出绿楼的下场,记住我今天说的……” 听到克利这么说时,六名女奴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午餐前,伍莱夹着个包裹匆匆的回来了,听完克利的汇报和请示后,他摆了摆手:“这些事你安排就行了,不用每一件都来请示我,此外,告诫奴隶们不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出后楼,特别是不要打搅到海伦小姐。” “好的,少爷,克利马上按你的吩咐去训教那些女奴。”克利点头道。 “你去忙吧。”伍莱说罢,一阵风的往后楼去了。 片刻过后,伍莱轻轻叩响了海伦的房门。 “请稍等。”门里传出了海伦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伍莱,请问有事吗?”海伦看到门外是伍莱时,似乎有些诧异。 伍莱将手中的包裹递向了海伦,一脸平静的说道:“也没别的,刚才出门办事的时候,恰巧经过亚述城最好的布料铺子,心里想着你得在绿楼呆上好长一段时间,而你出学院时的包裹似乎并没有带上多少衣物,就让店铺老板挑选了几块刚来的新货,我一看也觉得挺配你的,就自作主张的买了,也没问你喜不喜欢,顺便告诉你一声,就在这第七巷道就有上好的裁缝店。” “不,伍莱,我不能要。”海伦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学院里有许多衣物的,只是之前不知道需要在这儿呆这么久,所以才没带。” “海伦,抛开我们是一个团体不讲,你是我绿楼最尊贵的客人,依照贵族的惯例,你也该接受我至少一次的好意,否则的话,我会觉得羞愧和不安的。”伍莱很认真的说道,他这倒不是随口胡诌,亚述领地里确实有这样的传统,一来尊重客人,二来显示主人慷慨好客,从这一点来看,伍莱送几块好布料给海伦,并不唐突。 海伦犹豫了片刻,点头接过了包裹:“谢谢你的好意,伍莱。” “可别这么说,你的出现,让绿楼蓬荜生辉,你能接受这点小礼物,更是让我受宠若惊,那我也就不打扰了,一会儿餐厅见。”伍莱微笑着说完后,旋即告辞离开,让原本以为他会找借口多聊一会儿的海伦颇感诧异。 午饭后,四人走进了后楼的一间房间里,这儿一早就被伍莱安排做开会之用,所以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陈设外,并没有过多的装饰。 “各位。”伍莱待海伦三人就座后,也不坐下便径直开说了,“今天起,泥版抄录的事就算开始了,虽然正式开展还得再等上一两天,但是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跟大家说。” “泥版抄录,据里尼副院长说,已经开展了好几年了,但是一直以来都进度缓慢,而且效果比较差,当然,这里有工作量大、难度高的原因,想想看,超过七万片泥版,内容涵盖了古亚述时期的宗教铭文、文学作品、科学文献、史籍、法令文书,它不仅包括了文字,还有图案,而且,泥版中的许多文字与现在所使用的文字有不小的差异,抄录失误的概率很高,此外,每一块泥版的重量都不小,别的不说,光是搬运,就已经非常耗费体力了。” “但里尼副院长也说了,泥版抄录的事,只能由公民来完成,因为它们是亚述文明的传承,只有亚述公民,才有资格抄录它们,如果仅是这样也还罢了,我们可以从学院里多找一些帮手,但是这么做更加容易出错,没准还会给这些泥版造成不可修复的损害,学院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这才迟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抄录,也才会出现今天我们四个人在这儿聚首的场景。” “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就一定要把它完成好,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不仅要完成好,还要完成的快,在这上面耗时太久的话,我本该从学院学到的东西就必须得推迟,我本该收获的,或许就错失了。” “所以,在这几天里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它可以提高效率,更能保证将错误减少到最低,而且,与只能由公民触碰、抄录的原则并不违背,只不过,它需要各位先通过一个简单的学习,但我保证,那真的非常简单……” “……以上就是我想要跟大家交流的内容,另外我还想说一句,我非常感谢那正在苍穹之上俯瞰众生的神祗,若不是他,我便不能跟你们一起共事,我相信,这段经历绝对是我此生最美好也最刻骨铭心的历程。” 话说完时,伍莱的目光与海伦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他发现,海伦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一旁,奥多点了点头:“伍莱,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说实话,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折腾得太久。” “还有我。”夜刃舞颇有些不满的睨了伍莱一眼,“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厚此薄彼呀?” 第五十七章 都是套路(下) “天气不错,反正还没开始,出去走走吗?”短会开完时,伍莱问道,说出这话时,他的目光从奥多、夜刃舞身上扫过,然后,在一句话结束前的一瞬,落在了海伦的脸上。 旋即,他捕捉到了海伦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听说中心广场的幸运喷泉非常神奇,来到亚述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有机会过去看的呢,怎么样?一起去吗?”伍莱的目光又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落点依然如旧。 奥多皱了皱眉,轻轻点头:“嗯,我也听说了,好像真的很神奇,算我一个。” 伍莱心里一喜,目光再次投向海伦。 海伦垂下了眼皮,夜刃舞则一脸不满的瞪了伍莱一眼:“要去你俩去,我跟海伦呆在这儿,谁知道你伍莱格林多正憋着什么坏呢。” 伍莱一怔,正想着是还击还是打个哈哈缓和,海伦却开口了。 “去吧,我正想着哪天去看看的。”海伦说道。 “海伦……”夜刃舞嘟了嘟嘴。 海伦微微一笑,摸了摸夜刃舞的头:“去吧,就你最贪玩的,怎么能少得了你。” “哼。”夜刃舞冲着伍莱皱了皱鼻子,伍莱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无所谓。 “走吧。”夜刃舞一把抓起海伦的手,起身,似乎连看都不愿多看伍莱一眼。 奥多嘿嘿一笑,冲着伍莱挤了挤眼:“放心,她俩肯定会跟你同车的。” …… 天气晴好,中心广场自然人气不错,已经被正式冠以幸运喷泉的维斯喷泉旁一旁又围上了好几圈人,几名祭司正忙碌着,或充当解说员,或充当秩序维护者。 伍莱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人圈边缘悠闲踱步的伽利略。 旋即,伽利略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当瞥见伽利略眸子里的亮光绽起而他的老脸似乎马上就要涌上惊喜时,伍莱忽然把脸扭向了一旁,然后,从海伦三人看不到的角度,比划了两个手势。 伽利略瞬间就懂了,然后,他一边用余光留意,一边假作无意的靠近了伍莱一行四人。 好你个老小子,够贼够猥琐,真是合我心意。伍莱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一脸平静的领着海伦三人与伽利略“汇合”。 “噢,四位公民,看你们的面容很陌生呀,是第一次来中心广场吗?”伽利略瞅准机会便上来搭话了,表面上看起来这再正常不过,伽利略的一身祭司服饰早就明明白白的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伍莱装模作样的一愣,奥多却已经摇了摇头:“来过,只不过那时候维斯喷泉还没有现在这么神奇。” “噢,原来四位公民也是慕名而来呀,我叫伽利略,四位若是不介意,我很乐意给四位介绍介绍维斯喷泉为什么被称之为幸运喷泉。” “好啊。”夜刃舞嘻嘻一笑,搂紧了海伦的臂弯。 “四位请随我来,时间还早,大家不妨绕着维斯喷泉走上一圈,我们边走边说。”伽利略笑盈盈的率先迈步,一边走一边介绍道,“维斯喷泉的神异其实刚出现过没多久,起初,是一些平民……阿蒙神的圣辉无处不在,自然,维斯喷泉也在其照耀之下……” “我们的职责只是维护中心广场的整洁和美丽,民众们在维斯喷泉前的举动并没有违反神典,所以我们不会干涉……,同样,我们无意评论民众们的举动,不过,如果维斯喷泉只是普通的喷泉,民众们又怎么会自愿的这么做呢?” 咳咳,这都是套词啊。伍莱在心里嘀咕道,表面却还得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来,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但凡来过这儿真诚祈求幸运的,基本都得到了阿蒙神的眷顾,为什么说是基本而不是全部呢?这就是幸运喷泉真正神奇的地方,它并不是所有人的祈祷都乐意接受。”伽利略哈哈一笑,目光扫过伍莱和海伦,“但它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果前来祈祷幸运的是一对恋人的话……” “噢,那真遗憾,今天恐怕是没机会试一试了。”伍莱连忙打断了伽利略,任由这老小子再说下去,穿帮倒不至于,尴尬绝对是会有的。 伽利略一怔,当即摇头:“这位公民,你误解了,我刚才说的‘前来祈祷幸运的是一对恋人’,并不是指已经成为恋人的男女,而是指还没有成为恋人的男女,如果他俩最终能够成为恋人,幸运喷泉便会给出肯定的答案,如果他俩没有缘分,幸运喷泉也会给出准确的答案,这可不是我编造出来的,而是确确实实经过了上百次的印证,无一错误,不知道几位想不想试一试?” 伍莱一怔,心说还有这档子事? “好啊,那我们就去试一试,不过伽利略祭司,你得先把肯定和否定的答案分别是什么样子说出来,要不然事到临头你随便胡诌,我们也没办法确认呀。”夜刃舞笑着说道, 海伦听罢,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伽利略,就连一旁的奥多,眸子里也是充满着好奇。 伍莱可不会相信伽利略的胡说八道,但不相信归不相信,看看新鲜总还是可以的,反正海伦、夜刃舞和奥多怕是已经半信半疑了,没准,伽利略这老小子还能给自己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好吧,我就细说一下,幸运喷泉祈求幸运的方法是抛掷钱币,背对喷泉抛掷,如果有幸运降临,抛出的钱币会顺利的落入喷泉水池中,如果没有幸运加身,钱币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水池中的。”伽利略说道。 “这个似乎可以用力度和角度来解释,所以,我存疑。”奥多插嘴说道。 “噢,这位公民,你当然有权存疑,我无意干涉,现在,我就说说鉴定一对男女将来是否会是恋人的方法,当然,还是抛掷钱币,只不过,这一男一女分别站在喷泉的两端,遥遥相对,同时向喷泉最中心的主水柱抛出手中的钱币,如果他俩注定是恋人,那么很震撼人心的场景便会出现,二人丢入主水柱中的钱币会同时升起片刻,然后落下,如果不是,噢,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伽利略无比认真的说道。 还有这种事?伍莱眉头一蹙,脑子里开始了从前最爱的魔术推理解密,伽利略说的这么笃定,绝对不像是信口胡诌,这老小子一定是有他的手段的,但原理是什么呢? “我跟海伦能不能试一试?万一我跟她也能成为恋人呢?”夜刃舞嘻嘻一笑,问道。 伽利略很认真的看了夜刃舞一眼,叹息摇头,说道:“幸亏幸运喷泉是仁慈和博爱的,否则,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什么伽利略没说,不过他的话让夜刃舞立马闭了嘴,并且似乎还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四位公民不妨一试,这边请。”伽利略做了个请的手势,话说,这其实都是看着伍莱的面子。 四人来到了喷泉旁,略微迟疑后,伍莱挤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海伦,要不我俩试一次,就当玩玩?” 海伦一愣,奥多眼珠一转,哈哈一笑,说道:“对,你俩去试,我正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的。”伍莱点了点头。 “对,试吧,以奥多的眼力,没有瞒得过他的。”夜刃舞也撺掇道,她刚才在伽利略哪里吃了瘪,好强如她,对自己的观察力一直很自负,本就对伽利略的说法信得不多,自然想揭穿伽利略的把戏,让伽利略好好的出出丑,哪里还有不推海伦上前的道理。 海伦抿了抿嘴唇,忍不住看了伍莱一眼,又迟疑了一下,忽然一笑:“试就试。” 伍莱看得出,海伦也颇有些紧张。 “好。”伽利略微笑鼓掌,“我得提醒二位,在丢掷钱币的时候,心里要真诚的想着对方,而且,不要刻意的将钱币丢向一旁,因为那等同于自动放弃,当然,也说明你的内心原本就是拒绝的,所以,如果真心的想知道结果的话,努力保证把钱币丢进主水柱里,那很容易做到的。” 当然容易做到,维斯喷泉的主水柱直径接近三肘,只要不是成心,都能把钱币丢进去。 “请问,是用我们自己的钱币还是?”伍莱判断伽利略应该是在钱币上弄手脚,便问道。 “噢,公民,当然是用你们自己的钱币了。”伽利略哈哈一笑,说道。 自己的?伍莱微微蹙眉,目光一扫见伽利略一脸的淡定,便随手掏出钱袋子取出了两枚银币,将其中的一枚递向海伦。 “不用,我这儿有。”海伦摇头拒绝,也取出个小钱袋子来,摸出了一枚银币。 “那就开始吧。”伽利略巴掌一拍,扬声说道,“各位慕名而来想祈求幸运的朋友,非常让人感到惊喜的是,现在,又有一对年轻公民想让幸运喷泉告诉他俩,他们,将来会不会成为恋人。” “所以,请大家稍微退开一些,让我们一起见证,他们的归宿。”伽利略慷慨激昂的说罢,手一挥,人们很自觉的退开了数步,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伍莱和海伦。 伍莱走向了喷泉的另一端,奥多跟在他身后陪着,伽利略一脸微笑的留在了海伦身旁,夜刃舞则站在海伦的身后不远处,一会儿看看伽利略,一会儿看看海伦。 “准备好了吗?”伽利略扬起了手。 “准备好了。”伍莱高声应答到,能隔着水柱他隐约能看到海伦和伽利略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伽利略在卖的什么关子?伍莱在心底嘀咕道。 “听到我喊投的时候,你们就抛出钱币,知道了吗?”伽利略大声说道。 “知道了。”伍莱答。 海伦略微迟疑,忽然轻声问道:“请问,我能换个钱币吗?” “当然能,你随意就好。”伽利略微微一笑,也压低了声音。 海伦心里一动,摸出了一枚金币…… 第五十八章 有种玩具叫扑克牌(上) 当两枚钱币从水柱中冉冉升起时,海伦彻底愣住了。 伍莱也是一怔,咦?怎么会是一金一银呢? 当周围的人们用力鼓掌欢呼的时候,夜刃舞仍旧沉浸在震撼里,同样震撼的还有奥多,他亲眼看着伍莱毫无花哨的将钱币投入水柱中,紧接着,便看见了两枚钱币坚定而缓慢的升起…… “噢,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俩的名字,因为按照惯例,你们的名字将被载进幸运喷泉的历史里。”伽利略一边笑眯眯的鼓掌一边对海伦说道。 犹豫了一下后,海伦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叫海伦安吉丽娜,他叫伍莱格林多。” 当伍莱一头雾水的从一侧绕行走向海伦时,海伦看向他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紧张和羞涩。 “噢,年轻的公民,祝福你们。”伽利略迎上前一步,轻轻的拥抱了一下伍莱,“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谢谢,改天我会特意来感谢你的。”伍莱由衷的说道,他看得出海伦眸子里的喻意。 伽利略轻轻的拍了拍伍莱的后背:“这是我的荣幸。” 一语双关。 四人很快便离开了中心广场,不是伍莱不想多逗留,而是目前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不仅尴尬,还有些沉闷——除了伍莱之外,其余的三位都在重新思忖对神的理解。不过伍莱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想这些,要不然他一定不会介意在心底嘲讽奥多和夜刃舞说,噢,可怜的野蛮人。 至于海伦,他又怎舍得如此对她。 回到绿楼后,海伦径直回了房间,连吃晚饭的时候都没有下楼,若今天没有“恋人验证”这一出,没准伍莱就厚着脸皮去敲门了,不过现在他的脸皮似乎也被刮薄了一些,端着盘子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拜托夜刃舞送去的。 是夜,奥多去了前院练刺剑,夜刃舞找了个借口出门溜达去了,伍莱把该吩咐给克利的都吩咐完后,着人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后院里,发呆。 既是发呆,也是在不连贯的思索——伍莱久久的望着天际那一大一小的月亮,不时轻声叹息。 风拂过院里的绿植,树叶婆娑作响,月光中,树影摇曳,让伍莱忽然有了种难耐的孤独感。 又一次叹息时,伍莱身后传来了海伦的声音:“你心情不好吗?” 伍莱惊喜回首,只见海伦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亭亭玉立,分外圣洁。 伍莱起身,海伦缓步行来:“我刚来了一会儿,就听见你叹息了不下十次了。” “嗯,有点心事。”伍莱犹豫了一下,说道。 “是因为泥版的事吗?”海伦关切的问道。 伍莱摇头。 “那,是不是因为我?”海伦忽然问道。 伍莱一怔,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对于喷泉的事,你怎么看?”海伦又问道。 伍莱看向了海伦的眼睛,忽然读出了某些讯息,略微迟疑后,他鼓足勇气开了口:“我相信,那是神祗给出的启示,而且,我也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你。” 海伦微微一笑,指着椅子问道:“如果我坐着,让你在一边站着相陪,你愿意吗?” 伍莱点头。 海伦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认真的又看了伍莱一眼后,她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问:“伍莱格林多,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伍莱答道。 “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的事。”海伦的声音很平静,“我能够成为特别生,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优秀,所谓的全才,只是因为我涉猎的广泛,我喜欢看书,听故事,学着,记着,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我身上肩负着重建家族的重担,而我的家族,在十几年前就没落了,不仅没落,还人丁凋零,四年前,我的父亲也死了,所以我现在是家族里最后的传人。” “父亲曾经的功勋让我进了学院,更幸运的是,学院还把特别生的荣耀赋予了我,为了不辜负家族的期望,也是为了对得起学院的恩惠,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埋头学习着,等待着。” 伍莱点了点头,海伦说出来的,让他觉得压抑,而且还与他的经历很有些相似——都是为了实现荣耀而坚持着。 “你知道我在等待着什么吗?”海伦看向了伍莱。 伍莱只能摇头,因为他不愿贸然猜度。 海伦在月光下的微笑愈发让伍莱迷醉:“我在等一个可以依靠的伴侣,一个勇敢、睿智、宽容的人,他必须富有、高贵,而且,还必须是万人敬仰的英雄……伍莱,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如果我做到了,你打算怎么办?”伍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如果你能够成为这样的人,而且还愿意倾力助我重建家族,那么,我很乐意用我的余生陪伴你的。”海伦很认真的看着伍莱,“伍莱格林多,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是我的誓言,只要你做到,我就能做到。” 伍莱心里一喜,这些事对于他来说,还真不算是太难,点了点头后,他很认真的给出了答复:“我确定能做到,勇敢、睿智、宽容,你能从日常的点滴中看出,富有嘛,我更乐意用事实证明我在聚敛财富方面的能力,你应该知道,继承得来的财富,和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财富,是很有不同的。” “其次,高贵这个词汇是很模糊的,我个人认为更多的是形容气质而不是什么具体的实力,至于万人敬仰,我觉得,只是万人敬仰的,怎么配得上你?” 海伦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 “海伦,我希望你能够见证,我不仅能做到万人敬仰,我还可以让更多的人,对我谦恭有加,如果你乐意看到,我可以让我的话成为律法,如果你乐意听到,我能让整个亚述,都流传着赞美你的诗。” 海伦轻轻起身,目光在伍莱的面容上久久停留,良久,这才缓缓开口:“噢,不,伍莱,你简直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对这些理解得这么、这么……” 孩子?伍莱微笑摇头:“海伦,我知道我比你小几岁,但你要知道,我在十三岁时,就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噢,我知道,那是真的。”海伦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微笑,“我会等着看的,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勇敢、睿智、宽容、高贵的人,还有,我喜欢听人讲故事,特别是军事故事,我的家族中,有许多长辈都曾在军团里担任副将,可惜的是,现在家族中没了军事方面的传承,我想从故事中一点一点的学习,然会将它汇聚成一个新的家族传承,这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伍莱哈哈一笑:“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虽然一点都不擅长讲故事,但是,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件事,因为我恰好知道一组古老的军事故事,它还有个名字,叫《战圣兵法》。” “真的吗?”海伦眼睛一亮,问道。 ……这一晚,伍莱和海伦一直聊到午夜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然后,伍莱失眠了。 不过自这晚以后,海伦与伍莱的关系亲密了不少,不过伍莱并不知道自己与海伦的关系已经迈进了一大步,因为他不知道实际上海伦已默认他就是是她的恋人,所以,二人却也还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这又如何瞒得过聪明人的观察,比如说,夜刃舞。 看出了海伦与伍莱的亲近后,夜刃舞与海伦略微疏远了一些,这多少让奥多有些感觉诧异,不过,并没有谁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在随后的十来天里,除了有两天大家结伴回过学院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四人都呆在绿楼鲜有出门,当然,伍莱想让大家学会的东西,也教得七七八八的了。 又过了几日,绿楼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高更和西班不仅把伍莱需要的东西、人手全数调拨了过来,而且还让莫尼加带来了希波以及两名女奴,所以,小希埃也来了。 见到伍莱时,希波高兴得落下了眼泪,小希埃却是怯生生的躲在了母亲身后悄悄的观察伍莱,看来是有些记不得伍莱了。 “少爷,这是西班老师和高更管家让我带来的账簿副本。”莫尼加把一个本子递给了伍莱,接着说道,“西班老师还说,白石楼收入稳定,少爷需要用钱时可以随时调用。” “用不着了,你们给我送来的,就是大把大把的金币。”伍莱哈哈一笑,将账簿副本往怀里一塞,随手牵过希埃的手,“走吧希波。” “好的少爷。”希波喜滋滋的应道。 午餐后,伍莱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虽然有克利和莫尼加帮着,但有些事却也不是二人能够代劳的,就这么忙乎一整个下午,从白石楼来的人手、纸张、油墨、小机械都全部安置妥当,剩下的,就只有等着古鲁的漆料了。 晚餐时,海伦好奇的问道:“怎么会需要用到这么多纸张?” 也不怪她会这么好奇,伍莱这一次运来的纸张数量庞大,普通纸张十一万大张,特制的加厚纸有一万七千大张,等于是把白石楼的所有的贮备都掏了过来。 “学院的二十万枚金币可是包括了印刷费用在里面的,纸张自然用得多了,况且,我还有一个买卖要着手开始了,那些特制的加厚纸张就是为它准备的。”伍莱答道。 “哦?是什么样的买卖?”海伦问道。 伍莱正待回答,夜刃舞忽然插嘴问道:“伍莱格林多,你跟那个希波到底是什么关系?下午你洗浴的时候,她好像是跟你在一起的哦,能说说吗?” 伍莱脸一红,夜刃舞还真没说错,下午洗浴时,他确实是让希波帮自己按摩来着,其它的事啥也没干。 正犹豫着该怎么说时,海伦微微一笑,对伍莱说道:“你不用理夜刃舞,真正的贵族,是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洗浴的道理,说说吧,是什么样的买卖?我很好奇呢。” “有一种古老的游戏,叫做斗地主,你们谁听说过吗?”伍莱问道。 海伦认真的摇了摇头,夜刃舞和奥多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第五十九章 有一种玩具叫扑克牌(中) 伍莱把斗地主的玩法大致说了一遍后,夜刃舞蹙起了眉头,奥多沉吟了起来,海伦想了想后,问道:“伍莱,你是不是想重现这个古老的扑克牌游戏?” “是的。”伍莱眉梢一挑,笑着说道,“但也不仅仅是重现,我要让这个古老的游戏成为亚述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你要重新出的,其实是扑克牌?”夜刃舞嘻嘻一笑,“扑克牌,这名字很有意思。” “噢,伍莱,你就不怕民众玩物丧志?对危险放松了警惕?”奥多哈哈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 海伦闻言一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伍莱。 “奥多,你将来会成为一位开疆辟土的大将军的,我一点也不否认这个。”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可是,你觉得亚述的民众们还缺乏乐子吗?特别是公民们,即便斗地主这个古老的游戏不出现,他们也会把自己每天的精力和时间消耗得干干净净的,我只不过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再加一个小乐子,一个需要动脑的小乐子,这样一来,或许很多公民便不会这么愚蠢了。” 奥多微笑点头:“或许你说的对。” “伍莱,你真是个商业天才,像你这样的,应该去胡班副院长那儿去深造,他可是亚述领地里很拔尖的理财高手啊。”夜刃舞嘻嘻一笑,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 海伦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觉得伍莱说的这个古老游戏挺有意思的,伍莱,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如果我说是神的启示,你会信吗?”伍莱问道。 海伦很认真的盯着伍莱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信。” “我也信。”夜刃舞敲了敲菜盘,“伍莱格林多可是神眷者。” 伍莱旋即冲着夜刃舞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没能从你的话里听出来真诚。” “伍莱,你说的这个跟我们之前学的以及泥版工作,有关联吗?”奥多问道。 “没有啊。”伍莱一摊手,“我就是跟大家闲聊而已。” 海伦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晚餐散后,奥多继续去前院练剑,夜刃舞又一次出门去溜达了,海伦和伍莱在后花园散了一小会儿步后,海伦忽然停下了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的想法真的很好,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跟我说。” “如果有,我会的。”伍莱微笑答道,海伦的心意他只能心领了,因为他用不上,而且,所有与扑克牌有关的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当晚,前院的某间房间里,四名从塞内卡调来雕版奴隶在油灯下的照耀下开始绘图,图案的样板自然是伍莱提供的,黑桃、红心、梅花、方块…… 不过,它们与伍莱以前熟悉的扑克牌还是有区别的,首先是数字的写法自然是亚述文字,再一点就是,这种尽可能贴合亚述现状的扑克牌里没有jqk,取而代之的是三个代表了平民、小贵族、大贵族的符号,原本在jqk之后的a也被移到了2之前成为了最小的牌。 至于大小鬼则改动的更大,不仅没了大小之分,还多出了一张,并被统称为主牌,每一张被冠以了美丽的花纹,一张代表神殿,一张代表元老院,第三张则代表着最高贵族会议。 三足鼎立,这也是亚述领地的真实写照。 雕版奴隶们忙乎的时候,伍莱也在忙,他得把扑克牌的几种经典玩法写出来,这是一件不太好完成的事,再三推敲后,伍莱把一副扑克牌从原定的五十五张改为了六十八章,也就是说,三张主牌以下的所有牌全部从四张变成了五张。 “这下得多出多少炸弹啊。”伍莱忍不住乐了起来。 笔在纸上唰唰唰的写着,斗地主、梭哈、德州扑克…… 伍莱把所有适合这种新的改良扑克牌玩的玩法全部写了出来,而后,逐条推敲…… 第二天,古鲁又一次被伍莱拽出了学院,推上了马车。 然后,伍莱把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了古鲁:“这是我能整理出的扑克牌玩法,你替我看看,有没有缺陷?” 古鲁一句话也没说便接过去认真的看了起来。 车还没到绿楼,古鲁便把记载了玩法的纸还给了他:“伍莱,我已经看了三遍,这几种扑克牌玩法都没有什么漏洞,我不得不说,你是个天才。” 古鲁赞扬伍莱是天才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伍莱又一次坦然的接受,然后,笑呵呵的在古鲁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你就当是神祗的启示吧,还有几天漆料才会到啊,我都等不及了。” “快了,前天收到了家族的信,说是漆料已经在路上了。”古鲁脸上满是笑意,漆料在路上,说明家族里同意了他的提议,也就意味着,自己与伍莱的第一次联手成功了——虽然合作才刚刚开始,可是以古鲁对伍莱的了解可不是一般的深刻,这家伙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然声势浩荡财源滚滚。 一想到自己与伍莱的合作除了财富增加之外的意味,古鲁就暗爽不已。 “你嘴巴都合不拢了,至于这么高兴吗?”伍莱一边驾车,一边好奇的问道。 “当然高兴了,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当然,方法还是按照你的,家族居然答应的特别爽快,信我放宿舍里了,若是不急,我拿给你看?”古鲁说道。 “不用看。”伍莱哈哈一笑,“古鲁,这段时间在学院里有没有新朋友啊?我是说,女的那种。” “哪里有,就我这个个头,遇见个刁蛮的我也……”古鲁的话忽然停顿,在犹豫了一下后,他迎上了伍莱询问的目光,“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家族里为了保证我不因这次的合作而太影响在学院的学习,专门安排了一个人来,嗯,应该是住你那里。” “住就住呗,这样安排挺好,漆料方面我更省心,对了,来的人是谁啊?好不好相处?”伍莱问道。 “是我的孪生妹妹,萝莉。” “你妹妹?这是个什么情况?”伍莱问道。 古鲁忍不住多看了伍莱一眼:“萝莉很独立的,脾气也很刁蛮,但是,她还是有善良的一面的。” “古鲁。”伍莱扫了古鲁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呢?” …… 两日后的上午,扑克牌模板定稿,伍莱让克利给几位雕版奴隶安排奖励,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伍莱格林多!伍莱格林多在吗?!” “谁啊?”伍莱细细一辨,心说这声音可不太熟悉啊。 克利手一挥,那边早有洒扫的奴隶跑去开门,门刚开了一半,一道身影滋溜一下冲了进来。 伍莱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女,那双眼睛灵活极了,四下里一扫,视线便越过停剑不练的奥多,径直落在了伍莱的身上。 “你是伍莱格林多!对不对?”少女一脸欣喜的奔了过来。 “我是,可是你是……”伍莱话没说完便明白了,眼前这冲过来的少女的五官轮廓与古鲁有七成酷肖,那么她就一定是古鲁前两天说过的那个孪生妹妹萝莉,萝莉科奇。 “你是萝莉?”伍莱一边笑问着,一边迎了上去,别说这位小萝莉是科奇家族派来合作的伙伴,就冲她是古鲁的妹妹,自己都应该表现得亲热一些。 伍莱刚问出口,萝莉便已奔到了他面前,格格一笑中,竟然猛的一下扑近伍莱面前,两只胳膊毫不客气的兜住了伍莱的脖子:“是我是我,你一定不知道,我都等不及要见到你了,古鲁在信里把你夸得有多么多么的好,说的我都心动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到这儿的,要知道我在塞班城不仅要管理葡萄园和布料铺子,就连那几个磨坊的事都归我管呢。” 伍莱一怔,心说你吊着我的脖子说话你不累我累啊,松开说话不行吗?刚这么想着,萝莉忽然凑到他耳边嘻嘻一笑,说道:“我跟你说件古鲁不知道的事,我临来前,父亲和母亲对我说,既然来亚述城跟你在一块合作,那就不能浪费机会,合作只是一部分,还要争取跟你格林多家族联姻。” “联姻?”伍莱有点懵。 “是啊,你娶我,科奇家族跟格林多家族就是联姻了。”萝莉呵呵一笑,松开了抱住伍莱的双臂,“其实我自己挺不好意思说这些的,不过怕你不知道,只好说出来了。” 不好意思?你这样的还能叫不好意思?伍莱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古鲁跟他妹妹不是说孪生的吗?怎么差距这么明显呢? 还在想着,萝莉伸手一抓,不由分说的拽住了伍莱的一只手,又是格格一笑,说道:“我对你挺满意的。” “少爷,请问这位是?”一旁的克利眼看着伍莱竟然被“袭击”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走上前来解围。 “呃,这位是塞班城邦科奇家族的萝莉科奇小姐,古鲁科奇的孪生妹妹。”伍莱介绍罢萝莉,又一指克利,“萝莉,这是我的管家,克利。” “萝莉小姐好。”克利躬身施礼,谦恭的问候道,他早就从伍莱那儿知道科奇家族是新买卖的合作人,而且这桩买卖跟他克利也关系重大,这会儿听见是科奇家族的萝莉小姐,哪里还有不额外施礼的道理。 让伍莱觉得奇怪的是,从克利走到二人面前时起,萝莉便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笑容忽然一收,嘴角扬起一个小幅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克利管家,麻烦你这就安排人跟随我的车夫去巷口等着,漆料车应该很快就到仪仗大街了。” 克利连忙点头称好,心里却是一愣,心说这安排活的范儿,跟少爷有得一拼啊。 克利一迈步,萝莉脸上的顽皮笑容便又回来了:“伍莱,一会儿你可得带我去亚述城到处逛逛,古鲁上一次写信说,亚述城中心广场的幸运喷泉非常神奇,你一定要带我去哟。” 幸运喷泉?噢,我的天呐。伍莱看着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并且还抓着自己的手摇啊摇着的萝莉,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六十章 有一种玩具叫扑克牌(下) 从小就跟孪生哥哥古鲁一起受着最正统的贵族教育的她在某些方面似乎比古鲁更加刻板——她只和伍莱、海伦、奥多以及夜刃舞有说有笑,面对克利以及她自己带来的管家时,她的态度是严肃中带了一点点不太容易发现的谦和,至于奴隶,萝莉从来都不用正眼瞧他们…… 不过,萝莉的到来让绿楼多了不少乐趣,她似乎天生就是交际的能手,仅与海伦等三人相处没多久,便已经能笑眯眯的搂着海伦的腰在她耳畔窃窃私语,还能冲着夜刃舞做鬼脸兼呵她的胳肢窝,就连奥多这种战将型的硬汉,她都敢接二连三的捉弄,而且,奥多居然还不会生气。 不过让伍莱奇怪的是,萝莉除了与他初见时跟他略微有点过分的亲昵之外,竟然再无亲密言谈举动,这不免让伍莱暗生警惕,他可不会相信除此见面就能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联姻的萝莉,能一直对自己保持这么礼遇。 犹豫再三后,伍莱把萝莉也安排在了自己的同层。 晚餐结束时,萝莉敲了敲酒杯,然后,她搂住了海伦的胳膊:“今晚我要跟海伦姐姐睡。” “萝莉,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保证那会很舒适的。”伍莱说道,他可不认为让萝莉跟海伦睡在一起能是什么好主意。 “不,至少今晚不要。”萝莉似笑非笑的看着伍莱,“我有好多话想跟海伦姐姐说呢。” 伍莱一怔,目光移向了海伦。 海伦见他望过来,知道伍莱这是让自己决定,便笑了笑,说道:“也好,我正好想听萝莉讲一讲塞班城邦的风土人情呢。” 海伦自己都同意,伍莱自然没话说,当即起身准备走下一个流程——检查切纸机的安装情况,可就在他以为今天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去了时,本已揽着海伦跟在奥多和夜刃舞身后走出餐厅了的萝莉居然又跑了回来。 “伍莱,我用鼻子都能闻得出,你和海伦关系非同寻常,所以,你这个神眷者最好今晚祈祷阿蒙神对你关照一下,不要让我在海伦那儿得知你俩的真正关系。”萝莉这么说时,眼睛里忽闪着仰慕的小星星,嘴角边,挂着甜美的笑容,却把伍莱看得一连打了三个寒战。 不过,正事可耽误不得。 伍莱检查好切纸机后,亲自合上了切纸机的铜质外壳,这才让克利去请海伦等四人过来,像这种拥有绝对领先优势的生活生产类“大杀器”,他暂时还没有跟别人分享结构的念头。 不一会儿便四人来了。 甫一进门,海伦等四人瞬间就被眼前的两架切纸机给吸引住了眼球。 “伍莱,这是什么?”萝莉抢问倒是最快的。 “用来切纸的,就是把大张的纸张切成需要的小尺寸,用它来切,既整齐,又能减少浪费。”伍莱简单的介绍一下这两个各长八肘宽四肘均高三肘半的物件。 “伍莱,这也是阿蒙神的启示?”夜刃舞好奇的问道。 “嗯……”伍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事实上,它跟神的启示有着莫大的关系。” “哦。”萝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海伦好奇的打量了几眼,问道:“伍莱,你能给我们演示一下吗?” “当然可以。”伍莱微微一笑,从墙边的木桌上搬来一叠特制加厚纸,这叠纸其实是印好了花色的扑克牌,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切开。 伍莱把纸叠整齐码在了木质的送纸卡槽里,然后,不急不忙的瞄着标尺把纸叠推入切割槽中,确定没有偏移后,伍莱将送纸卡槽回抽了一小截,然后摇动升降轮,切割机下方的一个踏板也在快速升起。 伍莱的脚掌旋即贴上了踏板,然后,重重一踏,沉闷的切割声从铜质外壳内传出,伍莱透过观察孔瞄了一眼后,微微一笑,推动送纸卡槽…… 不一会儿后,原本的大纸纸叠变成了一摞一摞的扑克牌。 “咦?”萝莉欣喜的凑了过来,手一伸,便抓向了扑克牌。 “别动。”伍莱连忙拦住了萝莉,“现在可别着急碰,还有几道工序呢。” 萝莉一怔:“还没做完?” “当然没有。”伍莱苦笑摇头,心说这么就算弄好了,还要你家的纯漆来干嘛?话说纯漆那可是最后一道,在那之前,那些个红心、方块需要用到的红色染料都还没有涂上呢。 可不,就在五人说话的当口,另一个房间里,两名调色奴隶正用两个脚踏滚舂卖力的研磨着丹砂和赭石呢。 “这个……”夜刃舞的视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切纸机,“似乎可以用来切割皮盾、皮甲。” “皮甲皮盾可是天眷人的最爱,亚述这边,用到的可不会多。”奥多说道,他说的没错,在大陆各领地中,天眷人是唯一将皮甲皮盾作为常备军械的,因为他们更热衷于追求速度——穿着皮甲带着皮盾,怎么也会比穿着铜甲扛着铜盾的跑得更快更远。 “在我伍莱眼中,我宁愿让它切纸,因为那无疑会产生更多的利润。”伍莱笑着说道。 海伦怔了怔,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又过了四天,里尼拍桌子发火了,因为按照约定,伍莱今天早上就该来向他汇报进展情况的,可是这小子居然一直到中午了都还没有出现。 好在一小会儿后总算有人来了,是奥多——他是代替伍莱来的。 “奥多,告诉我,伍莱那个混蛋现在在哪儿?”里尼的咆哮差点就喷在了奥多的脸上。 奥多一边忍着笑侧脸躲开,一边说道:“里尼副院长,伍莱让我来向你请个假,说还得过两天才能有空来向你汇报。” “过两天?还要过两天?”里尼气得差点没把自己的头发薅下来,“已经多少个两天了,告诉我,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噢,我真是不想说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好吧,我说。”奥多拼命的憋着笑,“伍莱格林多在中心广场那边卖一种新鲜的玩具,叫做神赐扑克牌。” “神赐?神赐扑克牌?他是不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里尼吼道。 奥多耸了耸肩:“里尼副院长,这就是伍莱格林多的事了,我真的只是个传话的,除了请假外,他还让我告诉你,希望你今晚赏脸去趟绿楼吃顿晚餐,还有,他说的,听说里尼副院长藏酒颇多,希望你能够顺便带几瓶过去,说是怕你喝不惯市面上的普通酒。” “这个……”里尼忽然抿紧了嘴唇,沉吟了好一会儿后,脸色缓和了下来:“好吧,告诉他,我可不仅仅只是想着去他那儿吃顿晚餐。” 奥多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一边在心里嘀咕道,里尼副院长你刚才那句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哟。 那么,伍莱真如奥多所说的那样,在卖扑克牌吗?别说了,还真是的。 亚述中心广场入口左侧的那幢小石楼早在好几天前已经焕然一新了,开了窗,修补了屋顶、墙面、地面,甚至还把整个外墙又涂了一层厚厚的白垩,那刚开出的大售货窗旁,正贴着一张由四张大纸拼接起来的海报。 没错,它就是海报——除了几张扑克牌以外,它还画上了伍莱的家徽,当然,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句广告词—— “神赐扑克牌,你拥有了没有?” 此刻,售货窗前已经围拢了不少人,最靠近售货窗的自然是贵族,平民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只能站在外圈,不过现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被伍莱吸引住了。 这家伙,正站在售货窗内的一张凳子上,用着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玩扑克牌呢,虽然实际上伍莱的手法非常普通,但在从未见过扑克牌的人们面前,那简直就是神技呀! 秀了一会儿洗牌后,伍莱笑盈盈的接过了克利递来的自制喇叭筒:“各位尊敬的公民,以及亚述领地的人民们,你们是不是在好奇,我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噢,瞧我这个记性,旁边的这张海报都写着呢,对,它就是神赐扑克牌……” “为什么说它是神赐扑克牌呢?因为,它的出现,源于阿蒙神的启示!”伍莱骤然提高声音的下定义引起了围观的人一阵骚动。 “阿蒙神为什么要启示?因为,他觉得大家的生活太单调无趣了!”伍莱扬起了手里的扑克牌,“你们好好想想,每一天,是否都在重复着昨天的生活?每天到了晚上,是不是就琢磨着,自己感谢什么才好?” “对,是这样的。”有贵族点头道。 答得这么快,答案又这么标准,我都差点以为你是我请来的托了——伍莱在心底这么忖罢,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当你有了这神赐扑克牌,你将不再单调,不再枯燥,不再为了如何游乐而伤神费脑,因为,这一件神赐扑克牌,会赋予你千变万化的乐趣!” “这么神奇?”有贵族半信半疑的问道。 “当然!”伍莱丢开扑克牌,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一抖,大声的读了起来,“神赐扑克牌第一种玩法!神赐斗地主!可以三个人斗,也可以四个人斗……” “……第二种玩法!神赐德州扑克!人数限制宽松,每个人先发两张牌,然后再发五张公共牌……” “第三种玩法!神赐梭哈!……” 滔滔不绝的介绍了好一通后,伍莱将写着扑克牌规则的纸外怀里一塞:“光说大家可能了解的不够直观,现在,请大家稍微让出点空地来,我们现场进行表演,让大家切身感受一下,首先表演的是,神赐梭哈!” 话音未落,克利、莫尼加、希波便搬了张小圆桌和四个凳子出来了,伍莱也随即走出,待围观的众人略微退开一些后,摆桌,放凳,四人各坐一方,一副扑克牌往桌上一甩,各自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银币…… 轻咦声中,大家伙的兴致便起来了,心说原来这神赐扑克牌还可以赌钱呐…… 两圈下来,有一名老贵族终究有些按捺不住了,颇有些羞涩的凑到了伍莱身边,试探着问道:“这位公民,可以让我试一试吗?我好像看懂了。” “试试?”伍莱装模作样的一怔,旋即起身,“那就试试吧。” 又是一会儿过去后,一名中年贵族甩开不知是妻子还是女儿的手,凑到正在观战的伍莱身旁,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公民,请问这神赐扑克牌的价格是多少呢?” “现在是特价时期,所以只需要花一半的钱就可以买到了。”伍莱微微一笑,比划了个“二”,“很便宜,才两枚金币。” 听到伍莱说出的价格时,其他人倒还好,克利却是两腿一哆嗦,差点吓尿了。 “少爷你还真敢漫天要价。”克利一边看牌一边在心里嘀咕道。 中年贵族眼睛一亮:“咦?还真是便宜,给我来十,十,量词是什么?” “量词是副,十副,承惠二十枚金币,如果你再多付两枚,下次来买时,每十副永远都只需要十八枚金币,怎么样?想要这个优惠吗?”伍莱笑眯眯的问道。 “要,我当然要了。”中年贵族连忙说道。 克利的两腿又是一哆嗦,还好,还差那么一丁丁点,要不然就出丑了。 第六十一章 诚招代理 傍晚前,里尼来到了绿楼,不知是真的相信绿楼没有像样的酒还是出于别的考虑,他居然带了十瓶酒过来,把奥多看得一愣一愣的。 就跟海伦她们第一次走进绿楼的观感一样,里尼被绿楼里满目的绿植狠狠的震了一把,然后便在伍莱和奥多的“拱卫”下走进了餐厅。 “伍莱,你就这么着急喝酒吗?”里尼多少对伍莱一来就把自己带进餐厅有些不满。按例,伍莱这个主人应该带着他在绿楼转一转参观参观,然后宾主双方再在会客厅里坐一会,公事私事都聊一会儿,等管家过来殷勤请示时,再哈哈一笑起身,一起去餐厅大快朵颐。 可是,伍莱居然把前面的环节都给他省了。 “里尼副院长,你也来得太慢了。”伍莱这么说时,里尼怔住了,心说伍莱格林多你这是在埋怨我吗? 不过伍莱接下来的话却听不出半点埋怨的意思:“我知道里尼副院长你特别喜欢吃亚述城西南五十里外的那个深潭里的银脊鱼,一大早的我就安排人手过去弄去了,托你的福,忙了大半天,终于带回了两条肥美的大银脊鱼,我又一想,里尼副院长有什么样的银脊鱼做法是没吃过的呢?想来想去,还是将鱼片了涮火锅最好……” “涮?火锅?”里尼听得一头雾水,心说这是个什么吃法? “对,涮火锅,将银脊鱼片成薄片,往滚开的汤汁里一放一卷就开吃,那可是又鲜又香啊。”伍莱边走边说道,“可不知道你会这么晚来,所以鱼肉片早了,那味道肯定是要打一点折的。” 原来是这样。里尼点了点头,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他以往吃鱼要么烤要么腌,刚才这种吃法听都没听过,不过似乎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还未走到餐厅门口,里尼便被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吸引住了,走进餐厅与迎上前来的海伦、夜刃舞和萝莉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一看,餐桌的中间居然放着一口形状怪异的铜质器皿,器皿里,汤汁翻滚,香气四溢…… “里尼副院长,请。”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里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涮鱼片吃法特别而且也确实美味,可里尼没吃几片就停下不吃,说事:“这么些天来,你们的课程先放一边不说,伍莱,你的进度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慢,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而且,似乎有点让我失望。” “慢?”伍莱诧异的放下了手里的面包,递给了里尼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的无辜表情。 里尼一怔,心说难道不是吗? 一旁的萝莉憋着笑把脸偏到了一旁。 “里尼副院长,与之前的速度比起来,我们现在简直实在用雨燕的速度在飞行。”伍莱一脸的认真,“这么多天来,我们几个那是从早到晚的忙,开会,讨论,琢磨,连休息的时间都被挤占了……” 海伦把脸悄悄侧了一个幅度,免得里尼看到自己的表情,夜刃舞拼命的忍着,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在刚才的瞬间连掐了自己好几下。 奥多则找了个拿酒的借口起身离开,离开餐桌时,肩膀不停耸动着,捂紧嘴巴的指缝间,不断的发出“噗”、“嗤”的声音。 伍莱这么一说,里尼有些接不上话了,原本他也没打算兴师问罪,说白了就是向伍莱表个态也提个醒,没成想这货居然还委屈上了。 不过,这种风可不能涨啊。里尼这么想罢,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这么忙,怎么还弄出了个神赐扑克牌来了?听说还是玩具?” “里尼副院长,都说了是神赐,所以那一点正事的时间都没占用。”伍莱微微一笑,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放在了餐桌上,“这就是神赐扑克牌,是我跟科奇家族联手合作的成果,它很快就会风靡整个亚述领地的,我对这一点深信无疑。” 伍莱将手指向了萝莉:“再介绍一下,这位萝莉科奇,就是塞班城邦科奇家族派来的合作代表。” 萝莉微笑点头。 “下午我跟萝莉闲聊时提起了副院长你,我说我能够成为特别生并且担纲这么重要的工作,全靠里尼副院长你的赏识和信任,于是萝莉给了我一个建议,就是把神赐扑克牌的城邦独家代理权送给里尼副院长你,如果我没记错,里尼副院长的蒙特家族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蓝顶城邦,只要你点个头,这蓝顶城邦的所有神赐扑克牌销售,都从你蒙特家族中人的手里走,里尼副院长你只需指定一个专人就是了。”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城邦独家……代理权?”里尼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依稀觉得,似乎是好事。 “是的,独家代理权,简单点来说,蓝顶城邦范围内,别人只能有一个地方能买到神赐扑克牌,那就是里尼副院长你指定的那个人那儿,至于他是开设店铺还是别的什么方式都无所谓。”伍莱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里尼摸了摸胡须,其实他大致是懂了,但他希望伍莱能说得更具体一点。 “里尼副院长,保守估计,这个代理权每年能为你的家族增收大约一万枚金币。”萝莉微笑着插话说道,虽然一万枚金币听上去不太多,但实际上许多小贵族家庭终其一生都没能达到这一数目。 里尼的眉头微微一锁,问道:“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决定?”这就是里尼的谨慎之处了,虽然跟伍莱以及其他特别生相处时里尼绝不像外界传的那样严肃古板,但是也不代表他忽视了距离和威严。 “除了感谢里尼副院长对我的培养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想借助你里尼副院长的家族力量,打开蓝顶城邦的市场,不过,利益是均等的。”伍莱微笑答道。 里尼听完答案后,眉头一展:“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好,我没问题,虽然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但是神赐扑克牌这个名字听上去还不错,我同意了。” “那就太好了,萝莉。”伍莱哈哈一笑,“去吧代理商协议拿来。” “好的。”萝莉盈盈一笑,径直去了。 里尼一怔,心说还有这样玩的? 正这么想着,奥多拎着两瓶酒走了进来:“里尼副院长,看来这两瓶酒还是用来庆祝的。” 一旁的夜刃舞则是叹了口气:“里尼副院长,伍莱对你还真是礼敬有加,刚听说代理权时,我可是求了伍莱很久他都没理我,难道我西顿家族很差劲吗?” 里尼哈哈一笑,优越感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西顿家族也在蓝顶城邦,只不过跟里尼的家族相比,又要差上不少,因为西顿家族是蓝顶城邦的新贵,而蒙特家族却是老牌的大贵族门庭了,尽管近半嫡系族人已经迁徙到了亚述城,但蒙特家族在蓝顶城邦的号召力仍旧是首屈一指的。 不过,夜刃舞刚才的那番话只是帮腔,其它的意思还真没有。 酒刚打开,萝莉便捧着协议回来了,伍莱接过协议递给里尼时,之前一直在一旁不做声的海伦笑了笑,说道:“恭喜里尼副院长,你或许不知道,就刚这一个下午,就有三、四拨人来找伍莱格林多要求合作了,不过他说了,这头一份,一定得留给你。” “噢?”里尼一怔,看向了伍莱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深意。 看完协议时,里尼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份协议与亚述领地的传统契约格式有些不太一样,但条款清晰直白,把双方的责任分得清清楚楚,而且非常公平。 “非常好。”里尼说道,“我没有意见,这协议上提到的一万枚金币保证金,我明天就可以拿给你。” “能得里尼副院长的信任,比赚取百倍的利润更让伍莱欣喜。”伍莱笑着应着,一旁的萝莉很有眼力劲的把笔、火漆往里尼面前一放。 “嗯,你们的效率还真不赖。”里尼哈哈一笑,拿起了笔,顺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泥版那儿能有这么快,我也就不操心了。” “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伍莱笑着说道,“明天起,我们几个便正式开始泥版的工作,每天从早到晚,累是累点,但估计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完成第一阶段了,剩下的,就是印刷的部分,所以里尼副院长,为了保证进度,你现在可以拨第二部分的钱给我了。” 里尼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把笔折断:“又要?” 伍莱一看,协议已经签好了,便一边帮着融漆蜡,一边笑着说道:“里尼副院长,进度,可是你让赶的。” 里尼一怔,旋即叹了口气,摸出了印章…… 翌日一早,伍莱、海伦、奥多和夜刃舞驾着一辆马车进了学院…… 萝莉自然不会跟着,公民学院的事跟她可没关系,她当然不会关系,更何况她自己也忙着呢——坐镇绿楼等着与上门造访的贵族洽谈代理的事,自打昨天伍莱在“实体店”打出了广告,光昨天下午和晚上就来了六拨前来打听细节的,按照伍莱的说法,这些人,会成为神赐扑克牌伸展出去的手指。 什么广告?诚招代理。 傍晚前离开学院时,伍莱四人均是一脸的疲态——拓印的工作虽然快,但那毕竟是体力活。不过,伍莱今天的工作还只等于完成了一半,回到绿楼后,他得把今天的拓本理好顺序,交给雕版奴隶,然后指导他们排版。 临离开前,里尼让奥多将几个大皮带拎上了伍莱的马车——除了代理保证金的一万枚以外,其余的五万枚是他昨晚答应伍莱的预付款。 回到绿楼稍事休息后,伍莱叫来克利、莫尼加和希波,让三人帮着将三万枚金币分成三袋,而后分别拎进了海伦、奥多和夜刃舞的房间。 “这是?”奥多问道。 “泥版工作的分红。”伍莱答道。 “这也太多了,不,我实际上没干什么,所以,即便要,也不能拿这么多。”奥多推辞道。 “奥多,你得习惯把我当成那种可以福祸共享生死与共的伙伴,而不仅仅是普通朋友。”伍莱在奥多的胸膛上不轻不重的击了一拳。 奥多脸上露出了微笑:“伍莱,真有你的。” 第六十二章 亚述全书(上) 夜刃舞格格笑着,说道:“噢,伍莱,你真慷慨,这可是一万金币呀,你是不是想追求我呀?如果是的话,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对你可是一直都有好感,你只需要勾勾手指,我就会投怀送抱了。” 伍莱笑着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想跟这个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性感妖娆和心机的少女有太多的接触,虽然她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助手。 “早点休息吧。”伍莱摆了摆手。 得知伍莱的来意时,海伦微微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伍莱,你没必要这样,这不是一桩买卖,这些金币也不是利润,它都应该只属于你。” “这不是利益分配,而是泥版工作的酬劳,况且奥多和夜刃舞都接受了。”伍莱一边说着,一边光明正大的参观海伦的房间。 “我不能接受,奥多和夜刃舞做的工作比我要多的多,你知道的,我就负责编个序号。”海伦说道。 “反正……咦,这些是什么?”伍莱指着桌上的一堆稿纸问道。 “是你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怕以后想再听的时候听不到,所以,我把它们记了下来。”海伦答道。 “噢,瞧你说的,我看看。”伍莱走到了桌边,随手拿起两张扫了几眼,哈哈一笑,“海伦,你居然还做了分析。” “当然,你的这些故事这么精彩,而且这些战例闻所未闻,简直是最好的军事教科书,伍莱,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吗?”海伦也走了过来。 “这个,我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伍莱笑着说道,他给海伦讲的三十六计是真的没错,可战例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总不能又把这些“荣誉”又推给阿蒙神吧。 “那,好吧。”海伦似乎有些失望,连笑容都收敛了。 “别这样,海伦,这些军事故事可是有好几套,每一套又各有六个故事,我才给你讲过的五个是第一套里的,还差一个故事才凑齐呢。”伍莱当然不乐意海伦不开心,连忙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几套?连第一套都还差着一个?”海伦果然被成功吸引。 “当然了,第一套有个名字的,叫胜战篇,这差着的一个故事,叫‘声东击西’。”伍莱顺势拽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海伦,你也坐吧,我暂时还不忙……” 海伦微笑点头,正待坐下,虚掩的房间门“咣当”一下就被撞开了。 萝莉气呼呼的冲了进来。 “伍莱格林多,为什么他们都有礼物,而我却没有?”萝莉抱着胳膊问道。 伍莱一怔:“礼物?什么礼物?” 萝莉目光四下里一扫,手一指那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这个呀。” “谁告诉你这是礼物的?”伍莱哑然失笑。 “夜刃舞说的。”萝莉嘴巴一瘪,“我问了莫尼加,你就只准备了三份,你休想骗我说什么我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过来。” 咦,这女娃娃居然还会堵路了。伍莱苦笑:“这个嘛,它真不是礼物。” “我不管,她们都有,凭什么我没有?你别忘了,我萝莉科奇是塞班城邦科奇家族安排来跟你联姻的,换句话说,我就是你的准未婚妻。”萝莉嘟着嘴说道。 伍莱语塞,心说联姻这提法可是你单方面的事,我也没有同意过啊。 “伍莱。”海伦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起来,“萝莉她……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伍莱一摊手,正待解释一番,萝莉已经抢过了话头。 “当然是真的了,伍莱格林多,按门户论,科奇家族在亚述领地里的排位可不低,在塞班城邦的影响力就更不用说了,我萝莉科奇在家族继承顺位排在第四……”萝莉一脸的委屈。 “闭嘴。”伍莱很不客气的打断了萝莉,“萝莉,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也不管科奇家族有什么想法,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我伍莱格林多在神赐扑克牌项目上的合伙人,如何其它的想法,都是不恰当的,我相信,你的哥哥古鲁科奇也不会赞成你就这么无礼的闯进别人的房间。” “你……”萝莉看了看伍莱,又看了看海伦,脚一跺,一溜哭腔的奔出了房间。 “别理她。”伍莱对海伦说道,“虽然能独当一面,论心性,萝莉还只是个孩子,我们继续吧。” 海伦摇了摇头:“改天你再跟我说这个故事吧。” 伍莱一怔,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心说看来萝莉成功的把海伦的心情弄糟糕了。 “为什么要叹气?”海伦轻声问道。 伍莱刚挤出一个颇勉强的笑容,海伦的手便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海伦。”伍莱不由自主的唤道。 “今晚月色不错,陪我去后园走走,行吗?”海伦问道。 伍莱心里一喜:“如你所愿。” 与此同时,萝莉的房间里传出了哭声,不过此刻的伍莱可不要浪费时间去哄她。 与前院相比较,后园可是要安静多了,今晚的月光着实不错,伍莱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注视,也能清晰的捕捉到海伦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海伦在一丛灌木前停下了脚步:“伍莱,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吗?” “这个自然记得。”伍莱说道。 “真的?”海伦问道。 伍莱认真点头。 “那你说一遍给我听,好吗?”海伦松开了手,很认真的说道。 “好,我说。”伍莱点了点头,“你说过,你在等一个可以依靠的伴侣,他必须勇敢、睿智、宽容、富有、高贵,不仅能成为万人敬仰的英雄,还需要倾力助你重建家族。” “是的,我当时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依然这么想。”海伦又一次握住了伍莱的手,“萝莉的话让我害怕,虽然你对我承诺过,但是我跟科奇家族比起来,它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你知道吗?” 伍莱当然能够理解海伦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以财富权势为重的时代里,贵族的爱情可没那么容易圆满,在选择伴侣时,他们往往会优先考虑对自己或双方家族的发展壮大是否有好处,当他们确定联姻能攫取更大的财富和权势后,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与对方结成伴侣,即便双方的年龄品貌不见得相衬。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海伦这样品貌出众的女子其实是没有太多的竞争力的,因为如果仅是为了取乐,贵族的男人们能有大票的美貌女奴随时为所欲为。至于爱情,之前已经说了,爱情不会是贵族男子的首选。 “是的,我记得你的承诺,你说过,如果我能成为那样的人,你乐意用你的余生陪伴我。”伍莱说道,“我一直期待着能够获得你的陪伴,在我心目中,科奇家族是无法与你相提并论的,尽管古鲁科奇是我的好朋友,尽管科奇家族现在与我的合作非常顺畅而且别人无法取代,但是请你相信,如果只能选择其一,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 “噢,伍莱,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海伦不由自主的又靠近了一些。 “是的,我真的是那么想的。”伍莱笑着答道,“而且我一直在努力着,请你一定相信,我会更努力的去成为你心目中的英雄。” “我相信,但你还这么年轻,我甚至听说你还没有十六岁,而我却比你大了两岁,你又这么优秀,我一点都不怀疑你能成为我想要的那位英雄,可是,未来总是有很多种可能的,万一……”海伦忽然叹息。 “没有万一,不要把我跟其它贵族相比,我跟他们绝不一样。”伍莱轻轻的握拢了海伦的手,“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海伦的嘴角扬起了欣喜的笑。 伍莱捕捉到了这抹笑意…… 不过,伍莱跟海伦的独处很快就被打断了——克利过来请他去过目排版的效果。 “真遗憾。”伍莱一脸无奈的对海伦说道。 “去吧……”海伦略一犹豫,嘴唇在伍莱下巴上轻轻一触,旋即轻盈转身,离开。 目送海伦的背影时,伍莱忍不住瞪了克利一眼:“克利……” “噢,少爷,下次这种事你大可预先通知我。”克利说完后顿了顿,说道,“看来海伦小姐还是很羞涩的,如果少爷有需要,我通知莫尼加去*谈谈心?” “不用,我这可是真爱。”伍莱白了克利一眼,也难怪克利会这么想,在亚述领地里,许多破产了的贵族想重新过上优裕的生活,最终可都是管家牵的线。 “不,少爷请三思呀,海伦小姐美貌出众气质优雅是没错,可是我听说她的家族早就已经没落了。”克利连忙说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伍莱手一摆,“走,正事要紧。” 伍莱口中的正事,自然是泥版工作了,按照学院的要求,伍莱不仅需要把这些泥版上的文字、图案印刷成书,在开印之前,还得把这七万余片上的内容全部分门别类,也亏得伍莱打了个擦边球——让海伦等人去拓印,雕版奴隶就不算是直接接触泥版了。 即便是这样,据伍莱保守估计,全部弄妥并印刷完成至少也得六个月,对于伍莱来说,这个时间跨度有些长,而且特别显得他没能耐,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套书可以有个相称的名字。”伍莱对克利说道,“如果我有命名权,我会称它——《亚述全书》。” 第六十三章 亚述全书(下) 伍莱还是错估了成书的时间——不是六个月,而是足足八个月…… 这八个月来,伍莱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清晨起床,锻炼身体加格斗习练,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拓印的工作已经不用他参与了,由海伦主持,伍莱只负责校对排版、印刷效果检查,不过因为雕版奴隶非常得力,而且这些事也并不繁琐,所以伍莱每天都会挪用许多时间回忆、整理一些资料——对自己将来有助的资料,因为伍莱觉得,自己将来会不可避免的参加战争,或许还会是大范围的战争,如果真这样,白石楼军械坊目前生产的青铜武器便有些不够看了。 除了这些事以外,伍莱每天还得应付萝莉的骚扰——她似乎只愿在伍莱和海伦同时出现的场合里骚扰他,而当这种场面不存在时,她可以安静的像一只睡着了的小兽…… 在这八个月的时间里,里尼一次也没催过伍莱,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伍莱便会将他请到绿楼小坐,然后,端来新校好的书稿给他过目,总的来说,里尼对伍莱的表现很满意。 今天是里尼最后一次过目书稿了—— “伍莱,你打算印刷几套?”看完这最后一批书稿后,里尼问道。 伍莱蹙着眉,装出一副认真计算的模样,过了一小会儿后才给出答案:“里尼副院长,按照学院支付的预算,我只能印刷出五套,当然,我的计划是六套,因为我觉得,作为整个项目的主导者,里尼副院长你绝对有资格拥有一套。” 里尼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噢,伍莱格林多,你果然是神眷者,不仅智慧超群,而且洞察世情。” “这都是里尼副院长教导得好,没有你的信任和托付,伍莱哪里会有这些成就。”伍莱可不介意偶尔谦虚一把。 “有件事还是得提前告诉你,你们几个虽然都劳苦功高,但这项工作最终完成时,它跟你们便没有关系了的,而且,大家都得保守这个秘密,你明白其中的意思吗?”里尼提醒道,这些泥版虽存放在学院,但学院也没有完全权限。 究其原因,往好听了说,泥版是珍贵的史料财富,往真处讲,神殿、元老院、最高贵族会议才是最终决定这些资料去留的地方,再深入一点的话,最高贵族会议在这档子事上的话语权最大,因为亚述公民学院便是最高贵族会议的嫡系,虽然明面上三巨头对公民学院都有督导管辖权,但实际上,神殿和元老院一般不会插手学院的事。 最高贵族会议是不会把这最终的荣誉赋予一个或者几个特别生——学院一直都知道是这样。 “我当然能够明白,放心吧,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提醒我们了。”伍莱笑着答道,最初进入这个项目时,里尼便召集大家特别说明过一次。 “放心吧,我会为你争取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的,绝对比金币更加诱人。”里尼说道,这句话他还真是由衷的,虽然他的方向是军事,但完成了这件大事,最高贵族会议是绝不会吝啬褒奖的。 “谢谢里尼副院长。”伍莱可不想客气,“我还有个建议,不妨将这套书命名为《亚述全书》。” “《亚述全书》?”里尼将这个名字念叨了两遍,微微颔首道,“这个名字不错,不过,似乎又不太全面,伍莱,泥版上的都是史料,如果命名为‘全书’……” 伍莱微微一笑,说道:“里尼副院长,当然不全面,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亚述全书》并不仅仅包括泥版上的史料,现在的、将来的,都可以增加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亚述全书》的内容也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里尼副院长,你觉得怎样?” 里尼沉吟了片刻,手指虚虚一点伍莱的鼻子:“伍莱格林多,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噢,里尼副院长,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追求像你这么富有而荣耀,所以,你得给我机会。”伍莱笑着说道。 “能帮你的,我会竭尽全力,不过伍莱你还年轻,太沉迷于聚敛财富,会很容易陷入迷途的,亚述领地里,财富虽然重要,但它绝对不是万能的。”里尼很认真的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里尼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这也是在提醒伍莱。 “我给你个建议,把手头的事安排好后,静下心回到学院,多参加课程,多结交朋友,当然,也不要怕树敌,因为你的敌人的敌人,往往会主动靠拢你,成为你的朋友,所以,也别妄想跟所有人都成为朋友。”里尼说道。 “全听你的。”伍莱说完后,很认真的躬身行了个礼,“伍莱感谢里尼副院长的教诲,也衷心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机会向里尼副院长学习。” “我看有点难。”里尼哈哈一笑,“顺便通知你,今年也没几天学院就休课了,明年,你将接受财政方面的专门教育,换句话说,明年一整年,你都归胡班副院长直接管理。” “为什么?”伍莱差点没跳起来。 “因为你伍莱格林多表现出了在财政方面的超人天赋。”里尼白了伍莱一眼,“这是学院综合考评的结果,目的嘛,也是为了让每一位学生的长处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提高。” “可以申请转回你这儿吗?”伍莱问道。 “当然不行。”里尼哈哈一笑,径自起身,“别光想着轻松,多学点东西只有好处没坏处。” …… 绿楼前院的印刷间、装订间紧锣密鼓的忙乎了又十余天后,《亚述全书》出炉了—— 那近千个木架子上的七万片泥版,那涵盖了古亚述时期几乎所有的宗教铭文、文学作品、科学文献、历史故事、法令文书的七万片泥版,终于变成了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 它们被伍莱分成了五卷,五卷的总字数超过了一千一百万,图案、铭文两千六百余幅,每一卷书都有数十本至多,以至于每一套书都需要用到两个特制的大木箱来盛放。 交接的那天,装了十二个大木箱的两辆大马车缓缓驶入学院时,早就等候着的里尼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六套,我全都运来了。”伍莱对里尼说道。 “好,好。”里尼拍了拍木箱子,然后又拍了拍。 “那我先走了,累了一个通宵,你该理解。”伍莱笑着说道。 “那就赶紧回去休息。”里尼说道,“我已经通知‘他们’,明天或许就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谢谢里尼副院长,那我就先告辞了。”伍莱转身时,忽然觉得特别的轻松、惬意——自然该是这样的,想想看,连续八个多月都埋头苦干,一旦干完了,阴天都能看出个心旷神怡的感觉来的。 实际上,《亚述全书》伍莱一共印刷了七套,六套给了里尼交差和收藏,还有一套在海伦那儿——她就像伍莱心目中的那些学霸一样好学不倦。 “今晚老规矩,吻一个才能开始讲故事。”伍莱笑眯眯的晃了晃头,这个月他与海伦的发展终于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已经从牵牵手发展到了有克制的接吻,这无疑让伍莱很开心。 翌日,在亚述学院三大副院长的护送下,五套《亚述全书》缓缓“驶入”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驻地——那里面,最高贵族会议半数以上的成员正在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因为这绝对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时刻。 当然值得骄傲,大陆四大领地的文明传承都在延续,但亚述却率先做到了从泥版到书籍的大跨步——不过伍莱觉得这压根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其余的三大领地里可没有另外一个伍莱格林多。 当里尼揭开盖住木箱的毛毡时,驻地里忽然爆发出了欢呼…… 里尼身体一颤,不由自主的举起了右臂:“亚述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越来越多的贵族高声呼喝,也越来越多的贵族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与此同时,伍莱正赖在海伦的房间里“撒娇”:“海伦,刚才那个吻不算,都只亲了半边嘴,这怎么能行呢?” “伍莱,你越来越坏了。”海伦红着脸说道,“你不是说有事要忙吗?怎么又来叨扰我?” “我想你……”伍莱话刚出口,耳边便传来了“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伍莱,伍莱格林多,你在里面吗?”是萝莉的声音,不过她这绝对是明知故问,不然为什么敲的是海伦的房门,而不是伍莱的? …… 傍晚时分,五套《亚述全书》的去处终于被最高贵族会议敲定了—— 元老院保存一套…… 神殿保存一套…… 公民学院保存一套…… 剩余的两套,一套放在驻地的敞厅供人敬仰,另外一套则被藏进暗室…… 学院获得了五十万枚金币的特别奖励,其中的一半,将用于奖励这项工作的参与者,不过伍莱等人自然是不会算做是参与者的。 顺带着,里尼的一些建议和提议也获得了通过,因为在最高贵族会议看来,这些都是些小事情。 讨论结束时,里尼把分量最重的书面提议递交了上去,这实际上是伍莱书写的一份计划书,计划书里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如何让亚述领地的每一个城邦都能拥有一套《亚述全书》,二是如何让《亚述全书》增加内容…… 入夜后不久,借口身体不适谢绝与众贵族聚餐的里尼出现在了绿楼的餐厅里。 “嗯,伍莱,你的厨娘真不错,这涮鱼的味道是越来越好。”里尼一边大嚼一边称赞道,“我宁可天天来你这儿吃鱼。” “里尼副院长,你可别光顾着吃啊,事情怎么样了?”伍莱捧着腮帮子问道,他可是一早就吃过晚餐了。 “着急干什么啊?你那书面提议我刚递上去,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所以你也别急着买那小宅子。”里尼吐出了一根鱼刺,瞄了一眼后接着说道,“我给你争取到了一样好东西,想知道是什么吗?” 为老不尊,来蹭吃蹭喝还卖关子,伍莱腹诽完后陪着笑脸问道:“是什么呀?” “可遇而不可求啊。”里尼嘿嘿一笑,一字一顿的说道,“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特别列席资格’。” “什么个意思?我没听明白。”伍莱问道。 “就是有参加最高贵族会议的资格,但只有旁听的份,不能提议,不能表决。”里尼答道。 “那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发点奖金呢。”伍莱装模作样的说道,实际上,他早已经心花怒放了。 “怎么没用?那是一个很高的荣耀,虽然只是旁听,但你才这么小就能列席,他们那些人会对你有兴趣的,想想看,人脉……”里尼却也不知道伍莱是在装,差点没一勺子敲过去。 “噢,那好吧。”伍莱继续装着,“就没别的了吗?” 里尼一怔:“伍莱,伍莱格林多,你这是想上天呐?” 第六十四章 非常处置(上) 假期很快就到了,在如何安排假期的问题上,伍莱有些犯愁,原因是他不想离开海伦,而海伦却哪里都不愿意去,说是就愿意呆在亚述城,反正连着两年都是这样了。 伍莱想留在绿楼陪着海伦,然后找机会把两人的关系再前进一小步,可就像是冥冥中故意跟他作对一般——西班欧克的信恰好在假期前的一天到,信上的内容让伍莱立马就觉得,自己不回去一趟怕是不行…… 西班欧克的信主要提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近期,塞内卡城邦执政官安东尼与第三军团驻塞内卡城邦军的第二副将伊凡两次登门白石楼,要求白石楼辟出一部分房间给驻军中的低级军官,此外,还要求白石楼限期拆除军械坊、印刷坊所在区域里的所有建筑,说是要建永久性军营,米高扬果断出面后,伊凡便把建设军营的申请呈交给了军团,依例,第三军团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伊凡,并且就此事知会神殿和贵族最高会议,也就是说,如果伍莱不做点有用的努力,他就得考虑搬迁那些作坊了。 第二件事与莉亚夫人有关,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一边享受白石楼的丰厚供养,一边惬意的挥洒着自己的美貌,而后,在半个多月前成功“俘获”了驻军给养官切克,或者说,是切克“俘虏”了莉亚夫人。 第三件事,玻璃制作工艺已经成熟,是时候考虑建玻璃作坊了。 伍莱看完信时,很有些不冷静,他厌恶别人的觊觎,就像厌恶人与人之间的不怀好意一般,同时,他也很不乐意看到曾经的继母莉亚夫人做出一些让酒鬼父亲蒙羞的事,尽管他已经死了,但是伍莱却仍旧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他的尊严。 除了以上这些以外,玻璃工艺成熟意味着伍莱又可以在亚述领地掀起一股热潮了,当然,这一次,伍莱可不会把这个玻璃作坊还建在塞内卡城。 在找来克利让他去接洽购买合适的宅子的事后,伍莱急匆匆的去找了里尼,有些事或许只有这个老头才能够对他帮助一二,米高扬虽然在合作以及个人关系上与伍莱更密切,但伍莱知道,米高扬是没办法违背神殿的意志的,换句话说,如果神殿勒令米高扬不要插手驻军占地修建新军营,那么米高扬能做的事还真就不太多了。 伍莱说明来意后,里尼沉吟了很久,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瞧见他这样时,伍莱在心底悄悄的叹了口气…… 假期首日,夜刃舞和奥多便各回各家了,其实在泥版工作完成之后,夜刃舞和奥多便又回到了学院里吃住,不过伍莱仍旧保留着他俩的房间,隔三差五的,二人也会相约着回到绿楼吃火锅——谁让全亚述城只有伍莱这一个地方有火锅呢? 海伦原本也想回学院住宿的,可是拗不过伍莱的死缠烂打,便也乖乖的留在了绿楼里,每天清早由莫尼加赶着马车将她送到学院门口,傍晚时分,还是莫尼加将她接回绿楼。 实际上,海伦更想由伍莱来赶车,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跟伍莱肩并着肩,有说有笑的走进学院,完成一天的学习后,又再度肩并着肩,有说有笑的回到绿楼。 可这显然在短期内是无法实现的,最高贵族会议通过了明面上是里尼暗地里是伍莱的那份申请——增加《亚述全书》的内容,也就是说,将《亚述全书》之后的所有文献资料全部按照《亚述全书》的规格、标准印刷成册,然后,将那些流传了数百年的羊皮纸束之高阁。 伍莱对海伦说,这是个慢活,因为它的工作量是泥版工作的数倍以上,同时,它的利润也会是泥版工作的数倍——最高贵族会议的把持者们不会缺金币,他们想要的是将自己载入史册。 回塞内卡城的前一晚,古鲁来到了绿楼,在阻止了妹妹萝莉要跟伍莱回塞内卡城的闹腾后,古鲁很认真的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回一趟?” “不用,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办。”伍莱笑着答道,“如果我这么没用,海伦还能坐在这儿。” 已经习惯了伍莱偶尔开开此类小玩笑的海伦递给了伍莱一个微笑。 “古鲁,你是我哥哥怎么都不帮我?”萝莉忍不住在古鲁的胳膊上掐了一下,“我可是来联姻的,我在父亲母亲那儿都夸过口,说一定能嫁给伍莱的。” 伍莱一怔,下意识的攥紧了海伦的手,古鲁则一脸痛苦的捂住了额头不敢去看伍莱,一边在心里嘀咕道,萝莉,你如果不是整天都把联姻挂在嘴上,然后还能把打理生意的脑子分一点出来用在伍莱身上,也不至于这么让我尴尬吧,你干嘛不学学人家海伦,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偶尔笑笑,就能把伍莱迷得神魂颠倒了。 …… 两日后的下午,伍莱的马车出现在了塞内卡城外,赶车的是亚努斯,原本伍莱还想带上埃尔的,但莫尼加建议埃尔留在绿楼学习怎样做一名合格的女管家,所以伍莱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同时还打消了带希波一起回塞内卡的念头,虽然之前他认为在路途中能有个女人作伴是一件惬意的事,起码可以打发掉那些无聊的赶路时间。 一年未到,塞内卡城的城墙被加高了一些,好些裂隙也得到了修补,城门口外还增设了一个木制的半圆形城寨关卡,不仅关卡左右设了四重岗哨,就连关卡上方以及附近的城墙上都布设了瞭望哨。 “少爷。”亚努斯拉停了马车,前方已经排了一溜的马车、牛车,扫一眼过去怕不得有三十几辆之多,竟然连绵了近里许。 伍莱反臂往后脑一枕,身体往后一靠,将已经开始有点坐僵硬的双腿用力伸展了几下,一边说道:“按顺序排过去,别让马惊了就成。” “少爷,好像在收取入城费?”亚努斯站在车夫座上眺望了一会儿,扭头说道。 “要收也是收其它车辆的,我可是塞内卡的公民。”伍莱阖上了眼皮,“瞧这动静怕还得一会儿呢,我累了,先眯一下,快到家了再叫醒我。” “好的,少爷。”亚努斯坐回了车夫座上。 好一会儿后,伍莱睁开了眼睛,眉头蹙紧。 车帘外,亚努斯已经又从车夫座上站了起来,他在跟一名驻军士兵小头目争辩:“我家少爷可是塞内卡城享有卓著声誉的格林多家族的家主伍莱格林多,格林多家族在塞内卡城邦历史久远,为什么还要缴纳入城费?” “因为你这辆车山并没有塞内卡城驻军发放的通行铜牌!”士兵小头目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 “即便那样,那也是驻军的过错,我家少爷是塞内卡城邦的神眷者,还是……”亚努斯这几个月来跟着克利学了不少也见过了世面,加上此时有伍莱在自己身后,倒也振振有词毫不畏惧,但是话还没说完,士兵小头目手里的皮鞭便已带着呼啸声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啪啪啪啪”几声脆响后,被打出了火气的亚努斯瞅准机会抓住了鞭尾一拽,士兵小头目的皮鞭顿时脱手,旋即,附近的几名士兵迅速围拢了上来,一边大声喝骂一边拔出铜剑指向了亚努斯。 “拖下来!砍断他的双手!”士兵小头目厉声喝道。 “我看谁敢!”伍莱的声音从车帘后忽然响起,紧接着,布帘一掀,一脸寒霜的伍莱迈步走出,目光一扫,视线落在了士兵小头目身上。 不知为何,当被伍莱的目光罩中时,这位士兵小头目竟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少爷。”亚努斯犹自拽着皮鞭不肯撒手,脸颊、脖颈和左肩那几处鞭痕已然鼓起,最重的那处有血珠在慢慢渗出。 “坐着。”伍莱拍了拍亚努斯的肩膀,目光又是一扫,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刚才是谁打了我的人?!”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伍莱自然知道鞭打亚努斯的是士兵小头目,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闹出点动静来。 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焦点便都聚集在了伍莱和亚努斯身上。 “是我!”士兵小头目被伍莱盯得有些不自在,心说打个奴隶能有多大的事,便很光棍的承认了。 “哼,敢认就好。”伍莱冷冷的睨了士兵小头目一眼,轻轻一拍亚努斯的肩膀,“亚努斯,这混蛋刚才怎么打你的,你现在就怎么打回来。” 亚努斯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士兵已经一片哗然,那位士兵小头目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说驻军在塞内卡这近一年来,各路贵族都礼遇有加,何时有过这么蛮横的角色,居然,居然要对驻军士兵动手? “这位公民!他可是一位奴隶!你这么包庇袒护,怕是有些不妥吧!”周围的士兵中,有人这么大声说道。 士兵小头目一听之下,精神随即一振,右手一指伍莱:“公民!驻军可不是所谓的城邦护卫军,你虽然是公民,却也没有权利伤我!” 伍莱没有理睬他,而是用着一种足以让周围数十步内的人们都能够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亚努斯!” “我在!少爷!”亚努斯心里一热,大声答道。 “我问你!敢揍这混蛋吗?!”伍莱大声问道。 “敢!”亚努斯大声答完后,侧脸狠狠瞪了那士兵小头目一眼。 第六十五章 非常处置(中) 主仆这一问一答,周围的士兵、行人当即面面相觑,心说这是几个意思?玩真的? “他只是个奴隶!奴隶打伤军团士兵,无论伤情如何,一律处死!”士兵小头目急声喝道。 “死就死!谁还怕你啊!”亚努斯很光棍的一拽皮鞭,攥紧了手柄。 还真是好样的。伍莱在心底赞了亚努斯一句,目光再度罩向士兵小头目:“没错,奴隶打伤军团士兵,无论伤情如何一律处死,但如果是奉命打你,只要不致死,只需赔偿一些费用,士兵,我伍莱格林多恰好不差钱!” 士兵小头目刚一怔,伍莱便已急喝出声:“亚努斯,给我用力打!” “好的少爷!”亚努斯脸上忽然腾起狞笑,右臂奋力一挥,辫梢狠狠抽中士兵小头目的脸颊。 惨叫声顿时响起,士兵小头目捂脸退却,“啪啪”又是两鞭抽在他的手背上,第三鞭竟是将他的脖颈一卷一拽,士兵小头目不由自主的往前仆倒,“呼”——亚努斯再度举起了皮鞭。 一旁的士兵一边高声喝止,一边挥舞着兵器围住了伍莱的马车,城墙上的两名弓兵更是拉弓搭箭,箭尖遥遥对准了伍莱和亚努斯。 “住手!”一名低级军官从城门内快步奔至,铜剑一挥,剑尖虚指伍莱,“公民!军团士兵的尊严不容侮辱!快让你的人住手!” 亚努斯一怔,手里的鞭子忽然顿住。 “继续打!”伍莱沉声喝罢,伸手入怀一掏,高高举起了一块金灿灿的铭牌。 铭牌一出,那名低级军官当即变了脸色,迅速还剑入鞘,一整甲盔,冲着伍莱行了个礼:“请原谅我方才的鲁莽。”见他这样,周围那些士兵连忙收回武器后退,一脸狐疑的看向了伍莱手中的铭牌。 伍莱缓缓收回铭牌,傲慢,而又不容置疑的对亚努斯说道:“接着打!” …… 马车驶近白石楼时,伍莱轻轻的吐了口气,将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眼前这熟悉的景物让他无比的亲切。 “我的家,我的产业,我的根基……”伍莱微笑着。 车夫座上,亚努斯犹自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虽然身上的伤痕还在火辣辣的痛着,但他仍旧笑成了一朵花。 “少爷,看,是西班老师。”亚努斯一边冲着不远处的大门挥手,一边扭头对伍莱说道。 “知道了。”伍莱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 一小会儿后,伍莱在高更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高更的搀扶是礼仪需要,也代表了他对伍莱的尊敬和忠诚。 伍莱迈步下车时,白石楼里能出来迎接的,基本上都出来了—— 西班欧克笑盈盈的握住伍莱的手时,伍莱忍不住想道,这老头儿刚才的嗓门可真够大。 涅普顿一边上前躬身施礼,一边拭着欣慰的泪:“少爷,老爷如果能看见……” 福斯微笑问候着,一边给伍莱引路:“少爷,车马劳顿,先休息一会儿……” “也好。”伍莱点了点头,笑着对西班欧克和高更说道,“走,去客厅聊聊。” 高更和西班欧克连忙一点头,福斯已伸手招来了一名奴隶:“少爷回来了,快去把秃鹫和普雅叫过来拜见少爷。” “遵命。”这奴隶将头一点,飞奔着去了。 走进客厅时,伍莱犹豫了一下,问高更道:“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搬回庄园了吗?” 高更一怔,不由自主的与西班对视了一眼,又迟疑了一下,这才答道:“莉亚夫人已经搬回庄园有些日子了,蒂娜小姐倒还一直住在这儿的。” “那她俩现在在哪儿?”伍莱蹙了蹙眉,白石楼里有资格上前迎接的基本都来了,却没看见莉亚夫人和蒂娜,难免让他心里隐约不快。 瞧见伍莱蹙眉,高更不敢再迟疑:“早餐过后,莉亚夫人过来把蒂娜小姐一起带出门了,说是让蒂娜小姐陪她散散心,要傍晚才能回来,或许,会更晚一些也说不定。” 高更还未说罢,伍莱已经冷哼出声,袍摆一抖,在客厅里的主椅上坐了下来:“安排晚餐吧,让亚努斯处理好伤以后,过来见我,福斯,你去一趟神殿,请米高扬大祭司过来一趟。” 高更和福斯应声离开后,西班欧克在伍莱身旁坐了下来:“少爷,白石楼被人联合觊觎啊……” “我知道。”伍莱微微一笑,在西班的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西班老师,这些不算什么大事。” “西班愧对少爷的信任。”西班欧克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些事情是你无法左右的。”伍莱宽慰他道。 不一会儿,秃鹫和普雅神采奕奕的走近了客厅,恭敬的施完礼后,简单扼要的把这近一年来的进展汇报了一遍。 “不错……”伍莱正待夸赞几句时,高更急匆匆的走进了客厅。 “少爷,那伊凡副将带着上百名士兵冲进了院子里,怎么办?”高更急声问道。 伍莱眉头一皱,秃鹫和普雅已双双拔剑出鞘,并肩相对一笑,迈步向客厅外走去。 “回来!”伍莱提高了声音,右手轻轻在扶手上一拍,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把剑收了,我让你俩拔剑的时候,才能拔剑。” “是。”秃鹫和普雅当即还剑入鞘。 “走,陪我去看看那伊凡,是不是长了一张猴脸。”伍莱哈哈一笑,起身。 院子里,伊凡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严肃、冷漠,神情里又蕴着丝丝傲慢、不屑。 在他身后,一百二十名士兵整齐列阵,兵甲鲜明,杀气腾腾。 最近的两个月里,每隔十来天,伊凡便会像今天这般冲进白石楼来示威、施压,他相信,今天过后,白石楼里三分之一的区域便能成为自己一部分麾下的驻地。 所以说,伊凡其实是来最后通牒的——其实他可以来得更早一些,不过半道上他兴致一发,拐去某位公民家里去看他那几名漂亮的舞奴去了,看着看着便把时间给忘了,若不是麾下提醒要不要回营吃晚餐,这会儿他没准还窝在那位公民家摇头晃脑呢。 对于伊凡的这个习惯,他麾下那些号士兵早就习惯了,也没人敢抱怨什么,虽然被伊凡安排在那位公民家的后院里原地休息是一件事不太有脸面的事,但又还能怎样呢?难不成建议伊凡副将说,让我们去操练? “哎!你们怎么回事?躲了?”伊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话刚脱口,几道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为首的,是一位少年,与他对视时,伊凡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心里竟是轻轻一颤,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名衣着华贵的贵族少年,而是森林之王——虎。 “你是谁?”伊凡一扬马鞭,辫梢指向了少年。 “副将阁下,这位是……”高更正要介绍,伍莱却已伸臂轻轻拦住,“高更,非常事务,就用非常的处置办法。” 高更将头一点,伍莱往前迈了两步,反手一背:“你是谁?竟敢带兵闯入我的私宅?” “哼,原来你就是伍莱格林多呀,好,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修曼家族的伊凡修曼,第三军团驻塞内卡军的第二副将,来这儿的目的,你就不用装了。”伊凡冷冷一笑,说道。 “我知道,征用白石楼的部分房舍,可是,依据是什么?”伍莱淡淡的问道。 “亚述领地发生战争或者进行战备时,公民、平民有积极协助的义务,军团有权根据需要征地、征粮、征饷!”伊凡大声说道。 “这只不过是军团战时条令,你也敢用在这儿?”伍莱皱了皱眉,问道。 “当然!军团战时条令,在备战时间、区域里自动生效!”伊凡答道。 “你的意思是……现在塞内卡城处于备战时间?军团战时条令全部生效了?”伍莱一脸夸张的讶异。 “是的!”伊凡冷冷一笑,“为了表示尊重,公民伍莱格林多,我已经不止一次前来通知了,所以抓紧腾出我要的房舍吧。” “明白了,军团战时条令生效,全部生效。”伍莱像是说给伊凡,又像是说给自己。 伊凡一怔,心说你反复念叨这个干嘛?难道还能念出花来。 “秃鹫普雅!”伍莱突兀的提高了声音。 “在!”秃鹫和普雅齐声答道。 “拔剑!”伍莱沉声喝道。 “锵锵”——秃鹫普雅拔剑出鞘。 “把这些哗变的兵将赶出去!”伍莱伸手一指伊凡,厉声喝道。 伊凡、高更、西班以及那些士兵、周围的奴隶、佣工全部愣住了。 他们愣住了,秃鹫和普雅却没愣住,伍莱话音刚落,秃鹫和普雅便已扑向了伊凡—— 普雅一矮身,大剑横扫,伊凡座下马匹的两条前腿瞬间断开,凄厉的嘶鸣声中,伊凡连人带马倒下…… 秃鹫则径直冲进了兵阵里,拍、砸、点、划,拳打脚踢外带肘击膝撞,竟是将一个人的杀伐之气压制住了百余名士兵的气焰。 “嘭”——普雅调转剑柄一磕,刚翻身爬起的伊凡额角顿时溅血,整个人一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普雅团身而上手腕一翻,一柄小巧的匕首贴紧了伊凡的脖颈。 “你再动,我就割断你的脖子。”普雅恶狠狠的说道。 其实压根就不用她说,伊凡也不敢再动,脖子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无疑是最好的警告。 “少爷……”西班和高更连忙压低声音急呼,各自心焦如焚,眼前这场景,分明是鱼死网破的节奏啊。 “无妨。”伍莱轻描淡写的将手一摆,“高更,你既然有闲,去把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找回来吧。” “是,少爷。”高更答完后扫眼一瞧,还好,还有空隙可以出入马车…… 说话间,秃鹫已经汗流浃背了,若不这样反倒不正常——孤身单剑殴打上百士兵还需要接连ko,不流汗怎么可能? 伊凡不动,普雅也不动,她已还剑入鞘,用左臂兜住了伊凡的脖颈,匕首则交到了右手里,此刻,那闪着寒芒的刃尖正轻轻的抵在伊凡的咽喉上,而她的目光正不断追随着秃鹫的身影移动,嘴角边,露着一丝由衷的微笑…… “秃鹫,用剑扎!”伍莱看得兴致勃勃…… 这是什么人呐?伊凡彻底蒙圈了。 第六十六章 非常处置(下) 秃鹫击倒第二十二人时,身上多处了一道血槽,然后,是第二道…… 击倒第三十五人时,秃鹫身上已多了六道血槽,半边衣服被血濡湿,那些也在开始退却,不,不是退却,而是逃跑…… 秃鹫在他们眼中,就是凶神,就是恶煞,就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世猛将。 溃退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士兵开始转身“前进”,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片刻,秃鹫的周围便只剩下了那些惨嚎呼痛想逃逃不掉的二、三十号士兵了,或许是觉得对伊凡心中有愧,那些逃跑的士兵却也没有跑出太远,就在白石楼的围墙外咋咋呼呼的干吆喝,胆子略微大一点的则堵在大门口外远远的冲着秃鹫挥刀子,却又死活不敢再冲进来。 “少爷。”秃鹫转身走到了伍莱面前,一身血一身汗的躬身施礼。 “没事吧?”伍莱打量着秃鹫的伤,眯了眯眼睛。 “没事!”秃鹫将胸口一挺,“少爷你之前教的那些东西,一直练着,今天虽然是第一次在实战里用上,但效果绝对没得说。” 伍莱微微一笑:“还是包扎一下吧,教你的东西,我也是看来的。” “好。”秃鹫点完头,转身冲着普雅咧嘴一笑,振臂攥拳,示意自己没事。 普雅笑着点了点头,虽没说什么,但眸子里的关切却是实实在在的。 西班欧克听见伍莱与秃鹫的一问一答,倒也起了好奇心:“少爷,秃鹫是你教的?” “我只是教了他一些能够帮助他提高的东西,这家伙,本来就是一员悍将。”伍莱哈哈一笑,冲着普雅勾了勾手指。 “走。”普雅恶狠狠的将伊凡推到了伍莱面前,见到普雅的凶悍表情时,伍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这两口子还真是般配啊,秃鹫一干架就是狰狞毕现,这普雅都还没开打呢就咬牙切齿得跟伊凡欠她家十条人命似的。 “你服气吗?”伍莱目光一沉,看向了伊凡。 伊凡咬了咬牙:“我不服气,公民,你这是在犯罪!” “犯罪?”伍莱哈哈一笑,“很怪异的词汇,居然被你用在了我的身上,说说你的理由。” 虽然仍旧利刃当喉,伊凡却也从最初的惊惶里回过了神:“公民,你纵使手下对军团士兵行凶,还扣押军团副将,你这样做,你的家族会遭到毁灭的!” “毁灭?”伍莱笑容忽然收敛,“伊凡副将,先提醒你一件事,你是驻军副将,离着军团副将还有一大截呢,还有,你刚才这句话,我似乎应该把它理解为恐吓,毁灭,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子说要毁灭我的家族,你胆子真大。” 伊凡皱眉,他见过胆大的,但没见过能像眼前这伍莱格林多这样胆大包天的,纵容手下打伤驻军几十号士兵不说,还把自己扣押在这里。 “公民,我胆大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等着吧,你马上就要完蛋了。”伊凡干脆梗起了脖子。 “好吧,本来还想告诉你点事情的,既然是这样,那么你就在这儿等着。”伍莱冷笑说罢,伸手招来福斯,“去驻军营,把第一副将叫来。” 福斯刚点完头,伊凡忽然笑出了声:“愚蠢的公民,你以为我来这儿是我个人的决定吗?达翼副将还能不知道这事?你就等着这白石楼换主人吧!你的一切,都将成为军团的!” 伊凡的笑声很刺耳,伍莱蹙了蹙眉,右手轻轻一摆:“跪下。”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在亚述领地里,除了奴隶会用跪拜表示对主人的尊敬外,只有俘虏和犯了罪的人会被勒令跪下,听着伍莱的意思,似乎是把伊凡当成了俘虏或者罪犯? 伊凡也愣住了,他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可他这个念头刚起,耳畔忽然传来了伍莱的咆哮:“跪下!” 没错,它就是咆哮,带着愤怒,带着威严,带着磅礴的霸气。 普雅毫不犹豫的撤开匕首,狠狠一脚踢在了伊凡的膝弯上。 “噗通”——伊凡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雅雀无声,便连那些哀嚎呼痛的受伤士兵以及门外嘈杂叫嚣中的士兵也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给我搬张椅子来。”伍莱沉着脸说罢,福斯连忙飞快的奔进楼去搬椅子去了。 当米高扬分开堵门的士兵走进白石楼时,一眼便看见两支火把的光亮中,伍莱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一张大椅子上,面前的台阶下,伊凡歪歪斜斜的跪着。 径直走到伍莱身边时,米高扬忍不住蹙了蹙眉,压低声音说道:“伍莱,你把事情闹这么大干什么?要不,你先离开塞内卡吧,我来挡一挡。” 伍莱摇头罢,这才起身行了个礼:“尊敬的米高扬大祭司,今天的事就不劳你插手了,请你先去客厅里稍事休息,一会儿我忙完了,跟你喝一杯。” “你确定不用我插手?”米高扬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殴打驻军扣押副将可是大事,即便硬撑面子,米高扬也没有把握能保住伍莱,不过他却也想好了一个办法,径直宣称伍莱是大神官的门徒,然后再着人快马加鞭的把这事敲定,驻军和军团那边也只剩下息事宁人的份了,毕竟,大神官的面子谁也不愿意驳。 “确定。”伍莱刚点头,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的欢呼声,心知定然是那驻军第一副将达翼来了,便笑了笑,接着说道,“米高扬大祭司,还请先进客厅休息,你在这儿,我可不方便让你站着。” 米高扬略一沉吟,点头答应了。 米高扬刚走进客厅,两排火把簇拥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进了白石楼。马上端坐着一名身着细麻长袍的男子,火光掩映下,男子瘦削的脸上散漫着一股阴沉狠戾之气。 他就是驻军第一副将达翼修曼,跟与伍莱有过节的艾迪、奎克一样,来自修曼家族。 黑马在台阶前停下,达翼斜睨了一眼伊凡,左袖忽然一动,袖中寒芒一吐,一柄细剑瞬间刺向了普雅。 “叮”——普雅挥匕一挡,剑匕交击处火花迸射,一剑一匕当即荡开,达翼旋即手腕一翻细剑再度急速刺出,普雅匕首格挡不及,只好弹身后退。 “哼。”达翼停剑一划,阻住了普雅前扑的姿势,“长了眼睛就得学会看事,我既然来了,我的人,自然不能再被你控制着。” 普雅望向了伍莱,见伍莱摆手,当即将头一点,退到了一旁。 伊凡连忙站了起来。 达翼还剑入袖,目光炯炯间,视线落在了伍莱身上:“你就是伍莱格林多?” “是我。”伍莱仍旧大喇喇的坐着,毫无客套的意思。 “你今天做得有些过分呀。”达翼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是这么认为吗?”伍莱冷哼了一声,“可我却不觉得。” “为什么你要这么干?”达翼摆手阻住了正要说话的伊凡,问道。 “因为,伊凡副将说,现在塞内卡城处于备战时间,军团战时条令全部生效了。”伍莱答道。 达翼蹙眉,侧脸问站在马旁的伊凡:“你真的这么说了?” 伊凡怔怔的点了点头。 达翼轻轻的叹了口气,再度看向伍莱:“伍莱格林多,非得这样吗?” “我这个人呢,其实挺宽容的,还非常懂得感恩,别人尊敬我,我就尊敬他。”伍莱微微一笑,“但如果有人冒犯我,那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说的好。”达翼很让伊凡诧异的鼓了鼓掌。 “既然你都说好,那么,你觉得怎么处置合适?”伍莱伸手往前方正相互搀扶起身的受伤驻军士兵们虚虚一挥。 达翼眯了眯眼睛:“如果伍莱格林多你没有意见,我这就把他们都带走。” “我没意见。”伍莱摊了摊手,“我还没吃晚餐的呢,他们在这儿,我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好吧,不耽误你用餐。”达翼很干脆的拨转了马头,“伊凡,走。” “西班老师,帮我送送达翼副将和他的麾下。”伍莱微笑起身,说道。 “不用客气。”达翼连头都没有回…… 一直等到看门奴隶关闭了大门,西班和福斯这才松了口气。 “少爷,达翼副将怎么……” “以后再说,我是真饿了,走,先去看看秃鹫。”伍莱一摆手,阻住了福斯的发问。 与此同时,达翼一行已经行离了白石楼百余步,伊凡终于忍不住了:“达翼,为什么你会对伍莱格林多这么客气?” “他下午回来时,在入城口关卡便发了一通火了的,有一名士兵被揍得很惨。”达翼看向了伊凡,“但现场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因为,伍莱格林多亮出了一块虎齿铭牌。” “虎齿铭牌,那可是军团的最高荣誉,他怎么会有?”伊凡心里一惊,虎齿铭牌虽是军团荣耀,但颁发它必须由神殿、元老院和军团共同决议才行,虎齿铭牌现世不足百年,获得过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而且无一不是战功显赫的军神级人物。 “所以,你该掂量得出伍莱的分量了?”达翼看了伊凡一眼。 伊凡一点头:“那,是不是得取消了?” “先取消吧,等情况再明朗一些后,再作打算。”达翼说道。 伊凡又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完秃鹫后,伍莱走进了餐厅,看到满桌的美食时,竟是忍不住食指大动起来,一路车马劳顿的,胃口也不是太好,刚一回到白石楼便遇到这些事,现在可真的是饿得饥肠辘辘的了。 不料屁股还没在椅子上沾稳,福斯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少爷,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回来了。” “哼。”伍莱的脸顿时冷若寒霜…… 第六十七章 我的后院我做主 高更找到莉亚夫人时,她正和蒂娜一起,在给养官切克的宅子里用餐。这小宅子是切克花了点小钱买的,略微修缮装饰过后,切克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在塞内卡城邦寻欢作乐的据点——不错的长相和装模作样的慷慨很快便让他成为了一个受欢迎的人。 莉亚夫人是切克的新目标,不过在见过蒂娜一次后,切克升起了一个念头——要把这对漂亮的母女花收入囊中才行。 今天切克就动了歪心思,他趁着用餐的机会,殷勤的给母女俩敬酒,莉亚夫人一开始还矜持着,不过终究敌不过切克的巧舌如簧,于是很快便醉醺醺的了,蒂娜略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好在,高更及时的来了。 接到看门奴隶的通报时,切克犹豫了一小会儿,终究还是不敢强行将莉亚夫人和蒂娜留下,因为虽然明知达翼和伊凡在对付白石楼,但切克从来不会让自己卷入漩涡,在事态没有明朗之前,切克谁也不想得罪。 切克颇有些遗憾的将莉亚夫人和蒂娜送出了宅子,然后看着她俩上了高更的马车…… 高更平日里就有些反感莉亚夫人的作风,特别是猜度出伍莱的态度后,这种反感被他放大成了厌恶——这可是一名合格管家必有的素质,主人喜欢的,加倍喜欢,主人厌恶的,加倍厌恶。 再加上心里还牵系着白石楼里的情况,所以高更一路上一直黑着脸闷不吭声,不过莉亚夫人醉醺醺的也不以为意,蒂娜察觉出了这一点后,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的。 很快,高更的马车便与达翼、伊凡以及他们领着的驻军士兵擦肩而过,看出了达翼、伊凡的狼狈、沮丧时,高更终于放下了心。 少爷赢了!高更的心里一振,脸上旋即浮起了笑容,略微犹豫后,他开口了:“莉亚夫人,蒂娜小姐,伍莱少爷回来了。” “真的?伍莱他回来了?”蒂娜欣喜不已的问道,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莉亚夫人却是一怔,因为她从高更的话里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似乎,高更是在警告,而不是通知。 “是的,蒂娜小姐。”高更答道,口里虽是这么答,心里却是轻轻一叹,心说蒂娜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少爷提到你俩的时候,那脸色可是不太好看的。 很快,车进白石楼,早有三名女奴候在了院子里,一见马车驶入便迎了上来,行礼问候过后,牵马的牵马,扶莉亚夫人的扶莉亚夫人。 “伍莱少爷这会儿在哪?他怎么不来迎接我和蒂娜呀?”莉亚夫人扫视了几眼周围,除了福斯匆匆的背影外,就只剩下那几个在清扫地面的奴隶了。 高更摇了摇头,心说你也真敢想,都这会儿了,还妄想少爷给迎接你,再说了,貌似你也从来就没有从他那儿享受过迎接的待遇呀。 两名女奴搀扶着莉亚夫人进楼时,福斯急匆匆的奔了出来,略微犹豫后,福斯向莉亚夫人和紧随其后的蒂娜行了个问候礼,说道:“莉亚夫人,蒂娜小姐,伍莱少爷现在在用餐,吩咐说不让你俩打搅,还说,让你俩去客厅候着,一会儿他有事要跟你们谈。” 蒂娜连忙将头一点,虽然福斯这只是在传话,但在蒂娜心里,跟伍莱当面说并无太大区别。 莉亚夫人却是沉下了脸:“福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打搅?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伍莱的继母、长辈,他不在塞内卡的时候,是我坐镇白石楼,这才让大家顺顺畅畅的,打搅?我今天还就打搅看看!” 一边说着,莉亚一边推开两名搀扶自己的女奴,裙摆一拎,摇摇晃晃的就往楼里冲,蒂娜连忙跟了上去,福斯正想去拉拽,便听到了高更的呼喊:“福斯。” 福斯闻声回头,只见高更冲他摆了摆手,心里便是一动,放缓了脚步。 高更见状微微一笑,转身检查院子的打扫情况去了。 莉亚夫人冲进了餐厅。 蒂娜也快步跟了进来。 伍莱侧脸一扫二人,将手里的面包往盘子里一放,挥开正帮自己按摩肩膀的女奴,顺手拿起一块餐巾慢悠悠的擦起了手,一边擦一边说道:“你俩是没听清福斯的传达呢?还是压根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气氛不对啊,蒂娜心里一惊,伍莱眼下这幅表情,可是要多冷有多冷啊。 一旁,莉亚夫人开口了:“伍莱,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你的继母,蒂娜可是你的未婚妻,你在亚述城时,是我俩帮你在维护着白石楼,可你今天是怎么了?那些话,真是你说的?” 维护白石楼?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伍莱冷哼了一声,将餐巾一丢:“福斯,莉亚夫人醉了,带她去客厅。” 他现在可没心情见到莉亚母女俩。 “你今天怎么了?”莉亚夫人瞪大了眼睛。 “伍莱……”蒂娜犹犹豫豫的走向了伍莱。 “停下!”伍莱手一指蒂娜,声音顿时提高了一倍,“福斯,还不快把莉亚夫人带走?” “好的少爷。”福斯吓了一小跳,连忙上前拉拽莉亚夫人。 “你给我滚开。”莉亚夫人奋力推开了福斯,踉踉跄跄的奔到了餐桌旁,双手往餐桌上一拍,“伍莱!你是不是疯了!去亚述城学到的就是对我和蒂娜怎样无礼吗?!” “你闭嘴!”伍莱腾了一下站了起来,“莉亚,我可以看在我死去的父亲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埃顿的面上,敬你几分,甚至还将你当成继母,可是瞧瞧你干了什么?骄奢淫逸,跟驻军给养官切克厮混在一块,连蒂娜都被你带着一起去了,你如此败坏我白石楼的门风,让我伍莱格林多情何以堪?!” 蒂娜一怔,脸上当即变得惨白,她已经明白伍莱为什么会生气了。 莉亚夫人一愣,旋即回过了神:“伍莱,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厮混?切克是驻军的给养官,在驻军里的地位仅次于两名副将,我跟他交好,也只是为了让白石楼平安,你一点都不体谅我的苦心,居然还羞辱我和蒂娜,蒂娜跟我同去,那也是为了白石楼好!” “强词夺理,你还真敢说啊。”伍莱冷哼了一声,心中的怒火愈发难以遏制,他平生最不耐的,就是女人的无耻与背叛。 “我说的都是实话!”莉亚夫人将餐桌拍得砰砰作响,“我知道你有能耐!但白石楼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你的继母!埃顿是你的弟弟!蒂娜是你的未婚妻!白石楼我们都有份!” “闭嘴!白石楼是我的后院!告诉你,它就只能有一个声音!我的声音!”伍莱怒喝罢,冲着福斯一摆手,“把普雅叫来!等等,让她带上马鞭!” 蒂娜双腿一哆嗦,连忙上前拽住了莉亚夫人,一边带着哭腔怯生生的问道:“伍莱,伍莱你要做什么?” “教你的母亲两件事,第一件,四处招摇的代价。”伍莱冷冷的看了蒂娜一眼,“第二件,这是我的后院,永远都是我做主!” 普雅就在隔壁房间服侍受伤的秃鹫,马鞭在白石楼里自然也不会是稀罕物,所以福斯很快便领着普雅走进了餐厅。 瞥了一眼餐厅内的情状后,普雅快步走到伍莱面前,双手一托马鞭:“少爷。” “福斯,带男仆离开。”伍莱吩咐罢,福斯冲着两名伺食的男仆一招手,将二人领到厨房去了,在他顺手关门过后,餐厅里就只剩下了伍莱、普雅、莉亚夫人、蒂娜以及两名女奴。 “伍莱?你这是要干什么?”莉亚夫人厉声问道,普雅杀气腾腾的走进时,她的酒意当即消退了一大半,因为她一贯都知道,不苟言笑的普雅和秃鹫从来都只听伍莱的,不像其他管家那样会顾忌自己。 “把她按在餐桌上!”伍莱退开了一步,冲着两名女奴一摆手。 两名女奴对视了一眼,一咬牙,冲到莉亚夫人身旁一左一右把她夹住往餐桌上一摔,也不管那杯盘狼藉汁液淋漓。 莉亚夫人当即惨叫,蒂娜连忙奔到伍莱面前揽住他的手:“伍莱,你别这样,我求求你了,别这样。” “伍莱你是不是疯了?!”莉亚夫人一边拼命扭动一边大声喝问道。 “普雅,打五鞭!”伍莱冷冷的推开了蒂娜,自己还要在亚述城呆上不短的时间,如果这次不把白石楼里里外外弄得固若金汤,自己以后也别想消停了,而白石楼里最大的隐患就是眼前这个莉亚夫人,不把她弄服帖,指不定哪天又给白石楼惹来祸患和羞耻。 “好的少爷。”普雅一点头,上前指点了一下两名女奴如何将莉亚按压得无法动弹,这才挥了挥马鞭,试了试力道。 试完马鞭后,普雅毫不犹豫的上前将莉亚夫人的裙子一掀…… “啪”——马鞭重重的落在了莉亚夫人的臀上…… 莉亚夫人尖叫哭号,蒂娜全身发颤,泪如雨下…… 普雅面无表情的落下了第二鞭、第三鞭…… 五鞭过后,莉亚夫人皮开肉绽血水横流,身上痛得直冒冷汗,差点就没晕过去。 “记得,我的后院,我做主,你们没有资格。”伍莱冷冷的说道,“如果再有任何有辱声誉的事情发生,马鞭,就会抽在脸上而不是身上了,莉亚继母,你听清了没有?” 莉亚夫人连忙点了点头。 “噢,不,莉亚继母,你居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普雅,再来一鞭。”伍莱说道。 “啪”,又是重重一鞭落在了莉亚夫人的臀上。 “我听清了!我听清了!以后不敢了!”莉亚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餐厅回荡,刚才这一鞭子差点没把她抽得背过气去。 “听清了就好。”伍莱看向了一脸惊惶中的蒂娜,“我现在去洗浴、休息,不要来打搅我,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蒂娜一怔,彻底呆住了。 第六十八章 白石宴 洗澡的时间伍莱向来很少用于思考,一来因为那本来就是放松身体的事,二来自打希波进了绿楼,洗澡也成了主仆间小暧昧小情调的专属时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相对于其他的公民甚至平民来说,伍莱私生活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 但今天似乎是个例外,伍莱在洗澡时思考了很久,弄得两名侍浴的女奴心里小鹿乱撞——她俩以为伍莱在犹豫,在故意拖延时间。 “请米高扬大祭司,然后通知高更、福斯管家和西班老师,让他们到里面的小客厅去。”伍莱一边穿上袍子一边对两名女奴说道。 “好的,主人。”两名女奴躬身应答,毕恭毕敬。 米高扬及高更三人走进小客厅时,伍莱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三人吓了一小跳:“我们需要一次反击。” 反击?四人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请坐,米高扬大祭司,你们三个也坐下吧。”伍莱顿了顿后,接着说道,“虽然还不清楚起因是什么、谁是幕后的推手,但是驻军针对我格林多家族已是事实,今天我打了他们的脸,他们当然不可能就此罢手,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这是我的想法,你们怎么看?” “伍莱,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吧,我现在累的够快,我居然睡着了这么久,你也是,为何不叫醒我看好戏呢?”米高扬哈哈一笑自嘲罢,话锋一转,说道,“就是因为累得快,所以我也不愿花太多时间跟他们对峙,尽快分出胜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米高扬全力支持你,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连米高扬都这么表态,高更三人自然就更没话说了,仆从的第一素养是什么?忠诚。 “少爷,我建议先把各种可能都想清楚琢磨透,再出击。”西班欧克说道。 “那是自然。”伍莱点了点头,“这也就是我找大家来的原因。” 翌日,塞内卡城大部分区域还笼罩在薄雾里时,清脆的马蹄声、车轮辘辘的滚动声便已打破了黎明的安静…… 这些车马都是白石楼的,准确点来说,白石楼里适合登门造访贵族的人被伍莱一股脑的撒了出去。 撒出去干什么?送请帖,大红色的请帖。 请帖的内容非常简单——白石楼晚宴,欢迎光临。 这个宴会是伍莱昨晚洗澡时考虑好的,在向米高扬等人提起时,他做了解释:“大致上来说,我格林多家族与塞内卡所有排得上号的家族都没有仇怨,甚至与好几个家族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但这些友好和中立到底是浮在表面还是表里如一,我暂时无法区别,所以,我想趁着这一次驻军针对白石楼的事态,做一个更准确、全面的了解。” “刚才的事会不会传出去?那怕是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和决定。”米高扬指的自然是伊凡被羞辱的事。 伍莱摇了摇头:“我猜不会,达翼和伊凡离开时已经入夜,而且还有这么多伤兵要治疗,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开的。” “也就是说,明天来参加的,应该都是能够站在你这边的?”米高扬又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伍莱微微一笑,“当然也不排除有观望的墙头草。” “墙头草,噢,我明白了,很形象。”米高扬忽然眉开眼笑。 …… 收到请帖的贵族都有些纳闷,因为这请帖送得怪异啊——突兀就不说了,送请帖的人居然就候在门外等答复,说是伍莱少爷吩咐的,去或不去给个准信,好安排座位和菜肴,不去也没关系,不勉强,因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于是,有些贵族选择了参加,有些则果断拒绝了。 选择参加的有十七家,其中六家跟伍莱有合作关系,八家是因为看好伍莱,剩下的三家是看热闹的——他们知道驻军在针对伍莱,也有把握不被驻军骚扰自己。 拒绝参加的有三十余家,其中至少有七家与伍莱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合作,这些家无一例外不想招惹驻军,因为在他们看来,参加伍莱的晚宴就是站在了驻军的对立面。 这正是伍莱想要的效果。 派发请帖的同时,涅普顿、雷罡等人也在忙乎着,二人领着一大票奴隶开始打扫偌大的白石楼——伍莱少爷说了,干净、整洁是待客的要素之一。 厨娘们也在忙碌着,今晚有不少菜肴要准备呢,伍莱少爷吩咐了,不仅要做得美味,还要讲求美观。 如果是以往,莉亚夫人定然会把自己忙得连轴转——她最热衷的就是举办宴会,最享受的就是为了宴会指手画脚的忙碌。 不过现在的她可还动弹不得,普雅的那六鞭至少能让她在趴床一个月以上。 好在莉亚夫人还有蒂娜和埃顿陪伴,所以她算不上孤独,至少有蒂娜听她不断重复着对伍莱的小声咒骂、埋怨,并且还会不时替她擦去因为太过激动而流出的眼泪。 蒂娜其实不想呆在莉亚夫人身边的,虽然伍莱没有明说,但她已经猜出了伍莱为什么会生气,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伍莱的刻意冷落,这无疑让她的心里很难过。 但那又能怎样呢?当从窗户眺见奴隶们忙乎着准备宴会时,蒂娜忽然觉得非常沮丧,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没份参加了。 傍晚前,宾客们来了,于是白石楼最大的那间餐厅首次得到了使用——它其实就是一层楼,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用餐,所以伍莱不需要像其他公民家那样,在客人多的时候,在院子里搭个大暖棚什么的。 尽管今天的来宾中有些已经不止一次到过白石楼参加过宴会,但今天的宴席仍旧给足了他们新鲜感—— 大家不是围拢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而是每七到八人围坐在一张木质的圆桌旁,主宾、家眷一股脑的近百人占据了这间大餐厅一多半的空间,这样的新鲜布置让来宾们顿时觉得相互间融洽了不少,要知道在以往的那些大型宴会中,桌这头的是很难看清桌那头的人到底长什么样的。 宴席也很有特点,桌子中间干脆就是一口正沸腾着汤汁的铜锅,锅旁生的熟的荤的素的摆得挨挨挤挤,杯盘碗盏刀叉却是人手一套,与以往常见的做法很有不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今天来参加的宾客不会在意吃什么玩什么,他们最期待的是伍莱会说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伍莱的习惯——言出必行。 大家也都知道伍莱的能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其实自打走进白石楼的那一刻起,大家便已经知道,今晚必然非同寻常了——以往,伍莱都会亲自站在门口迎客,而这一次,他却迟迟不露面。 按理,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双方地位、权势悬殊很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这样的情况很让大伙儿猜疑。 “或许伍莱格林多在哪儿忙着呢。”一名宾客这么对自己的家眷说道。 当餐厅里的蜡烛增加一倍后,伍莱神采奕奕的出现了,蒂娜一身新装满脸喜色的跟在他身旁。 米高扬带头起身鼓掌,旋即,餐厅内掌声雷动。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光临。”伍莱待掌声减弱后,微笑着挥了挥手。 餐厅里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大家知道,伍莱格林多要说点什么了。 “很感谢大家能够来到白石楼。”伍莱说道,“今天会是个特别的日子,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必然会终生难忘。” 话音刚落,在场许多人当即精神一振,有戏…… “首先,通知大家一件事,承蒙各位抬爱,我伍莱格林多今年才得以进入亚述公民学院学习,小有收获。”伍莱脸上的笑意更甚,“在回来前的半个月,经学院特别推荐,亚述最高贵族会议批准,我,伍莱格林多,现在是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 特别列席?众人均是一怔,要知道特别列席虽然只是个虚衔,并没有获得最高贵族会议的表决、提议权,但那却已经代表着获得者已经迈进了这个亚述最高的决策圈里,那也意味着,只要伍莱格林多愿意并且脑瓜子够灵活,他能利用这种身份结交到很多在亚述领地里位高权重的朋友。 当然,这还意味着伍莱格林多有非常大的几率在未来的数年内成为正式的一员,想想看,一位年轻的最高贵族会议成员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所以,这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一个足以让在座所有的人都立即对伍莱的好感度大幅飙升的态度 米高扬是最先从震惊回过神的,然后,他果断起身、鼓掌,这既是一个态度,也是一份庆祝。 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起立鼓掌、欢呼起来…… 对于那些一直与伍莱格林多有合作关系的家族来说,这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对于那些原本抱着示好、观望的态度来参加宴会的家族来说,这可就是天大的惊喜了——大家其实都能揣度出伍莱举办晚宴的目的,也都知道,今晚走进白石楼的,都已经获得了成为伍莱真正朋友的资格。 伍莱笑盈盈的挥臂,一连做了好几个按压动作后,餐厅总算是安静了不少,身旁却又传来了蒂娜嘤嘤的哭声。 “给我安静点。”伍莱扭头压低声音说罢,脸上笑意再显,提高了声音,“今晚,我还有两件事要宣布……” 是夜,白石楼晚宴宾主俱欢,这次非同寻常的晚宴后来被载入了罗马大陆史纪,并赋予了它一个简单而又喻意绵长的名字——白石宴。 史学家们还总结说,白石宴是伍莱格林多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因为从白石宴之后,伍莱格林多开始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并且逐渐朝着精神领袖的层面迈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习惯于用利益锁链连接盟友,这,绝对是一个大踏步的跃进。 第六十九章 塞内卡,我说了算!(上) 翌日,白石楼大门正上方的单鸽展翅家徽旁,多出了一柄雷杖的造型。雷杖,是阿蒙神的武器,也是最高贵族会议的成员标识,伍莱虽然还只是特别列席,但他却有权将这成员标识公诸于众,除非他的特别列席身份被剥夺。 成员标识,是最高贵族会议赋予的一份荣耀,也是最高贵族会议权威最好的彰显——拥有这个标识的贵族,即便闹腾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也只有最高贵族会议才有权审判和处置。 对于这些,伍莱特别咨询过里尼,所以,他门儿清。 伍莱还在用早餐时,一名衣着朴素的平民匆匆走进了白石楼。一小会儿后,高更将一个小钱袋子丢给了来人,快步走进了餐厅。 “少爷,昨晚在切克那儿留宿的是杰夫的遗孀莉莲夫人,据报信的人说,他俩一般都会待到下午才。”高更小声汇报道。 伍莱点了点头,接过侍奴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说道:“既然是杰夫家的事,就让杰夫家的自己处置,我记得杰夫的弟弟杰邓最近过得不怎么样,替我送一百金币过去表示慰问,就说,我伍莱格林多对遗孀被给养官强行要求侍寝这种事深恶痛绝。” “好的,少爷,我明白了。”高更点了点头。 “去办吧,杰邓聪明着呢。”伍莱说罢,高更躬身施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一小会儿后,高更的马车快速驶出了白石楼。 又过了好一会儿,伍莱乘坐的马车慢悠悠的出了白石楼的大门,普雅坐在车夫位上赶车,与伍莱同乘的还有西班欧克。 伍莱这是要去神庙,昨晚他宣布的第二件事今天需要在神庙举行,由米高扬主持,昨晚参加白石宴的贵族成员也将再度在神庙里聚首。 让伍莱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昨晚各家族参加白石宴的主角早都在神庙的草坪上等着自己呢。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伍莱真诚的致歉着。 “噢,伍莱,你太客气了。”有贵族笑着给了伍莱一个拥抱后,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的贵族都给了伍莱一个热情的拥抱。 拥抱在贵族礼仪里,代表着信任,也意味着相互间亲密无间。 “谢谢,谢谢。”伍莱由衷的致谢着,踌躇满志,甚至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各位公民,请暂时收敛你们的热情。”米高扬笑盈盈的站在了临时宣讲台上。 草坪霎时变得安静起来。 米高扬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各位公民,我很荣幸,能够被获邀主持并参与今天的聚会,今天,注定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因为你们即将进行的事情,放眼整个大陆都没有先例,你们,是在创造历史,这段历史,必然会在阿蒙神的神光照耀下,载入史册!” 掌声雷动…… “经,塞内卡城邦新格林多家族的缔造者、家主,阿蒙神的眷顾者,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特别列席成员,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成员,以优雅、高尚、仁慈、睿智、慷慨著称的伍莱格林多公民提议……”米高扬这么大声宣布时,伍莱忽然觉得有些脸颊发热,米高扬说出的这一连串名头虽然与事实相符,但当着几十号贵族的面这么被炫耀,伍莱还真有点不习惯。 “……并经各位的一致同意,塞内卡城邦同济联盟今天在此缔结,现在,有请伍莱格林多公民上台,为大家做更详细的解说。” 掌声、欢呼声中,伍莱笑盈盈的与米高扬拥抱,然后,走上了宣讲台。 “各位公民,不,各位真挚的朋友,今天,很荣幸能与大家一同出现在这里,就像米高扬大祭司说的那些,我们,在缔结历史。”伍莱扬起右臂时,掌声欢呼声再度在草坪上回荡。 “现在,由我来具体向各位朋友解说一下,我们这个即将出现并且会长久屹立的塞内卡城邦同济联盟的内容。”伍莱说道。 “塞内卡城邦同济联盟,将致力于加强联盟成员之间的联系,加强成员之间的合作,密切联络、增进友谊、互通信息、交流经验,为成员之间、为成员对外贸易建立一个平等、迅捷的平台,实现利益的互助与共享。” “联盟成员将拥有选举权、被选举权、表决权,有权参与本联盟的所有活动,有权享受联盟提供的各种便利服务,当联盟成员的正当权益受侵犯时,拥有提请联盟维护的权力,还拥有退出本联盟的自由。” “有权利,自然就有义务,联盟成员,必须致力于积极维护联盟的权益和声誉,诚实经营,诚实合作,要积极参加联盟组织的各类活动,并按时缴纳联盟成员会费,关于这一点我特别说明一下,目前,联盟成员会费暂定为二十枚金币一年,它们将被用作商业信息收集,驻其它城邦联络站的维护,当然,这笔费用的额度只是象征性的,因为它远远不足以承担以上两项开支,不过,缺口部分,将由联盟会长、以及三位常务副会长共同分担。” “联盟成员必须开放自己至少一项可持续盈利的经营项目,允许、吸纳其他成员以入股分红、合作等形式的参与,但是为保证原经营项目的持续、稳定,入股分红、合作的新注资额度,不允许超过该项目的百分之四十五,换句话说,开放的项目,将获得快速增长、扩大市场的机会,但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主导被取代……” “……最后,我在此特别声明,我,伍莱格林多,将对联盟成员开放造纸、印刷、神赐马具、车具这四个项目。” 欢呼声,掌声再起,群情激动…… 当米高扬宣布签字加入仪式开始时,没有谁哪怕有一丁点的犹豫,格林多家族的造纸、印刷、神赐马具、车具哪一样不是日进斗金的,加入联盟,便意味着自己拥有了分一杯羹的权利,更何况,自己麾下的经营项目也有了发展壮大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在最后的选举中,伍莱格林多毫无意外的成为了第一任塞内卡城邦同济联盟会长,全票通过。 联盟的缔结当然不能仅仅以欢呼和喜悦做庆贺,不用一场盛宴来纪念皆大欢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就在大家簇拥着伍莱走出神庙的大门时,一场不知是闹剧还是好戏在神庙前的大道上开演了…… 主角是杰邓、切克以及杰邓的寡妇嫂子莉莲夫人,配角则是杰邓的管家和他的几位无赖朋友。 切克被揍得很惨,衣不蔽体,血迹斑斑,从他的面相来看,这货的鼻梁无疑是被打断了。 莉莲夫人也很惨,虽然衣衫还比较齐整,但披头散发、神情萎顿,眼睛哭肿得像两只烂桃子一般。 此时二人正被配角们按在道路旁,动弹不得。 最威风凛凛的自然是杰邓了,这个杰邓天生一副武夫形象,若不是胸腔里长的是一颗无赖心,没准他也能像他哥哥杰夫那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此刻,杰邓正扛着他哥哥杰夫遗物中最具有代表意义的铜盾,一边不轻不重的砸打切克和同样是他哥哥遗物的莉莲夫人,一边大声的悲呼道:“阿蒙神啊,愿你的神力降临,惩罚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吧,这个卑鄙无耻的男子,叫切克,这个淫荡下贱的女人,叫莉莲……” “住手!”走在伍莱身旁的米高扬扬手高呼,“神庙前,你也敢动手伤人?!” 伍莱连忙咳嗽了两声,米高扬心里一动,侧目一瞥,见伍莱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心里自然有底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还是桃色闹剧,顷刻间,同济联盟的所有成员便跟着米高扬走到了杰邓面前。 清了清嗓子后,米高扬提高了声音:“杰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米高扬大祭司阁下,事情是这样的,昨晚,驻军给养官切克以宴请为名,诓骗我哥哥的遗孀莉莲去了他的宅子,然后,趁莉莲酒醉之机侮辱了她,之后又百般哄骗,再次、又再次的侮辱了她!” 同济联盟的成员们看向切克的目光中顿时多出了几分鄙视,娱乐天经地义,偷情也无可厚非,但弄得这么急乎乎的玩强力,也忒掉贵族的份。 米高扬一脸诧异的看向了切克:“切克,你怎么能这么干呢?按例,军职强行侮辱军人遗孀,那要被降职或者解职的呀。” “米高扬大祭司,我没有强行侮辱,完全是她自愿的。”切克口齿不清的分辨道,鼻梁断了不说,牙齿还掉了几颗,那口音怎么听怎么怪异。 “咦?你还敢狡辩?!”杰邓又踹了切克一脚,走到莉莲脚边,恶狠狠的说道,“莉莲,你自己说,他是不是强行的?” “是啊,说吧,我们给你做主。”同济联盟的成员们七嘴八舌的掺和了进来,也不能怪他们多事,谁让切克不是好鸟呢?要知道这货经常打着驻军的旗号沾小便宜,这才不到一年,塞内卡城邦里的贵族便已没几个不被切克招惹到的。 “说吧,说吧,有我们呢……” 莉莲夫人看了看切克,又看了看众人,很有些羞愧难安。 “你倒是给我说啊!”杰邓一声怒喝,铜盾牌一举,作势欲砸。 “别打了,我说!我说!”莉莲夫人连忙高声哀求道。 第七十章 塞内卡,我说了算(中) “我,我是被强迫的!”莉莲夫人说完这话时,心里这个委屈啊,她跟切克有一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杰邓又不是不知道,可不仅从来也没听他说过半个不字,好几回还撺掇着自己赶紧嫁出去,可是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进来讲自己和切克从床上扒拉下来不算,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路好揍…… 同济联盟的成员们当即发出了乱哄哄的嘘声…… “切克给养官,你的人品,啧啧……” “你真给公民丢脸。” “驻军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你都真好意思这么干,丢不丢人?” 切克一看这情势是一面倒的鄙视自己,连忙大声分辨道:“没有,我没有强迫她。” 又是一通嘘声。 “敢做就要敢认。”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狡辩有用吗?” “莉莲都承认了,你还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切克一听这眼泪水都快下来了,心说你们这些平日里见着我好歹也敬让三分,今天怎么落井下石得这么快呢? “我真没有,米高扬大祭司,你替我做做主,我去阿蒙神座前发誓,让阿蒙神见证我的清白!”切克见杰邓的盾牌又扬了起来,连忙膝行到米高扬面前,高声要求道。 “闭嘴!”米高扬翻脸的速度把一旁的伍莱都差点吓了一跳。 “你这样肮脏下流卑鄙无耻的人渣,也配走进神庙?居然还痴心妄想借助阿蒙神的庇护?滚!”米高扬右袖重重一摔,“我,塞内卡城邦神庙大祭司,借阿蒙神之名宣布,在塞内卡城邦范围内,严禁切克雷东走进神庙一步!” “好!好!”围观的人们当即喝彩,切克在塞内卡的人缘够呛,驻军的名声也历来不好,现在切克当众出丑,大家自然喜闻乐见。 “大祭司阁下,你看,这如何处置?”杰邓快速的扫了一眼伍莱,见他表情平静嘴角带着微笑,心里更加笃定,自然扯起嗓子继续往下演了。 “杰邓,不要着急,我会致函给第三军团,告诉他们驻军给养官在塞内卡城做下的这些肮脏事。”米高扬拍了拍杰邓的肩膀,“你现在可以把切克先放走,至于你哥哥的遗孀莉莲夫人,你自己看着办。” “好。”杰邓点头。 切克一听自然不乐意了,心说你们这一伙人怎么看都是串通着陷害我的,把我告到军团去,那不是逼着我破财嘛。越想越气之下,切克彻底怒了,他猛地一下跳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吧!想害死我!我不会让你们塞内卡好过的!” 人群中,当即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声音:“你说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报名官伊索已经分开人墙快步走到了切克面前。 “切克,你有种就再说一次!”伊索的声音冷若寒霜。 “我……”切克语塞,他敢在众多塞内卡原住贵族面前横,但对上伊索可就只有认怂的份了,因为伊索也是第三军团出身,论资历身家背景,切克差着几条街呢。 “切克,你侮辱军职遗孀,当街恐吓公民,我会去知会达翼副将的,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塞内卡城邦,绝不欢迎你这样的人渣。”伊索说罢,拔剑一扬,“驱赶!” 人圈外,当即挤进来二十余名保民卫队士兵,冲着切克就是一通喝骂驱赶,手里武器点点戳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切克是小偷呢。 伊索临走时,视线看似无意的扫过众人,而后,与伍莱的目光轻轻一触,轻轻的点了点头。 伍莱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一旁,白发苍苍却又精神矍铄的涅普顿挤到了伍莱身旁:“少爷。” “干得不错。”伍莱说道。 当切克在达翼和伊凡面前哭诉时,白石楼的午宴开始了,纵情欢乐总是贵族们的最爱,再加上今天还看了一场好戏,几杯酒下肚,便都手舞足蹈的欢呼嬉闹起来。 伍莱笑眯眯的坐在主座上,心情自然非常好,同济联盟的成立意义很大,不仅可以糅合资源、人力,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某些之前想进但是难以触碰到的行业,譬如矿产、林业、盐业,与之相比,自己开放的那几个项目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更何况,造纸和印刷都已经到了需要扩张的时候,伍莱可不想总是掏自己的腰包。 欢呼声、笑声传进了莉亚夫人的卧室,沉默了一会儿后,莉亚忍不住问呆坐在一旁的蒂娜道:“伍莱在干什么呢?” “在宴请同济联盟的朋友。”蒂娜答道。 “同济联盟?”莉亚夫人蹙了蹙眉,“什么同济联盟。” “伍莱组织的一个团体,塞内卡有半数的中等家族加入了,伍莱是会长,以后,这些家族都听他的。”蒂娜也是一知半解,毕竟西班欧克说的也有些模糊。 “真的?那,那,那伍莱岂不是成了塞内卡最有权势的人?!”莉亚夫人差点爬了起来。 “是的,大家都很拥护他呢。”蒂娜瘪了瘪嘴,原本她也想参加午宴的,或者说,她原本以为伍莱会叫她一起去,却不料左等右等心想干脆别等然后去问时,伍莱却说,一边呆去。 “那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呀,跟着他一块去见那些人呀,多美的一件事啊,大家都会赞美你仰视你的。”莉亚夫人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都怪你……”蒂娜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莉亚夫人一怔,心说你自己搞不定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 听完切克的叙说,达翼和伊凡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以为他俩都明白,切克被人咬上了。 驻军军官在驻地范围里勾搭寡妇这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即便是当场捉奸,无非就是尬尴一场罢了,可这回杰邓不仅捉了,还把切克和莉莲打了一顿,打完了不说,还跑去神庙闹,偏偏还遇上一大帮子公民组团围观,居然连本该在城外练兵的伊索也到了场,这怎么看怎么蹊跷啊。 这幕后推手会是谁啊?达翼和伊凡蹙眉思索,把鼻青脸肿的切克晾在了一旁。 伍莱格林多!达翼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名字时,忍不住看向了伊凡,恰好看见伊凡的目光扫了过来。 “伍莱格林多?”伊凡不太肯定的问道。 “十有八九是他。”达翼微微颔首,“这小子,不容小觑呀,不仅有虎齿铭牌,居然还是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真要跟我们对着干,虽然不至于拿我们怎么样,但处理起来一定是个麻烦。” “达翼副将,那我该怎么办?”切克急了。 “自求多福吧,眼下这情状,塞内卡城这边估计你做什么动作都是没用的了,还是去军团一趟,提前做点布置吧,反正,你也不缺钱。”达翼说道。 “那,那,我还能在这儿继续……”切克心里忽然一惊。 达翼重重的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呢?” 一会儿后,切克走了,走的时候,失魂落魄一般。 伊凡目送着切克的背影,皱了皱眉,问达翼道:“那伍莱似乎很难缠?” “不仅是难缠啊,这小子,出手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步骤,这才回来没两天,便给我们驻军三次脸色了,而我们居然还只能乖乖接着,我这心里,可是堵着一口气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伊凡问道。 “怎么办?你拿什么理由动他?”达翼瞪了伊凡一眼,接着说道,“等着吧,这小子肯定还没完呢。” “还没完?不会吧?”伊凡一怔,脱口问道。 “当然不会就这么完了,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达翼眯了眯眼睛,眸中寒光一闪,“所以,暂时偃旗息鼓,观望吧,告诫你手底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如果不想像切克这么灰头土脸,就给我收敛点,不要跳出来惹事。” 达翼的话对于驻军来说就是军令,所以塞内卡城的居民们很快便发现街道上居然没有醉醺醺的军官的领着一票士兵东倒西歪巡逻的情景了,那些隔三差五便会被骚扰的商铺、酒馆也安生了起来,倒是沉寂了不少日子的保民官伊索和他的保民卫队再度出现在了大街上巡逻。 当有与伊索相熟的贵族向他问起是怎么回事时,伊索的回答是正常换防。 他要这么说也没错,因为驻军取消巡逻是达翼特意通知伊索的,说是以后都不再负责巡逻的事了。 当然,伊索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塞内卡暂时安生了,伍莱却忙了起来,切克的事他没有再纠缠着不放,因为他清楚,切克虽然只是一名给养官,但在第三军团里还是有些背景的,揪住他不放或许能再咬下他几块肉,可那必然费时费力最终还得不偿失。 伍莱忙,是因为同济联盟的第一波穿插合作开始了,伍莱的造纸、印刷、马具、车具自然成为了最受大家追捧的了——十七位联盟成员无一例外的注资加入,瓜分了伍莱开放出来的所有股份。 当蒂娜看到高更、涅普顿等人汗流浃背的清点联盟成员送来的金币时,几乎是惊呆了。当晚,蒂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莉亚夫人:“伍莱今天收入了一大笔钱。” “一大笔钱?大概有多少?”莉亚夫人一听钱,那可就来了兴致,连身体的伤痛都暂时忘了。 “五千金币一个的皮兜子,装了整整六十个还有些富余。”蒂娜答道。 “三十万?我的阿蒙神啊。”莉亚夫人差点没跳起来,“谁给他的?” “他那个同济联盟的成员,西班欧克说是大家都入股了伍莱的生意,不过伍莱也花出去了十二万多,要不然就该是四十二万多金币的。”蒂娜答道。 “他为什么要花出去十二万多?天呐,这,这能买多少东西呀?”莉亚夫人心里的震撼那可是一浪接着一浪呀。 “蒂娜,你该抓紧时间了,虽然伍莱对埃顿很不错,可埃顿还小,伍莱毕竟是个男人……”莉亚夫人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蒂娜打断了。 “都怪你,一切都怪你,如果不是那天你死活要拽着我去切克家赴宴,伍莱是不会不理我的,他现在一整天,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蒂娜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哭了,好蒂娜,伍莱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现在是生了一点气而已,去吧去吧,去哄哄他,他会理你的,你要大胆的去尝试,知道吗?”莉亚夫人歪着身子陪着笑脸说道。 “他现在哪里还在呀,一大早的就出门去了。”蒂娜哭哭啼啼的说道。 “出门了?去哪儿了?”莉亚夫人一怔,问道。 蒂娜蹙眉回忆了一下,答道:“听高更说,是去城外的旧河谷玩去了。” 第七十一章 塞内卡,我说了算(下) 蒂娜说的也不全对,伍莱是出城去了旧河谷,但他可不是出去玩的,而是去参加同济联盟的野外集会。 当然,说野外集会显得有点太过于正式,更准确点来说,伍莱是组织并主持同济联盟的第一次野外烧烤活动,但也不是纯为烧烤而烧烤,一边烧烤一边玩,一边联络感情,一边捎带脚的办正事,比如今天的主题就是——发扬集体力量。 十八家中等贵族组成的同济联盟,想要固若金汤、想要谋求更多的利益和话语权,就必须裹在一起对塞内卡城邦旧有利益格局进行冲锋袭扰、攻城掠地,直至对手溃不成军举手投降。 这是伍莱与所有成员的共识,也是他们共同的理想,同济联盟成员跟他们的会长伍莱一样,都是些有野心敢豪赌的家伙。 烤肉、调酒的事自然有管家带着奴隶忙乎,伍莱和成员们一起坐在旧河谷一处避风朝阳的湾角草滩上,谈兴正浓。 “塞内卡城邦比不得其它的大城邦,这儿地处偏僻,资源不多,这么多年来,大家的基础收入都依赖庄园的产出,庄园再大,农作物再多,无非是多养几口人,为了防备荒年,粮食还得存着,靠庄园赚钱,特别是赚大钱,那无疑是奢望,而商业贸易的大头又在那几家‘老牌’手里攥着,他们控制着源头和销售通道,以至于你们之中的很多人,为了赚取微薄的利润,不得不依附他们,甚至,任由他们摆布。”伍莱挥了挥拳头,“现在,是时候改变格局了。” “对!是时候了!”成员们大声附和道。 “庄园的土地不能抛荒,它是生存的根本,所以,我们的精力得放在贸易上,在未来的三个月到半年内,联盟的驻其它城邦信息收集联络站将实现全亚述的覆盖,只要它运转正常,我们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掌握全亚述城邦的物价变化,实现低买高卖,而不用像以前那样,买卖货物还得碰运气。”伍莱说道。 成员们纷纷点头。 “对于这种跨城邦的低买高卖,我的建议是联盟建立一支专属商队,全员参与,利益共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利益似乎分薄了,实际上并非如此,其中道理大家一想就明白,在这儿我就不浪费唇舌了。”伍莱笑盈盈的接过涅普顿递来的酒杯,浅啜一口,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 “会长,我们现在就建立商队吧,要我们怎么做你说!”有成员大声说道。 “这件事可不是说办就能办的,人手车马好安排,具体实现,还得等信息联络站建得差不多了才行呐。”伍莱笑着说道,“不过,我们有一件却是可以开始做了。” “什么事?会长?” 伍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塞内卡城邦公民数量不少,有底蕴的家族也不少,在座的与我加起来,论实力,怕是不足两成半,若论影响力,却也达到了半数,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大家都是精力旺盛敢闯敢干的人,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妨先将同济联盟在塞内卡城邦的影响力再扩大一些,扩大到可以制衡、限制老牌家族的程度,扩大到我们可以再塞内卡有绝对的话语权,到了那时,塞内卡城邦的商贸活动中,不加入、不依附我们的,就得看我们的心情讨生活了。” 伍莱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入成员们的耳朵里那无疑是慷慨激昂的宣战演说呀,这些原本就野心勃勃的家伙被伍莱这么一激,那股称霸的欲望豪情顿时显露…… “会长,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干吧!” “听会长的,我这些年可没少受那些老牌的气,现在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了。” “会长你安排就是了,大家都听你的。” 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承蒙大家的抬爱,那我们说干就干,趁着他们还在迷惑惊疑防备全无的时候,让他们试一试摧枯拉朽是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个计划,第一……” 当欢呼和掌声如潮水般裹向伍莱时,伍莱微笑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左掌轻轻攥拳…… “你们要利益,我也要,除了利益以外,我还要塞内卡城邦,我说了算!”伍莱在心里说道。 美酒,烤肉,野宴,再加上伍莱的慷慨激昂,将同济联盟成员的心牢牢的攥在了一块,尽管不可避免的有小算盘,但大家的目标一致,行动,自然也一致…… 翌日,联盟成员同时动作了起来,按着昨天拟好的名单分头游说那些闲散的小贵族成为自己的附庸,这些闲散的小贵族要么是近百年来新近出现的小家族,要么就是由中等家族分出来的旁系,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它们的现状——人少、地少、钱少、门路少。 这样的小贵族占了塞内卡城邦公民序列的三成半,全部实力加起来不足塞内卡城邦贵族财力的百分之五,但是其中的半数却拥有着塞内卡城邦贵族会议的表决权,所以,伍莱首先选择了拉拢这股看似柔弱实际上却不容小觑的力量。 全员出动、交叉进行、威逼利诱、势在必得,这是伍莱制订的作战方针,为了彰显白石楼与联盟成员共同进退的姿态,伍莱麾下的三大管家西班欧克、高更、涅普顿全部出马,捏着慰问的钱袋子和附庸契约往着各自的目标去了。 伍莱则留在了白石楼里,不是因为端着会长的架子,而是确实无法抽身——昨天下午野宴归来,联盟成员便将伍莱是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特别列席的事宣传了出去,从傍晚起一直到深夜,至少有近二十个中、小家族给白石楼里投了求见的帖子。 伍莱自然不会拒绝这些人锦上添花,当然,他也没有吸纳他们成为同济联盟成员的打算,适当示好、区别对待既能彰显自己的地位,也能给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一个警告…… 于是,当天满怀期待走进白石楼的这些中小家族代表在走出白石楼大门时,或多或少都带着点遗憾,当然,希望也还是会继续持有的,因为伍莱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我的习惯是,只跟同自己一个立场的人合作。” 这意思当然非常明显了,想合作想依附都行,先站过来,让我观察一段时间。 于是,又有许多家族后悔自己没有在伍莱发出第一次召唤时就投靠过去,好处那些的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可同济联盟成员那意气风发的姿态可是怎么看怎么让人羡慕呀。 又过了两天,伍莱的推展计划圆满结束,在联盟成员的通力合作下,那三成半小贵族无一例外的落入了囊中,在那三成半以外的部分,白石楼又多收获了七家小贵族的依附。 除此之外,一家老牌贵族向伍莱递出了橄榄枝,四家中等贵族选择靠拢伍莱, 所以获悉这些消息的人都无一例外的震惊了,一个家族的实力往往体现在权势、财富和附庸数量这三个方面,这才没过多久呢,伍莱的财富先不考虑,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的身份和麾下十一家小贵族附庸就足以让他跻身塞内卡城邦贵族前五,这还是在没有把同济联盟印象里计算在内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伍莱现在不仅要做白石楼的主,做同济联盟的主,还要给那十一家小贵族当家长,这十一家小贵族吃什么喝什么他管不着,但这十一家小贵族能不能吃香喝辣,那还就真的看伍莱的了。 伍莱这么大张旗鼓,同济联盟这么肆无忌惮,自然惹来了一些人的不满,达翼和伊凡当然不消说,跟他们穿一条裤子的执政官安东尼更是恼得不行,但是也没什么规矩不让伍莱这么做呀。 “多吉,伍莱这小子这么干也太不地道了,他想干什么?取代我吗?”安东尼皱着眉对多吉说道。 多吉陪着笑,却又一言不发,伍莱进入亚述公民学院那可是他力主推荐的,虽然当时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可伍莱一转身就在亚述捞到了这么大的成就,多吉可不认为自己没资格沾光,只不过安东尼并不知道,同济联盟成立的当晚,收到风声的多吉就已经登门白石楼,向伍莱大肆恭喜,然后,美滋滋的成为了伍莱桌面下的合作伙伴。 “这样不行,我不能让他再这么干下去,哼,最高贵族会议特别列席而已,我还是最高贵族会议的成员呢,他算老几!”安东尼狠狠的拍了桌子。 多吉悄悄的一撇嘴,心说你是成员不错,所有的城邦执政官全都是呢,但别人伍莱多少岁,你多少岁?人家伍莱现在可是就挨着最高贵族会议、元老院呆着,指不定哪天又来几波惊喜,你呢?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塞内卡不求上进,这么多年了政绩平平,跟着你得到的好处还不如伍莱从指缝里漏得多呢。 “多吉,我有个计划……”安东尼搂住了多吉的肩膀,多吉一脸认真的听着,不时点点头,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入夜后,一辆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驶进了白石楼,车里,坐着一脸得意的多吉。 翌日一早,执政官安东尼的管家领着一大溜手下出发了,照搬伍莱的桥段,满大街的发请帖,塞内卡城邦的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发了个遍。 临窗目送手下出门时,安东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伍莱,伍莱格林多,我要让你瞧瞧,谁才是塞内卡说话算数的那个人。” 下午,安东尼官邸前后院里搭起了数个相互连通的硕大凉棚,十数名奴隶来来去去搬桌运椅,厨房内,更多的奴隶在忙碌着,安东尼则在客厅里与几位私交甚笃的贵族闲聊。 “今晚的客人估计得有三百多,上一次聚集这么多人,还是我刚到塞内卡任职那会儿。”安东尼笑着,语带双关,“最近塞内卡闹腾得有些不安宁,我想着,把大伙聚到一块闲聊几句,还好,一接到请帖,都说要来。” “那当然了,执政官在塞内卡这么多年,大家自然唯你马首是瞻了,哈哈哈哈。”一名贵族谄媚的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安东尼执政官在塞内卡可是这个。”另一名贵族扬起了大拇指。 第七十二章 打脸要响 傍晚前,宾客陆续走进安东尼的官邸,安东尼也一改往日院内迎客的做派,而是一脸微笑的站在大门口,与每一名来宾打招呼,显得格外亲热。 既然本意是想让敲打伍莱,安东尼的请帖自然也少不了伍莱的一份,况且,安东尼还不想太旗帜鲜明的把伍莱推出塞内卡城邦的贵族交际圈,一来时机未到,二来这么做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 让安东尼没有预料到的是,伍莱来的比他预想的要快,宾客来了还不到半成,伍莱便来了,不仅来了,还特别热情,马车离着安东尼还有数十步远便停了下了来,然后步行走进安东尼的官邸,在门口与安东尼打招呼时,那笑容灿烂得连安东尼都差点以为自己这两天是误会了伍莱。 “执政官阁下,你招呼其他客人,我进去跟几个朋友聊聊天。”伍莱说罢,笑眯眯的进了官邸。 待客的凉棚搭得可够大,伍莱目测了一下,几个凉棚的高度都超过了十五肘,为了防寒,凉棚的畅口背着风向,两侧的皮幕遮得严严实实,棚里的长桌下每隔几步就放了一小盆炭火,虽然无法让凉棚里温暖如春,但多少也驱走了一些寒气,一会儿宾客们再用点酒,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冷了。 “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改进一下。”伍莱蹙了蹙眉,因为他忽然想到,白石楼里若是呼啦啦的来个几百号客人,怕也得弄几架这样的凉棚。 伍莱随便在左侧凉棚里的某个座位坐了下来,旋即便有两名小贵族凑过来搭讪了,伍莱一听介绍便知道还不是同济联盟谁家的麾下,便微微一笑,有一句每一句的寒暄起来,这平易近人的态度倒也让两名小贵族顿时喜出望外。 夜幕降临前,所有的宾客都到了,在听了一旁陪侍兼核对名单的管家汇报后,安东尼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帖子例无虚发,宾客全部到齐,就是站的有些腿麻而已。 “老爷,可以开始了。”一名管家匆匆的奔了过来。 “那就开始吧。”安东尼揉了揉被小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说道。 几声呼喝,数十名奴隶分作几列开始上餐,安东尼则笑盈盈的走进了凉棚,在两名贵族的陪同下,走向主座,主座旁的达翼见他走过来,便也微笑站起迎接…… 右侧的凉棚里,伊凡借着邻座身形的掩护,悄悄的留意着远处谈笑风生中的伍莱。 安东尼在主座上坐了下来,旋即,轻轻颔首,身后一侧的第一管家当即举起了一个锃亮的铜铃一摇,铃铃铃铃铃…… 安东尼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手一伸,从面前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酒,宾客们当即停止了说话,静下来等着,按例,安东尼这个宴会的主人得啰嗦几句,说说祝酒词以及这次宴会的目的和意义什么的。 “各位亲爱的朋友!”安东尼一边举杯一边大声说道,“今晚……” “执政官阁下!”一个声音很突兀的打断了安东尼。 安东尼一讶,宾客们也颇觉得有些诧异,大家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只见伍莱已经站了起来。 “执政官阁下,我无意冒犯。”伍莱一边走一边提高了声音,“可是我忽然有些不适,所以,请理解,我不得不非常遗憾的离开。” 话音未落,私语声已然四起,伍莱的这个举动显然有些怪异,一来伍莱这气定神闲的哪来半点不适的模样,二来,即便真的不适,选择安东尼致辞时声明,似乎有刻意搅乱的嫌疑。 伍莱一脸平静的走向了出口,不再看安东尼一眼,他今天原本就是来捣乱的,安东尼为什么急乎乎的大肆宴请伍莱自然明白,若是换了以往的境地,伍莱绝对会选择先忍让退避,但现在不行,同济联盟框架刚刚搭好,安东尼便来了个迎头痛击,示弱不仅会让成员们泄气,还会让安东尼等人愈发嚣张…… 伍莱在出口停下了脚步,不,只是暂缓了一下,然后,咳嗽了一声,迈步走出。 旋即—— “执政官阁下,我这才想起来,家中有些事要办……” “执政官阁下,非常抱歉……” “执政官阁下……” 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不断有贵族站起致歉然后表示得提前离开,他们或者面无表情,或者一脸歉意,但说的坚决,走的果断。 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安东尼和他的忠实拥护者们都蒙圈了。 站起一个、又站起一个…… 致歉、理由蹩脚的致歉…… 不过一小会儿,三间凉棚里便走掉了近半,没错,是走了将近半,安东尼宴请的三百多名贵族,现在还端坐不动的不过勉强一百七、八十,同时离开的人太多,以至于出口都变得拥堵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不,对于安东尼来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辛辛苦苦的筹算、准备,踌躇满志,势在必得,居然不敌伍莱的一声咳嗽。 “他一定是约好了的……”安东尼一边这么思忖着,一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达翼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悄悄的叹了口气,作为军人,他鄙夷安东尼现在这幅呆若木鸡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样,但是他又很是同情安东尼,一名正牌的最高贵族会议成员、老牌贵族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名少年新秀打脸了,还打得这么响亮。 “安东尼,还有客人呢。”达翼压低声音提醒道。 安东尼轻轻的点了点头,勉强整了整脸色,端起了酒杯:“各位……” “对不起,执政官大人,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起身行了个半礼,昂首迈步…… “还有我,忽然想起点事……”尽管眼神有些躲闪,但这位也果断起身离开……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呼啦啦的又是七、八十号人约好了般的离开了…… 安东尼怔怔的看着留在凉棚里的人,手中的酒杯开始颤抖、颤抖。 瞧见安东尼越来越气,达翼有心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伍莱,你也太狠了点吧。达翼在心里这么嘀咕道。 安东尼左侧不远处,多吉一脸茫然的坐着,心里却已笑开了花…… 精心准备的宴会被一个连击敲得支离破碎,安东尼不仅折了面子还坏了心情,问题是琢磨了一晚也没能想出个好点的招式还击——伍莱似乎是无懈可击的,他既没有劣习也没有什么恶迹,他所做的所有行当都名正言顺,最重要的是,现在想要动他,必须先考虑或追随或依附他的那二百来个家族。 换句话说,安东尼不是不想动,而是确实动不了。 想到这儿时,安东尼很有些泄气的感觉,怔怔的在窗前伫立的好一会儿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塞内卡,你这是要脱离了我的掌控了吗?” …… 安东尼的晚宴闹剧后第五天,中午,已经能够勉强站立的莉亚夫人靠窗歪着,目光落处,伍莱皮毛貂裘,于漫天雪花中端坐在院子里,身旁,高更正举着伞替他挡雪。 “蒂娜,伍莱这是在干什么?”莉亚夫人呵了呵手,问道。 “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已经有一会儿了。”蒂娜嘟了嘟嘴,“这么冷的天,他也不知道在屋里等,今年的冬天可是十几年来最冷的一次,这雪也是最大的一场。” “是啊,现在还有谁能让他在院子里等?亚述城的?要不就是军团的?”莉亚夫人知道了伍莱打脸安东尼的事,在听到塞内卡三分之二的贵族宁可得罪也选择跟着伍莱离开时,她恨得牙齿痒痒,不是恨伍莱,也不是恨安东尼,而是恨蒂娜不争气迟迟跟伍莱没有进展,恨自己一时懵了心铸成大错耽误了蒂娜。 “不知道,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些。”蒂娜刚这么说罢,白石楼外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能听得出来,至少有近百人正在踏步前进。 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伍莱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大门被叩响时,脚步声忽然一停,伍莱的身周,便又只剩下了风雪声。 值门奴隶打开了大门,一条全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影快步走入,径直走到伍莱面前,单膝跪下,而后将斗篷的卫帽一掀,顺势抖落了雪花。 “是普雅。”蒂娜对莉亚夫人说道。 “少爷,黛山小队全员归来,现在在门外列队,请你指示。”普雅头一低,恭敬的说道。 “好,辛苦了。”伍莱哈哈一笑,起身一扶普雅,“我都等不及见到你们的训练成果了。” “请少爷放心,黛山小队全员考核通过,一个月前,便已经按照少爷的教材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了。”普雅一边起身一边答道。 “好!让他们进来吧!”伍莱手一摆,坐回了椅子上。 普雅莞尔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个铜哨,三声急响吹罢,门外脚步声再起,近百名少年快步奔进,清一色的黑色斗篷,皮甲皮靴,手里拎着一个两肘长一肘宽半肘厚的蒙皮木箱。 快步奔进,队形却丝毫未乱,横六竖十六九十六人,最前排在距离伍莱六肘外停下,旋即全队一听,皮箱同时放下,同时单膝跪地。 “黛山小队,拜见少爷,给少爷问安!”九十六名少年齐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好,起身吧。”伍莱手一扬。 “是!”九十六名少年同时起身。 “黛山小队!”伍莱身侧的普雅高声呼喊道。 “在!”九十六名少年齐声答道。 “你们的主人是谁?”普雅大声问道。 “伍莱格林多少爷!”九十六人异口同声。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普雅再度高声问道。 “毕生忠于少爷!用生命守护少爷!”九十六名少年回答时,目光同时看向了伍莱,眸子里,均是满满的敬仰。 伍莱微笑点头,起身,目光逐一扫过众人…… “蒂娜,这是伍莱的,私军?”莉亚夫人眸子里满是惊诧。 蒂娜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肯定的点了点头:“看上去,好像是吧。”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莉亚夫人忍不住瞪了蒂娜一眼。 蒂娜嘟了嘟嘴,心说伍莱在这个时候召集私军干什么呀? 第七十三章 塞内卡流匪事件(上) 伍莱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召回黛山小队,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昨天上午驻军忽然做出一个非同寻常的举动——全员开拔,并带走了一半的保民军,说是接到军团的通知,去修缮红谷湾堡垒并在那儿开展为期十天的训练。 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可驻军是隶属第三军团的,塞内卡城邦只有提供给养和便利以及协助的义务,没有调度、干涉的权利,所以做什么怎么做,都由达翼说了算。 可伍莱却是知道,军团只会要求城邦驻军完成固定的训练任务,从不会给他们加担子,更不会让驻军负担修缮堡垒这样的工作。 告诉他这些的,是里尼。 所以伍莱的第一反应是,达翼率领驻军全员开拔一定有蹊跷,再一推断,便什么都明白了。 散开驻军,自然是想大幅削弱塞内卡城邦的防备力量,这说明塞内卡城邦即将会受到攻击,而且是达翼故意设局让塞内卡城遭到攻击——他是在给攻击者创造一个绝佳的条件。 不过伍莱也不认为这个攻击者的战斗力有多强,他们至多与留下的那一半保民军相当,即便能略有超出但也会非常有限,说白了,达翼无非是在制造一次袭扰,一次破坏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威慑效果会很不错的袭扰。 “他勾结了谁?盗贼团还是流匪?”伍莱在与西班欧克议论这事时,蹙着眉思忖道。 …… 伍莱召见黛山小队的时候,达翼率领着驻军刚刚在红谷湾堡垒驻扎停当。 “这鬼天气,一出门就下这么大的雪,还好是昨天出发,如果是今天,怕是来不了了。”伊凡一边往火堆里加干柴一边抱怨道。 “嗯,这样也好,理由更充分。”达翼微微一笑,把卫兵递来的大铜茶壶往火堆边一放,说道,“得让塞内卡知道,缺了驻军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这些无知的公民对战争的了解从来都只停留在伤亡数字上,当然,那些家中有人阵亡的或许会例外。” 伊凡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一想象那场景就忍不住笑,那些公民一定会被吓尿的。” “是啊,女人们还会大呼小叫,她们的尖叫声会不断的在塞内卡的街巷里回荡,叫得越厉害,人们就越恐慌。”达翼笑得很阴沉。 “奥赛烈司那边不会出什么篓子吧?”伊凡问道。 “不会。”达翼很肯定的答道,“他聪明着呢,他知道自己若是乱来,我就会灭了他的,所以,他一定会乖乖的给我去砸城门,吓唬吓唬那些越来越不听话的公民的。” “可是伊索还在,他手底下还有几百保民军可用呢,他可不是个善茬。”伊凡忽然蹙眉。 达翼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伊索手底下但凡像样点的都被我们抽调来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扛扛兵器站站岗,伊索再厉害,也绝对不敢带着这样的一帮子孬种出战,奥赛烈司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冲进去,他会杀掉几个平民,再烧掉一些店铺,然后退回城外等着咱们……” “真好,这样真好。”伊凡眉开眼笑的拨弄着火,说道。 “到时候,我看哪家公民还敢对我说半个不字……”达翼冷冷一笑,折断了手里的柴枝。 四日后中午,大雪初晴,四野连绵无垠的白茫茫中,出现了一大团黑点,他们是一群流匪,约有六七百人众,他们的首领就是奥赛烈司。 一日前的凌晨,奥赛烈司率领着他的这些属众从红谷湾堡垒附近奔过,而后一路急行,直指塞内卡。 当远远的看见塞内卡的城郭轮廓时,奥赛烈司觉得自己的疲乏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后,挥手招来了自己的副手:“两匹游骑,绕城一圈。” 命令简单扼要,目的有二,一是大略看一下塞内卡的驻防情况,二是给塞内卡城里的内应提个醒。 两匹游骑一左一右奔出,快速冲向两里外的塞内卡城,与此同时,塞内卡城忽然响起了号角声。 “有防备?”奥赛烈司皱了皱眉,不过,他也不急着动,而是端坐马上,静候游骑的归来。 “头儿,达翼他们不会有诈吧?”副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奥赛烈司将手一摆,答道:“这怎么可能,这些驻军副将在这些方面可是非常守信用的,要不然,他们怎么讹诈那些贵族?” “倒也是,头儿,这回能抢几个女人回去吗?”副手笑呵呵的问道。 “平民、奴隶都可以,贵族别动,多抢点粮食和布匹、皮料,今年的冬天可够冷的。”奥赛烈司搓了搓手,说道。 “好,我跟兄弟们说说。”副手头一头,拨转了马头。 …… 第一声号角声响起时,伊索皱紧了眉头:“好吧,伍莱格林多,你又对了。” 不一会儿后,伊索与伍莱在主城门的城墙上碰头了,除了二人外,还有安东尼和一票闻讯赶来的贵族。 城内各处街巷,居民或惊惶奔走,或关门闭户。 “这是怎么回事啊?执政官大人。”贵族们指着前方雪野上正快速向塞内卡靠拢的流匪们问道,均有些惴惴不安。 “应该是流匪。”安东尼此时的心里那叫一个气啊,驻军一拉练流匪就出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能看不出? 安东尼气的,是达翼竟然连自己都不知会,亏自己还把他当成朋友。 “难道我一个城邦执政官、堂堂最高贵族会议成员在你们眼里,连狗屎都不如吗?”安东尼在心底咆哮道。 “执政官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有贵族问道。 “还能怎么办?赶快回家去紧锁门户,让你们的那些奴隶们操家伙!”安东尼气呼呼的吼道。 “还来得及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圈外传了过来,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伍莱和伊索已经走了过来。 “伊索大人也来了,太好了。”说这话的是安东尼的忠实拥护者,故意只提伊索不提伍莱,自然是想奉承安东尼一下。 “我来了没用!”伊索很干脆的说道,“保民军精锐全部被驻军带去修缮红谷湾堡垒了,现在我手头的那些只是个摆设。” 伊索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更慌了,原本他们还寄望保民军能出城驱赶,这下可好。 “大家都别慌!”安东尼倒也定下了神,双臂连挥,大声说道,“大家马上回去组织奴隶过来守城,这些流匪人数不多,你们每户派出点人来,再加上平民,他们是一定打不进来的!” 安东尼的话音刚落,西北城门方向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 伊索与伍莱对视了一眼,递过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众人连忙往西北城门方向望去,只见大团浓烟正在升腾,再看城外,那几百流匪方向忽然一变,一股脑涌向了西北城门方向。 “糟了!西北城门被破坏了!”有贵族尖叫道。 “他们有内应!”有人失声叫道。 “现在怎么办呢?”有人惊声问道。 “大家别慌!先各自赶回家去,按照我说的,组织家人和奴隶抵抗!”安东尼倒还算镇定。 “不!你这是让大家去送死!”伍莱可不介意恶心安东尼一把,“各自为战谁也不是流匪的对手!现在让大家往家里赶!怕是回不到家命就没了吧?!” 伍莱急声喝问出口,众人听后均是一怔,对啊,城门都烧坏了,流匪们又在冲锋,自己跑得再快,也没有流匪们的腿脚快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好些贵族急声问道。 伍莱微微一笑,一扬右手:“我建议大家就在这儿呆着!” “呆着?!伍莱格林多,我没有听错吧?”有贵族问道。 “你没有听错!”伊索代替伍莱回答道,“我的建议也是听伍莱格林多公民的!他,可是亚述公民学院军事系副院长里尼大人的得意学生啊,这些事,他应付得了!” 安东尼听罢一蹙眉,其他贵族倒是略微松了口气,听上去似乎不错,军事系副院长的得意学生,军事那就应该学的不错啊。 “伊索,身为保民官,你似乎不该还站在这儿呀!”安东尼皱眉问道,是啊,保民官可是负责城邦的军事,伊索从一开始就站着看热闹算是怎么回事呀,而且还是跟伍莱格林多站在一块。 “安东尼执政官,伊索保民官留在主城门这儿,是因为这里才是与流匪决战的地方呀!”伍莱大声说罢,手一挥,人圈外便有两名同济联盟的成员挤了进来,一左一右搀住安东尼,脚步一迈,便往人圈外挤去。 “你们干什么?”安东尼霎时惊骇起来。 “没什么,你胆子这么小,送你回官邸去呆着更合适。”伍莱撇了撇嘴,手一挥,安东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连拖带抱的带离了主城门城墙。 “伍莱格林多,你为什么说主城门这儿才是决战的地方呢?西北城门那儿已经烧起来了呀?”有贵族刚这么问完,凄厉的号角声再度传来。 “烧?也对,哪个城池里都会有几个跟流匪、盗贼沆瀣一气的家伙,不过大家别担心,西北城门那儿只是冒冒浓烟而已,这群流匪想从那儿进来,只能是做梦!”伍莱笑盈盈的看向了伊索,“伊索保民官,现在就请你走一趟西门城门,把那些流匪往我这边赶吧。” “没问题!”伊索哈哈笑罢,疾步离开。 走下城墙来到街道上时,伊索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伍莱的身影。 伍莱格林多,达翼遇到你,他还真是倒霉。伊索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第七十四章 塞内卡流匪事件(中) 一马当先的奥赛烈司冲到距离西北城门还有百来步时,狠狠地拉住了缰绳,座马的头奋力的摆动了两下,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头儿。”紧随其后的副手旋即放缓马速。 奥赛烈司手往后一扬,数百号手下纷纷放缓、停下。 “头儿,怎么了?”副手策马停在了奥赛烈司身旁。 “情况不对!”奥赛烈司一指前方的西北城门,“你看,里面光冒烟却不起火,大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有蹊跷。” “那……怎么办?”副手问道。 “不管怎么都得试试,主城门那儿的门板我们是砸不开也烧不开的,去,带二十个兄弟过去给我砸!”奥赛烈司手一挥,下了命令。 几声吆喝,二十名流匪举着武器嗷嗷叫着冲向了西北城门,百步距离几乎是眨眼功夫便已奔到,一靠近城门二话没说便挥舞着武器一通砸打。 门板被砸得嘎嘎作响木屑四溅,门内却依然声息全无。奥赛烈司勒马凝神,一边思忖一边戒备,百步距离,强度高的木弓可以轻易的便把箭射过来。 号角声不时响起,浓烟也越升越高,在砰砰作响的砸门声掩护下,快马赶到的伊索指挥麾下的两百余名保民军将大块大块的条石不断堆码到城门后,这些条石可是昨晚趁夜搜集来的,在它们被用上之前,一直悄悄的堆码在城门旁的两间闲置商铺里。 伊索忙碌的时候,伍莱也没闲着,安东尼被架走了,安抚那一众贵族的事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不过还在有同济联盟的成员帮着,基本没费什么功夫便平定了众人的情绪。 高更不知何时也登上了城墙头:“少爷,都备妥了。” “好。”伍莱微笑颔首,“安排吧。” “好的少爷。”高更微微躬身,退去。 一名贵族凑过来问道:“伍莱格林多,我相信你所有的话,可是,我们真不用做什么准备吗?”他的话代表了在场许多贵族的心声,是啊,你说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信,毕竟城门这么严实,只要西北城门那边堵住了口子,这些流匪想进来可不是件易事,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话,万一有点意外发生呢? “你问这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不是同济联盟的人。”伍莱斜睨了他一眼,安东尼刚才在这儿的时候,这家伙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现在又来给自己陪笑脸,伍莱才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呢。 “麻烦大家让一让啊。”伍莱双手一分,话音刚落,便已有同济联盟的成员帮着把人往两边赶,仅仅一小会儿,主城门上方城墙便空出了一块地方,城墙内的街道上,高更正指挥着奴隶们往城墙上有条不紊的搬运物件…… …… “头儿!”一名砸门的流匪飞奔回奥赛烈司马前,“头儿,门里被大石块堵死了。” “堵死了?”奥赛烈司刚一蹙眉,西北城门的城墙上便出现了一长排人影,怕不有一两百人之多,当中一人,红色斗篷铜扣皮甲,威风凛凛,正是保民官伊索。 伊索睨了一眼城墙外躁动中的流匪,右臂一摆,便已有数名保民军士兵推出了两名五花大绑的平民。 奥赛烈司凝眸一瞧,那被绑缚得严严实实的二人,可不就是自己的内应嘛。 伊索一抖左手里的马鞭,辫梢一指奥赛烈司,大声喝道:“我是塞内卡城保民官伊索!不想死的就速速退走!” “呸!”奥赛烈司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心说若是往日没准还真被你唬住了,可是今天驻军和你手底下那些能打敢杀的都还一股脑的在红谷湾堡垒里呆着,想唬我,没门儿! “再派三十个人过去砸门,就是搬,也要把那些石头搬开!”奥赛烈司大声命令副手道。 “是!”副手一点头,几声吆喝,又是三十来号流匪快步冲向了城门。 “大人,射箭吗?”一名小头目凑近伊索急声问道,保民军的弓虽然不如军团,但这点射程还是问题不大。 “不用,传令下去,就地戒备,他们想砸门,就让他们砸,另外派出二十人,分两拨将试图围观的人全部赶走,免得有捣乱的内奸出现在我们身后。”伊索沉声吩咐罢,右臂再挥,“全体都有,架盾!” 嘭嘭嘭嘭——城墙上一两百号士兵有一个算一个,身前都架起了一块半人多高的厚木盾。 “想跟我耗时间?”奥赛烈司攥紧了手里的马鞭,就在此时,两匹游骑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头儿,主城门那边大门敞开,情况不对呀!”为首的游骑一抵近便说道。 “大门敞开?出来人了没有?”奥赛烈司蹙眉问道。 “没有,城墙上倒是有一个人影在招手,关卡、城门里都没有人。” “没有?”奥赛烈司一怔,眼睛微微一眯,眸子忽然一亮,“快,全部去往主城门,一定是我们的内应打开的!” 话音刚落,唿哨声顿时响起,奥赛烈司一拨马头,快速冲向主城门方向,他麾下马兵堪堪近半,策马疾奔绝对比伊索手下的保民军在城墙上奔行更快抵达主城门,只要马兵全部冲进去,保民军定然溃败无疑。 “驾!”奥赛烈司越想越兴奋,哪里还会顾惜马力,马鞭连抽,恨不得再快上一倍才好。 他身后的流匪马兵自然也全部效仿,一个个疯了似的抽打着奔马,雪野里顿时卷起一路雪尘…… 游骑说的没错,主城门确实洞开着,不过,城墙上可不止一个人,不过这会儿都在伍莱的授意下,半趴伏在城墙后没有露头而已。 高更就趴在伍莱身旁,犹豫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声音问道:“少爷,你确定要这样做?” “那不然呢?”伍莱反问道,心说我好不容易能当回诸葛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西北城门,伊索身旁的士兵见流匪群呼啦啦的奔向了主城门方向,忍不住问道:“伊索大人,他们这是?” “去送死的,我们就呆在这儿,一会儿那边号角声响起,过去帮忙打扫战场。”伊索拍了拍身旁的盾牌,“现在丢几块石头下去,吓唬吓唬那些躲在门洞里砸门的家伙。” 距离主城门还有四百多步时,奥赛烈司犹豫了,因为主城门的城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是三个,但已足够让奥赛烈司心头警念大生,不过虽然犹豫,策马奔行的速度却也未减多少。 绕过小山包拐进城邦马道后,奥赛烈司又松了口气,城墙头上还是那三个人影,而那城门也依然洞开着,关卡里、城门洞里空荡荡的人迹全无。 此时,奥赛烈司距离只有不到三百步,策马一个急冲锋便能越过关卡、冲进门洞,胜利,似乎在望了。 奥赛烈司拽了拽马缰,座马速度旋即放缓,从之前的踏雪狂奔变成了碎步小跑,一边跑,一边向主城门靠拢。 “头儿,西北城门那边的人都没动呢。”副手一脸欣喜的说道。 “嗯。”奥赛烈司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主城门城墙头,眉头渐渐蹙紧,随着他不断的靠近,城墙头上的三个人影也就愈发清晰—— 那是一名贵族少年、一名娇媚的女子和一个严肃的中年人。 贵族少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大椅子上,娇媚女子正不紧不慢的按摩着少年的左肩,那严肃的中年人则在少年的右侧侍立着…… 这情景,太诡异了吧……奥赛烈司又不由自主的把速度降了一些…… 看到流匪群愈来愈近,侍立在伍莱身旁的高更双脚开始发颤了:“少爷。” “怕了?”伍莱微微一笑,拍了拍给按摩女奴的手,她的手也在哆嗦着呢。 “不怕,只是担心。”高更说道。 伍莱哈哈一笑,睨了一眼已经逼近一百五十步内的奥赛烈司等人,右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竟是哼唱了起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高更一怔,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你还哼哼唧唧的唱呐。 距离只剩一百步,奥赛烈司眯了眯眼睛,算上门洞里的二十五步,策马疾奔,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能冲进城内。 “冲!”奥赛烈司振臂疾呼。 与此同时,伍莱的右臂忽然一举,他正后方百余步外的一处石楼上,旋即扬起了一面红布大旗。 红旗迎风一展,紧靠主城门的一幢石楼里,一群少年疾步奔出,快如闪电,步伐却齐整,清一色的黑色斗篷,皮甲皮靴。 他们是黛山小队! 奥赛烈司冲至城门洞前时,黛山小队也奔进城门门洞…… 奥赛烈司惊疑勒马,黛山小队已就势列队…… 奥赛烈司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的马兵便已一涌而上,没辙,马速太快,拉马缰也不是立刻就能拉住马的,沉闷的碰撞声、马匹嘶鸣声中,奥赛烈司被“簇拥”进了门洞里…… 黛山小队列队完毕,均是右臂斜伸向前,手里,握着一架黝黑的青铜弩机。 弩机,四周有郭,郭中有牙,牙可勾住弓弦,郭上有望山瞄准,牙下有悬刀做扳机,发射时,悬刀一扳,牙就缩下,牙勾住的弦就弹出…… 弦弹出,弩箭自然就会射出…… 黛山小队手里的弩机,是伍莱根据诸葛连弩改进的,机械铰链上弦,射击后弩机内置弹簧会将弓弦自动复位,弩盒一次装填六根弩箭——这六根空管青铜做箭杆的弩箭不仅有着骇人的强度,还有着诸葛连弩没有的平衡尾翼,所以,它的射程更远、射速更高、穿透力也更大…… 第七十五章 塞内卡流匪事件(下) 横排六人,竖列十六人,九十六名少年的队形与那日进入白石楼无异。 奔在队尾的,是秃鹫和普雅。 秃鹫的身上还带着伤,但这并算不得什么,因为今天的他仅仅负责指挥,冲锋陷阵是黛山小队的事。 “射!”秃鹫拔剑呼喝。 话音未落,黛山小队第一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保持直立,而后同时同时抬臂,扣动扳机…… 弓弦连响,“咻咻咻咻”一通急射声中,涌进门洞近半的流匪马兵哀嚎、栽倒。 前三排闪身后退、装填,第四、五、六排迅速补位,将前三排做过的那些事又来了一次,一时间马匹凄厉嘶吼、流匪惨叫不断。 听到门洞里传来的惨呼声时,伍莱哈哈一笑,对还半趴在自己附近的贵族们说道:“起来吧!有热闹看了!” 几十号贵族当即爬起直腰,一边哈气跺脚一边向城墙下探头探脑。 奥赛烈司那叫一个亡魂大冒,可是又能怎样呢,几乎在眨眼间他就被自己麾下的流匪马兵“裹挟”着冲进了城门洞里近半的距离,也几乎是在瞬间,他与他的座马就都受了重伤。 奥赛烈司栽倒,他的马匹前腿一折,栽倒,他身周的手下也在像下饺子一般的不断从马上落下…… 不过片刻,黛山小队最后四排的少年也射完了自己的第一轮弩箭…… 城门洞墙壁上已溅上了血迹,地面上,更有许多小股的血流在洼集,流匪惨嚎、挣扎,马匹嘶鸣、挣扎,栽倒的马匹和人躺满了城门洞里大半的地面…… 奥赛烈司的目光开始涣散,虽然他穿了厚皮铜甲,但他可是首当其冲的第一方阵,所以也被“照顾”得最多,此刻的他似乎浑身都在淌血,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除了咒骂达翼以外,最疑惑的就是为何会出现这么一群杀神般的妖孽少年。 因为还没有涌进城门洞而侥幸躲过第一轮弩箭攒射的流匪马兵很有眼力劲的拨转马头开始逃跑,哪敢不跑呀,刚奔到门洞边就看见前面的兄弟接连不断的倒下,而且还有那黑色光芒一般的物事在耳边“咻咻咻”直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该怎么办了。 愿望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逃跑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呀,门洞里倒下了近百人马,门外还拥挤着两百多呢,这两百多里还有一部分压根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但他们看见前队拨转马头时,第一反应是勒马观望…… 这叫一个拥挤啊,马道就这么点宽度,旁边可就是斜坡沟坎,很快,便有流匪连人带马栽下了沟坎。 一时间,流匪马兵乱成了一锅粥…… 伍莱在城墙上看得眉开眼笑,一旁的贵族们见他这般笃定,心中的惧意早就消减了不少,这会儿一边哈气暖手一边跺脚驱寒,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 “追击!”秃鹫剑指前方,黛山小队同时拔出靴筒里的短匕,前方十三排身形一动,踏着人马尸体开始追击,留下的三排目光一冷,开始检查门洞里的情况…… 追击的那一拨先不提,留下来清扫战场的这十八位直看得那些倒地未死的流匪心惊胆战,这些明明就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呀,可那心狠手辣的劲儿绝不会逊色于角斗场上最凶残的角斗士,只见他们两三人一伙往四下里一分,见着活口先检查,轻伤直接反绑双手,伤重的便在喉咙上补一刀,人和马一样的待遇…… 看见黛山小队冲出门洞追击溃退的流匪时,伍莱忍不住站起身来给他们鼓掌喝彩。 “伍莱格林多,这些是你的私军?”一名贵族好奇的问道。 “什么私军?”伍莱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我白石楼看家护院的几个小子。” “小子?看家护院?”周围的贵族听到伍莱这么一说时,心里那都是一个不信呐,看看这些小子的狠劲儿,看看这些小子不要命的做派,看他们的身手,看他们右手上的那神奇玩意儿,再看看他们两腿追马还能摧枯拉朽的势头,看家护院?军团最骁勇善战的家伙也不过如此嘛。 “他们怎么就能跑得这么快?”又有贵族问道。 “练过的,而且,他们身手只穿薄皮甲,负重低,速度没受什么影响。”伍莱倒也不介意让大家知道答案。 “薄皮甲,那都能顶事?”有贵族骇然,心说军团里哪怕是最不喜欢负重的将兵至少都得穿个铜扣皮甲,毕竟多一层铜片就意味着多一层防御力呀。 “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伍莱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句话说的好,我得把它记下来。”一名贵族接话罢,竟然真的掏出纸笔记了起来,伍莱一怔,心说你还真有当记者的潜质呀。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战斗便结束了,当胜利的号角吹响时,塞内卡城里一片欢腾,城墙上观战的贵族更是欢欣一场,大家看向伍莱的眼神里,那都是满满的敬仰呀。 伊索督促完西北城门的修缮后,领着十余名保民军士兵沿着城墙去主城门与伍莱回合,走到跟前时,恰好碰上秃鹫前来汇报战果。 “尊敬的伍莱少爷。”秃鹫躬身施礼毕,说道,“经清点,本次毙敌一百一十二人,生擒一百四十六人,缴获武器三百一十九件,马匹二百七十一匹,其中完好的四十六匹,轻伤五十九匹,其余的一百六十六匹,都是死马,此外,搜集到的钱币价值近四千金币,珠宝若干,都在这儿了。” 秃鹫将一个沉甸甸的皮兜放在了伍莱脚边,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兜来,恭恭敬敬的奉给了伍莱。 伍莱接过一掂,心说这些流匪藏的珠宝倒也不少嘛,当即往怀里一揣,问道:“我的人有受伤的吗?” “回禀伍莱少爷,只有两个受了点轻伤,一个额角划了个口子,另外一个是自己绊倒的,崴肿了脚,怕是得休息几天才能好。”秃鹫答道。 杀死生擒近三百人,缴获这么多,居然只有一个划伤额角,另外一个居然还是自己崴了脚,这战斗力也太骇人了吧。旁边的一众贵族霎时眼热起来,贵族可以带领私军参战的,如果谁的手里有这么一支小队,那放到战场上可是能大赚特赚的呀。 伍莱点了点头。秃鹫略微迟疑了一下,身子略略一躬,问道:“请问伍莱少爷,战利品如何处置?” 伍莱扫视了周围一眼,哈哈一笑,提高声音对围观的贵族说道:“今天流匪来袭,诸位英勇无畏陪我观战,可不能让大伙白白受冻,在场的,有一位算一位,每人好马一匹伤马一匹死马两匹,外加五十枚金币。”在场的贵族约二三十号人,同济联盟的就占了十六个,伍莱也乐得做这个人情。 看了一场好戏还有不小的收获,一票贵族当即鼓掌喝好了起来,好马不说,伤马养养也能排上用场,死马皮可用肉可吃,那金灿灿的五十枚金币更是好东西哇。 “伊索大人。”伍莱笑盈盈的看向了伊索,“保民军在西北城门抵御流匪,成功拖住流匪步兵,保证了主城门的胜利,劳苦功高,十匹好马,十匹伤马,二十匹死马,金币一千枚,就当是犒劳保民军的兄弟们了,你看这么安排怎么样?” 我就堵个门都能被你说成是劳苦功高,你伍莱格林多的口才还真是天下无双呐。伊索心里这么忖罢,便是哈哈一笑,说道:“伍莱格林多公民,这一次谁出的力多大家有目共睹,你这儿就不用奉承我了,金币金币就不用了,你给的马我拿着,此外,流匪的尸体和俘虏你都交给我吧。” “我没意见。”伍莱微笑点头,转身对秃鹫和高更吩咐了几句后,再度提高声音对一票贵族说道,“诸位,我现在要去安东尼执政官的官邸去一趟,有些话,不吐不快呀,所以,就不奉陪大家了。” 不吐不快?一票贵族当即心领神会借口纷纭,哪里还能让伍莱一个人去,热闹嘛,谁不想看? 于是当伍莱驱车前往安东尼官邸时,身后呼啦啦的跟了二三十辆马车,那阵势,不知道的平民还以为城邦贵族会议又开了。 伊索没去凑那个热闹,他知道伍莱是去给安东尼添堵,既然是那样,自己可犯不着露面,更何况他手头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呢,那些流匪死尸得一具具的挂上城墙示众,那些活着的,该审问审问,该卖掉卖掉,此外,还得找人来打扫主城门门洞以及修理被流匪逃跑时挤塌的关卡,忙着呢。 …… 听到代表着胜利的号角声传来时,安东尼是高兴的,他上过城墙,知道有多少流匪来,本以为这些流匪好歹也能闹腾一阵,没准还会杀进城来烧杀抢掠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总算是平安了。”安东尼松了口气,冲着陪在身旁的管家摆了摆手,“快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派去打探消息的管家还没有回来,门值便进来通禀道:“大人,伍莱格林多公民领着二十多名公民来到了门外,请你去门口一叙,说是人多不方便打搅你。” “叫他滚蛋!”安东尼的脸霎时沉了下来,门值一怔,连忙点头转身,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安东尼的恼怒声音,“该死的,够了,你去跟伍莱格林多说,我马上出来。” 迟疑了好一会儿后,安东尼定了定神,一脸肃穆的步出了客厅。 伍莱格林多,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安东尼一边走一边忖道。 伍莱隔着门栅栏杆看见安东尼走过来时,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他身后的那票贵族则精神一振,心说这下可以知道伍莱想说什么了。 安东尼踱到了门前,扫了一眼正扶着门栅栏杆看向自己的伍莱,眉头微微一蹙,不自觉间便露出了一丝厌恶,对,就是厌恶,如果说之前他对伍莱有过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的话,那么在经历了晚宴事件后,他对伍莱的情绪,就只剩下厌恶和嫌憎了。 “伍莱……”安东尼清了清嗓子。 “安东尼执政官,你架子好大呀!”伍莱眉头一皱目光一寒,狠狠打断了安东尼的话,“我们这么多公民集体求见!你居然连门都不给开?!怎么的?执政官了不起呀?!” 安东尼一怔,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值门的不是说你说的请我门口一叙还说人多不方便打搅吗? “安东尼执政官!不开门的事我们以后再论!你说!今天塞内卡城被上千流匪偷袭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伍莱的声音差不多能传到三条街外。 安东尼还没回过神来,跟随伍莱一起来的同济联盟成员却已想明白了。 哦,我们会长这是给执政官添堵来了,不仅添堵,还有栽赃的嫌疑呀,嘻嘻。 安东尼被伍莱弄了个措手不及,当即语塞,伍莱可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哪里还会容他有时间反应:“安东尼执政官大人!今天这事你如果不说清楚!我伍莱格林多跟你没完!” 安东尼瞧见伍莱隔着门栏杆直指过来的手指头,心里一沉,糟糕,我被伍莱格林多这个无赖坑上了…… 第七十六章 余波 “安东尼执政官,你不愿意解释我也无所谓,但是明眼人都能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驻军吃错药似的在大雪天跑出去训练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走保民军?要带一起带,为什么光带走精壮年而又把老弱留下?好吧,这些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他们一走,流匪就来了,天寒地冻的这些流匪不在窝里面呆着,长途奔袭塞内卡城,他们怎么就这么聪明?一猜就能猜到塞内卡城防御力大减呢?”伍莱一连串的质问让安东尼无言以对,虽然安东尼在这一件事上是没有什么过错的,但他仍旧哑口无言,因为他是塞内卡的执政官,对塞内卡城的一切好赖都有责任和义务。 伍莱见周围的贵族、平民越围越多,声音便又提高了一些—— “我伍莱格林多,是塞内卡城邦的原住公民,从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时代起,就与塞内卡城邦生死与共,荣辱同身,可我这次回来,听到了什么?听到了我们塞内卡城邦的居民,在谴责!” “谴责谁?谴责驻军像盗贼一样夺取财产!为什么居民们会这么说?难道驻军没有粮饷吗?不是的!是因为驻军在领地里,特别是他们驻扎的城邦里,是特权阶级!他们主宰着将城邦的安全,但他们更热衷压榨,他们依靠榨取中小贵族和平民的血汗,过着无比奢侈的生活,他们一个个都是贪婪的游手好闲之徒。” “他们以各种名义,不公平地分配负担和收益。他们每天每时每刻地都在压榨,不断拿走中、小贵族的收成、积蓄,连平民最简朴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都不放过,已经有这么多钱流到了他们的钱包里,但他们还嫌不够!他们还想通过制造恐慌和威胁,直接从大家身上榨取更多的钱!我相信,如果大家还在一味姑息,他们很快便可以做到,因为他们拥有这样的权利!” “驻军把一些额外的、不合理的捐税强加在了我们的头上,他们在对我们进行卑劣的掠夺,但是,是因为他们的财富还不够多?生活还不够奢侈吗?不!不是的,他们掠夺,是因为掠夺就是他们的本性,他们认为用这种方式可以稳固他们的地位,让他们、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都凌驾在我们的头上。” “这就是驻军!我们中的每一位,以及你们的家族,都在为这些特权阶级坐享幸福而不断作出崇高的牺牲,而且,他们将继续让我们这么干着,以便使享有特权的他们能更奢侈、更容易的掠夺。今天的流匪袭击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想想我们遭遇到的一切吧,金钱,女人,城破的威胁,我想问问大家,你们还想继续这样吗?!”伍莱振臂呼喊道。 “不!我们不想再这样了!” “是的!让他们滚蛋!远远的滚蛋!” “我们不需要驻军!” 安东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群情激动、高声呐喊让他很觉得难堪,虽然伍莱的枪尖是指向驻军的,可是,为什么要在我官邸门前当着我的面煽动大伙呢? 替驻军成功拉到仇恨后,伍莱一脸严肃的看向了安东尼:“安东尼执政官,你是塞内卡城邦的主导者,这么些年来,你为塞内卡城邦做出的贡献大家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们大家也都完全相信,今天的事你之前并不知情,我们今天到你这儿来,就是希望你能够代表塞内卡城邦里所有的居民,向驻军、向军团提出最严正的抗议!” 安东尼心里一沉,心说果然被这小子套进来了。 瞧见安东尼变了脸色,伍莱微微一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执政官阁下,你再犹豫,保不定会被达翼这家伙给拖累的,现在,该是你选择立场的时候了。” 安东尼一怔,眉头轻轻一蹙,微微颔首,是啊,伍莱虽然强势,但顶多让自己难堪,丢点面子倒也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坎,可若是塞内卡城出了大事,自己的位子可就保不住了。 这么想罢,安东尼也不再犹豫,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后,提高声音宣布道:“我也觉得今天的事有蹊跷,请大家放心,我会就此事向驻军和军团提出抗议的!也请大家相信,我安东尼会一如既往的维护着塞内卡城邦的利益,不让……” 瞧见安东尼这么听话,伍莱心里一乐,也懒得听安东尼再说什么,径直挤出人圈跳上马车回白石楼去了,今天黛山小队首秀告捷,点评和奖励那是必须…… 傍晚时分,莉亚夫人照例扶着窗台往院子里看,蒂娜也照例陪在她身边,埃顿玩闹了一天,此时睡得正香。 血腥味随风飘来时,莉亚夫人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这么多死马,也不嫌腥膻。”莉亚夫人蹙眉说道,从中午起,死马便被不断的运进白石楼里,二十几个奴隶从那时候开始忙乎着剥皮、切肉、刮洗内脏、腌制,一直忙乎到了现在,瞧着院里那堆积如山的马尸,估计还得忙上个两三天才能全部弄好呢。 “高更管家说了,伍莱吩咐下来,要把这些马肉全部制成熏肉,留着奖励给下人和奴隶们。”蒂娜说道。 “奖励?!他疯了,这么多马肉呢。”莉亚夫人说道。 蒂娜叹了口气,心说还是别把伍莱干掉几百流匪的事告诉你的好,免得你又大惊小怪的。 …… 四天过去后,驻军回到了塞内卡城,从达翼和伊凡起一直到最底层的士兵,都是一脸的疲态,好些人的身上还粘着斑斑血迹。 要知道,这两天来,驻军可没闲着——塞内卡城遭袭击的次日入夜时分,奥赛烈司那侥幸生还的副手领着一拨溃退的流匪气冲冲的走进了红谷湾堡垒,想找达翼和伊凡理论理论,结果达翼一脸和善的听完他的叙说后,忽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按照达翼的本意,是先将这满嘴脏话的家伙就此击杀,然后出帐布置人手将他带来的那百来号正在蹭吃蹭喝的流匪一举绞杀,不料奥赛烈司的这个副手不仅油滑灵活,身手还相当的牛叉,不仅单人独剑挡住了达翼和伊凡的夹击,居然还能抽身奔出帐外大声示警,于是他带来的那百来号流匪顿时炸了锅…… 这位英勇的副手在被羽箭射中倒下前,居然还把伊凡的左脸颊开出了一道血槽,他的那些手下中的一小部分则成功逃出了红谷湾堡垒,借着夜幕的掩护撒向了雪野。 于是达翼开始安排追击,不仅追击,还得搜剿,若是不把这些家伙抓住杀死或驱赶得远远的,达翼可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担心这些流匪说出点什么来,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他只是气愤,气愤自己的计划居然被破坏了,而且从那名“英勇的副手”的描述来看,破坏计划的似乎还是伍莱格林多。 “该死的!”这句话在这几天来达翼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也难怪,他心里可是憋得满满的呢,要知道,为了让奥赛烈司成功几率更高一些,达翼甚至还借给了他一百匹马。 追击和搜剿的效果还不错,两天下来,达翼和伊凡一共收获了七十多个人头,虽然其中的一部分其实是从伤冻而死的流匪身上割下来的,但那毕竟也算是战果——达翼对伊凡说过,等回到塞内卡城时,得摆出一副紧急驰援的姿态,这七十多个人头也一并带回去,多少能解释点什么。 “精神点,安东尼是没办法不站在我们这边的。”达翼对萎靡不振的伊凡说道。 伊凡点了点头,他这两天可是真累坏了。 很快,达翼便发现自己错了,安东尼显然不再跟自己站在一块,因为他不仅对驻军摆出了一副冷漠的姿态,还派人来告诫达翼和伊凡说,塞内卡城遭流匪袭击的事他已经据实上报给了军团和最高贵族会议,并且还要求军团和最高贵族会议进行公平的裁决,在裁决没有下达之前,希望达翼和伊凡恪守本分以及约束麾下的驻军将士,不要也不能骚扰塞内卡城邦居民的生产生活。 听完来人的转达时,达翼很干脆的掀翻了桌子。 “去把文书官叫来。”达翼指着伊凡吼道。 翌日清晨,三名骑兵各自揣了达翼的一封信,策马奔出了塞内卡城…… 几乎是与此同时,由普雅驱赶的双马马车穿过泰坦山脉,向二百里外的亚述城疾驰而去,西班欧克裹着厚厚的毛毯窝在车厢的一角睡着,倦意难掩…… …… 流匪事件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几天后,众人拾柴火焰高,伍莱几乎成为了塞内卡城邦里声望最高的人,因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已经下意识的把他与米高扬、安东尼相提并论。 伍莱自然乐意这样,同济联盟的成员自然更乐意这样,那些依附从属的小贵族更巴不得伍莱的地位、气势越高越好,谁不愿跟随一名超级英雄级别的强者呀。 虽是很享受这种感觉,伍莱却很让人诧异的低调了起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低调了不少,一连几天足不出户,除了米高扬或者同济联盟的成员以外,任何人求见都被告知延后,在外人看来,颇有些不问世事的味道。 伍莱当然不会是不问世事的主,他足不出户是因为忙着与军械坊的工匠完成几件新玩意的组装和改进,另外,单兵弩机在实战中虽然威力惊人,但也暴露出了一些小毛病,伍莱当然想让单兵弩机更加完美,要知道这玩意可是近战利器,如果没有它,黛山小队再彪悍也无法取得这么辉煌的胜利。 除了组装、改进之后,伍莱这也是在等待,等待一些事的到来,他可没期望自己在狠狠的打了驻军的脸之后,对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高更连着几天都报告说,驻军现在已经收敛得太多了。 但伍莱知道,对方实际上跟自己一样都在等待着。 十二天后的中午,达翼和伊凡同时出现在了主城门的关卡外,骏马戎装,威风凛凛…… 一会儿后,涅普顿手底下的一个小子快步奔进了白石楼里。 听完汇报时,伍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接过高更递来的布巾一边擦手一边蹙眉思索起来。 “能让达翼和伊凡迎接,自然是军团来人了,看样子级别还挺高的,动作还挺快。”伍莱忖罢,微微一笑,说道,“做一下准备吧,如果预料不错,他们很快就会来白石楼‘作客’了。” “好的,伍莱少爷。”高更将头一点,脸上多出了几分凝重。 第七十七章 该来的都来了 伍莱猜得很对,来的人在第三军团级别挺高的——按照军团惯例,主将之后是副将,副将之后是军纪官,今天来的这个人,就是第三军团的军纪官。 他叫尤金,今年五十岁整,在第三军团担任军纪官已经快十个年头了。军纪官不领兵作战,却对全军团上至副将下至基层士兵都有督查之责,所以尤金其实是第三军团里除了主将以外最有权力的人。 军团这么多人,尤金一个人当然督查不过来,不过他手底下的能人却也不少,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尤金只需要看看文书、签署意见也就没什么别的事了,但这一次,他却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因为这既是达翼和伊凡无比诚挚的邀请,也是尤金的好友第三军团副将塔基的恳求,因为塔基说,塞内卡城遭遇流匪袭击一事很有蹊跷。 顺便提一句,塔基这位第三军团副将其实还是达翼的姐夫,当然,他的年纪要比达翼的姐姐大上二十岁,除了这层关系以外,塔基还跟伊凡的叔叔关切极为密切,不过这也正常,在亚述各军团里,都充斥着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所以基本能够断定,尤金此行的目的不是调查,而是来给达翼和伊凡撑腰来了。 尤金掀开车帘时,达翼和伊凡连忙下马迎了上去。 “闲话就免了,走,直接去找那伍莱格林多,我有话问他。”尤金淡淡说完,也不待达翼和伊凡说话,车帘一放,将二人隔在了车外。 “随我来。”达翼睨了尤金的车夫一眼,心里颇有些不快,因为尤金这态度未免有些过于傲慢了。 伊凡倒是没说什么,对于尤金他还是非常尊敬的,尤金在第三军团以严苛闻名,不过那都是对外,对内从来都是一团和气,只是每当有外人在的时候,这半老不老的家伙就喜欢像现在这么端着。 达翼和伊凡开路,一脸的傲慢、得意,尤金那辆装潢考究的车紧随其后,车身两侧篆着的第三军团旗徽更是惹人注目,车后,跟着达翼精心挑选的百名精兵,就这么一路跋扈着招摇过市,径直去向了白石楼。 车在白石楼大门前停下时,尤金掀开车帘走了下来,蹙着眉打量了几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对已经下马走来的达翼问道:“这个伍莱格林多的宅子也是新建的吗?” “是的,伍莱格林多凭着好些新奇的玩意赚了很多。”达翼答道。 “那就希望他的钱,足够赎他的罪。”尤金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寒芒,“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他这一次犯下的错可不小,毕竟还是年轻了点。” 达翼心里一喜,也不多话,冲着伊凡打了个手势,伊凡一颔首,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拍打了几下:“军团军纪官莅临!赶快开门!” “吵什么?!”门后传出了颇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尤金一怔,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心说这什么人家呀?竟然这么跋扈?! 伊凡也是一愣,怒火旋即充满胸臆,在塞内卡城里当着尤金的面被呵斥,那跟当着尤金的面扇自己的耳光有何区别? “开门!开门呀混蛋!”伊凡干脆用脚踹了起来。 刚踹了两脚,门枢一响,大门徐徐展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尤金的视线里。 狐裘,黑色长袍,身形瘦削,脸上的皱纹似刀削斧凿,分明是一个老者,可那双眸却炯炯有神,散漫着隐约的桀骜和杀伐。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微微蹙眉,竟然给了众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里……里尼将军,你怎么会……”尤金话刚脱口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一整仪容,快行几步上前,很认真的行了个军礼。 没错,此刻站在门口的,就是里尼。也勿怪尤金如此仓惶,伍莱或许会把里尼当成表面严肃内在有趣的老头子,可实际上,里尼不仅是亚述公民学院的副院长,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成员,同时还是亚述将军,这亚述将军从字面上看起来虽然有点泛,但这个头衔同时还是军神的代名词,更清晰点的说法是,亚述将军有能力和权利同时指挥几个军团多线作战,当然,他们也只在发生大规模战争时才会出场亮相。 “你是……”里尼蹙了蹙眉,他对尤金还真有点陌生,亚述几大军团的前几位权重者几乎每年都会登门拜见他,只不过多数时间里,里尼对军团主将以下的军职都不会怎么去留意。 “第三军团军纪官,尤金奥顿。”尤金连忙答道。 “哦,尤金奥顿,想起来了。”里尼点了点头,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我……”尤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有事?”里尼蹙眉。 “没有没有。”尤金连忙摆手,顿了顿后,说道,“我其实是来看看伍莱格林多公民的,听说他很神奇。” “那当然,伍莱当然神奇了,他可是我选定的人。”里尼脸上露出了微笑,就像是当父亲的听到自己的儿子被夸赞时的那种幸福。 “哦,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尤金自己也不知道好在哪儿,反正他清楚,塞内卡这一趟基本算是白来了,不!不算白来,若能能交好里尼的话,收获更大。 于是,尤金脸上的笑容更饱满了:“里尼将军,一直以来我都很希望能有机会陪你坐一会儿,聆听你的教诲,我想,今天能在塞内卡城遇见你,那绝对是一个神听到了我的祷告,所以,能在某个时刻给我点时间吗?你看,我们居然能在塞内卡碰到。” “好吧。”里尼点了点头,“过三天你再来吧,这几天我跟伍莱有事要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等这么久,那就下次碰上了再说吧。” “哪里哪里,我一定等,一定等,三天以后见,谢谢里尼将军,我就不打扰你了。”尤金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往后退了两步。 里尼点了点头,转身,大门再度合上。 “军纪官阁下。”达翼连忙凑了过来,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忐忑了起来。 “走,先回驻军宅邸吧。”尤金心里也颇有些乱,不过在想了想后又暗自庆幸起来,心说还好没有得罪伍莱,要不然,还真就亏大了。 伍莱快步走下台阶迎接里尼:“噢,我最最尊敬的里尼副院长,这才几天没见,真的好牵挂你呀。” “牵挂我?不像呐,你又写信又派人接我,不会就是让我给你阻挡刚才那些人吧?”里尼呵呵一笑,问道。 “哪儿能呐,再说了,这么点事还敢劳驾你?”伍莱哈哈一笑,说道,“我是真的弄出了两件新鲜物件,等不起要你来看了。” “原来不是要我来给你提供庇护呀,早知道我这么赶着干什么,跟海伦一起进城岂不更好。”里尼装模作样的瞪了伍莱一眼,虽然知道刚才伍莱说的有一半是假话,但他对这个少年还真的讨厌不起来。 “海伦也来了?”伍莱心里顿时一喜,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了,听说了你在塞内卡跟流匪打仗的事,担心你,非得吵着跟我一起来,估计傍晚时分能到吧,我若不是看到第三军团的马车行色匆匆的,担心人家专程来找你麻烦,我也来不了这么快。”里尼一边走上台阶一边说道,“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那个尤金一看就是来给塞内卡驻军撑腰的,你说的没错,驻军异动,居心叵测,不过这事不该我管,所以你也别指望我做更多的事。” “瞧你说的,里尼副院长,你刚才替我驱走那些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只是捎带脚的事,我请你来,那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有东西给你看,要不然你先别着急进去,我现在就把它给推出来?”伍莱停下了脚步,问道。 “滚蛋,这大冷天的我都快冻僵了。”里尼把脸一沉,反问道,“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伍莱连忙装模作样的凑过去搀扶里尼的手:“哪能呢里尼副院长,我这儿的敞厅这几天那可是天天美酒热炉伺候着,我刚才那么说不是怕你误会我的动机嘛。” “我能确定我没误会。”里尼忍不住在伍莱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以后别叫我里尼副院长,叫我老师,听见没有?” “好的好的,里尼老师。”伍莱虽然仍旧嬉皮笑脸,心里却是暖洋洋的,里尼让他改称呼的用意他自然心领神会,虽然学院里教职都被称为老师,甚至偶尔特别生也会称呼里尼一声老师,但今天里尼的特别嘱咐却是一种变相的呵护——他这是在宣称,伍莱是我的学生,想碰他,先过了我这关。 …… 当里尼惬意的烤着火,一边享受伍莱奉上的美酒一边东拉西扯的与伍莱闲聊时,尤金在达翼宅邸的壁炉前坐了下来。 “你俩过来。”尤金冲着达翼和伊凡招了招手,二人依言靠近,在壁炉旁的另外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伍莱格林多不简单,本来,我今天想就你俩所说的虎齿铭牌的事为难为难他,但是现在做不到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再做了。”尤金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二人,“你俩虽然没在公民学院呆过,但应该听过里尼将军的名头。” 达翼和伊凡同时点头,二人何止听过,亚述所有军团的现行日常训练科目都是里尼编撰的,除此之外,达翼和伊凡学过的许多战法都出自里尼的实践经验,里尼对于亚述军团来说,不仅是军神,还是活生生的军事教科书。 “今天的对话你俩也听见了,我再重复一次,里尼将军我们都惹不起,顺带着,你们也不要去惹伍莱格林多,如果有可能,就与他交好,如果抹不开面子,那就两不相犯。”尤金说道,“这次的事,你俩是莽撞了点,军团那儿我也给你俩遮挡过去了,下不为例,另外,在没换防之前,还是收敛点吧。” 听到收敛二字时,达翼和伊凡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旋即同时点了点头,连尤金都这么说,那也只能收敛了。 “明天我去拜会安东尼,你俩不要小看他,他好歹也是最高贵族会议的成员,真想闹腾点什么,还真有人愿意支持他的。”尤金又说道。 达翼和伊凡除了点头外,还真的没话可说了…… 第七十八章 新鲜玩意(上) 傍晚前,海伦到了,伍莱欣喜的表情让海伦心里暖暖的,而后,伍莱的热情大胆又让她多了几分羞涩——这家伙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拥吻了自己,而且还颇有些不愿松开手的意思。 若非里尼在一旁假作不满的咳嗽提醒,伍莱没准还会“再来两口”,在海伦被里尼的咳嗽声小小的吓了一跳并推开他后,伍莱很干脆的向里尼道了歉:“老师,我这是情不自禁。” 此话一出,海伦的脸颊又多烧了一会儿,里尼却是哈哈一笑,说道:“谁还没年轻过呀,不过也没见过谁像你这么不知收敛的。” 听见里尼说出这话来,伍莱一愣,海伦更加羞意难耐,忍不住在伍莱的小臂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晚餐时,尤金派伊凡送来了两箱酒,这做法很是聪明,既讨好了里尼,也给驻军与伍莱缓和制造了机会。当伊凡一脸恭敬的亲自将酒扛进餐厅时,里尼和伍莱瞬时便明白了所有的意思。 “嗯,放下吧,告诉尤金,我很喜欢。”里尼一脸平静的对伊凡说完后,扫了伍莱一眼。 伍莱当即心领神会,也不起身,脸上笑容一显,问道:“伊凡副将,要不一起喝两杯?” 伊凡连忙笑呵呵的道谢、拒绝,来前尤金说了,送完就回来,不要逗留,因为缓和交好这种事得一步步的来,不能操之过急,伍莱心里的结不可能马上解开,太热情了彼此都尴尬。 “那好吧,我就不勉强你了。”伍莱当然也知道伊凡不会留下的。 “伊凡副将,你看这也恰好,何不干脆留下来一起喝几杯嘛。”一旁的莉亚夫人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不了,不了,还有军务在身呢。”伊凡连忙摆了摆手,而后冲着里尼行了个军礼,又笑着冲着伍莱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伍莱略微犹豫了一下,起身赶上伊凡,亲自将他送到了院子里。 “有闲了,来坐坐。”伍莱这是客套。 “一定一定。”伊凡这也是客套。 餐厅里,里尼皱眉问莉亚夫人道:“怎么你还能替伍莱做主吗?” 莉亚夫人语塞,颇觉得有些尴尬,一旁的蒂娜悄悄的嘟了嘟嘴,原本她自打坐进来发现了海伦和伍莱的亲昵后心里就不安烦乱,现在母亲又给自己添乱,心情愈发的不好起来。 “以后别掺和伍莱的事,有些事,你不懂的。”里尼轻描淡写的说完后,没有再去看莉亚夫人,从亚述一路行来塞内卡,普雅可是全程陪伴,里尼早把该问的都问了,对莉亚夫人的印象嘛,自然不会太好。 “好的。”莉亚夫人连忙点头,今天是她这么些天来第一次下楼参加晚餐,没成想会被客人教训了几句,不过她眼力还不错,虽然不知道里尼的确切身份,可是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伍莱又称其为老师且恭敬有加,自然不敢得罪。 伍莱走回来后,晚宴的气氛又回升了,该说说该笑笑,不过自始至终,海伦都没有与蒂娜对视过…… 宴罢,里尼车马劳顿了几天,自然觉得乏了,洗浴完后径直去了客房休息。伍莱按照贵族礼仪陪着泡完澡,又恭敬的将里尼送进客房后这才转身离开,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恰好看见海伦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行了上来。 “你的头发真漂亮。”伍莱由衷的赞叹道,海伦也刚刚洗浴过,过臀的浓密长发未干,此时正由两名侍女用布巾托着,在烛火的映照下,竟然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海伦嘟了嘟嘴,问道:“头发漂亮,人就不美吗?” 伍莱一见她这娇羞可爱的模样,心里一热,凑过去顺势搂住了她的小腰:“你的美貌用最华丽的词汇来夸赞都不足形容,所以……” 伍莱的唇轻轻的吻上海伦的嘴角时,两名侍女连忙移开了视线。 海伦轻轻的回应着…… “要不……”伍莱轻声问道。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海伦的声音更低。 “嗯,那,好吧……”伍莱的嘴唇再度贴上了海伦。 …… 翌日清晨,一夜安眠的里尼洗漱停当,在西班欧克的陪同下向白石楼的后院走去,因为伍莱吩咐西班欧克说,等里尼醒来后,请里尼去后院。 “伍莱这儿可真够宽敞的。”里尼知道西班欧克也是贵族,兼之二人年纪差不多,所以对他也没有端什么架子。 “是的,尊敬的里尼将军,伍莱少爷的宅邸原本就不小,在他进入亚述公民学院跟随着你学习的这差不多一年时间里,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将旁边两处相连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围墙再一圈,便成了塞内卡城内目前最大的一处。”西班欧克说道。 “嗯,有点暴发户的意思。”里尼打趣罢,忍不住哈哈一笑,又问道,“他该不会跟其他的暴发户一样,很疯狂的买进奴隶吧?对了,他现在有多少奴隶啊?” 西班欧克略微迟疑,觉得还是尽可能的如实回答好一点:“仅白石楼这一处,目前便有杂务男奴三十二名,杂务女奴二十七名,帮厨女奴六人,起居女奴十人,值守男奴十人,几处工坊的具体数字我不是很清楚,但工坊里的奴隶总数年初就超过了三百,而且这个数字还没有算上护卫奴隶,绿楼的我就不知道了。” “养这么多人,伍莱还真能操心。”里尼微微一笑,问道,“打退流匪的,你刚才并没有包括在内吧?” “没有,据我所知,他们只听伍莱少爷的调动,所以严格来说,不属于白石楼。”西班欧克将头一点,答道。 “知道了。”里尼点了点头。 穿过石廊,步下数级石阶,里尼和西班欧克来到了宽敞不输前院的后院。 后院人迹全无,却又很突兀的放着两“堆”东西,各用一块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数十步外的院角围墙边,居然还立着一块木靶。 “人呢?”里尼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苦笑摇头,“伍莱这小子,可真够调皮的。” “里尼将军,我去找找吧。”西班欧克连忙说道。 “不用了,他若要安心藏,你是找不到的,等着吧,他一会儿就会出现。”里尼笑着说完,大踏步的走到院中,拽住一块黑布一扯。 黑布掀开,里面居然是一张半人多高的小木桌,桌上放着两件里尼从未见过的物事。 “这是什么?兵器吗?”里尼点着左边的物件问西班欧克道。 西班欧克凑上前来一看,旋即将头一点:“是的里尼将军,它就是这回少爷用来消灭流匪的兵器,少爷管他叫弩机。” “果然是……”里尼心里一喜,当即抓起左右上下一通端详,敲敲,摸摸,拧拧,除了猜出它是远程兵器外,一时间也没能摸索出更多。 “你会用吗?”里尼问西班欧克道。 西班欧克连忙摇头。 “怎么用,该得问我呀。”伍莱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了过来。 里尼转身一瞧,当即将脸一沉:“你小子,喜欢卖关子是吧,先把虎齿铭牌还我。” “别呀老师,我再玩几天。”伍莱嘻嘻一笑,说道,“我这不是让你先自己琢磨琢磨嘛。” “琢磨?有你在,我费那功夫干什么,来。”里尼把弩机往伍莱怀里一丢,说道,“用两次给我看。” “好嘞。”伍莱头一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铜件,“老师你可看好咯,这个东西叫小扳手,上铰链用的,喏,卡住这处凸点,往这个方向转……” 喳喳喳喳的铰链声中,弓弦上紧。 “上好了弦,得装上弩盒。”伍莱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青铜扁盒,往弩机下方的一处卡槽一插一拍,啪嗒一声,弩盒就位。 “这叫望山,用来瞄准的,把手前的这个叫扳机,不过这会儿还不能扣动,得把这个卡销拉出来,往下扳一点。”伍莱一边操作一边解说,“好了,现在可以了。” 说罢,伍莱抬右臂,弩机指向了数十步外的木靶,略一瞄准,食指连扣六下,机簧声连响六声,咻咻咻咻咻咻,六道黑芒急速飞向木靶,铎铎铎铎铎铎,六根弩箭全部稳稳的插在了木靶上。 “好!”里尼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身为亚述领地杰出的军事人才,从伍莱刚才的一连串举动中便已经品出了这种武器的战争潜力——它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操作和突然射击,射程或许赶不上羽箭,但是它操作的简易、射速和射程足以让它在快速冲锋中实现不间断的突进和持续杀伤敌人,当然,这里的敌人是指没有穿戴重甲的那些。 “走,一起去看看你的准头。”里尼哈哈一笑,一拍伍莱的肩膀,正待迈步,伍莱笑嘻嘻的将他一拦。 “老师,你性子可是比我想象的急,在这儿看不是也一样嘛。”伍莱笑着说道。 “你有那眼力,我可是不行咯。”里尼刚笑着一摆手,伍莱已经抓起了小木桌上的另一件物事往他面前一扬。 “老师,用这个看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少走几步是几步,免得你又喊累。” 铜管?里尼一蹙眉,伍莱双手抓住两头一拽,原本巴掌长短的铜管顿时变成一肘长。 摘去两头的铜罩后,伍莱把它往里尼手里一塞:“老师,这玩意儿我把它叫做望远镜。” 望远……镜?里尼一怔。 “眼睛凑近小管的这头,大管口对准你要看的地方,对,眼睛贴紧,另外一只眼闭上,对,就这样……”伍莱笑眯眯的说道。 阿蒙神呐……里尼怔住了,那本该在数十步外的木靶从这望远镜里望出去,跟站在跟前看没什么区别呀,不仅每根弩箭都看得清清楚楚,连被弩箭尖端插出的细微裂痕都清晰可见。 “伍莱,噢,伍莱……”里尼一连试了三次后,忽然觉得有些词穷,心里却又有一股热流涌动着。 他果然是神眷者,他居然能成为我的学生,真好。里尼在心里这么想道。 “老师,这玩意有意思吧,想想看,不仅可以再角斗场里看清角斗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溅血的瞬间,在战场上,它也能是洞察先机的制胜帮手。”伍莱笑眯眯的说道,为了制成这望远镜,他可是费了不少周折,仅这去除玻璃里的气泡便费了老大的劲儿,不过,总算是弄成了。 “你打算把这两件东西怎么办?”里尼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若非如此,他定然会暴露出自己已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的,眼前的伍莱简直是个妖孽,每一次弄出来的新玩意要么匪夷所思要么惊世骇俗,反正就是正常不起来。 “这个一会儿再说也来得及呀。”伍莱哈哈一笑,拽下了另外一块黑布,“老师,我可指着这新玩意赚点大钱花花呢,我管它叫,单车……” 单车?里尼和西班欧克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新玩意(下) 入夜后,白石楼的棋牌厅灯火通明——伍莱确实是这么命名的,因为这里既有棋也有牌。 棋是根据大富翁改版的,新名字叫《关卡》,一样的是2到8个人的游戏,一样的以经营权为主,不过游戏者不再是通过购买经营权和加购敬仰的星级服务来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是改为购买地段设置收费关卡,同样是角逐出最后的生存者,卡牌虽比大富翁要少很多种类,但简单易懂好上手,你建我拆我建你拆的,好玩也耐玩,只不过现在会玩的暂时还局限于白石楼里有限的几个人。 牌自然是扑克牌了,在推出了新的玩法后,现在亚述领地里流行的已经不仅仅是梭哈和德州扑克、斗地主了,炸金花、双扣也相继成为了贵族们热衷的游戏。 《关卡》还在抢印,伍莱说了,他半个月后回亚述城时,要带走两万套《关卡》,鉴于《关卡》“复杂的设计”以及“繁杂的制作工序”,伍莱给它定了个六枚金币一套的价,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价格会受到热捧的。 现在棋牌厅里挺热闹的—— 海伦和蒂娜玩《关卡》游戏,高更被拉去凑了一脚,莉亚夫人不愿闷在房里,在三人旁陪着,看得津津有味,四人身后,又有两名侍女候着,等着给四人端茶递水。 里尼、伍莱和西班欧克则围坐在厅中的主桌旁玩梭哈,每人几大摞银币当筹码,不过谁也没有玩得太认真,身旁也不要人伺候。 西班欧克纯粹是作陪,而里尼和伍莱更像是在闲聊。 “我想了想,那望远镜如果你能做到你所说的那什么控制倍数,我同意你作为商品出售,但在你正式出售之前,我得跟元老院和贵族会议磋商一下,毕竟这件东西具有很高的军事用途,如果落入胡利特人或者其他的敌人手里,不是一件好事,与其让元老院和贵族会议后来禁止销售,还不如提前知会他们好点,能行就行,不能卖到民间,我帮你丢一部分去各军团和城邦,反正你自己也说了,他们仿制不了的。”里尼说道。 “老师说的有道理,有你在前面开路,我还担心什么呢,再说了,望远镜这玩意制造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产量那是绝对上不去的,这么说吧,我现在连两百架6倍的都拿不出来,10倍的更少。”伍莱点点头说道。 漫不经心的要了张牌,丢出五枚银币后,里尼也点了点头:“你价格弄高一点就是了,对于这个你可是内行,你那10倍的全部留着卖给军团,都过我的手,我到时候造个册子,谁买走了好心里有数,万一流入敌方,元老院也好追查。” “跟。”伍莱丢出了五枚银币,“民间的也这么干,元老院怕是能更放心点,除了造册,镜筒上我还给买主刻上姓名和家徽。” 西班欧克插不上话也不愿插话,默默的跟了五枚银币。 “单车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是你老师,跟你合作太多传出去对我声誉有影响,所以别算上我。”里尼看了看牌,推出了十枚银币。 “跟。”伍莱没有说话就是表示默认了。 “我不要了。”西班欧克微笑着把牌一扣…… 两日后,尤金依约来访,与里尼小坐半日,伍莱作陪,尤金刚走,安东尼便来了,又是小坐半日,伍莱依然作陪,当晚,里尼在白石楼设宴,将尤金和安东尼同时请了,达翼、伊凡、伊索、多吉成了陪客,算是将众人之前的恩怨做了一个了解,虽然谈不上皆大欢喜,但至少表面上实现了和平相处。 次日上午,伍莱将同济联盟的全体成员召集到白石楼后院,待众人到齐后,将一辆崭新的单车推了出来。 单车刚一亮相,便引起了众人的惊叹,只把坐在人堆里凑热闹的莉亚夫人满足得不要不要的,在伍莱亲自上场示范过后,全场更是掀起了一个高潮,所有的成员几乎同时激动了起来——大家都看得出来,伍莱这是要带着大家发财了。 “各位,想必大家已经看出来了,这架东西其实是一种交通工具,它的出现,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公民的出行方式,想想看,驱驰一匹偶尔会受惊、撩蹶子的马和骑行这架完全能由你控制的单车,哪一样更安全?”伍莱笑着问道。 “当然是单、单车了!”有成员大声迎合道。 “答得对,也答得好,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即便它不如马匹,我们也得告诉人们,它比马匹要好。”伍莱说罢,现场掀起了一阵哄笑。 “我相信,单车的出现,必然会掀起风潮,这得益于亚述领地里四通八达的马道,有了这个单车,我们甚至可以骑行着它去其它的城邦,当然,这还只是一个设想,除非领地里能彻底解决流匪、盗贼的问题,但是在城邦里、近郊享受它带来的乐趣,还是没有问题的。” 伍莱接过涅普顿递来的扳手,在众目睽睽下花了一小会儿功夫便把单车拆卸成了一堆零件,直把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 “太神奇了……”有成员赞叹道。 “大家看出点什么没有?”伍莱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别说还真的有些茫然。 “我来介绍一下,单车可以分为四个大部分,车体、传动、行动、安全装置,车体部分包括车架、前叉、车把、鞍座和前叉合件,传动部分包括脚蹬、曲柄、链轮、链条、中轴和飞轮,行动部分包括前后车轮、包括前后轴部件、辐条、轮辋、轮胎,安装装置包括车闸、车铃及反射装置……” 伍莱将零部件逐一举起,分别介绍了一番后,又说道:“在单车所有的部件中,链轮、链条、中轴、飞轮和避震弹簧这五项,只有我白石楼的工匠作坊拥有完全达标的工艺水准,所有,这五项是我的。”伍莱没有夸大,这五项必须用到高强度合金、锻压、金属切削技术,其他成员还拿不下。 笑盈盈的扫视了众人一圈后,伍莱说出了众人期盼已久的话:“其余的部分,工艺要求比之前五项要略低,所以,我决定提供图纸和技术指导,大家可以按照统一的规格和数量生产,有一件事得特别说明一下,为了保障各位参与者的切身利益,你们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以及做出承诺,承诺自己按照统一的安排生产零件,现在,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会长,我想问问,一架单车的售价是多少?”一名成员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我给它的定价一百八十八枚金币。”伍莱微笑答道,“因为我必须保证,你们的生产利润至少达到两倍。” “会长,你说吧,我们几个怎么分?”这名成员显然是个急性子。 “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伍莱笑盈盈的从怀里掏出一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这是每一项零件生产的要求,大家先拿去看,根据自己现有的能力选择,当然,也可以几个人合作一样,看好了,议好了,知会我一声,现在,我得亲自去一趟厨房,给大家安排点不一样的午餐,所以,失陪了。” 伍莱将纸叠递给了涅普顿,刚转身走出没几步,涅普顿便被成员们团团围住了…… 没份参与的莉亚夫人又急又恼的追上了伍莱,她想不通,为什么伍莱要把这天大的好处让众人分享。 “伍莱,这可是一大笔钱呐,白石楼完全有能力自己赚的。”莉亚夫人压低声音说道。 “谢谢你的提醒,我尊敬的继母。”伍莱一脸平静的扫了她一眼,“但我想你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如果你的记忆力还是不能恢复,我一点都不介意让你住回庄园去,我保证。” 莉亚夫人连忙闭上了嘴。 又住了两天后,里尼启程返回亚述了,临行前夜,他跟伍莱单独在客厅里呆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 “伍莱,你的这支少年私军,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一支悍勇无匹的奇兵,很不错,我无法想象,你怎么会拥有那么丰富的军事经验,你编的训练教材,简直是神来之笔。”里尼由衷的赞叹道,上午他在伍莱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黛山,在观看了黛山小队的兵器、装备、日常训练以及格斗表演后,他震惊了。 “这个我还真的只能说是神赐的。”伍莱笑着答道,他无法也不愿向里尼解释自己的来历,因为那会跟神的存在一样匪夷所思。 “弩机的事,我不再勉强你,你无意让它装备军团,那就算了,其实,我虽然身为亚述的将军,可是在很多时候,我都非常厌倦战争,我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杀戮,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公民、平民、士兵、奴隶、妇孺……”里尼重重的叹了口气,“真的不想再见到了,不过,如果将来某天,亚述领地遭遇敌人侵略,我希望你能站出来,同时,让你的那些大小弩机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伍莱点了点头。 “伍莱,你是个天才,你的智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认知,但是,我真诚的希望你能够利用好在公民学院学习的机会。”里尼像个慈祥的长辈般拍了拍伍莱的手,“你能为亚述领地做的,不仅仅是制造出一些新奇的东西,你的价值,也不该只用不断增长的财富来彰显,伍莱,你该成为一位被全亚述甚至全大陆都仰望的人。” “老师,你对我的期许,我记下了,我会努力去做的。”伍莱的承诺也是由衷的,眼前的里尼在伍莱的心目中,不是那威名赫赫的亚述将军,更不是古板严苛的副院长,而是一名宽仁慈爱的老师。 …… 里尼走时,送行的人很多,塞内卡城邦所有的头面人物以及绝大部分的贵族都来了,里尼面带微笑的接受大家的问好、道别,这才登上了马车。 “老师,我跟海伦会尽快赶回来的。”伍莱与海伦携手站在车窗边,泪花闪烁。 “好,别误了开学就行。”里尼微微一笑,说道,“你俩可得好好的,特别是海伦,我可提醒你哟,那个蒂娜,对我们伍莱可是虎视眈眈。” 海伦当即羞红了脸,伍莱却是笑出了声:“老师,这些事你就别费心了吧。” “怎么能不费心?”里尼装模作样的一板脸,“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我还是想看看,亚述最天才的伍莱格林多和智慧超群的海伦生出的孩子,会有多么的神奇呢。” “里尼副院长。”海伦羞答答的嘟了嘟嘴。 里尼哈哈一乐,正色对伍莱说道:“我看好海伦,她会是你的好帮手的,所以,别考虑那些门户的问题,反正你也不缺钱。” “这个当然。”伍莱点了点头,摸出虎齿铭牌递了上去,“老师,这个还给你吧。” “送给你了。”里尼微微一笑,“虎齿铭牌对我来说只是一份过往的荣誉,拿在你手里,没准能替你遮风挡雨。” “谢谢老师。”伍莱感激的点了点头,持有虎齿铭牌,便等于多了一张护身符,至少军团里还没谁不敢不给面子。 “别跟我小儿女做派了,你俩回去吧,该骑单车骑单车,该玩《关卡》玩《关卡》,该有点什么,也别耽误,走吧。”里尼说罢哈哈一乐,将手伸出车窗用力一挥,马车旋即一动,缓缓向城外驶去。 达翼一声令下,城墙上和城外列队送行的数千驻军当即齐声大喊:“第三军团!塞内卡驻军!恭送亚述将军!公民学院副院长!里尼阁下!” 声彻云霄,海伦不由自主的揽住了伍莱的胳膊。 “这是老师的荣耀,将来,我也会有的。”伍莱感慨的说道。 “我坚信这一点。”海伦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 树敌(上) 开学前四天,伍莱和海伦回到了绿楼,拜会完里尼,从里尼那儿知晓望远镜已被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批准销售后,伍莱旋即开始了宣传……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伍莱对奢侈品的概念都是——超出人们生存与发展需要范围的,具有独特、稀缺、珍奇等特点的非生活必需品。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望远镜和单车都非常符合这个概念。 所以,伍莱一点都不介意把望远镜和单车这两种商品纳入奢侈品的范畴。 在把单车的价格敲定在一百八十八枚金币后,伍莱把望远镜的价格提高到了令人咋舌六百八十八枚金币,而且这六百八十八是民用六倍的价格,十倍军用的更高,一千二百枚金币,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听上去很是夸张,但听完伍莱的解释后,谁也不会觉得贵了—— 伍莱说:“你们别被它表面上的镀金迷惑,那只是表象,跟它神奇的功效相比,这些金子一文都不值,让你们拥有了神一般的视野的,是它的前后镜片,制成这镜片的是最纯净的水晶,这最纯净的水晶只能从最古老的冰川里才能开掘到,不相信的话,你们自己去挖挖看……” 除了寥寥几名知情人以外,没人会不相信,亚述领地里有雪山也有冰川,水晶矿床也有,只不过从未有人见过“那么纯净的水晶”罢了。 再想想看,全镀金的管身,持有人姓名、家徽篆刻独享,神一般的视野,最最重要的是,伍莱说了,第一批次仅有一百六十八架,下一次批次什么时候有?不好说呢,或许一年,或许五年,谁说得准呢。 一百六十八架,撒到亚述领地各城邦,平均一个城邦不到十架…… 听上去,这玩意可以当家族藏品一样的拥有哇。 仅仅两天,包括萝莉代表的科奇家族在内,一共有四家贵族瓜分了民用望远镜的销售权——这正是伍莱的预期。 不过这么快实现预期也亏得有萝莉在,萝莉不愧是科奇家族中新一辈中的佼佼者,虽然年少,虽然刚到亚述城还未多久,但已凭借着科奇家族的人脉和自己过人的商业手腕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贵族交际圈,望远镜只是其一,六枚金币一套的两万套《关卡》游戏棋刚运到亚述城的次日便由她经手分销一空,还一个劲的嚷着让伍莱多弄点来。 开学没多久,望远镜的热潮便掀起了,热度之高连伍莱都觉得夸张——某个城邦里居然将它的单价炒到了一千二百枚金币一架。 “怎么会这么疯狂?”伍莱忍不住问萝莉道。 “嘻嘻,居然还有你想不明白的?”萝莉嘻嘻一笑,解释道,“你以为你的价格高啊,那些家族可不这么想,望远镜可是从未在大陆上出现过的东西,能率先拿到手,能证明的东西太多了,财力、权势排序、人脉、眼光、决断力……” “打住。”伍莱连忙摆了摆手,“不就是买个东西嘛,扯那么多谁信呐。” “爱信不信,顺便跟你说过事,你可不能偏心,海伦的望远镜是你给的吧,我也要一架。”萝莉嘟着嘴说道。 “凭什么给你,现在都涨到上千了你不知道吗?”伍莱打趣说道,倒也不是舍不得,还真是没有,这些天勉强凑齐两百架六倍,一架送给里尼,一架给了海伦,还按照里尼的建议给神殿、元老院、最高贵族会议各送去了十架,剩下的一百六十八架虽然还全部在手里,但那份额已经被包括科奇家族在内的四家贵族分了,之所以还放在绿楼只不过是等着买主提供姓名、家徽然后篆完才能出货。 瞧见萝莉嘴巴越嘟越高,伍莱连忙解释了一番,又许好了愿,这才让这个难缠的少女露出了笑脸。 “海伦姐姐正在练功厅里练斗技,你是不是也要去啊?”萝莉嘴角掠过了一丝孩童般的狡黠。 “我为什么要去?我一会儿得到中心广场看幸运喷泉去,嗯,祈祷祈祷,希望能再得到神的启示。”伍莱笑盈盈的说道,他自然清楚,海伦哪里在练功,一大早就去中心广场骑单车去了,中心广场的宽敞可不是白石楼能比的,在那儿海伦无疑可以骑得更尽兴。 原本伍莱是想跟着一起去的,明天就开学了,海伦也没理由再住在绿楼里,便连伍莱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性了——首先是他确实也没了逗留在学院外的理由,其次是他答应了里尼要好好的完成课程和专心备赛。 若不是福斯这边有事耽搁了,这会儿伍莱早都在中心广场跟海伦惬意去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现在得出发了。”伍莱对萝莉说道。 “我恰好没事,跟你一块去呀。”萝莉说道。 “别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一会儿就回来,还得准备明天开学的事呢。”伍莱搪塞道。 “是吗?”萝莉白了他一眼,“夜刃舞姐姐也在中心广场呢。” “噢?是吗?” “当然是了,伍莱格林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呀,海伦姐姐也在呢,反正,你今天如果不带我一起去,我一个人也能去,到时候你别怪我扫你的兴。”萝莉撇了瞥嘴,“你大可试试,哼,望远镜没我的份,单车也没我的份,在科奇家族眼中,你就是我的未婚夫,我可是来联……” “打住!别说了,好吧,我带你去。”伍莱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你已经扫我的兴了,一会儿可别再继续了才好。 …… 海伦和夜刃舞被人围住了,不是围观,而是带着威胁、挟持意味的靠拢和封堵。 像海伦这样美艳绝伦的女子,走到哪儿都会成为目光聚焦的中心点,更何况还加了一个样貌比她只略逊一筹但妖娆却又胜了数倍的夜刃舞,当然,那辆单车也是吸粉大杀器。 所以,二人刚来到中心广场一会儿,便成为了最吸引人的风景。 但这不见得就是好事,很快,海伦和夜刃舞便被一伙人盯上了,一伙在亚述城里城外名声都不那么好的人,准确来说,是一群纨绔子弟。 在亚述城里,从来只有他们招惹别人的份,因为这伙纨绔子弟的头儿是胡夫,胡夫邓肯。 胡夫自认为自个儿是最有资格在亚述城乃至亚述领地里横行霸道的人,因为他的父亲是第一军团主帅隗火邓肯,他的爷爷是元老院首席启元邓肯。 胡夫是隗火最小的儿子,虽然他因为顽劣愚鲁所以并不受爷爷和父亲的待见,但他的身份就摆在那儿,没人会去乐意招惹他——不待见归不待见,邓肯家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护犊子。 所以,胡夫从十二岁起游手好闲到现在的十年间,除了自己摔绊磕碰和被父亲爷爷揍的以外,连根毫毛都没被人伤过…… “你叫什么名字?”胡夫笑眯眯的逼近了海伦,目光一扫,转向了夜刃舞,“还有你,你叫什么呀?” “跟你没关系。”海伦侧开了脸,眉宇间满是嫌憎,不过这也正常,除了愿意谄媚胡夫的那些以外,没人乐意见到这张胖乎乎满是油光粉刺的脸。 “哟,胆子不小哇,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胡夫冷笑问道。 海伦既没吭声也没动,前后左右都被人围住了,想离开已是不易。 “这个,我们不关心。”夜刃舞也沉下了脸,“麻烦你们让开,我们要走了。” “走?别呀……”胡夫哈哈一笑,周围的伙伴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我俩是公民学院的学生,所以,请你自重。”夜刃舞蹙了蹙眉,说道。 “自重?”胡夫的脸板了下来,“我从小就不会这个!今天你俩想走可以,陪我去喝顿酒,喝赢了我,我就放你俩回公民学院。” “是啊,跟胡夫喝酒去吧,他酒量差得要命呢。”一旁的纨绔起哄道。 夜刃舞眸中寒光一闪:“你再纠缠,必然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夜刃舞。”海伦清喝了一声,目光一扫胡夫,“如果你身份尊贵,便没必要让你的门庭蒙羞。” 胡夫瞧见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心里的畅快感也就愈发膨胀,干脆扬起了右臂:“尊贵,我当然尊贵,我父亲可是……”话刚说了一半,便被人圈外传进来的一个声音狠狠打断了。 “你在给尊贵这两个字抹黑!你在给公民的尊严抹黑!” 胡夫一怔,海伦和夜刃舞一怔过后心里忽然一喜,因为她俩听出来了,打断胡夫的人是伍莱。 伍莱分开人圈走了过来,睨了胡夫一眼后,伸手拨开挡住海伦车头的家伙,迈前一步,右掌闪电般伸出在胡夫的前胸上一按一推,这个块头足有他两个大的家伙便噔噔噔噔的一连退了几步,若不是旁边的两人眼疾手快好歹拽住了,一个屁股蹲那可是难免的。 见到这一幕,所有知道胡夫是什么货色的旁观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海伦和夜刃舞心里同时升起了暖意。 “滚蛋!”伍莱的右臂挥过了所有围堵海伦和夜刃舞的纨绔们,霸气,干脆。 纨绔们没退,围观的人倒是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一些。 “你是谁呀?”胡夫下巴一扬,瞪向了伍莱。 “你管我是谁!”伍莱回敬了胡夫一眼,手底下倒也没停,连着扒拉了一圈,把那些围堵的家伙全部推开了,而这些被推开的家伙愣是一个没吭声,为什么?他们也拿不准伍莱的来路,不过心说对方连胡夫都敢推,怕是来头不会太逊色于胡夫,那样的话自己还是先退避一点的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胡夫歪了歪脑袋。 “打住,别扯那没用的!”伍莱冷冷一笑,反问道,“你阻拦我的未婚妻,意图不轨,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么滚,要么,让我揍一顿。” “咦?”胡夫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懵了,心说这事还真新鲜,在亚述城里居然还有人说要揍我? 第八十一章 树敌(下) 别说他懵,周围那些纨绔、旁观的人们都有点懵,心说这少年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你再说一次?!”胡夫怒了,对方这可是当众打脸而且还是打得啪啪作响的那种呐。 “看来你是选择挨揍了?”伍莱反问道。 “挨揍?你知道我父亲……”胡夫怒极反笑,正待自报家门,不料却又一次被打断了。 “你怕了?”伍莱问道。 “我怎么可能怕你?”胡夫顺顺当的接了话。 “那好,说吧,你是选择一个人挨揍呢,还是带着你的这伙狐朋狗友一起挨揍?”伍莱微微一笑,问道。 “伍莱。”海伦的语气里暗含担心。 “没事的。”伍莱回身,冲着海伦微微一笑,“我有分寸。” “我们跟胡夫是好兄弟,打人从来都是一起的!”某个纨绔叫嚣道。 伍莱扫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我会特别关照你的,你给我等着。” “别废话了,开始吧。”胡夫撸了撸袖子。 “伍莱,算我一个。”夜刃舞说道。 “打架是男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伍莱哈哈一笑,说道,“一边呆着去。” 夜刃舞一愣,心跳忽然加速,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嘴唇。 伍莱格林多真霸气……夜刃舞在心里说道。 “来呀!来呀!”一众纨绔也不多说了,纷纷擦拳磨掌,跃跃欲试,十来个打一个,怎么看都是百分百的胜率嘛。 “就在这儿打呀?换个地方吧,到那边去,敢的话,就跟过来。”伍莱袖子一摆,也不理睬那票纨绔,自顾自的往广场西南角走去,那儿有个敞厅,容纳几十个人倒也绰绰有余。 “走,一会儿揍他个满地找牙!”胡夫一挥手臂,率先跟在了伍莱身后。 看热闹的人们连忙一窝蜂的跟了过去。 海伦心里一急,正待要动,车把便已被人拉住了,定睛一看,居然是萝莉。 “别去凑热闹了,想给伍莱省事,你俩就跟我回去。”萝莉很认真的说道,见海伦和夜刃舞犹豫,连忙补充说道,“这是伍莱说的。” “那,好吧。”海伦又迟疑了一下,点头。 萝莉拽着海伦和夜刃舞一溜小跑的出了中心广场,又帮着海伦把单车挂在了她和伍莱驾来的马车后,这才与二女一起上了车,一抖缰绳,得得得的往绿楼奔去。 “停下,我不能让伍莱一个人去。”车行没几步,海伦便急声说道。 “还是我去吧。”夜刃舞带着商量的口气道。 萝莉格格一笑,说道:“你俩太小看伍莱了,就那几个人,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真的?”海伦和夜刃舞对视了一眼,她俩可从未听过伍莱会格斗,更是没见过这家伙正儿八经的锻炼过一回。 “放心吧,反正你俩去了也帮不上忙,添乱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知道对方是谁吗?”萝莉睨了二人一眼,“胡夫,第一军团主帅的亲生儿子,元老院首席的亲孙子。” “邓肯家族?!”海伦蹙紧了眉头,略一迟疑后,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伍莱?” “告诉了呀,可是他不怕。”萝莉耸了耸肩,“还不是因为海伦姐姐你,夜刃舞姐姐嘛,附带的。” “那你应该阻止他呀,邓肯家族能是伍莱招惹得起的吗?”海伦忍不住埋怨道。 萝莉扫视了海伦几眼,一副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说道:“伍莱是谁呀?他说能处理好,那自然就能处理好,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你还不了解伍莱吗?这世上还能有事难得了他?” 海伦语塞,夜刃舞怔了怔,一耸肩:“倒也是。” 三女回绿楼的行程刚过了三分之一时,伍莱的打斗便已结束了。 瞧见周围歪七竖八躺在地上哼哼着的狐朋狗友,毫发无损的胡夫看了看挤在敞厅前后门大跌眼镜中的人群,又看了看正在整理头发的伍莱,吞吞吐吐的问道:“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伍莱白了他一眼,袖子一放,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啊,你是谁呀?”胡夫下意识的反问道。 伍莱哈哈一笑,走到胡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个孬种,刚才你这些朋友被揍得时候,你差点吓尿了吧,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你也不配知道。” 不配知道?胡夫一怔,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伍莱便已经挤出门扬长而去了。 “你到底是谁啊?”胡夫楞楞的冲着伍莱离去的大门喊道,结果自然是引来了一阵哄笑。 哼,白痴一个嘛,邓肯家养出这样的孬包来,怕是很快便会后继无人了吧。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快步离开了中心广场。刚才他跟萝莉刚走进中心广场便看见了一大群人围着,原本以为大伙是在眼馋单车,奔近一看,居然是海伦和夜刃舞被一群纨绔围了,刚想往前冲就被萝莉拽了回去,这才知道为首那位肥猪一样的玩意居然是邓肯家的嫡系后代,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海伦吃亏呀,略一思忖,主意便也有了。 “邓肯家又怎么样?反正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只要阻住他说出身份,我便能能先占个‘理’字,一会儿我把他们引到一边去,你负责把海伦和夜刃舞带走。”在没挤出人圈喝止胡夫前,伍莱对萝莉这么说道。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那一出。 中午过后,伍莱这才慢悠悠的的回到了绿楼,倒也不是他故意这么拖延着让大伙儿担心,而是心知招惹胡夫不是小事,干脆去了趟公民学院告诉了里尼,结果自然是被里尼训了一顿。 训完后,里尼沉默了好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伍莱,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招惹了胡夫,而是我觉得以你的智慧,绝对能有更妥善的办法去处置这件事,胡夫就是一条疯狗,所以,伍莱你真的没必要跟一条疯狗去纠缠,问题是,他现在定然会缠上你的。” “老师,你都说了胡夫是一条疯狗,当时的情景让我很气愤,他们围住海伦和夜刃舞,意图不轨。”伍莱蹙眉说道,“我现在也没后悔自己那样做,他想纠缠,我便找其它办法对付他。” “你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将他揍到不敢吭声?伍莱,在塞内卡时我就跟你说过,你安心学业,只需要必修课程合格,并且在学院的几大比赛拿到好点的名次,一年以后,你就能顺顺利利的去某个城邦谋到一个职务了。”里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瞧,你多年轻呐,以你的资本、智慧,打熬个十来年,你没准就能当上城邦执政官了,想想看,亚述领地乃至整个大陆最年轻的城邦执政官,伍莱,你会被载入史册的,可是你却招惹了胡夫,这不明智,如果处理不好这事,你定然会受到影响的,而且绝对不会小。” “难道老师你都没有办法化解吗?”伍莱试探着问道。 “以我的名望,亚述的各军团多少会给我点面子,但惟有一个是例外,那就是胡夫的父亲隗火,你知道为什么吗?”说到这儿,里尼忽然微微一笑,“当年我俩是情敌,两次,两次他都输给了我,那老家伙,至今仍旧耿耿于怀。” 笑容仅出现了一瞬,里尼的脸又沉了下来,说道:“隗火护短在亚述城尽人皆知,不仅是他,还有胡夫的爷爷,启元邓肯,能成为元老院首席的人,自然是罕见的难缠了,而且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我不宜出面,即便出面,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主要,还得看对方怎么看待这事,主动权在别人手上,所以说,很棘手的。” 伍莱面色多出了一丝沉重,之前他只图一时痛快,虽然明知对方背景显赫,但心想有里尼扛着,问题应该不大,没成想会连里尼都觉得棘手。 不就是熊孩子打架嘛,至于吗?伍莱想罢,忍不住摇了摇手。 “你自己想到什么办法了吗?”里尼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老师,我还没有想好。” “那就再好好想想。”里尼说罢,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羊皮封面本子递给了伍莱。 “这本子里的许多东西对你都有用,拿回去抄一份留着,明天,这本子得拿回来给我,而且,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看见本子里的内容,知道吗?”里尼问道。 “那当然。”伍莱心里一动,一边接本子一边问道,“老师,你这本子,是不是亚述领地的势力分布图呀?” “势力分布图?”里尼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你差不多猜中了。” …… 一进大门,在院子里等候了许久的海伦和萝莉便迎了上来。 “伍莱,你没事吧?”海伦毫不避讳的抓住了伍莱的手,满满的关切。 比她慢了半步的萝莉脸一板,抢在伍莱答话前说到:“伍莱能有什么事?你自己没长眼睛呀?” “我没事。”伍莱笑着答完,压低声音对海伦说道,“别理萝莉,走,到我房间去,帮我抄点东西。” 海伦点了点头。 二人正待迈步,萝莉往伍莱面前一拦:“伍莱你也没长眼睛是吧,我还在这儿呢。” “萝莉,别胡闹!”古鲁板着脸从楼里走了出来。 “你已经到了呀?我还以为你得明天或者后天才到呢。”伍莱脸上擦过了一抹惊喜。 “拜你所赐,安装了神赐车具的马车,坐着确实没那么累,所以我就加快了一点速度。”古鲁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来,“不过一来就听说了,你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是有点,有权有势,差不多能称得上是亚述第一家庭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本来我还想耍点小滑头留条退路的,打完那伙人后才发现,奎克、博缇这两个修曼家的凑在人堆里看热闹,一脸的不怀好意,没辙,只好跑去找里尼老师了。” “里尼副院长怎么说?”古鲁连忙问道,萝莉一听也连忙凑了过去。 “以他的地位和层次,怎么方便替我出面了结这些事?不过,他给了我一些很不错的提示。”伍莱微笑答道。 “伍莱,树敌可不像你的作风。”古鲁听出伍莱不愿深谈,便也岔开了话题。 “噢,不,古鲁,你觉得我像是怕树敌的人吗?”伍莱反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古鲁问道。 伍莱轻轻的攥了攥海伦的手,答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八十二章 铺垫 沐浴后,临睡前,伍莱照例去海伦的房间小坐一会儿,闲聊,也亲昵,不过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毕竟已经对海伦做出了承诺,在没有成为海伦心目的英雄之前,伍莱可不愿意做出那些死乞白赖的事来。 “你让我很惊讶,我之前以为你不擅于打斗的,你要知道,此前,在学院里,你有些不太好的传闻。”海伦笑着说道。 “你都说了是传闻了,那是对我不满的人蓄意毁谤的,我从没放在心上。”伍莱打了个哈哈。 “今天都怨我,如果我不去中心广场骑单车,一定不会让你陷入困局。”海伦说罢,脸色忽然有些不好起来。 伍莱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也不想想,我是你的什么人啊,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们围堵骚扰吗?” “可是,对方的背景太……”海伦咬了咬嘴唇,没有往下说。 “就这么小瞧我?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伍莱打趣道。 海伦推开了伍莱伸过来的手:“别闹了,抛开这件事不说,今晚我还得替你抄笔记呢。” “对哦,我差点忘了,这么的吧,亲一个,我就回房间去安安稳稳的休息,要不然,我这一身酸痛的,说不定得叫希波和埃尔来按摩按摩才能舒坦呢。”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那你还不赶快去?”海伦嘟了嘟嘴,忽然搂住了伍莱的脖子。 “你居然玩偷……”伍莱的话刚说了一半,嘴唇便被堵住了…… 第二天,开学日。 一大清早的伍莱便安排马车将海伦、夜刃舞以及二人的行李送去了亚述公民学院,自己则坐上了福斯驾的马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虽然里尼没有帮着出面料理,但伍莱知道,自己的这个老师对自己还真是没得说,昨天借出的那个本子里记载着亚述前五大家族的许多情况,从家族嫡庶成员结构,主要成员的性格特点、功过癖好以及私交秘辛等等,堪称一应俱全。 里尼的皮本子上不会光记载这个,实际上,五大家族的内容只占了很少的篇幅,亚述军团、将领、布防的内容倒是占了多半,还有小部分,则是各城邦排名前三的官员情况,从记载的情况来看,每隔个一年左右,里尼便会修改增补一次,好在分门别类还做得不错,要不然海伦昨晚想抄全五大家族的话怕是得费更多的精力了。 根据皮本子里的记载,邓肯家族成为亚述第一家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是年,启元邓肯取代前任,成为了元老院首席,年末时,隗火正式掌握了第一军团,从此,邓肯成了亚述领地里最炙手可热家族。 但炙手可热的可不止邓肯一家,这跟邓肯家不可能交好所有的亚述大家族是一个道理,譬如说,邓肯家跟排名第二的杰拉德家就很不对付。 伍莱现在要去找的,是亚述城的另外一号大纨绔莱特,比胡夫大两岁的莱特杰拉德。 从德性上来说,莱特比胡夫强得有限,一样的行事荒唐,一样的喜欢花天酒地,一样的喜怒无常,他之所以能引起伍莱的注意是因为在里尼的皮本子上,记载了两件跟莱特有关的事。 第一件,莱特曾一次性买下一百名奴隶,在赐给他们自由后,给每人发了两枚金币的路费和一袋吃食,然后亲自骑马监督,将这一百名胡利特人“赶”出了亚述领地。 对于这件事,里尼做了特别标注——这一百名奴隶都是胡利特战俘的后代,其中儿童近四十人,在他们恢复自由并回到胡利特边境的这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人再挨冻受饿或者遭受虐待。 第二件发生在去年春天,莱特因为跟胡夫争风吃醋,单枪匹马跑去邓肯家大闹了一通,把胡夫揍了一顿后,全身而退,这事后来居然不了了之了。 第一件说明莱特有他善良的一面,第二件事除了印证莱特的胆大妄为外,也佐证了邓肯家不愿招惹杰拉德家的传闻。 不愿招惹的原因只有一个,大神官在没改名为圣黎安之前,他的全名是黎安杰拉德——他是莱特的爷爷的亲弟弟。 亚述三权分立,元老院首席虽然权势滔天,但论地位,与之能比肩的还有大神官和最高贵族会议的首席,在这三个位置中,大神官又隐约压了其余二位一筹,若非杰拉德家再无其他拿得出手的人物,这亚述第一家族的名头怕是也落不到邓肯家的头上了。 想找到莱特不难,在这个时间段里,他要么在家,要么就呆在亚述城最奢华的酒馆后院里,搂着一名鲜嫩可人的少女呼呼大睡——这些是夜刃舞告诉伍莱的,搜集这些杂门别类资料,可是夜刃舞的业余爱好。 伍莱打算径直去酒馆,因为夜刃舞还说,莱特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这家名叫黄金杯的酒馆里——这酒馆是莱特的私产,也唯有留宿在这里才不会被他的父亲或者爷爷拎着耳朵絮叨。 车行如风,当海伦和夜刃舞的马车还只遥遥看见公民学院的围墙时,伍莱已经在黄金杯酒馆门前停下了车,而后,一跃而下。 一小会儿后,伍莱见到了莱特那双桀骜不驯的双眸,当然,还有他一脸的嫌弃和不耐烦。 “你是来找死的吗?”莱特打量了伍莱一眼,问道。 伍莱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黄金杯酒馆在亚述城算是一流酒馆,但目前也仅此而已,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它的生意好上五倍,同时,还能让那些与你交恶的家伙眼馋不已但又无可奈何,你信吗?” “我不信。”莱特很干脆的答道。 “在圣黎安大神官的庇护下久了,果然目光短浅胆气小。”伍莱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莱特心头的一点怒火当即点燃,睨向伍莱的眸子里寒光一冒,一字一顿说道:“小子,你真的是来找死的。” “昨天,我当着胡夫的面揍了他的十一个朋友,全揍趴下了。”伍莱一脸平静的说道,“我打算这几天找个时间,当着他那十一个朋友的面,把他揍一顿。” 莱特一怔,脸上缓缓浮起了笑容:“昨天的事我听说了,原来是你干的,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撑腰?” “撑腰?噢,不,依我看,你还没有给我撑腰的底气。”伍莱耸了耸肩,“我来找你只是因为听说你揍过胡夫,恰好你又开了个酒馆,正好把我的一些秘制酒方用上,真要撑腰,我觉得还是修曼家可能靠得住些,我恰好认识修曼家的艾迪和奎克,我跟他们一起在公民学院里学习。” “修曼家?”莱特嘴角浮出了一丝轻蔑,“想让他们给你撑腰?你这是在做梦,修曼家算老几,你说的那几个修曼家的新一辈,哪里能有跟胡夫对着干的勇气和能耐。” 伍莱微笑:“看来,我没白来这一趟,你果然是亚述城新一辈中的第一人,够胆气,只是,少了一点点豪迈。” 莱特顿时蹙紧了眉头…… …… 午后,伍莱一脸轻松的走进了久违的宿舍,见他这般模样,正在整理衣服的古鲁笑着停下了手,问道:“进行的怎样了?” “等着数钱。”伍莱哈哈一乐,“还有,等着看戏。” “我这边还没有回音,但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古鲁微笑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伸手往古鲁肩膀上一拍,问道:“古鲁,有你在,我可真省心,差点就忘了你妹妹也在绿楼这档子事了。” “萝莉的事,我可帮不上你,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很喜欢你能成为我的妹夫。”古鲁很认真的说道,“我这妹妹,除了略微刁蛮了一下,持家可是一把好手,有这样的内助,你可以省心太多了。” “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俩都是兄弟。”伍莱觉得还是给古鲁先提个醒再说,虽然亚述领地里的家主们通常都不缺女人,但明面上的妻子却也只能有一位。 “你这么说,萝莉估计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古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古鲁,我的好兄弟,我们能否不谈这个?你知道的,我现在正烦着呢,那个胡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进来了,他可是邓肯家的呀。”伍莱装模作样的叹着气,说道…… 就在伍莱和古鲁笑笑闹闹的当口,学院的另一处单栋宿舍里,重新聚首的艾迪、奎克、博缇和古库雷东正在闲聊。 “惹上胡夫,伍莱格林多差不多就废了。”奎克笑呵呵的说完昨天的经过后,补充道。 “那也说不准呐,胡夫挺贪财的,我听说伍莱可是宽裕得很,说不定他乐意花钱消灾呢?”艾迪撇了撇嘴,说道。 “不可能。”奎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昨天我提醒胡夫说,海伦是亚述公民学院的第一美人,万金难求。” “海伦?奎克你是说那鲜有露面的海伦安吉丽娜?”一旁的古库忍不住插嘴问道。 “对,就是她。”博缇一脸的得意,“虽然那海伦确实是个美人,可是家族都没了,就是一个空壳子,我还听说学费都是卖了旧宅子凑的,估计找上伍莱也是因为钱的原因吧,亏伍莱还把她当个宝贝似的,脑袋一定是给马踢了。” “也不能这么说,里尼副院长挺关照她的,没准,没准……”古库忽然叹了口气。 艾迪很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古库,你一定是被那海伦迷上了,瞧你那点出息。” “扯远了啊,正说着伍莱的事呢,等着吧,这几天胡夫就会过来找伍莱格林多的晦气。”奎克笑嘻嘻的说道,“伍莱格林多怕是有大苦头吃咯,他不是能打嘛,胡夫说,要把他父亲的仪仗甲兵都叫来,乖乖,那可是整整六十四个甲兵啊。” “可他们也进不来呀?伍莱到时候来个死活不出门,胡夫能有什么办法?”博缇一怔,问道。 “你真笨,仪仗甲兵是能够进出公民学院的。”艾迪白了博缇一眼,说道,“第一军团主帅的仪仗甲兵,那其实就是隗火将军的私兵,除了充任仪仗外,还负责行刑,这么看来,胡夫还真想把事闹大呀。” 奎克点头附和:“那当然,伍莱格林多这次可把胡夫给得罪狠了。” “一个来自塞内卡的乡巴佬,他还真是不自量力呀,这事一定得保密,要是让这家伙知道了,没准就逃了,那多没意思啊。”艾迪格格一笑,说道。 第八十三章 不反转不剧情(上) 三日后的上午,博缇一脸兴奋的奔进了艾迪的宿舍:“艾迪!奎克!胡夫来了!” 正在跟奎克学习编扎皮护膝的艾迪闻言之后眼睛顿时一亮,将刚编了一小半的护膝往桌上一丢:“走,看看去。” 博缇说的没错,胡夫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人来的,除了那天被揍的狐朋狗友和那天没到场所以躲过一顿皮肉之苦的狐朋狗友外,还有六十四名仪仗甲兵。 来的路上,胡夫趾高气扬的骑着马,一路慢悠悠的嚣张着便来到了公民学院大门口,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些仪仗甲兵,狐朋狗友的马车跟在了仪仗甲兵身后,再后面,便是好看热闹而且恰好有闲的龙套民众…… 浩浩荡荡的队列中,最惹人瞩目的不是胡夫,而是那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如果仅听名字,很让人误会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用来撑场面的帅气家伙,事实上,他们可都是军团中平民士兵的佼佼者,虽然谈不上百战余生,却也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血染尘沙的主儿,即便现在换上了这份安逸光鲜的工作,身上的杀伐之气仍也未被抹煞…… 仪仗甲兵只隶属于隗火,而不是军团,这是亚述的惯例,既体现了对军团主帅的褒奖,对军团中的平民士兵也是一种鼓励——瞧,只要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你没准就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脱离战斗,享受优渥与尊荣。 此刻,这六十四名甲胄鲜明的甲兵正在胡夫身后列队,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伍莱格林多,今天,我要把你揍个半死。”胡夫一边把玩着马鞭,一边在心里这么说道。 这几天来,胡夫根据奎克和博缇给的线索将伍莱调查了一番,结果让他有些意外——这个战力彪悍的少年居然很有些来历。 不过胡夫当时也仅仅是一闪念而已,毕竟与邓肯家相比,伍莱那点家底还算不得耀目,而伍莱做些的那些稀罕事也被胡夫很干脆的忽略了——不就是捯饬出了一些新鲜东西嘛,还能怎么样? 等待让胡夫很有些不耐烦,学院的门值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居然还没有回应,紧闭的大门让他有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但是胡夫还没莽撞到打烂公民学院的大门冲进去,因为他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自己差不多会被父亲打死——来这儿之前,隗火告诫过胡夫,找面子归找面子,但不能给公民学院太添麻烦。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以胡夫的智商一时半会儿间是琢磨不透的,因为思考向来就不是他的强项,在母亲面前撒娇耍赖才是。 就在胡夫无限接近暴走的时刻,公民学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门后,站着一名笑容满面举止谦恭的教师:“原来是尊贵的胡夫邓肯公民,副院长们有话,请胡夫邓肯公民进学院一叙。” “叙就免了,你,让到一边去。”胡夫一甩马鞭,坐骑缓缓迈步,身后列队中的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同时一动,兵甲铿锵…… “胡夫邓肯公民,副院长们说了,你一人进去便可,其他……”这位教师的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胡夫忽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迎宾教师微微蹙眉,退到了一旁。 “我们走!”胡夫见教师乖乖退却,又见门内或远或近的有不少学生看向了自己,心里哪有不得意的道理,当即振臂一呼,仿佛自己已经化身成为了像父亲一般的军团主帅,自己身后的,似也变成了追随自己冲锋陷阵的悍勇。 胡夫这一呼喝,仪仗甲兵倒还答得整齐,再往后的那些乌合之众便有些杂乱了,这帮玩意年龄与胡夫差不多,都是些贪玩好色的家伙,成日里跟着胡夫瞎厮混,按照他们的理解,自己这可是在替家族办正事——交好亚述第一家族,那不是正事还能是什么? 比如说今天跟着胡夫来欺负人就是一件正事。 胡夫耀武扬威的行进学院时,里尼正坐在某扇窗前看着,一脸的平静,身旁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风度翩翩,拥有着与这个年龄绝不相称的稳重。 他的名字叫大维,大维蒙特,是里尼的义子,很得里尼的器重,明面上是替里尼打理一些闲散生意,但实际上却是里尼麾下最活跃的一位。 二人的目光都在跟随着胡夫缓缓移动。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里尼副院长,是我,海伦安吉丽娜。” “进来。”里尼没有回头,大维则挪开了一步,将自己与里尼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里尼副院长,胡夫来找伍莱格林多的麻烦了。”海伦的眸子里写满了焦灼,也难怪,就冲着胡夫这张牙舞爪的派头,海伦如何淡定得起来。 “这就叫关心则乱。”里尼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回头,“海伦,我猜,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回去上课吧,如果想帮伍莱,那就不要冲到他身旁去,你该记得,事情是因你而起的。” “可是……”海伦还想再争取一下时,里尼回头摆了摆手。 “那,打搅你了,里尼副院长。”海伦行礼罢,转身离去。 “父亲,这就是伍莱格林多的那位意中人。”大维目送海伦离开后,轻声问道。 “是的,但是对伍莱的了解还很有欠缺,所以才会担心。”里尼轻轻颔首,说道。 大维微笑道:“父亲对伍莱格林多还真是信心十足。” “那是当然,假以时日,他的成就一定比我高,所以,我不能让他中途被谁折了。”里尼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过,亚述最顶端的那一撮贵族有个流传了千百年的陋习,那就是蚕食同类,蒙特家族这百余年来人才凋敝,如果哪天我死了,那些人必然会蜂拥而上,分食我蒙特家族,我不能让这一幕发生。” “父亲的意思,是这伍莱格林多将来能护住蒙特家族?”大维讶异问道。 里尼点了点头:“只要他愿意,便能。” “父亲,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伍莱招惹了胡夫,以你的尊贵,自然不会屈尊替伍莱格林多出面,可是你为什么把我叫来了,又不让我去跟胡夫交涉?”大维问道。 胡夫与大维私交甚笃,而且胡夫又欠了大维不少的人情,让大维出面说情,这事十有八九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这原本就是里尼把大维找来的原因,可让大维无法理解的是,自己还没开始便被叫停了。 “那是因为伍莱的应对布置已经做好了。”里尼微微一笑,“在这样的劣势下,他居然顺势进入了亚述城邦新一辈的交际圈,还真是会找切入点,多谋善断,他比我之前认为的还要优秀。” 大维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容:“这么说了,胡夫今天是注定会再丢一次脸咯?” “不一定,这就得看伍莱的了,如果我预料得不错,他不会乘胜追击的。”里尼说道。 大维忖了忖,微微颔首。 …… 胡夫继续得意着,特别是在看到好几个长相不错的女生热辣大胆的目光后,他的骄傲以着一种夸张的速度飙升着。 “你们谁有空,就去把伍莱格林多替我找来,告诉他,我在马场等着他。”胡夫马鞭一挥,扫过了一片看热闹的学生,“谁做到了,谁就是我胡夫邓肯的朋友。”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学生屁颠屁颠的找伍莱去了,能成为胡夫邓肯的朋友,那好处可是不会少哇。 奎克和博缇笑盈盈的走向了胡夫,他俩可用不着像刚才那几位那样献殷勤。 “哦,尊贵的胡夫,你找伍莱格林多做什么?”奎克笑嘻嘻的问道。 胡夫哈哈一笑:“这还用说嘛,奎克,我是来找伍莱格林多麻烦的。” “不会吧,胡夫,这儿可是公民学院呀,你这么干,隗火将军知道吗?”博缇故作惊讶的问道。 “你们看。”胡夫一指身后的仪仗甲兵,“这是我父亲让我带来的,你们说,他能不知道吗?” 听到胡夫这么一说,站在围观人圈后的艾迪忍不住噗嗤一笑,刚才这三人的问答,奎克和博缇只不过是故意给胡夫提供了一个炫耀的机会罢了。 与此同时,古鲁笑盈盈的把一柄木剑递给了伍莱:“你确定自己要这么做吗?” “当然了。”伍莱接过木剑,说道,“要不然还能怎样?现在收手?”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这么做,有点冒险。”古鲁接着说道,“如果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对方的反扑,怕是难以抵挡。” “连你都笑得出来,我还担心什么?”伍莱哈哈一笑,迈步出门。 不一会儿后,学院里有近半的学生涌到了马场,而后很自觉围了一个大圈,将胡夫和他的“人马”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不远处某扇窗前,伊贝和胡班并肩而站,目光均是望向了马场。 “胡班,邓肯家的胡夫如此气势汹汹,那伍莱格林多怕是会不太好过。”伊贝眯了眯眼睛,接着说道,“我很奇怪,按理,你胡班跟邓肯家族交好,放这胡夫这么大张旗鼓的进来却也好理解,可是里尼也同意,那就有些匪夷所思的,他不是对那伍莱格林多挺关照的吗?” 胡班哈哈一笑,说道:“噢,伊贝,里尼再关照,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来自小地方的学生,去得罪邓肯家吧。” “这说不通,以里尼的脾性和手腕,即便不跟隗火对着干,也不至于畏惧他。”伊贝说道。 “里尼怎么想,我不关心,我只是希望胡夫闹得不要太过分才好。”胡班脸上掠过了一丝凝重,“胡夫在邓肯家因为顽劣不受待见,可是他的胡作非为却屡屡能被隗火和启元首席包容,究其原因,怕是这二位乐得如此吧。” “你是说,胡夫,是被隗火和启元首席唆使的?”伊贝蹙了蹙眉。 “唆使谈不上,纵容倒是八九不离十,一来可拉拢一部分年轻人,二来可以很容易便甄别了敌友,将家族里最没有培育前途的胡夫派到这个用场,把一个废物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除了启元首席外,还能有谁?”胡班说罢,轻轻一叹,“这招好啊,无赖招数,偏又无法破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伊贝微微颔首,目光忽然一凝:“好小子,居然单枪匹马就来了。” 第八十四章 不反转不剧情(中) “爱死这种感觉了。”伍莱微笑着,在心底说道。 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奇葩,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将自己想象成为一名绝世高手,譬如小李飞刀,譬如西门吹雪。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伍莱一直都觉得,打架的时候,气势很重要,气势好一般都能朝水平发挥,如果气势挫了,没准连百分之七十的战力都欠奉。 这样就是为什么伍莱会欣赏秃鹫的原因——秃鹫战力不俗先搁一边,打斗时的气势俨然一尊战神。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此刻的伍莱气势十足高手范爆棚,恰恰相反,当围观的人们看到伍莱时,都脑补出了一份无奈和惶恐。 “神呐,他怎么就会招惹到胡夫的?”有人这么问。 “瞧,伍莱格林多真可怜,连个愿意帮他的人都没有。”还有人这么说道。 “唉……”更多的,只是一声叹息,带着点同情,还带着点兴奋。 自然兴奋了,学院里允许挑战,所以打斗这种事并不鲜见,但是这么上百人“挑战”一个,还真是从未有过的。 …… 里尼和大维已经换到了另外一扇窗前,因为这儿的视野更好。 “大维,试试这个,伍莱的杰作。”里尼将一架单筒望远镜递给了大维,自己则端起了另外一架,一边看一边说道。 “真神奇。”大维一边看一边赞道,“我也预订了一架,不过听说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拿到手。” 里尼却已蹙紧了眉头:“伍莱在干什么?怎么会还是一个人呢?” …… 伍莱在距离胡夫仅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木剑一转,手腕一用力,剑尖戳入身侧的草地,立在了那里。 “伍莱格林多,你真是好胆量!”胡夫狞笑着提高了声音,目光缓缓扫过人圈,忽然举臂…… “我是胡夫邓肯!”胡夫几乎是吼出来的,“今天我来到这儿,专程来找伍莱格林多,因为这家伙羞辱了我的朋友,羞辱我的朋友,就等于是在羞辱我!现在,我给大家一个选择!愿意跟我胡夫做朋友的,像我一样举起你的右臂!要么,就跟伍莱格林多站到一块去,让我一并解决!” 胡夫的话音刚落,便已开始有人举手,然后,越来越多,好些人甚至踮起脚来拼命的摇晃着手臂,想让胡夫注意到自己。 当然也有人没举,比如艾迪修曼那一群,又比如几个本就跟胡夫有交情的,不过他们仍旧很谨慎的留意着胡夫的目光,因为他们也都知道,这货喜怒无常,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毫无意外的一呼百应,胡夫的虚荣心自然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当然,他也没看清到底是哪些人举了哪些人没举,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伍莱沮丧和不安。 如果伍莱知道此刻自己被胡夫看成这样,他一定会抗议的——我哪有沮丧和不安?我只是在秀唇边的一抹讥笑而已! 不过胡夫的此举倒也让伍莱对他高看了一眼,这家伙的这一招不赖,一上来就把伍莱孤立了起来,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被这么干,那气势笃定得降到最低点。 大家看向伍莱的目光里顿时多出了一份同情,当然,幸灾乐祸的也不在少数。 “很好!我很满意!”胡夫哈哈一笑,马鞭一指伍莱,“伍莱格林多!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人心所向!” “傻瓜一样的胡夫,让他们向着你的,是邓肯家族。”伍莱递给了胡夫一缕蔑笑,“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 “哼!我们用事实说话!怎么想是你的是,反正,现在是没有一个人敢跟你站在一块!”胡夫眉头一皱,他虽然荒唐无能,可也不傻,自然知道伍莱说的是真的。 “等等!”古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我是跟伍莱站在一块的!” 说罢,古鲁苦笑着摇了摇头,从人圈里挤了出来,快步走到了伍莱身旁。 “笨蛋,不是说好了你不要出来亮相嘛,这是我的私事。”伍莱忍不住嗔怪道。 “没办法。”古鲁笑盈盈的耸了耸肩,“我虽然知道这样做有点蠢,可是,我必须跟你站在一块,谁让我俩是朋友呢。” 伍莱还没来得及答话,人圈里又传出了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还有我们。” 众人一诧,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声音来处,只见美艳动人的夜刃舞一脸平静的挽着海伦的胳膊,双双走出了人圈,来到了伍莱身旁。 “我去,你们三个还真爱演这种情感戏。”伍莱哈哈一笑,“你们不知道绝世高人都是孤独悲情的吗?” 三人一怔,心说这伍莱这是想表达什么呀? “好样的!你们三个,就等着承受我胡夫邓肯的怒火吧!”胡夫眉头一皱,怒声喝道,古鲁、海伦和夜刃舞的出现,对胡夫来说,无疑是在挑衅。 “不是三个!是四个!”人圈里传出了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铁塔一般的奥多已经快步走向了伍莱。 “奥多表弟?”胡夫这一次不怒了,而是满脸的不敢相信,奥多的利提乌斯家族与邓肯家族世代交好,联姻这档子事早就做了好几回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刚才在练你教我的那几个散手,被迷住了。”奥多笑盈盈的对伍莱说道。 “他是你表哥?还真没听你提过呢。”伍莱笑着回应道。 “有这样的表哥,你觉得我能好意思提吗?”奥多哈哈一笑,压低声音说道,站出来给伍莱撑腰这没什么,因为他清楚胡夫不敢拿他怎么样,不过刚才这句话若是让胡夫听见了,以这家伙痞赖的性格,一定会在两边的家族里拿这个说事的。 “奥多!”胡夫睨了奥多一眼,很不满的问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分不清谁是自己人了吗?” 奥多闻言,当即将笑容一敛,一指胡夫带来的人众:“胡夫,你这是在给邓肯家丢脸。” “这个不用你管。”胡夫手一摆,看向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是想用奥多利提乌斯当你的挡箭牌吗?” “不!”伍莱回答的很干脆,“我的事,我自己料理,你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 “痛快!就要你这句话!”胡夫听见一旁议论声四起,更加不耐起来,“伍莱,闲话少叙,不管你之前得罪我时,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你都算是个有种的。” 伍莱微微一笑,与此同时,里尼的嘴角也浮起了微笑。 “大维,此情此景,你怎么看。”里尼问道。 “父亲,我不敢妄下判断。”大维笑着答道,虽然眼前看上去伍莱人少势孤处于下风,可是大维清楚,破局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怎么破就有些不好判断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胡夫会出什么烂招。 “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胡夫咧嘴一笑,“伍莱,你只要在我马前单膝跪下,向我认个错,再给我的朋友们道个歉,我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家。” 私语声顿时再起,有人觉得胡夫这也太轻描淡写了,有人却又觉得胡夫这是十足的羞辱,不过无论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猜度中等待着伍莱的选择。 “你们先退到一边去,给个机会让我虚荣一回。”伍莱笑盈盈的对古鲁等几人说罢,又连哄带劝的把他们推到了人圈边,这才慢悠悠的走回到胡夫马前十步。 “我知道你怕我!”伍莱笑盈盈的冲着胡夫一指,“可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怕?” 伍莱的声音很大,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群轰的一下开锅了。 “他疯了。”有人说道。 “他还真是大言不惭。”还有人说道。 胡夫怒了,伍莱这可是在明目张胆的诋毁他呀,怒火一盛,胡夫也不再多跟伍莱废话,马鞭一摆:“把他围起来!” 一声应喝,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快速奔行,眨眼睛便把伍莱围在了方阵里。 “父亲,他们居然用擒俘盾阵对付伍莱格林多。”大维放下了望远镜,仪仗甲兵多数身材高大,头盔上又装饰着红鸵羽,伍莱虽然个头不矮,但被这方阵一拦,还真看不到了。 “这个胡夫好歹毒,本以为他只是带来耀武扬威的。”里尼忽然怒骂出声,“没想到居然用仪仗甲兵来布这擒俘盾阵,这下糟了,伍莱怕是不知道这个。” 大维一怔,旋即便想明白了,冲撞仪仗甲兵,就等同于冲撞隗火,依律得按擅闯军营滋事治罪。 里尼的担心有些多余,伍莱一被围住时,奥多便已高声提醒了他。 “胡夫!你就这些能耐吗?”伍莱蹙了蹙眉,伸手一抓,便将之前戳在草地上的木剑抄在了手里。 胡夫哈哈大笑,说道:“我那奥多表弟提醒的很对,你只要动手推一推他们,都是冲撞军营,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军团审判吧。” 伍莱目光急扫,见这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已将四面封堵得严严实实,竟连一点缝隙都没有,而且还在不断逼近,或许是为了给胡夫留出说话的时间,所以逼近的速度并不快。 “胡夫,你这么做是在给邓肯家族丢脸!”奥多气呼呼的冲到了胡夫马前。 “哼,我亲爱的奥多表弟,收起你那套不切实的正义吧,在这个世界上,谁的力量强悍,谁就能站在巅峰,你管我用什么办法对付他!我今天就是要让他知道,也让大家看一看,什么叫做权势的力量!”胡夫怒声喝罢,马鞭一扬,“围上去!让他没有立锥之地!他若是敢反抗!就地击杀!” 话音刚落,周围的惊呼声、感叹声、议论声顿时连成了一片…… 某处窗前,伊贝扫了胡班一眼,问道:“你不觉得,胡夫有点过分了吗?” 胡班轻叹点头:“这小子就是这么痞,窝囊废一个,净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第八十五章 不反转不剧情(下) 即便被评为下三滥手段,也不得不承认,胡夫这法子是管用的,至少从目前来看是这样。 包围圈缩至五步时,盾阵的已经变成了两层,大维眸子里的担忧更甚,他身旁的里尼却笑了:“大维,我不服老都不行啊,居然把那件事都忘了。” 大维一愣,脱口问道:“父亲,是什么事啊?” 里尼哈哈一笑,反问道:“你猜,这擒俘盾阵,敢不敢对上虎齿铭牌?” “父亲的虎齿铭牌在伍莱身上?”大维眸中掠过了一丝诧异。 里尼微微颔首:“我送给他了,替他挡点风雨,免得被那些别有心机的人折了他的翅膀。” “父亲考虑的很周全。”大维蹙了蹙眉,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马场上,奥多皱眉探手,将胡夫的座马缰绳抄在了手里:“胡夫表哥,你可千万别乱来,伍莱绝不是你想欺辱就欺辱的那种人。” “滚开。”胡夫睨了奥多一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奥多恨得一咬牙,海伦也已快步走到了胡夫身旁:“胡夫,你无需这么过分吧?有本事,你把我杀了!” “海伦你给我闭嘴!”伍莱的怒喝声从盾阵中传出,“退到一边去!” “伍莱……”海伦刚轻呼出口,赶上前来的夜刃舞将她一拽,连推带拉的将她带回了人圈边。 “海伦美人,你就先在那边待一会儿吧。”胡夫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眼已经收缩到了三步许的盾阵包围圈,“等我收拾完伍莱,就立马带你去喝酒玩乐。” 奥多眉头刚一蹙,胡夫便已狞笑着将马鞭一指:“甲兵们,推上去!” “是!”六十四名仪仗甲兵齐声应罢,脚步一迈,霎时将伍莱“裹住”。 四周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这下你还不死?艾迪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可怜的伍莱,这叫什么来着?被碾压?”奎克嘻嘻一笑,问身旁的博缇道。 “我看你们谁敢!”伍莱的怒喝声从阵中传出。 六名居前的甲兵可不会被伍莱的怒喝唬住,或者说,六十四名甲兵都对伍莱的话置若罔闻,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由邓肯家族下达的命令,至于这个命令的内容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里尼蹙眉:“伍莱难道……” 伊贝蹙眉:“非得这么闹吗?” 艾迪眉梢一挑,笑意更甚。 海伦眸中掠过一丝惶恐,夜刃舞攥了攥拳。 古鲁要紧了下嘴唇,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擒下!”胡夫扬起了马鞭…… “住手!”一声暴喝很突兀的从人圈后传进了场中,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东南角的人圈忽然一分,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缓缓走进…… 那男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岁许,面白无须,很是清秀,眉宇顾盼间,散漫着一股与他外形绝不相称的狠戾之气。 男子傲慢的扬起了下巴,目光冷冷一瞥,睨向了胡夫…… 古鲁心里一喜,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胡夫一怔,心里忽然一慌,因为来的人是他的亲哥哥列夫。 “列夫怎么来了?”艾迪蹙紧了眉头,她自然认得列夫,她还知道,顽劣的胡夫在邓肯家族中只畏惧两个人,一个是父亲隗火,另外一个,就是眼前的列夫。 胡夫畏惧列夫,是因为列夫从小就揍他揍到现在,是因为列夫比他更喜怒无常,还因为,列夫是兄弟姐妹中能同时得到爷爷、父亲宠爱的唯一一位。 列夫得宠,是因为他有能耐,有魄力,多谋,善断,懂得审时度势和隐忍,启元曾经评价列夫说,假以时日,列夫能够进元老院。 这样的评价不能被称为过誉,列夫今年才三十一岁,四年前成了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三年前,担任亚述城西区保民官,至多再打熬几年,他便能顺利的成为最高贵族会议的正式成员,然后,出任某个小城邦的执政官。 列夫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出现,是因为古鲁——早在三年前,科奇家族便成为了列夫核心阵营的一份子。 想让自己的权势不断向巅峰迈进,自然得打造出自己的实力圈,这道理就跟那些家族总会不断的寻找、交好强权者一样,目的都是一致的。 科奇家族交好列夫,是为了家族的持续兴旺。交好伍莱,则是为了让这份兴旺更加蓬勃。 科奇是大家族,列夫自然很是看重,所以,他乐意卖给古鲁一个面子,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若干年后,古鲁便会是科奇家族的掌舵者。 “我来晚了。”列夫没有下马,而是微微一笑,对古鲁说道。 “尊贵的列夫,你是科奇家族最好的朋友,你的出现,让我感激不尽,原本以为不需要打搅你的,可是你看……”古鲁说道。 “这不算难事,明天,我请你和你的这位神奇小子朋友喝酒,一定得来。”列夫笑着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黑马缓缓走向了胡夫。 看向胡夫时,列夫的脸色却变得冷若寒霜,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亲弟弟,而是仇人——从胡夫出生时起,他便是给的他这种待遇。 “胡夫,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列夫皱着眉,马鞭一指仪仗甲兵,“来公民学院闹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把父亲的仪仗甲兵带来,你是想脏污了父亲的声名吗?” “我带他们,父亲是……”胡夫的解释还没说完,便被列夫打断了。 “闭嘴!你这个傻瓜!”列夫果断喝止,他可不能让胡夫把话说完,要不然胡夫便能在父亲那儿告状——虽然胡夫并不见得说话管用,但总归是有个转圜的余地要好得多。 胡夫一怔,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巴,身后那些跟着来的狐朋狗友们也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知道,列夫跟胡夫向来不和,而且列夫今天显然是来给伍莱格林多撑腰的,这时候露头,哪怕只是上去打个招呼,估计也讨不到好。 “你还打算在这儿呆多久?”列夫又问道。 “哥哥,伍莱格林多打伤了我的朋友。”胡夫只羞得脸颊发热,原本都已经胜券在握了,眼看着伍莱便要被羞辱得不要不要的了,没成想哥哥列夫居然跑出了打自己的脸,这可让他情何以堪。 “原来是这样。”列夫点了点头,旋即冷冷一笑,“爷爷说过,自己的事,自己的解决,别动不动就打着家族的旗号,你的肩膀太软,扛,不,动。” “那……”胡夫刚想争取一下,列夫便已拨转了马头。 “仪仗甲兵!”列夫提高了声音。 “在!”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同时答道。 “跟我走!”列夫一挥马鞭,率先迈步,六十四名甲兵同时应诺,径自丢下伍莱将队形一变,快步跟上了列夫。 胡夫傻愣愣的看着仪仗甲兵目不斜视的与自己擦肩而过,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和难为情哇……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的里尼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小子,居然这么化解,还真是出乎意料。” 另一扇窗前的伊贝也是微微一笑,一旁的胡班却是蹙紧了眉头。 列夫怎么会来?胡班百思不得其解。 艾迪与奎克皱眉,博缇则跟现场绝大多数人一样,惊诧、迷惘。 好些女生看向伍莱的眼神全变了,从之前的同情、幸灾乐祸变成了好奇中夹杂着期待,期待着伍莱还能再弄出点逆转的惊喜来。 毕竟,反转的剧情更好看。 伍莱笑盈盈的看向了胡夫,刚才他差点就掏出了那块虎齿铭牌,因为里尼说过,虎齿铭牌别处或许不好用,但在军团里,堪称见官高一级。 胡夫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列夫为什么要这么当众打自己的脸。 难道我俩不是一个妈生的?胡夫不由自主的这么想道。 “胡夫,别愣在那儿了,有什么招使出来啊。” “你!”胡夫现在是怎么看伍莱都不顺眼,“你别以为列夫带走了仪仗甲兵我就拿你没辙!你不是喜欢打架吗?来啊!” 胡夫自然不会自己凑上前去,来啊两个字刚说完,右臂便是一挥:“都上去,揍死这小子!” 身后一票狐朋狗友当即上前,跟胡夫一起打架惹事的活他们可没少干,其实除了中心广场那次以外,这几年来只有他们打人的份,哪里会有敢还手的? 虽然眼前气氛有点不对,这个叫伍莱的来头似乎也不小,可是胡夫都振臂高呼了,不往前凑一凑可说不过去。 伍莱往后退了一步,同时伸臂一摆,示意海伦等人不要过来。 “胡夫,你还是不敢单打独斗是吗?”伍莱木剑一横,问道。 “跟你单打独斗?做梦吧你!”胡夫瞧见自己的几十号狐朋狗友嗷嗷叫着冲到了自己的马前,适才的不快顿时抛在了脑后,“大家围住他!” 应答声中,几十号人学着刚才仪仗甲兵的派头围向了伍莱,可惜想法是好的,可实施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几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家伙还没跑出几步就跌跌撞撞的喘起了粗气不说,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做到像仪仗甲兵那样训练有素军容整齐? 伍莱却也没动,便连那木剑也垂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道身影。 “原来你就是伍莱,我知道你,塞内卡城来的,你有个姐姐叫蒂娜,前两年被我戏弄得……”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话还没说完,鼻子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击,当即一边呼痛一边鼻涕眼泪加鼻血直飚的蹲了下去。 “打死他!”其他的狐朋狗友一见,当即咋咋呼呼的嚷了起来,相互壮着胆涌向了伍莱…… “都给我住手!”一个声音从胡夫身后“炸”起。 里尼又是一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大维听:“这个伍莱,还天生就是玩这个的料哇。” 一声暴喝不仅喝停了胡夫那些狐党的冲势,也再度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就连刚走了没多远的列夫也停马看了过去。 胡夫回身一瞧,惊讶得愣住了:“怎么会是你?!” 胡夫怎么也想不到,这次高喊“住手”的人居然是莱特! 莱特斜睨了胡夫一眼,径直推开两个挡路的家伙走到了伍莱面前,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伍莱,今天怕是有些不方便动手揍这家伙了,我没想到列夫也会来帮你,他俩再怎么说也是兄弟,当着列夫的面揍他,列夫会下不来台的。” 伍莱点了点头,莱特说的在理。 “改天我俩单独去揍他。”莱特压低声音说罢,扭头一扫那票胡夫的狐党,忽然提高了声音,“伍莱,我的好兄弟,如果你想出气的话,就这些人,你随便挑,想揍谁就揍,有事,我担着。” 莱特一拍胸脯,胡夫的那票狐党当即面面相觑心惊胆战来,这莱特桀骜不驯,连胡夫都不敢招惹,真要是举拳揍过来,胡夫怕是连屁都不会放一个。可是瞧着眼前的势头,伍莱势必会挑几个出来解气的,谁让刚才他被胡夫接二连三的为难来着? “不用了!我没生气!”伍莱的这句话让狐党们松了口气。 莱特一诧:“真的?” “真的没生气。”伍莱递给了莱特一个笑脸,而后伸手示意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胡夫的狐党,“麻烦你们几个让一让,对,站到一边就可以了,今天的事跟你们原本也没关系,对吧?” 见伍莱如此和善,那几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你要干嘛?”莱特眉头忽然一蹙,心说伍莱这举动可不对啊。 念头刚起,伍莱便已经动了,前扑,扬剑…… 眨眼睛,伍莱便已来到了胡夫马前,旋即,暴喝出声,木剑带着破风疾刺而出。 不是刺人,而是刺马。 木剑瞬间刺入马身,这一刺的力道何其大,三肘长的木剑竟然只剩一截剑柄没有深入…… 嘶鸣声中,胡夫的座马人立而起,旋即摔倒,大泼血水从木剑刺入的口子里不断溅射而出…… 胡夫被掀翻在地,狠狠的摔了个狗啃泥…… 伍莱冷笑着扫视了一眼跌倒在地的胡夫和抽搐哀鸣中的马匹,目光忽然一冷,咆哮出声:“我警告你们!谁惹我伍莱格林多!这匹马就是他的下场!” 第八十六章 风头正盛(上) 伍莱的咆哮似惊雷,似王者宣告,瞬间震住了全场。 他的话语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直刺心灵…… “谁惹我伍莱格林多!这匹马就是他的下场!”这是一个警告,却又像是一个威胁。 所有的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逆转震撼住了—— 胡夫跋扈无比的来了,带着六十四名仪仗甲兵和一票狐假虎威的酒肉朋友,气势汹汹,杀气腾腾,那一时无两的势头,几乎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今天伍莱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当仪仗甲兵用擒俘盾阵压制伍莱时,幸灾乐祸的两眼放光,就等着看伍莱气息奄奄的被丢出来,那少数胆小的,目光躲躲闪闪,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本不该出现的列夫出现了,不仅出现,还当众打胡夫的脸,带走了六十四名仪仗甲兵…… 但胡夫还有依仗,没了甲兵,他还有几十号狐党,嗷嗷叫的往前一冲,没准还能乱拳打死老师傅,所以,大家伙还在期待,期待一场斗殴,甚至猜测伍莱能坚持着干翻几个后才会被人打翻在地,再踩上几脚,他们还猜测,古鲁、海伦、奥多、夜刃舞会不会也掺和进去…… 可是,又有人出现了,亚述城里唯一一个在胡闹上与胡夫难分伯仲的纨绔,敢冲进邓肯家胖揍胡夫一顿还能全身而退的纨绔,莱特杰拉德。 瞧莱特怎么说的? 他居然说,伍莱想出气的话,胡夫带来的狐朋狗友随便挑,随便揍,揍出事了,有他担着。 这话说得骇人,可是,没人会认为这句话是假的,因为莱特有这底气。 但比这句话更骇人的是,伍莱谁也不挑,而是径直刺死了胡夫的马,居然还是用一柄木剑。 不管怎样,今天到场的都看到了一出好戏,跌宕起伏,也让人大跌眼镜。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伍莱和胡夫…… “你们给我上啊!”胡夫气恼的大叫道,一群狐党面面相觑,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往前挪,那速度,可比蜗牛也强不了多少。 “我看你们谁敢!”莱特眉头一蹙,眸子里的桀骜不驯快速一扫,右手往后腰上一摸,手里,便多出了一把匕首。 一票狐党当即噤若寒蝉,心说这可不能再往前了,莱特疯起来,可是真会杀人的。 胡夫翻身爬起,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啊,不管不顾的上吧,莱特手里的匕首没准就真会戳到自己,不上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怂,这脸可就丢大了。 “你敢来,我就揍你!”莱特舔了舔嘴角,肆无忌惮的挑衅道。 胡夫一咬牙,从座马鞍座后的皮箧里摸出了一柄短剑。 就在此时,一名仪仗甲兵飞奔到了胡夫面前:“胡夫少爷,列夫少爷说,他在等你,让你不要再为这些小事耽搁了。” 胡夫当即松了口气。 “你俩,给我等着,特别是你,伍莱格林多。”胡夫扬起短剑虚点伍莱,恶狠狠的说道。 “你现在就可以过来,我不介意揍你一次。”伍莱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胡夫瞪了他一眼,手臂一扬:“我们走!” 这一下,所有的狐党成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瞧见胡夫领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去时,伊贝忍不住笑出了声。 “胡班,这样的结果,你想得到吗?”他问胡班道。 胡班一怔,蹙眉摇头,心说以前还真小看了伍莱格林多,这小子,能耐啊…… 胡夫等人灰溜溜的退场,“观众”们倒还愿意多逗留一会儿,因为伍莱还在。就像大维说的,现在的亚述是提倡强者崇拜的时代,而现在的伍莱也无疑能算得上是大半个强者了,虽然他还年轻,甚至还有些稚嫩,但今天的表现能够说明的东西很多很多。 最让人惊叹的,自然是伍莱一柄木剑,一个干净利落的直刺,径直刺死一匹骏马,在武勇倍受推崇的亚述,伍莱的这一次,是对力量的最好诠释。 于是,许多女生的目光流连在了伍莱身上…… “展示得很全面嘛,哼,还是那么爱出风头。”里尼收拢了望远镜,无比轻松的说道。 “父亲,我倒觉得没什么,大家不都爱看这个嘛,有实力的,都不喜欢藏着掖着的。”大维微笑说道,“你说过,这是一个提倡强者崇拜的时代,伍莱格林多如果是强者,今天的表现就恰到好处。” 里尼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我很满意,你们见个面吧,是时候了。” 马场的一侧,艾迪一边走一边蹙眉对奎克和博缇说道:“我们低估伍莱格林多了,你真的很强,各方面都强。” “那怎么办?我们都得罪过他的。”奎克连忙问道。 “别担心,今晚我回去一趟,这事不小,我不敢拿主意。”艾迪叹了口气,说道。 诚如艾迪所说的,今天的这事还真不能算是小事,不光是艾迪,许多学生都在开始盘算了,因为他们觉得,伍莱今天其实是在告诉大伙儿,瞧,我站出来了,实力也拿出来给你们看了,来吧,成为我的追随者,我会带领着你们迈向辉煌的。 古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大家的这些想法提醒伍莱时,伍莱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 “或许,也到时候了,对吗?”伍莱问古鲁道。 “当然,反正都做到这一步了,顺势而为,能走多远是多远,反正我觉得你是输不了的。”古鲁微微一笑,答道。 不一会儿后,伍莱被“请”到了里尼副院长的办公室,谈了些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无人知晓,不过有小道消息说,伍莱挨训了。 训斥伍莱的还有胡班,这倒是真的,不过伊贝副院长也在场,事后他曾对友人说,胡班一开始真的很生气,劈头盖脸的将伍莱训斥了一顿,伍莱却始终保持着微笑,一言不发,一直等到胡班训完,在告辞离开时才说了一句话,说完后,挥一挥衣袖,翩然出门而去。 “那个伍莱格林多说了句什么话?”友人好奇的问道。 伊贝拂须一笑,摇了摇头:“这个,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反正,胡班差点没气晕过去。” 挨完训后,伍莱请假了,有特别生的身份在,也不会有人拦着,只是这假请的有些夸张,不光请了自己的,还把奥多、海伦、夜刃舞和古鲁的一起请了。 “伍莱,你今晚是要回绿楼庆祝吗?”里尼一边签字一边板着脸问道。 “差不多吧,邀上大维,还有莱特。”伍莱一脸的满不在乎。 “看来你很得意。”里尼把签好字的假条丢给了伍莱,“自己要有分寸知道吗?胡夫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明天列夫约我和古鲁喝酒。”伍莱笑盈盈的把假条藏在了怀里。 “噢?”里尼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略略沉吟后,说道,“注意个度,列夫能在胡夫的事上护你没错,可若是隗火或者启元那儿发了怒,也不见得能护你周全,你今天反正已经拉开了架势,那就顺势而为,用最快的速度打造出自己的圈子,跟一帮只愿意赚钱的家伙一起混对你将来没太多好处的,赚钱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放在次要位置了。” 伍莱认真的点了点头:“老师我听你的。” “那就好,你步子走得太快,我都快跟不上了。”里尼哈哈一笑,手一挥,“去吧,你要习惯集思广益了,许多追随者之所以追随,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法自我实现,但却能够在你手上得到最完美的结果,你懂吗?” “老师这么说,我懂了。”伍莱点了点头,里尼的这个提醒对他很重要,当伍莱在前一段记忆里时,他会更乐意自己的圈子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因为他是领导者。 但这在亚述领地里却是难以实现的,一个领导者若是不习惯于多听取意见多接受建议,他很快便会被追随者遗弃,因为作为领导者,是谋求一个圈子的利益,这个利益,可不是光指金钱。 是夜,伍莱与一票新老朋友在绿楼把酒言欢时,列夫被父亲隗火叫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当众折你弟弟的面子呢?”隗火的表情告诉着列夫,他很愤怒。 “不,父亲,我是在帮他。”列夫答道。 “帮他?仪仗甲兵是我同意他带去的,那个伍莱格林多是里尼的得意学生,胡夫去找他的麻烦,我支持,更何况,是那个伍莱格林多先动手打了胡夫的朋友,差点把胡夫也打了,欺负到了邓肯家头上,那还行?”隗火说道。 “胡夫的话,向来只能听信一成。”列夫微微一笑,说道,“事实上,是胡夫想调戏人家的女人。” “那又怎样?”隗火一脸的不快。 列夫继续微笑:“若是寻常的女人,调戏也就调戏了,可这位不一样,伍莱格林多我关注他很久了,他是个天才,有他助我,我不仅能继承邓肯家族的荣耀,还能将它照耀遍整个大陆。” “我知道他,胡夫也知道他,他是有些能耐,头脑好用,还是神眷者,最高贵族会议最年轻的特别列席,可是,对于邓肯家族来说,他就是一只小蚂蚁,只要我乐意,伸伸手指头便能碾碎他,你会需要一个这么弱小的伙伴吗?”隗火问道。 “我要。”列夫回答得很肯定,“父亲,我看好伍莱格林多只是其一,其二,伍莱格林多跟科奇家族已经联姻了,萝莉科奇是他的未婚妻,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胡夫乱来,父亲,你知道科奇家族对我的重要性。” “联姻了?你确定?”隗火颇有些诧异。 “是古鲁亲口告诉我的,而且我还能确定,萝莉科奇现在就跟伍莱格林多住在一块,伍莱格林多在亚述城的生意,也都是萝莉科奇在帮着打理。”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做的也不算过分……”隗火点了点头,忽然将桌子一拍,“可是你知不知道,今天胡夫进学院这么顺利,是那里尼在故意给我难堪,他早就知道胡夫会折了面子!” 列夫忍不住悄悄的叹了口气,心说父亲还真就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是靠着蛮力和武勇再加上爷爷的抬举才上的位呀。 “父亲,我保证,里尼事先不可能知道我会出现在学院里,另外,胡夫折面子也不能全赖在里尼身上,父亲,胡夫最近是越来越胡闹了,再不收敛,可是会坏我的事。”列夫说道。 隗火眉头一蹙,审视了列夫一眼后,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的,还有,胡夫说,莱特今天也去了学院给伍莱格林多助阵?” “是的,父亲。”列夫将头一点,“我得特别说明一下,莱特其实是我的朋友,我俩有着相同的目的,请原谅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俩约定好了,明面上不合,做给别人看,实际上,我俩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俩真的是朋友?”隗火眼里满是诧异。 “是的,我俩都需要对方这样的盟友,也都需要对方这样的‘敌人’。”列夫微笑答道。 “那你的意思是,胡夫的这口气不出了?这难道不是在给邓肯家抹黑吗?”隗火气呼呼的问道。 “父亲,胡夫怎么样,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愿意在邓肯家族雄霸大陆这一件事上倾注心思。”列夫很干脆的答道。 “哼。”隗火冷哼了一声,“同时交好你和莱特,这伍莱格林多,还真是风头无两呀。” “那说明他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列夫说道,“父亲,胡夫还在院子里跪着呢,你看……” “让他再跪一会儿,没用的东西,连马都让那伍莱格林多刺死了,还好意思回来见我。” 第八十七章 风头正盛(中) 宴席散后,一众人意犹未尽,哪里还管它夜深与否,干脆与伍莱一起去客厅一边享受微醺的畅快一边聊。 聊的内容自然与伍莱接续该做的事情,在这些事海伦和夜刃舞一知半解,自然没有发言权,奥多知道一些,但有莱特、大维和古鲁在,他可懒得去卖弄。 首先开声的自然是莱特,因为大维和古鲁都不愿抢了他的风头,而且,大家都想先听听莱特的想法。 “伍莱,作为你的盟友,我得给你点提醒。”莱特刚起了个头,大维和古鲁便松了口气,之前不清楚莱特和伍莱之间的关系,很是担心伍莱把自己“卖”给了莱特,现在莱特说明了是盟友,那自然再好不过,要知道追随者和盟友可是两个概念。 “你请说。”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你今天在你们那公民学院里闹的这一出,算是把胡夫得罪死了,不过还好,你居然神奇的弄来了列夫,所以,邓肯家暂时还不能拿你怎么样。”莱特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列夫为你出了面,一半是为了给科奇家族面子,另外一半,就是想顺势招揽你,你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可不想你站在列夫背后,成为他的好助手,因为我可是把你当兄弟,你去给他冲锋陷阵,我绝不乐意。” 古鲁和大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微笑。 莱特看向了伍莱,等着他表态。 伍莱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他不啃声,周围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注视着他,因为他的表态,势必决定着接续的局面。 等了一小会儿后,莱特沉不住气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犹豫个什么劲儿呀?这事没的商量,你就是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他能给你的,或许我不能做到,但是我能帮你的,他也不一定就行。” 莱特胸脯一拍,伍莱心里便是一乐,心说你早点这么说,我至于装这么久吗? 乐归乐,伍莱的眉宇间还是愁云惨淡,不过总算是开了口:“莱特,列夫约了我和古鲁明晚喝酒,我琢磨着,他会让我明确态度,拒绝吧,没准邓肯家的怒火就过来了,同意吧,我自己可不想成为谁的附庸,但这也太为难了不是吗?” “这没什么好为难的。”莱特哈哈一笑,说道,“只要你有这个心思,明天我陪着你一块去。” “你?你不是跟胡夫……”伍莱倒也有些诧异。 “我跟胡夫不和,跟列夫可没仇,只要你没有成为列夫邓肯附庸的心思就好。”莱特说道,“伍莱,你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你的出现,会把一些原本就混乱的东西变得更乱,这样也不错。” 莱特这么一说,不由得让众人对他又高看了一眼,特别是伍莱,之前他以为莱特不过是一个桀骜不驯荒唐不羁的纨绔,现在看来,还真不能这么评价,纨绔没准只是他的表面。 “那我该怎么做呢?”伍莱问道。 莱特一耸肩:“我不喜欢动脑子,那多累啊,再说了,这儿不是还有古鲁和大维嘛。” 大维哈哈一笑,对古鲁说道:“列夫邓肯可是你叫来的,你拿主意,责无旁贷呀。” 古鲁苦笑摇头…… 翌日,伍莱和古鲁续了假。傍晚时分,伍莱在古鲁和莱特的陪同下走进了列夫的宅邸,这是一处可以眺望到河湾美景的大石楼。 列夫自然没想到莱特也会出现,所以多少有些诧异,准确的捕捉到了列夫眸子里的一瞬惊疑时,莱特笑了笑,说道:“列夫,伍莱是我的朋友,最近我俩在鼓捣一种叫鸡尾酒的东西,那味道,啧啧,好到出乎你的想象。” “那我就得试一试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会白拿的。”列夫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了伍莱。 “你果然很不错。”列夫的这句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 “谢谢你的夸奖,此外,昨天的事,我感激不尽。”伍莱一边说着,一边让福斯等人将礼物搬了进来。 “一辆单车,不成敬意。”伍莱说道。 “噢,伍莱,你太客气了,我听说过这玩意,最近亚述城里都流传说,这神奇的玩意能给人带来闲逸和优雅。”列夫笑盈盈的说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学会操纵它有些难度,只有有毅力的人才能娴熟的驾驭它。”伍莱点头说道,为了推广单车这新鲜玩意,最近他可没少让绿楼里的人在街上秀,甚至还把伽利略也拉进了宣传员的序列里,除了下雨天外,伽利略每天都得在中心广场骑着单车遛上好几圈,不过这也不能怪伍莱太物尽其用,谁让伽利略这老家伙平衡感特别好,才学了大半天就能驾驭自如了。 列夫哈哈一笑,扭头问候在身后的管家说道:“宴席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管家一躬身,答道。 “那就开始吧。”列夫点了点头。 列夫的宴席可不像伍莱那样以喝酒吃菜聊天为主而且直奔主题,而是遵循亚述领地“高端贵族”的习惯,在宴会开始前,先秀一秀女奴的身材和舞蹈,然后,还让一排歌姬献声,紧接着,又让数名角斗士赤身裸体的捉对表演格斗,等这三连击弄完,又叫来一排貌美如花的侍女让大家挑。 “看上谁,今晚她就是你的,如果觉得这还不够,就带回家去,归你了。”列夫微微一笑,说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莱特嘿嘿一笑,伸手随意指了一个,那被点中的侍女当即展颜一笑,千娇百媚的走到了莱特身旁。 “古鲁科奇。”列夫看向了古鲁。 “噢,我就算了,你知道的,我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古鲁笑着答道。 “伍莱格林多,到你了。”列夫看向了伍莱。 伍莱点了点头,目光慢悠悠的扫过那排侍女,忽然问道:“我能选两个吗?” 列夫一怔,旋即露出了笑脸:“好吧,是我考虑不周,别说两个,你全选了也没问题。” “两个够了。”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后又补充说道,“我其实跟古鲁一样,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听到伍莱这么说时,莱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或许是因为有莱特在,又或许是觉得用不着急于一时,自始至终列夫都没有表露出招揽的意思,喝酒,吃菜,闲聊,问了一些塞内卡城邦的事,说了两个无关痛痒的笑话,再然后,伍莱就喝醉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伍莱第二天回到学院里时,发现自己似乎走到哪儿都有人送上笑容,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学院的人都变得无比和善、融洽了起来。 “这气氛不对啊,这才多久啊,已经有十来个妞冲我抛媚眼了。”伍莱跟古鲁开起了玩笑。 “是吗?我可真没看见人家是抛媚眼,你今早上确定洗脸了?说不定是脸上沾着泥呢。”古鲁笑着回道。 “胡说八道,不过,还真就像你所说的,看来,你的建议我该马上实施,那样会更加拉风的。”伍莱哈哈一笑,说道,“亚述的人们,果然是青睐强者呐。” 古鲁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没错,所以伍莱,你该开始了,借着这股势头。” “好吧。”伍莱颔首,“就按你说的那些,马上办。” 中午时分,学院里好几个人员比较集中的区域,都出现了一张“海报”。 贴海报的是古鲁,海报的内容也很简单——九天后的放假日,伍莱格林多想去郊外看看山景吹吹山风,有想同游的,可以找古鲁科奇报个名,以便伍莱格林多统筹安排,特别声明一点,食物、酒水、车辆,都由伍莱格林多安排。 没过多久,海报的内容便传遍了整个学院,大家都认为,这是伍莱格林多释放出的信号,是在示好,也是在甄选,或许还有其它的意思。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伍莱与莱特、列夫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重要的是,伍莱能够肆无忌惮的威胁胡夫,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死他的座马,偏偏胡夫还不能怎么样。 这似乎能说明很多东西。 于是,古鲁很快便被报名的人围住了,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拦着追着,若不是主意是自己出的而且无论特别交代不要寒了谁的心,古鲁真想躲进宿舍里不出来。 最终,有一百四十二人报了名。 看完名单时,伍莱苦笑摇头,问古鲁道:“一百多人,粗略估计连吃带喝的都需要五辆大车来装,我哪儿有这么多车啊,你有吗?” “我也没有啊。”古鲁一摊手,“伍莱,你说顶多二三十个人的,我刚才是想逃不敢逃啊。” “我哪想到大家会这么疯狂啊。”伍莱挠了挠额头,有点犯愁,一百四十二个人,那至少也得六十多辆马车,加上拉食物酒水的,绝对突破七十辆。 七十辆马车,放眼整个亚述领地,也没有哪个家族能拥有这么多,不是置办不起,而是没必要。 “那怎么办?”古鲁有些忐忑,邀约学院的学生一同出游可是他出的主意,现在看来,似乎给伍莱添堵了。 “赶紧想办法呀。”伍莱哈哈一笑,一拍古鲁的肩膀,“任务紧,担子重,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办好,所以,就交给你了啊,我等着看结果就成。” “可我又到哪儿去弄七十辆马车呀?”古鲁怔住了。 第八十八章 风头正盛(下) 傍晚时分,报名人数又加了,很让古鲁觉得无语的是,人数达到一百七十一人也就算了,居然有六名教职也报了名,偏巧还不能拒绝,因为那张海报上也没有特别说明只能是学生一块去。 “可以带上家眷吗?”有两名教职甚至这么问道。 犹豫了一下后,古鲁一脸为难的答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伍莱格林多的公开邀约,我去问问再答复你吧?” 回到宿舍后,古鲁把这事告诉了正在锻炼中的伍莱。 “让他们一块去。”伍莱很干脆的点了头。 “车的事还没着落呢,加人就要加开支不算,之前做好的计划又得改动。”古鲁说道。 “车的事我来办,计划你再做一个就是了,反正你的速度快。”伍莱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压腿,“还有就是抓紧时间把我们要去的那片地方买下来,你出面去买会比福斯快,谈好价格后,你、我、莱特各出一份钱。” “凭什么?那块地方离城五里多,在马道边停了车还要步行半里,就是一块左边挨山右边挨着溪流的大草坪,荒无人烟的,买下来能做什么?”古鲁摇头说道。 “假条我都给你开好了,不去也得去。”伍莱白了古鲁一眼,“瞧你那小气劲,不就是让你掏点钱嘛,对了,我写好了两封信,明早你记得一起带出去,一封给福斯,一封给莱特。” “你自己干嘛不去?”古鲁又问道。 “我有事,要出门几天。”伍莱笑盈盈的答道,“别这么看着我,哥哥我这几天要带海伦去美尼斯。” 古鲁蹙了蹙眉,旋即轻轻的叹了口气,尽管如此,仍旧是被伍莱捕捉到了。 “古鲁,我知道萝莉很好,可是……”伍莱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萝莉对他的心意他哪有不知道的,与科奇家族联姻的好处他自然也清楚,即使抛开这些不说,就萝莉自身的条件也很不错,怎么看都能是一个貌美可爱的女孩,可是伍莱的心这会儿都在海伦身上。 “不说这些。”古鲁微微一笑,“我去做做计划。” “好。”伍莱松了口气,“人数上,多加五十个,另外,要留点余地。” “好的。”古鲁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艾迪的宿舍里颇是热闹,不仅奎克、博缇、古库等人都在,艾迪在公民学院聚敛到了十余个追随者也都来了。 “最近那小子风头正盛,今天还闹腾了这么一出,摆明了是想收买人心。”艾迪蹙着眉说道,“看上去,他底子不错,但我也打听清楚了,列夫是古鲁的人情,莱特那儿,他也是刚刚打交道,眼下,他要借着势头上位,我们可不能让他得逞。” “是啊,他跟咱们可不对付。”奎克点点头说道。 “是的,我就看不惯他那嚣张的派头。”博缇说道。 “看着办,亚述领地里,每一天都有人想蹿出来上位,最终能成功的能有几位,就他那样的暴发户,不老老实实的打熬,竟然想着一步登天,没有这么好的事。”艾迪冷冷一笑,“他喜欢出风头,这一次,我们就给他这个风头出,别的不说,两百来号人吃的喝的也不论,就那车的安排,就够他受得了。” “是啊,按论,得百来辆车呢,别说他了,亚述前三的家族也没有置办这么多的车啊,我看呐,他就一条路,借。”博缇说道。 “一百辆车,哪里去借啊?找阿蒙神呐,神殿也拿不出啊。”奎克怪腔怪调的说完后,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就这么一件事,就能让他颜面扫地,你们今晚回去后,问问还有谁没报名的,再给他凑一凑。”艾迪吩咐道。 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可不难办,就是随口一问,如果真有,就撺掇着一起去,就说是图个热闹。 “博缇,你们几个从明天起可得盯着点,里外都一样,伍莱格林多只有借车这一条道可走,能阻拦的,不惜代价也得拦着,他想凑齐,一家两家的肯定不成,多撒点人手,盯得范围大一点。”艾迪说完后,奎克等人认真的点了点头,拆台这种事,他们可是做惯了的。 一旁,古库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伍莱格林多他不会用买的吧,亚述城里二十来家车马作坊,要是赶一赶,凑齐一百辆还真不难。” “买?怎么可能?”艾迪失笑,“就为了出行一趟,就置办一百辆车,钱他倒是拿得出,可是买完后放哪儿?” “好像也不用放啊,用完后,转卖出去,顶多亏一点,以伍莱格林多的财力,怕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古库说道。 艾迪当即蹙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古库说的不无道理,伍莱真要这么干,倒也未尝不可。 沉吟了一小会儿后,艾迪看向了奎克:“你把这些事告诉胡夫,提醒他,想折伍莱的面子,就得让他凑不齐车马,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奎克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大家都留点神,伍莱格林多那边若是有情况,及时跟我说。”艾迪叮嘱道。 …… 翌日傍晚,艾迪又蹙紧了眉头,因为博缇说伍莱和海伦请了假后不知去向,再有就是古鲁也请了假,然后去了趟伍莱的宅邸和莱特的酒馆,也没多耽搁,下午就回来了。 古鲁的行踪倒还好推断,可是伍莱和海伦会去哪儿呢?不能掌握伍莱的动静才是最棘手的,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干什么。 于是,艾迪很有些头疼,不过好在奎克那边总算有了些好消息——胡夫一听说便麻溜的去了那些车马作坊一趟,奎克陪着一起去的,然后,胡夫很豪爽的给那二十余家车马作坊每家三辆马车的订单,这么一来,这些车马作坊这几天的活就都排满了,便连之前别家订制的车,胡夫也连哄带威胁的让他们延期交货了。 “伍莱应该是打的买车的主意,我跟着胡夫刚去车马作坊行一会儿,他那个叫福斯的管家就带着几个人来了。”奎克说道。 “然后呢?”艾迪问。 “然后就被胡夫赶走了,也亏得他们跑得快,不然以胡夫的性子,怕是得伤几个的。”奎克笑嘻嘻的说道。 艾迪点了点头:“还好昨天古库提醒了,要不然,还真就让伍莱弄成了。” 一连接着几天,艾迪都没有收获有价值的消息,随着时间的临近,她便也愈发笃定起来:“哼,现在,我看你怎么办!” 放假日的前一天,伍莱跟海伦回到了学院,刚回来不到一会儿,伍莱又急匆匆的请假出去了。 是夜,博缇告诉艾迪说,伍莱出去时脸色很难看,回来时,更难看。 艾迪听罢,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 第二天天未亮,艾迪便早早的起了,洗漱梳妆,很是拾掇了一番,又耐着性子等到了天亮,这才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宿舍,向马场走去,因为报名时古鲁说了,马场就是集合点。 艾迪走到马场时,那儿已经聚拢了好几十个人了,正在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闲聊着,除了学生外,居然还有教职领着家眷,倒也颇为热闹。 艾迪与几位相熟的打完招呼,马场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一开始的时候艾迪倒还有兴致跟其他人搭话,可是听来听去发现都是跟伍莱有关的话题,便干脆走到一边等着。 一小会儿后,奎克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怎么样?”艾迪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没动静。”奎克摇了摇头,“候在门口的下人说了,没见着有车来,昨晚、今早,亚述城里也没看见有马车汇拢,不过伍莱的管家这两天采购了很多东西,这会儿正在装车。” “莱特和列夫那边呢?”艾迪略微松了口气,问道。 “也没有动静,列夫前天就出门了,莱特昨晚在酒馆里喝的大醉,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奎克答完后,瞧见博缇和古库快步走了过来,便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 “伍莱格林多呢?”艾迪问博缇道。 “刚去了里尼副院长的办公室。”博缇答道,“古鲁跟着他一起去的。” “去那儿还能管什么用,哼。”艾迪彻底放心了。 与此同时,里尼摇了摇头,对伍莱说道:“你这是在为难我。” “老师,你就当帮帮我呗,求你了。”伍莱挤出了一张苦瓜脸…… 马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叽叽喳喳的颇是热闹,放眼看去,也就只有艾迪一伙少有动静,差不多都跟艾迪一样,一言不发的抱着胳膊等着。 好一会儿后,公民学院的大门徐徐打开了,虽然马场离着大门不近,但只有视力没有问题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声清脆的鞭声骤然响起后,忽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传入云霄…… 艾迪一怔,不,不止她,马场上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这可是军号声呀…… 已经聚集了两百多号人的马场顿时变得雅雀无声…… 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一辆马车驶进了学院,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 艾迪目瞪口呆,奎克、博缇和古库比她也强不到哪儿去。 脸色变了变后,艾迪皱眉看向了奎克:“你不是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奎克连忙分辨。 “快看,这些马车是第四军团的!”古库指着马车车厢边的徽记,大声说道。 “第四军团?”艾迪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起来。 “原来,伍莱格林多还有军团的背景呀。”周围的议论声传入了艾迪的耳朵时,她忽然觉得,这个声音特别刺耳…… “伍莱格林多过来了。”古库提醒艾迪道。 “我早看见了。”艾迪狠得牙齿痒痒,眼前这些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再瞧着伍莱慢悠悠的的镇定模样,车马哪里还能有问题。 “我真看不惯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想揍他。”奎克咬牙切齿的说道,若说他对伍莱有多大的恨倒也未必,只不过艾迪交代的事似乎办砸了,这会儿艾迪脸色阴沉的难看,不表表态的话,没准艾迪会更恼火。 “你不是他的对手。”艾迪恨声说罢,手一挥,“走,上车去,我倒想看看,伍莱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正说着,学院门口忽然走进来了两列仪仗甲兵,衣甲鲜明,一人举着一面第四军团的军旗…… 古库愣了愣,脱口道:“不会是第四军团的主将来了吧……” 第八十九章 登台亮相 能进亚述公民学院学习的,家族实力都不会差,最次的都比伍莱当初进学院时的家底强,好歹也都见过世面,跟他们比起来,伍莱刚进学院那会儿就是个土包子——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在胡夫没有送上门来给伍莱打脸之前,大家对伍莱的这个看法并没有多大改变。 即便是在胡夫事件之后,多数人都以为是伍莱的运气好,来亚述城才一年,便傍上了亚述新一辈中实力非凡潜力爆表的列夫,还有潜力或许一般但实力绝对惊艳的莱特——这基本是大家的共识,因为只有像艾迪这样对列夫了解得很深的一小撮人才能猜测得到,列夫能来,完全是看在科奇家族的面子上。 但是现在显然是纠正大家看法的时刻了—— 在第四军团六十四名仪仗甲兵护持下,弋江笑盈盈的策马走进了学院…… 不一会儿,马车列队停下时,几乎占去了马场近半的场地,而后,百余车兵跳下车来,恭敬的将大家请上了车,不一会儿后,与伍莱同游的教职、学生、家眷或两人一乘,或三人一乘,安置得妥妥当当,。 弋江一声令下后,六十四名仪仗甲兵率先开道,大队车马浩浩荡荡的步出了学院。 因为有里尼在,弋江便去马同乘,伍莱自然也得陪着里尼,总不能死乞白赖的把他请出来了,又把他晾在一边吧。 “怕你不够,多安排了四十辆车。”弋江向里尼问完好后,笑着对伍莱说道。 “你考虑得太周到了。”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还好有你在,要不然,今天就被人看笑话了。” 里尼听他这么一说,倒也微笑不语,弋江则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反问道:“这点事你还解决不了?谁信呐?” 另一辆车上,艾迪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一些,虽然缓和了,但也多出了些无奈。 “只是出游,弋江居然就这么大老远的来了,我看不懂啊。”艾迪叹了口气,对同乘的奎克和博缇说道。 “伍莱是不是想告诉大家,他有第四军团撑腰?”奎克蹙眉,有些不太肯定。 “我看九成九是这个意思。”博缇耸了耸肩,“弋江驻扎在美尼斯城邦,离亚述城可不近,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除了给伍莱撑腰,还能说明什么?” “会不会是阿努俾斯将军有什么想法?”奎克忽然问道。 艾迪一怔,蹙眉思忖片刻,犹犹豫豫的摇了摇头:“阿努俾斯将军沉寂好几年了,即便想弄出点什么来,也不会推出伍莱格林多这个外人来的。” “可是弋江却是带着仪仗甲兵来的呀。”奎克忍不住说道,仪仗甲兵平日里绝对是呆在主将身边的,弋江想带去哪儿,身为父亲的阿努俾斯自然不会不知道。 “是啊,第四军团跟……”博缇话说一半这才想到这些事哪里用得着自己提醒,便干脆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海伦跟夜刃舞也在小声交谈着。 “海伦,伍莱格林这么做有些奇怪呢。”夜刃舞说道。 “我不觉得。”海伦微笑摇头。 “这还不奇怪,出游而已啊,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吗?”夜刃舞问道。 “这可不是寻常的出游。”海伦说道,“你置身事外,所以不清楚。” “那你说给我听呀。”夜刃舞格格一笑,挽住了海伦的胳膊。 “你呀,动动脑子就能知道的事,还要我说。”海伦点了点夜刃舞靠过来的额头。 “说嘛说嘛,谁让你是我姐姐呢。”夜刃舞干脆撒起了娇。 “好吧,伍莱为了我俩,招惹到了胡夫,然后就牵扯进来了列夫和莱特。”海伦说道,“莱特倒还好说,因为他对伍莱没有太多的要求,算是平等相交,可这列夫就不同了,列夫有野心,家族势力在亚述堪称无人能及,他有意将伍莱纳入麾下,可伍莱不愿意。” “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夜刃舞插嘴问道。 “因为伍莱说了,要成为我心目中那样的英雄,勇敢、睿智、宽容、富有、高贵、受万人敬仰。”海伦脸上浮出了幸福的笑意。 “追随列夫,他一样可以做到呀,没准更快实现呢。”夜刃舞蹙了蹙眉,“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列夫的底牌之一是第一军团,而亚述军团之间又没有个从属先后,所以伍莱把第四军团抬出来当盾牌,好了断列夫的念头,对吗?” “差不多是这样,我刚才就说了的,你动动脑子就什么都明白了的。”海伦笑盈盈的说罢,又补充道,“伍莱这么做,一举多得,他说,现在有很多人对他虎视眈眈,也有很多人在背地里给他捣乱,不这么做,有些事情就开展不下去了。” “这次出游也是其中之一吗?”夜刃舞嘻嘻一笑,问道。 “当然算,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伍莱的意料之中。”海伦忽然叹了口气,忍不住赞道,“伍莱真是个天才,年纪不大,却什么都知道,我从他那儿学到的,甚至比之前十几年学到的总和还多,他学识渊博的令我惊讶,如果他将来成为能掌控一个军团,我真不敢想象他得做出多大的成就来。” “他难道还能横扫整个大陆不成?”夜刃舞一怔,随口问道。 海伦叹息点头:“我觉得,只要他愿意,没准他还就真做得到。” …… 浩浩荡荡的车队自然引起了诸多好奇的目光,更让人们好奇的是,每隔一小段路,便会有新的车辆汇入车龙里,从车身上的徽记来看,它们可是来自不同的家族,当然,有大,也有小。 看到这一幕时,里尼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惊讶,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反正似乎只要是跟伍莱这小子沾上边的事,就能注定非比寻常。 “说吧,怎么一回事?”里尼慢条斯理的问道。 “老师,是这样的,一些新朋友,听说我在城外鼓捣出了一个烧烤营地,兴致一起偏要跟着来,我是拦都拦不住哇。”伍莱笑嘻嘻的答道。 “伍莱,你的新朋友不少哇,这才多久,已经有十来辆车加进来的。”弋江哈哈一笑,说道。 “这些,都是老师的教诲。”伍莱一点头,目光瞧向了里尼。 里尼苦笑摇头,心说这小子到底是无赖到家了,居然又拿我当挡箭牌,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偏要扯到我头上来干什么呢? 弋江旋即“明白了”。 “将军阁下对伍莱可真是苦心一片哇。”弋江颇有些感慨的对里尼说道。 里尼心里苦笑,可也只能向着伍莱说话,谁让他是自己看重的学生呢?再说了,人家弋江也没说错,自己在这小子身上,确实也没少花心思啊,前些日子甚至还专门跑了一趟塞内卡给这小子解围呢。 “我跟你父亲交情不浅,只不过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就懒得去他那儿走动,以后啊,就靠你们这些小辈多联络感情了。”里尼笑盈盈的看向了弋江,“今天回去之后,告诉你父亲,说我这儿前些日子弄到了一些好酒,让他有空了,来品尝品尝。”里尼说道。 弋江连忙一点头,心里顿时又是一喜,直呼这一趟来得太值了,里尼这位军神在亚述领地德高望重了这么些年,可是鲜有主动邀请过谁,特别是军团方面的,从来都是自己登门,今天居然开口相邀,这里面的意义还真就十分值得琢磨了。 伍莱三人谈笑风生,艾迪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每有一辆马车主动汇入,她的脸色便会不由自主的难看一分,这些马车外厢板上的徽记代表着的家族,其中有好些是跟她修曼家族有往来的,这似乎意味着伍莱的风头隐然盖过了修曼家族吗? 艾迪、奎克和博缇自然不乐意这样,但眼前的情势,还能依着他们的心思吗?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仅仅过了一会儿,艾迪等人的不快就变成了彻底的惊诧——行将出城时,十二名第二军团的仪仗甲兵进入了众人的视线里,同样的铠甲鲜明,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甲兵身后,跟着两辆刻着修曼家族徽记的马车,第一辆中,赫然坐着艾迪的亲姑姑茵珥修曼。 茵珥修曼是第二军团唯一的女将官,实打实领过兵上过阵杀过敌的副将,也是亚述领地目前唯一的女将官。 一直以来,艾迪都把茵珥当成自己的榜样,所以她舞刀弄箭学格斗以及苦学军事。 茵珥的出现,让弋江的脸色变了变,在他下意识的看向伍莱时,发现伍莱正凝眉思索,心里便是一动,问道:“伍莱,你不认识这个女人?” 伍莱摇了摇头,他确实不认识,半道上汇拢的这些车马名头上是他发帖子邀请的,不过代办的人却是莱特,至于请谁不请谁,他都交给了莱特。 虽然不认识茵珥,伍莱却认识第二军团的军旗和修曼家族的徽记。说起来,亚述领地有两个修曼家族,一个掌控第二军团,一个把控着第三军团,但两个修曼其实是一个大家族,百余年前为了实现掌握亚述最大力量而选择了一分为二,实际上关系可亲近着呢。 无论是第二军团还是第三军团的修曼,其实都跟伍莱打过交道。刚推出“神赐马具”那会儿,第二军团抢先第四军团一步组建了轻骑兵,也顺势卖给了伍莱一个人情,第三军团的达翼修曼跟伍莱存了些私人恩怨,不过现在有里尼压制着,倒也没再有动静。 两个军团都由修曼家族把控,这就是为什么明面上修曼家族实力不敌排名前三的家族实际上却无人敢对它们小觑的原因——修曼家族可是掌控着亚述领地一半的军力呢。 “茵珥修曼,亚述领地里唯一的女将,悍勇,冷酷。”里尼微微一笑,“虽然个人战力强悍,但却是个喜欢用头脑打仗的,心思缜密,她能来,我也觉得很惊讶。” “我却有些忐忑。”伍莱耸了耸肩,“我跟第二军团可没什么交情。” 伍莱的话多少让弋江放心了不少,来之前阿努俾斯吩咐他办的事若是有什么差池,回去时可不好交代。 “来都来了,不妨打打交道,只有处理得好,总归不是坏事。”里尼顿了顿后又补充说道,“茵珥修曼不难打交道的。” 弋江不愿意里尼跟伍莱在这时候多深谈,便瞅准了空档插话说道:“伍莱,你还没说烧烤营地是怎么回事呢。” “是这么回事,前段时间,我出城了一趟,见着有快地方风景不错,前几天前就约了两个朋友合伙买了下来,心想如果大兴土木定然会把那美景给破坏了,就依着某个梦境简单的妆点了一下,也算是个去处吧。” 第九十章 疑云 梦境其实只是个托词,不过实际上也差不多,因为伍莱在这块刚与莱特、古鲁合资购下的地面上,完美的复制出了一个农家烧烤乐园,就跟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是更加完美,因为这儿的环境是天然的,较之伍莱以前花了大价钱打造出的那个更怡人。 当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伍莱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起来,虽然已经在这方世界上生活了这么久,可实际上,许多往事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 但眼下显然不是感伤的时刻,三四百人众的聚会,他伍莱在亚述城邦的第一次登台亮相,哪能不神采奕奕? 见礼,互道祝福,寒暄两句,致歉,换人,然后又是见礼、互道祝福、寒暄、致歉、再换人…… 伍莱就这么穿插游走着,他的优雅、他对交际的娴熟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心说这个伍莱格林多哪像是从塞内卡那样小城邦里出来的呀?这风度、气质、谈吐、举止,分明是古老的大家族才能蕴育养成的呀。 “里尼将军,伍莱是个天生的贵族。”弋江笑盈盈的说道,周围认识的人虽不少,但他更乐意跟里军神尼呆在一块。 “这个啊,我早都看习惯了,人越多,这小子就越精神。”里尼哈哈一笑,往手指随意一指一划,“我倒是对他这儿的布置有兴致,瞧,全部的柱、梁、椽连皮都没有剥掉,顶上压的居然还是野草,说它粗糙吧,却又透着点韵味在里面,拙朴自然,很有意思。” “是啊,我问了科奇家族叫古鲁的那小子,他说,这儿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伍莱的图纸建的,包括用什么材料。”弋江说道,“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伍莱居然把这块地方买了下来。” “这是他的私地了?”里尼一怔,问道。 “没错,这儿就是他的,就这周围的一大片,连同这背后的这两座小山头,全部都是,我多嘴问了句,居然花了四万枚金币。”弋江摇了摇头,“这个代价有些大呀。” 里尼蹙了蹙眉,如果伍莱置办宅子或者店铺什么的,他绝不会反对,可是花一个中等贵族家庭几年都赚不到的价钱买这么一片荒山野地的,似乎有点难以接受。 也勿怪里尼会蹙眉,现在的他除了把伍莱看做是得意门生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孙一般疼着护着,儿孙乱花钱,里尼心里哪里能置若罔闻? 瞧见里尼蹙眉,弋江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心说看样子怕是惹得老将军不高兴了,略一忖却也猜出了大概,便又哈哈一笑,说道:“可惜啊,伍莱不拉上我一块,这小子从来不轻易出手,但凡他花了大价钱办的事,十有八九会大赚特赚。” 弋江这么说自然是看脸色的结果,不过效果不错,里尼听了之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眉头一展,浮出了一丝笑容。 见他这般模样,弋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道,难怪伍莱这么快就在亚述城混得风生水起,原来还真是有原因也有人抬举呀。 草棚,木廊,原木桌椅,在草地、树林、溪水的陪衬下,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给了到来的人们一种惬意的感觉。 但可不仅仅如此,铁了心在这块地面上把酒会和烧烤合而为一的伍莱自然想让今天成为大家难忘的记忆,所以,这儿不仅有美食,还有美酒。 各色的美酒琳琅满目,它们被参差不齐的摆放在数个木架上,木架前的大条桌上摆满了银质酒杯,莱特酒馆里的八名新晋调酒师正在忙碌着,又有穿着二十余名身着统一服饰的侍女,不断取走调配好的酒,各用一个精致的木盘托着,如蝴蝶般穿梭在人群中…… “他还真会玩。”奎克从一个侍女的木盘中取了两杯酒,“一个荒山野岭的,也能被他弄得这么热闹。” 艾迪顾不上琢磨奎克这句话到底是夸赞还是寒酸,因为茵珥已经迎着她走了过来。 看到茵珥板着脸时,艾迪颇有些忐忑,连忙迎上去问好,奎克和博缇自然也跟着忙不迭的见礼。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过来找我?”茵珥板着脸问道。 “姑姑,我刚才想着过来的,可当时你在跟里尼副院长讲话,心想再等等。”艾迪连忙解释道。 “那个伍莱格林多你熟悉吗?”茵珥问道。 “还算比较熟悉吧。”艾迪答道。 “那就跟我过来。”茵珥话音刚落便掉头就走,艾迪一怔,又哪里敢迟疑,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伍莱正与莱特站在烧烤架旁闲聊。 “伍莱,亏你想得出来,这么一长排烤肉架,说说看,你准备了多久?”莱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笑盈盈的问道,他刚才试着吃了两块后,发现自己以前在家里吃的那些简直是垃圾。 “这个还用准备吗?我隔三差五的就在宅子里烧烤,等下一次放假日,我们再来就是了。”伍莱哈哈一笑,“以后,只要是天气好,我们就来这儿。” “对了,你刚才说要把这儿经营成……”莱特正说着,见茵珥带着艾迪等几个修曼家的子侄过来,便很干脆的掐断了话头,毕竟今天的主角是伍莱而不是自己。 “伍莱。”茵珥不仅称谓得很是亲热,就连脸上也堆满了笑意。 “茵珥将军。”伍莱微笑着迎了上去。 “将军可不敢当,我只是个副将。”茵珥像个男人般的把手一摆,说道,“我刚听艾迪说,你们的关系还不错。”艾迪自然不是这么说的,但茵珥可不管,在第二军团除了雷厉风行之外,茵珥还有类似于蛮横不讲理、独断专行的评价。 伍莱一怔,还好反应的快,要不然笑容僵住了,大家都尴尬。 “可以这么说。”伍莱看了一眼正在茵珥身后忐忑中的艾迪,说道。 艾迪当即松了口气,她哪能不知道姑姑是拿自己来套近乎的,只是不敢说出自己跟伍莱很是有些过节罢了。 “那么,伍莱你就该把我也当成长辈了。”茵珥哈哈一笑,说道,“艾迪是我的侄女,也是我们修曼家族新一辈里最像我的一个。” 听见茵珥这么说,艾迪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伍莱却不这么想,心说像你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再说了,艾迪漂亮倒是漂亮,但刁蛮任性不说,还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往往会吃大亏的。 心里这么想,伍莱表面上却还是得点头,没辙,谁让自己现在年纪小而且又确实跟茵珥差了一辈呢。 “那就好。”茵珥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家也就算自己人了,你们以后得多来往才好。” “那是自然。”伍莱点点头,忍不住又扫了艾迪一眼。 艾迪瞥见伍莱的目光扫过来时,脸颊忽然有些发热。 我这是怎么了?艾迪一愣,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会因为伍莱看过来而心跳加快。 “听说你在亚述城的宅子很别致,明天我来参观参观。”茵珥一拽艾迪的手,“带上艾迪。” 宅子别致?还能别致到哪儿去呀?这借口也太敷衍了吧?伍莱心里这么嘀咕着,脸上却是笑意不减:“那自然是太好不过了,反正明天还有一天的假。”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忙吧。”茵珥见伍莱点头应允,便也将头一点,目光便扫向了四周,要办的事敲定了,今天来的人也不少,好歹有几家是关系好的,总要去照个面,若不然别人该在背后议论自己目中无人了。 “伍莱。”莱特见茵珥的举动便知道事情说完了,便冲着伍莱招了招手。 “来了。”伍莱应完后,冲着修曼这一家子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了莱特。 …… 确定自己已经把该碰面的客人都照顾到了后,伍莱坐回了里尼身边,弋江哈哈一笑,顺势起身从一个侍女那儿端来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里尼,一杯塞进了伍莱手里。 “伍莱,今天的开支不小吧?”弋江问道。 “我不管这些事的,我那管家福斯操办这些是好手。”伍莱笑着说道,“我坐享其成,岂不惬意?” “怎么样?今天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吧?”里尼也笑了。 “是的。”伍莱点了点头,笑盈盈的看向了弋江,“更让我高兴的是,老朋友也来了。” 伍莱这么说,弋江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其实自看见茵珥的那刻起他便很有些忐忑,因为这一回他再不想因为被哪个军团抢了先而被父亲责备。 “伍莱,那天你说的那个……”弋江忍不住开了口。 “弋江副将。”伍莱晃了晃酒杯,“放心吧,我会优先考虑你的,谁让我们是老朋友呢?” “那就太好了。”弋江笑着点了点头。 闲聊一会儿,见来客中已很有几人显出了醉意,伍莱便笑盈盈的起了身。 “老师,我去跟大家讲几句?”伍莱说道。 “去吧,应该的,今天虽不是宴会,但你是主人。”里尼笑着点了点头。 伍莱一招手,早就候在一旁的福斯连忙着人搬来了一张矮桌,又扶着伍莱站了上去,这才又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候着,一言不发。 伍莱一连将手挥了几下,这才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没辙啊,今天人多不说,三五成群的还撒得够宽,好些都跑到溪流边去喝酒吃肉了。 “谢谢大家,谢谢,谢谢你们今天来到这儿!”伍莱大声说道,神采奕奕,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 一连说了几遍,大家便都围拢了过来…… “谢谢大家,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能跟大家一块出游我很感荣幸。”伍莱笑盈盈的说道,“熟悉我伍莱格林多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历来喜欢跟朋友分享的,不管是美酒,还是利润,唯有如此,才能不负与大家的友情。” 掌声响起,没人会反驳伍莱,因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确实是这样的。 “我今天有三件东西要展示,第一件相信诸位已经品尝过了,它是一种调味品,适量添加,能让如何菜肴都变得美味。”伍莱笑盈盈的举起了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大若婴儿的拳头,“我管它叫‘神赐的调味料’。” 听到这儿时,古鲁忍不住苦笑摇头,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起名字是伍莱的弱项。 “第二件,它是一件武器,它的出现,或许能改变大陆的格局。”伍莱接过了福斯递来的一个小木箱,高高举起。 能改变大陆格局的武器?众人的目光顿时被木箱吸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划空而来,带着破风的呜鸣声,急速无比……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见矮桌上的伍莱身体猛然一震,木箱脱手…… “天呐!”有人尖叫,因为伍莱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的部分,正不断往外渗血…… 惊呼声此起彼伏…… 伍莱表情痛苦的捂住了中箭的部位,几乎在眨眼间,血水便从他指缝间泄了出来。 “凶手……在……”伍莱艰难无比的指向了远处。 众人不由自主的回头一看,只见远处正有两条人影在飞奔…… “追!”弋江怒吼道。 “伍莱!”里尼冲到了伍莱身旁,双手一接,与福斯一起托住了翻栽中的伍莱…… 第九十一章 矛头(上) 变故横生,所有的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原本还等着盼着伍莱把话说完,没成想居然亲眼见证了一场谋杀。 这不仅是明目张胆的谋杀,而且还是那种野蛮的、肆无忌惮的谋杀,要知道在场的人里非富即贵不说,第二军团、第四军团都有要人在场,甚至,连里尼也在。 但那一箭仍旧射了过来,而且,正中伍莱的胸膛。 此刻,伍莱满脸痛苦的倒在里尼怀里,身旁,围着海伦、古鲁、弋江、海伦、莱特,他们都在愤怒,也都在惊骇、哀伤。 显然,伍莱伤得很重,也很痛,箭头牢牢的钉在他的胸膛上,血水,仍在缓缓的流出,脖颈上、衣襟上满是血迹。 “谁能处置?!”里尼喝开众人,大声发问道。 “我来吧。”弋江连忙挽起了袖子,毕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急救这些事他也还懂得一些。 “不。”伍莱费力的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不要,不要拔出箭来,快,快把,把我送回,送回绿楼去,我,我那里有办法……” 里尼一怔,连忙安排弋江开道,又让福斯等人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伍莱小心翼翼的搬了上去,也顾不得再跟围观的客人们多说什么,驱开一条道后,以最快的速度把伍莱带离了现场。 瞧见这一幕时,艾迪感觉心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按说,伍莱遇刺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事值得高兴的事,可当她看到伍莱痛苦的表情、胸膛上的血迹时,她的心竟然在紧了一下,变得沉甸甸的了。 “怎么还站在这儿?快,跟上去看看!”茵珥快步走过艾迪身旁时,大声催促道,那声音里含着焦灼和一丝丝愤怒。 变故让现场的客人多了一丝忐忑,不过却也没有一窝蜂的跟上去或者逃离,因为那躲在暗处的刺客显然是冲着伍莱一个人来的,而且从情况来看,刺杀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你说,会不会是……”奎克忍不住问博缇时,从博缇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询问。 “显然是,除了他以外,伍莱格林多似乎还没跟别的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冤仇。”博缇说道。 莱特没有跟着,而是在原地里破口大骂,原本他想跟着的,可是伍莱让他留了下来,因为还有客人在,可现在,大家都没有吃喝玩乐的心思。 一小会儿后,开始有客人告辞离开,留下来已然无趣,再说了,这会儿回城打探一下伍莱的情形总比呆在这儿要好一点。 莱特也没有挽留,虽然脸上还有怒色未消,却也还能客客气气的跟大家道别,还告诉大家说,伍莱给这块地方命了名,叫流翠湾。 第一波回程的客人几乎是跟伍莱的车前后脚进的城,若不是为了避嫌或者其他别的什么考虑,他们一定不会介意继续跟随着,直至得出一个结论来。 可他们都觉得,不能跟,不好跟,更不方便跟,但这件事怎么也能算是个新闻,自己又是亲历者,自然是不吐不快了。 于是,伍莱在流翠湾请客时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而且,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传越广…… 此刻,遇刺事件的主角伍莱正安静的躺在卧室的床上,胸膛上,绑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甚至还有晕出的血迹。 陪在床边的,是里尼和古鲁,里尼坐在伍莱的床左,古鲁则在另一侧站着。 里尼板着脸,一言不发,古鲁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伍莱,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伍莱冲着古鲁挤了挤眼,脸上旋即露出了笑容,瞧他这精神饱满的轻松模样,哪里像是受伤? “你居然还笑?”里尼忍不住在伍莱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好你个伍莱格林多,你居然欺骗到我头上了。” “嘘,老师,你可得小点声。”伍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解释道,“老师,我真没打算瞒你,你看,现在除了我和古鲁之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保证。” “哼,如果不是我看出来了,你会这么老实?”里尼恨声说道,也勿怪他生气,伍莱中箭时,里尼是真急得五内俱焚,差点没当着两三百号人的面失态,可在回来的路上,他看出了端倪——疾驰中的马车在一次碾过小土坑造成的剧烈晃动时,平躺着的伍莱随着倾势不由自主的扑向了一侧的车厢板壁,可就在里尼和古鲁都施救不及眼看着伍莱就要二度受伤时,原本已经“濒临昏迷”的伍莱神奇、迅捷的伸出了右手一撑,止住了冲势,化险为夷。 这只右手,原本牢牢的捂在伤处的…… 里尼还发现,随着伍莱的动作,他左胸中箭处的箭杆居然在剧烈晃悠,这显然不太正常…… 里尼的疑惑在伍莱包扎时得到了解答——这家伙死活只愿意让古鲁碰他,并且执意让大家离开卧室,若不是里尼在关键时刻“适当的给了伍莱一点暗示”,没准里尼也会被劝离的。 “当然会,你是我的老师,不相信你可以问古鲁。”伍莱笑嘻嘻的说道。 “问他?他是你的同伙。”里尼忍不住瞪了古鲁一眼,“你俩就是两个小骗子。” 古鲁的脸红了红,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谁这么评价过他,特别对方还是德高望重的副院长。 以伍莱脸皮的厚度,又哪里会为这种事而红,干脆笑嘻嘻的坐了起来:“老师,你这么说我倒没什么,古鲁怕是被你说的有些难为情了,你看,他的脸已经红成了那样了。” “哼。”里尼抬眼一看古鲁,瞧见这小子确实涨红了脸,心里的气便又消减了一些。 “古鲁,你先出去,告诉大家我暂时平安,老师正在跟我谈话,让大家先放放心。”伍莱对古鲁说道。 古鲁一点头,俯身端起床边放着血衣的木棚径直离开了卧室。 房门再度合紧并且确信门外无人后,里尼叹了口气,说道:“伍莱,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千万别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老师,这自然不是一个恶作剧,这是一个局,用来破解眼前局势的局。”伍莱一边穿衣下床一边说道。 “局?”里尼蹙了蹙眉。 “是的,老师。”伍莱在里尼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老师,我不得不这样。” “说吧,我听着呢。”里尼面无表情的说道,眸子里却擦过了一丝疑惑。 伍莱点了点头:“老师你让我借势崛起,我自己当然也想这样,可是眼前的局面却有些错综复杂,许多关系,也不好处置。” “首先是列夫,他对我存心招揽,当然,如果我的理想略微小一点,倒是可以顺势投靠他的,可老师你教过我,眼界要开阔,胸襟要宽广,目标,也要远大。” “我的目标,是做到老师你心目中期许我做到的事,成为你心目期许我成为的那个人,甚至,还有所超出。” “所以,我不能成为他的附庸,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所以,我就必须让所有存了这个心思的人,都断了这个念头,我得告诉他们,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 “可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做到直接拒绝,或者说,我此刻若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们立马便会想尽办法将我打垮碾碎,因为我不听话不顺从。” “所以你就以这样的方式?”里尼蹙了蹙眉。 “是的。”伍莱点头微笑,“虽然今天的招数恶心了点,但效用上佳。” 里尼微微一笑,说道:“有哪些效用啊?” “一是可以给我弄来缓冲的时间,我需要养伤嘛,养伤的时间可长可短,我说了算,见不见客,我说了算……” “二是能甄别出谁是真心友好,谁是贪图一时之利前来附势沾光,因为我伤了,必然会有人登门来看,比如弋江副将,又比如莱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遇刺,大家会不由自主的猜测,到底是谁刺杀伍莱格林多了,到底是谁这么想将我置之死地,然后,他们很快便能联想到我希望他们联想到的那个人。” “胡夫。”里尼点了点头,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么联想的。 “胡夫是邓肯家族的,以胡夫平日里的作为,以及列夫对他的态度,胡夫怎么辩解都没用,那么,列夫那儿,便会因我‘心存芥蒂’而有所放缓,但同时又不会对我心存防范……” 里尼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了笑容。 待伍莱说完后,里尼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真难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你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进展的也很顺利,我相信,一切会依照你的想法继续的……” 一小会儿后,里尼离开伍莱的卧室,走进了客厅。 见他走进来,早就等得焦急难安的弋江、海伦等人连忙站了起来。 “都坐吧。”里尼摆了摆手,由福斯领着,走到了主椅上坐了下来。 “伍莱现在暂时没事,大家也不用太着急,他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现在他睡了,大家暂时不要去打搅他。”里尼脸色凝重的说完后,略一沉吟,问道,“大家对今天的事怎么看?” “里尼将军,我怀疑,是胡夫邓肯干的。”弋江当即说道。 …… 第九十二章 矛头(中) 海伦红肿着眼眶走进来时,伍莱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他自然不想让海伦如此难过,可这件事,还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海伦跟夜刃舞走得太近,夜刃舞说到底还不是自己人,保不齐哪天海伦说漏了嘴,自己没准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 “伍莱,还痛么?”海伦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可怜楚楚的模样,差点没让伍莱招了供,好在心软归心软,还没被全部融化。 “没事了,你看,我多精神。”伍莱微笑着说道。 “你骗我,哪能不疼呢。”海伦握住了伍莱的手。 伍莱叹了口气:“等假期完了,你先回学院去,别耽误了课程,还有我的那一份,你也得帮我去听。”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带伤之身”,自己若不这么说,海伦定然会坚持留下来照顾自己,眼下的情状,海伦却也不宜留在绿楼。 “那……”海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让大家都进来吧。”伍莱说道。 “不。”海伦摇了摇头,“让我再跟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伍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胡夫听到伍莱遇刺的消息时,正在一个酒馆里酣饮,听完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乐得哈哈大笑,而后,迫不及待的问奔来报信的狐党道:“那他现在怎么样?死了没有?” “不清楚,应该还没死吧,不过也够呛,听说那血把整个前襟都湿透了。”狐党犹豫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胡夫少爷,大家都说是你找人干的,到底是不是啊?” 胡夫正想否认,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心说甭管他谁干的,我一口咬定是我,看谁以后还敢折我的面子?难不成那个刺杀伍莱的人还有胆子敢跳出来反驳? “对,就是我让人去刺杀的!”胡夫想罢,胸脯一拍,“以后谁敢跟我作对,我就像刺杀伍莱格林多那样弄死他!” 胡夫这话说的是威风凛凛豪迈无比,可是说完后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因为周围忽然全部安静了下来,所有酒客都停止了交谈,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胡夫。 扫视了两眼后,胡夫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一位狐党道:“这怎么回事呀?他们都怎么了?” 这位狐党忍不住在心底呻吟了一声,用更低的声音答道:“胡夫,我们知道你有多恨伍莱格林多,可是……唉。” “我把什么事情弄糟了吗?”胡夫忍不住问道。 这一下,可就不止一位狐党叹息了。 当然是弄糟了,你刺杀也就刺杀吧,干嘛得说出来啊,这下可好,摊上事了。 …… 古鲁急匆匆的走进了伍莱的卧室,向海伦点头问礼后,微微一笑,对伍莱说道:“胡夫承认是他刺杀你的。” “承认?”伍莱一怔,心说这小子怎么就能抢着声明“对刺杀伍莱格林多一事负责”?这说不通啊,难不成还真有没脑子到这种程度? “什么个情况?”伍莱问道。 古鲁把胡夫在某个酒馆里说出那番话的过程一讲,伍莱便啥也明白了。 原来这夯货还真的是没脑子。伍莱不由得苦笑摇头。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古鲁问道,之前与伍莱计划里,演这么一出被刺的戏码,只不过是为了诱导大家,让大家以为是胡夫动的手,只要戏码演好了,无论胡夫如何辩解,大家都会认定他是幕后主使,伍莱便也好借势跟邓肯家来一场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既为婉言谢绝列夫提供了借口,又为拉拢与邓肯家族站在对立面的家族提供了情感基础。 可是现在有了些小变动——原本没被安排戏份的胡夫邓肯居然跳了出来要演,他这临时插一脚,伍莱和古鲁这正副导演自然就得改剧本了。 “有人愿意作证吗?”伍莱问道。 古鲁一点头,胡夫不仅没脑子,这段时间似乎还在走背字,在酒馆里听到他胡说八道的酒客里,真就有几位跟他不对付的。 “那就好办了。”伍莱点了点头,“古鲁,你领着福斯去找弋江副将,把这些情况说给他听,然后说,我打算去最高贵族会议讨一个公道,需要他的支持。” “还有别的吗?”古鲁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 “我这就去,顺便看看莱特回来没有,如果回来了,也通知他一声吧。”古鲁说道。 “行。”伍莱点了点头。 古鲁走后,海伦重新坐回了床沿边,任由伍莱将自己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摩挲,一边说道:“伍莱,你越来越像个引领者了。” “没办法,事态逼人嘛。”伍莱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我过我的小日子多好,干嘛非得逼我呢?这不是给我借口将你们一个个拉下马然后踩在脚底吗?伍莱在心里这么嘀咕道。 翌日,弋江陪着古鲁走进了最高贵族会议。 “……主持正义、惩戒凶手,这是特别列席伍莱格林多对最高贵族的会议的期望,因为对方的恶劣行径不仅严重危害到了伍莱格林多的生命,还给亚述领地公民道德抹了黑,这样的行为如果不及时处置,等于是在告诉亚述全境的公民们说,最高贵族会议已经形同虚设,它不再是公民的庇护机构,而是一尊没有生命也没有能力的石像。”古鲁情绪激动的向接待者陈述道。 “第四军团,附议。”一旁的弋江等古鲁说完后,果断表态。 “好吧,我会立即向首席禀告这件事的。”接待者说道。 “那就最好不过,若是拖延了,大家说不定会以为,刺杀是被最高贵族会议默许的。”古鲁点了点头,一边将一封书信交给接待者,一边说道,“这是特别列席伍莱格林多亲口叙述、由我代笔的陈述书,除了第四军团外,第二军团的茵珥副将也在陈述书的末尾署了名。” “顺便提醒一下,亚述公民学院的抗议书随后就到。”弋江眉梢一挑,说道,“据我所知,公民学院对伍莱格林多公民被刺一事,很是愤怒。” 傍晚时分,浑身酒气的胡夫脚步踉跄的走进了邓肯宅邸的前院,若不是两名管家连央求带吓唬,他才不愿这么早便回到这里来呢。 隗火罕有的坐在了院子里,身后恭立着两名仪仗甲兵。 胡夫一抬头,恰好看见了隗火的愤怒表情。 “父亲,你,你怎么在这儿。”胡夫一怔,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拿下!”隗火一挥手,两名仪仗甲兵应诺扑出,一左一右挟住胡夫,也不跟他客气,三两下便把试图挣扎的他摁倒在了隗火面前。 “父亲!”胡夫开始颤抖了,他可是很清楚,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准有一顿皮肉之苦等着他。 “哼。”隗火瞪了胡夫一眼,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居然敢谋杀一位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 胡夫一怔,眼珠转了转,问道:“父亲你说的是伍莱格林多吗?” “难道你还谋杀了其他人吗?”隗火怒道。 “没有没有,父亲,我谁也没有谋杀。”胡夫连忙辩解道,“我这几天都跟朋友们在喝酒,哪里有空去干这事。” “好,你既然没有谋杀他,那为什么要在酒馆里宣称是自己找人干的呢?”隗火攥了攥拳,若不是还有话想问,他的拳头早就挥出去了。 “父亲,我那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再说了,列夫跟我说过,伍莱格林多已经是他的朋友了,所以,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找他的麻烦。”胡夫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那伍莱格林多已经把诉纸递到了最高贵族会议那儿,首席亲自过问,说为什么在亚述领地范围内,会出现这样恶劣、恶心、卑鄙的事情,因为你在酒馆里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不止一位听到的公民向最高贵族会议的首席做了证。”隗火咬了咬牙,“除此之外,第二军团、第四军团、公民学院纷纷表态,要让贵族会议揪出凶手来,你这傻瓜已经给邓肯家族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胡夫一听愣住了,心说这也太冤了吧,凭什么就非得把这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啊? “父亲,连你也相信是我干的?”胡夫脱口问道。 “不是你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种龌龊事?”隗火忍不住踢了胡夫一脚,“今天先给你点小惩戒,然后,禁足十天,这十天里,你一步都不能离开宅子,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父亲,别啊……”胡夫的话刚脱口,隗火便已起身丢出了马鞭。 “你俩先别动手,我还有话跟……哎唷!” “先别……哎唷!” 其实胡夫挨的这顿打一点都不冤,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家伙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就只在酒馆里得意洋洋的多了句嘴撒了个谎,竟然会在亚述城里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如果真的要怪,那也只能怪伍莱这个苦肉计耍得够狠时机也拿捏的正是时候,还有就是邓肯家族当年为了崛起以及后来的稳固,得罪的人太多。 这就是亚述领地公民圈的常态,三权分立就意味着谁也无法真正的一家独大,无法一家独大,就意味着总有人会想着办法的给你添堵让你出错,然后好抓住机会把你拽下来以便自己上位。 早就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的伍莱,自然知道自己能为那些仇视邓肯家族的人,在恰当的时候提供什么样的机会,以便他们能够名正言顺的把矛头指向邓肯那一家子…… 临睡前,伍莱让希波叫来了古鲁,现在的古鲁的心思已然不在学习上了,因为他知道,伍莱即将要做的事,很重要。 “古鲁,明天你把莱特找来,还有,通知这几天上门探望我的那些公民,明天我会跟他们谈一谈合作的事。”伍莱笑着说道,“当然,你还得告诉他们,我身体很虚弱,不能长时间谈话,让他们好好把握机会。” 古鲁一点头,脸上浮出了微笑。 第九十三章 矛头(下) 投书最高贵族会议的第二天,最高贵族会议的现任首席康纳在两名属官的陪同下走进了绿楼。 这个举动是罕见的,因为康纳首席从来都自重身份看,特别在担任了最高贵族会议的首席之后,不是三大权利机构核心成员的门庭,他便再也没有去过。 众所周知,伍莱只是个特别列席,虽然这个名头代表着潜力,但真要细算起来,他距离正式的成员还有点距离,更别说是核心成员了。 于是,康纳首席的这个举动,便很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为伍莱的“距离伤势痊愈还需要好些时日”,所以康纳首席和他的谈话是在伍莱的卧室里进行的。 在起初的一小段时间里,除了二人外,跟随康纳的两名属官、古鲁都在一旁陪着,康纳首席慢条斯理的道完了慰问后,又耐着性子等候属官把会面过程记录完成,这才挥挥袖子屏退了他俩,古鲁见状,心知康纳有话要单独跟伍莱说,便连忙问礼告辞,跟在两名属官身后离开了卧室。 “伍莱格林多,你是聪明人,所以,本首席就不绕弯子了。”康纳微微一笑,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康纳首席那可是亚述三大巨头之一,如此纡尊降贵,却也超出了伍莱之前的预计。 你可别想把我当枪使。伍莱在心里嘀咕道。 “胡夫刺杀你,是他不对,可是,本首席除了替你向邓肯家族抗议之外,别无他法,个中原因,你能想的明白吗?”康纳问道。 伍莱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他当然明白康纳为什么要这么说,亚述三权分立,相互制衡,在没有一个强悍的最高领导者或者一套完善并且能保证人人遵循的律法出现以前,这种态势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因为它既能保持一致对外,又能避免出现一家独大利益独霸的局面出现。 但是这对平衡关系的技巧要求,却也是不低的,最起码一点,就是三大巨头都必须乐意遵循游戏规则,而所有的小动作、小争斗都得在这个游戏规则的框架里完成,在没有把握一击必杀的情况下,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胡夫的卑劣行径,已然让邓肯家族蒙羞,这是共识,但对邓肯家族的影响却也有限,况且,你也没有抓住此刻,所以本首席觉得,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康纳微微一笑,说道。 伍莱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康纳见他这般,笑着摇了摇头:“伍莱格林多,本首席知道,你是里尼将军的得意门生,但你或许不知道,本首席和里尼将军,可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放心吧,答应我,这事别再追究,本首席会让你从其它方面获得补偿的。” “尊敬的康纳首席,你亲自登门看望我这个无名小辈,我心里真的是感激不尽,你说的,我都愿意照做,可是,胡夫他是铁了心的要置我于死地,我担心……” “不用担心,启元首席那儿,本首席会与他交涉妥当的。”康纳打断了伍莱,说道,“你安心养伤,其余的事,就不用管了。” 伍莱点头应允:“有康纳首席你给我做主,是我天大的荣幸,我一切都听你的。” 康纳微微一笑,说道:“你可得尽快的养好身体,两个月后,最高贵族会议就要召开年会了,两年一度,你最好不要错过。” “我有信心,在两个月内好起来。”伍莱笑着答道。 …… 康纳首席去绿楼探望伍莱的次日清晨,绿楼前的道路上忽然变得繁忙起来,不断有车马往来…… 这些车马并不属于绿楼,而是亚述城邦里的各家贵族,这些贵族少有独立的门庭,笼统算来,要么是修曼家族的附庸,要么跟第四军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干脆就是康纳首席的追随者家族。 他们赶赴到绿楼只为了做两件事:一是馈赠礼物,二是跟伍莱照个面,实在不行的话,能见到古鲁甚至福斯也很乐意。 伍莱“抱着病体”,或单独,或与古鲁一起,分批接见了他们。 第三天,仍旧络绎不绝。 第四天,来的人似乎更多了一些…… 福斯终于尝试到了客套话说到嘴麻痹、收礼收到手抽筋的味道:来人都带着许多礼物,并且这些礼物的种类繁杂到了极点:马车、侍女、女奴、漂亮的男孩、高级的食料、布料、雕塑、玩具、宝石、装饰品、小动物、画卷…… 甚至有一名做油料生意的小贵族还送来了四名侏儒艺人,不过被伍莱拒绝了。 剩下的礼物里,除了几名被训练过的漂亮男孩外,其它的都被福斯收了下来,食料送入厨房,侍女和女奴充入内宅,画卷装饰伍莱的书房…… 暂时找不到恰当去处的礼品,一律封存进了礼品间里,分门别类。 伍莱从礼品中挑拣出了一柄黝黑的古剑,这柄剑据送礼者说是天外陨铁所铸,虽然锋刃早就因岁月的流逝而变钝,但它古拙的造型和特殊的材质还是颇受伍莱喜欢,在吩咐福斯着人做了一个剑托后,伍莱将它放在了书房的某个角落里。 伍莱的名声很快席卷了绿楼的大街小巷,除了最高贵族会议康纳首席对他的恩眷外,人们更乐意谈论他的绿楼,那代表着财富。 有人说:绿楼就像是一个据点,有高高的石墙,瞭望垛子,戒备森严。 有人说:绿楼装饰考究得像是个暴发户,围墙上、地面上贴满了色泽斑斓的页岩,所有的门框上都镶嵌着精美的铜质花边,窗户上都挂着花纹华丽的轻纱…… 有人说:绿楼里的绿植妆点定然能在亚述城乃至亚述领地掀起风潮…… 有人说:伍莱格林多虽然年轻,但谈吐得体,堪称睿智…… 还有人说:伍莱格林多拥有不下于三十名的漂亮贴身女奴,艳福无边…… 不管消息真假,人们都爱听、爱传,一时间,伍莱成了亚述城里最热门的谈资…… 伍莱风头再度一时无两,莱特自然也不甘寂寞,携手古鲁一连干了三件夺人眼球的事,当然,件件都与伍莱有关。 第一件,流翠湾正式营业,这儿不仅有美味的烤肉,滋味独特的鸡尾酒,诱人的侍女歌舞,还有怡人的景色,更重要的是,这儿是莱特、伍莱和古鲁一起经营的,也就是说,来这儿游玩不仅可以享受美味、愉悦自己,还是交好这三人的捷径,当然,首先你得有那个胆量,因为在这个时候交好三人基本等同于得罪邓肯家族的胡夫,不过来游玩的人仍旧络绎不绝——胡夫又代表不了邓肯家族,再说了,莱特的背景先不说,便连伍莱格林多,那也是康纳首席亲自登门的主儿呀…… 第二件,神赐的调味料,也就是伍莱当日首先展示的那件物事,在伍莱上一段的记忆里,这玩意可是满大街都有的货色——味精。 伍莱能制出这玩意其实一点都不稀奇,在上一段记忆里,他的名下便有一家中等规模的调味品工厂,以他好学的脾性,自然对许多调味品的工艺要求技术流程门儿清。 因为条件的限制,伍莱只能采用最简单的水解法来生产,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捯饬出了这方世界从未出现过的味精——不,现在,它叫做“神赐的调味料”。 “神赐的调味料”的定价有些离谱——五倍于黄金,也就是说,每五舍客勒的黄金可以换得一舍客勒,这个价格若是参照伍莱的前世定然能让人咋舌的连舌头都掉下来,不过现在嘛,在那些贵族尝试过了添加有神赐的调味料的烤肉后,每天都能把流翠湾的定额销售的一百舍客勒“神赐的调味料”买的干干净净 所以,流翠湾已经成了许多贵族新的玩乐去处,因为只有在这儿才能买到“神赐的调味品”,而且每人每天只能购买一份,先到先得…… 这多少会让那些想居奇囤积或者转售的家伙有些心存遗憾。 第三件事按例是该由伍莱自己亲自完成的,可是伍莱现在不是负伤了嘛,所以洽谈的人就变成了莱特和萝莉。 能为伍莱分忧,自然是萝莉乐意做的事,可这回的货品她却一点都不在行,因为伍莱要卖的,是两百架单兵弩机和十架弩机,以及配套的小弩箭两万支和大弩箭两百支。 最让萝莉为难的不是对货品的陌生,而是伍莱说了,这些东西分做两份来卖,务必不能让某一家全部包揽。 但亚述四大军团在获得消息后,都安排了核心人员前来洽谈,第四军团方面自然是弋江,第二、三军团的代表则是茵珥,第一军团则干脆来了隗火的堂弟。 两份东西,怎么分伍莱没说,卖谁不卖谁也没说,这简直是给莱特和萝莉出难题。 价格不是问题,因为四个军团都说了,无论什么价都要。 “莱特,要不让第二军团和第四军团一边一半吧。”萝莉这么与莱特商量道。 听上去,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案了,反正把持第一军团的是邓肯家族,胡夫对伍莱干下了这龌龊事,不卖给他们也合情合理,第二、三军团最近殷勤不断,第四军团又这么给伍莱捧场,让这两家分了这些弩机无疑是最恰当的。 不料莱特却摇了摇头:“这么做不好。” “为什么?”萝莉反问道。 “如果伍莱愿意这样卖,他会直接说的,何必丢给我俩来做这件事。”莱特笑着说道。 “那他想怎么做也可以直说呀,反正无论我们怎么决定,大家都会以为是他授意的。”萝莉说道,她有些不好理解为什么伍莱要多此一举。 “不,你把事情想简单了。”莱特说道,“你代表着科奇家族,我就不用说了,科奇家族跟邓肯家族可交情不浅,而我,与列夫也是私交,如果按照你刚才的方案卖,别人自然会说是伍莱授意的,可若是我们卖给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让二、三军团沾不上手,大家便不会认为是伍莱的主意,因为伍莱跟胡夫有仇怨。而这个方案,恰就是伍莱想要的。” “为什么不卖给第二、三军团?”萝莉蹙眉。 “因为第二、三军团已经占了亚述军团的半壁,论实力,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是弱者,伍莱若是想将来有所图,便不会给第二、三军团锦上添花。”莱特很肯定的说道。 “真的?”萝莉虽是这么问,心里却已经信了,以她对伍莱的了解,伍莱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莱特点了点头:“我能肯定,出了问题,我负责。” 两天后,尘埃落定。 第四军团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十架大弩机,这种有个两个大轮子和一个牵引轮的家伙可是攻城拔寨的利器,在莱特安排的演示中,它射出的大弩箭很轻易便飞出了两百步远,然后,穿透了一堵一肘厚的土墙,用这样的家伙突袭城门,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它的价格也让人咋舌,每架一万二千枚金币,不过弋江付的乐意,因为它的原价是一万五千枚。 第一军团“意外的”买到了两百架单兵弩机,在隗火看来,这自然是科奇家族和莱特促成的,没准还是瞒着伍莱格林多干的也不一定,要不然以伍莱刚刚经历过的那种事,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第一和第四军团眉开眼笑,茵珥却怒了,第四军团购得弩机在她意料之中,自己献殷勤这好些时日却颗粒无收就太感意外了,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跟弋江一起“瓜分”这堆弩机的,没成想被第一军团横插一脚而且还插成功了。 “好吧,邓肯家族,你们愿意玩,我们修曼家,就陪你们玩个够!”茵珥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九十四章 这个特别列席不简单(上) 伍莱的伤足足“将养”了一个半月,然后,“痊愈”了。 不“痊愈”不行啊,因为亚述最高贵族会议两年才有一次的年会在十天后召开,康纳的属官还特地来了趟绿楼通知伍莱,并转达了康纳首席的问候,当然,伍莱自己也不想错过这次亮相的机会。 其实这一个半月来,伍莱也没闲着,若不是碍于演戏要演到位,他早就溜出绿楼了,不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事在上一段记忆里也没少干,好歹还能适应,只是这不能及时掌握情况的缺憾让他颇为头疼。 头疼归头疼,这一个半月来的事倒还办得挺顺利,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态的走向都在伍莱的预期之内,此外,由伍莱主导的塞内卡同济联盟也运转得十分顺畅,步伐迈得是稳稳当当而又坚定有力。 自然还有比伍莱更头疼的,譬如胡夫,因为多了句嘴而被揍了一顿外加禁足的他到现在依然没能解除禁足——在被康纳首席主动跑上门来卖了个顺水人情后,启元首席气呼呼的延长了胡夫的禁足时间,因为他恼得不行,以启元的头脑和对胡夫的了解,自然清楚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孙子是被冤枉了,因为以胡夫的智商,是不可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当,如果真是他干的,那几名刺客怕早就被抓了,哪里还会销声匿迹这么久。 隗火也在头疼,程度并不亚于他的父亲,第二、三军团时不时给他添点乱子发生点冲突也就算了,花了大价钱买下单兵弩机后,军团的军械工匠们大着胆子拆了两架,发现别说里面的好些玩意看上去构造虽不复杂,但根本无法仿造,比如弹簧,更夸张的是,这一拆居然就装不回去了,不过这也再正常不过,以伍莱的手段,摆弄点这个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事事顺畅,伍莱当然春风得意了,兼之海伦每隔那么几天就会回绿楼陪他一天,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突破,但是那份亲昵和默契可也把拖课一个多月的古鲁看得艳羡不已,当然,萝莉的心情总会在海伦出现的时候变得不好起来。 海伦对军事颇感兴趣,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会像个小女孩那样缠着伍莱讲《战圣兵法》和战例,每次听完后,都会微笑着将它记录下来,一如既往。 对于海伦的这个爱好,伍莱都是抱着理解和支持的态度,海伦说过,她的家族从前可是以军功起家的,现在虽然颓败破落得几近烟消云散,但若是崛起,就必须是在战场上重整雄风。 伍莱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或者说,海伦想做到这个,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但在海伦第二次拒绝伍莱出资为她重建家族后,伍莱轻轻的握住了海伦的手,说道:“好吧,你喜欢策马疆场,我便陪你冲锋陷阵。” “你?”海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在战场上见到你,我希望你永远都平平安安的,虽然我知道你的斗技很出众,但那不能成为让你上战场的理由。” 伍莱只能一笑而过了。 战场,我自然是要去的,凭什么亚述领地只能有四个军团?伍莱在心里忖道。 没几日,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年会召开了。 虽然同样是奴隶社会,甚至连名字都是九成九的相似,但亚述领地的政治生态与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罗马还是有些区别的。 首先,亚述领地虽然很像但却不是一个国家,领地的最高权力掌握在由少数人才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机关手里,这很接近于伍莱上一段记忆中的罗马贵族共和制,但实际上却似是而非。 从一个领地来说,至少有立法、行政、军事、财产、司法和宗教六项实权,在亚述领地里,这几大实权无疑早就被瓜分一空。 说起来,元老院最像是领地的最高决策机构,因为它虽然只负责立法和司法并且实际上这两样权力也并未得到完善体现,但却拥有对贵族最高会议的监督权,这基本等同于最高决策权,因为贵族最高会议的行政、军事、财产权力实施时,元老院是有权反对的。 当然,它也不是次次都行使这个权力,因为元老院和贵族最高会议一样,全体成员皆由贵族组成,实行政事共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在这样的条件限制下,元老院想反对贵族最高会议的决议也不是一件易事。 但正因为元老院有监督权在那隐隐的压制着,贵族最高会议虽然人数最多,覆盖面最广,权力最大,但也别想做到无视其它两巨头。 反而是神殿,虽然只拥有宗教这一项权力,却高高在上超然物外,尽管无力压制其它两巨头,但宗教的大旗一挥,在亚述领地里还真没谁敢将它怎么样。 不过总得来说,贵族最高会议在管理领地方面绝对是起着首要作用的,毕竟它是个干实事的机构,而不像元老院那样,更像是个老牌贵族、大门阀的俱乐部。 最高贵族会议的年会两年一度,每次历时十日,会议期间,除了作战状态的城邦执政官以外,所有的成员是必须到场列席的。 年会的地点,自然是最高贵族会议的驻地——北宫。 会议召开当日,伍莱早早便来到了北宫外,却没有急着进去,因为里尼昨晚着人来绿楼传了话,让伍莱第二天务必等他来了再进去。 伍莱品得出,这是里尼对他的呵护,也是对他的扶持。 伍莱刚等了没多久,里尼便来了,不知是天气转暖减了衣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比以往更显瘦削,不过目光灼灼间,仍旧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不怒自威的感觉。 “让你候着,是怕你不熟悉这儿到处乱走。”里尼微微一笑,对迎上前来问礼的伍莱说道,“还有,不能想着讨好这里面所有的人,因为他们相互间的关系或许是敌对的,到处陪笑脸,没准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伍莱连忙把头一点:“老师教诲的是。” 里尼哈哈一笑,一挥袖子:“走吧。” 拾级而上,走完那百阶青石,伍莱与里尼一同步入了北宫大门,门内是一条笔直的石板道,石道尽头就是北宫的庭院了。 迈步入内,首先映入伍莱眼帘的是一座雄狮雕刻,这就是著名的亚述城雄狮。它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岩块雕琢而成,狮身长约九肘,高约六肘,宽近五肘,巍然屹立在一块长方形的石垫上,强有力的狮爪下踩着一个石头人,象征着亚述人不畏强暴、勇于斗争的英雄气慨。 瞧见伍莱留意雕像,里尼微微一笑,说道:“多看看也好,这石狮虽然只是亚述城的城市雕像,但它的造型却很有警示意义,看出点什么了没?” 伍莱又扫了两眼,心里一动,问道:“老师是想提醒我,不要做爪子下的人?” “确实如此。”里尼的眸子里露出了赞许的笑意。 走过庭院,二人沿着一条廊道来到了主殿堂旁的休息室里,因为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些时间,所以这会儿休息室里只有寥寥数人,让伍莱觉得意外的是,安东尼居然也在。 一见二人走进来,安东尼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慢慢习惯吧。”里尼微笑对伍莱说罢,停下了脚步,安东尼虽然同为最高贵族会议的成员,可论资排辈,他可比安东尼强了不少,自然停下来等着就好了。 与安东尼寒暄几句后,来的成员便也更多了,里尼道了句失陪后,便领着伍莱坐在了角落边的长椅上。 “我是不太热衷于跟他们打交道的,不过,你可不能学我。”里尼放轻声音说道,“一会儿主动走过来的,都值得你打交道,在亚述领地里,想站在巅峰,财富、权势、军权,缺一不可,你现在缺的,是后两项。” 伍莱深以为然。 不一会儿,果然开始有人主动走过来跟里尼打招呼,里尼微笑起身,一一回应,又将伍莱一一介绍给这些老友…… 又过得片刻,会议开始了。 走进会场殿堂时,伍莱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不是缘于紧张,而是激动。无论上一段记忆还是现在,伍莱都习惯于不断的给自己定目标,每一个目标,无疑都是一次艰难的挑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顺风顺水,可实际上却杀机暗藏,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艰难。 今天,将是一个新的开端,伍莱,好好把握。伍莱此刻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康纳首席的一名属官将伍莱引至了会桌的一侧,以伍莱现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坐在殿堂那呈扇形摆放的三排桌椅旁的。 在外圈某张大椅子上坐定后,伍莱忽然觉得,会场核心这以一个宣讲台为原点的里外三排桌椅的布置方式似乎暗含深意,因为第一排十六个座位,第二排有二十四个,第三排则是三十五个,里尼在第一排就座,但也没坐在居中的位置,同为副院长的伊贝和胡班却跟安东尼一样,在第三排就座,适才主动与里尼打招呼的那几位,坐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都有。 正忖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伍莱扫了一眼后,略一迟疑,脸上浮起了笑容。 走来的人是列夫,跟伍莱同样身为特别列席的他自然也没有资格在那三排位置上就座,对此列夫颇有些愤愤不平,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能耐和背景,早就该成为正式成员了。 “见到你很高兴。”列夫笑着对已经起身作势迎接的伍莱说道,“坐下吧,很快就开始了。” 伍莱点了点头,自“遇刺事件”以来,今天还是第二次与列夫碰面,上一回是在二十来天前,刚回到亚述城的列夫闻讯来绿楼看望他。 两人正想说点什么,悠扬的号角声忽然响起,原本还在低声交谈中的与会成员们纷纷将精神一振,起立。 只见,一袭崭新华服的康纳首席笑盈盈的快步走进,一边微微颔首示意,一边走向了宣讲台。 站定后,康纳笑容微微收敛,目光一扫,漫卷过众人的同时,在伍莱身上略微停了一瞬。 “各位,今天,贵族最高会议多了一名新的特别列席,来自塞内卡城邦的神眷者,伍莱格林多!”康纳首席指向了伍莱,“让我们,欢迎这个年轻有为的小子!” 伍莱一怔,心说康纳首席你好像有点热情过分了吧。 第九十五章 这个特别列席不简单(中) 康纳首席的特别介绍颇有些不同寻常,因为伍莱成为特别列席的事在最高贵族会议里早已不是新闻,而且按照以往的惯常,新的特别列席顶多在某次集体会议的尾声时略微提一下。 可今天康纳首席不仅在年会的开场时做了介绍,还提起了欢迎,这自然耐人寻味。 一时间,伍莱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那些与里尼私交甚笃的干脆带头鼓起了掌,列夫也微笑着鼓了鼓掌,只是那眸子里,有些不愉的意思。 他当年成为特别列席并参加自己的第一次年会时,康纳首席似乎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两相比较,这如何能让他不暗自生恼。 伍莱起身还礼时,心想康纳这不会就算是还我人情了吧。 随后,会议开始,康纳首席致完辞,各个城邦的执政官依次上台介绍自己治下的情况,人口、粮食生产、收入、支出、官员履职水平以及存在的困难、后续的执政打算…… 伍莱略微听了听便没了兴趣,这些执政官的述职毫无亮点可言,而且千篇一律,按照伍莱的说法,干脆就是一个秘书包揽的演讲稿。 伍莱不爱听,成员们却听得很是入神,因为他们关注的与伍莱可不一样,伍莱听到的是一连串的数据、装腔作势的陈词滥调,成员们听到的,是这处城邦的潜力以及势力归属。 不爱听,伍莱却还得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因为里尼说了,既然进了最高贵族会议,就必须要有与之匹配的优雅和淡定。 好吧,我优雅,我淡定。伍莱瞥见里尼的全神贯注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不过一想到按照流程,会议的前三天都会是这种无趣的述职汇报时,伍莱忍不住在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得找点余兴节目才成,若不然得无聊死。伍莱坐了一会儿后,忽然这么想到。 思路一开,伍莱便走神了,现在的亚述城里余兴节目那可要比以往丰富多彩得太多了,就在一年前,贵族们的夜生活无非是喝喝酒吃吃肉看看侍女跳舞啥的,顶多再吃饱喝足看够了后,进卧室里逍遥逍遥。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街道上、广场上有骑单车的,宅子里、酒馆里有打牌、下棋的,就像古鲁说的,全拜伍莱所赐,现在的公民们终于从一定程度上摆脱了那些陈旧的龌龊的娱乐。 我是不是该把麻将也倒弄出来?伍莱刚这么想时,殿堂里响起了掌声,便连忙跟着拍了拍巴掌。 “很不错,对吗?”列夫一边鼓掌一边笑盈盈的问伍莱道。 伍莱点了点头:“当然,他很优秀。” …… 中午过后不久,第一天的会议流程便走完了,一众成员蜂拥而出,多少都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 真是的,这么大的会也不管饭?伍莱一边腹诽会议安排,一边快步走到台阶下招来马车等着,里尼这会儿还在跟老友攀谈,一时半会间怕是还走不出来的,不过伍莱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里尼拽到绿楼去吃顿火锅,这些天没见着他,可是积攒了不少的问题想跟他讨论一下的。 正等着,左侧的街角忽然呼啦啦的驶来了十来辆马车,为首的一辆竟然直接冲向了伍莱,好在伍莱总算没走神,见势不对立即奔上台阶,不然难说不被那拉车的双马撞中。 周围的与会人员见状,当即纷纷停步将目光投了过来,值守北宫大门的十余名甲兵旋即拔出腰侧的长剑,一声呼喝,快步冲向那辆马车。 竟敢在北宫前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不是明白着挑衅最高贵族会议的尊敬嘛。 驾车人径直跳下车冲向了伍莱,伍莱眼睛一眯,便又往后急退数步,那十余名甲兵速度极快,伍莱尚在急退,他们便已拦住了追赶伍莱的人。 “你们给我闪开!”追赶的人是胡夫,整个亚述城,怕也只有他才敢在北宫前这么干了。 “胡夫少爷,这儿是北宫,还请你退开。”为首的甲兵倒也不怕,不仅不退,还将长剑一横,往前逼了一步。 “不滚蛋别怪我不客气!”胡夫瞪大眼睛,气呼呼的吼道。 “住手!”列夫的声音从伍莱身后传了过来,“胡夫,你不在家禁足,跑这里来干什么?” “哥哥,别提禁足的事,我被禁足,都是这个伍莱格林多害的!”胡夫气呼呼的指向了伍莱,“是他!假装被刺陷害我!” 胡夫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对伍莱遇刺一事也都还记忆犹新,听见胡夫这么一说,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好奇,便纷纷涌了过来。 “谁告诉你的?”列夫几步迈到胡夫面前,皱眉问道。 “哥哥,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胡夫脖子一梗,说道,“但我相信我的朋友是不会欺骗我的,伍莱格林多那天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达到陷害我的目的装出来的!” 周围一片哗然,胡夫这信誓旦旦的话语,一脸蒙冤的模样,倒也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列夫听罢,回身扫了伍莱一眼:“伍莱,是这样的吗?” 伍莱眉头一蹙,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列夫这一问可不像是临时起意,这哥俩一唱一和的,绝对是早就盘算好了。 “你觉得会是这样吗?”伍莱反问道。 “当然是这样了!伍莱格林多,我胡夫邓肯今天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再糊弄过去!”胡夫恶狠狠的一指伍莱,“有种,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证明你是真的遇刺,若不然,你就不用回家了。” “胡夫,你这是在威胁我?”伍莱皱眉问罢,目光转向了列夫,“列夫,胡夫胡闹,你不管吗?” “如果他真的是胡闹,我当然管了。”列夫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发现他是在胡闹,准确的说,他是在维护自己的声名,同时也是在维护邓肯家族的声誉。” “列夫,你这么说,我会以为是你让胡夫过来的。”伍莱不怒反笑,“可是,你觉得在北宫门前当众这样为难我,算不算是无礼的举动?” “清者自清,伍莱格林多,你就证明一下有什么关系?脱了衣服给他们看看。”一旁有人说道。 伍莱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人必然是跟邓肯家一伙的了,听罢又是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你们觉得,在最高贵族会议神圣的驻地前这样做,很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胡夫嘴角浮出了一丝蔑笑,“你连栽赃陷害这种龌龊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伍莱咬了咬牙,斜睨了列夫一眼:“列夫,这就是你邓肯家族的作风?” 列夫蹙眉扫了胡夫一眼,没有搭腔。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里尼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侧目一看,只见里尼板着脸,快步朝着人圈走了过来。 “里尼将军,你来得正好。”一名老者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胡夫邓肯一口咬定说,伍莱格林多遇刺是作假,目的,是为了陷害他,里尼将军,这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里尼皱紧了眉头,“北宫是重地,在这儿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里尼将军。”列夫眉梢一挑,说道,“你说的对,在这儿喧哗吵闹,无疑是让人看笑话,但胡夫口口声声说他蒙冤,我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吧,我觉得,伍莱格林多不妨大度一点。” “大度?该怎样大度?”伍莱蹙眉问道,“你是要让一位公民当街脱掉衣服吗?” “有何不可?”胡夫插话说道,“伍莱格林多,这是最好的证明办法,若是你胸口上有被利箭扎伤的疤痕,随便你想怎样都成,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想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何要这么做,戏耍亚述全城的公民,栽赃陷害我邓肯家族,很好玩吗?” 里尼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暗道不好,虽然一时间想不出来,伍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但他能肯定,胡夫和列夫如此笃定,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胡闹!”里尼眉头一竖,正待佯怒好将伍莱带离当场,不料又有一人走进了人圈。 谁?隗火。 最高贵族会议囊括行政、军事、财产三权,各城邦的执政官都是成员,各军团的主将自然也是,不仅是,而且还位列前排,有着不输里尼的话语权。 这也就是里尼为什么选择佯作发怒而不是径直用斥责压制的原因。 里尼忽然明白,为什么隗火会慢吞吞的拖在后面了。 原来,别人父子三人早就在这儿等着伍莱了。 隗火一到,胡夫和列夫连忙上前问礼。 “胡夫,你不在家禁足,跑来这儿干什么?”隗火沉声问道。 胡夫装模作样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隗火听完后,左右扫视了众人一眼,哈哈一笑,问道:“大家觉得,伍莱格林多需不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呢?” 里尼的脸色旋即变了,以隗火在最高贵族会议里的炙手可热,以邓肯家族在亚述领地的地位,这一问,等于是在逼迫大家表态。 “当然。”有人当即附和。 “自然是需要的……” “是啊,证明一下清白,也免得大家误会嘛。”还有人这么说道。 见到众人跟风似的奉承父亲,胡夫得意洋洋的瞪了伍莱一眼:“伍莱格林多,这可不是我们邓肯家逼迫你了,大家可都是这么认为的。” 伍莱重重叹息,拳头一攥,看向了众人:“各位,我伍莱格林多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我也为亚述做过贡献,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羞辱吗?让我当众脱掉衣服,这与我的宅院被强盗流匪入侵又有何意?即便要证明,是不是也该另外选个时间、地点,不用这么众目睽睽呢?” “不可能!”隗火眼睛一眯,“伍莱格林多,没那么多废话的,你若是个男人,便敢作敢当,不要再给亚述公民这个头衔抹黑了。” “隗火!你不要太过分了!”里尼的声音忽然炸响…… 第九十六章 这个特别列席不简单(下) 里尼怒了,除了怒,还有焦急。 怒是因为邓肯家族的咄咄逼人,焦急,是他清楚伍莱在所谓的遇刺中毫发未伤,何来伤疤可验? 他还知道,如果伍莱被揭穿,必然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那样的话,不仅所有的前程全部成空,怕是这亚述城都不能呆了,就连能否像没出塞内卡之前那样安逸的生活着都还两说,因为在亚述贵族的共识里,欺骗是很恶劣、无耻、渎神的行径,不可原谅。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提法,实际情况基本是欺骗无处不在,可是伍莱现在的身份是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如果隗火坚持要拿这个说事,还真会一拿一个准,因为最高贵族会议里支持他的人不会在少数。 “隗火,伍莱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里尼看向隗火的眼神很冷,“当众侮辱一位公民可不明智,更何况,现在是年会期间,这些事,难道就不能等年会开完再来理论,何必选在这个时候呢?” 里尼这么一说,倒也很有几个附和,当然,这些附和只是代表姿态而已。 “哼,里尼将军,我知道,伍莱格林多是你提拔的特别生,一直以来,你也对他诸多维护、照顾。”隗火看向里尼的目光同样很冷,“但今天可又不同,若是你执意阻拦,我不得不怀疑,你跟这件龌蹉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你!”里尼气得胡须一哆嗦,眉头一皱,干脆撸袖冲向了隗火。 一旁的伍莱连忙挡住了里尼:“里尼将军,你别冲动,为了我这点小事,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真的。” 里尼一怔,他本想豁出去这张老脸跟隗火打上一架,借机把众人的视线先行移开,因为他相信,自己只要为伍莱争取到哪怕半天的时间,这小子便能有办法把这难题解决了。 可是就在刚才的一瞬,他发现伍莱一边拦着他,一边冲他挤了挤眼睛。 难道……里尼似乎有些明白了。 见里尼被拦住,隗火更是得意,一旁的胡夫更是难掩笑容,倒是列夫自父亲隗火到来之后便安静了不少,这会儿站在一旁看着,不言不动。 隗火得意,胡夫笃定,列夫安之若素,是因为他们确实掌握了实实在在的证据,胡夫说什么是朋友告诉他的实际上只对了一半,真实情况是,胡夫不仅听了,还亲眼目睹了证据。 连隗火都这么笃定,是因为胡夫亲眼目睹证据的时刻,隗火第二管家同时也在,胡夫亲眼看到的,这位对邓肯家族忠诚了大半辈子的半老男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邓肯家族的可不会把取证的过程说出来,因为胡夫看到证据的地点,是在某间公共浴室里的公民包间里,过程等于是在偷窥,这个传出去可不好听。 胡夫和隗火的第二管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伍莱的胸膛连带后背,连一丝疤痕都没有,若不是知道自己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伍莱的对手,并且伍莱很快就洗好离开了,胡夫说不定当时就冲进去揪人了。 “隗火将军请稍等。”伍莱转身看了隗火一眼,旋即将目光一扫,看向了众人,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些,“诸位可以被我伍莱格林多称呼为前辈的公民们,你们是亚述领地的雄才和骄傲,你们主导着亚述领地的未来,现在,我想说的是,今天,我第一次走进贵族最高会议的殿堂时,是骄傲的,激动的,因为那对我来说,是圣地。” “今天,本该是我活到现在为止,最为骄傲自豪的一天,因为我有幸与诸位前辈坐在了一起,可是,现在的我心情却并不太好,因为我隐约觉察出,似乎并不是所有的公民都能像里尼将军那样,牢牢的维护着公民的尊严和利益……” “伍莱格林多,现在可不是需要你演讲的时刻。”隗火一蹙眉,冷声打断了伍莱。 “好吧。”伍莱轻轻点头,说道,“希望我们都不会为今天的事感到后悔。” 话音刚落,伍莱双手一拽一分,长袍松开、脱下,随手撂在了脚边…… 隗火扫了一眼,怔住了…… 胡夫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列夫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骇…… 伍莱分开双臂,一脸平静的转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各色表情…… “来吧,诸位大可以凑得更近些,甚至,还可以用手摸摸看,看这个让我的愤恨至今难以消解的疤痕,是不是真的,现在,我一点都不介意。”伍莱扬声说罢,将胸膛一挺。 “我试试!”胡夫迈步上前,应诺声虽然挺大,可谁都听得出里面刻意压制却怎么也压住不住的忐忑。 胡夫一咬牙,伸指往伍莱胸膛上的殷红伤疤一捺一按,右臂忽然发颤起来。 糟糕了……胡夫忽然觉得天空要多晦暗就有多晦暗,前途要多迷茫就有多迷茫。虽然他此刻怎么也想不通当日伍莱胸膛上怎么就没有疤痕的,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背负了糊弄父亲和兄长、撺掇闹事、当众羞辱公民、给家族抹黑等一应罪名,这下子,不光是屁股打烂,怕是这好不容易才临时取消的禁足,得到十年后才会开禁了。 尴尬了……这是隗火回过神后的第一个想法,在他眼里,伍莱自然还只是一只算不得什么的小鸟,既然疤痕在那儿,大不了一声误会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想必伍莱也不敢追究,可是今天不仅仅有伍莱,还有里尼和一众刚刚散会的与会成员,更要命的是,里尼刚才还阻止自己来着,现在这情况,也太打自己的脸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列夫眉头愈发皱得深了,甚至,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隗火,今天的事,我会向启元首席和康纳首席抗议的。”里尼对隗火说道,旋即又挥臂一扫隗火身后,“还有你们中的某些人,我为你们感到悲哀,你们忘却了,让公民永葆其贵的,是高贵的灵魂、良知、勇气、责任,可是你们……” 里尼没有把话说完便拂袖而去。 伍莱拾起袍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人圈…… …… “伍莱,说说看吧,怎么回事?”里尼待伍莱挥退福斯后,问道。 “老师,我们边吃边聊也行啊,你看,宴席都准备好了。”伍莱笑着说道。 “不。”里尼一摆手,“我年纪大了,心里越来越藏不住事,你不先说出来,我是吃不下的,说吧,我等着呢。” “那,好吧。”伍莱微微一笑,说道,“今天原本就是给邓肯家族设的局,因为在好几天前,康纳首席着人给我送了封信……” “……我古鲁出现在那家公共浴室,因为我知道,胡夫的朋友喜欢在那儿扎堆,我故意让其中的某个家伙看见了我的胸膛,同时,我还跟古鲁交谈说,这间浴室不错,明天中午我们还来……” “……第二天中午,胡夫果然来了,瞥见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想成,就得靠大维帮忙,所以胡夫带着随从来窥探我的那天,大维就在门外等着……” “全靠大维的那番话,要不然以胡夫的性格,是想不出也等不起到了今天才来找我,也就没有邓肯家父子三人今天的闹剧了。”伍莱笑着说道,“老师,你别怪我事前没有通知你,因为如果你预先知道了,你的镇定没准会让对方察觉不对而不再坚持,那样的话,我的计划就泡汤了,当然,你也别责怪大维。” “我当然不会责怪大维,让他全力配合你,是我亲口说的,要责怪的,是你这个小子,居然把我也圈进去配合你了。”说到此处,里尼不满的哼了一声,问道,“这事以后再跟你算账,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是的,我考虑清楚了,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虽然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是未尝不是一种锻炼。”伍莱顿了顿后,又说道,“老师,平心而论,我是真想在你身边多呆几年,多学些东西的。” “我才不会信你的胡说八道呢,在我身边多呆几年?哼,呆得越少我越安生,没准还能多活几年呢。”里尼哈哈一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成,岂不弄巧成拙,把邓肯家族得罪得更多?” 伍莱也笑了:“反正已经够多了,不在乎这一点,况且,承诺是康纳首席下的,我做到了,他定然也会实现承诺。” “嗯,是这么个道理。”里尼点了点头,“对了,你胸膛上的伤疤是怎么一回事,我看这疤痕的颜色,不像是旧伤呐。” 伍莱哈哈一笑,干脆扯开衣服亮出了疤痕,一边说道:“虽然看着不像,但还真的是旧伤,我是疤痕体质,伤了的那会儿也没忌口,这伤疤自然就这样了。” 疤痕体质?忌口?里尼一怔,却也没无暇细想,而是眉头一蹙,又问道:“你这伤疤的形状与弓箭穿透伤无异,难不成你真的被……” “前几年摆弄弩机时不小心弄的,疤痕虽然难看,可当时伤得很轻,我就躺了一天,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伍莱笑盈盈的说道,“去浴室引胡夫上钩时,我贴了点东西遮住了疤痕。” “原来是这样。”里尼苦笑摇头,手指一点伍莱,“唉,若果是三十年前,我定然会反感你这样油头滑脑的家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知道,你不这样,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好吧,我不拦你,可是以后能帮你的也不多,你自己可得慎重呐,一步行差踏错,后果难以预料啊。” 伍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夜,康纳首席一脸凝重的走进了邓肯家的宅邸,待他再度走出时,脸上多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惬意和微笑,只不过在夜色的笼罩下,谁也没有看见。 翌日,年会继续,在未开始前,几乎所有与会成员的话题都没有离开昨天的那出闹剧,他们窃窃私语着,不时将探查、戏谑的目光飘过正襟危坐中的隗火,这无疑让隗火很是气恼,可是却也只能忍着。 列夫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胡夫昨晚被收拾得再惨,也无法阻止伍莱与他的友好距离不断拉开的事实,这无疑让列夫很不畅快,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伍莱都是列夫需要的最佳人选,眼看着这么优秀的人与自己渐行渐远,列夫又如何能够淡定。 虽然已经过了一夜,列夫依旧无法原谅自己,昨天他原本是想借势打压伍莱,一旦伍莱身败名裂遭人唾弃,他正好借势将伍莱纳入麾下,因为伍莱的声名越隆,他反而越无法收服。 一个没了依仗和光环却仍旧睿智超群的伍莱,恰是列夫想看到的。 可是他注定失望了。 …… 年会接近尾声时,照例是提名补充各城邦缺口的官员,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康纳首席居然提议由伍莱格林多来担任伦文顿城邦盐沼镇的执政官。 更让人咋舌的是,率先附议的除了里尼以及他的朋友外,居然隗火在举手表示了同意…… 康纳首席提议,军神里尼附议,第一军团主将附议,这样的阵容来提拔一个镇执政官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最终,康纳首席的提议以全票附议通过,换句话说,从这一刻起,伍莱就已经成为了盐沼镇的执政官。 虽然之前也有过特别列席出席第一次年会便获得官职的先例,但伍莱这样的年龄,却也是开了先河的。 散会后,伍莱以十几岁的年龄成为镇执政官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这个年轻的特别列席还真是了不得……”人们纷纷这么说道。 是夜,里尼携着一票老友在绿楼为伍莱庆祝,见到伍莱按捺不住的喜色时,里尼忍不住提醒道:“你这小子,可别得意得太早,盐沼镇地处偏僻,人穷地少,不时有流匪滋扰,你去那儿,可得费一番心思了。” “老师,这么差的地方你也让我去?”伍莱一怔,反问道。 “当然得去,伦文顿城邦把持着亚述的盐业,而这个盐沼镇产出的盐,占了伦文顿城邦的六成半。”里尼微微一笑,“临行前,想必康纳首席会有话要交代的,你认真听,认真记就是了。” 第九十七章 赴任(上) 年会结束的次日,伍莱带着一辆载满礼物的马车进了康纳首席的宅邸,让他觉得诧异的是,康纳的宅邸非常普通,装点得也很朴素,这与亚述领地的惯常颇有些格格不入。 礼节性的相互问候后,康纳笑盈盈的将伍莱领进了一间书房。说起来,书房的正式出现也多亏了伍莱,若没有他倒弄出纸张和印刷术,亚述领地里还真谈不上书籍可言。 二人分别坐定后,康纳笑盈盈的开了口:“伍莱,五天后,你就要去伦文顿盐沼镇赴任了,我后天要去各处城邦巡视,所以我想,我俩的下次见面,得等到你年底回来述职的时候了。” 伍莱微笑点头,今天他的目的是听,自然无需多嘴。 “知道为什么你担任盐沼镇的提议通过得这么顺利吗?”康纳问道。 伍莱微微一笑:“因为那是康纳首席你的提议啊。” “噢,伍莱,你这句话有奉承的嫌疑。”康纳哈哈一笑,说道,“最高会议没那么好说话的,你能够顺利的当上这个镇执政官,首先,是因为盐沼镇确实不是一个好去处,如果你认真听了伦文顿城邦执政官乔治乔伊斯的述职汇报,你应该记得。” “去年秋天,盐沼镇刚刚经历过一场瘟疫,人口减少了近半,此外这一年多来,流匪的大小袭击已经不下十次,最重要的是,盐场的生产被这些该死的家伙破坏得很严重,已经濒临停滞。” “其次,盐沼镇情势复杂,民匪勾结的事屡有发生,上一任的镇执政官曲列,便是被暗杀的,伦文顿城距离盐沼镇有三百里之遥,盐沼镇的匪患,伦文顿那是鞭长莫及呀,驻军也不现实,养少了,不管用,养多了,那些公民分摊太甚,怨声载道呀。” 伍莱轻轻点头,这些情况里尼都说过,但里尼也说了,这些困难如果是一位懦弱平庸的人去面对,自然束手无措,但对于伍莱来说,却恰是大显身手的好地方。 “难处虽多,但我相信你去了,一定能扭转局面。”康纳接着说道,“之所以让你想办法让隗火那边吃瘪,是因为我不想提议在表决时节外生枝,你或许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来,隗火,是越来越嚣张了。” “噢?还有这事?”伍莱一脸惊讶的问道。 康纳点了点头:“元老院的启元首席最近很忙碌啊,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最高会议里,隗火现在差不多都已反对最高会议的决议为乐了。” 康纳虽是说得轻描淡写,但伍莱能够揣度得出其中的艰险。 “所以,无论是从城邦管理的角度来说,还是从其他方面考虑,我都必须提议你来担任这个盐沼镇执政官,并且,必须让它无阻碍的通过。”康纳说道,“伍莱,你干得很好,你的举动让隗火无法开口反对,因为他若是反对,便会被冠上小气、阴险、报复的‘美名’,而且,我还提醒他说,让你留在亚述城里,没准会给他添堵,所以,他同意得很干脆,因为他知道,我说你能做到,你就能做到。” “康纳首席你过誉了,若不是有你支持,我可不敢得罪邓肯家。”伍莱笑了笑,说道。 “说了这么久,我都还没问你,你愿意去吗?”康纳哈哈一笑,换了个话题。 “当然愿意去,因为我相信,盐沼镇那边如果真的一无是处,康纳首席可不会舍得把我丢过去。”伍莱笑着答道。 “好处自然是有的。”康纳说道,“但怎么拿到手,我就没有提示给你了,我只能告诉你说,盐沼镇有盐,有广袤的地盘,我还能给你许多别的镇执政官没有的权利。” “比如呢?”伍莱一听到特权就来了兴趣。 “比如允许你建立一支小规模的军队,然后你还有权将盐沼镇盐业收入的三成,用于装备这支军队。”康纳说道。 “这个还真不错。”伍莱点了点头,“康纳首席,我还听说,镇执政官可以自己挑选一到两名副手担任保民官之类,是吗?” 康纳笑盈盈的扫了伍莱一眼:“伍莱,这个传闻它或许能是真的,不如这样吧,你想要什么助力,说出来,我来看看,它能不能给你。” “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伍莱微笑说道。 …… 是夜,一场以伍莱为主要内容的谈话在邓肯家族的宅邸里展开着,参与的人有三个,隗火,列夫,以及伦文顿城邦现任执政官乔治,乔治乔伊斯。 “康纳让伍莱格林多去盐沼镇,必然有深意。”隗火说道,“伍莱格林多虽然年轻,可是手段百出、心机诡诈,而且,心又不在我们这边,可别是去给咱们添乱的。” “应该不会,盐沼镇现在可是个烂摊子。”乔治说道,“伍莱格林多去了,可不见得能讨好。” “也说不定,盐沼镇的盐产量一直都被康纳盯着,这个伍莱格林多去了,说不定就是去讲它捋顺的。”列夫说道。 “捋顺?他捋得顺嘛,这么多任执政官都束手无策,哼哼,曲列那个倔脾气不是也捋嘛,结果呢?”乔治嘴角扬起了一抹狠戾,“大不了,将这个伍莱格林多如法炮制便是了。” “怕是没那么容易,伍莱格林多个人武力不俗,寻常人手,怕是难与之匹敌,还有,弩机也是他弄出来的,没道理不给自己配备。”列夫说道,“更何况,曲列的事康纳现在还在查着,轻举妄动,很容易出纰漏的。” 隗火扫了乔治一眼,说道:“你是伍莱格林多的顶头上司,该怎么管束这个下属,你有没有想过?” “有隗火将军和列夫少爷在,我哪能自己做主啊。”乔治微微一笑,说道,“要我怎么做,吩咐一声就是了。” 隗火点了点头,乔治所在的乔伊斯家族虽然是邓肯家的附庸,但这十来年经营得蒸蒸日上,影响力更是高涨,乔治担任伦文顿的执政官也已经六年多了,现在仍有这谦恭的态度,他自然很满意。 “盐沼镇的情况,我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那儿离着亚述又这么远,有些事情,瞬息万变,所以这些事还真的你自己拿主意。”隗火说道,“乔治,我不太希望看到伍莱格林多在盐沼镇死于非命,我更愿意他束手无策,灰溜溜的回来,只有那样,他才会老老实实的为列夫所用,所以,你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想要一帆风顺,就得选好立场。” 乔治点头,看向了列夫。 列夫本在思索,见乔治目光扫来,哪有不知道他意思的道理,当下摆了摆手:“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提醒你,伍莱格林多不好对付,如果你想对他做点什么,一定要名正言顺的,不能让他攥住了把柄。” 乔治点了点头。 与邓肯宅邸谈话的阴暗相比,绿楼里便是欢声笑语一片了。 “古鲁,这下没得说了,我俩以前说过的,我当执政官,你就来当我的副手。”伍莱乐呵呵的搂住了古鲁的肩膀。 “我也要去。”萝莉则一把揽住了伍莱的胳膊。 “你去?亚述领地里女商人不少,女将只有一个,女官可就没有了。”伍莱挣了一下,居然没能挣开,反倒让萝莉抱得更紧。 “反正我要去。”萝莉嘟起了嘴。 “你去了,谁来料理这一摊子呀?”伍莱问道。 “我才不管呢,你手底下这么多人,还有你那个塞内卡同济联盟的人,哪会缺人?”萝莉又搂紧了一些,“我得把你看好了,只要我哪天能让你娶了我,不比看着这些买卖强?” 伍莱一怔,问古鲁道:“你妹妹这么说,你有何感想?” “那是你俩的事,我不掺和。”古鲁呵呵一笑,“要我去可以,两件事,其一,公民学院这儿我怎么办?其二,我去了,要做些什么你得先说。” “这些事,得坐下来谈。”伍莱将古鲁推到了椅子上,目的嘛,是想顺势摆脱萝莉的纠缠,遗憾的是,萝莉仍旧没有松手,只把一旁候着的希波和那些侍女看得忍俊不止。 “谈正事呢,撒手。”伍莱装模作样的冲着萝莉把脸一板,好歹才将她唬住。 “哼。”萝莉松开手后,嘟了嘟嘴。 伍莱微笑着看向了古鲁:“古鲁,我的好兄弟,公民学院确实有学籍一说,不过这不情况特殊嘛,你权当是请假休课,干好了,你有没有这个学籍是一样的,如果我俩干岔了,大不了再回来,至多一年就见分晓了,你瞧你还这么年轻,一年时间而已,耗得起。” 古鲁点了点头,心说倒还真是的,来亚述公民学院,无非就是来交朋结友谋前程的,现在反正已经跟伍莱绑在了一块,而且势头又这么好,休课一年没什么不值当的。 “那你让我干个什么职位?”古鲁问道。 “以你这精打细算的脾性,结合盐沼镇的实际情况,我觉得你干财政官最合适不过。”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况且,我这个镇执政官可不放心把一镇的财权交给其他人,那,可是振兴盐沼镇的根本。” “管钱账?伍莱,你可真会照顾我,我本以为,你会让我当个安民官的闲差,又或者,当个保民官威风威风也不错呀。”古鲁苦笑摇头,“盐沼镇那地方,财政官可是个既得罪人又不讨好的职位。” 虽是这么说,古鲁其实知道伍莱这么安排绝对是有他的道理了,盐沼镇虽然谈不上是鳄潭狼穴,可也不会差的太远。 “有我在,你大可放心。”伍莱笑呵呵的一拍古鲁的肩膀,“情势错综复杂,只有你能让我完全放心,也只有你,才能顶得住压力。” “你这么一说,我不干都不成了。”古鲁笑道。 “总不能就你们两个人去吧。”萝莉嘟着嘴问道。 “当然不会光我们两个,不过委任文书后天就会下来,五天后,伦文顿执政官乔治会返回伦文顿城邦,按例,我是他的治下属官,得跟他一起启程。”伍莱说道,“塞内卡的人手是来不及跟我们一起出发的,加上我还有许多东西要他们一并送过来,他们估计会比我们晚十五天左右到。” “我听说伦文顿那一片可不安宁,地广林密,有许多盗匪横行的。”古鲁说罢,萝莉旋即蹙眉。 “你们多带点人过去吧,安全一点,要不然,去买几十个普通角斗士?”萝莉问道。 “用不着,从亚述城到伦文顿,有乔治在,我们的安全一点都没有问题,从伦文顿到盐沼镇,听说马道还不错,我和古鲁的座马快,寻常的盗匪想撵上我俩基本不可能,若是他们人少,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伍莱笑着说道。 “那还是要小心点才好。”萝莉走到了哥哥身旁,悄悄的将他的胳膊掐了一下,“古鲁,伍莱不带我去,你带我去行吗?” 古鲁一怔,连忙摇了摇头:“带你去那蛮荒之地,我会被父亲打断腿的。” 古鲁把盐沼镇说成“蛮荒之地”却也并非言过其实,因为盐沼镇本就是建在一个广袤的盐泽上的,在盐沼镇的范围里,有着大小四十多口天然卤水井,在卤水井最为集中的区域里,一铲下去就有白花花的结晶出现,每一年,盐沼镇会产出近四千多万舍客勒食盐,然后运往亚述各地。 四千多万舍客勒,换成伍莱熟悉的重量单位的话,差不多是二百五十多万斤,但这显然无法满足亚述领地所有人的需要,因为这些食盐中的绝大部分都流进了公民阶级的仓库里,他们或者囤积,或者用于跟胡利特领地的某些人换回他们想要的东西。 …… 临睡前,伍莱照例泡了个热水澡,希波和埃尔一如既往的伺候他洗浴,给他按摩。 忽然,希波轻轻的搂住了伍莱的胳膊,将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颤着声说道:“少爷,你带上我吧。” “也带上我吧。”埃尔颤抖着贴紧了伍莱的后背…… 第九十八章 赴任(中) 最终,伍莱决定将希波留在绿楼帮着福斯主内,同时也是想让她跟福斯多学习学习,在他的计划里,本就打算让希波在两年后成为绿楼的大管家,因为届时福斯将会另有安排。 至于埃尔,伍莱还是乐意她跟自己去盐沼镇的,毕竟身边还少不得个伺候的人手,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吧。 萝莉起初虽然因为没能与伍莱同行而耿耿于怀,不过在知道海伦也没有跟着去时,好歹释怀了。 海伦其实也提过要跟着伍莱一起去的,只不过伍莱没有同意,理由与萝莉的又不一样。 “盐沼镇可不是好去处。”伍莱当时对海伦这么说道。 “我无所谓,只要跟你在一块,哪儿都行。”海伦如是说。 伍莱觉得自己的心暖洋洋的,不过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他摇了摇头:“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到了那儿,我定然会很忙,无暇抽身陪伴你,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你留在亚述城。” 听完伍莱的话时,海伦轻轻一叹,搂住了他的腰…… 数日后,伍莱和古鲁启程了,按例,伍莱的车马得跟着乔治的车队,除非乔治吩咐,否则伍莱就必须老老实实的在后队跟着。 这是惯例,也是城邦执政官权威的一种体现,伍莱也没有不照做的意思,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有了既定的游戏规则,而这种游戏规则对自己是有利的,那么就照着这游戏规则来呗。 车队出了城门,照例得停下,因为送行的人会提前在城门外候着,当然还有些看热闹的闲人——他们乐意经历这样的场面以攫取谈资。 车停下时,乔治笑盈盈的掀开车帘扫了一眼,心里旋即一热,因为马道旁的草坪上,或站或坐,竟然有一、两百人。 “噢,你们可真热情。”乔治一边在心里这么说着,一边走下马车,向着送行的人们走去。 “谢谢,谢谢你们的热情。”乔治笑容满面的招了招手,因为他看到了列夫以及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同样面带微笑,正朝着乔治走过来。 乔治走了没几步,心里边咯噔了一下,因为除了列夫为首的三、四十人外,其余的人虽然也冲着他招手、微笑,可是却没有迎上来的意思。 他们不是给我送行的?乔治忍不住蹙了蹙眉,步伐下意识的放缓了一些…… “乔治执政官,你今天可是荣光焕发呀。”列夫笑盈盈的行到了乔治面前,“伦文顿城邦能有你这样勤政的执政官,还愁不能兴旺?” “列夫少爷客气了。”乔治哈哈一笑,说道,当下也顾不得再去猜度,连忙与送行的人一一见礼,虽然已经是贵族最高会议的成员,又掌控着伦文顿城邦的行政大权,可是跟着列夫一起来的,背景都不会太简单,客套自然也就免不了了。 正说话间,草坪上忽然暴起了一阵掌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欢呼。 难道今天还有其他城邦的执政官回程?乔治刚这么一闪念,便看到了一幅让他诧异无比的场景—— 草坪上忽然展开了一块用竹竿挑起的棉布横幅,横幅上一排红色大字——“恭送伍莱格林多执政官赴任”。 若仅仅是这样还罢了,横幅下站着的那一排人里,乔治认识的就有里尼、弋江、伊贝、茵珥、莱特…… 老牌军神、炙手可热的两位副将、公民学院的法典副院长、外加一名背景通天的纨绔,这样的阵容还真让乔治眼热不已。 眼热之余,乔治还暗自气恼,一是恼伍莱的这个欢送阵容盖过了自己的风头,二是恼自己此刻居然会眼馋。 当然会眼馋,这样的阵容能说明的东西太多了。 伍莱跳下了车,他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给他送行,来的人他基本都认识,除了里尼等几人外,还有公民学院那几位跟他出游过的教职、与绿楼有合作关系的中小贵族、同济联盟在亚述城的负责人,当然,还有海伦、夜刃舞、奥多为首的一票同学…… 伍莱步入草地,大家便呼啦啦的涌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时,乔治和列夫几乎同时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亚述的惯例,送行官员可不仅仅是寒暄几句客套一会儿便挥挥手道别然后各奔前程,还得坐下来象征性的吃点喝点。 所以看上去,送别官员就像是一次短暂的野餐…… “伍莱格林多,你前些日子交的那份《法典浅析》,我从中读出了你对法典的深刻认识以及你在这方面的潜力。”伊贝笑着说道,“所以我今天来为你送行,其实是有原因的,我想提醒你一句,身为执政官,如遇特殊需要,是允许制订临时条款的,如果这条款具有普及的意义,它或许还能成为法典的条款之一,我是很希望你能在法典方面对亚述有贡献的,所以,建议你因地制宜,大胆的尝试一下,当然,尽可能及时的知会我,我或许能给你一些意见。” “谢谢伊贝副院长的指点,我记下了。”伍莱由衷的感激着,他听得出来,伊贝这可不仅仅是提醒,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如果在盐沼镇遇着受现行条款制约而缚住了手脚时,大胆突破。 不过这也说明盐沼镇的情势不是一般的糟糕。 “老师,怎么那乔治也不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伍莱问里尼道,里尼德高望重,又跟乔治一样同为贵族最高会议的核心成员,按理来说,乔治怎么都应该过来碰个面寒暄几句的。 “乔治乔伊斯就是这个脾性,他这也是在向邓肯家族标榜自己的立场,别理睬他,他这一生,也就止步于城邦执政官了。”里尼笑盈盈的说道,“你不同,盐沼镇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鳄潭狼穴,对于你则不然,好好把握。” 伍莱轻轻颔首,里尼忽然压低了声音:“伦文顿城是第一军团的主要驻地,所以,需要动用到武力时,最后别向乔治求援。” “我记下了,我会用其它办法的。”伍莱丝毫没有觉得这个有什么,盐沼镇被流匪盗贼袭扰是常态,不能向伦文顿城求援早在预料之中,况且康纳首席说了,允许伍莱建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到时候自己花点时间经营经营,待手头有了兵,这些事还能难得了我? 列夫那边也压低了声音:“这位伍莱格林多我还是存了一些招揽的想法的,你现在不妨极尽所能的打压他,等他熬不住了,我再联系他。” “这个没问题。”乔治微微一笑,心说你即便不这么说,我也会打压伍莱格林多的,谁让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一出城门就这么让我难堪。 …… 与海伦的再度依依惜别很让伍莱有些不是滋味,好在有古鲁和埃尔在,倒也很快便消解了。 离了亚述城,乔治的车马队便加快了速度,伍莱反倒觉得这样更好,早点到盐沼镇,自己好早点入手。 “这样也还不错,起码不用再后悔以前没去考公务员了。”伍莱在心里如此想道。 车行一日,傍晚时分,车马队来到了一处村落,这村子虽然小,却也还有着一个兼营酒馆的旅店。 伍莱刚就着埃尔打来的水洗了把脸,正忖度着晚餐的问题,去询问房间安排的古鲁便黑着脸走了回来。 “伍莱,没房间了。”古鲁气呼呼的说道,“他们要走了所有的房间,就连柴房都没有了,乔治的管家还说,希望我们自重身份,不要去村子里打搅平民安眠。” 伍莱一怔,古鲁接着说道:“更可气的是,他们还把所有的吃食都买下来了,说是明天的路程里不会经过任何村镇,得提前储备,还有马草,他们居然也都买光了。” 这是要玩弄我的节奏啊。伍莱在心里这么忖罢,问道:“没其他的办法可想吗?” “我已经让人去村子里买了,旅店厨房被乔治的人占了,现在正在那儿弄吃的,吵吵嚷嚷乌烟瘴气的。”古鲁答道。 “这个乔治,还真不怕得罪人,也算有种。”伍莱手一摆,说道,“你俩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乔治谈谈。” …… 叩门声响起时,乔治正惬意的享受着侍女的按摩,若不是这会儿还早,他一定不介意让侍女服务得更“周到”一些。 侍女的手停了下来。 乔治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不用停,继续。” 侍女依言,门轻轻一响,乔治的管家哈里曼走了进来。 “老爷,伍莱格林多刚才想见你,被我拦住了。”哈里曼笑嘻嘻的说道,“现在他正在院子外等着呢。” “嗯,干得不错,他是为房间和食物来的吧。”乔治重新阖上了双目。 “虽然他没说,但我想一定是的。”哈里曼说道。 “嗯,你在我这儿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很遗憾,我帮不了他,如果他不介意,可以去村子里借宿,不过这一片可没有公民,脏点臭点,忍忍也就过去了。” 听到此处,侍女忍不住噗嗤一笑,哈里曼则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就按老爷的吩咐办。” “一会儿吩咐下人,吃饱喝足后,把干粮和水分到每一个人的手上,明天路上是不休息的。”乔治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如果伍莱格林多喋喋不休,你就给他一份食物吧,一人的分量就够了。” “好的老爷,我很好奇,伍莱格林多的三辆车十个人,今晚会怎么过?”哈里曼嘻嘻一笑,说道。 “我一点都不好奇。”乔治笑着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今夜过后,伍莱格林多会不会懂点事。” “老爷,那也说不定的,他还那么年轻,经历的事一定不多。”哈里曼说道。 “不见得,这小子是个滑头。”乔治攥了攥拳,“不过很不幸,他惹到了惹不起也不该惹的人。” 一会儿后,乔治心情更好了,因为哈里曼回报说,伍莱没有要那份食物,气呼呼的走了,不仅如此,伍莱派去村子里购买食物的人只买回了一些干马草。 “老爷,这个伍莱格林多还真是个白痴。”哈里曼笑着说道,乔治一早就安排他带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这里,不仅占了所有的房间和食物,村子里也拉网似的过了两遍,哪里还能有富余的食物卖出来。 乔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伍莱的马车内,古鲁和埃尔各拈着一块糖饼吃得正香,伍莱则靠着车厢板歪躺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古鲁吃完糖饼后见伍莱依旧一动不动,便问道:“要不要给你来点肉干?” “不用,我不饿,我猜呀,乔治乔伊斯一定在得意呢。”伍莱说道。 “管他呢,反正我们也饿不着,一开始你要准备怎么多食物和水时,我还差点说你多余,现在看来,还是你有远见呀。”古鲁笑着说道。 “瞧你说的,我准备食物,是因为不太习惯外面的吃食,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虽然人不多,但三辆车上的储备也只够支撑两天的,不能让乔治再得逞了。”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刚才在想,乔治这老小子这么玩我,我可不能逆来顺受。” “所以你想……”古鲁眼睛忽然一亮。 “我听说,乔治这老小子挺贪欢的。”伍莱说罢,忽然大笑起来…… “你呀你。”古鲁苦笑摇头,以他对伍莱的了解,自然知道伍莱每每像现在这么放肆的坏笑时,必然有人要倒霉了。 第九十九章 赴任(下) 乔治正在兴头上时,门外忽然嘈杂了起来,有人惊呼,有人大喊,还夹杂着杂沓的脚步声、马叫声…… 流匪?乔治蹙眉停下,拽开侍女那环着他的腰的双手,翻身坐起。 “主人,怎么了?”侍女像蛇一般的缠了过来。 “等会儿。”乔治没好气的推开了侍女,叩门声便传进了耳畔。 “老爷,老爷。”哈里曼在门外喊道。 “外面怎么了?”乔治犹豫了一下,拽过床边的袍子披在了身上,侍女见他这般,悄悄的嘟了嘟嘴,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动静不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老爷,不会是流匪吧?”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老爷,柴房和厨房都失火了。”哈里曼提高声音答道。 “失火?!”乔治的心放下了一半,如果是流匪的话势必要麻烦一些,说不得又得死伤几个。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烧起来了。”哈里曼说道,“现在正在救火,不过老爷还是离开这儿到外面去好一点。 乔治犹豫了一下,应了声好,哈里曼过来敲门,这火估计一时半会儿间灭不了,要不然以哈里曼的性子,是不会来打搅自己的。 乔治想的果然没错,等他穿戴完毕后拉着侍女走出房门时,厨房和柴房的火势已经蔓延开了,大团火焰不仅吞没了厨房和柴房,那肆虐的火舌还在不断舔舐着附近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 见状,乔治连忙加快了步伐,一边走一边问哈里曼道:“没伤着人吧?”他的随从可不少,加之为了让伍莱等人无处可睡,连柴房里都塞了四个,恨不得连厨房里也丢两个进去。 “没有。”哈里曼一边引路一边答道,“就是这儿离着水源有点远,而且发现时,火势已经很大了。” 正说着,两名随从奔了过来,匆匆忙忙的行完礼后,其中一名凑到哈里曼耳朵旁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急匆匆的奔前院去了。 哈里曼犹豫了一下,转身对乔治说道:“老爷,我们放在厨房里的食物,没有救出来。” “啊?”乔治一怔,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混蛋,连点吃食都看不住,明天路上怎么办?” 哈里曼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啊,明天可真不会经过任何村镇,这么多人张嘴等着,怎么办呀? 与此同时,伍莱坐在马车里,车窗打开,正对着不远处的旅店,视线中,数十号人奔走呼号,提桶的,拿木棒的,呜呜嚷嚷的乱作一团,而旅店后院的火光已经将半边夜空照得金红一片了。 “这天气还真干燥,说烧就烧了。”伍莱笑盈盈的对坐在一旁的古鲁说道。 古鲁白了伍莱一眼,心说这起火能跟天气有何干系,就冲着我睡得好好的被你拉过来看热闹这一点,就很能说明“罪魁祸首”是谁了。 “少爷,他们怎么不救火呀?”埃尔问道。 “救不了了,烧得太快,现在往火场里冲,只能是送死。”伍莱答完后哈哈一笑,说道,“看这样子,今晚乔治执政官阁下怕是难以安眠啰。” “伍莱,你说这旅店老板也挺倒霉的啊,天亮后,要不要丢两枚银币给他,安慰安慰呢?”古鲁笑着问道,心里却也真的是有些不忍,这儿穷乡僻壤的,旅店平白无故被烧了,那个当老板的怕是不会太好过。 “咦?难得你有仁慈之心,也好,银币太小气,你看情况丢几枚金币给他吧,安慰一下,顺便跟他说,金币是我伍莱格林多授意你给的,免得他以为是乔治那老小子给的,平白替他做了个人情。”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嗯,行。”古鲁点了点头。 翌日天明,乔治虽心知昨晚的火起得蹊跷,却也再未提只字,食物虽然被焚毁一空,好在随从不少,前路虽然一天内没有村镇,但往回走个小半天的还是有的,安排几人快马加鞭的,倒也不难解决,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临行前,古鲁将五枚金币塞给了正哭丧着脸的旅店老板手中:“这是神眷者伍莱格林多公民给你的,足够你修缮一番了。” 这位旅店老板诚惶诚恐的收下了金币,他原以为哈里曼会多少补偿一点他的损失的,没成想那家伙一个子没出不说,还差点没讹上自己,正心酸难过着,居然会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递给自己五枚金币。 五枚金币别说修缮了,在这穷乡僻壤的,便是重新修一个也够了。 于是,这位旅店老板记住了“伍莱格林多”这个名字,在若干年以后,这段往事成为了他最得意的资本,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或许是因为起火让乔治警惕了一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这天起,一路再无枝节,数日后,伦文顿城到了。 伦文顿城是亚述领地里的老牌城邦,规模、人口、繁华程度都不是塞内卡城能比拟的,何况伦文顿城还把持着整个亚述领地的盐业,在这儿担任执政官可绝对是个肥差,乔治在伦文顿城呆的这些年里,仅外快就让乔伊斯家族的财富翻了一番。 进了城后,乔治的小心思又来了——他让哈里曼传话给伍莱,说自己一路上车马劳顿的累了,要休息两天,让伍莱这两天自便,两天后官邸见。 听完后伍莱也没觉得有什么,乔治这是存心冷落自己,可那又怎样?你不想待见我,难道我就很想待见你了?休息两天正好可以逛逛,也顺带着见识一下号称“盐都”的伦文顿城到底有何出彩的地方。 车马脱离了乔治的车队,伍莱的兴致顿时膨胀了数倍,他虽是第一次来,可古鲁却不是,不仅不是,在没有去亚述公民学院学习之前,他几乎每年都要在伦文顿城呆上一些时日,因为他最小的叔叔就在伦文顿城做盐货的买卖,而古鲁在没有遇到伍莱之前,最佩服的人就是他的这位小叔叔。 所以,古鲁很适合当向导,并且,他还能够让伍莱在伦文顿城里得到最盛情的款待…… 两日后上午,古鲁驾车将伍莱送到了乔治官邸的门口。 “应该会跟你说点什么的,如果他无礼,也忍住了不要生气。”古鲁颇有些不放心,自打那晚伍莱放了一把火候,他发现伍莱不是很能忍的那种人。 “放心吧。”伍莱点了点头,“我有分寸的。” “我在这儿等你,如果结束的早,今天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古鲁说道。 “应该会很快,我猜想乔治也不愿意跟我多聊的。”伍莱嘻嘻一笑,迈步走进。 步入乔治的办公室时,伍莱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凝重气氛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除了乔治外,还有两个人,一人年约三旬,瘦削无须,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似乎没有留意到伍莱敲门进来,另外一人三旬有余,虎背熊腰的,正大喇喇的坐在办公桌前的大圆椅上,一见伍莱走进,便是虎目一瞪,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伍莱心里一乐,心说摆这么个阵势出来,是想吓唬我吗?傻不傻呀? “噢,伍莱格林多,你终于来了。”乔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来的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可都是你的上司。” 这还用你说,我一个镇执政官,也就只有在盐沼镇里是一把手,在伦文顿城里,你随便逮一个官过来那都是我的上司嘛。伍莱心里虽是这般腹诽,脸上却也笑盈盈的,毕竟还得按场面上的规矩办,随性而为在这儿可行不通。 “这位是霍奇副将,第一军团驻伦文顿军主帅。”乔治笑盈盈的指向了那虎背熊腰的大汉。 “霍奇,霍奇邓肯。”大汉一脸傲慢的说道,“伍莱格林多,我提醒你一件事,盐沼镇不设驻军,但第一军团有保护盐沼镇的义务,所以,当你需要军团协助时,得提前申请,此外,按照惯例,你得负责因此产生的军费。” 伍莱点了点头。 乔治指向了另外一人:“这是乔布亚当斯财政官,同时还是伦文顿城邦的盐业主管。” 亚当斯?原来是元老院的班底。伍莱记得里尼提醒过,元老院里影响力紧随邓肯家族之后的,便是亚当斯家族,也正是这两个家族携手,当年才保证了启元的顺利问鼎。 不过亚当斯家族显耀归显耀,行事却比邓肯家族低调得太多了,伍莱也没想到能在伦文顿城里遇到一个,盐业主管,这油水可毫不逊色于乔治这个执政官呀。 说起来,伍莱这也算是一次性便见到了伦文顿城的三巨头了。 “伍莱格林多,我没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乔布缓缓回身,面无表情的说道,“盐沼镇盐产受挫,你去了那儿,得把主要精力用在恢复生产上,知道了吗?” 伍莱再度点头,没辙啊,即便自己气概万千,眼目前可是在人家的管辖之下。 仿佛呆在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两句话似的,乔布和霍奇旋即离开了,伍莱心里虽然不乐意,倒也依足了礼节,所以二人还真的没挑出什么刺来。 “坐下吧。”乔治指着椅子对伍莱说道。 伍莱依言坐下后,乔治清了清嗓子,说道:“伍莱格林多,你即将赶赴盐沼镇,我身为你的主官,在你临行前,是该有些话要交代的,如果你乐意听,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不乐意,也请自便,但是你要记住,这儿是伦文顿,不是亚述城,更不是塞内卡。” “执政官阁下,你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的。”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希望如此。”乔治点了点头,说道,“镇执政官,是领地里最小一级的执政官,所以你首先得学会尊重你的上司,因为只有这样,你在盐沼镇的执政才能顺畅,不要总想着自己有多么富有,有多么的交游广阔,这些虽然能对你的执政有所帮助,但他们不是最重要的,最高会议和元老院看重的是你的执政能力,做出成绩来,大家才会肯定你。” 伍莱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乔治所说的这些有道理。 “协调很重要,特别是像盐沼镇这样的穷乡僻壤,没有助力,你会寸步难行的。”乔治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初来乍到,你得先学会听听大家的意见,盐沼镇眼下留守的几名职官在盐沼镇干的时间可不短,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放下架子,交好他们,你干起事来才会事半功倍,反其道而行之,你会处处束手寸步难行的……” “……盐沼镇的生产恢复迫在眉睫,你得多花心思……” “……瘟疫,匪乱,让盐沼镇人心涣散,民心不安,你得多花心思……” “……马道,护墙,盐田,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你得多花心思……” 伍莱不时的点头,一脸的恳切…… 中午时分,古鲁总算看到了伍莱的身影。 “乔治说了什么?”古鲁迎了上去。 “还能说什么,让我多花心思。”伍莱伸了个懒腰,“虽然比预想中的要迟一点,但也别耽搁了,出发吧。” “没问题。”古鲁哈哈一笑,“我们的镇执政官可是离着自己的治地越来越近了呀。” “当然。”伍莱笑盈盈的一挑眉梢,“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第一百章 第一把火(上) 有一种感觉是伍莱久违的,叫什么来着?噢,城乡差距。 初来到这方世界时,伍莱的这种感觉很强烈,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也慢慢的淡了,人嘛,总是会不自觉的去习惯周围的环境。 看见不远处的盐沼镇时,伍莱又拾回了这种感觉。 简单点来说,伍莱甚至觉得被他放了把火烧了半个旅店的那个小村落,都比盐沼镇要强上一些。 难怪这儿容易被流匪、盗贼袭击,因为盐沼镇本就坐落在一大块开阔地里,前后左右最近的小山包距离镇子都在五、六里外,再加上镇子外圈那东塌一段、西垮一截的护墙,整个盐沼镇那绝对是的无屏障可言。 没屏障还算了,全镇的房子就没有一处是伍莱看得上眼的,一色的石基土墙石顶要多古老有多古老不说,似乎连一处跟低矮、歪斜不沾边的房舍都找不到,房舍如此,篱笆、护栏也是如此,似乎这地方天生就该这样。 车马驶入镇子里后,伍莱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车轮碾压在白花花的盐碱土路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在坚硬的冰面上行进一般,弯曲、狭窄的道路映衬着道路两侧低矮歪斜的房舍,让伍莱很有些前路惨淡的感觉。 马车两侧,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笑闹着、追逐着,显然伍莱的马车让他们感到新鲜,又或者,镇子里本就没什么可玩的去处。 伍莱相信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一点都不奢望,这座似乎只有石头的青黑和泥土的灰白的镇子,还能给这群大不过十岁小才两三岁提供一个专门的游戏场地。 其实最让伍莱难耐的,是整座镇子居然连一棵树木都没有,连绿叶都没有,无怪无时不刻都在散漫着一种苍老的死气沉沉…… “伍莱,你后悔来这儿吗?”古鲁忽然开了口,自打看到盐沼镇的那一刻起,他便将嘴唇抿得紧紧得了。 伍莱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后悔可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埃尔呢?后悔跟着你的少爷来这鬼地方吗?”古鲁忽然咧嘴一笑,打趣问道。 埃尔笑盈盈的摇了摇头:“只要能跟着少爷,到哪儿我都乐意。” 听着埃尔这么答,伍莱微微一笑,古鲁则一耸肩膀:“好吧,我承认,我受不了这儿,这儿的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盐的咸腥味呢,而且,连棵树,连朵花都没有。” “不想看到它这样,那就改变它。”伍莱笑着说道。 埃尔的目光越过车窗瞥过那群追逐中的孩子,眸子里忽然多出了些许不忍,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忍不住央求道:“少爷,不是还有一些糖饼嘛,能不……” “不能。”伍莱的脸板了起来。 埃尔心里一惊,连忙乖乖闭嘴,古鲁却是一诧,心说这可不像是伍莱的作风呀。 “埃尔,给他们一些糖饼当然不算事,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都还是孩子,还不懂得分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现在追着车跑,只是单纯的寻找乐趣,你如果这会儿停下车,然后拿出糖饼来一人一块,那么当再有车马进镇的时候,他们便不会仅仅是追逐取乐了,他们会乞讨,会渴望能再有人跟你一样,给他们糖饼,或者其它吃食,我不希望看到这些孩子这样。”伍莱道出这个原因后,埃尔涨红了脸,古鲁则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后,伍莱的车马在一处石楼前停了下来,别看这幢石楼灰不溜秋的不太起眼,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盐沼镇政治中心——执政官官邸。 “我勒个去,不管是白石楼还是绿楼,我那些奴隶的房子都比这儿好。”伍莱差点没看傻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石楼的简陋寒酸还是狠狠地超出了他的预期。 同样被“吓”住的还有古鲁。 “伍莱,这,这不是真的吧?”古鲁忽然有了种立马逃离这里的冲动。 伍莱长长的吐了口气,扭头挤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古鲁,你说过的,我俩要共进退,听说这儿可是一处凶宅哦,上一任执政官可是被……” 话未说完,石楼那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嘎啦一下打开了,一张黝黑的脸庞从门后露了出来,还别说,这动静差点没把古鲁吓一跳。 见伍莱几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兼车新马骏的,黝黑脸庞倒也不敢怠慢,连忙闪身出来行了个礼,一边扫视伍莱和古鲁的公民腰牌一边问道:“请问二位尊敬的公民,远道而来,是有事?还是找人?” “你是谁?”伍莱扫了一眼,见这看上去至多四十来岁的家伙虽然穿的是一身旧衣衫,却浆洗得很是干净,行礼问话时目光炯炯倒也有些风度,便问道。 黝黑脸庞迟疑了一瞬,答道:“尊敬的公民,我的名字叫劳伦,劳伦博索,是这盐沼镇执政官邸的门值。” “门值?”伍莱蹙了蹙眉,问道,“那为何紧闭大门?” “请问你是?”劳伦大着胆子反问道。 一旁的古鲁从怀里取出贵族最高会议的任命文书一亮:“劳伦,你需要称呼这位尊贵的公民为执政官阁下或者大人,因为他是由贵族最高会议首席康纳阁下亲自提名,最高贵族会议全体成员表决通过,伦文顿城邦盐沼镇新任的执政官伍莱,伍莱格林多。” 劳伦一怔,脸上旋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原来是伍莱格林多执政官大人,请问,你是塞内卡城邦的那位伍莱格林多大人吗?” “就是我,怎么?你还听说过我?”伍莱笑着反问道。 “原来真是神眷者阁下呀,我早就听过执政官大人的大名了,我原来是第二军团的士兵,也是军团里的第一批轻骑兵,我们用的神赐马具,可是出自你呀。”劳伦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正因为有了你的神赐马具,军团这才屡屡突袭胡利特人领地,我劳伦这辈子,也才有机会威风了一阵子,你一定不知道……” 正说的起劲,劳伦忽然瞥见古鲁正在皱眉而伍莱在似笑非笑,连忙掐断了话头:“执政官大人,我,我失态了。” 伍莱扫了他一眼:“下不为例,带路。” “好的。”劳伦连忙将头一点,忙不迭的将大门敞开,将伍莱等人迎了进去。 官邸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执政官专用的起居室、办公室、会客室、厨房、餐厅、盥洗室、随从起居室一间不缺,就连财政官、安民官、保民官、盐产官的办公室和会客室都对称的设在前院两侧,只不过这儿所有的房间、走廊似乎都建小了一号,无论走到哪儿都有种逼仄的感觉。 伍莱很生气,不是因为这儿窄、脏、乱、旧,而是因为作为盐沼镇核心的执政官邸,此刻居然只有门值劳伦在,而那些个财政官、安民官、保民官、盐产官竟然一个都不在,顺带着连手底下的办事随从、杂役也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盐沼镇已经平安喜乐到不需要管理的状态了吗?伍莱拧紧了眉头:“劳伦!” “在,伍莱大人。”劳伦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桶。 “廊柱不用你擦洗了,去,把负责财政、安民、保民、盐产的那四个家伙给我找来。”伍莱沉声吩咐道。 “这,大人……”劳伦欲言又止。 一看这情状,伍莱哪里还会猜不出那几个家伙是故意将自己这个上任新官晾在一旁,心头火气顿时生起:“劳伦,我的话向来不喜欢说第二遍,你也别说什么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这些屁话,去,找到他们,然后告诉他们说,傍晚前不赶来的,以后就不用来了。” …… 伍莱猜得很对,劳伦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四个家伙,可伍莱绝对想不到,这四个家伙此刻正带着他们的手下人,在距离官邸只有一条街的一个小酒馆里吃喝得正欢。 当劳伦麻着胆子把伍莱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这四位听时,他们怒了。 “劳伦,他还真敢这么说?”问话的是安民官哈勃伊富林,这家伙可是盐沼镇的一大恶棍,欺男霸女的事隔三差五的干着,吃拿索要那就天天不断了,直把一个盐沼镇弄得怨声载道,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扰民官”。 劳伦点了点头,他虽然也看不惯哈勃,但自己的饭碗却是哈勃给的,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憋在心里。 “哟呵,这个新大人胆子还真不小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劳伦身后响起,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劳伦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了,声音永远这么刺耳的,自然是在盐沼镇当了十五年保民官的亨利瓦伦。 劳伦连忙侧身一让,亨利却是笑嘻嘻的将他一拽:“劳伦也来喝两杯,理睬那个小子干嘛。”劳伦连忙推辞,他可不想像其他的杂役那样跟在亨利身后做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劳伦,亨利让你喝你就喝吧。”说话的人是财政官贝克,别看他长得胖胖乎乎慈眉善目,这个年逾五十的半老男人手腕可不一般。 “算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劳伦喝酒,这家伙原来可是第二军团茵珥副将手下的兵,哈哈哈哈哈哈!”满身酒气笑得乐不可支的家伙叫图尔斯,别看他只是个产盐区特设的盐产官,排名在财政、安民、保民之后,可在座的其他几位却无人敢小看他分毫,因为他的堂哥就是伦文顿城邦的财政官兼盐业主管乔布亚当斯。 “几位大人,执政官大人那儿我应该……”劳伦壮着胆子说道。 “支支吾吾干什么?让他等着!”图尔斯笑容一敛,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道。 “对!就让他等着,什么玩意儿嘛!”哈勃附和着吼骂道。 “就是!劳伦,回去告诉那个小王八蛋!让他哪儿凉快去哪儿!”贝克将桌子一拍,倒也很有几分气势。 劳伦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若不是昨天伦文顿城里来了快马交代,你们这几个哪能这么放肆呀。 几位当头儿的一开骂,旁边那两桌随从杂役便也吵吵嚷嚷的跟着起了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这几位头儿的赏赐,该表态的时候自然得有点表示的。 正热闹着,酒馆门口忽然发出了一声“嘭”的巨响,声响中,一扇门板的碎片撒雨似的飞进了酒馆里……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两位少年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当首的一位面若寒霜不说,那眼神之凌冽竟然让人不敢直视…… “伍、伍莱大人……”劳伦最先反应了过来。 伍莱大人?他就是新来的执政官?众人心里一怔,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正主不在,笑点闹点说点坏话骂点粗口倒还罢了,这会儿正主不仅来了,还怒气冲冲的一来就踢碎了一扇门板,这些位哪里还敢主动凑上去触霉头? “好热闹哇!”伍莱冷冷一哼,声音骤然高了两个八度,“刚才是谁在说脏话?!有种给我站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把火(中) 见无人吭声,古鲁眉头一皱,往前迈了两步,提高声音喝道:“这位就是盐沼镇新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来到这里为的是公事,不是官邸所属的,请马上离开!” 没人动弹——这酒馆地盘子小,这会儿又是白天,加上哈勃一伙在这儿喝酒吃肉的,其他人也不乐意进来,所以很戏剧的,本该在官邸里出现的人居然在这儿全数到齐了。 身为盐沼镇的主官,伍莱可不想在这里跟自己的属下初会。 伍莱冲着劳伦一招手,劳伦连忙跑到了他身旁。 “劳伦,告诉我,在座的这些位,谁是保民官亨利瓦伦?”伍莱蹙眉问道。 劳伦迟疑了一下,一咬牙,一指亨利:“伍莱大人,这位就是保民官亨利瓦伦。” 伍莱点了点头,冲着亨利勾了勾手指。 亨利一怔,正想不予理睬,可目光与伍莱一碰之后,心里忽然犹豫起来,虽然对眼前这少年的事迹不甚了了,但伍莱的名头他却是听说过的,特别是从刚才的目光交集中,他品出了浓浓的警告味,这难免不让他纠结。 论资格,亨利在四人中是最老的,若论背景和实力,却绝对是最单薄的一个,伍莱剽悍登场,其他三人到现在仍旧没有动静,他可不想率先得罪死伍莱。 “我……”亨利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亨利保民官,既然你们几个这么有闲情逸致,我也不多打搅,问几个小问题,问完我就走。”伍莱睨了亨利一眼,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亨利扫视了其余三位,见三人要么目光游离,要么干脆装作闭目养神,便也悄悄的叹了口气,点头答道:“当然愿意了。” “愿意就好。”伍莱手一摆,古鲁当即呵斥开了正想凑过来献殷勤打圆场的酒馆老板。 酒馆老板一怔,连忙灰溜溜的缩了回去。 这么一来,亨利便更忐忑了。 “第一个问题,盐沼镇现有保民军多少人?”伍莱问道。 “七十五人。”亨利脱口答道。 “武器多少件?甲胄多少套?战马多少匹?”伍莱眉梢一挑,问道。 “这个,战马是十二匹……”亨利有心想答,可还真答不上来,保民军有军械库,可那里面基本是空的,因为每年调拨的那些兵器甲胄除了少部分用于更换破损以外,其它的都被他倒卖得七七八八,得来的钱一部分用于贿赂一部分用于挥霍,为了应付城邦的检查,库房里的账本早就涂画得一塌糊涂,反正也没人管,一来二去,亨利哪里还清楚有多少件武器、多少套甲胄。 伍莱蹙了蹙眉,看向了劳伦:“告诉我,谁是安民官哈勃伊富林?” “伍莱执政官,我就是哈勃,请原谅,我们并不……”哈勃的话还未说完,伍莱一扬袖子,颇为傲慢的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这两个字说出来,不仅哈勃,在场的人除了古鲁外都愣住了。 好大的官威,好冷的态度呀——大家不约而同的这么想到。 “客套话就免了,我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伍莱斜睨了哈勃一眼,“哈勃,你身为安民官,理应对盐沼镇的人口情况了若指掌,我初来乍到的,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所以,麻烦你简单的告诉我一声,盐沼镇,有多少人,在我的治下?” 哈勃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你这哪里是问人口呀,分明是在提醒我,盐沼镇是你的地盘嘛。 不管起初怎么想,在见识了伍莱此刻的咄咄逼人后,哈勃决定先示弱,一是不想立马就跟伍莱针锋相对,二是因为伍莱来得太突然,弄得大伙一点准备都没有,无计可施呀。 “回禀伍莱执政官,盐沼镇总共有三百零五户,其中公民为八户,截止上月末的人口是四千一百二十二人,从事盐产的人口是九百五十六人,公民人口为一百四十九人,奴隶不计算在内。”哈勃答完时有些得意,户数、人数这些民政数字他每个月末都会过目的,哪有回答不上来的道理。 “不错嘛。”伍莱慢悠悠的鼓了鼓掌,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多谢伍莱执政官夸奖。”哈勃咧嘴一笑,说道。 哈勃笑了,伍莱却把笑意一收,皱眉问道:“哈勃安民官,你是没听清我的话,还是故意不把它当回事?我只是问你人口,没有问你多少户,你这是在干嘛?向我炫耀你对盐沼镇的熟悉吗?” 哈勃这叫一个目瞪口呆,见过翻脸翻的快的,也见多了耍无赖找茬的,可也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这么夸张的呀。 “这个,这个……”哈勃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好了。 “哪位是财政官贝克?”伍莱这回总算没扯上劳伦,好歹让这位老兵松了口气。 “大人,我是。”贝克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表情平静,不卑不亢。 哼,你要问什么就问吧,大不了先让着你点,迟早要你还回来。贝克在心里嘀咕道。 伍莱点了点头,袖子轻轻一挥,一旁的古鲁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贝克财政官,伍莱执政官赴任前,特别向康纳首席争取到了一笔款项补贴盐沼镇,虽然钱是伍莱执政官争取到的,但毕竟是要全部花在盐沼镇的,所以,这笔钱由你负责最为妥当,明天上午,麻烦你跟我去点一下数目,我俩办一下交接手续。” 贝克可是个听到钱响就浑身舒爽的家伙,古鲁话音未落,他那头便已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脸上则陪着笑,试探着问道:“能否说说这数目是多少?我也好做个预备。” “不多,八千五百枚金币而已。”伍莱轻描淡写的说道,这可不是他胡诌,这笔钱还真是他从康纳首席那儿弄来的,打算花在盐沼镇的基础建设上,但这笔钱可不是白拿的,顶多算是不要利息的借款,三年后可是要还给最高会议的。 贝克忍不住暗吸了一口凉气,八千五百枚金币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前几年盐沼镇盐产鼎盛时期,他这个财政官一年能经手的也没有这么多。 “这盐沼镇破烂得跟火烧过一般,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伍莱脸上又多出了些笑意,“贝克,你掌持财政,一定要妥善保管妥善运用,替我、也替这个盐沼镇把好关呀,以后的大笔杂费开支,必须有我的火漆、签字才能调用,知道吗?” “好的,伍莱大人。”贝克这叫一个暗爽,一来觉得伍莱格林多这个新任上司对自己不仅没有恶意,似乎还打算拉拢自己,要不怎么一上来就让自己保管这么一大笔钱,而且还是一笔原本无人知道的钱;二来嘛,财政官过手钱钞,哪有不掐头去边的道理,大笔杂费也好,小笔开支也罢,随便动动心思,还能缺了钱花不成? 一旁的哈勃和亨利一见贝克脸上露出了笑意,心里边忍不住咒骂起来,以他们对贝克的了解,哪里会猜不出这家伙此刻的心里活动。 他俩咒骂,图尔斯却没这空闲,伍莱的出场太过惊艳——明明是有里有面的知名贵族,却偏偏玩那一脚踢飞门板的武夫范儿,然后一进来就扯嗓子吓唬人,这还不算,呛完亨利呛哈勃,以为贝克也即将“遇难”时,却忽然来了个峰回路转。 那么,轮到我又该是什么个情况呢?图尔斯不由得有些忐忑,他当然不会真的惧怕伍莱,他只是不想被伍莱羞辱,就像哈勃和亨利那样。 “那么,你就是盐产官图尔斯,图尔斯亚当斯?”伍莱的目光移向了亚当斯。 “我是。”图尔斯坐着没动。 伍莱点了点头:“临来前,我与乔布大人见过一面,他给了我一些友好的嘱咐,而且,盐业是盐沼镇存在的根本,所以,无论从公从私,我俩都应该通力合作,你觉得呢?” “理应如此。”图尔斯口里虽是这么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心说你这是在示弱还是在示好呀? 不光是图尔斯,其余的三位见伍莱这么一说,竟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暗道这气氛总算是缓和了,还是人家图尔斯背景管用呀。 “那就先这样吧,今天我也累了,明天一早,全都到官邸来,一个都不要少,也别迟到,要不然我会很生气的。”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哈勃见机得快,赶紧一摆手,呵斥那些随从杂役道:“还不快点向伍莱执政官大人问礼?” 这一票随从杂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七嘴八舌的问好,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只听得见嗡嗡声一片。 伍莱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转身出门,古鲁睨了酒馆老板一眼,手一抛,丢出了一枚银币…… 哈勃追到门口相送,眼见得伍莱和古鲁二人走远了,这才悄悄的抹了抹额角,转身走回酒桌旁。 “图尔斯,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瞧着光景,这个伍莱怕是对我动了坏念头了。”亨利正在问图尔斯道。 “怕什么?”图尔斯瞪了亨利一眼,一拍胸脯,“不是还有我在嘛。” …… 伍莱和古鲁慢悠悠的走着,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那淡淡的盐卤咸腥味,不过这会儿古鲁也顾不上去皱眉了。 “伍莱,这些家伙怕是早就得了消息。”古鲁说道。 “那是一定的。”伍莱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这些个人,我一个都瞧不上眼。” “可问题是这盐沼镇也没几家公民呀,想要找人替换,先别说伦文顿那边会不会批,就是这取代他们的人手都难保能有啊。” “哼,所以我说过,有些陈规旧习得改一改了。”伍莱蹙眉说道,在亚述领地里,一直都沿袭着治地籍贯官员优先收用制度,按照这个惯常,盐沼镇除了执政官这一职衔外,安民、保民、财政,顶多只能用一名不是盐沼镇籍的人来担任。 “接下来该怎么办?”古鲁问道。 “大致还是路上商量好的那些,一些小的改动,晚上我俩再琢磨一下。”伍莱拍了拍古鲁的肩膀,“还真委屈你了,我没想到这儿的条件会这么艰苦。” “来都来了,难道我还把你丢下?”古鲁笑着反问道。 “嗯,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走,我们去转一转,看看我的治下,到底贫穷落后到什么程度?”伍莱哈哈一笑,加快了步伐。 “咦,你刚才踢门前,不是说要收拾他们吗?”古鲁连忙跟着加快了步子,虽然拥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稳重,他的少年心性却也未被磨灭,已经看过了好几次伍莱‘收拾’人的他,自然永远想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样的。 伍莱耸了耸肩:“那可是明天的事。”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把火(下) 一夜商议,哈勃四人决定还是先探探伍莱的底再说,反正伦文顿城的来人也只是带话让大伙给伍莱添乱打脸,没交代说一定要把伍莱往死里整,既然是这样,那也就不急在一时了。 天明后未久,哈勃四人一起走进了官邸。 一进门,便看见伍莱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手里,倒拎着一柄铜剑,瞧见四人进来时,脸上既无表情,也不说话。 四人一怔,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怔了怔后,贝克挤出了一副笑脸,说道:“伍莱大人,早安,你可真勤政,这么早便起来了。” 伍莱点了点头,慢悠悠的举起了手里的铜剑,问道:“诸位,认识这柄剑吗?” 四人定睛一瞧,心说这铜剑形制再寻常不过,且一无花纹镂刻,二无特别装饰,让人如何分辨? “不认识?亨利,你也不认识吗?”伍莱的目光落在了亨利身上。 亨利心里一颤,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伍莱的目光很骇人,分明没有情绪,却仿似一柄利刃,直刺你的心脏。 “伍莱大人,我真的认不出来。”亨利定了定神后,坚定的摇了摇头,昨晚可是跟大伙商量好的,对这位新大人得不冷不热,既不反驳他,也不迎合他。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伍莱的声音骤然炸响,院子里的人当即吓了一小跳,刚走进院子的古鲁自然也不例外,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伍莱你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铿”,铜剑划出了一道弧线后,重重的落在了亨利脚边。 “这柄剑,我是在你这位保民官的证物柜里拿的。”伍莱一字一顿的说道。 “伍莱大人,我想起来了,这柄剑就是凶杀某刺上一任执政官大人所用的凶器。”亨利连忙说道,他那证物柜里就这一件东西,伍莱这么一说,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总算是没傻到家。”伍莱冷冷一笑,问道,“凶手是谁?抓住了没有?” 亨利心里一惊,连忙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呀?不知道凶手是谁?没地方抓?或者,你是不愿意去缉捕凶手?”伍莱这接二连三的发话,顿时让亨利慌了手脚乱了心神,他原本以为伍莱今天即便要为难他,也会从军械、士兵训练这些地方入手,没成想伍莱居然一上来就过问缉凶的事。 “这个……”亨利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柄铜剑其实到底能跟凶案有多大关系他也很不清楚,但他知道,上一任执政官的死因绝对不会是盗贼入室劫财——给伦文顿的报告却就是这么写的。 伍莱哼冷冷一哼,木扫一扫院内众人:“各位,昨晚我睡得是心惊胆战呀,我真担心自己会像前任那样,被一个溜进来窃取财物的小蟊贼顺手抹了我的脖子,想了一夜后,我觉得,堂堂执政官在自己的治地上被刺死,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保民官没有尽到责任!” 亨利心里一惊,其余三人当即面面相觑,心说这伍莱格林多这就要下手了吗?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伍莱的目光落在了亨利的脸上,话锋一转,语气很突兀的缓和了,“我伍莱格林多,既然来到了这盐沼镇与大家共事,平心而论,是希望能与大家融洽相处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愿望而已,最终是否能实现,其实还得看各位的,但是,我不会因为怀着这个愿望,就会妥协让步,就会忘了自己的责任和初衷。” “各位,我伍莱格林多,给自己,也给这座执政官邸里所有的人,定了两个目前务必达到的任务。”伍莱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其一,整肃盐沼镇,其二,缉拿凶手,因为唯有一个安宁的盐沼镇,才有资格发展壮大。” 伍莱再度看向了亨利:“保民官亨利,这段时间你得忙起来了,我昨天转了一圈,镇上四处都有无赖和小偷,有两名来自别处城邦的商人还掉了钱袋子,盐沼镇这儿土地贫瘠物资缺乏,连粮食都无法自给自足,任由这些捣乱的家伙横行下去,那些往盐沼镇贩卖粮食布匹的商人还敢来吗?所以,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把这些家伙都给我抓干净,记住一点,只允许使用轻微的暴力,不要给我弄死弄残,能做到吗?” 亨利犹豫了一下,一边点头一边咒骂旁边那三个家伙,心说你们怎么就这么看着也不吭声呢? “亨利,你忙去吧。”伍莱手一摆,目光在贝克脸上停了一瞬,回身冲着古鲁点了点头。 “贝克财政官,麻烦你移步。”古鲁笑盈盈的说道,“来接受一下那笔款项。” “好的。”贝克眯眼睛一笑,冲着伍莱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径自奔着古鲁就去了。 亨利无可奈何的走了,贝克欢天喜地的去数钱,余下的哈勃和图尔斯对视了一眼,均是将眉头微微一蹙。 这套路不对啊——二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到,可是哪儿不对,一时半会儿间又琢磨不出来。 正想着,伍莱起身走到了二人面前,忽然微微一笑,对图尔斯说道:“图尔斯,盐业产量是盐沼镇的命脉,你看,这镇子周围一大片一大片的盐碱地石头山,它也长不出像样的庄稼来,盐产量低了,镇民们的日子就紧,我们可不是为了让大家吃不饱穿不暖而来的,你这位盐业官,得多费费心思了。” 图尔斯一愣,心说你这是在教训我吗?不过这个念头刚起,伍莱接下来的话便又让他换了想法:“盐产的事,我不懂,也不想过问太多,以后这方面的事,全靠你了,不过明天我想去盐场看看,届时麻烦你带带路。” 一听伍莱这话说的客气,图尔斯也觉得不好拒绝,一边忖度着应该是堂哥乔布那儿起了作用,一边点头应着:“这个没问题。” “那就一言为定。”伍莱微微一笑,把脸转向了哈勃。 哈勃下意识的憋了口气,等着。 不料伍莱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哈勃,你挺胸收腹是什么个意思?戒备我吗?” 哈勃一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变化也太快了吧,一瞬前还跟图尔斯聊得好好的呀? “够了,别站在这儿碍眼,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伍莱一脸不耐烦的斜睨了哈勃一眼,转身冲着侧廊边一边扫地一边偷瞄过来的劳伦招了招手。 “去,把这里面所有的随从和杂役都叫到院子里集合,集合好了叫我,我要训话。”伍莱一边往楼里走一边吩咐道。 “好的,伍莱大人。”劳伦连忙点头。 无缘无故被伍莱呵斥,哈勃的老脸有些搁不住了,有心发火吧,觉得有些不合适,不拿点态度出来吧,又怕伍莱以后变本加厉,正纠结着,一旁的图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别往心里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勃勉强挤出了笑脸,眸子里却掠过了一丝寒光。 伍莱格林多,你羞辱我的,我迟早会还给你的。 与此同时,官邸某间房里,古鲁笑盈盈的坐着,脚边放着八个敞开的羊皮袋子,袋口敞开着,露出了闪着黄灿灿光芒的金币。 贝克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与古鲁面对面,可却没有古鲁这么淡定了,以他的秉性,见钱眼开、嗜钱如命,挨着钱时,那都是坐立难安的,非得抓一把入手才觉得心里畅快,偏偏进来这好一会儿了,古鲁也没叫开始点数,让他这个“钱癖”的心呀像猫挠似的。 古鲁瞧着差不多了,便慢悠悠的开了口:“贝克财政官,伍莱执政官说过一句话,我个人觉得很有道理,他说,千里当官只为钱,贝克财政官,对于这句话,你怎么看?” 千里当官只为钱?对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啊,不为钱,谁愿来这穷乡僻壤受罪?贝克这么想着,忽然品出了一丝味道。 “我也觉得很有道理。”贝克连忙答道。 “那就好,对了,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不到处乱说吗?”古鲁笑着问道。 “那当然,我这嘴最严实不过了。”贝克心里一喜,眼下这情况,怕是伍莱想要将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呀,虽然交好伍莱明显违背伦文顿城那几位主儿的意思,但伍莱格林多可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这几年隔三差五的倒弄出新鲜玩意赚得盆满钵溢,连代理他那些货品的都大赚特赚,如果能得他提携,绝对比做这个财政官要实惠得太多了。 古鲁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明说了吧,伍莱执政官是想在盐沼镇干出一番大事业的,要干大事,那就得多花钱,这次好不容易才从康纳首席那儿要到这八千五百枚金币,想要拿到更多,就得想办法把这些钱先找借口花出去,伍莱执政官觉得这样……” 贝克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一会儿面露喜色,一会儿蹙紧眉头…… …… 劳伦很快便集合了人,图尔斯心里惦记着伍莱明天去盐场的事,担心出什么纰漏,便离开官邸找自己的心腹去了,哈勃被伍莱弄得里外不是,想离开吧又怕伍莱找茬,不离开吧干站着难受,干脆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把门虚掩着闭目养神。 当宅邸里的二、三十余名随从、杂役、厨娘都在院子里站好后,劳伦恭敬的请出了伍莱。 见到院子里的队形到还齐整,见到自己走过来时还能齐声问好,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夸了劳伦一句:“从军团回来的,还不错。” 劳伦连说不敢,伍莱微微一笑,走到台阶上站定,目光一扫众人,提高了声音:“今天来得挺齐嘛,昨天怎么回事呀?” 没人敢吭声,前天安民官急匆匆的给大家放了假,说是让大伙休息几天,昨晚又急急忙忙的着人来通知说今天务必得到,这一放一收,显然都跟眼前这位年轻的执政官有干系,不过这些道道哪里有人敢说出来呀。 “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伍莱说道,“我昨天到的,晚上有闲,便看了一些跟官邸有关的记录,远的就不说了,前年,流匪袭击官邸两次,有一名随从一名杂役殉职,去年,流匪袭击官邸三次,死了两名杂役和一名厨娘,今年年初时候,执政官遇刺,与他一同罹难的有两名随从,大家听出来什么了吗?” 众人依旧不敢吭声,因为谁也拿不准这新执政官的意思。 “没听出来没关系,我来说,每次流匪袭击官邸,都会有人死,或者随从,或者杂役,或者厨娘,而且,每年都会有流匪来,这很奇怪。”伍莱眯了眯眼睛,表情愈发凝重,“所以,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们,在官邸里讨生活,可不容易,一不小心,会连命都没了的。” 随从杂役们没人觉得伍莱这是在危言耸听,因为伍莱刚才说的都是事实。 “有谁想在下一次的流匪袭击中死的,举一下手给我看看?”伍莱说道。 众人下意识的以为伍莱在开玩笑,可是正想笑出来时,却发现伍莱的表情依然严肃得瘆人。 “好,既然没人想死,那么,你们就要记住,盐沼镇,我说了算,听我的,跟随我,我保证你们的安全,不然,下次流匪来了,我先把你丢出去。”伍莱冷冷说罢,拂袖转身…… 是夜,月光清冷,伍莱坐在窗前望月,古鲁陪着。 “伍莱,路上你说过,某个地方有个习俗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呀,这两天,你就是在烧火吧。”古鲁笑着说道。 “我还干了这种事?”伍莱笑嘻嘻的反问。 古鲁苦笑摇头:“否认是没用的,按照你的惯常说法,你一来就噼里啪啦的打人脸不算,还把别人的小团团割开了几个大口子,说,意欲何为呀?” “当然是为了盐沼镇的利益,对了,还有你我的利益。”伍莱笑盈盈的一指盐池方向,“那边,有着储量惊人的硝石,我要开采它。” “那玩意能有什么用?”古鲁好奇的问道。 “以后,我会让你知道的,现在还不着急,眼下该做的,是把这几个家伙收拾妥当,以及对盐沼镇进行整肃和绿化。”伍莱说道。 “绿化?”古鲁瞪大了眼睛,心说这是个什么套路? 第一百零三章 净街行动(上) 伍莱前一段的记忆里,他的妈妈总喜欢说这么一句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伍莱认同这句话,因为这话虽然俗,很接地气,但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一个道理的。 盐沼镇的资料伍莱看得很仔细,所以他清楚,盐沼镇这锅汤就是被“老鼠屎们”搅合坏了。 盐沼镇繁荣过,至少在五十多年前,它还繁荣得让伦文顿城里的人都羡慕,那个时候,镇子防卫森严,流匪轻易不敢靠近,街道上也基本没有小蟊贼们生存的空间,各地客商往来频繁,将大车大车的货品运进盐沼镇,又从盐沼镇里运走大量的盐,客商们自然不会光来赚钱,他们还会在盐沼镇花钱,据称盐沼镇在最鼎盛的时期里,数千人的镇子有七十多家酒馆、旅店,还有数量逾两百的皮肉男女……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盐沼镇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再也没了风情,剩下的只有回忆。 伍莱当然不希望自己呆在一个死气沉沉的镇子里,这不仅会耗掉他的时间,没准还会消磨他的斗志,在什么样的时代里,时间和斗志都会是无比珍贵的东西,他当然不想让它们无声无息的从指缝间溜走。 盐沼镇的积弊由来已久,古鲁建议伍莱说,先分析成因,然后对症下药。 这是个好建议,可伍莱却没有采纳,而是对古鲁说道:“与其花时间去追溯以往,还不如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古鲁当时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伍莱的办法比他的更好更省事。 图尔斯以为伍莱去盐场是想大动干戈的,没成想伍莱只是象征性的转了一圈,既不细看,也不靠近那些盐工、小管事,除了礼节性的赞誉之外,伍莱没有多说一句话,只要了两块盐砖,说是做个纪念,然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这多少让图尔斯有些蒙圈,怔怔的看着伍莱的马车渐行渐远,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这小混蛋不会又想耍什么花样吧?” 他这么想还真是想错了,伍莱今天压根就没打算细看,因为他清楚,在有图尔斯陪同的情况下是看不出什么好赖来的,再说了,今天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什么大事?净街行动! 光看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扫街、大扫除之类的,事实上也差不多,不过伍莱要扫的不是土坷垃烂菜帮子破布头这样的玩意儿,他要扫的,是小偷、无赖、操持皮肉生意的男女。 保民官亨利,便是伍莱手中的扫帚,只不过伍莱并不认为这柄扫帚能胜任,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先让他把盐沼镇的大街小巷扫上一扫。 亨利确实在扫,不过却扫得很不认真,因为这盐沼镇上的蟊贼、无赖跟他多少都有些牵扯,没有这些牵扯,亨利在伦文顿城里的家眷们可别想过得像现在这么滋润。 亨利不想让伍莱断了自己的财源,但伍莱的第一个命令他又不得不执行,因为如果不做,自己定然会成为伍莱的第一个弓箭靶子,要知道惹得起伍莱的人里可不包括他亨利瓦伦。 所以,昨晚亨利一直忙乎到半夜才休息,抓了三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小偷,绑了两名年老色衰还兼职操持皮肉生意的寡妇,至于跟自己有瓜葛牵系的,亨利或着人或亲自出马,逐一通知到位:“新执政官上任,这几天怕是不消停,大家伙先消停消停吧。” 伍莱急匆匆的赶回官邸时,亨利已经率队等候多时了,那五个倒霉的男女被一根粗麻绳连成了一串,畏畏缩缩的靠墙边蹲着,街道两侧则聚集了大票看热闹的民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颇是热闹。 伍莱走下马车时,亨利一溜小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执政官阁下,按照你的吩咐,保民军昨天一直巡逻到深夜,抓获小偷三名,私娼两名。” 伍莱顺着亨利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心说一晚上就抓到五个,谁信呐? 心里虽是这么想,伍莱脸上却是浮出了笑容,目光里蕴着浓浓的赞许:“干得好,亨利保民官,你的办事效率没得说,我很满意。” “能为执政官阁下效力,是我的荣幸。”亨利假惺惺的陪着笑,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目光四下里一扫,见着围观的民众颇多,便笑盈盈的站在了车夫座位上,手一挥:“盐沼镇的居民们!请安静!” 伍莱初来乍到,盐沼镇里倒也没几个知道他身份的,刚才见亨利对他恭恭敬敬的,却也有些诧异,这会儿见他登高挥臂,似是有话要说,便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盐沼镇新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伍莱话音刚落,周围又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也难怪,伍莱也太年轻了点,看上去,压根就是一名贵族少年,哪里会有人想到他竟然是新任执政官呢。 “安静!”亨利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扬,手底下的士兵当即开始大声咒骂、呵斥起围观的民众来,虽然粗鲁了点,效果还不错,三两下的现场便也再无一人吭声了。 看来保民军干别的不行,吓唬民众倒是一把好手。伍莱在心里忖罢,眉头一蹙,提高了声音:“各位!我伍莱格林多来到这盐沼镇,不是来享福挣钱的!我来这儿的目的!是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是要恢复盐沼镇往日的繁荣!是要让盐沼镇成为伦文顿城邦范围内最美丽的地方!” 伍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大实话一说完,现场再度响起了窃窃私语声,但出现得最多的,是众人脸上的怀疑表情。 几十年来,盐沼镇的执政官换了一茬又一茬,镇子的光景却每况愈下,去年年初好不容易来了个办点实事的,三两下又被人喀嚓了,话再说回来,来盐沼镇当官不为享福挣钱?谁信呐? 一旁的古鲁见这现场有点僵,便是微微一笑,冲着亨利递了个眼色,自己则率先鼓起掌来。 亨利犹豫了一下,回剑入鞘,也跟着鼓起了巴掌,他手下这些士兵见状,自然也跟着照做起来,围观的人群旋即也传出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好歹没让伍莱太尴尬。 “看来大家对我的话抱有怀疑!没关系!今天到场的,请记住我伍莱格林多今天这番话!当个见证!如果我一年之内没做到!大家可以来这执政官邸丢臭鸡蛋!”伍莱笑盈盈的说罢,手一举,“我!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宣布!从即日起,盐沼镇开展永久性的净街行动!” 净街行动?还永久性的?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是要扫街道吗? “盐沼镇小偷、盗贼、无赖横行,他们盗窃、招摇撞骗、欺压良善!既扰乱了镇子的安宁,也败坏了镇子的名声!”伍莱大声说道,“还是给我这个执政官的脸上抹黑!所以!我来到盐沼镇做的第一件公事,是要把这些害群之马赶离街道!” “净街行动!不能仅是保民军的事!因为我接到投诉说!保民军中,有人跟这些小偷、盗贼、无赖勾结!以替他们提供庇护换取利益!而且,他们还结伙鱼肉私娼!压榨她们!夺走她们那点微薄的收入!”伍莱的眉头越皱越紧,举起的右手已然攥拳,“所以,净街行动,我不打算用他们当主力!主力,应该是你们!应该是全镇的居民!” 亨利愕然,保民军的士兵愕然,因为他们都没想到,伍莱会当众来这么一出。 民众愕然,因为他们没想到,净街行动会是这样,而且这位新来的执政官居然还不要保民军参加,这么看来,这事没准还真能干好。 “伍莱大人……”亨利忍不住凑到了伍莱身旁,伍莱刚才的那番话分明是在当众指责他,这让他如何挂得住脸。 瞧见亨利脸色不愉,伍莱干脆板起了脸:“亨利,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嘛,有什么一会儿再说。” 说完后,伍莱将手一挥,古鲁快步登车,从车厢里拽出了四个皮袋子,扯开袋口。 围观的人们顿时骚动起来,这四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里,装的可都是银币。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这些银币的用途时,伍莱笑盈盈的开口了:“净街行动需要大家出力,可也不能让大家白干,我宣布!从现在起,任何人,都有权捉拿小偷、盗贼、无赖之流扭送到这儿来,赏格不高,每扭送来一人,赏二十枚银币!但是切记一点,只允许使用轻微的暴力,不要给我弄死弄残,我这个执政官,喜欢用鞭刑来伺候这些不法之徒!” “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是真的!”伍莱高声回答,“我一共准备了一万枚银币等着你们来拿!我保证,你们擒拿扭送的过程中,如果有人干涉,我会将他等同于小偷无赖,一样施以鞭刑!” “大人,那私娼算吗?”又有人问道。 “私娼我另有处置办法,不算!”伍莱答道。 “大人,鞭刑是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顾名思义,就是用鞭子抽!狠狠地抽!第一次被扭送的,抽二十鞭,二十鞭抽完后,囚禁十天,若是改过,那就算了,如果还被扭送,每次加罚十鞭!”伍莱答道。 “大人,我还有个问题……”人群中有人高高的扬起了手…… 众人说什么,伍莱做什么,亨利都没有去留意,此刻的他除了发愣外,心底忽然生出了浓浓的惧意,伍莱玩得出这么一手,说不定还会审讯那些小偷无赖,万一这些家伙把自己供出来了,伍莱会不会顺势把自己…… “亨利!亨利!”伍莱一连喊了两声,亨利这才回过神来。 “伍莱大人。”亨利忽然觉得,此刻的伍莱面容很有些阴森森的,让他感到畏惧,尽管实际上伍莱正在一脸的笑容。 “去,把那三个小偷拉到前面来,当众施以鞭刑。”伍莱吩咐道。 “是。”亨利只有乖乖听从的份。 三名小偷很快便被几名保民军士兵按倒在地,不管如何挣扎哀求都没有,很快,这三个倒霉蛋便被撸掉了裤子。 “二十鞭!用力打!”伍莱手一挥,三名士兵旋即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啪!”第一声脆响传出时,一声凄厉的、惨绝人寰的呼痛声旋即传遍了四周…… 不一会儿后,三名小偷的屁股上都血淋淋的模糊了一大片,连站立都难能,伍莱手一摆,劳伦领着几名杂役上前将三名小偷拽进了官邸里,官邸前院有一个专门用来关押囚犯的地下室,那可是小偷们的“好去处”。 “亨利!”伍莱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丢给了亨利,“三名小偷,恰好一枚金币,给兄弟们买点酒食吧。” “谢谢伍莱大人。”亨利笑得颇有些艰难。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抓呀!”伍莱笑盈盈的一挥手,对还在看热闹的人们说道。 是啊,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去晚了可就是别人口袋里的钱了。众人当即一哄而散,各自朝着心目中的方向奔去了,一边奔一边拉帮结伙,擒拿扭送可绝对是个力气活。 “伍莱大人,伍莱大人,我,我们能去吗?”一位保民军士兵眼热得不行,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保民军士兵当然不能。”伍莱哈哈一笑,“不过,你可以解下甲胄,放下武器,以平民的身份参加。” “谢谢大人。”这名士兵顿时喜上眉梢…… “大人,我也去!”又有士兵举手说道。 “去吧去吧。”伍莱点了点头。 不过一小会儿,亨利手底下的士兵便“溜号”了三十多号,最让亨利气恼和尴尬的是,这三十多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说点什么,比如请个假什么的。 待这群士兵一窝蜂的离开后,伍莱斜了亨利一眼,说道:“看来保民军的待遇不怎么样啊。” 亨利一怔,脸颊热了热,心底却是重重一叹。 此刻,在距离执政官邸不远的街巷里,吵嚷声骤然炸起。 “抓住他们!”有人在大声呼喝…… 嘈杂声传入亨利的耳朵时,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乱套了,全乱套了。亨利在心里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净街行动(下) 柯林斯在盐沼镇算是个人物,哈勃这个大恶棍的养成多少还仪仗着安民官的身份,柯林斯可是凭着拳头和脸皮在盐沼镇横行的,没错,他就是盐沼镇里祸害民众程度仅次于哈勃的恶棍。 柯林斯这两天心情不错,大前天从一名客商那儿敲诈了五枚金币,除了交给哈勃的,还剩了一半多,前天成功俘获了一位贵族遗孀的芳心,这两天来,他可是整天都躺在温柔乡里,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莽夫气概,还别说,那饥渴的女人就吃这一套。 连着折腾两天,柯林斯也腻了,对于他来说,还是在盐沼镇的大街小巷里耀武扬威的游走着,享受着那些或恭敬或畏惧的目光感觉更畅快,每当如此时,柯林斯便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盐沼镇的神,当然,看见哈勃时这种感觉会消退一些。 柯林斯慢悠悠的走在一条窄小的夹巷里,耳畔不断传来喧闹声,那声音离得不远,似乎是有人在哄闹或者打架什么的。 一想到这儿,柯林斯便笑了,他就巴不得街面上有点吵闹打架什么的,那样的话,他只要往旁边一站,自然有人恭敬的上前来请他主持公道,那样的话,酒肉钱财和脸面便都有了。 柯林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要知道镇上吃他这行饭的人可也不算少,此外,说不定他的那些个小无赖跟班已经替他先揽下了活,现在就等着他到场呢。 步出夹巷,柯林斯一头撞上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抬眼一瞧,还挺面善的,便停下脚步来思忖在哪儿见过或者敲诈过,如果是后者,他不介意立马就开个张。 那几人也停下了脚步,看向柯林斯的眼神里,似乎有些纠结…… 柯林斯忽然纳闷,心说这几个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我没认出他们来,他们也应该认出我呀?既然是这样,怎么还敢这么大模大样的站着?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 “哎,我说……”柯林斯伸手指向了最左侧的那名妇人,这女的看上去脸虽黑点粗糙点,但还有点姿色,比这几晚那半老徐娘的遗孀,可又强了不少。 柯林斯的话刚脱口便缩了回去,因为眼前这四位竟然齐齐一冒凶光,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那架势,似乎是来拼命的呀。 “我去!”柯林斯连忙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入怀摸匕首,可那名妇人的动作比他还快,将手里那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一根粪叉子奋力冲着柯林斯一捅,那力度那准头连亚述斗场里最顶尖的角斗士也不遑多让…… 柯林斯捂住小腹倒下了,怀里那柄裹银镶金的匕首摔落在地,还未来得及呻吟出声,一根麻绳便已缠向了他,这还不算,那根击倒他的粪叉子还在不断的刺戳着他,此外似乎还有个烂木瓢或者洗衣槌之类的东西,不时在他脖颈上、脑袋上敲打,让他的头像喝多了似的昏昏沉沉。 柯林斯彻底昏厥过去之前,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快快快,用他的衣服捆住他的脸,免得被别人抢了……”听声音,似乎是那妇人。 抢?我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抢了?柯林斯刚这么想完,眼前便是一黑,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到柯林斯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跪在一处院子里,一身湿哒哒的不说,连身旁的地面上都洼了水,显然是被人用水淋醒的。 柯林斯定睛一看,面前五、六步外,一位容貌俊俏的少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大木椅上,面若寒霜,身旁,则站着另一位少年,正用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再扫视周围,院落两旁竟然站满了人,还有好些个被五花大绑的…… 我怎么会在执政官邸?什么情况?今天是集体绑票日吗?柯林斯脑袋虽然还在昏昏沉沉的,却总还是认出了地方。 伍莱眯了眯眼睛,问站在柯林斯身后的妇人道:“他就是柯林斯?” “是的,执政官大人,大家都可以作证。”妇人顺手揪住了柯林斯的头发往上一扳,“大人请看,如假包换。” “执政官大人,柯林斯可是大恶棍呢,你,能不能……”妇人身旁的中年汉子有些难为情起来。 伍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不能一概而论嘛,大家这么热情高涨的,我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头,柯林斯的赏格加倍,鞭刑的数量嘛,也加一倍。” “大人英明!”妇人等人顿时喜笑颜开,他们原本也就打算试一下,没成想还真的行,这一下收入翻番,每人都能分到十枚银币,那可是能买不少东西的。 “来人呐!”伍莱手一挥,“把这个柯林斯拉到一边去,四十鞭伺候!” “大人,大人!”柯林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去想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就会是执政官,“凭什么他们的赏格加倍,我的鞭刑也加倍呀?” “凭什么?一凭你危害盐沼镇,二凭大人我花了钱。”伍莱瞪了柯林斯一眼,提高了声音,“再加五鞭子!” “为什么?”柯林斯一怔,心说怎么还加?是想打死我吗? “因为你顶嘴!”伍莱冷冷一哼,手一招,“下一位!” “大人!”柯林斯正想先行求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尊敬的执政官大人,我们抓的这个爱德华,可是盐沼镇的小偷头子,你看能不能也多赏他几鞭子?” 柯林斯一愣,忍不住回身一瞧,那歪着头苍白着脸一脑门子晦气的家伙,可不就是爱德华嘛…… 这是什么情况?盐沼镇的天变了?柯林斯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三名负责鞭刑的士兵便已经将一根绳索套住了他的脖子,这么一来,柯林斯自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 柯林斯想的没错,盐沼镇是要变天了,不,已经变天了。 这才半天时间,盐沼镇街巷里便再无一名小偷、盗贼、无赖行走,那些侥幸没有在第一波的民众抓捕中被擒的纷纷躲了起来,门户紧闭。 但这是无济于事的,已经尝到了集体行动滋味的民众们现在对赏格的渴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他们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把原来被这些家伙折腾的给折腾回来,于是,他们成群结队的冲击那些小偷、盗贼、无赖的家,砸门破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揪出来以后,自然先是绑严实了,再照例选肉多皮厚的地方揍一顿过过瘾,完事了才送往执政官邸领赏,领到手了也不急着走,非得看到自己亲手抓捕的家伙被打得个皮开肉绽血流满臀才满意。 傍晚时分,净街行动第一阶段的效果超过了伍莱的预期——除去几个机灵的家伙见势头不对早早的逃离了盐沼镇以外,剩下的全部落网,这会儿官邸里的地牢已经人满为患,差点连伸脚的地方都没了。 “伍莱,接下来怎么处置这些家伙?”古鲁问道。 “审,一审到底。”伍莱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坐了一天,威风倒是威风了,现在可是又饿又累。 “你自己审吗?”古鲁一边替他切面包一边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不,我今天从保民军的士兵中,看上了四个人,两两一组,分头审吧。” “靠得住吗?”古鲁蹙眉,保民军的士兵可是亨利手底下的人,难保不被亨利左右。 “应该没问题。”伍莱笑着说道,“你可能没留意到,我选的这四个家伙啊,打鞭子的时候可都是往死里打的,那咬牙切齿的劲儿,我差点以为被打的家伙对他妻子干过点什么呢。” 古鲁噗嗤一笑:“哪有你这么形容的,不过也是,他们的举动起码能说明他们对这些家伙没好感。” “这只是其一。”伍莱说道,“盐沼镇内忧外患久了,要想标本兼治,就得跟他们玩狠的,被我选中的这四个,都有当酷吏的潜质,用他们来对付这些小偷无赖正好。” 原来如此。古鲁点了点头,一旁的埃尔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那些个私娼怎么办?” 这倒也不是埃尔多事,今天全民皆兵的,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一开始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不仅小偷无赖抓来了,连带着私娼也被送来了十来个,说起来,还得算到亨利的头上,若不是他先抓了两个私娼想充数糊弄伍莱,这些位私娼便也不用受这些惊吓了。 这会儿这十来个私娼却也还没放走,都挤在厨房里吃东西,伍莱不放话,还真没人敢擅自做主。 伍莱蹙起了眉头,私娼在亚述领地里可是常态,也没有哪位执政官会在意这个,因为私娼对治地的管理通常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要非得找出点什么来,那就是私娼不缴纳税费——在亚述领地里,税费的门类可是很多的,基本上可以理解为“有交易就有税费”。 伍莱很觉得为难,私娼之所以是私娼,自然是因为她们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太抛头露面,如果让她们从地下转为公开,她们绝对不会乐意的,若是严禁出现,情理上又说不过去。 但若不管不问,势必又会给民众一个错误的引导,没准会让越来越多的女人加入私娼的行列,这可是伍莱不想看到的,他可不想让以盐业闻名的盐沼镇改换门庭,成为一个色情业集中的地带,那无疑会让他很没有脸面。 “这还真的难办。”伍莱苦笑摇头,一时半会儿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古鲁也在蹙眉,他自然知道伍莱为难着什么,可是他同样无计可施。 埃尔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我看这些私娼中好些个身段容貌都不错,少爷在路上也说过,要把盐沼镇建设成客商络绎不绝的地方,我想,是不是可以把她们训练成为歌姬舞女之类的,这样她们既可以不用再做私娼,又有了收入。” “对啊。”伍莱一拍大腿,忍不住冲着埃尔树了树大拇指,“埃尔挺聪明的嘛,你这个想法不错,再多想想,想具体一点后,我把这事交给你去办。” 一旁的古鲁也是眼睛一亮,歌姬舞女这个提法不错,虽然在镇一级的地方从没有这两种职业,但在城里,歌姬和舞女,那可都是正当职业呀,而且若是盐沼镇兴旺了,她们的收入也绝对会比当私娼多得多。 伍莱三人晚餐时,亨利则在喝着闷酒,还好,总算有图尔斯作陪。 亨利心里很是不畅快,伦文顿城来人说,让他们给伍莱使绊子,所谓使绊子,自然就是你说什么我便不执行,不仅不执行还跟你对着干,给你添乱。 可是这都两天了,伍莱竟然一点机会都没给他们,先是一上来就给他亨利黑脸看,连“净街行动”这类显然应该归为保民军范围内的事也不让他插手,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居然连招呼都没打便圈走了他的四个人,偏生自己还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如何让他不气恼。 瞧见亨利一杯一杯的猛灌,图尔斯忍不住劝道:“不用这样吧,有些事,得慢慢来。” “慢慢来?”亨利没好气的说道,“我们慢慢来,伍莱格林多可不会,你没看到他今天那架势没关系,现在你去街上走走看,全是人,大家都疯了。” 图尔斯自然知道满街是人是怎么回事,呵呵一笑后,说道:“那又怎样,上一任一来的时候,不也折腾了好几天嘛,我估计啊,肯定是他逛街的时候,哪位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他。” “我看未必,那小子心毒得很,今天被抓的那些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鞭子,你是没看见,皮鞭都打断了几根呢。”亨利说道。 图尔斯苦笑摇头,问道:“贝克跟哈勃呢?” “贝克现在可是跟钱一条心去了。”亨利黑着脸答道,“哈勃下午告假离开的,说是要去一趟伦文顿城,唉,我估计啊,这家伙是看着情况不对,去找法子去了。” 图尔斯闻言后一蹙眉,心说都这么各唱各调,如何能对付得了伍莱? 与此同时,伍莱与古鲁也谈到了哈勃。 “哈勃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伦文顿城,怕是去找他的靠山给他拿主意呢。”古鲁说道。 “无妨。”伍莱微微一笑,“他们想玩什么套路我其实知道,只不过懒得跟他们费神而已,再则,我越是不理睬,他们就越拿我没办法。” 古鲁深以为然。 没两日,净街行动的成果便显现了出来,人们不再走街串巷的搜捕那些小偷无赖恶棍后,盐沼镇的安宁祥和初露端倪,至少现在在大街上胡乱走也不怕会招惹是非了。 被伍莱评价为“有酷吏潜质”的四人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短短两天,他们便把那几十个倒霉鬼审了个遍,呈上来的供词让伍莱看了都为之侧目,甚至,他们还揪出了两宗灭门案的三名元凶。 伍莱毫不留情的将这三名元凶处死,不是用传统的绞刑,而是用了一种更具有震慑力的手段——凌迟。 这倒不是说伍莱嗜杀到了某种程度,而是这三位元凶背负的可是两家共二十二口人的性命,同时,他也需要一场残忍血腥的场面来震慑那些到了现在或许还心怀不轨的人。 效果自然非常显著,这种从未在盐沼镇甚至亚述领地里出现过的死刑手段完美的实现了伍莱初衷的同时,也给他冠上了残暴的“美名”。当然,凌迟的场面也成了盐沼镇当晚许多人的噩梦素材…… “接下来,该是‘坚城计划’了吧?”古鲁问伍莱道。 伍莱轻轻一叹,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五章 坚城计划(上) 净街行动是为了安内,坚城计划则是不折不扣的攘外,但伍莱很清楚,盐沼镇的情势想要彻底扭转,这两件事就都得做好。 净街行动初起成效,虽然暴露出了一些小问题,对居民们的生活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总体上来说进展得很顺利。 是时候着手坚城计划了——伍莱这可不是急于求成,而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干。想想看,外有流匪之类的群狼环伺,镇子内还有流匪的内应帮凶,不着急点可怎么成。 “这可是大工程呐。”伍莱一边勾勒图纸一边对帮忙切纸的古鲁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古鲁半开玩笑说道,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担忧。 抵御流匪是个被动防守的活,想要防住全镇安然无恙,护墙、精兵缺一不可,可眼下的情形却是护墙破烂不堪,保民军战力低下,若非如此,流匪群又怎么会屡屡袭击盐沼镇得手。 古鲁觉得,伍莱想要短时间内便兵强城坚到能够抵御流匪,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伍莱头也没有抬,“我还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真的?说出来听听?”古鲁微微一笑,心里却已经信了七成。 伍莱一边继续勾勒,一边答道:“你一定在想,这盐沼镇护墙这么破烂,这些保民军又这么垃圾,伍莱格林多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改变这一切的,所以呀,坚城计划,有点悬,古鲁,我说的对吗?” 古鲁耸了耸肩:“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蒙对了。” “蒙?这还需要蒙吗?盐沼镇里几千号人,只要脑瓜还能用的怕都是这个想法。”伍莱微微一笑,换了一张纸继续勾画。 古鲁轻轻颔首,问道:“来时的路上,你说过想防住流匪就得城坚兵精,想要主动出击就得兵强马壮,可我们这两天都看了,盐沼镇的护墙破旧失修,缺壑众多,形同虚设,这盐沼镇方圆数十里内像样的石料早就被开采一空,从数十里外往返运输石块不仅费时费力,还很拖进度,此外,保民军那些家伙,连寻常的护院怕是都比他们强,而且多是些贪生怕死的,这么多的掣肘,坚城计划,怕是不易,而且……” “而且伦文顿城里的那些家伙还等着看我笑话,而且盐沼镇我名义上的那些属官还等着给我泼冷水丢刀子,对吗?”伍莱笑着接过了话头。 古鲁认真的点了点头,伍莱说的,就是他所想的。 “等着瞧吧,他们会失望的。”伍莱捡起画好的那张图纸递给古鲁,“来,替我看看。” 古鲁接过图纸扫了几眼,眉头忽然展开…… 翌日上午,劳伦领着一名杂役匆匆走出了官邸。 与此同时,贝克笑盈盈的走进了伍莱的办公室:“伍莱大人,你找我?” “坐吧。”伍莱微微一笑,指了指桌旁的椅子,“我有事说。” “但凭吩咐,我一定给大人你做得好好的。”贝克笑眯眯的坐了下来,他的心情可是相当的不错,因为这两天来,他变着法子从那八千五百枚金币的建设转款里“抠”了两百四十枚纳入自家荷包,这事放在往常必然会提心吊胆好些天的,可这回不这样,因为“抠”钱的单据上都有伍莱的签字和火漆印章,而且贝克还发现,伍莱签字时从不留意单据上开列的明细,甚至连象征性的过问都没有,就这么鹅毛笔一提,刷刷刷刷的签了。 看上去,这似乎是在提醒贝克——喏,我这么关照你,你得站到我这边才行。 尽管还有些微的犹豫,但不得不说,贝克的心已经慢慢飞向了伍莱。 “我这儿有一项建设工程,需要用到大约五千枚金币,比较麻烦的是,不是一次性的拿出来,而是得兑换成为银币,每天开支一部分,而且,需要你在工程建设期间,现场坐镇发放,寸步不离。”伍莱说道。 “这些都没有问题。”贝克笑盈盈的一点头,“听上去,大人似乎是想雇工,而且是很多雇工,那么现场发放的话,干脆连税也一起收了吧?” 伍莱迟疑了一下,将头一点:“你这主意不错,不过这一次工程的时间紧、任务重,为了鼓励雇工,税额不妨低一点。” “这个没问题。”贝克这叫一个心花怒放啊,现场征税,征多征少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五千枚金币的工钱流量,随便掐掐,可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那就抓紧时间办吧。”伍莱点了点头,手一摆,“顺便帮我把亨利叫过来。” “好嘞,那我就告辞了。”贝克笑眯眯的将头一点,起身离开。 一小会儿后,亨利匆匆走进了伍莱的办公室。 依言坐好后,亨利迟疑了一下,问似在蹙眉思索中的伍莱道:“伍莱大人,请问,找我来有事吗?” “自然是有的。”伍莱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道,“亨利,你担任盐沼镇的保民官也有些年头了,你给我句实话,你手底下那些个士兵,到底能不能抵御哪怕一次流匪的袭击?” 亨利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解释道:“伍莱大人,你知道的,我就这么点兵,况且那些流匪也不是傻子,不占人数优势的话,他们是不会来的。” “我这段时间想修缮护墙,担心那些流匪听到风声后来搞破坏,而你的兵力又不足以抵御。”伍莱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想让你去一趟伦文顿城搬点援军,军费嘛,除了盐沼镇开支之外,我个人拿出一笔来,作为额外的奖励金,你觉得怎么样?” “伍莱大人,这个嘛……”亨利蹙了蹙眉,说道,“怕是有些行不通,在伦文顿城邦范围内,第一军团从未有在村镇驻军的先例,协助剿匪倒是有过,但那次数也有限得很,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流匪会藏在哪儿,大人你有心加强防备力量,不如把这些钱花在修缮护墙、雇佣平民充任保民士兵和购买军械上。”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伍莱说道,“我离开伦文顿城时,乔治执政官说了,会给予我特别的照顾,自筹军费申请援军的事更是特别做了说明,而目前我又必须保证防御工程的顺利完工,你就辛苦一趟吧。” 瞧见伍莱态度坚决,亨利便爽快的点头答应了,耐着性子听完了伍莱的吩咐,便接过伍莱递来的差旅金支取条,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回身合上门时,亨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哼,给予你特别的照顾?当然是特别的照顾了,只不过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而已。亨利在心里对伍莱这么说道。 从贝克处支取了三枚金币的差旅金后,亨利径直行出了官邸,他倒也不是急着动身,而是去了镇子北边图尔斯的宅邸。 按理,图尔斯这个盐业官这会儿该在盐场里呆着,可他今天却连门都没有出,只管抱着两名漂亮的侍女喝酒玩乐,反正也没人会或者说是没人敢管他。 亨利见到图尔斯的第一句话是:“图尔斯,伍莱格林多想从伦文顿城借兵。” “噢?”图尔斯顿时来了兴趣,连忙挥退了两名衣衫不整的侍女,“说来听听。” 亨利一五一十说完后,图尔斯沉吟了片刻,眉梢一挑,笑盈盈的说道:“我陪你走这一趟。” “你陪我走这一趟?”亨利一怔,“你觉得,第一军团能愿意来驻扎?” “他们当然不会乐意了,不过,万一在你这保民官离开盐沼镇的日子里,流匪忽然来袭击了呢?我留在这儿岂不是危险?”图尔斯一脸坏笑的说道。 亨利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如果图尔斯的这句话换了别人来听,或许会满头雾水不知所云,可亨利是谁啊,盐沼镇坐镇了这么多年的保民官,哪里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蹊跷,说白了,两人就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之前没有过这方面的合作而已。 午后,劳伦急匆匆的奔回了官邸,敲开了伍莱办公室的门。 “大人,亨利保民官和图尔斯盐业官已经离开了镇子,这会儿怕是已经行出五里开外了。”劳伦一边擦汗一边汇报道。 “看清楚了?”伍莱眼睛一亮,问道。 “看清楚了。”劳伦肯定的回答道。 “好。”伍莱手一摆,“去把古鲁少爷给我找来,然后,打响集合鼓。” “遵命,大人。”劳伦一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咚!咚!咚!咚!咚!鼓点的节奏不紧不慢,但听到鼓声的民众们却有些焦急,忙不迭的关门闭户,成群结队的往保民军训练场涌去。 这种景象在亚述领地倒也常见,无论有敌人袭击还是集合聚会,用钟鼓来通知总是比用人力省时省事,只不过村镇用的是鼓,城池除了用鼓声,还会用上号角。 鼓点节奏在亚述领地可是必修课,不过那一点都不难学,不紧不慢的单响是集合鼓点,两声急促连续是敌袭鼓点。 盐沼镇四千一百余人,除去呆在盐场和贵族门庭看家护院的以外,其余的人塞满了整个训练场。 鼓点结束后,伍莱在笑盈盈的出现了,这是他第二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第一次自然就是凌迟罪犯的那回。 贝克一脸微笑的跟在了伍莱身后,古鲁刻意落后他一步跟着。 见到伍莱出现时,人们开始骚动,有人欢呼,有人鼓掌,这些鼓掌的欢呼的多是在净街行动那儿拿到了好处的人,更多的人只是怯生生的看着,他们对伍莱可是敬畏有加,其中畏惧的成分倒是占了一多半,因为这位新任的年轻执政官一进镇子就高调的玩了把集体抓捕,没两天就把保民军抓了几十年都没能抓干净的小偷无赖捯饬得一干二净,然后一个不拉的打了一顿鞭子,只揍得这些家伙哭爹喊娘,再接着,居然把三个杀人凶手像切鱼片那样活生生的给剐死了,这么凶神恶煞的人物,在他面前哪里敢造次呢? “各位盐沼镇的居民。”伍莱一挥手,举起了自制的大喇叭,“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儿,我有三句话想问!” 三句话想问?什么意思?大家都有些疑惑。 贝克一怔,忍不住瞥了古鲁一眼,见他一脸的平静,心里忽然一动,对了,以这位科奇家族的古鲁少爷跟伍莱格林多的交情,自然会提前知道伍莱格林多想宣布点什么的,看来,以后于公于私都得多跟古鲁亲近一些才对。 “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听着呢!”有人大声喊道。 听见这声音耳熟,古鲁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如果他没听错,喊话的人应该就是劳伦。 “好!”伍莱举起了大喇叭,“我的第一句是,你们想赚钱吗?!” “想!” “当然想!” “谁不想啊!”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反正没谁是不想赚钱的。大家一边闹哄哄的答着,一边暗自忖度这位伍莱大人是不是又要逮谁了。 “我听不清楚!你们要回答的大声一点!来,跟着我的手势!”伍莱大声喊道,“我喊出问题以后,右臂一举,你们就大声的喊出答案!答案简单点,想,或者不想,听清楚了啊!我只重复一次……” “……现在,我要开始问了!你们!想赚钱吗?!” 话音刚落,伍莱高高的举起了右臂! “想!”三千来人的齐声呼喝,如惊雷一般震响了云霄。 “第二句!你们想保卫家园吗?!”伍莱再度举起了右臂。 “想!”这一次的惊雷更甚之前。 “好!”伍莱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第三句!你们想盐沼镇重回繁华吗?!” “想!!!”民众们几乎是在咆哮。 站在伍莱身后不远处的古鲁忽然有了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不仅是他,在场的民众中大多数都有这种感觉,似乎有某种信念,紧随着他们的大声回答而来…… 是啊,谁不想赚钱?谁不想保卫家园?谁不想自己生活的地方一片繁华…… 第一百零六章 坚城计划(中) 马蹄声叩击路面的声音让亨利有些烦躁,如果可以,他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径直飞进伦文顿城,而后,把伍莱在盐沼镇里“胡作非为的行径”一股脑的抖落出来。 一旁的图尔斯见他这般,便笑着说道:“亨利,这可不像是你,认识你也有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皱眉这么久,有那么多可烦恼的吗?” 亨利叹了口气,说道:“伍莱格林多对你有所忌惮,对贝克是存心拉拢,对我和哈勃,则明摆着下了大力气打压,要不哈勃怎么就早早的去了伦文顿。” 图尔斯点了点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真是这样。 亨利又接着说道:“伦文顿城里的大爷们也不想想,且不说伍莱格林多在盐沼镇是第一人,就凭着他的那一串身份和背景,也不是我们能抗衡的,既然想要让他吃瘪,好歹就该提供一些助力,光凭几句话,我可是连底气都没有。” 你这是说给我听,想让我替你转达呀。图尔斯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这么忖道。 亨利斜瞄了一眼见图尔斯光点头不表态,心里更是塞闷得慌,干脆一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干烦这个保民官了,这一趟干脆就当是去辞职算了。” 图尔斯一怔,心说你亨利不过是镇级的保民官,辞职哪还用得上去伦文顿城辞,在盐沼镇保管办得妥妥的,心里虽是这般想,但亨利好歹也是自己这头的,眼下这般沮丧,总归得安慰两句才说得过去。 “亨利,别泄气,到了伦文顿,自然有人能治他。”图尔斯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反正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伦文顿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图尔斯这话显然没发挥什么作用,亨利听完后也没再吱声,一直到临近傍晚,马车即将驶入今晚计划的休息地白果镇时,这才抬头问道:“图尔斯,白果酒馆你也应该熟悉吧?” “当然。”图尔斯微微一笑,“要不然我怎么会跟你一起来,亨利,你想些什么做过什么,整座盐沼镇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亨利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过后,问道:“干脆再来一次?” “我没意见。”图尔斯耸了耸肩,“只要别沾盐场的边就行。” “那当然。”亨利嘴角扬起了一抹狞笑。 …… 白果镇是个大镇子,距离伦文顿城还有一天的路程,距离盐沼镇则是两天,因为位于马道交叉路口附近的原因,每天在这儿歇脚的客商旅人不少,所以白果镇的繁华程度,是伦文顿城邦治下所有镇子里最高的一个。 白果酒馆是白果镇最大的酒馆,也是全镇生意最好客源最复杂的酒馆,同时还兼营旅店生意,他的老板是索克,索克普奥。 除了白果酒馆的老板外,索克普奥还有两重身份——白果镇的执政官、灰狼流匪团的领头人。 但人们通常只知道他的第一个身份——白果镇执政官。 在别人眼中,五十出头的索克是个慈眉善目的家伙,勤政、谦和,把白果镇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些当然只是索克故意让大家这么看到、这么认为的。 白果镇很安全,比白果镇更安全的是白果酒馆,即便最穷凶极恶的流匪也不会来这里闹事,因为如果他真的干了这种蠢事,那么至少在伦文顿城邦的管辖范围内,他会成为其他流匪的攻击首选——因为白果酒馆本身就是一个流匪交换情报,接受“邀请”的联络站。 什么样的邀请?自然是袭击村镇、抢劫客商、掳掠人货之类的。 在这里,提出“邀请”不仅不需要花钱,在很多时候还能有钱拿——只要你的消息准确,让接受“邀请”的实实在在的获得了好处,他们自然不会吝啬,当然,如果你的“邀请”是一个陷阱,那么就等着承受怒火吧。 亨利决定发布一个邀请,他以前就这么干过,而且不止一次,图尔斯自然也干过,有些事自己不好出手时,交给流匪团来做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亨利和图尔斯的马车驶进白果酒馆那硕大的车马坪时,候在酒馆门口的两名小厮连忙一脸谄媚的迎了上去,因为亨利二人的马车车厢侧板上的徽记说明,这二位可不是一般的公民,他们是官吏。 图尔斯和亨利趾高气昂的走进了酒馆里,这儿不是伦文顿也不是盐沼镇,既没有那些高官也没有伍莱,他们当然可以把脖子仰起肆意的目中无人一把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走进酒馆时,自然没能留意到,车马坪左侧一辆普通的马车边,正有一位满头银发白须飘飘的老者正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朴素灰袍头裹长巾的女子快步行到了老者身旁:“西班老师,孩子们都安顿妥当了。” “知道了,普雅,你看见那辆黑色马车了吗?侧板上刻着的,是盐沼镇的徽记,是官员乘坐的专车。” “是少爷手底下的?” “一定是,可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车上下来的那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走,跟我去酒馆里看看。” “好的,西班老师。” …… 一座临时搭建的凉棚,两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硕大的钱箱,一个大木桶,外加一名助手和四名保民军士兵充任的护卫——这就是伍莱给贝克的配置。 条件虽然简陋,贝克却也不以为意,再说了,只要有钱赚,条件哪怕再差一倍,贝克也是能够接受的。 贝克现在很忙,忙得手忙脚乱不亦乐乎,自那天伍莱敲了一回集合鼓后,贝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其实,他需要做的事拢共只有三件,记账、算账、填单据。 但就这三件事,就已经够他忙得屁颠屁颠得了,因为牵涉的人太多了。 这么说吧,盐沼镇里除了盐工和老幼外,能挥得动锄扛得起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加入了伍莱的坚城计划里。 坚城计划的核心之一是防御,没有防御,哪来坚城可言。 按常理来说,防御自然就是高高的、厚厚的护墙,护墙上再来上一排箭垛,箭垛后再布上人数众多的射手,射手箭无虚发不算,还有用不完的力气和用不完的箭…… 可是这些在盐沼镇都是难以实现的,首先是石料难求,总不能把民舍都拆了吧,即便石料、人工都得到了解决,工程进度也跟得上,那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防守它,要知道流匪团最喜欢配置的武器之一便是弓箭,若是把从未训练过的镇民赶到护墙上防守,流匪团只需一轮箭雨,便能让盐沼镇伤亡惨重,届时哀鸿遍野的,别说防守,怕是连城门都会给恼怒的民众掀翻的。 若是不让民众防守,以那几十号半调子军事水准的保民军士兵,绝无跟流匪团正面交锋并且还能取胜的可能,在以往的战例里,这些家伙要么就是在巷战里以多欺少围殴落单的流匪,要么就是抱头鼠窜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再说了,即便有了足够的射手,也不可能有足够的羽箭防守这么一大片地方——盐沼镇虽然户数少人口不多,但绕着全镇走一圈,也有个五、六里的样子,这么长的防线,可不是一两百人便能行的。 但这些困难到了伍莱这儿便都不是事了。 缺石料?没关系,我可以不用。 缺防守力量?没关系,我缩小防守范围就行。 现在,就连伍莱最没有把握的进度都有了保障,因为连他也没有想到,镇民们会爆发出这么大的热情,不,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热情,工钱的刺激也得计算在内…… 不需要石料,是因为伍莱根本就没有打算修缮那些护墙,不仅不修缮,他还让人把它们全部推倒,若不是身为执政官而且背得有一个残暴的“美名”,就这一件事,伍莱都可能会被镇民们的口水淹死——想上门质问甚至当面吐唾沫的镇民大有人在,但一想到凌迟的场景时,大家也就退缩了。 且看这位执政官能玩出什么花来。大家伙不约而同的这么想道。 伍莱当然玩不出花,他只是领着古鲁、贝克和一群紧急选拔出来的小工头绕着镇子走了一圈,手一挥,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圈。 这个圈圈,一下子就把盐沼镇的原本的五里半的护墙防线延长到了十里半…… “这就是我计划的防御线,你们觉得怎么样?”伍莱扬了扬手里的图纸,问众人道。 这些小工头当即点头称好,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称好可是绝对的由衷,因为伍莱的新防线不是砌,而是挖——挖出一条环绕盐沼镇的护渠,因为盐沼镇水源不足,所以这条护渠它也只能是条旱渠。 伍莱计划中的这条护渠宽度为二十肘,高度也是二十肘,相当于他前一段记忆中的五米乘五米,这个宽度足以保证人力无法越过,高度嘛,跳进去想爬上来就有点难了——以伍莱的性格,怎么会不在渠底布置刺桩呢,一招制敌,一击必杀,可是伍莱的最爱。 “大人,这三处是……城门?”一名小工头指着图纸问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伍莱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它可不仅仅是城门,左右两边还各有一个箭楼,盐沼镇以往难以阻挡流匪,一是护墙残破,二是没有像样的防御点,十里护渠,加上渠内岸联排的拒马刺,流匪人马难越,便也只能绕着护渠奔这三处箭楼来。” “你们看,这三个点,都有两座箭楼左右夹住城门,合而为一,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每座箭楼布置五名弓箭手,便足以将城门外的敌人击退了。” “大人,六座箭楼加城门拱子,得用不少石料呢,我们去哪儿找这么多好石料呀?”又一名小工头问道。 “怎么没有?”伍莱哈哈一笑,“推倒的旧墙里,大块的好石料可不少,用来垒砌城门拱子和箭楼,可是绰绰有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旧墙推倒是这么个原因呐。 看完地界,便是划线,划完了线后,整座盐沼镇便都忙碌了起来。环镇十里的护渠,工程量自然颇为浩大,在这样的时代里,自然没有大型重工机械设备协助,但这可挡不住镇民们的干劲,肩扛手提,挥汗如雨,一头想着镇子的安宁,一头念着一天下来的收获,累虽累,心情可都是畅快的…… 又两日后,满脸谄媚笑容的亨利快步走进了霍奇邓肯的营帐。 几乎是与此同时,图尔斯见到了自己的堂哥乔布。 而在伦文顿城的某处大宅院里,乔治正蹙着眉,一旁,哈勃正在喋喋不休的“控诉”着。 又稍晚一会儿,距离盐沼镇只有一天半路程的某处山谷里,一匹快马飞快的冲入,骑行者一边控马,一边将手里的皮鞭挽了个鞭花,奋力一抖—— “啪”!清脆的鞭声响彻山谷。 鞭响过后,山谷左侧山峦半腰处,忽然显出了几道人影。 为首的一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快马,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兄弟们,老四跑得这么急,一定……是有生意上门啦。” 第一百零七章 坚城计划(下) 算起来,流匪团在亚述领地里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对民生的破坏极其有限,因为他们大多是由破产的平民、逃奴、罪犯、流民组成的小群体,缺乏训练也缺乏军械,期望他们能有多大的战斗力那绝对是妄想。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索克的灰狼流匪团,又譬如伯德的乌鸦流匪团。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索克率领下的灰狼流匪团谨慎、稳重,平时藏于暗处,一旦亮出獠牙,出手必中。伯德就不这样,他嚣张、狂妄的张扬个性使得乌鸦成了伦文顿城邦范围里活动得最频繁也最臭名昭著的流匪团。 说起来,伯德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原本是伦文顿城邦里小有名气的角斗士,十七年前,他杀死了自己的主人,然后领着他的两名角斗士兄弟和主人的珠宝、金币以及妻子,一起逃到了这处被他称为“乌鸦山谷”的地段,几个月后,乌鸦流匪团便出现了,在随后的几年里,伯德的乌鸦流匪团也越来越壮大,而他本人,也成为了手下人口中的乌鸦将军…… 快马停下,骑行者飞奔上山,伯德哈哈一笑,率先迎了上去。 “伯德将军,有‘生意’了。”被伯德称呼为“老四”的虽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却溢满了笑容。 “说来听听!”伯德手一挥,说道。 “盐沼镇新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赴任时,带了八千五百枚金币,现在都放在财政官贝克那儿,就在执政官邸的财政金仓库里。”老四说道。 “八千五百枚?不少哇,消息可靠吗?”伯德问道。 “可靠。”老四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凑到伯德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话,伯德旋即眉头一展,笑弯了眼睛。 “我就喜欢他们窝里斗。”伯德咧嘴大笑罢,接着说道,“天色还早,快,给我挑五十个人,双马双鞍,快马加鞭的,明天傍晚前我就可以冲进盐沼镇了。” “是!将军。”当即有人应答道。 …… 是夜,乔治在宅邸设宴招待乔布、霍奇,话题自然是伍莱和盐沼镇了。 “伍莱格林多怕是得了里尼的真传,哼哼,哈勃他们原本想好的招数,在他那儿一点都没用上。”乔治说道。 乔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跟里尼简直一个德性,压根就不跟你正面交战,你打你的,他打他的,让你摸不清他的套路,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 “是啊。”霍奇嘿嘿一笑,“但也不是全部,他这一趟让亨利来找我,是想让军团派点兵过去,看来,盐沼镇那形同虚设的防御让这小子害怕了。” “谁去谁都怕,那护墙破烂得处处都是豁口,还不如一圈木栅栏的效用大。”乔布哈哈一笑,“我给他粗略算了一下,四万枚金币再加两年工期,差不多能修好吧。” “四万枚金币?他自己掏吗?”霍奇怪笑说道,“伍莱格林多这小子虽然有钱,可也没道理花在这上面吧,一个镇级执政官,一年薪水不过三百枚金币,车马补贴那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再添五十枚,这点钱勉强够应酬,他想多掏一点,都得从镇财政那儿拿,可是,盐沼镇有钱吗?” “当然是没有了!”乔布一边拍桌子一边笑得前俯后仰,盐沼镇的财政基本就是个空壳,但凡有点余钱,都被他们三人变着法子“收缴”上来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连着几任镇执政官都捉襟见肘。 乔治苦笑摇头,说道:“你俩别一喝点酒就这样,伍莱格林多可不一般,他在亚述城里有胆干出那些事,没道理在盐沼镇里沉默。” “他之前的三任,哪一任不想干点丰功伟绩出来?”乔布嘻嘻一笑,一仰脖,将杯中的酒倾进了喉咙里,这才接着说道,“可是有一个干成了吗?没有,没了我们的支持,他伍莱格林多即便自掏腰包,也绝对讨不到好的。” “他有钱,我是说,不用自掏腰包的那种。”乔治说道,“八千五百枚金币,据说是康纳首席特别拨给他的,虽然不太多,但也能在盐沼镇干点什么了。” “这是图尔斯跟我说了。”乔布说道,“我让他这趟回去后,找伍莱格林多说盐场要整修盐井,按说,抠掉他小半是没问题的,反正这家伙压根就不懂盐业,他哪里知道钱的去处,到时候,我俩三个,哈哈哈哈……” “盐沼镇的军械那一块,军团可以出售今年的份额给他们了。”霍奇咧嘴一乐,“这可是惯例,一年一次,童叟无欺。” “怕没那么容易。”乔治摇了摇头,“这小子滑头得很,背后又有人撑腰,弄他,可不能像对付之前那几位。” 乔布忽然蹙眉:“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让他跟我们站到一起来?” “绝无可能。”乔治当即摇头,目光一扬,看向了霍奇,“你觉得呢?” “这还用问吗?”霍奇反问道。 “哈勃他们几个没用,还是我们自己来吧,再过三个月就是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了,在那之前,让伍莱格林多在盐沼镇一事无成吧。”乔治敲了敲桌子,举起了酒杯,“干杯!” “干杯!”霍奇举起了酒杯,乔布嘻嘻一笑,一扬手:“干!” …… 临近午夜,伍莱在执政官邸摆了一桌接风宴,因为西班欧克、普雅带着伍莱想要的人手和物资来了。 除了西班欧克和普雅外,古鲁也陪着,埃尔则临时充任起了厨娘兼侍女,伍莱有私事要聊,外人当然不宜出现。 本来下午时分西班欧克等人便已抵达距离盐沼镇不足十里的一处山湾,并且提早派人进镇给伍莱送了讯,不过伍莱当即告诉来人,让大家在山湾休息,夜半时分再悄悄的进镇。 “少爷,这盐沼镇破破烂烂的,也真难为你了。”西班欧克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自打他认识伍莱以来,在他的认知里,伍莱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哪曾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呆过,当执政官又怎样,过不舒适当来何用? 不过这可不是说西班欧克不支持伍莱的志向,他自然知道,伍莱想在亚述领地实现真正的崛起,就必须接受这些,只不过是有些不忍心罢了。 “无妨,说起来,这是个好地方,只不过被那些家伙折腾坏了。”伍莱笑着说道,一边示意普雅给西班倒酒。 “一路累了,我少喝点好些。”西班连忙客套,他知道伍莱点名让自己来这儿定然有事安排,可不是来吃吃喝喝的。 伍莱自然知道西班的想法,当下也不勉强,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又问了一些白石楼的情况,这才说道:“这盐沼镇是块宝地,不仅是亚述领地第一盐产地,还有我需要的好东西,在座的都是我伍莱格林多无比信任的人,我也就不瞒你们,这盐沼镇,我要定了,不是仅仅在这儿当个执政官这么简单,我要让这儿成为我的私地。” 这番话说的古鲁和普雅满心欢喜,西班欧克却蹙起了眉头,如果伍莱刚才说的是长久的把持盐沼镇倒还罢了,因为那不难做到,要把扼住了亚述领地盐业咽喉的盐沼镇纳入囊中成为私产,那难度可就大到难以想象了。 “少爷,这个理想……”西班话未说完,便是悄悄的叹了口气,说真的,他可一点都不认为伍莱能够实现。 少爷毕竟还是年轻气盛了些。西班在心里这么想道。 “一步步来嘛,我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了。”伍莱自然不会在这儿说的太多,目光一移,落在了普雅身上,“普雅,这段时间,你跟那二十个孩子暂时别露面,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就这几天,便会有流匪来袭扰盐沼镇,我的护渠防线没那么快完工,所以你们要成为一支奇兵,打那些家伙一个措手不及,给坚城计划的第一步骤,再多争取几天时间。” “没问题的少爷,我想知道,流匪会来多少人?会不会超过两百?”普雅问道。角斗士是刀头舔血的职业,普雅当角斗士的时日可不短,自然不会畏战畏死,只不过眼下受伍莱重托,自然想先了解一下力量对比,好做筹划。 “不太清楚,如果是百人左右,那一般都是骑兵,数量超过两百了,那就是骑兵步兵各半了。”伍莱答道,“这儿毕竟只是一个镇子,保民军跟防线一样,形同虚设,所以流匪历来没把这儿放在眼里,这几天我看了最近五年来的遇袭资料,每一次,流匪都不会出动太多的人手。”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保证小队没有伤亡。”普雅很肯定的答道。 “不要太轻敌,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呐。”伍莱提醒普雅道,“这盐沼镇里,定然藏有流匪的暗线内应,一时半会儿间,我也查不出到底是哪些人,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少爷说的,我记下了。”普雅将头一点,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古鲁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盐沼镇的居民是被袭扰惯了,加上流匪向来一沾既走从不流连,所以当流匪来时,这儿的民众一般都会关门闭户不问窗外事,短时间内,谁也别想改变他们的这个习惯,这也就是说,至少在第一次接战时,你们是没有帮手的。” 普雅微微一笑:“古鲁少爷,黛山小队能以一当十,这次跟着我来的,更是黛山小队中的佼佼者,你就放心的跟我们家少爷等着看他们的表现吧。” “有信心就好。”古鲁当然听过黛山小队的事迹,对伍莱也有足够的信心,只不过万一流匪来了上百,二十来人再加上已经习惯了临阵脱逃的保民军,即便胜了,代价怕也不小。 “我们似乎闲话说得有些多了,来,喝点酒吧。”伍莱笑盈盈的举起了杯子,“普雅,你跟埃尔也好久没见了,等她给那些孩子送完吃食回来,你俩可得喝上几杯。” “行。”普雅微笑点头。 与此同时,官邸的逼仄后院里,二十名黛山小队的少年分坐在三辆马车里,一色的黑斗篷,皮甲皮靴,盘腿而坐,膝上,横着一个两肘长一肘宽半肘厚的蒙皮木箱。 他们正在用餐,左手拿着水壶,右手拿着面包,面包是埃尔刚刚送来的,让埃尔感到诧异的是,这些少年在接面包时秩序井然不说,还都是一般的面色平静,无喜无悲,动作干净利落,却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是伍莱的要求,是秃鹫和普雅的训练成果,别说现在只是二十人,便是百人同时在场,吃喝的时候也是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的。 他们,自然就是最好的奇兵。 谈话仍在继续—— “西班老师,让你来这穷乡僻壤的,一是因为我有很多事想向你请教,二来,我有个新的项目,想让你来帮着主持。”伍莱说道,“换了其他人,我放心不下。” 西班欧克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本就期待着能在有生之年为你做点什么成绩出来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这把老骨头有了用武之地。” “西班老师,你太谦虚了。”伍莱微笑摇头,“在我伍莱眼里,你,可是一个宝贝呀。” 西班欧克微笑颔首,一把年纪还能得伍莱重托,他很是有些自豪,正待敬酒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当即将酒杯放下,说道:“少爷,来时的路上,我们在白果镇歇脚……” 听着听着,伍莱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谁袭击谁?(上) 伍莱心目中的坚城除了防线坚固以外,还该民心凝聚,同仇敌忾,将来犯之敌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乐观,护渠防线方面,民众虽然在利益的诱惑下干得热火朝天,但那工程量可不小,短时间内完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至于民心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在亚述城时伍莱没少听说盐沼镇民风彪悍,到了这儿之后,他觉得这个说法有误,或者说,与事实相去甚远,彪悍不见得,喜欢吵架打架倒是真的。 翌日一早,伍莱带着西班欧克出现在了护渠工地上,也不要人跟着,就这么一边慢悠悠的走着看着,一边闲聊。 “少爷的做法因地制宜,很好。”西班笑眯眯的说道。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盐沼镇这边远之地,缺石少木,想要短时间里弄出一条可以派上用场的防线,也只能这么做了。”伍莱说道。 行到某处,西班欧克见到不断有人将筐里的土倒在护渠内岸沿线,另有一些人则用铲子锄头将这些刚倒上的土扒拉平整,还有好些壮汉正协力拉动着一个大石碾子,来回碾压那些刚被扒拉平整的土。 西班欧克再细细一瞧,护渠内岸显然要比外岸高出一点点,便忍不住蹙了蹙眉。 “少爷这么做定然是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护渠要挖得这么深,能弄出不少土来,何不把这些土堆起来,夯城一道护墙呢?”西班欧克好奇的问道。 伍莱微微一笑,答道:“你说的是个办法,但盐沼镇防备力量太少,民众也没有协防的意识,护墙容易被敌人利用,他们有飞爪之类的物件,以前护墙完整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溜进来,既然是这样,我就干脆不建,就在这内岸夯出一条比外岸高四肘的土路,再沿岸放上一圈拒马刺保证他们的马难以越过护渠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西班欧克点了点头。 “不过这么多土可用不完,这条护渠近似一个六边形,我打算把剩余的土石,在这六边形的各个点上,各修筑一个高三十肘的瞭望台,再配上望远镜,镇周围三、五里以内的动静,必然一览无余。”伍莱说道。 “那几处的小山包上,何不干脆也建几个瞭望哨?”西班欧克指着地平线上隆起的那几处小山包,说道。 “你的建议不错,我接受。”伍莱哈哈一笑,袖子一挥,“走,带你去看看箭楼区域,看完了,可别忘了给我提意见。” …… 午后时分,伯德带着六十名手下出现在了那昨日西班等人休息的那个山湾里。 滚鞍下马,伯德径直走到一处草丛边坐了下来,随手掐了一根草杆往嘴里一叼,懒腰一伸,身体往后一倒,美滋滋的躺了下来。 “将军,你这幅模样,像极了城邦里的那些贵族老爷。”一个脸庞黝黑的中年汉子笑着丢开缰绳走了过来,他长相、身板虽是普通,可额头上那两处深深的刀疤绝对让人过目不忘,竟是交叉成一个齐整的x形,看上去就像是故意弄上去的记号。 “麦穗,我不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嘛,将军那都是他们叫的,我俩当年一起从那该死的黑楼里逃出来,又一起刀头舔血到了现在,叫我将军,太见外了。”伯德说道。 “那怎么行,将军就是将军,反正这件事我不依你。”麦穗笑盈盈的在伯德身边坐了下来,仰头看向了天空,“今天的云可真美,就像是家乡那些原野上跑动的羊群。” “麦穗。”伯德吃吃的笑着,“你别做梦了,你可没有家乡,你说的,都是梦话吧。” “应该有的,伯德。”麦穗很认真的说道,“每个人都应该有家乡的,不是吗?只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儿,没准它就是一片草原。” “好吧,我们再干两年,两年后,我们就带着钱去找一片草原,在那儿养一大群羊羔,让你天天有羊奶喝羊肉吃,让你打饱嗝的时候都是浓浓的羊粪味。”伯德放肆的笑着,胳膊、肚子一通乱抖。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麦穗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和伯德都是亚述的重犯,放眼亚述,也只有伦文顿这一大片地广人稀的地段能让他们容身,草原、羊群、安逸的生活,似乎注定只能是个遥远的梦。 麦穗的叹息让伯德止住了笑容,他哪里会听不出叹息中浓浓的遗憾,迟疑了好一会儿后,伯德重重的拍了拍麦穗的胳膊:“好兄弟,不要泄气,会有那一天的。” 麦穗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笑脸:“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派两个小子先去探探动静,顺便跟内应接个头。” “也好。”伯德阖上了眼睛,“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傍晚前,我们还得回程呢。” “好的。”麦穗答完起身,扬臂做了两个手势,数十骑这才滚鞍下马,原地休息起来,麦穗又将手一指一招,便有两人快步奔了过来。 “你们俩在离镇三里的那小山包后下马,换上农夫的衣衫,步行靠近观察……”麦穗这么吩咐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此刻,就在他右侧一里开外的那片乱石滩中,正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没谁会想到这双眼睛的主人能把自己跟乱石滩合而为一,说起来,这得多亏了伍莱的那本小册子已经他鼓捣出的那几件斗篷。 斗篷上大块大块的灰白色斑将他的身形掩在了乱石滩中,他一边观察着,一边用涂了灰浆的左手悄悄的比划着什么,与此同时,在他左侧两里开外的那处小山包旁,一名牧童打扮的少年正趴在草丛中看向乱石滩,手里,握着一架望远镜…… 不一会儿后,端坐在官邸楼顶的普雅放下了望远镜,扭头对候在一旁的埃尔说道:“你去通知少爷,九里外一处山湾,有一群流匪骑兵在休整,人数六十一,马匹一百零二,轻甲,武器是长刀和弓箭,已经派出了两名斥候,记下了吗?” “记下了。”埃尔头一点,转身快步往楼下奔去。 又一会儿后,伍莱听完了埃尔的汇报,眉头轻轻一蹙,转身快步奔向了官邸,西班欧克一怔,连忙也加快了步伐,不过追却是追不上的。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伍莱登上了楼顶。 “两名斥候已经到了那小山包后。”普雅一边给伍莱指示方向,一边将望远镜递给了伍莱,“少爷,现在怎么办?” 伍莱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小山包后转了出来,忖了忖后,说道:“不着急,先别惊扰这两名斥候,让他们看个够,人数才六十一而已,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等他们走后,你们分乘四辆马车在镇子入口那儿等着,这些家伙可真是狂妄到家了,居然连路都不绕,那就在进镇子的马道那边收拾他们,正好让镇民们看看热闹,也让他们体会体会我的决心。” “好的,少爷。”普雅点了点头,“你的这个望远镜接力真好,离着十里就能知道敌人的动静了。” “那是秃鹫和你的功劳,没有你俩的训练,这些孩子怎么能成长得这么快。”伍莱笑着说罢,心里忽然颤了一下,若非这个时代的情势如此,他又如何会愿意将一群孩子训练成为杀人机器呢,好在需要他们对敌的都是些坏东西,要不然,伍莱的心理阴影可就更大了。 “我们只是按照少爷你的吩咐做罢了。”普雅对伍莱的敬仰那可是绝对的由衷,黛山小队成员的素质虽然都不错,但如果没有伍莱的那些训练科目、战术和制式装备,定然不会有现今这般骇人的战力。 “准备去吧。”伍莱把望远镜往普雅手里一塞,转身迈步。 “少爷你去哪儿?”普雅一怔,连忙问道。 “我去镇子入口那儿等着那些家伙。”伍莱答道。 “不,少爷,那太危险了,流匪可是带着弓箭的,如果不管青红皂白一轮乱射,万一……”普雅说道。 “没那么多万一,就按我说的做,伏击战术黛山小队练得可不少,只要不出差错,我的安全一点问题也不会有的。”伍莱摆了摆手,说道。 “可是……”普雅话刚出口,伍莱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处。 普雅蹙了蹙眉,无奈的摇了摇头,伍莱向来说一不二说到做到,作为他的属下,她还真的只有执行的份,再加上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再去争取了。 伍莱匆匆走出石楼,脚底刚一沾院子,便提高声音招来了劳伦。 “叫上几个人,分头通知镇里的公民,就说我在镇子入口的马道那儿等着他们,打算跟他们商量一下在入口建个大大的石头牌坊的事。”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办。”劳伦行了个礼,待得伍莱将手一摆,便即快步转身向杂役休息间奔去,那儿有三个杂役随时在待命。 伍莱迈步行出官邸时,差点没与疾奔而来的埃尔撞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慌张呀?”伍莱刚一蹙眉,眼珠一转,凑近埃尔耳边说道,“你立即去找古鲁,告诉说……” 埃尔听完后,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 “将军,我们查看清楚了,盐沼镇外围有一两千人在挖沟运土,到处挖得坑坑洼洼的,护墙已经被推倒了,随便哪儿都能进镇子,没看见有保民军巡逻,我们在镇子里的内应还说,财政官贝克在工地那儿搭了个棚子发工钱,棚子里有一大箱子的金币银币。”一名探子对伯德说道,“他俩约好了在入口外面候着,等着给咱们指地方呢。” “这俩家伙,怕是也在镇子里装佣工呆腻了,跳出来给我们指路,那意思是想跟我们一起回去,也好,兄弟们……”伯德听罢,当即咧嘴一乐,手一挥,就待发号施令,不了麦穗竟是一步抢上前来,急声说道:“将军别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再等等,毕竟这会儿有一两千人在那儿,手里又都有着家伙,万一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领头起哄,这些家伙一涌而上,怕也不好对付。” “没事!”伯德将手一摆,“麦穗啊,这么多回了,哪一回我们不是策马扬鞭长驱直入呀,盐沼镇的那些家伙都吓破胆了,别说只是一两千,就是再多一倍,见着我们出现,他们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说完后瞧见麦穗还是一脸的担忧,伯德便又哈哈一笑,挥拳在麦穗的右肩上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麦穗,你是越老越胆小了,听我的没错,趁着现在还亮堂,我们一鼓作气的冲过去,马到镇边,我们便让兄弟们拉弓搭箭,那些家伙看见了,哪里还敢冲过来?” 麦穗一怔,旋即点了点头,也是,这招以往可是屡试不爽。 “走吧!”伯德又拍了拍麦穗的肩膀,随即快步走到自己的座马前,翻身上马,马鞭一举,“兄弟们,不留马力,全速前进,靠近镇子四百步时,减速拉弓,谁敢靠近,射死他!” “是!” …… 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伍莱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见他“无故发笑”,被他邀约来“一起商议镇子的大事”的那几位小贵族纷纷犯起了嘀咕,心说伍莱执政官忽然笑得这么灿烂,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们的思绪很快便被马蹄声打断了,刚抬眼循声,便赫然发现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排黑影…… “是流匪!”几位小贵族当即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可没有哈勃、亨利那样的手段和能耐,自然见着流匪就怕了。 “大、大人,我们怎,怎么办?”一名小贵族带着哭腔问道,这流匪已经在离这儿不足四百步了,这会儿拔腿便跑那也是枉然,人腿还能跑得过马腿?这旁边倒是停了四辆不知道谁家的马车,可是马呢?马怎么不见了。 “怕什么?!”伍莱呵斥了一声,振臂抖开了这名小贵族抓来的手,心说被你拽着一条胳膊,一会儿我不是干站着被揍嘛。 就在此时,附近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呼喊声—— “流匪来了!大家快跑啊!” “快跑!快跑!流匪来了!” 一马当先的伯德听见这呼喊声,又见镇子左右两边的人影呼啦啦的东奔西窜像没头苍蝇一般的,当即乐得开怀大笑,忍不住得意起来:“麦穗!我说什么来着?全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贪生怕死的家伙!” 正说着,两名内应从马道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欢天喜地的奔到了伯德的马前。 “将军你看,入口那穿白袍子的年轻人就是新任的执政官伍莱格林多,正带着镇子里的贵族看地方准备修牌楼呢。”这两名内应适才从伍莱等人旁边行过,自然听得是清清楚楚。 “太好了!”伯德眉梢一挑,马鞭一扬,提高声音喊道,“兄弟们,加速!抓住那穿白袍子的家伙!” 只要抓住了这名执政官,哪里还需要费时费力去翻找财物,随便动点刑,还愁那钱出不来?伯德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怕死的,躲到马车后去!”伍莱瞧见流匪加快马速,嘴角便也扬起了一抹笑意,云淡风轻的挥了挥衣袖,对那几名已经双脚战战的小贵族说罢,将身子一转,把侧对流匪变成了面对。 “看样子是想冲过来把我抓做人质了。”伍莱伸了个懒腰,“来,随便抓。” 第一百零九章 谁袭击谁?(下) 盐沼镇的街巷狭窄,普通马车出入没什么问题,略大一点的拉货马车便有些吃力,于是镇子入口处便有了现在一个颇大的土坪供货车停放、装卸,隔三差五的,也总会有些马车停在这儿。 所以,伯德一点都没有为那四辆不见了马的车厢觉得蹊跷,此时的他信心满满,要知道在这么宽敞的土坪上,他的手下只要一个包抄,便能把这位值钱的执政官拿下。 一百步、七十步…… 与伯德并肩疾驰中的麦穗眸子里忽然掠过了一丝犹豫,因为他发现,那位年轻的执政官竟然转身迈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六十步、五十步…… “包抄!”伯德大声吼道,麾下一声应诺,纷纷一拽缰绳,或左或右,分作两股疾驰而上…… “将军!不对!”麦穗疾呼示警,因为他忽然发现,那四辆马车的车顶忽然掀开…… 麦穗的示警显然晚了一步,因为其他人已经又冲出了二十步,就连本该放缓马速等着手下收割战果的伯德也已冲出了十几步,距离那位年轻的执政官只有不到三十步的距离…… 三十步,黛山小队单兵弩机射出的弩箭足以射穿两层皮甲,在这样的距离上,除非进行过有针对性的训练,否则没人能躲开激射而至的弩箭,哪怕你已经发现它冲着你飞了过来。 三十步,还是单兵弩机射击精度最精确的范围。 伯德隐约听到了麦穗的示警,也同样看到了那四辆马车忽然掀掉的车顶,他的许多手下也看到了。 但是那又怎样?来不及了。 机簧声不断响起,弩箭雨泼一般的撒向了伯德和他的手下,十六架弩机一口气射出的一百六十根弩箭只一个照面便击碎了所有来犯的战力—— 六十一名流匪全部中箭,其中十一人当即毙命,二十五人重伤,近半数落马…… 那两名在盐沼镇里充任佣工潜伏了许久的内应侥幸无碍,因为他俩无马可骑,伯德等人被射倒的时候,二人还在甩着大步跟在大部队后面跑呢。 与死伤惨重的流匪群相比,那六十一匹马竟是无一受伤,不过显然也受到了惊吓,嘶鸣声连连中,它们四下里散开,疾驰…… 然后,有十来名中箭落马但脚还别在马镫里的流匪,被活活的…… 伍莱眼前,惨叫、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重伤的奄奄一息,轻伤落马的在奋力挣扎起身…… 伍莱身后,那几名小贵族已经有人吓尿了,盐沼镇受流匪袭扰这么多年,像今天这么残酷的流血场面,他们显然还是第一次碰上。 伯德身上插了四支弩箭,双肩、双腿上各有一枝,虽然血流如注,却也更加激发了他的野性。 伯德一边忍着剧痛,一边攥紧缰绳,右手则抽勉力抽出长剑,双腿一夹马腹,冲向了伍莱…… 六十一人中,麦穗无疑是伤得最轻的一个,仅仅是右额被箭头划开了一道口子,尽管那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但那只是看着骇人,一点都不影响他发挥战力。 看见伯德冲出的时候,麦穗放弃了拽着他撤退的打算,而是同样抄起长剑,紧随而上…… 难怪你如此笃定,原来早就埋伏好了人袭击我们,真是笑话,我们居然被袭击了。麦穗在心里对伍莱说道,此刻的他脑子很乱,也生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感,因为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和伯德今天是无法活着离开盐沼镇了…… 伯德冲出了十步,机簧声再度入耳,下意识的伏身马背躲避时,座马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嘶鸣,旋即,伯德整个人便忽然抛飞了出去…… 麦穗也抛飞了出去,一边在空中抛飞,一边泼洒着血花,在适才的第二波弩箭散射中,他的眼眶、脖颈、左胸中了三箭,他的座马则与伯德座马一般是前肢中箭…… 在生命被切断前的一瞬,麦穗忽然看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原,草原上,许许多多胖嘟嘟圆滚滚的小羊羔在吃草、嬉闹…… 翻滚、落地,伯德砸在了两名手下的尸体上,弹起,继续往前翻滚,插在身上的四支弩箭撞掉了两支,剩余的两支中,一支割裂了伤口,另一支则插穿了他的左腿。 饶是硬汉,也扛不住这样的痛苦,此刻的伯德身子尚在地上翻滚,呻吟便已呼出,右手不由自主的一松,长剑摔落尘埃…… “不得不说一句,你的样子,真狼狈。”伍莱看着眼前两步外歪躺在地的伯德,摇了摇头。 伍莱说的没错,眼下的伯德还真的是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皮甲歪斜不说,连上面的铜片也在翻滚中掉落了不少,头发蓬乱,脸上、身上沾满了尘土,混杂着血在他身上“画”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褐来。 “你,卑鄙……”伯德咬了咬牙,刚勉强翻身坐起,支撑身体的双臂忽然一痛一软,再度摔倒在地。 “我卑鄙?”伍莱愣了愣,旋即想明白了伯德的意思,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我卑鄙,不过,你也不差,脸皮挺厚的,不去贵族圈发展发展,可惜了。” 伯德没能听清伍莱的后半段话,尽管他很认真的想去听清,但眼前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没用的家伙,才流这么点血就晕了?”伍莱又摇了摇头,转身迈步,心里颇有些失望,刚才他可是期盼着伯德能虎躯一震拔剑击来,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过过打架的瘾了,可现实却是这家伙居然刚说了三个字就晕了。 那几名小贵族仍旧缩在马车后,在他们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在车厢里设伏的十余名黛山小队少年从马车中飞快跃出,四下里一分,或打扫战场,或追击逃敌…… 麻着胆子从马车后探出脑袋一看,我的个乖乖,流匪已经躺了一地,好些个居然已经挣扎起身,正在捡刀拾弓,显然是想打击报复呀。 刚想缩回头,几个小贵族便又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只见七八个黑衣少年像饿狼一般毫不犹豫的扑向了那些已经起身的流匪,一旦扑进,便是一挥右手,旋即必然有一道寒芒闪现,在定睛一瞧,那被寒芒扫中的流匪已经捂住脖子重新倒了下去。 一刀割喉啊……太残忍了。这几个小贵族看得头皮发麻,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眼前这些景象的残忍程度,可是堪比亚述最高级别的角斗士比赛呀,更何况,还一个子儿都不用掏的。 “还看呐?”伍莱没好气的瞪了这几人一眼,说道,“谁的腿脚快,帮我去敲一个集合鼓。” “伍莱大人,我去吧。”一名小贵族抢前一步,谄媚的说道,去敲集合鼓看上去没什么,可细琢磨起来可就不一样了,帮执政官大人敲集合鼓,那说明跟大人走的近呀,再说了,今天这个鼓可是胜利鼓呀。 伍莱刚点罢头,镇子里便已呼啦啦的涌出了一群人来,古鲁领头,劳伦紧随其后,再往后则是那些个战力上争不了气吃喝耍横更为出色的保民军士兵。 这一波人涌出来一看,全都傻了眼了,眼前这一幕人间地狱的翻版,怎么就那么显得不真实呢? “伍莱,这些……”古鲁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就是你那小队干的?” “当然,我都没插上手。”伍莱撇了撇嘴,一搂古鲁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刚才那几嗓子喊出来,有没有脸红?” “没有,我不好意思喊,让贝克喊的,那家伙嗓门够大,一嗓子喊出来,大家伙工具一丢,眨眼睛全都跑光了。”古鲁也压低了声音。 伍莱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镇民呐,被流匪吓惯了,也是被哈勃、亨利滞留骗惯了,竟然没一点血性。” “其实是有的,我这几天跟他们呆的多,有镇民愿意组织起来抵抗流匪,他们跟前几任的执政官都请求过,只有上一任点头答应,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始,他就遇刺了。”古鲁说道。 “民心乐意抗敌,这是好事啊,我猜啊,这事没办成的原因是亨利、哈勃那几个家伙在捣鬼,他们怕镇民团结,因为他们觉得那会对他们的权威利益造成威胁。”伍莱一语中的,哈勃亨利等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看来你是愿意的。”古鲁笑着说道。 “当然,我的治下,不能有胆小鬼。”伍莱说道。 …… 集合鼓响,镇民们很自觉的涌向了训练场,与以往不同的是,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因为伍莱刚刚剿灭数十名流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可是许多年来难得的喜讯呀,同时它还说明了新任执政官大人对待流匪的强硬态度。 顺便提一句,在民众流传的某些版本里,伍莱亲自上阵,领着一伙援军杀掉了百余流匪。 伍莱走进训练场时,民众自发的暴起了热烈的掌声、欢呼声。 微笑、挥手,伍莱笑盈盈的举起了大喇叭。 “盐沼镇的镇民们,今天,盐沼镇打了一个胜仗!”伍莱这句话刚说出口,训练场上便又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耐心等着大家平静一些后,伍莱这才接着说道:“来犯之敌是六十一名,外加两名内应,一共是六十三人,我们的战果是,击毙四十六人,生擒一十七人,缴获战马、力马以及武器若干……” “今天的胜利说明什么?”伍莱的问题让现场雅雀无声,旋即,他给出了答案,“说明流匪其实也就是一般人罢了,我们只要团结起来,部署得当,不仅可以抵御他们,还能够像今天这样,将他们杀得个一败涂地片甲不留!” 欢呼声再度响起,想旋风一般席卷了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 “修筑护渠,是为了抵御、防守,但在我的理念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强有力的、连续的进攻!”伍莱举起了攥紧的右拳,“只有进攻!才能给大家带来安宁祥和!只有进攻!才能免遭流匪袭扰!只有进攻!才能让流匪闻风丧胆不敢靠近!” “今天的流匪尸体,我必将它悬挂在镇外,任凭风吹雨打,哪怕他只剩下一截骨架,它就得给我呆在那里,承受大家的鄙视和唾骂!因为,他们是盐沼镇的罪人!”伍莱大声说道,“今天的匪首和他那些侥幸未死的同伴,我会将他们关押起来,严加审问,我要揪出那些藏在镇子里的内贼!然后,给予他们与流匪待遇一致的惩罚!” “我要组建一支新的队伍!他们的职责,是在盐沼镇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以贵族最高会议赋予我的权利保证!我会用高于保民军的待遇和训练来对待这支新的队伍!我还保证它只会属于盐沼镇!我给这支队伍的名字是‘盐沼军’!”伍莱长长的呼了口气,接着说道,“想要为保卫家园贡献力量的镇民!想要为荣耀而战的镇民!‘盐沼军’欢迎你们加入!有人愿意加入吗?!” “好!我加入!” “我也加入!”…… 站在伍莱身后左侧的古鲁笑了。 伍莱也笑了。 第一百一十章 客似云来(上) 突如其来的胜利让贝克很兴奋,尽管他的兴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忐忑,但这丝毫也没有影响他对伍莱的敬仰直线飙升,伍莱训完话离开训练场后,他便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伍莱大人,我有个提议。”贝克试探着说道。 “噢?说来听听。”伍莱停下了脚步,虽然打心眼里鄙视贝克并且已经做好了将这家伙一脚提出盐沼镇的打算,可伍莱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财物管理上很有一套,一本账簿做得清晰明了滴水不漏,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找不出他的什么纰漏。 “那四十多具尸体不要挂在镇子边上,我听说尸体腐烂后,会招来疾病,没准还会是瘟疫,把他们挂在离镇子十里外的马道边,麻烦虽麻烦点,但也不至于招病。”贝克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法子不错,原本我还想着,去盐场弄点盐把这些尸体腌起来,即可挂得久,又不会腐烂,现在想想,腌好了挂在马道边更好。”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听上去似乎有些残忍,但眼下伍莱需要这么做,至少它可以震慑住一部分不安分的家伙,不管是镇子里的,还是镇子外的。 “大人真是高才,一举两得。”贝克奉承完伍莱,眼珠子一转,问道,“大人,我听说今天缴获的马匹中,有些是死伤了的,能否把这些派不上用场的送给我两匹?实在不行,一匹也好呀?” 果然三句话便露出了贪财鬼本性。伍莱在心里这么评价罢,旋即微笑点头:“胜利成果本就该是大家一起分享的,我给你一匹死马两匹伤马,怎么样?” “太谢谢大人了。”贝克眉开眼笑的道谢着,又忍不住说了一大串奉承话,伍莱倒还没觉得什么,古鲁却是听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又行了没多远,伍莱加快了脚步,原本想慢腾腾的散散步显然是不成了,因为镇民们太热情,一路走过来,点头、微笑、招手,还要分神听马屁精贝克的奉承,还真挺难为的。 “古鲁,一会儿辛苦你带几个人,走街串巷,把报名参加护民军的人都登记好,另外让劳伦赶辆车去盐场拖车盐回来处置尸体……”伍莱一五一十的吩咐完古鲁,目光一转,看向了贝克,“贝克,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提前放工吧,结算工钱时,给大家加一成,就说是我请大家喝杯酒。” “如你所愿。”贝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交代妥当,伍莱快步走出了镇子,普雅和二十名黛山小队少年还在等着他,同时也是在封锁现场和看管马匹。 瞧见伍莱走来,普雅快步迎了上去:“少爷,流匪的后备马也牵来了,被俘的流匪中,伤得轻的送去了官邸等候审讯,伤得重的,被我处死了,那匪首也送去了官邸,不过他伤得不轻,不抓紧治,怕是熬不过今晚。” “得想办法让他活下来,我还有用。”伍莱蹙了蹙眉,“很轻易便带来百余匹马,皮甲、武器有许多都是亚述军团制式装备,他绝不会是小角色。” 普雅一点头,又问道:“少爷要给孩子们讲几句话鼓励鼓励吗?” “这正是我来的原因。”伍莱微微一笑,答道。 …… 刚入夜没多久,劳伦赶着空车回来了。 “大人,盐场那边说了,没有图尔斯大人的亲笔批条,一粒盐都不能拿走。”劳伦诚惶诚恐的说道。 “你没说是我要的吗?”伍莱心头火起,不过这话刚脱口而出他便知道自己多余这一问了,因为劳伦赶的可是官邸的马车,也不可能不告诉盐场是自己要的。 “大人,我说了,他们说,图尔斯大人吩咐的,就是伦文顿城的大人来了,没有批条也不行。”劳伦答道。 “混账!”伍莱忍不住拍案而起,自己堂堂盐沼镇的执政官,在自己的治地被打脸,那还了得? “伍莱。”古鲁一蹙眉,脸上怒意隐现,“要不我带几个人去吧。” “不用,耍横的事,我自己来。”伍莱袖子一摆,对劳伦说道,“去,找十个保民军来,一人配一匹马,再加一辆车,把火把给我备足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些混账东西这么大的胆子!” “要叫上普雅吗?”古鲁连忙问道。 “不用,她有事呢。”伍莱摇了摇头,普雅这会儿正跟那二十名黛山小队少年在一块闲聊,既是闲聊,也穿插着鼓励,这些少年说白了就是杀戮的机器,为了不让他们出现一些不可逆的心理伤害,伍莱特别编了一个小册子给秃鹫和普雅,每次少年们执行完任务,他俩都会把他们集合起来做一次如假包换的心理干预,只不过他俩并不知道这个词而已。 一会儿后,杂乱的马蹄声踏碎了盐沼镇夜晚的宁静,好些镇民好奇的眺向了马蹄声来处,只见一串火把摇曳着火光,不疾不徐的奔向了盐场方向…… 盐沼镇距离盐场最近的区域约莫十里,储盐区则更远一些,需要再行上约莫五里才到,而且从镇子到盐场是没有马道的,有的,只是白花花的盐碱地上一条条或明显或模糊的车辙印迹。 伍莱靠着车厢侧板睡着了,路面很有些坑洼,所以他的身体也会随之微微摇晃着,好在左右两侧各有一块小小的隔板,总算是没让他在睡梦中摔倒。 普雅坐在伍莱的对面,因为古鲁实在放心不下让伍莱“独自”前往——在古鲁看来,无论是劳伦还是那些保民军,都不太靠得住,而且这一路上也不见得太平,多一个普雅跟着无疑会安全上许多。 车窗和车帘是敞开着的,马车左右又各有两名保民军士兵骑着马举着火把,所以普雅借助着摇晃的火光把眼前的伍莱看个清清楚楚,看着看着,她微笑了起来,因为她发现伍莱睡着的时候,就像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 …… 乌冬是图尔斯的大舅子,不过他并不是贵族,因为他的妹妹不是图尔斯正经的“妻子”,不过却比图尔斯的原配受宠得太多了。 乌冬最近心情很好,因为图尔斯这段时间在张罗着让乌冬和他妹妹成为贵族,要知道这事虽然难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到,只是上上下下的关节都要打通不算,还得买通某家落魄的贵族,让他乐意把乌冬和他妹妹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这会儿,乌冬正坐在盐仓前的平地上,一边端着酒杯慢慢的啜着,一边憧憬着成为贵族后的爽心日子,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串火把从某个小山包后绕了过来,隐约还能看到马和车辆。 大半夜的,会是谁呀?乌冬蹙了蹙眉,盐沼镇盐场虽然是伦文顿城邦的摇钱树之一,可这儿却不是流匪乐意光顾的地方,因为这儿除了盐和盐工之外,就只剩下盐井了,没有哪位流匪会笨到来抢一堆盐回去的。 不会是那没要到盐的家伙又来了吧?乌冬扭头喊了几声,旋即有几名壮汉跑了过来,这几位原本都是盐场的盐工,一个个的身强体壮虎背熊腰都是卖力气的好手,乌冬两年多前被图尔斯“钦点”为盐场的盐仓管事后,他们都被乌冬相中,成为了盐仓的护仓工,说得直白点,他们就是乌冬用来耀武扬威和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乌冬皱眉挥手,几名壮汉当即将头一点,点了两个火把迎了过去。 乌冬又皱眉想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小宅子里,拽了张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继续喝酒。 又喝了两杯酒后,乌冬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咣当的一下被踢开了。 乌冬吓得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定睛一看,一名身着华服面带寒霜的英俊少年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英姿勃发的黑衣配剑女子,这自然就是伍莱和普雅了。 “你……你是谁呀?”乌冬一边问一边拿眼睛门外瞄,不瞄还好,一瞄之后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因为他看见自己的那几名手下都乖乖的跪在院门外,每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柄剑。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们是谁啊?”乌冬退到了门槛边,一不留神差点没被绊倒,。 “我家少爷是盐沼镇的执政官伍莱格林多,你就是盐仓管事乌冬?”普雅沉声问道。 执政官?他怎么来了?乌冬心里又是一惊,连忙点了点头:“执政官大人晚上好,我就是盐仓管事乌冬。” “说说看,为什么不给我盐?”伍莱冷哼了一声,问道。 “回……回禀大人,盐产官图尔斯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批条,一粒盐都不准往外运。”乌冬犹豫了一下,干脆一咬牙,接着说道,“图尔斯大人还说,不管是谁来,都一样。” 也勿怪乌冬如此大胆,伍莱还没来到盐沼镇前,收到讯了的图尔斯便把这些话都吩咐好了,他还告诉乌冬说,伦文顿城里的高官们已经打算好了让伍莱在盐沼镇吃瘪,让乌冬不用给伍莱面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虽然亲自到了,没有图尔斯的批条,也是拿不走一粒盐的?”伍莱蹙眉问道。 乌冬心一横,答道:“回禀大人,这是图尔斯大人交代的,我也是照着吩咐办事,还请大人见谅。” “大胆!”普雅目光一寒,佩剑“铿”的一声,出鞘。 乌冬连忙往后又退了两步,急声说道:“执政官大人,这真是图尔斯大人的吩咐呀,如果大人要拿盐,还请带着图尔斯大人的批条来。” 伍莱不怒反笑:“乌冬,你还真的挺倔,如果是在以往,我倒还就算了,好员工嘛,可以理解,可是,你这儿是亚述,是盐沼镇,是我伍莱格林多的治地,在我的地盘上,规矩,就必须由我来定,其他人说的,全部不算。” 乌冬一怔,心说这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就这么霸气呢,这儿的盐场可是图尔斯的地盘,好几任执政官想插手都没戏,就凭你一个毛头小伙子? “打开盐仓!”普雅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往乌冬一指。 “批、批条……”乌冬一边往后缩一边吞吞吐吐的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要批条?”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讥笑,“好吧,我成全你,普雅。” “少爷。”普雅答道。 “去,把这个乌冬揍一顿,别打残废就行。”伍莱挥了挥衣袖。 “好。”普雅眼睛一亮,自打一进门她就觉得这个乌冬欠揍了,这会儿伍莱发了话,正合她意。 “你敢?”乌冬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惊恐,口中虽然这么喊着,心里却已经清楚,对方定然是真敢揍自己的。 对付个寻常人哪里还需要费力,只见普雅身形一动,剑柄倒转一撞,乌冬便一脸痛苦的捂着小腹倒在了地上。 以普雅暴力女的脾性,再加上乌冬得罪的是自己家的少爷,哪里是倒下就能消气的?于是她一边还剑入鞘,一边冲着乌冬肉多的地方踢…… 乌冬的惨叫和沉闷的踢打声传到院门外时,不光是那几个被保民军士兵勒令跪下的护仓工,就连那几位保民军士兵都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求求你,哎唷哎唷,别……别打了……”乌冬吃痛得紧,连声央求道,“伍莱大人,你要多少……多少都……都可以,哎唷,别……打了……” “普雅。”伍莱喊停了普雅,走到犹自抱头在地蜷成一团的乌冬身旁,微微一笑,问道,“我要的倒是不多,可是,我没有图尔斯大人的批条呀?这能行吗?” “能行,能行,大人你说了算。”乌冬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图尔斯的吩咐,心想先少挨点揍再说,有什么账,留着图尔斯跟这野蛮的执政官算去吧。 “不觉得勉强吗?”伍莱问道。 “不,不,一点都不勉强。”乌冬连忙答道。 “那就好。”伍莱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普雅,再揍一会儿,让他长点记性。” “好嘞。”普雅咧嘴一乐,又是一脚踢出。 “妈呀!”乌冬顿时放声惨叫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客似云来(中) 如果可以选择,哈勃绝对还想在伦文顿城多呆几天的。 可是不行,因为在四天前的晚宴上,霍奇笑着对他说道,哈勃,你不能像一个懦夫那样龟缩在堡垒里,你应该勇敢的冲上去跟伍莱格林多战斗。 哈勃尴尬的微笑点头时,留意到了乔治居然也在微微点头,这似乎能说明乔治执政官希望自己回到盐沼镇去“战斗”? 战斗?为什么是我?哈勃气呼呼的想罢,悄悄的叹了口气,第二日一早,便也乖乖的返程了。 睁开眼睛后,哈勃在车厢里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把搂住斜躺在身边的侍女,好一通上下其手,眼看着就要回到盐沼镇了,不这么放纵一下,没准心情会更糟糕的。 哈勃刚把手伸进侍女的袍子里,车夫的惊叫声便传了进来,把侍女和正在兴头上的哈勃很是吓了一跳。 “混账!你在干什么呢?”哈勃喝问道。 “哈……哈勃大……大人!你,你快看……看右边!”车夫结结巴巴的说着,一边停下了马车。 眉头一皱,哈勃猛然推开了车窗,侍女下意识的瞥向了窗外,然后,只发出了半声尖叫就“咚”的一声晕倒在了车厢里。 哈勃没有动,因为他惊呆了—— 车窗外,马道边,不知何时立了一长排两人高的木柱,粗略一看,怕不得有四五十根之多,而每一根木柱上,都吊着一具尸体,一排过去都是赤条条的,像是风干了的死狗…… 在这一刻以前,哈勃从未见过这么多尸体,仅仅是匆匆的一瞥,便已经足以让他头皮发麻背脊发寒顺带着连全身的寒毛都树了起来。 “快!快走!快走!快离开这里!”哈勃“嘭”的一声关上了车窗,颤抖着声音连声催促道。 马车重新动起来时,哈勃使劲的揉起了脸,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的肉变得很僵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哈勃蹙眉想道。 …… 哈勃在马车上惊惶未定时,一个漂亮的女人出现在了盐沼镇保民军训练场的一侧,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她的名字叫妮维雅。 妮维雅在训练场边漫不经心的一站,便让场中操练的那几十号士兵分了神,她的美貌与风情是那么的诱人,就像她身上穿着的浅红色袍子一般引人侧目。 一名保民军小头目走向了妮维雅,板着脸,皱着眉,大步流星,。 小头目很快便在妮维雅面前站定,就在妮维雅以为他会叱骂轰赶自己时,小头目忽然咧嘴一笑,哈了哈腰:“噢,美丽的夫人,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妮维雅捂嘴一笑,伸手一指场中,问道:“我可以靠近一些,看一看那几个示众的流匪吗?对了,你确定已经把他们绑紧了?” “当然,你当然可以靠近着看,如果是别人,那肯定是不行,但是你可以,一定可以。”小头目点头说道,“还有,我确定已经把他们绑得够紧了,放心吧,你是安全的。” “那就太谢谢了,我的好奇心很重,今天也是第一次到盐沼镇来,所以,很觉得新鲜。”妮维雅笑盈盈的说着,目光悄悄扫过四周。 “好吧,我带你过去看,顺便,帮你赶开那些喜欢没事搭讪的家伙,你不知道他们见着像你这样的美女时会有多少的让人生厌,真的,我发誓。”小头目手一摆,率先迈步。 妮维雅微微一笑,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听说,你们盐沼镇的新任执政官非常年轻?” “是的,伍莱大人看上去顶多十八岁,可是非常有能耐。”小头目一聊起伍莱,笑容里多出了一份自豪,“刚来没几天就打了一个大胜仗,把一伙流匪杀得落花流水,大家都说,有这样的新大人,盐沼镇没准会重新兴旺起来的。” “噢,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认识认识他了。”妮维雅点头说道。 小头目耸了耸肩:“噢,那太容易了,伍莱大人每天上午都会在官邸里见很多人,不过只在上午,如果你想见的话,得明天才行了,……” 是夜,哈勃在自己的宅邸里宴请伍莱和古鲁,他想知道得更多一些,比如为什么要修这条护渠,为什么要推倒护墙,又是怎么杀死这么多流匪的…… 伍莱和古鲁赴宴了,虽然大家不是一路人,但场面上一些规矩大家都得遵守并维护着,明争也好,暗斗也罢,那都是立场问题,在规则上,只要对方不是死敌,都必须允许对方示好——虽然他俩明明知道,哈勃心里半点示好的意思都没有,但对方摆出了这个姿态,他俩就得接着。 一直到宴席终了,哈勃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自己却被古鲁灌了个酩酊大醉,把一些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个痛快淋漓。 “古鲁,你酒量怎么突然变好了?”马车离了哈勃的宅邸后,伍莱笑嘻嘻的问道。 “这个不重要。”古鲁虽然满脸通红,可也至多是个微醺,“按照哈勃的说法,没几天那些家伙就要轮番过来找茬了,我们可得小心应付。” “回去谈。”伍莱点了点头。 …… 翌日上午,伍莱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天前他立了个规矩——每天上午,官邸都会安排官员坐镇,接待有诉求的本镇镇民和外来客商,倾听、记录镇民对盐沼镇建设的建议和意见。 按说,这个规矩执政官邸里的官员都得遵守都需要参加,只不过这些天来,除了伍莱以外,其他官员还有谁在盐沼镇?昨天哈勃倒是回来了,可这会儿应该还在宿醉未醒呢 伍莱刚刚坐定,劳伦便敲门走了进来,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一名普通的门值,准确的说,他现在只替伍莱一个人看门——看伍莱办公室的门,让谁进不让谁进,劳伦能做一点点主的,当然,他必须在伍莱限定的范围以内决定。 “伍莱大人,有位夫人求见,说是知道一些流匪的秘密,想跟你说。”劳伦说道。 “流匪的秘密?好吧,快让她进来。”伍莱点了点头,这几天听来听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真正实质上的建议和意见都没有,这会儿来了个透露流匪情报的,难免不让他觉得精神一振。 不过片刻,妮维雅袅袅婷婷的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外。 “夫人,伍莱大人就在里面。”劳伦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了,他还得去院子里候着,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位镇民,都说想拜见伍莱,按规定,劳伦可得先过一遍,总不能是个人都放进去吧。 看得出来,她今天是认真打扮过一番了的,将喜爱到近乎痴迷的红衣红裙改成了一套白底绣银花的单袍薄裙,既华丽又诱人,双峰高耸,加上一双美腿在裙下若隐若现,一路行来,让许多男人将眼睛看得直冒星星。 不过妮维雅可不是来色诱伍莱的,她可不会认为自己对伍莱这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能有太大的诱惑力,但她相信,自己俯身靠近时,定然能让伍莱分心这么一瞬。 有这一瞬,那便够了。妮维雅有十足的把握完成剩下的举动——生擒伍莱。 因为,妮维雅是伯德的妻子,也是乌鸦流匪团的二号人物,论战力,她能完胜伯德,论心肠狠毒,整个乌鸦流匪团无人能出其右。 妮维雅与伯德原本都属于同一个主人,只不过伯德是角斗士,她则是一名侍候主母的小侍女。某个夜晚,刚出落出几分姿色的妮维雅被自己的主人拽上了床,这在亚述领地里可是常事,绝大多数的侍女总会在某个时间里遇到这样的事,就像是宿命一般,甚至许多侍女会期待着发生这样的事,因为那没准会给自己带来好处,比如获得主人的赏赐。 但妮维雅显然更乐意没人强迫自己,但这注定只能是个幻想。 痛楚、屈辱到难以安眠的夜晚熬过去后,妮维雅悄悄的哭了一天,然后,她发誓要杀死她的主人,将他碎尸万段。或许是冥冥中的神听到了她的誓言,就在这一天晚上,就在妮维雅即将遭到又一晚的屈辱强迫时,伯德冲进了主人的卧室,手里握着一柄短匕。 短匕径直刺穿了那个倒霉男人的脖颈,然后一划一拖,他的头便像折断了一般倒向了一旁,大片还热气腾腾的血水洒中妮维雅的身体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无比愉悦的畅快。 然后,她成为了伯德的战利品——伯德掳掠了自己的主母充当妻子,妮维雅被勒令侍奉她。 于是,妮维雅也来到了乌鸦山谷。 没事的时候,妮维雅喜欢偷看伯德等人习练斗技,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悄悄溜到某片小林子里练习,这件事她足足干了三年才被麦穗发现,然后,麦穗成为了她的老师。 六年前的某个晚上,伯德正在跟麦穗喝酒聊天,一身血迹斑斑的妮维雅径直踢开房门走到了伯德面前,手一举,伯德妻子的头颅赫然还在滴血。 “你为什么要杀她?!”伯德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妻子虽然是掳来的,可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你是英雄,是勇士,她配不上你。”妮维雅丢开了头颅,“我配得上。” 伯德一蹙眉:“就你?” “是的,我能打败你,但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妮维雅说道。 “打败我?”伯德苦笑摇头罢,冲着妮维雅勾了勾手指,“麦穗说过,你在习练斗技,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就来跟我过几招,如果你还不错,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杀人的事。” 妮维雅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迈步上前,一瞬过后,伯德便彻底相信了妮维雅的话——她确实能打败他。 再然后,妮维雅成为了伯德的新妻子,也成为了乌鸦流匪团的核心成员,在完美的完成了几桩暗杀、伏击任务后,妮维雅成了大家心目中真正的二当家——流匪团可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妮维雅之所以战力强悍,不是因为她的力量有多么出众,而是源于她过人的敏捷和速度,妮维雅甚至有信心,放眼全亚述,也不见得有人能在这两项上超过自己。 生擒伍莱,便可以救出伯德——妮维雅相信伍莱一定会乐意用伯德来交换自己松开匕首的,因为她知道,没人会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还坚持要关押伯德。 迈步进门前的一刻,妮维雅悄悄将袍子的前襟扯松了一点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客似云来(下) 迈步进门,妮维雅飞快的扫了一眼,心里却也一怔,伍莱的办公室比她之前想象的要简陋太多了,狭窄的室内除了一张长桌两张椅子外再无别不说,这桌椅一看便知道很有些年头了,乍一看没有谁会认为这是一个执政官的办公室。 这对妮维雅来说是好事,空间小且没有杂物阻碍,她的出手更有保障。 “这位夫人你好,请坐吧。”伍莱扫了妮维雅一眼,微微一笑,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 “谢谢。”妮维雅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执政官大人,你可真年轻。” “大家都这么说。”伍莱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问道,“你知道流匪的一些秘密?” “是的。”妮维雅坐下来后格格一笑,“我恰好知道两个流匪团的秘密窝点。”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夫人,盐沼镇有什么能够为你效劳的吗?比如说,为你购买一些漂亮的衣物或者首饰?”伍莱笑着说道,他很乐意接受有偿的情报,因为那基本上都是真的,即便有点水分,出入也不会太大。 “你可真会说话,给我购买衣物和首饰,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在想追求我,当然,如果你不是这么年轻的话,我想我会很乐意接受。”妮维微笑说着,雅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站了起来,轻轻一迈,与伍莱的距离便就只剩那张长桌了,“执政官大人,说实话吧,我要的可不是钱。” “哦?那你想要什么呢?”伍莱蹙眉。 “我想要……”妮维雅故意停顿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说道,“执政官大人,你还是先看看这个秘密的价值吧,我这儿,有张地图……” 说着,妮维雅将右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她的动作似乎有点大又似乎有些太快,以至于她的衣襟忽然被拉开了一些,露出了前胸上的一大片滑腻。 伍莱的目光自然是下意识的跟随着妮维雅的手,所以,他看到了这一大片滑腻,那一瞬,伍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拍,呼吸为之一窒…… 就是这时候!妮维雅右手一滑,一直藏在袖筒里的左手闪电挥出,手里,握着一柄精巧的细匕…… 细匕划出了一道迅捷凌冽的弧线,匕尖径直刺向伍莱的右肩——妮维雅无意杀死伍莱,至少这会儿还不会,她需要伍莱成为自己的人质……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细匕刺击的伤害力会很小,以妮维雅的腕力、匕尖的锋利,一旦刺中,伍莱的这条右臂即便治好怕也得留下残疾来。 细匕挥出,妮维雅的嘴角开始扬起,但旋即便僵住了——就在细匕距离目标只剩两指时,伍莱的身体忽然往后一倒,“刺啦”的裂帛声中,细匕没入了伍莱的左襟…… 妮维雅眸子里的诧异刚刚浮出,长桌便已狠狠的撞中了她的小腹。 吃痛之下,妮维雅一连退了三步,目光一扫,只见伍莱右腿一动,长桌顿时飞起砸向了自己…… 妮维雅侧身一避,却也又退了两步,同时右手往脑后一抓一拽,手里便多出了一根宛若尖刺的银簪…… 长桌狠狠砸中墙壁,轰然碎裂。 左手细匕,右手银簪,,妮维雅毫不犹豫的扑向了伍莱,这是多年严苛训练的成果,也是许多次险死还生得来的经验——这个时候若还分心去思索伍莱为何能躲过偷袭,无疑与送死无异。 细匕直刺而出,匕尖指向了伍莱的小腹,与此同时,银簪已斜斜蓄势——细匕只是掩护,蓄势的银簪才是杀招,因为簪尖那一抹淡蓝可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药,一旦割破皮肤,瞬间发作,不致死,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肌肉麻痹全身瘫软,却又不会失去意识,而且还能思考、说话。 伍莱急退,妮维雅弹步探臂,继续追刺,眸子里寒光隐现,这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伍莱的后背距离墙壁只有五步之遥,面对直刺,他要么封挡,要么继续后退,左右闪避是不可能的,因为妮维雅的速度太快了,任何横移都是在给她可乘之机。 伍莱只能再退,瞬间,后背便已贴了墙壁,而妮维雅的细匕也赶到了。 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伍莱眯了眯眼睛,双手抓向了妮维雅握匕的左手。 左腕被伍莱攥住的瞬间,妮维雅心头大喜,右手的银簪则毫不留情的一挥而下,闪电般划中了伍莱的左上臂。 成了!妮维雅脸上喜色刚一闪而过,伍莱便已将她左腕一拽,左膝一提,膝盖正中妮维雅的小腹下。 一声痛呼,妮维雅脸上顿时惨白一片,伍莱的这一膝不仅势大力沉,而且还一点都没有贵族风度,居然径直撞中了自己的耻骨,那种痛简直是深入骨髓…… 让伍莱在生死相搏的时候还保持什么贵族啊绅士啊风度无疑是不可能的,乘胜追击这种事倒是他的最爱,妮维雅被他一膝撞得七荤八素,正好接着辣手摧花。 “嘭”——伍莱一拳击在了妮维雅的右肩上,妮维雅右肩顿时脱臼,右手里的银簪旋即脱手。 “你!”妮维雅虽然身体已经斜倒向左,却仍旧咬牙提膝,撞向了伍莱的下体,这一下含恨出击若是得逞,伍莱怕是就成“公公”了。 伍莱没有退避,因为毫无必要,只见他身形往前一动右手顺势一拽,便已抢在妮维雅撞中自己之前,与她贴了个满怀,紧接着,他双臂一合将妮维雅拦腰一抱,还未等妮维雅有所反应,身体便是发力一个旋转,“呼”——妮维雅被他狠狠的丢向了另一侧的墙壁。 “嘭”——妮维雅撞中墙壁,弹落,努着劲挣扎爬起,伍莱的右腿直踹又已经到了…… “咚”——妮维雅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两眼一黑,脑袋一通眩晕,只觉得脏腑间一通翻腾恶心,忍不住张嘴哇哇的吐了起来。 “我去!”本想再来一脚的伍莱连忙弹身后退,一边捏住鼻子一边皱眉骂道,“你也太恶心了吧,居然在这个时候吐?” 这句话传到耳畔时,妮维雅心里那叫一个恨呀,她狠狠的抹去了嘴边秽物,目光一寒,迈步扑向伍莱,可身形刚动,便已忽然瘫软,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伍莱的那一脸嫌弃和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银簪。 伍莱捏着鼻子退到了门边,一边退一边摇头:“你真恶心,不带你这样玩的。” 妮维雅一怔,麻痹感便已传至了脖颈,便连头也无力抬起。 他是什么时候刺中我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强悍?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他会把我怎么样?一时间,妮维雅脑子里纷纷扰扰念头不断,完全乱了…… 再度见到伍莱时,妮维雅心底生出了一种浓浓的惧意,因为她发现,伍莱根本无法用常理推测—— 这家伙在将她无法动弹后,居然没有急着审问,而是先找来两个女人把自己架进了浴室里,然后,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女人面无表情的剥光了自己,接着就是往自己身上泼水冲洗,再然后,两个女人又把已经冲洗干净的她抬进某个房间,还给她换了套衣裙,这才拿来两根绳索,把她牢牢的绑在了床上…… 这是干嘛?妮维雅很忐忑,因为这架势,自己似乎要被……要被……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后,伍莱笑盈盈的出现了。 “小刺客,这根簪子上抹的毒药有效期多久?”伍莱扬了扬手里的银簪,从妮维雅中招之后的表现看来,他能确定这是一种非常不错的神经毒药,这当然是很值得拥有的东西。 妮维雅闭上了眼睛,然后,小臂上传来了轻微的痛感,下意识睁开之后,便又看到了伍莱的“嬉皮笑脸”。 “女人,我忍不住又试验了一次。”伍莱扬了扬手里的银簪。 “你杀了我吧。”妮维雅咬牙切齿的说道。 “杀你?为什么要杀你?”伍莱哈哈一笑,问道,“你不想救伯德了?” “你……”妮维雅瞪大了眼睛,心说他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猜的?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伍莱拽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床边,“我这个人很善良,心也很软,求我呀,我会说的。” 善良?心软?这些品格跟你沾边吗?妮维雅当即便想反驳,不过转念一想,便即叹了口气,对方刚才提到了伯德,而且目前也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意图,这似乎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毕竟伯德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我求你。”妮维雅说道。 伍莱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方才的话这是存了调侃的心思而已,压根就没想过妮维雅会这么干脆。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伯德。”伍莱收敛了笑容,说道,“这是件好事,起码,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些条件了。” 妮维雅没有吭声,她等着伍莱继续往下说。 “先回答你的问题吧,一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你是刺客,直到你把右手伸进衣服里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或许,你以为我当时的错愕是因为看到了你的胸部而发愣,很遗憾,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之所以错愕,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手。” “你的手指关节粗大,掌缘粗糙,居然还有茧子,这不仅与你的外貌妆扮极不相称,而且还暴露了你的身份,因为只有长年练习斗技并且抓握兵器的人,才会是那样的。” “我不得不称赞,你的动作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快的一个,如果换了别的人,他必然被你一击得手,遗憾的是,你遇到的是我,我除了速度和敏捷不逊色于你之外,力量、意识、技巧上还能将你甩开一大截。”伍莱倒也不介意自我吹嘘一回,微微一笑过后,便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像我这么拉仇恨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准备一两件软甲呢?” 软甲?难怪他被我刺中两次都一点事也没有。妮维雅忖道。 “能猜出你为伯德而来一点都不难。”伍莱说道,“本大人上任这还没几天呢,也就只有乌鸦山谷的伯德带了几十个人过来送死,伯德被擒的事,全镇都知道,昨天你匆匆进镇后,立马就找人询问伯德的事,还去了趟训练场看那几个被示众的家伙,我猜,马道上的那些尸体,你估计一一辨认过了的,所以才会找到我这儿来,却又用一些不会致命的玩意来对付我。” “因为你已经知道,伯德没死,伯德被我关起来了,你擒下我,就可以要挟我手底下的人把伯德放了,然后,你俩便可以驾车骑马,一起离开这里,没准在你的计划里,我还需要送你们一程,或者,身上还得绑点绳索之类的,就像我现在绑着你一样,对吗?” 犹豫了一下后,妮维雅答道:“对。” “你很爱伯德吗?”伍莱问道。 “这跟你没关系。”妮维雅答。 “关系很大。”伍莱微微一笑,“因为我刚才忽然有了个想法,如果你很爱伯德,不愿意他被我折磨而死,甚至还期望将来某天他能重新回到你身边的话,那么,你,以后听我的吩咐,替我做点事情,我便保证不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伯德。” 妮维雅眉头一蹙:“什么样的事?” “一是不要再骚扰盐沼镇,二是如果有别的流匪团想骚扰,一收到消息就立马来通知我,此外,如何你认为对我或者盐沼镇有益的情报,都可以给我送来。”伍莱笑盈盈的说道,“伯德,我先替你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的情报可以用来换取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情报的价值越高,我便让你跟他呆在一块更久,怎么样?”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伯德离开了?”妮维雅眉头一蹙,问道。 “伯德嘛,我既不想杀他,也不想养他一辈子,他什么时候能离开盐沼镇,实际上是掌握在你手里的,我会按照你给的情报估算价值,当价值够了,我便放他走,我这么说,你或许不信,但我不在乎,因为伯德在我手里,你也是,如果你不做,我便把你送到伦文顿城去。” “我信,我愿意做。”妮维雅很干脆的说道,她清楚自己现在处境,伍莱想把她和伯德怎么样都行,犯不着诓骗她。 “真好,给你点提示吧,我最喜欢的,是其它流匪团的情报,如果盐沼镇连续一年没有流匪团来攻击,你就可以来找我要求释放伯德了。”伍莱脸上再度浮出了微笑,“如果你的表现够出色,我承诺,给你俩一个贵族的身份,然后,你俩就可以远走高飞去过安稳日子,犯不着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活了。” 妮维雅一怔,心头忽然一热,伍莱承诺的,可不就是她期盼的嘛。 “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去见伯德,他伤得不轻,不过性命无虞,你跟他说说话,我跟你说的,你可以全部告诉他。”伍莱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说道,“今晚,你可以跟他呆在一块,明天一早再离开,需要交代的,明早我再告诉你。” “谢谢。”妮维雅在心里对伍莱说道,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伍莱很是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冷酷、高傲,甚至还有一点讨人喜欢,虽然他这么年轻。 伍莱刚行出门,便看见古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伍莱。”古鲁也看见了伍莱,“你快去工地看看吧,伦文顿驻军来了个叫塞恩的副将,带了百十来个士兵,一进镇子就驱赶工地上的镇民,那亨利也跟着起哄,集合了保民军帮着一起撵人。” “有这事?!”伍莱袖子一摆,“走,看看去,那亨利出了趟门倒是长胆子了,真是五行欠抽!”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不喜欢暴力 古鲁一点都没有夸大事实,当伍莱赶到贝克坐镇的那段护渠工地时,现场只剩下贝克和几个还没结算好工钱的镇民了。 连贝克这儿都是这般模样,其它的地段,可想而知。 “贝克,塞恩他人呢?”伍莱急匆匆的问道。 “伍莱大人,他们往那边去了。”贝克连忙指向了右侧,指完后忽然一愣,心说伍莱这一脸怒气冲冲的,不会跟塞恩和亨利发生什么冲突吧? 略微思忖后,贝克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大了,有热闹不看可不是贝克的作风,所以他旋即着人封存了钱箱签盒,自己则一溜小跑的追伍莱和古鲁去了。 亨利跟哈勃差着一天回到盐沼镇自然是约好的,而且,约好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 塞恩是霍奇的死忠心腹,若不然,也不会在五年内便从一名普通的军纪官助理一路顺风顺水的当到了第一军团伦文顿城驻军南区副将,要知道,伦文顿的南区,可是伦文顿最繁华的所在,商贩云集,油水也最丰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不喜欢使用暴力 古鲁一点都没有夸大事实,当伍莱赶到贝克坐镇的那段护渠工地时,现场只剩下贝克和几个还没结算好工钱的镇民了。 连贝克这儿都是这般模样,其它的地段,可想而知。 “贝克,塞恩他人呢?”伍莱急匆匆的问道。 “伍莱大人,他们往那边去了。”贝克连忙指向了右侧,指完后忽然一愣,心说伍莱这一脸怒气冲冲的,不会跟塞恩和亨利发生什么冲突吧? 略微思忖后,贝克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大了,有热闹不看可不是贝克的作风,所以他旋即着人封存了钱箱签盒,自己则一溜小跑的追伍莱和古鲁去了。 亨利跟哈勃差着一天回到盐沼镇自然是约好的,而且,约好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 塞恩是霍奇的死忠心腹,若不然,也不会在五年内便从一名普通的军纪官助理一路顺风顺水的当到了第一军团伦文顿城驻军南区副将,要知道,伦文顿的南区可是伦文顿最繁华的所在,商贩云集,油水也最丰厚,霍奇将塞恩安排在南区,对他的关照也可见一斑。 塞恩对霍奇自然感恩戴德,不仅平日的宴请、孝敬高于其他区级副将,便连一些本不该他来操心的事也争着做了,比如给霍奇物色女子,又比如在霍奇的宅子翻新时亲自监工。 不过今天他率队来到盐沼镇,却是出于霍奇的吩咐,刨除亨利从中作梗的成分,这也差不多就是亚述领地的惯例——官员履新时若是不懂得向上级“孝敬”,很容易被上头丢一双小鞋下来穿的。 但这事放在伍莱是个例外,因为他的特殊来头,无论他“孝敬”与否,他都会有小鞋穿的。 临行前,霍奇并没有给塞恩具体的指示,也就是说,怎样给伍莱穿小鞋、给伍莱穿什么样的小鞋,全由塞恩自己定,因为霍奇相信自己的这个手下不会让他失望的。当然,这也是为了留一点转圜的余地,万一塞恩弄砸了或者过分了,伍莱和他背后的人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塞恩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也是个很会搞事情的人,这不刚一靠近镇子,他便找到了切入点——护墙被推,绕着镇子挖沟,怎么看都是在破坏伦文顿城“牢固的防御体系及理念”。 然后,塞恩就行动了,驱赶施工的镇民,没收工具,扣押用于运输的牛、马、车辆。亨利见他做得这般起劲,哪里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连忙让车夫去把自己的心腹叫了过来,三言两语一吩咐,甭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反正那支入不得伍莱发言的盐沼镇保民军也急匆匆的集了合然后奔去当了塞恩的临时走狗。 伍莱追上塞恩时,这位趾高气扬的副将正在强迫一群镇民往护渠里填土——他刚刚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就是不该把人赶走,而是应该像现在这样,把内岸的土填回护渠里去。 你挖,我就偏要填,我就不信你敢挖回去。塞恩刚这么想罢转身,便看见了伍莱。 让他觉得有些诧异的是,伍莱居然在微笑。 “他不是应该生气吗?怎么还会笑得出来?”塞恩有些纳闷。 “欢迎塞恩副将莅临盐沼镇。”伍莱在塞恩面前数步外停下了脚步,“伦文顿距离盐沼镇数百里之遥,塞恩副将这一路车马劳顿的,好歹该先喝一顿接风酒,让我伍莱格林多尽一尽地主之谊,用不着这么着急忙慌的吧?” “是呀,塞恩副将,伍莱执政官已经安排镇子里的酒馆,为你以及你手下的这些士兵准备了丰富的酒食,如果塞恩副将没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喝几杯吧?”古鲁笑盈盈的帮腔道。 塞恩眉头一皱,心说你俩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还跟我来这套,哼,不管用。 忖罢,塞恩大手一摆,说道:“伍莱格林多执政官,我是个军职,所以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我来问你,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护墙拆了?!” 伍莱眸子里掠过了一丝不愉,心说你问就问,忽然提高声音玩什么呵斥腔呀。 站在塞恩身后的亨利虽然面无表情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可心里却是暗自欢喜,心说你伍莱格林多不是横嘛,这会儿怎么也陪笑脸了? 正这么想着,亨利的一名亲信悄悄的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边:“亨利副将……” “塞恩副将,关于拆护墙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伍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从来都是挖坑难填坑易,这才没几句话的时间,塞恩身后数十步长短的护渠内岸便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一想到多少人的心血就这么被糟蹋了,伍莱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谈?有什么好谈的?!”塞恩冷冷的睨了伍莱一眼,说道,“自打有了盐沼镇,这护墙就存在着,不知道有多少代、多少人得到过它的庇护,伍莱格林多,你才来盐沼镇没几天,就把这盐沼镇的防御线拆了,你是何居心?难道,你跟流匪团是一伙的吗?!”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私语声四起,塞恩这话很是难听,但塞恩的出发点可不是想玩栽赃诬陷扣帽子,而是存心给伍莱一个下马威,让他下不来台。 古鲁眉头一蹙,忍不住越过伍莱往前迈了一步,正想开口反驳时,伍莱忽然伸手将他挡住了。 “我知道你听不得这些,我也一样。”伍莱轻声说罢,丢给了古鲁一个微笑,随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脚步一迈,将自己与塞恩的距离拉近到了两步。 “塞恩。”伍莱看向塞恩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有种,把你最后那句话再说一次!” 与伍莱目光对撞的瞬间,塞恩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惧意,这感觉让他诧异、惊疑,因为他忽然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尊杀神,杀气腾腾中,缭绕着尸山血海的呼啸…… 一瞬间,塞恩怔住了——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对他产生惧意?我可是堂堂南区副将,论级别,比伍莱格林多的镇级执政官还要高上一级,而且我今天还带来了一百二十个手下,我不能在他们面前丢脸,我不能被这伍莱格林多的气势吓倒,神呐,我在想些什么呀? 塞恩回过了神,然后,他发现周围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安静到他能把自己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塞恩不用回头都能知道,现在,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屏息静气,等着…… 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塞恩心头的火气顿时升腾,旋即,怒不可遏的伸手往伍莱一指:“再说一次又怎么样?!你拆了盐沼镇的护墙,等于是敞开了整座镇子的大门,一旦流匪长驱直入,那后果,还要来我提醒你吗?” 伍莱眉头轻轻一蹙,提高了声音:“塞恩,我刚才是在说,如果你有种,就把那句诋毁我的话再说一次。” 话音刚落,古鲁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他差点没有笑出来,伍莱刚才的这句话显然是给塞恩挖了个坑——如果塞恩重新说一遍,那就等于是在承认自己诋毁了伍莱,如果不说,诋毁的帽子不需戴,胆小鬼窝囊废的名头怕是立马便会不胫而走,没准三五天以后就能传到伦文顿城里去。 “好!你想听!我说给你听!”塞恩眯了眯眼睛,说道,“伍莱格林多,‘你跟流匪是一伙的吗?’。” 伍莱笑了,一边笑,一边跨步提膝—— 塞恩只觉得眼前一花,裆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那种专属于男人的痛彻心脾,下意识的弯腰、捂裆时,后脑勺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自己往下一按,刚迸出泪水的双眼再次一花,额头上便似撞中了一块巨木,“咚”的一声闷响过后,塞恩的身体一摇一晃,轰然倒地。 塞恩被伍莱眨眼睛打晕在地,跟着他来的那些士兵顿时吵嚷起来,能被塞恩挑中来这盐沼镇走一遭的,基本上都是塞恩的亲信,数百里跑过来有吃有喝有玩有拿,塞恩当然得照顾自己人了。 塞恩带来的士兵骂骂咧咧的涌向了伍莱,好些人甚至拔出了配剑,盐沼镇的保民军倒也没敢往上凑,三三两两的不进反退,一个个都存了退避三舍免遭池鱼之殃的心思。 亨利也在后退,他现在看向伍莱的眼神里满是惧意,不是因为伍莱干净利落的干翻了塞恩,而是他最信任的那名心腹刚刚向他汇报了伍莱率人击毙数十名流匪的事。 “当真?”亨利心里满是惊疑。 亲信连忙点头,问道:“离镇不足十里的马道边就挂着那些尸体呀,你没看见吗?” 亨利摇头,昨晚歇脚时,他跟塞恩两个放纵了一夜,一路呼呼大睡过来的,马车在镇子入口停下时两人才被手下人叫醒,哪里看见过什么尸体。 “亨利副将,伍莱大人可是个狠角色呀……”亲信的话刚说了一半,那边塞恩已经“咚”的一声倒地了…… “你竟然敢打塞恩将军?!兄弟们,把这家伙围起来!”为首的几名士兵一边叫嚷一边煽动着,他们都是平民身份,胆子还没大到围殴一名贵族官员,不过态度总是要有的。 “伍莱!”古鲁皱眉,虽然心知这些士兵不敢轻举妄动,但古鲁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哪个愣头青脑袋进水了,这百来号人一窝蜂的包夹上来,说不定就会闹出什么差池来的。 “住手!”喊出这一嗓子的,是刚刚赶到的贝克,不过他一边喊着,却也一边在后退,因为这阵仗也太吓人了点。 瞧见这些士兵咋咋呼呼的包抄了过来,伍莱一声怒哼,伸手入怀,再退出时,手里便已多出了那块虎齿铭牌。 “虎齿铭牌在此!我看谁敢乱动?!”伍莱高高的举起了铭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铭牌上的虎齿正闪耀着狰狞。 “虎齿铭牌!” “真的是虎齿铭牌!” 士兵们又七嘴八舌的叫嚷了起来,靠前的当即后退,靠后既没有听清也没有看清仍旧继续往前拥,一时间你撞我我撞你竟然撞成了一团糟,其间又有刀剑挨得太近相互误伤的,虽然只是切开点皮没流几滴血,却也无疑加剧了混乱。 瞧见这些士兵骂骂咧咧你推我我撞你的乱成了一锅粥,竟然连倒在地上的塞恩都没人去扶,伍莱眉头一皱,顿时有了主意。 “保民军!保民军在哪儿!”伍莱大声喊道。 古鲁一怔,虽然想不明白伍莱为什么会突然喊保民军,但也旋即跟着照做,恨不得自己的声音再大一点才好。 两人一连喊了五、六声,亨利这才挤进了人圈:“伍莱大人,我们在外围,挤不进来。” “那你就挤出去下命令!”伍莱扬手一招,喊道,“把这些哗变的士兵全部围起来!把他们的武器都给我下了!” 哗变?!让保民军围住军团正规军而且还要下别人的武器?!亨利愣住了。 “你怕?”伍莱一皱眉,看向亨利的眼神里蕴慢了不屑。 亨利又是一怔,心说你这么问我怎么好答?说实话定然被你笑话,说假话吧你又肯定会说——那你还不赶快去办? 正犹豫着,亨利的眼前便掠起了一片白影,一声清脆的“啪”紧随白影之后,再然后,亨利的左脸颊便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亨利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神呐,貌似还肿起了几条手指印呢。 亨利顿时火冒三丈,心说好你个伍莱格林多,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耳光,你这是把我当奴隶对待吗? “伍……”亨利眼睛一瞪,心说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得跟你好好理论理论,却不料嘴巴刚蹦出一个字,便发现伍莱的眼睛居然瞪得比他还大。 “你还在等什么?塞恩副将现在正在被哗变的士兵踩踏!你是想让他死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吗?!”伍莱怒声说罢,扬手又给了亨利一个耳光,“还不快去!” 亨利彻底蒙圈了,好在跟着他一起挤进人圈里的亲信还算清醒,连忙一把将他拽开,又推着他挤出了人圈。 “亨利将军,先照办再说。”亲信扫了一眼亨利脸上的手指印,沉声说道。 三两下揍晕塞恩不算,还给了亨利两个耳光,古鲁怎么看都觉得伍莱是在泄愤,不过这会儿士兵们已经开始退却,人圈外保民军的吆喝声也逐渐盖住了军团士兵的吵嚷,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伍莱,我觉得你今天有点莽撞了。” 古鲁的话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想让伍莱知道自己的想法罢了,实际上,他也觉得塞恩和亨利该揍。 “莽撞?好吧,你差不多是对的。”伍莱耸了耸肩,手一摊,满脸的毫不在乎,“但这也是他们逼我的,我其实特别不喜欢使用暴力,因为我觉得,任何事都是可以通过沟通来解决的,暴力太没有必要了。” 听罢,古鲁无奈的捂住了额头,实在是无法直视伍莱的无耻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撸啊撸(上) 伍莱打了塞恩并且缴了那百余士兵械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盐沼镇,于是,镇子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很快,所有的街巷、酒馆里都有人眉飞色名的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就像他当时也在场一样。 对于伍莱的评价自然也是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伍莱大人真是厉害啊,他一定有着了不得的后台给他撑腰。” “伍莱执政官毕竟年轻了点,这么做有害无益……” “伍莱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大胆的执政官,我可已经活了七十二岁了,见过的执政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褒贬不一是由角度和立场的差异形成的,不过有一点却是盐沼镇所有镇民的共识,那就是——有好戏看了。 值得一提的是,镇民中的绝大部分都希望伍莱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因为伍莱虽然年轻,虽然残暴嗜杀,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切切实实想把盐沼镇捯饬出点样子的。 其实更更主要的是,如果伍莱因为今天的事有点什么差池,没准护渠工程就得夭折了,那不仅意味着大家少了份临时收入,没准,还需要为修缮护墙从兜里往外掏钱——盐沼镇可比不得那些城池,镇里的分摊,从来都是按人头算的。 …… 塞恩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石顶,目光左右一扫,石壁、床沿,以及床边亨利那张情绪复杂的脸。 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和脸颊后,塞恩从床上坐了起来:“亨利,是你把我送来的?” 亨利连忙答道:“是的,塞恩副将,这儿是官邸的客服,条件简陋,你委屈了。” “我的人呢?”塞恩刚想下床,不料刚有动作,脑袋便又是一阵晕眩,顺带着还有些恶心,身子忽然一晃,若不是一旁的亨利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这会儿说不得已经从床上摔下来了。 “嘶……”额头处传来的痛楚让塞恩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略微舒缓一些后,问道,“亨利,我躺在这儿多久了?” “小半天了。”亨利答道,心说午餐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伍莱这小子下手还真狠,居然把塞恩弄晕这么久。 “小半天?”塞恩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知道亨利不会骗他。 “亨利,我的兵呢?”塞恩又问道。 “这个嘛,他们都在训练场里。”亨利犹豫了一下,答道,“伍莱格林多说他们哗变,让保民军缴了他们的械,然后把他们赶到训练场里集合,还让保民军看守着……” “什么?!缴械?!看守?!”塞恩眉头一皱眼睛一瞪,正待破口大骂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咳嗽声。 假作咳嗽的人是古鲁。 古鲁微笑着走了进来,先是冲着塞恩点头问了个好,然后斜睨了亨利一眼,将脸一板眉头一蹙,说道:“保民官亨利,你怎么还在这里?伍莱大人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不是说傍晚前……”亨利话刚问了一半便也明白了,古鲁这是在赶自己走呢。既然知道是这样,亨利自然只能乖乖离开,从现在的情势来看,占上风的暂时是伍莱,他可不想再挨第三个耳光。 亨利离开后,古鲁微笑说道:“塞恩副将,你今天一进镇子便忙开了,我俩虽然打过照面,可也没有机会向你好好介绍一下自己,所以,我俩现在就当是正式认识吧,可以吗?” “你不是贝克的助手吗?”塞恩蹙了蹙眉,古鲁说的没错,他一进镇子就开始赶人滋事,哪里顾不上去理睬不认识的人,第一眼见着古鲁时,古鲁正在帮着贝克整理账簿,于是塞恩立马就把他无视了。 “所以我才会说,咱俩得正式认识一下。”古鲁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掏出了自己的身份铜牌,“我叫古鲁,古鲁科奇,塞班城邦科奇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 “科奇家族?”塞恩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惊讶,科奇家族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说句不好听的,像他这个级别的军官还入不得科奇家族的眼。 “那么,古鲁公民,你怎么会在这儿?科奇家族也开始做盐业了?”塞恩连忙问道。 “噢,不,即便要做,也是以后的事,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是伍莱的朋友兼幕僚,说白了,我是来这里供伍莱差遣的。”古鲁的答案让塞恩感到惊讶,因为古鲁的话太耐人寻味了,想想看,科奇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居然说自己是来“供伍莱差遣的”,以此推断,这个伍莱的水可就有点深,再不济,他也会是科奇家族极力培养、推送的人。 亚述领地有这样的习惯,大的家族门阀都乐意在那些潜质好的人物身上下工夫,把财力、物力、关系资源往他身上堆,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将他往高位上推送,一旦成功,虽然不见得会比吕不韦的奇货可居收获更可观,但那好处却也是比付出的要多上太多了,同时还能让家族的兴旺延续得更久。 想想看,这么多的好处,怎么会不趋之若鹜。 “原来伍莱格林多是你们科奇家族的……”塞恩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开了。 有点棘手啊,两头都惹不起,我该怎么办呢?塞恩在心里这么忖道。 “你这么理解,非常正确。”古鲁眉梢一挑,打断了塞恩的话,面对伍莱以及长辈,古鲁当然会谦逊有礼,但这个塞恩,还用不着太给面子,“我不喜欢绕签字,直接说吧,塞恩副将,我是来提醒你的,你犯了个大错误,破坏伍莱的计划,就是在与伍莱为敌,与科奇家族为敌,与伍莱背后的人为敌,塞恩副将,以你的实力居然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太冒失。” 塞恩蹙眉,他想反驳,可是他却张不开嘴,因为他知道古鲁说的是事实,他塞恩还没有招惹这样一个伍莱的实力。 古鲁瞥了一眼窗外,忽然问道:“你听见外面街巷里的喧嚣声了吗?” 塞恩侧耳片刻,点头答道:“是的,很嘈杂。” “盐沼镇的镇民们很拥护伍莱,因为伍莱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盐沼镇好,也是为了他、为了科奇家族的将来好。”古鲁转身,脸上已没有了笑意,“塞恩副将你一进镇子便扰乱了护渠工程,不仅让伍莱和我很失望,也让整座镇子的民众感到很愤怒,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吵嚷,现在官邸外围拢了好几百镇民,听说是想组织起来,一起去伦文顿城控告,还说如果伦文顿城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就去亚述城,一告到底。” “控告?”塞恩一怔过后,忽然生出了一丝忐忑,他毕竟只是个南区副将,平日里欺负个别平民算不得是个事,但如果激起民愤可就有些棘手了,万一真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霍奇会不会保他还真说不定。 “他们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唉,现在怕也只有伍莱才能压制得住,其余的那几个,哼,废物。”古鲁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蔑视,说白了,他还真就打心眼里瞧不起哈勃那几位。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只有伍莱才能压制得住?塞恩将这两句话咀嚼了几遍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古鲁这是在暗示我推波助澜的人和能压制的人是同一个,伍莱格林多! 瞧见塞恩面若寒霜且不再吭声,古鲁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因为他知道塞恩听懂了。 “塞恩副将,关于伍莱的一切,我猜你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谈了,留待你回到伦文顿城以后再细细打听吧。”古鲁说道,“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伍莱,是一个非常喜欢交朋友的人,不论这个朋友,是明的,还是暗的,他说过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塞恩副将,成为伍莱的朋友不难,只需要站对立场就行,立场,决定一切……” 塞恩听着听着,眉头徐徐展开…… …… 在餐厅开会是无奈之举,在亚述领地里,镇一级是没有贵族会议的,所以也不会有专门的会议室,话再说回来,镇一级官员只要把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操办好就行,条条框框都圈定好了的,如果非有点什么,就在办公室里谈谈,哪里用得着开会。 伍莱却觉得,别说镇了,就是村级,也有开会的必要,要不然怎么集思广益?怎么部署工作?怎么堂而皇之的撸啊撸呢? 伍莱的撸啊撸,自然不是那老少皆宜童叟无欺的游戏,而是撸帽子——尽管亚述领地里没有乌纱帽一说,但并不妨碍伍莱这么认为。 于是,开会了。 虽然图尔斯还没有回来,但参加会议的人数却也没少——除了伍莱、哈勃、贝克、亨利以外,古鲁和塞恩都参加了。 古鲁参会哈勃三人不会觉得奇怪,但塞恩也来凑热闹就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他那百十号手下现在还蹲在训练场里被镇民们围观呢,跑这儿来似乎有些不妥吧。 难道他是来找伍莱的茬的?哈勃这么想完时,目光一扫,从亨利、贝克的眼中捕捉到了相同的猜测。 伍莱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毫不客气的坐上了首席后,他冲着古鲁点了点头,后者微微一笑,将一进门时便放在脚边的小木箱子端上了桌,箱盖一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瓶墨、一个厚本子和一支鹅毛笔。 “各位,特别是哈勃、亨利、贝克,当然,还有没能及时赶回来的图尔斯,以后,大家得学会习惯我治理盐沼镇的方式,比如开会。”伍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 古鲁微笑着,摊开厚本子,笔尖一蘸墨,唰唰唰的记录起来。 “这叫会议记录,以后如何会议,都必须安排人记录,不需要辞藻华丽,不需要做遮护隐瞒,忠于会议事实就行。”伍莱虚虚一点古鲁正书写着的本子,说道。 哈勃等人交换了个眼神,没说什么,塞恩则继续板着脸坐在伍莱的对面,不言不动。 “非常荣幸,我们盐沼镇执政官邸第一次正式的会议,就邀请到了伦文顿城南区的塞恩副将参加,从这一点上来看,塞恩副将对盐沼镇是关心支持的,塞恩副将,我代表盐沼镇,欢迎你的到来。”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伍莱执政官,我在这里只是来找椅子坐的。”塞恩傲慢的偏开了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屑。 亨利等人见状,心里都是一动,彼此间又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说一件今天发生的事。”伍莱扫视了几人一眼,蹙眉说道,“上午,护渠工地上,塞恩副将与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结果导致士兵哗变,如果不是阻止及时,盐沼镇今天说不定就会血流成河,你们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危言耸听,想想看,士兵们一旦失控,不知情的镇民们会作何反应?” 亨利忍不住瞥了塞恩一眼,见他仍旧寒着脸坐着,嘴唇紧抿,心头便也生出了一丝疑惑,心说塞恩怎么就能任凭着伍莱格林多胡说八道呢?哗变,怎么可能是哗变?分明是你伍莱格林多先动手并且还揍晕了塞恩,塞恩的手下这才吵嚷起来的。 哈勃也偷偷的瞥了塞恩一眼,心里头于是便有了与亨利一般的想法。 贝克却是蹙了蹙眉,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塞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收了伍莱的好处? “我与塞恩副将发生不愉快,归根结底,还是双方没能及时沟通,而且塞恩将军又是一个热爱亚述的优秀军官,所以当他看到盐沼镇的护墙荡然无存时,很自然的,便对护渠工程产生了误会,认为那是在破坏盐沼镇的防御。”伍莱微微一笑,看向了塞恩副将,“塞恩副将,我说的对吗?” 众人看向了塞恩,就连古鲁都停了下来,把笔往墨瓶里一丢,身子往后一仰靠住了椅背,顺势伸了个懒腰。 塞恩眯了眯眼睛,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右拳重重的砸在了木桌上:“伍莱格林多!你还敢说的再夸张一点吗?!” 塞恩这一下暴喝出声,哈勃、亨利心里顿时一喜,贝克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将注意力从揣测伍莱的意图转到了塞恩身上。 伍莱皱了皱眉,右手一摆:“塞恩副将,有话不妨直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撸啊撸(中) “哼,伍莱格林多,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先放在一边,所谓的哗变是怎么回事?我的兵怎么可能会哗变?你这是血口喷人!”塞恩皱眉说道。 “塞恩副将,话可不能乱说。”伍莱微微一笑,说道,“你当时不省人事,怎么就能认定你的士兵不是哗变?难不成你当时是在装晕?” 塞恩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一旁的亨利见状,连忙打起了圆场:“塞恩副将,伍莱大人,我们有话好好说,不用这么针锋……” “轮得上你说话了?!”塞恩瞪了亨利一眼,忽然一指亨利,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你这混蛋胡说八道,我至于现在这样吗?!” 亨利一怔,心说你怎么怪到我身上了,再说了,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亨利,你就是一个混蛋!你明明知道护渠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撺掇……”塞恩继续大骂。 “够了!”这一回伍莱拍了桌子,这一巴掌倒也拍得不轻,当即截断了塞恩的话头,顺带着把刚吓过一跳的贝克又吓了一跳。 今天是怎么了?都拿桌子出气?贝克暗自嘀咕道。 “塞恩!这里是盐沼镇!亨利是我的属下!要教训他,还轮不到你!”伍莱站了起来,脸一板,说话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瞧见伍莱站起来呵斥塞恩为自己撑腰挣面子,亨利倒也心里一热,不过旋即便品出了一丝不对。 这话怎么说得那么让人别扭呢?听这意思好像我是你伍莱格林多专门用来撒气教训的吗?这么想罢,亨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要知道旁边还坐着好几位呢,伍莱刚才的当面维护与当众打脸能有多大区别? “行!伍莱格林多,亨利的事摆在一边,我不提,我问你,哗变是怎么回事?这事你必须给我个解释!”塞恩冷声说道。 “解释?好呀。”伍莱坐回了椅子上,一整衣襟,说道,“古鲁,把解释给塞恩副将看看。” “好的。”古鲁微笑起身,从怀里摸出了几页纸,身子一探,一边递给塞恩一边说道,“塞恩副将,当时你晕了,所以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士兵们集体签名的供词,他们承认当时是哗变。” 古鲁这话一说出来,塞恩眉头顿时一锁,连忙接过了那几页纸,还别说,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还就是他属下士兵的名字。 “哎哎哎,看看就差不多了啊,赶紧还回来,你可别……”伍莱话未说完,只见塞恩两手一动,三两下便把那几张纸撕成了一地的碎屑。 “咦?塞恩,你这是搞事情呀!”伍莱一拍桌子喝道。 哈勃、亨利和贝克却也一怔,刚才这一幕可是有点费脑子,因为从塞恩的举动来看,那几页纸还真的就是士兵承认哗变的供词,可是,那些士兵为什么要承认?哗变可是重罪呀,按例,哗变士兵一旦定罪,轻则服几年劳役重则绞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伍莱大人稍安勿躁,塞恩副将你也请坐。”古鲁微微一笑,说道,“大家都是为了亚述领地而辛苦奔波,塞恩副将这次来盐沼镇着实有些突然,还没跟伍莱大人会面便闹出了这些误会,说到底,还是偏听偏信惹出来的,伍莱大人蒙康纳首席亲自提名,如今坐镇盐沼镇,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们恐怕是想象不到的,所以,伍莱大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大家应该早点适应为好,要不然,闹出更大的误会,怕就不好收拾了。” “我有个建议,士兵哗变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传出去不好听,对塞恩副将的前程也有影响。”古鲁看向了伍莱,“伍莱大人,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康纳首席交办的那几件事给办好,其余的,都可以先放一放的。” 伍莱微微颔首。 哈勃和亨利忽然有些忐忑起来,古鲁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专门说给他们听的,而且这话里的讯息,让人压力很大呀。 “好吧。”塞恩沉吟片刻,再度起身,目光一扫,说道,“今天发生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知道这是的也就在座的各位,我丑话先丢在前面,如果将来这事捅出去了,我会挨个问候你们。” 说罢,塞恩迈步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虚点亨利:“亨利,你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亨利一愣,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塞恩适才撂下的话里蕴满了恨意,显然对自己非常不满,最重要的是,塞恩可是霍奇的心腹,自己和塞恩两人之间,霍奇定然会维护塞恩而不是他。 塞恩摔门而去,伍莱倒也不以为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见他似在思索,其他人也都不吭声了。大家都这样,亨利顿时便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愈发忐忑起来。 好一会儿后,伍莱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各位,这事有些棘手啊,我琢磨出了塞恩的意思,他这是在迁怒亨利,盐沼镇地处偏僻资源匮乏,保民军如果没有第一军团伦文顿驻军的支持,连军械都无法自给,谈何保护镇民,我们这镇子的周围呀,可是有虎狼环伺呐。” 亨利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伍莱这话里的意思,对他可是一点善意都没有哇。 “当务之急,是怎么消解这个危机。”伍莱目光一扫,问道,“哈勃、贝克,你俩跟伦文顿驻军的关系怎么样?” 哈勃迟疑了一下,又瞥了亨利一眼,这才答道:“伍莱大人,我跟伦文顿驻军的关系很一般,也就只是认识一两个低级军官而已。”亨利能听出来的,哈勃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一来不讨好二来还会得罪人。 伍莱的目光移向了贝克,贝克正待跟哈勃的风,耳畔却传来了古鲁的咳嗽声,下意识循声望去,恰好看见古鲁冲他眨眼睛,心里便是一动,心说这段时间跟古鲁相处得融洽,他这么暗示我,会不会是…… “伍莱大人,我虽然跟驻军的往来不多,但也还交到了几个朋友。”贝克决定赌一把古鲁不是乱丢眼色。 “嗯。”伍莱脸上浮起了满意的笑容,说道,“贝克不错,多交朋友可是公民必备的素质,既然你在伦文顿驻军里有朋友,那么,我决定,就由贝克暂时担任保民官。” 话音刚落,哈勃、亨利、贝克三人同时愣住了。 这么安排不对劲呀。哈勃忖道。 这是个什么意思呀?亨利心底骇然。 我担任保民官?那我岂不是身兼二职?贝克在心里嘀咕道。 看来靠拢伍莱格林多也不错。贝克刚这么喜滋滋的想罢,伍莱又蹙了蹙眉,看向了古鲁:“古鲁,你就辛苦一下,暂时把贝克的那一摊子接过来。” 哈勃三人又怔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贝克:“伍莱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去当保民官,把财政官给古鲁做?”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难道刚才你没有在认真听吗?”伍莱反问道。 “那怎么行啊……”贝克急了起来,保民官虽然骑马领兵挺威风,可要是论油水,哪里能及得上财政官这个位置。 “伍莱大人,我有意见。”亨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有意见就说呀,站起来干什么?想动粗吗?”伍莱一脸不屑的睨了亨利一眼,心说你背着我使坏我撸你难道不正常吗? 动粗?你就是动粗的祖宗,谁敢跟你动粗啊。亨利咬了咬牙,心里那叫一个气,可又不得不憋着,论武力,他哪里是伍莱的对手,论职位,伍莱是执政官,在这盐沼镇还真就是一言九鼎,即便胡作非为,也只有伦文顿城里的那几位能管得了。 “伍莱大人,我这个保民官,可是由盐沼镇推荐,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决议的,你不能就这么卸了我的职,那不合常理。”亨利忍气吞声的说道。 “不合常理?你做的事那才叫不合常理,破坏盐沼镇防御,造谣生事,引起哗变,我这么办你,那叫轻的,还有,你别拿什么贵族会议决议说事,两个月后就又要开城邦会议了,卸你职的前因后果,我会在会议上提的。”伍莱白了亨利一眼,“但这儿是盐沼镇,你别忘了,我是执政官,我说了算!” 伍莱这么一说,本想跟风表示不乐意的贝克干脆闭了嘴,坐看亨利继续。 “伍莱大人,城邦贵族会议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乔治执政官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亨利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因为伍莱刚才说的最后那句话刺痛了他,说起来,亨利也是个有理想的主,打熬了这么多年依然没能当上盐沼镇的执政官可是他心底的痛,要知道盐沼镇不比别处,盐沼镇谁来当执政官是不由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决定的,说白了,伦文顿城只有建议权。 不过虽是如此,在一般情况下,亚述最高贵族会议都会顺水推舟,同意伦文顿的建议,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例外,康纳首席居然连伦文顿的建议都没看就提议了伍莱,于是亨利的希望又泡汤了。 抢了执政官的位置不算,现在还要撸他保民官的帽子,这如何让亨利冷静? 伍莱很干脆的一拍桌子:“那你自己去背塞恩的黑锅吗?他现在就在外面,你去跟他说,哗变的事你来负责!敢吗?” 这一番话像一瓢冷水浇在了亨利头上,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虽然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连塞恩和那些士兵都承认哗变,但他从塞恩的态度看得出这个南区副将已经把自己给恨上了。 这么一来,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化解误会修复关系,要不然还真让伍莱把撸帽子的事情干成了,毕竟现在还只是伍莱单方面的做法,自己立即去伦文顿城活动活动,保不定就把脸给打回去了。 心里虽已忖罢,亨利还是不愿在伍莱面前露怯:“伍莱大人,你的做法很让人心寒,我可以先不当这个保民官,但我会去伦文顿城找乔治执政官评这个理的。” “去吧,我给你十天的假,别忘了,你虽然已经不是保民官,但你依然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因为我并没有把你踢出盐沼镇的管理层。”伍莱嘴角浮出了一丝蔑视,“十天后,如果你还不回来,我会申请,将你驱出盐沼镇的,我保证,说到做到。” “你……”亨利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也太欺负人了,撸了我还不算,居然还给我限制时间。 贝克连忙靠过来打圆场,一边拽亨利坐下,一边陪着笑对伍莱说道:“伍莱大人,这些事可以再斟酌斟酌的吧,你应该知道,我在财政官这个位置呆了这么久了,保民官的那一摊子,我还真不熟悉。” “不熟悉就学,怎么?你也想学亨利撂挑子?”伍莱蹙眉问道。 “不敢,不敢……”这一下,连贝克也闭嘴了。 伍莱又将目光转向了哈勃,口气却和善了不少:“哈勃,你是安民官,今天发生的事无疑已经让镇民们感到困惑和紧张了,我认为他们需要有力的安抚,所以在未来的几天里,我希望能够看到你带着你的随从,在护渠工地上为大家做演讲,既是安抚,也是鼓励。” “这个……好吧,我没问题。”哈勃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先顺着伍莱的意思好点,这家伙今天火气旺,还是别招惹他为上策。 “好,你的态度,我很满意。”伍莱的脸上浮起了微笑,目光一扫,“大家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说?我们说管用吗?哈勃三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罢,又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古鲁,都记下来了吗?”伍莱看向了古鲁。 古鲁一点头,将笔插回墨瓶:“可以了。” “大家都来签个名字吧。”伍莱起身接过古鲁递来的记录本,走到三人身旁往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一放,说道,“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有理有据,以后每次开会,我都会让大家签一回字,免得将来有人乱嚼舌头,说什么我伍莱格林霸道不讲理。” 难道你不霸道吗?哈勃等人同时在心里嘀咕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撸啊撸(下) 亨利心情不好,哈勃和贝克多少有些忐忑,于是三人行出执政官邸后,连宅子都懒得回,便径自找了一家酒馆,吩咐着老板把门关了,一同喝起闷酒来。 亨利理所当然的失落了,所以他的酒也喝得最多最快,哈勃见他这般,连忙劝道:“亨利,不要这样,伍莱格林多说的不见得就算数,你去一趟伦文顿,乔治执政官肯定会帮你的。” “就是。”贝克悄悄的撇了瞥嘴,亨利不痛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好端端的肥差换了个半拉子的保民官不说,亨利这一去伦文顿城,没准就又把保民官这个职位拿回去了,到时候亨利开心了,古鲁他又铁定没能耐赶走,就该轮到他贝克去伦文顿城求爷爷告奶奶了,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呢,伍莱水深,这古鲁的水难道就不深了? “伍莱格林多这臭小子可是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哼。”亨利一仰脖,又一杯酒下了肚,“我一定得让乔治执政官给我做这个主,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 一连说了两次,亨利也没敢把话说完,但哈勃和贝克都懂了,如果不是乔治示意着,亨利倒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站在伍莱的对立面,没准还能跟这位年轻的执政官交上朋友,据说跟着伍莱走的人可都捞到了不少好处呢。 “后悔有用吗?”哈勃蹙眉问道,顿了顿后,接着说道,“亚述的规矩摆在那儿,想玩点什么,都必须在规矩范围里面玩,伍莱格林多是坏,不过他章法不错,一举一动都没有让我们挑到刺,以前还真是低估他了,这小子,能耐大着呢。” “可不是嘛,六十多名流匪骑兵,据说就两个照面便尸横遍野了,想想看,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哪一个会是善茬,武的文的,没一个好糊弄的。” 贝克的话,哈勃和亨利即便再不愿也必须得承认,因为这是事实。 又喝了两杯后,哈勃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便问二人道:“刚才走进院子时,有一个老头正往外走,看他穿着显然是贵族,可是又面生的很,大家有印象吗?他是谁呀?” 贝克连忙摇了摇头,他虽然也看见,但确实不认识,亨利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能确定这老头不是镇子里的人,不过,他既然在官邸里出入,而且那架势很有些目中无人,怕是跟伍莱有点关系。” 还别说,亨利猜得很对,哈勃口中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西班欧克,当然跟伍莱有关系了。 这会儿,西班欧克也在喝酒,如果哈勃三人能看见他的酒伴,定然会大吃一惊的,因为跟西班欧克一起喝酒并谈笑甚欢的,居然是塞恩 “这处小院子是伍莱少爷给我买的,今天刚住进来,所以呀,你可是我这宅子的第一位客人呐。”西班欧克笑盈盈的,一边给塞恩的空杯里斟酒,一边说道。 “那是我的荣幸。”塞恩笑着说道。 “这是伍莱少爷托我转交给你的一点小礼物。”西班欧克起身从壁橱里拎出了一个皮袋子,看得出来,袋子虽不大,分量却也不轻。 接过袋子后,塞恩顺手拉开了袋口,仅仅一瞥,他便愣住了,袋子里居然装得是金币。 神呐,这么大一个袋子,这得多少金币呀,一千枚?塞恩忖道,若不是碍于西班欧克在一旁看着,他一定不介意把袋子里的金币都倒出来数一数,千里当官只为财,数钱、听钱响,可是塞恩的人生一大乐趣。 “伍莱少爷说,这一千二百枚金币是见面礼。”西班欧克笑盈盈的坐了下来,“伍莱少爷说,以后,我们就都是自己人了,相互照应,才能皆大欢喜。” “那是自然,这个……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谢谢伍莱执政官,并且告诉他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塞恩喜滋滋的说道,南区副将虽然油水足,可迎来送往孝敬应酬外加一大家子的开支,一年下来也剩不了几个钱了,这一千二百枚金币可是一份大大的厚礼呀。 “好,我会如实转告的。”西班欧克笑盈盈的捋了捋胡须,“盐沼镇是个是非之地,伍莱少爷虽然年轻,却也是抱着远大志向来的,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多交朋友多多往来总是没错的。” 塞恩将头一点,拿起酒壶给西班欧克倒了一杯:“伍莱执政官如此豪爽,斗技更是出神入化,就冲这个,我塞恩都甘愿跟随左右。” 西班欧克微笑点头,塞恩能有这态度却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又喝了一杯后,塞恩哈哈一笑,问道:“西班先生,有件事我就奇了怪了,你是怎么办到让我的那些兵,主动签字承认自己参加了哗变呢?” 西班笑着摇了摇头:“这事虽然是我做的,主意却是少爷的,其实吧,你的那些士兵并不知道签字是在承认参加哗变,他们那是在签字领赏钱呢,以你的名义发的,每人五枚银币,还别说,你那些兵一听到钱就野性十足,差点没把我这老头子给挤翻了。” 塞恩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群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命的事都敢认呀。” …… 第二天一早,塞恩带着他的百十人马回伦文顿,哈勃、贝克闻讯后自然赶去送行,亨利也已套好了马车要去伦文顿“伸冤”,本想着也凑过去跟塞恩讲几句话顺便化解一下昨天的误会,没成想还没等他靠近,塞恩便已经破口大骂,结果闹了个没趣,干脆打消了与塞恩同行的念头。 目送塞恩一行远去后,哈勃收回了目光,笑呵呵的一拍贝克的肩膀:“贝克保民官,你怎么还不穿上甲胄啊?” “哈勃安民官,你也别说我了,镇民们去护渠工地都好一会儿了,你怎么还不去演讲呀?”贝克撇了撇嘴,反问道。 哈勃一怔,旋即苦笑摇头:“贝克,亨利这一趟去伦文顿城,结果会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我俩还是小心警惕点好啊,我们的伍莱大人可不是一般的手腕,我有种感觉,如果把现在的他放在乔治执政官的位置,他也必然能够胜任,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不怕告诉你,我都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坏了。” 贝克一怔,心说我俩还真是有默契,这都能想到一块去。 “走吧。”哈勃袖子一甩,“我去演讲,你去巡逻,先忍气吞声的等消息吧,反正图尔斯也快回来了,他的底气比我俩的足,或许,他能够顶住伍莱格林多的攻势。” 贝克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很怀疑哈勃的说法,因为图尔斯是个什么货色他可太清楚了,除了尖酸、刻薄、傲慢和堂哥乔布在背后撑腰外,顶多剩下一点不入流的小心机,想跟伍莱势均力敌,太难了。 集合好几十号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保民军士兵后,贝克开始像亨利以前常做的那样——骑着马在镇子慢悠悠的闲逛起来。 因为“净街行动”仍在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所以巡逻就是走个过场,现在盐沼镇连个当街吵架的都没有,有没有保民军巡逻还真没有什么区别。 一天下来,贝克累得够呛,刚想着回去洗浴一番然后再喝上几杯解解乏,马都还没下,劳伦便急乎乎的找了过来,说是伍莱请他立刻去一趟官邸,他在办公室里等你,说是有事要谈。 贝克苦笑摇头罢,一抖缰绳,座马慢悠悠的向官邸方向踱去,劳伦则步行在旁跟着。 “劳伦,伍莱大人今天心情怎样?”贝克假作随意的问道。 “还好吧,今天他挺忙的,光镇民就见了十来个,不过精神头挺好,忙了一天还能有说有笑的。”劳伦答道。 “他毕竟年轻嘛,对了,你知道伍莱大人找我,为的是什么事吗?”贝克试探道。 劳伦连忙摇头:“贝克大人,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伍莱大人只让我来找你,也没说其它的事,更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事了。” “嗯,知道了。”贝克点了点头,心说希望不是坏事才好。 “没让你通知哈勃安民官吗?”贝克又问道。 劳伦又摇了摇头。 只叫我一个人,难道是私事?贝克不由忖道。 盐沼镇的地面自然不会太宽,贝克这饶是走得慢,不一会儿也到了。 下马,进院,贝克一边走着,一边平复心情,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放松了以后,他挤出了一个笑脸,轻轻的敲响了伍莱办公室的门。 门内传来了伍莱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后的一瞬,贝克心里一惊,差点没迈步退回门外,因为甫一进门,他便看清了——伍莱正板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情况?贝克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嘀咕道,却还得陪着笑脸点头哈腰,没办法啊,谁让伍莱是盐沼镇有史以来杀气最重的一任执政官。 “伍莱大人,你找我有事呀?”贝克忐忑的问着,心跳一通乱糟糟的蹦跶。 “啪”!伍莱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旋即一指贝克,喝问道:“好你个贝克,说!你为什么要做假账?!” “假账?!什么假账?”贝克脱口问道,心里却是当即咯噔了一下,眸子里顿时擦过了一丝骇异。 “什么假账你还不清楚?”伍莱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一本账簿扔向了贝克,声音里的恼怒竟是难以掩饰,“贝克!你自己看看账簿,被我标记的地方,都是有问题的地方,你的本事不小啊,光前年一年,你就捞了差不多六百枚金币吧?!你这么做!对得起盐沼镇全镇人对你的信任,对得起伦文顿贵族会议对你的信任吗?贵族会议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托给你,难道是让你来贪污挪用的吗?!” 贝克语塞,伍莱这一连串的发问让他无言以对,可是,哪一级的财政官他都有猫腻呀,特别是自己这种最低级别的财政官,财源少不说,好不容易弄到一点,除了自己吃点拿点花点外,还得应付上上下下伸来的手,亏空那可是常态,不挪东补西的,哪里应付得上来。 “伍莱大人,你听我解释。”贝克随意瞥了两眼账簿里的标记,便已确定伍莱不是在诈自己,而是真真切切的握住了自己的把柄,便连忙说道。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伍莱皱眉骂道,“我只知道,盐沼镇这些年来出了个叫贝克的大蛀虫!知道吗?我最看不起也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你这种人,整天花空心思钻营捞钱,吃拿卡要,贝克,你就是个败类!” 贝克的脸臊得通红,如果这会儿站在他面前比划着怒骂的是乔治倒还罢了,毕竟级别在那儿,年纪和威信也都够分量,可是伍莱才多少岁?他才当了几天的执政官? “伍莱大人,凡事它都是有个缘故的,其实这些钱……”贝克心说我还是先别跟他对着干,免得像亨利一样倒霉,陪着笑说点软话,没准还能有转机。 “我不听你这套!”伍莱一脸不耐烦的提高了声音,“我只问你一句话!还想不想再盐沼镇干了?不想干你马上说!我立马就找人换了你!” 贝克一怔,旋即明白了——这要是答的不好,或者答好了不照做,自己就会像亨利一眼,被撸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按部就班(上) “伍莱大人,我当然想干呀。”贝克赔笑哈腰,说道,“而且我保证一定干好,伍莱大人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好,我喜欢听到这些话。”伍莱脸上浮出了笑容,一摆手,“坐吧,坐下来说。” 贝克依言坐下,心说你这变脸变得那么快,明摆着刚才是在吓唬我嘛。 不过这么想过后,贝克的心倒也安稳了一些,他跟其他那几位同僚不同,金币对他的诱惑力远远要大于权势,所以总的来说,贝克可以归结为胸无大志的那一类人。 伍莱慢悠悠的开口了:“贝克,我其实还是比较欣赏你的。” “谢谢伍莱大人,这是我的荣幸。”贝克连忙致谢。 “我来这盐沼镇还没两天,哈勃、亨利、图尔斯就都去了伦文顿城,那图尔斯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去干什么我都懒得猜,反正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意,贝克,你觉得呢?”伍莱忽然问道。 “这……伍莱大人,我认为你说的对,他们,嗯,没准真没有什么好意。”贝克当然知道那几个家伙为什么要去伦文顿城,如果当时伍莱没有拿出那八千五百枚金币出来,他恐怕也会去伦文顿城走一遭的。 “瞧,连你都这么想,说实话,你们几位中,我只对你一个人有好感,知道为什么吗?”伍莱又问道。 贝克连忙摇头,心说我连你这句话是真是假都不清楚,我哪里能知道是为什么。 贝克答不上来没关系,反正伍莱也不是真的打算要他回答,而是立马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你没有跟他们掺和在一块,贝克,你或许还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意义有多大。” 贝克连忙点了点头,心说我也没看出来有多大的意义呀,前晚你刚撸了亨利今天就来敲打我,这么看起来你也没有把我区别对待呀。 “贝克,我需要对我忠心耿耿的助手,帮助我一起尽可能的恢复盐沼镇往日的繁荣,无论是为公为私,我都希望盐沼镇能越来越好,贝克,一个富裕的镇和一个贫穷的镇会有多大区别,我想你是不会需要我提示的。”伍莱故意把话说的含糊,贝克却也很快就“听懂”了。 原来是约我一起“有财大家发呀”,贝克心里一喜,当即一拍胸脯:“伍莱大人,有什么你尽管吩咐,我贝克唯伍莱大人你马首是瞻。” “真心的?”伍莱一挑眉毛,问道。 “当然是真心的。”贝克认真点头。 “好,那就记牢你今天说的话,这段时间我会把官邸里的人员、编制按照自己的想法动一动,到时候,看你的表现。”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 贝克离开后,伍莱去了关押伯德的囚室。 在伍莱的吩咐下,这间囚室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的被褥、垫子,甚至还有新鲜水果和一些熟腌肉,如果不是伯德身上有伤,伍莱一定不介意再慷慨一些,比如再给他来几瓶酒。 妮维雅还在,伯德这两天有点发烧,她看着心疼,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伍莱也没有反对,只是在囚室外加派了两个人看着,不过也仅此而已,换药、送餐都是由看守自己开关门,也不怕妮维雅动念劫走伯德,因为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伍莱大人。”妮维雅听见门锁响动,以为是看守进来送东西,没成想一回身,便看见伍莱推门走了进来。 “坐吧。”伍莱手一摆,快步走到了伯德床边,打量了两眼后,笑着点了点头,“恢复得不错,再修养个把月,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伯德却是没有吭声,他自然已经知道了妮维雅应诺了伍莱达什么,这些事明显与他一贯的理念相悖,流匪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贵族压迫到无路可走的奴隶、平民,刀头舔血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可伍莱却要妮维雅出卖他们来换取他的自由和安全,这如何让伯德忍心。 伍莱知道伯德在想些什么,他当然知道流匪之所以成为流匪是因为什么,但是他的职责是保证盐沼镇的安全,流匪的性命是性命,镇民们的性命难道就不是了吗? “妮维雅,我有件事想问你,昨晚我看了这几年盐沼镇的遇袭记录,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伍莱坐了下来,接着说道,“每当镇子里商人云集,或者有大量的物资,又或者是大笔的钱汇拢,流匪团就会来袭击镇子,你们的消息怎么就能这么准确?别告诉我是内应干的,有些钱物当天才运到便被你们冲进来劫走了,内应没那么高的效率,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妮维雅。”伯德眉头一皱。 妮维雅看了伯德一眼,目光转向了伍莱,脸上浮出了为难的神情。 “不方便说?”伍莱蹙眉。 “伍莱大人,你问的问题很难回答,而且即便你知道了,对你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妮维雅委婉的拒绝道,她当然知道这些不能说,因为一旦泄露,伍莱或许没事,但她、伯德以及乌鸦山谷里的那几百号男女,怕就性命难保了。 “牵涉得很广吗?”伍莱问道。 妮维雅点了点头:“伍莱大人,后果会很严重的,这些东西一旦泄露,伍莱大人和盐沼镇会不会遭到报复不好说,乌鸦山谷里的那些兄弟姐妹是绝对没活路的,你想想,他们本就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才聚在了伯德身边,一旦离开乌鸦山谷,能重新沦为奴隶不送掉性命就算万幸了。” 伍莱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是担心白果镇的……” 白果镇这三字一入耳,妮维雅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诧异,下意识的看了伯德一眼,然后,从伯德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伍莱笑意更甚,妮维雅和伯德的表现印证了他的想法——那晚听完西班欧克报告了在白果镇酒馆遇到图尔斯和亨利的事时,伍莱便觉得,白果镇酒馆是流匪的一个情报联络点,没准还是最大的一个。 现在看来,这个猜测显然没错,只不过在细节上还有些模糊罢了。 开局不错,伍莱自然得乘胜追击,微微一笑后,他施施然起身,说道:“其实这事我了解,只不过想知道得更多一些罢了,既然你俩没有诚意,那就算了,我走了。” “伍莱大人请留步。”妮维雅有些懊悔,她担心因此惹恼了伍莱,让原本的希望化作泡影,便连忙唤道。 伍莱慢悠悠的转回了身,眉头一蹙,问道:“还有别的事?” “妮维雅,算了,该怎样就怎样,认命吧,我大不了一死,别连累了大家。”伯德忽然阻止道。 “不,我可以死,你不能死。”妮维雅急忙说道,“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你答应过我的。” “活?是的,你们当然可以活,但你们的诚意让我很失望,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我把你们俩分开关起来,让你俩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似乎也不错。”伍莱冷哼了一声,迈步向门口走去。 “伍莱大人,我求你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妮维雅连忙拦住了伍莱,她被伍莱刚才的话吓到了,这话或许对伯德没用,但是对妮维雅却是致命的威胁。 “妮维雅别说!你会害了大家的!”伯德大声吼道。 “你给我闭嘴!”伍莱皱眉,正待再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看守的声音。 “禀告伍莱大人!哈勃大人演讲时遇刺了!贝克保民官请你过去看看!”看守的声音很急。 遇刺?能不这么夸张吗?伍莱苦笑摇头,伸手拨开妮维雅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俩先商量好,一会儿我再来。” “好的,伍莱大人。”妮维雅答道。 …… 看到哈勃的伤情时,伍莱确定了一件事——这家伙不是装的,而是真的遇刺了。 如果伍莱此刻的想法能被哈勃知道,他一定会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伍莱的鼻子大骂一顿的,实际上即便不知道,他也很想痛骂伍莱,因为如果不是伍莱让他去护渠工地演讲,他没准就不用挨这几下了。 不过这会儿哈勃却是骂不了伍莱的,因为他伤得不轻,最重的一处,是被一柄细匕从右侧脸颊径直刺入口中,脸破了舌头破了连牙齿都掉了几颗,这会儿脸上缠满了绷带,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都伤在哪儿了?”伍莱问站在一旁蹙眉中的贝克道。 “脸上一处,屁股上被扎了一剑,左大腿也被刺伤了。”贝克回想到哈勃刚才浑身淌血的模样,便是浑身发冷,要知道哈勃当时那模样可也太惨了点。 “听说人抓住了?”伍莱又问道。 贝克点头:“一共是三个人,原本是全部抓住了的,但其中有一个倒霉鬼被镇民活活打死了,对了,抓住他们的镇民刚才询问赏钱的事,说是你答应过的。” “对,我确实是答应过,一会儿我写张批条,按两枚金币一名流匪发赏钱吧,净街行动你可得给我继续抓好。”伍莱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审讯了吗?” “很快就能审出来。”贝克连忙答道。 “审问了送到官邸去。”伍莱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哈勃安民官这伤的不是时候啊,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说遇刺就遇刺了,哈勃是办差时负的伤,所以我们可不能让哈勃寒了心,贝克,一会儿我给你张批条,你去古鲁财政官那儿替哈勃领点慰问金吧,对了,你觉得一百枚金币怎么样?少吗?” “伍莱大人你真仁慈,一百枚金币已经很多了。”贝克真诚的感慨道,心说就这么点伤就一百枚金币,哈勃也太划算了。 哈勃躺在床上虽是不能说也不能动,但耳朵可是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伍莱的倒还算了,贝克的话可就怎么听怎么气人了,什么叫“已经很多了”? 贝克,要不我把一百枚金币给你,这个苦头你来受?哈勃一边忍痛一边在心里对贝克说道。 “贝克,立即派人向伦文顿报告哈勃安民官遇刺受伤的事。”伍莱吩咐道,“同时请求伦文顿立即安排人接替哈勃的安民官职务,告诉他们,在新安民官没来之前,盐沼镇安民工作,由我这个执政官先兼着。” “好的,伍莱大人。”贝克点完头后忽然一愣,心说哈勃遇刺这事不会是这位伍莱大人找人干的吧? 这念头不起还好,无意间的这么一冒后,贝克再看向伍莱时,忽然觉得伍莱的样貌竟是有些狰狞起来。 伍莱大人,我可是你这边的,你别为了巩固你的权利连我也一起干呀。贝克忍不住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按部就班(中) 贝克显然冤枉了伍莱,伍莱再不济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弄走哈勃,虽然他有这个需要,在他看来,刺杀对手将其置于死地一来显得自己无能,二来嘛,太过卑鄙了点,想在这方世界上混得风生水起自然需要卑鄙,但不代表伍莱会愿意自己卑鄙到这种程度。 刺杀贝克的三人都来自乌鸦山谷,而哈勃的遇刺受伤则很像是一场喜剧—— 在伍莱的“淫威之下”,加之情势并不明朗,这两天哈勃倒也把安民官的工作做得不错,每天,他都会去护渠工地转悠几圈,发表六到八次演说,演说的目的自然是鼓励镇民大干快干为盐沼镇的安全贡献更多的力量,每次演说完了之后,哈勃还会很亲民的与镇民们交谈,回答他们的问题,虽说这样的姿态让多少了解他的镇民们很有点不习惯,但大家对哈勃的好感度还是慢悠悠的升了起来。 两天下来,哈勃发现被镇民的笑容围绕着的感觉当然不错,于是他便干得更起劲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收获感激、称赞和敬仰来得充实。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的第二场演讲刚一开始,他便被人盯上了。 谁?自然是来自乌鸦山谷的那三位仁兄,为首的叫强森,武勇有力,是乌鸦流匪团的一名小头目,虽说今年刚满二十,但暗恋妮维雅已经有好几年了。 强森是来找妮维雅的,因为他知道妮维雅来了盐沼镇,对妮维雅的安危关心程度不逊色于伯德的他,自然为妮维雅的迟迟未回担心得不行,于是,他决定带上两名亲信,一同前往盐沼镇寻找妮维雅。 当三人快马疾驰到那一排“腌肉尸体”时,强森吓住了,不是因为尸体,而是因为他知道伯德出事了,还隐约感觉到,妮维雅也出事了——盐沼镇能一举拿下杀死这么多乌鸦山谷的兄弟,而这儿又没有伯德的尸体,那么伯德定然是被活捉了,妮维雅混进去后便没了动静,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强森决定进镇营救妮维雅,尽管他对妮维雅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决定。 强森和两名亲信将马匹安顿好了之后,假扮成镇民混进了镇子里,左拐右转了溜达了大半圈后,来到了哈勃所在的工地区域,见一大群镇民正围成一圈看着正站在一块大石头高声宣讲中的哈勃,略微犹豫后便也钻进了人圈里。 当时,哈勃正在用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演讲着:“……我的愿望,是急退所有的来犯之敌,我的愿望,是让盐沼镇重新焕发光彩,我的愿望,是与大家一起,见证盐沼镇的重新崛起,我相信,这些终将会实现,就像我们终将会把那些该死的流匪全部……” 就在强森为哈勃的“恶毒语言”生出无名火时,镇民们的欢呼声忽然响起。 “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有执政官大人的指引,盐沼镇一定会崛起的!” 听到这里时,强森眯了眯眼睛,心说原来你就是执政官呀——显然,从没见过伍莱也从未见过哈勃的强森误会了。 既然执政官就在眼前,强森的主意便也有了,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他跟妮维雅的想法一样,劫持眼前的这位“执政官”,然后胁迫他释放妮维雅,至于伯德嘛,顺便提一下就是了,免得将来有人说他强森不仗义。 强森旋即把两名亲信拽离了当场,快速商量完后,重新挤回人圈中的强森拔出了细匕,他的两名亲信则悄悄取出了短剑,蓄势以待。 对此浑然不觉的哈勃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阵子,这才笑盈盈的由随从搀下大石头,又笑盈盈的走向了围拢过来的镇民。 然后,强森动了,他的两名亲信也动了。 不得不说,他们配合得很有默契,三人扑向哈勃时,哈勃只来得及怔了一下就中招了—— 首先扑上的强森左臂一探便搂住了哈勃的脖子,右手里的细匕一贴哈勃的右脸颊,同时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镇民们暴喝了一声:“都别过来!” 紧随强森的那名亲信则快速无比的在哈勃的大腿上刺了一剑,防止这家伙挣扎逃跑。 “劫持三人组”的最后一人扑近后见大腿上已经被抢了先,略一迟疑后,剑柄一转,在哈勃的屁股上刺了一剑,同理,防止这家伙挣扎逃跑嘛。 哈勃的惨叫声顿时盖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当然,也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强森左臂一发力,顿时兜紧了哈勃的脖子,然后,杀气腾腾的呵斥发愣中的镇民们道:“快给我让开一条路来!要不然……” 另一声夹杂着喜悦的暴喝声当即打断了强森——“快抓住他们领赏呀!” 然后,一大群镇民蜂拥而上,强森三人手里有家伙,他们也有——锄头、铲子、粗木棍子,此外,他们还人多势众。 强森傻眼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呀,你们的执政官在我手上命悬一线呢,你们也敢往前冲? 如果强森知道此刻某些镇民心里想的居然是钱少人多不好分时,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强森的两名亲信也傻眼了,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锄头、铲子、棍子便已招呼上身了,那力道、角度密集杂乱得无法抵御,这才一个照面,二人便先后被打倒在地。 强森连忙拽着哈勃后退,一边退一边威胁道:“谁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他显然低估了净街行动的奖赏对镇民们的吸引力,也高估了哈勃的作用,所以还没等他退出三步,右侧便已扑上来了三个镇民,强森下意识的反手挥匕想逼开这三个家伙,却不料三人猛的一扑,顿时将他的手臂撞了回去,然后,哈勃就悲剧了——他脸颊上的那个贯通伤就是这一扑弄的。 强森正想拔出匕首时,一柄锄头已经狠狠地挖中了他的脑门,在强森软倒在地前,他亲眼看见那个一锄头要了他性命的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边还大声嚷嚷:“你们看好啊,这个是我挖死的!谁也别抢功啊!” 抢功?这特么的盐沼镇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呀?强森刚这么想完,脑袋上、肩膀上、肚子上、胳膊上、脚腕上又接连挨了好几下重击,好在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重新走进关押伯德的牢房时,伍莱的脸是板着的,连妮维雅的问好都没有理睬。 “乌鸦山谷的人勇气可嘉呀。”伍莱睨了伯德一眼,“今天,一个叫强森的家伙领了两个人摸进了镇子,劫持了安民官哈勃,还将他刺成了重伤,你说,我该拿你俩怎么办?” 妮维雅心里一惊,伍莱能说出强森的名字,这事便八九不离十了,她当然知道强森这个小子暗恋着她,一听之下,便知道强森是因为担心自己而溜出山谷来盐沼镇的。 “他怎么样了?”妮维雅脱口问道。 “被愤怒的镇民们打死了。”伍莱答道,“另外那两个伤得不轻,有一个怕是熬不到傍晚了,还有一个机灵一点,说出了一些秘密换取自己活命,他成功了。” “秘密?”妮维雅一怔,与伯德对视了一眼,心说强森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接触到有价值的秘密? 伍莱看来二人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一下,我总算是知道乌鸦山谷在哪儿了。” “你想怎么样?”伯德心里一惊,当即挣扎着坐了起来。 “还能怎么样?有人愿意带路,我自然是联合伦文顿城的精兵,前往乌鸦山谷杀个血流成河,还我盐沼镇一份安宁了。”伍莱猛然提高了声音,“这么些年来,你的乌鸦流匪团没少给盐沼镇添乱,镇民在你们手里死伤不少,我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你敢!”伯德愤怒攥拳,浑然不顾腿上的伤口已经迸开溅血。 “你可以试试,我来这儿只是通知你俩,好好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间吧,晚餐后,我会将你俩分别关押。”伍莱说道,“你俩可以继续坚守秘密,而我,可是要去乌鸦山谷挣军功去了,恕不奉陪。” 说罢,伍莱抽身迈步,刚跨出没两步,妮维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伍莱大人,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求你放过乌鸦山谷。”妮维雅急声说道。 伍莱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也不急着回头,而是冷冷的说道:“乌鸦山谷的所在我已经掌握,你想让我放弃这份天大的功劳,除非,你有更多的功劳让我拿,你得知道,亚述的军功,是按照人头算的……” …… 是夜,月朗星稀,伍莱着人搬了几张椅子上官邸顶楼,本意是与古鲁、西班欧克二人赏月闲聊,舒缓一天的疲累,不料三人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盐沼镇的治理上来了。 “少爷,伦文顿是不会让盐沼镇只有你一个人的声音的。”西班欧克说道,“若是他处或许还成,但这儿不行,盐业的核心产地,也是利益之地,你太强势,伦文顿里的那些人会担心你分薄他们的利益。” “也不对啊,以伍莱的能耐,如果能放手施展,不出两年,盐沼镇必然比现在强上几倍,到时候镇子繁华、各项收入增加,他们不是能拿的更多吗?”古鲁蹙眉问道。 西班欧克微笑摇头,说道:“古鲁少爷,账面上的盐产量逐年下降,但那只是账面上的,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盐沼镇的盐业已经被他们全部掌握了,别看盐价不高,但这儿堪比储量巨大的金银富矿,甚至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他们真正关心的,是如何守住这片富矿不让其他人插手,镇子繁华与否,对他们的收入并没有什么影响。” “原来是这样。”古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以此推断,只要伍莱不插手盐业,那么他在盐沼镇里做什么应该都没问题呀,他毕竟是最高贵族会议决议通过的执政官,在盐沼镇范围内,他有权作出对民生有利的改变呀?” 伍莱哈哈一笑,冲着西班欧克一摆手:“西班老师,还是你来回答吧,我正好多休息会儿。” “好的,少爷。”西班欧克捋了捋胡须,“古鲁少爷,伍莱少爷确实有这些权利,但伍莱少爷身后的人,显然跟这伙把持盐业的人不在同一立场,所以,他们必然会竭力阻止伍莱少爷插手盐业,最有效的掣肘,就是不断的给伍莱少爷制造麻烦,让他先是焦头烂额、应接不暇,然后慢慢的架空他,让他的权利名存实亡沾不了盐场的边,所以无论现在少爷做什么,他们都会想办法从中作梗,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少爷,因为我们家少爷啊,可不按套路出牌。” “说到牌,我们三个什么时候有空打几把吧。”伍莱笑盈盈的插嘴说道,“有一段时间没玩了,都快生疏了。” “不对呀,你这是在岔开话题,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后续动作?”古鲁笑呵呵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动作?无非是按部就班罢了。”伍莱伸了个懒腰,“净街行动起效,坚城计划进展得也不错,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是我的习惯,不过做事要有前瞻性,所以这段时间我不妨先做一点布置,盐产嘛,我现在没兴趣沾边。” “布置?什么样的布置?”古鲁来了兴趣。 “盐沼镇必然会在我手里壮大的,所以有很多东西,得按照壮大以后的布局来,比如官吏的配置。”伍莱哈哈一笑,“大家很快便能再次找到新鲜感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按部就班(下) 民心涣散,官吏腐败,流匪横行,环境恶劣——这是摆在伍莱面前的四大问题,这四个问题是积弊,是困难,当然,它也是挑战。 谁都想生活在安宁里,流匪虽然猖狂,但每年袭击盐沼镇的次数也还有限,与隔一段才会出现的流匪相比,街头巷尾的地痞无赖盗贼恶霸才是最让镇民不安的,正因如此,伍莱才为镇民们量身打造了这个净街行动,显然,它非常成功,现在的盐沼镇离着夜不闭户当然还有点差距,但是无论是本镇居民还是外来商贩,走在镇里的任何一处都不再担心会忽然冒出一个或者一伙人拦住自己了。 净街行动的成功实施最大的效用是安稳民心,与净街行动相比,护渠工程虽然是坚城计划中的一环,但对民心的凝聚作用却是大于净街行动,想想看,以往鲜有往来的镇民们现在天天往一块凑,一起干活,相互协作,跟老朋友更加亲密,跟新朋友也更加熟络,哪里还能不一团和气的? 凝聚民心,是为了惩治贪腐、打击流匪、彻底改变盐沼镇面貌的基础,一团和气,并不代表它已经凝实到足以让伍莱在盐沼镇危急的时刻一呼百应,所以,伍莱还有得忙。 贝克呈送给伦文顿的报告刚出镇子,普雅便领着两名黛山小队少年出发了,从三个人都是一人双骑的情况来看,普雅要去办的是急事。 又两日后,图尔斯回来了,一进镇便直奔官邸找伍莱。 “伍莱大人,有你在,盐沼镇何愁不能重现辉煌呀。”图尔斯一走进伍莱的办公室便笑盈盈的奉承道。 “这没什么,坐下说吧。”伍莱也不客气,他可不会把图尔斯的话当真,况且这种程度的奉承是亚述公民圈里的一种常规礼仪,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客套罢了,并不代表对方的立场和态度。 图尔斯却是没有依言坐下,而是将手一摆,说道:“伍莱大人你事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搅了,一会儿我还得赶回盐场去看看,去了伦文顿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偷懒,差点忘了,我是特意来通知你的,十天后,乔布大人会派一到两位盐督来检查盐产情况。” “噢?盐场不是全部由你负责吗?”伍莱一蹙眉,问道。 “当然是由我负责。”图尔斯的笑容里多出了一抹得意,“不过,接待可是镇里的事,伍莱大人,可别说我不提醒你,盐督可是专门来挑刺的,我们可得认真应付才是。” “嗯,我知道了。”伍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应该的,伍莱大人你是有所不知,这类的检查多了去,而且基本上每一次都是突然来,绝不提前通知。”图尔斯笑意更甚,说完后也不道别,袖子一甩径自出门扬长而去。 伍莱瞥了一眼图尔斯的背影,苦笑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怜的孩子,就这种烂大街的招数也拿来显摆呀……” 马车行出镇子奔向盐场时,图尔斯脸上的得意还在挂着,因为他知道奉命来检查的人是谁—— 乔布既是伦文顿城邦的财政官,又是盐业主管,身兼二职自然显赫,可要操心的事就多了,毕竟是干着两份工作嘛,好在,他有两名好助手,纳鲁和沃尔。 伦文顿的盐业让它不仅在亚述领地里举足轻重,还多出了一些与盐有关的官职吏衔,比如纳鲁和沃尔担任的盐督。 盐督听上去没什么,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伦文顿城邦范围内所有跟盐有关的都在盐督的管辖范围内,直接说纳鲁和沃尔是实际上的盐业主管也没什么大错,因为乔布这个盐业主管向来只负责发号施令看成果,具体操办的则是纳鲁和沃尔,而伦文顿有这么多的盐场盐井盐商盐库,真要一一亲临,二人一年里怕是得有大半年都在路上奔波,所以盐督之下,又各配了四名理事,两位盐督将伦文顿盐业一南一北分做两片,负责盐沼镇这片的是纳鲁。 这个纳鲁可不简单,已经五十出头了,以前曾在第二军团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是个屡立军功的主,不过运气太背,居然在攫升副将的前夜犯了个大错,只能卸甲归田,足足沉寂了七年,这才又重新展露头角,算起来担任伦文顿盐督也快有五年了,五年下来,收获畏惧、仇恨无算,人送外号“黑脸纳鲁”。 纳鲁十天后的检查是乔布特地安排的,目的嘛自然是来给伍莱一点颜色,要不然他可不会来这盐沼镇。 说白了,纳鲁就是专门来找茬的。 你打流匪倒是挺能的,但那又怎样?这些场面上的弯弯绕绕可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毛头小子。图尔斯一边在心里这么对伍莱说着,一边得意着。 不过图尔斯的小得意很快就变成了愤怒和惊讶,因为他的马车刚驶进盐场,他的便宜大舅子乌冬便哭丧着脸拦住了马车。 “图尔斯!我被伍莱格林多那王八蛋揍了!他还抢走了两车盐……”乌冬光脸哭丧还不算,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还别说,他这个委屈可真不是装出来的。 “什么?!”图尔斯皱紧了眉头。 听完乌冬的哭诉后,图尔斯的肺差点没气炸,不过他是个喜欢动脑胜过动手的主,犹豫了好半天后,悄悄的叹了口气,温言安慰起乌冬来,在他眼里,伍莱可是个蛮横的恶人,反正有人收拾他,自己还是先守好自己的地盘不让这家伙进来挑事要紧。 …… 伍莱更忙了,虽然还不清楚检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套路,但那基本能认定是专程来找茬的,既然如此,早作准备就很有必要了,此外,有些事现在也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了。 按照亚述惯例,除了矿产类的特别设置外,镇一级的官员也就只有执政、安民、财政、保民四位,看上去配置得挺全的,可实际上不是却这么回事—— 亚述领地对官员请假没有任何成文的限制,时间长短全凭自觉,像伍莱这样强势点的执政官好歹还能约束一二,但也仅是在时间上做出一些限制,根本没理由阻止官员们请假。 伍莱可是准备干出一番成绩造福盐沼镇这一方民众的,如果手底下这几位很有默契的轮流请假,许多事可就做不成了。 当然,执政官也可以自己直接接手某位官员的工作,但伍莱显然不愿意这么干,兼一个或许精力能跟得上,两个三个都一起丢过来,绝对是有心无力。 现在盐沼镇就有这么个势头,伍莱来这儿还没几天呢,三人便已轮番请了假,弄得伍莱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得乖乖的坐在官邸里,应付这样的请示那样的报告事,还得接见镇民,听他们那些有理无理的鸡毛蒜皮…… 一句话,忙了,却还没忙出什么东西来,好在官邸外的事有古鲁和西班欧克帮着,贝克这个贪财的家伙也还配合,总算是让伍莱在忙得身心俱疲之余有些宽慰。 伍莱当然不想让这种情况继续,他的应对办法是设置部门,用这若干个小的部门把安民、财政、保民三处的职责细分、消化,让每一件事都能及时有人负责,这样的话,他这个执政官就可以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攘外和如何让镇子繁荣上了。 部门设置容易,官邸里的房间挤一挤也够用,人手方面问题也不大——图尔斯的地盘在盐场,伍莱现在还不想伸手过去,其他三位原本都有助手,再补充几名本镇的小贵族进来也就齐了,再花点时间上几堂针对性的培训课,把一些该注意该遵守的都说清说透,剩下的就只有磨合了。 不过伍莱这么做显然有些有悖常规,可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嘛,刨除将来预先铺垫的因素,以伍莱的性子,也不可能任由这些家伙摆布。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前提是别人怎么动都不能对你造成困扰,而伍莱现在的情势可没那么舒服,伦文顿城里的那些家伙已经显出了对自己的敌意,却还没有拿出像样的攻击来,但暴风雨迟早是会来的,总不能期望运气去抵御吧…… …… 看完贝克的报告后,乔治蹙起了眉头,然后,徐徐展开,伸手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铃声刚落,叩门声便已轻轻响起。 “进来吧。”乔治将铜铃放回了桌上。 “乔治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一名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模样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叫肖恩,小贵族出身,是乔治的文职侍从。 “肖恩,你跟着我有几年了?”乔治问道。 “回禀乔治大人,还有两个月,就满五年了。”肖恩答道。 “快五年了,嗯,好,时间可过得真快。”乔治感叹完,笑着问道,“肖恩,如果我让你去某个条件艰苦的镇任职两年,你愿意去吗?” “但凭大人吩咐。”肖恩心里一喜,脸上却也不动声色,当乔治的文职侍从虽然风光,但哪里会赶得上去当个正经的官吏呢?威风不说,油水可是要丰厚得太多了。 “盐沼镇安民官哈勃遇袭重伤,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请求安排新安民官赴任,我想来想去,你年轻,也灵活,最合适不过。”乔治笑盈盈的扫了肖恩一眼,“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个伍莱格林多不是自己人。” 肖恩一愣,旋即点头:“乔治大人,我记住了,伍莱格林多不是自己人。” “盐沼镇是产盐大镇,一直以来执政官都是我们自己人,办什么事都很顺畅,不过现在却连着两任都例外,这可不是好兆头,你去了,得想办法让这个伍莱格林多知难而退。”乔治继续吩咐道。 “我会的,乔治大人。”肖恩说道。 乔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其余的事,我来安排,后天一早赴任。” “好的,乔治大人。”肖恩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入夜时分,乔治在宅邸里与乔布同饮。 慢悠悠的啜了一口后,乔治拨开了侍女伸过来的手,笑着问乔布道:“你觉得哈勃遇袭跟伍莱有关吗?” 乔布蹙眉摇头,说道:“应该跟他没关系,哈勃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没道理这么做。” “不好说啊,我打算让他来伦文顿呆几天,接受城邦贵族会议的问责,毕竟在他的治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影响恶劣。”乔治摇了摇酒杯,眯着眼睛看着杯里的酒液转动,一边说道,“顺便给这小子提个醒,伦文顿城,康纳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呢?第一军团?启元?”乔布哈哈一笑,问道。 “不。”乔治的眼睛眯了眯,“真正的主人,是我们。” 乔布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计划问责伍莱格林多,那我就让纳鲁提前几天去。” “也好。”乔治微微颔首,举起了酒杯,“为了将来,干杯。” 一声轻响,两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肖恩也在自己的宅邸里饮酒,不过他这儿显然要热闹得太多了,赴任盐沼镇安民官当然值得庆贺一番,既然如此,又怎能少了美酒、侍女和朋友呢。 宴席开始没多久,肖恩便有了醉意,客人见他这般模样,哪还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又是一通轮番敬酒后,肖恩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尽管醉眼朦胧脚步摇晃,肖恩还是坚持举杯致谢:“噢,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很激动,很激动,总算,总算是熬,熬出头了,我肖恩马上就要奔赴盐沼镇,去,去赚钱,一袋一袋的金币,还要去对付,对付那个伍莱,嗯,什么多来着,你们一定不知道,乔治大人,为,为什么要,要我对付他,我知道,嘿嘿,我知道……” 肖恩傻笑着,连连拍着胸膛,身体忽然一晃便往后倒去,幸好邻座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不然的话怕是有些小苦头要吃。 肖恩摇摇晃晃的再度站直后,扭头看了一眼拽住他的人,忽然一乐:“我说是谁,原来是,是塞恩副将呀,最近,你挺阔气嘛……” 第一百二十章 你越权了(上) 马道边示众的流匪尸体既是在彰显盐沼镇对待流匪的态度,也是盐沼镇武力的展示,不过除了极小部分人以外,没人知道伍莱只用了二十来人就取得这个战绩,伦文顿范围内的流匪团们毫无例外都认为驻军暗地里参加了这场战斗,而伦文顿的驻军则认为——伍莱从别处借来了精兵。 这么理解当然没错,只是这兵原本就是伍莱的,何来借一说。 不过这些黛山少年很快便要离开盐沼镇回塞内卡去了。因为伍莱觉得,让他们留在盐沼镇虽然能对镇子的防御力有极大的提升,但对这些少年本身的进步却没有什么帮助,回黛山去,他们可以心无旁骛的磨练自己,跟秃鹫和普雅学习斗技,再过得几年,他们或许都能成为毫不逊色于秃鹫、普雅的战士了。 伍莱乐意见到这样,想想看,上百个秃鹫嗷嗷叫的往前冲锋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用杀气冲天来形容也绝不为过的。 黛山少年离开后,盐沼镇的防御便只能靠镇子的自有力量,好在它已经快要成形了—— 护渠防线再来半个月便可以完成所有挖掘工作,等护渠内外两岸全部夯实后,就可以往护渠里布插尖刺倒桩之类的东西了,三处城门箭楼也即将修筑完成,那高大厚实的墙体不仅成为了盐沼镇的新地标,还给镇民们带来了不少信心。 护民军的的招募早已完成,有近两百青壮报名参加,经过一番甄选,伍莱敲定了其中的一百六十名,只是正式的训练还未开始,因为这会儿把人抽去训练,无疑会影响护渠挖掘的进度。 至于那被伍莱抽走精锐后嫌弃了一脸的保民军,现在已经沦为了街头巡逻队,净街行动的空前号召力让这支队伍连显摆一下兵器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轰赶那些在街道上胡乱大小便的家畜,因为一来除了这个真的没事可做,二来这也是伍莱的要求,他在最近一次对保民军的训话中说,保民军有义务协助督促镇里的街道环境。 协助谁督促?协助交通卫生局。 实际上,保民军需要协助的还不止这一处,因为伍莱一口气给盐沼镇增加了七个局,除了交通卫生局以外,还有环境资源局、建设局、商务局、文化局、税务局和保民局。 在这七个局里,文化局由安民官分管,商务局、税务局由财政官分管,保民局自然是保民官的,剩下的环境资源、建设、交通卫生则由伍莱亲自抓。 这样的布置显然霸道了点,刨除伍莱和古鲁两个人便占了五个局明目张胆的是在抓权不说,盐业这一块,伍莱居然没有理睬,这多少有点冷落图尔斯的意思,可但伍莱的理由又充分的很——瞧,我没沾你盐业的边呢。 一口气增了七个局,却也没人能说什么,因为伍莱这么做并不算是违例,亚述领地的各级执政官都有聘请助手的权利,只要你聘请的助手没有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贵族会议是不会干涉的,既不对人数做出限制,也不以任何形式替你支付聘请的费用,一般来说,执政官都会把这一类的花费均摊给治地范围内的贵族,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执政官自己掏钱,或者挪用上头划拨下来的部分款项。 有意思的是,伍莱还没有想好如何安排这些新成员薪酬的问题便把七个局给设好了,不仅都有自己的办公室,还给每个局都配了一名局长和两名勤务,这勤务其实就是以前的杂役,但现在可不这么叫了。 七个局设好没几天后,肖恩意气风发的来了,尽管经过那片盐腌尸体群时很是吓了一跳,在看到盐沼镇的破墙烂房时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当他在执政官邸前跳下马车时,心里的那股豪情便又重新升了起来。 肖恩一进大门便遇到了劳伦,现在的劳伦已经不是门值了,而是交通卫生局的第一勤务。 劳伦自然不认识肖恩,见这家伙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连忙一把拦住:“尊敬的公民,请问你找谁?” “找谁?哼!”肖恩视线往劳伦身上一扫,见劳伦并没有佩戴公民身份铜牌,心说你一个小平民居然敢拦我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便即伸手一推劳伦,一边说道,“滚到一边去。” 若是放在以前,肖恩这伸手一推劳伦也就顺势退到一旁了,可现在却不,因为前两天伍莱给七个局开集体会的时候说了——“在执政官邸范围内的所有成员,都必须持有平等之心,彼此尊重,相互协作,大家都是为了盐沼镇未来的繁华安宁而在一起工作的,有许多事情我们必须平等的讨论商议才能解决,所以,在执政官邸里,大家不允许拘泥于阶级,公民也好,平民也罢,在这儿,是绝对平等的,只要上下级观念别忘了就可以。” 在劳伦的心里,伍莱的话就是真理。所以,肖恩的手臂还没触到劳伦的肩膀,劳伦便已提起胳膊将其挡了回去,不过,言语上还是客气的:“这位尊敬的公民,如果你是来办事的,请先去门值那儿登记。” “登记?!”肖恩眉头一皱,心说这盐沼镇被伍莱格林多治理得越来越没规矩了,平民居然对公民指手画脚,莫非他知道我来了,故意给我难堪? “这位公民你是来找人的吗?”劳伦见肖恩皱眉不语,倒也觉得奇怪,便又问道。 肖恩回过了神,瞪了劳伦一眼后,提高声音问道:“你是官邸的杂役?” “不,我是交通卫生局的第一勤务。”劳伦在回答时很是有些自豪,虽然他这个第一勤务现在的工作内容只是每天拎个石灰水桶子,用毛刷到处写卫生标语,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执政官嫡系呀——交通卫生局可是伍莱执政官直接管理的。 “交通卫生局?第一勤务?”肖恩一脸的蒙圈,不过他很快便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小错愕,旋即将手一摆,傲慢的说道,“好吧,第一勤务,我是盐沼镇新任的安民官肖恩,现在我要求你带我去见执政官。” “你是新来的安民官?”劳伦打量了肖恩两眼后,摇了摇头,“肖恩安民官,你可以让门值带你去见伍莱大人,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办公室里,我不能带你去,我还得去工作呢。” 瞄了一眼劳伦举起示意的石灰水桶子后,肖恩有些纳闷了,心说即便是在伦文顿城里,许多官吏见了我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这盐沼镇的平民勤务比那些官吏还位高权重吗? “我是安民官,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带我去见执政官!”肖恩再度提高了声音。 “肖恩安民官,交通卫生局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你若是非要命令我,就是越权。”劳伦蹙眉说罢,迈步从肖恩的左侧向大门外走去,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派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呀?跟伍莱大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你给我回来!”肖恩几乎是在咆哮,他可是彻底怒了,活了这么久,还真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事。 旋即,一个愤怒的声音从空中传到了肖恩的耳边。 “吵什么?!”这是比肖恩更跋扈更霸道的喝问。 肖恩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二楼的一扇窗户后,一名看上去顶多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正板着脸站在那儿,皱着眉,“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几乎在瞬间,肖恩便发现被这种目光笼罩是一件很让人不自在的事,因为你会感觉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些忐忑。 原本在扫走廊顺便也在看劳伦“藐视”肖恩的新门值见肖恩愣在当地,连忙拎着扫帚快步走到他身旁假作扫地,一边压低声音提醒道:“大人,他就是伍莱执政官。” 肖恩一怔,心说难怪嗓门这么大,果然是年轻气盛嘛。 一小会儿后,肖恩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因为走进伍莱的办公室坐下后,他很快便发现伍莱的态度其实还是挺客气的,看上去似乎是对自己有些忌惮。 也对,他是外来的,而我就是伦文顿的,他必须对我客气点,哼哼,不过那没用,要挤兑你的可不是我。肖恩一边耐心的等着伍莱看委任文书,一边在心里忖道。 伍莱在蹙眉,因为肖恩拿来的委任文书不是一份,而是三份,一份是肖恩的安民官委任,一份是古鲁的财政官委任,最后一份,却是贝克的,他被任命为平民护民官。 除了这三份委任文书外,肖恩还带来了乔治的亲笔信,乔治在信上勉励了伍莱几句,然后对平民护民官做了一个说明——这是一个新的职位,设置它的目的是让保民官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军事上,而平民护民官的职责有二,一是处理平民间的纠纷,二是监督执政命令,如果执政官的命令会对平民造成困扰,平民护民官有权否决并阻止执行。 这三份委任文书和这封信至少包含了三个信息—— 首先是伦文顿不同意伍莱卸去亨利的职务,也就是说,亨利将继续在盐沼镇担任保民官。 其次,伦文顿同意由古鲁担任财政官。 再则,伦文顿抛出了一个新的职位给贝克,既考虑了亨利和古鲁的职位安排,也是用这个新职位给伍莱和贝克都提个醒——提醒伍莱不要过分专权,提醒贝克注意立场。 居然玩这些套路,手段挺溜呀。伍莱忖罢,将三份文书往桌子上轻轻一拍:“肖恩,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肖恩一耸肩,“这是你的权利。” 伍莱点了点头,问道:“肖恩,你来盐沼镇当这个安民官是为了什么?理想?或者,干脆是为了许许多多的金币?” 肖恩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伍莱执政官,我可不是来让你调侃的。” “我半点调侃你的意思都没有。”伍莱微微一笑,“我是真心问的,当然,你也有权不做出回答。” 他这是什么意思?肖恩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犯起了嘀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越权了(中) 在肖恩未到之前,伍莱便已经知道伦文顿安排的是这个家伙来担任安民官,肖恩一路看山看水吃喝玩乐的赴任节奏,自然比不上塞恩的传讯速度。 塞恩的密信上说,肖恩有三贪,贪财贪色贪杯,人品很一般,是乔治的文职侍从,对乔治很忠心。 既然派来的是一条准备咬人的狗,伍莱当然乐意调侃调侃肖恩,就像刚才的那个问题,无论肖恩答他都有一套词让他难堪,这就是伍莱的恶趣味了。 不过肖恩现在却选择了沉默,这倒也让伍莱将他高看了那么一点,因为这至少能说明肖恩这家伙在表面的傲慢下,还藏着一丝谨慎。 谨慎,当然是源于对伍莱的警惕。 “你一路车马劳顿的,辛苦了,今晚大家聚一下,给你接风洗尘。”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不了。”肖恩将手一摆,很干脆的谢绝道,“伍莱执政官,你自己也说了,我一路车马劳顿,所以我觉得很累,而且我来的时候,乔布财政官托我去一趟盐场给图尔斯送封信,我跟图尔斯可是多年的朋友,盐沼镇的第一顿酒,我打算在盐场那儿喝。” 肖恩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我跟你伍莱就是对立的,不可能成为朋友。 伍莱倒也真的没想到眼前这家伙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按例,官员履新,执政官设宴接风,一来表示友好,二来让大家相互认识了解一下,也是为了以后相互协作打打基础。 可这家伙倒好,居然一口就给回绝了。 “既然你没空,没关系,以后再说,不过你先了解一下自己的管辖范围却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盐沼镇与别处略有差异。”伍莱点了点头,心说你小子一来就高调摆谱,还真难为你能有这么大的心。 “这个当然。”肖恩扫了伍莱一眼,忍不住又得意了起来,他发现让伍莱吃瘪的感觉非常不错。 伍莱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从身后的木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扬一扬:“这上面有盐沼镇的概况以及各职位的职责、权利、义务,你的办公室在走廊左侧第一间,第二间是文化局,也归你管,这个小册子你拿回去慢慢看吧,我还有事要忙。” “啪嗒”一声轻响,小册子被伍莱抛出,落在了办公桌上。 让我自己看?难道不是给我具体点的介绍吗?肖恩一愣,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伍莱坐回了椅子上,袖子一挥:“肖恩,你可以走了。” 肖恩一怔,伍莱这态度竟然比他还傲慢,再怎么说自己也只比你矮一级而已,你居然袖子一挥就要赶我走? 不过,嘀咕归嘀咕,伍莱都已经下逐客令了,肖恩的脸皮也还没厚到能够假作听不见的程度,于是,他一边点头起身,一边慢腾腾的拾起那本小册子,也不说话,小册子一入手便即转身迈步,向门口走去。 伍莱蹙了蹙眉,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肖恩,你的公民身份是冒充的吗?” 肖恩一怔,转身,只见伍莱“又在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便也把眉头一皱,说道:“伍莱执政官,你说的这句话,怕是有些不合适吧?我基本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蔑视或者诋毁,我的公民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 伍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后当即将重重桌子一拍,“嘭”…… “如果你是公民!那就应该懂得礼仪是公民的标志,礼貌是公民的行为准则,更重要的是,我是你的上级,你对我的无礼,是因为你原本就粗鲁?抑或是你对最高会议决定的藐视?”伍莱沉声问道。 肖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伍莱的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这个据说以蛮横诡诈著称的家伙竟然搬出了道德礼仪说事,黑帽子一顶接着一顶的扔,可偏偏自己还反驳不了……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伍莱毫不客气的呵斥道,“记住了,下不为例,要不然我一定会在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上说的。” 肖恩又是一愣,心里这叫一个气啊,眼前这家伙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气焰简直嚣张到了没边,想想看,自己在乔治执政官身边呆了这好些年,何尝受过这样的气。 肖恩气呼呼的走了,不走也不成啊,难道留在这里等着伍莱下一轮不带脏字的谩骂吗?他前脚刚走,古鲁便敲开伍莱的门走了进来。 “新来的?”古鲁一边关门一边问道,刚才在楼梯转角处他差点跟满腹怒火的肖恩撞了个满怀。 “是的,伦文顿派来的安民官,你来的正好,坐下吧,有事跟你说。”伍莱一边示意古鲁坐下,一边拿起桌上的三份委任文书递给了他,“你先看看这个。” 看着看着,古鲁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细细看完后,他轻轻一叹,把三份委任文书放回了桌上,说道:“伦文顿这是给我们出难题呀。” “不出难题那才是怪事呢。”伍莱微微一笑,将三份委任文书丢进了抽屉里,“我最耐不得的,就是他们总是丢一些小角色过来,跟苍蝇似的,能耐没有,就是整天嘤嘤嗡嗡的在你身边绕,非常讨厌。” 听见伍莱这么形容,古鲁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止住以后,这才说道:“伍莱,这儿是盐沼镇,伦文顿城邦范围内最边远贫瘠的一个镇,除了你口中的这些小角色以外,你以为乔治还能派的了谁来?他倒是想让大角色来,但是人家不会乐意啊,再说了,能与你势均力敌的,伦文顿城邦怕是也没有。” “后面这句话我爱听。”伍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说的很对,至少目前,他们不太可能安排太像样的人来,也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动作,但如果我去碰了盐场,他们必然会果断出手,到了那时你再看看,阵容一定很夸张。” “对了,有个问题我倒是一直想问的,既然你都提了,我就顺便多句嘴。”古鲁笑着说道,“你会不会去碰盐场?” “你觉得这个盐场我该去碰吗?”伍莱反问道。 古鲁很认真的摇了摇头:“不该。” “为什么?”伍莱笑着问道。 “因为盐场在伦文顿城邦,我相信,只要你愿意,难度再大你都能把盐场纳入麾下,可是你别忘了,盐场是带不走的。”古鲁认真的答道,“我得提醒你,控制盐场的是一个小群体,他们据有这个盐场的目的最终不是为了钱,我父亲说过,谁掌握了伦文顿,就等于是掌握了亚述三分之二的领地,而伦文顿的核心,是盐业,这儿的盐一断,亚述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出现动乱。” 古鲁说的这些伍莱都知道,在他赴任前康纳首席曾经着重跟他说过这些,康纳还说,伦文顿的盐业才是邓肯一家最大的依仗,第一军团把麾下最精锐的一部驻扎在伦文顿是含有深意的——在谈到这一点时,康纳补充了一句“进可攻,退可守”,说完后,他的眉宇里忧色隐现。 伍莱知道康纳最担心的是分裂,这样的事在亚述历史上存在过,因为总会有人有意无意的让自己的欲望膨胀到极限,如果又恰好具备了相应的条件,那么这个人是一点都不介意试一试的。 况且,亚述领地目下的三权分立虽然还在继续发挥着压制野心的作用,但它已然出现了松动,比如启元为代表人物的邓肯家族,不仅牢牢掌控住了元老院,就连最高贵族会议也拿下了半壁江山,手里更是有最为精锐的第一军团,一旦野心膨胀,对于亚述领地来说,必然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那如果让他们继续把持着,就一定能保证不出现动乱吗?我倒是觉得,还这样下去,动乱会来得更早,也更猛烈。”伍莱说道。 古鲁沉默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伍莱说的没错,纵容现在这伙人继续把持,无疑会提前、加剧动乱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碰了?”古鲁试探着问道,如果伍莱真有这个想法,他还真不敢对家族隐瞒,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让科奇家族万劫不复。 “如果我执意要碰,你支持吗?”伍莱反问道。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古鲁叹气点头,说道:“好吧,如果你要干,我陪着你,但是我得先让你知道,我不能让科奇家族牵扯进来,我个人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是我不能连累他们。”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伍莱哈哈一笑罢,说道,“我答应你,当我碰它的时候,一定不会连累科奇家族,并且,我不会冒险,没把握一举得手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希望如此吧。”古鲁苦笑着摇了摇头,忽又问道,“你为什么非得去碰这个盐场?如果你要功绩,把盐沼镇守护好,然后再多剿点流匪,打熬两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某个城邦任职了。” “这儿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去别的城邦?”伍莱一摊手,问道。 “这儿哪里好了?盐场吗?你想垄断盐业吗?”古鲁问道。 “说实话,盐业我没太大的兴趣,我相中的,是这里的另外一样东西,我拿下盐场,是为了得到它,有了它,这个世界会为之震颤的。”伍莱笑盈盈的说道,他指的是硝,有了硝,再加上卡提里那草原盛产的硫磺,以伍莱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兵王经历,还会缺少黑火药吗? 所以,盐沼镇盐场,伍莱是势在必得的,如果康纳首席知道自己居然提拔了一个更危险的家伙来谋取盐场,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震颤?”古鲁审视了伍莱两眼,捂住了耳朵,“你别再往下说了,我怕我听了之后受不了诱惑,然后把整个科奇家族都搭进你的‘震颤’里。” “我去,你爱信不信。”伍莱伸了个懒腰,“我们扯得有点远了,你这会儿来我这儿,是有事?” “当然。”古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本子,一边递给伍莱一边说道,“这是开支账,今年的费用伦文顿到现在还没发下来,康纳首席给的那笔钱顶多只能支撑到护渠工程完工,我来是想问问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我们自己先垫?” “不能自己垫,不是钱的问题,会让他们看笑话的,而且对我将来的名声也会有影响。”伍莱摇了摇头,说道,“交给我吧,城邦会议也快开了,到时候我去伦文顿城要。” 古鲁刚想说话,窗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刚一怔,伍莱便已起身快步走到了窗边。 “肖恩,怎么又是你?!”伍莱怒声问道,他的愤怒自然有借题发挥的嫌疑,因为这会儿肖恩显然出于劣势——院子里,五名勤务围住了肖恩,从他们摩拳擦掌的模样来看,似乎想对肖恩动手,不过一看见伍莱出现在窗前,便纷纷退开了。 肖恩抬头一看,连忙高声呼喊道:“伍莱执政官你快看啊,这几个勤务不仅不听安排,还敢以下犯上!” “怎么回事啊?”伍莱皱眉看向了那几名勤务。 “伍莱大人,是这样的……”一名勤务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越权了(下) 入夜未久,肖恩便已经喝了个面红耳赤醉意朦胧了,陪着他的图尔斯见他这般,忍不住摇了摇头,心说伦文顿派这么个人来,能顶什么事? “伍莱格林多那个混账,居然,居然纵容他的手下人顶撞我,这也越权,那也越权,哪里来的这么多权呀……”肖恩气呼呼的说道。 难道肖恩这么生气,今天他走出伍莱的办公室后,心说先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个新鲜,感受感受,不料一推门走进去后一看,逼仄不说,里面居然只有一桌一椅,墙壁上斑斑驳驳的灰一块黑一块的,地上满是灰尘,就连桌上的那支铜烛台也是锈迹斑斑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 一看见自己的办公室破烂成这个样子,肖恩立马就犯起了嘀咕,心说这一定是伍莱在意刁难他,有心回去理论吧,又“懒得看到伍莱那一副小人的嘴脸”,想了想后,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先安排两个人来打扫,自己则趁着天色还早,去趟盐场找图尔斯。 这想法倒还不错,但执行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手底下的一名助手和两名文化局勤务都出门刷标语去了,肖恩便推开了其他办公室的门,再然后,他便开始了接连三次的被拒之旅。 勤务们拒绝他的理由是——你越权了。 这不是借口,而是伍莱定下的规矩,除非伍莱批准,官邸里任何部门的官长都不能调用其他部门的人手,也就是说,夸部门调人手是伍莱一个人的权利。 这么安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盐沼镇百废待兴,需要办的事多,办事的人少,再调来调去的话,办事效率会受影响不说,勤务们也会因为事务太多太杂而影响士气的,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有干不完的事,想想看,有谁会愿意这样? 所以,无论肖恩推开哪扇门提出要求,都会有勤务善意的提醒他——你越权了。 肖恩听得直冒火星,他一走进这官邸,劳伦就对他说了这句话,当时还没怎么觉得可恨,这会儿人人都对他说,怎么看都像是预先排练好针对他的。 于是,肖恩又怒了——在他目力范围以内的最后一名勤务也丢给他这句话时。 怒了的肖恩决定先亮出身份,可他刚清好嗓子准备开口,那名勤务便很客气的说:“麻烦你出去,我们要办公。” 肖恩一听之后当即炸锅,忙不迭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恶毒语言谩骂起来,却把亮身份的事忘在了脑后,然后,便出现了伍莱和古鲁看到的那一幕。 “伍莱格林多那小子就喜欢折腾,你也可以折腾他嘛。”图尔斯这句话显然有点不怀好意,乔布托肖恩捎给他的信里让他不要跟伍莱正面冲突,因为乔治和霍奇已经有了计划,所以观望就可以了,没必要掺和进去。 既然乔布提了醒,图尔斯也只能暂时搁置为大舅子“讨回公道”的计划,但不掺和归不掺和,眼前有个能撺掇并且没准还能派上用场的,图尔斯可不会浪费。 “我当然要折腾他!”肖恩一拍桌子,力道之大,差点没把酒壶给震掉了,不过自己的巴掌也拍得通红一片,当即痛得呲牙咧嘴。 图尔斯忍不住悄悄的撇了撇嘴,心说就你这样的,我还真不敢抱什么期望。 …… 有些人能成事,有些人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肖恩能够算是后者。 在伦文顿城担任乔治的文职侍从时,办事中规中矩,没出过什么纰漏,毛病虽然不少,但一来没瞒着乔治,二来也知道收敛,所以乔治对他的好感度还是挺高的,只是因为太清楚他的为人,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想过要给他安排个什么好的去处,就让他凭着一手好字抄抄写写的混了几年。 肖恩自己心里其实也挺清楚的,所以他决定要做点成绩出来,让乔治知道,自己是能够派上了用场的。 肖恩的计划是先给伍莱挑挑错,然后从伍莱的错处入手,这样一来,既显得自己高明,又占住了理字,到时候即便伍莱翻脸比官大官小,自己也有由头跟他硬碰硬的干。 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越权的困局”,肖恩很认真的揣摩了伍莱丢给他的那本小册子,在确定自己把上面所有的东西都牢记熟背后,他带着文化局的两名勤务出门了——他要先去做一个民意调查。 还别说,随时掌握民情动态还真就是安民官分内的事。 眼下镇民最集中的自然是护渠工地,肖恩自然也就把那儿当成了自己的首选地,为了“真实、详尽、可调阅”的记录民情,两名文化局勤务人手一套纸笔墨,准备得很是充分。 可是过程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站住,我是安民官,我有话要问你。”肖恩拦住了一名扛木桩子的镇民。 这名镇民正扛得汗流浃背,被肖恩这么一拦,心情顿时有些不好了,护渠工地的活可是计件的,干的越多自然就收入越高了,被肖恩这个自称安民官的家伙兜头拦住问话,除了时间肯定会被耽误以外,肩膀上这几根木桩放下来倒是容易,再上肩就有些难了,总不能让这趾高气扬的家伙帮着搭把手吧。 “你真的是安民官?”无奈的放下了木桩,这位镇民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没错,我就是。”肖恩微笑点头,尽量的模仿着乔治的派头,“我来到盐沼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因为……” “好吧。”镇民连忙打断了肖恩,心说你这可是长篇大论的节奏,“安民官大人,有什么话你快问,我还得干活。” 肖恩轻轻的舒了口气,勉强按捺住了呵斥眼前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的念头,然后重新挤出了笑容,问道:“我想问,你觉得盐沼镇现在怎么样?” “很好啊。”镇民答道。 “嗯……我的意思其实是,你觉得执政官到任以后,他的执政举措有没有失当的地方,比如说,让你们觉得不好、不恰当的地方?”肖恩又问道。 “没有,都挺好。”镇民答的很干脆。 不可能,哪里的执政官不扰民呀。肖恩忖罢,接着问道:“你们干活是完全出于自愿的吗?” “那当然,伍莱大人说了,爱干的干,不爱干的拉倒。”镇民有些不耐烦了,心说眼前这位自称安民官的家伙,似乎有些针对伍莱大人呀,伍莱大人虽然残暴了点,但那是对待流匪和地痞无赖,其它方面还就真的不赖,既没有像之前那几任那样挖空心思增加赋税敛财,更没有仗势欺负过谁,平日里接待镇民们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很平易近人,口碑颇佳呀。 “那么,在工钱结算方面,有没有克扣现象?”肖恩只能接着往下问,尽管他已经猜出,自己从这个镇民嘴里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了,不过这会儿两名文化局的勤务正在一旁记录,那就干脆多问两个,即便没有任何用途,放在那儿就当是自己勤恳工作的证明也不错。 “没有,而且伍莱大人也不管这个,这可是财政官的事。”镇民答道。 肖恩再心底叹了口气,手一摆:“好吧,我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合上记录本时,两名勤务忍不住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不约而同的冲着肖恩的脊梁骨瞪了一眼…… 好一会儿后,肖恩出现在了箭楼工地,小心翼翼的穿过一片乱石堆后,他相中了一名正在奋力挥锤砸打石头的镇民,因为从貌相来看,这个满脸络腮胡子鼻子大嘴巴大眼睛却奇小的大块头壮汉有点憨傻,应该比较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停下停下,别砸了,停下。”肖恩一边摆手一边上前。 大块头壮汉扫了肖恩一眼,手里的大锤仍旧按着既定的节奏挥动着,嘭,嘭,嘭,直砸得石粉飞溅,尘灰升腾…… “先停一停!”肖恩捂住了鼻子喊道。 大块头壮汉仍旧无动于衷。 肖恩还待再喊,一名镇民走了过来,冲着肖恩一摆手:“别喊了,他是个聋子,而且还是个哑巴。” 肖恩一怔,侧脸一看,见来人衣着整齐干净,倒也不像是个干粗活的,便伸手一招,说道:“你过来一下,我是安民官,我有话要问你。” “我没空!”那人转身便走。 肖恩又是一愣,心说盐沼镇这儿的人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把安民官放在眼里呀? “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肖恩也顾不得脚下的地面坑洼,连忙追上那人一拽。 “安民官大人。”那人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我在忙着呢,你真想问点什么,你问别人吧好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伦文顿城邦执政官乔治大人派来这盐沼镇担任安民官的,我有权询问你们如何问题,而且你们也必须如实回答。”肖恩板脸皱眉这么说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来的两名勤务正在对视而笑。 “安民官大人,你的记性还真不怎么样。”那被肖恩拽住的人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昨天见过,我是建设局的勤务,我现在的工作是管理这片工地,伍莱大人特别交代,我的工作可以不受其他任何人的干涉,所以,你要问别人我不拦你,但若你要我停止工作来回答你的问题,那么,我不得不告诉你一句……” “闭嘴!别说了!”肖恩又咆哮了,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听到那几个字了…… 午后,肖恩终于打退堂鼓了,因为这大半天转悠来转悠去,问了十几二十个镇民,答案居然出奇的一致,就像事先约好了给伍莱唱赞歌一样。 这就是民意啊!肖恩很是泄气,这说明伍莱虽然刚来不久,但已经得到了镇民们的认可及拥护,在这样的民意基调上,肖恩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可就在肖恩精疲力倦无比懊丧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与其他盐沼镇镇民热火朝天激情工作格格不入的人。 在大家都在忙碌着的时候,这人居然靠着一处酒馆左近的墙壁坐在地上,仰着脸晒太阳。 肖恩瞥了这人一眼,觉得这人晒太阳的姿势颇有些嚣张——他竟然伸直着双腿挡住了小半的路,虽说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工地上忙碌街巷显得很是冷清,但偶有人往来经过这人身旁时,这人居然视若无睹,连腿都懒得挪一挪。 肖恩好奇的走了过去,略一犹豫,问道:“怎么回事呀?大家可都在建设镇子,你却这么悠闲?” “你是谁?”那人睨了肖恩一眼。 “我是新来的安民官肖恩。”肖恩答道。 那人很轻蔑的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旁,压低声音却又足够让肖恩能够听到:“原来是跟伍莱格林多是一伙的。” 肖恩一怔,心说听这家伙的口气,似乎对伍莱的意见不小嘛。 心里一动后,肖恩干脆在这人身旁蹲了下来,问道:“你是对伍莱执政官有意见对吗?” “那又怎样?”这人白了肖恩一眼。 “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我可是伦文顿城邦执政官乔治大人亲自委派来的,跟伍莱格林多可不是一伙的。”肖恩说道。 “真的?你确定不是在骗我?”这人蹙了蹙眉。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来保境安民、打击弊政的,我保证,你的安全没有问题。”肖恩说道,“我可以安排你去伦文顿,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担心会被某些人迫害了。” 这人眼睛一亮,顿时哭丧起脸来:“有大人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人呐,我的名字叫希斯,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双腿让那该死的伍莱格林多派人打断了,哪儿也去不了呀,他还让人夺走了我九成的财产……” “快!全部记下来!”肖恩心里一喜,连忙回身吩咐两名勤务道,“还有,现在的事必须保密!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名勤务对视了一眼,齐声答道。 “你继续,多说点,说详细点。”肖恩喜滋滋的示意希斯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搞事情(上) 傍晚,肖恩带着两名勤务走进了一间小酒馆。 “今天你俩跟着我跑了一天,也累了,来,我们也吃点喝点。”肖恩笑盈盈的说道,要说累,他比两名勤务更累,一天下来,两条腿像绑了几块大石头似的沉,在伦文顿城可用不着吃这些苦头。 不过,肖恩的心情却是好的不得了,大半个镇子走下来,搜集到的证据便已积攒了厚厚一叠,每一份都在血淋淋的控诉着伍莱霸道、野蛮、残酷,每一份都是伍莱欺压奴役镇民的铁证。 “谢谢肖恩大人。”两名勤务连忙道谢,这肖恩从午后起像打了鸡血似的,他俩现在还真的是又累又渴又饿了。 点好酒食,肖恩从两名勤务那儿要过了那些记录,这么要紧的东西,自然是放在自己身上好点,小心揣好后,肖恩犹豫了一下,掏出钱袋子倒了两枚银币出来往桌子上一放一推。 “赏给你俩的。”肖恩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了一丝傲慢,这可是他惯有的嘴脸,每次打赏别人的时候,都会有种凌驾众生的感觉,不过因为打赏的次数很罕有,所以每一次的感觉都很强烈。 “谢谢肖恩大人。”两名勤务对视了一眼,每人拾起了一枚银币。 没听到感恩戴德的话多少让肖恩有些小遗憾,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在随后的吃喝过程中,肖恩又忍不住又叮嘱了两遍,图尔斯说过伍莱野蛮的很,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只管搜集证据交上去就成,乔治执政官那儿怎么处置反正也不会听他的意见,另外,这既然是邀功的玩意儿,肖恩自然连图尔斯那儿都不会泄露半点的。 吃饱喝足,肖恩乐悠悠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按例,他这个外来的安民官在执政官邸里是有那么一间小卧室的,不过肖恩可不想在那儿委屈自己,加上图尔斯也给他腾了一处小宅院,还安排了管家厨娘和两名洒扫奴隶,好歹有个家的味道,一会儿顺路相一个模样过得去的女人,这一晚上自然也就舒坦了。 肖恩很快就又怒了,因为他发现,盐沼镇居然没有卖春的女人,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要知道亚述领地里卖春就跟卖酒一样寻常,或者说,酒没准还有卖断的时候,卖春的女人可是随时不会“断货”。 一问之下,肖恩这才知道是“伍莱捣的鬼”。 “好,你就等着吧。”肖恩气呼呼的忖道,于是,伍莱的“罪状”又多了一条——逼娼为良。 肖恩生气的当口,跟着他奔波了一天的两名勤务小心翼翼的敲开了古鲁的房门。 “有事吗?”古鲁打开了房门。 “古鲁少爷,我们有事向你汇报。”两名勤务恭敬的说道,因为他俩是科奇家族安排来陪同护卫古鲁的,在伍莱的授意下,古鲁把他们“丢”进了文化局。 “进来说吧。”古鲁点了点头。 一进门,两名勤务便拿出了肖恩赏给他们的银币:“少爷,这是肖恩给的。” “钱你们自己留着,说吧,什么事?”古鲁坐在了床沿上,连伍莱的房间都简陋逼仄,他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也来了这么久了,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简朴。 两名勤务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过程一讲,古鲁当即苦笑摇头起来,心说这个肖恩却也有点意思,但就这么点水准都能来当安民官?伦文顿很缺人才吗?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照常就是了。”古鲁挥退二人后,又坐着思忖了一会儿,起身出门找伍莱去了。 …… 一连两天,肖恩都走街串巷去收集伍莱的“罪状”,收获还真的挺可观的,就在他越来越为此感到得意时,盐督纳鲁来了。 纳鲁自然不是冲着肖恩来的,他可是来督查盐沼镇的盐业——至少从表现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甫一进镇,纳鲁便直奔执政官邸,一番客套虚礼后,先是与伍莱约定好了第二天一起去盐场检查的时间,而后又在伍莱的邀请下,去护渠工地参观了一圈,但全程不苟言笑,让气氛很是沉闷。 与肖恩不同的是,纳鲁接受了伍莱晚宴的邀请,不过也谢绝了留宿官邸,而是让副手找了一间酒馆借宿。 “只是两个晚上而已,不需要那么麻烦的。”纳鲁这么对伍莱解释道。 “既然如此,就依你的意思,我已经着人通知了还在镇上的同僚,今晚你可得让大家多敬你几杯才成。”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纳鲁犹豫了一下,将头点了点。 晚宴进入尾声时,纳鲁起身举杯,先是很认真的致了谢,然后话锋一转,说道:“根据城邦最新的盐业条令,从今年起,盐场的检查项目增多,对于不符合条令要求的部分,全部课以罚款,金额从二百到一千不等,而且我的为人想必大家也有风闻,所以,明天的检查我会很细致,不讲情面,还请伍莱执政官和图尔斯盐产官见谅。” 罚款?条令?伍莱蹙了蹙眉,纳鲁这番话与其说是“友情提醒”,还不如说是宣战,纳鲁口中的新盐业条令具体有什么内容,伍莱可是一点都不清楚,他甚至觉得,这没准就是个借口。 宴散后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纳鲁的马车便已出现在了官邸大门外。 刚刚锻炼完毕的伍莱见状,一边擦汗一边忍不住嘀咕道:“有那么着急吗?” 一会儿后,三辆马车依次驶出了镇子,直奔盐场而去。第一辆车是图尔斯的,纳鲁居中,伍莱则坐在最后一辆。 又好一会儿后,盐场到了。 说起来,盐沼镇盐场所在的这片盐泽堪称上天的恩赐,远古时代,这儿本是一片海洋,随着造山运动和地壳变化,它被抬起的山脉隔阻成了一个咸水湖,在其后的漫长岁月里,这一带的地层出现断裂,有的区域抬升,有的地势愈发凹陷,将原本的大咸水湖泊分割成了若干个大小不等的湖泊。 天长日久,湖水中的钾盐、石灰石、镁盐、硫酸盐以及食盐慢慢与早期淤积层结合,经过长期自然蒸发作用,盐类沉淀,结成了很厚的矿石层,又随着这片区域的气候变化,湖水不断被蒸发,最终形成了现在的盐泽,往日的那些湖泊现在也只剩下了两个,最近的那个距离盐场的主区域也在四十余里外,据说景致很美,不过伍莱现在可无暇去游览。 盐沼镇盐场的采盐方式有两种,一是从盐井里取卤煎熬,二是挖掘结晶矿层粉碎后用水浸泡,将里面的盐分析出后再煎熬,不过因为这一片区域缺水的原因,后一种已经被弃用了。 三人的马车在盐井区域停了下来。 心知纳鲁是存心来找茬的,伍莱哪里还有亦步亦趋陪同的心思,慢行几步走到另外一处盐井边后,干脆停下来看盐工们取卤,反正纳鲁有图尔斯陪着。 算起来,这是伍莱第三次来盐场,不过第一回是纯粹走马观花,压根就没细看,第二次则是来“要盐”的,加之又是晚上,即便想看点什么也看不着。 这一次,伍莱打算细看一番,不料一看之下,心里顿时便紧了一下,又看了一会儿后,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检查完盐井区域,纳鲁径直上了车,经过伍莱身边时也是板着脸一声不吭。伍莱刚蹙了蹙眉,图尔斯便叹着气凑过来了。 “伍莱执政官,情况不妙啊,纳鲁盐督说,我们的盐井维护不良,井壁砖石有松动迹象,一旦坍塌,将对盐产造成极大影响,所以,除了限时一个月修缮以外,还要罚五百枚金币。” “五百枚?”伍莱一怔,心说这才第一处就五百枚,这一圈走下来那又该是多少啊? 傍晚时分,答案出来了,盐井井壁罚款五百枚,煎盐场布局罚款一千枚,木柴堆放区罚款一千枚,盐仓有两处失修,罚款二百枚,总共是二千七百枚,限时三个月缴清。 “伍莱执政官,希望你能汲取教训。”纳鲁登车离开盐场时,板着脸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心说我还真该汲取教训了,总是让你们主动进攻的话,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很遗憾,伍莱执政官,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你觉得我没有尽责,可以书面向伦文顿要求我离开,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也没有想到,会检查出这么多问题,而且还罚的这么重。”图尔斯一边叹着气,一边装模作样的说道。 “没事。”伍莱拍了拍图尔斯的肩膀,“这些都是小问题。” “伍莱执政官,你的胸襟让我佩服,我就不同了,我一想到罚款居然是二千七百枚金币就两脚发颤。”图尔斯唉声叹气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伦文顿每年拨给盐沼镇的钱款不过一千二百枚金币,就这笔钱,都还是看在盐沼镇是产盐区的份上,按例,盐沼镇每年还可以从盐产收入中截留半成,不过这笔钱向来都没有进过执政官邸,而是直接划给了盐场,尽管从未有明文规定这半成必须用于盐场。 当然,如果加上这笔钱,缴纳罚款便是绰绰有余了。 问题是,伍莱知道这笔钱,却接触不到。 “伍莱执政官,这笔罚款是非缴不可的,要不然,你过不了城邦贵族会议那一关。”图尔斯的提醒很难说不是不怀好意。 哼,你们几个就是串通来搞事情的,别在这儿装了吧。伍莱一边这么忖着,一边笑盈盈的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入夜,伍莱与古鲁在官邸顶楼闲坐赏月。 “古鲁,今天我去了盐场。”伍莱说道。 “我知道,听说你被罚了二千七百枚金币,怎么办呢?”古鲁不无忧心的问道。 “没事,罚盐场的钱,自然归盐场出了,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伍莱说完后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在盐场里看见那些取卤的盐工时,忽然有些感慨。” “噢?”古鲁凝眸。 “你或许没看过那副光景,他的衣着、表情,啧啧,我都不忍心叙述……”伍莱又叹了口气。 古鲁若有所思。 伍莱又接着说道:“古鲁,不该是这样的,为伦文顿乃至整个亚述领地做出这么大的贡献的人,不该像被压迫奴役一样的工作着,古鲁,这一切得改变,除此之外,盐场的许多东西也得做一些变动,比如那些木柴,又比如,盐工们的服装、生产工艺……” “伍莱,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古鲁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伸手在古鲁肩膀上击了一记:“好,那我们就抓紧时间把它拿过来,还有,我这几天会出门一趟,你留在镇子里,那就得替我守好这一摊子。” “我会的。”古鲁点点头,问道,“你是要去哪儿?伦文顿吗?” 伍莱点了点头,答道:“是的,而且,我打算跟纳鲁这个喜欢搞事情的家伙,一起动身离开镇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搞事情(下) 连伍莱都没有想到,纳鲁居然还没完事——第二天在镇子里又转悠了两圈后,他居然要求伍莱在镇子里择地建一个大盐仓。 而且还是在伍莱宴请他的时候提的,作陪的除了图尔斯以外,还有贝克和古鲁以及几名凑数的勤务。 “虽说盐沼镇这一带雨水少,可是防雨的事还是得认真做,这是其一,其二,盐仓建在镇子里更便于运输,也更安全,你花这么大的力气把镇子的防御线弄得这么好,也该让它发挥一下作用。”纳鲁一边端杯一边说道。 “纳鲁盐督,你的话我或许会考虑一下,但是我个人认为,我首先得做到不扰民。”伍莱蹙眉说道,镇子里的房舍布局本就紧凑,哪里还有现成的空地建大盐仓,真的去拆掉一部分民宅吗? “伍莱执政官,我明白你的意思,给你提个醒吧,你不需要动镇民的房子,训练场那块空地,正好合用。”纳鲁说道。 伍莱的脸顿时板了起来,训练场确实是镇子里最大的空地,容纳全镇居民集合都还略有剩余,但那不仅是镇民的集合区和保民军的训练场,还是镇民们闲暇时的去处,特别是孩子们,他们似乎总能在那儿找到快乐,而伍莱每次经过那儿听到空气中飘荡着的笑声时,他就会觉得很惬意。 一旁的古鲁见状,眉头一蹙,问道:“纳鲁盐督,我想冒昧的问一句,建设盐仓的费用,从哪儿列支呀?”古鲁这才当上盐沼镇财政官没几天,手头便已紧巴巴的,若不是伍莱说过不能自己垫支,他好几次都差点自掏腰包了。不过他这么一问倒也不是真心想问修建盐仓的钱从哪里来,而是转移一下话题,顺便分散一下伍莱的注意力,因为这好几天来,他发觉伍莱生气的频率有增加的迹象。 “自然是从盐场每年的半成截留里列支了。”纳鲁答道。 截留?贝克下意识的看向了伍莱。 伍莱闻言不禁失笑,且不说半成的截留跟他这个执政官实际上没半点关系,眼下他若是真的点头答应了修建盐仓,自己的那些计划至少得往后拖延不少日子才能完事,想想看,图尔斯以及他身边、背后的那些人早就虎视眈眈了,他们定然会借着在镇子里建盐仓的由头,拉走护渠工程的人手、材料…… 哼,罚一笔我缴纳不起的罚款也还罢了,现在居然还想破坏我的计划,搞事情搞到这份上,若再给你留情面,你的尾巴岂不是得翘到天上去?伍莱忖罢,冷冷一哼,问道:“纳鲁盐督,听说你原来是第二军团的人?” “没错。”纳鲁眉头一蹙,心说这小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在憋着什么坏? “我还听说,你在第二军团呆的那段时间里,你屡立军功,是第二军团的骄傲?”伍莱又问道。 纳鲁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得色,一直以来,他可都把自己的这段往事当成是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尽管得意,纳鲁却也不想在人前显得不谦逊,于是清了清嗓子,答道:“差不多吧。” “那么,我想请教一件事,两军僵持,并且势均力敌谁都无法一举获胜,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我方是不是该优先考虑修筑工事?”伍莱问道。 纳鲁怔住了,伍莱的问题很好答也很难答,好答,是因为只要回答一个“是”字就行,难答,是因为纳鲁知道,自己若是点头答“是”,伍莱定然就会拿盐沼镇的护渠防线说事,但他又不能回答不是,因为那会招致伍莱的反驳和质疑——只要略懂军事的人都会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些战功是如何立得了的。 哼,这是给我下套子呢。纳鲁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不过心里终究是有些不乐意,便补充道:“在大部分的时间是这样的,不过还得综合考虑,结合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比如地势、气候变化之类的。” “好,太好了。”伍莱笑盈盈的鼓起了掌,他一带头,古鲁、贝克以及那几名勤务自然也纷纷鼓起掌来。 纳鲁苦笑摇头,将手一摆,心说这家伙要别鼓掌或许我还能安生点,这一带头鼓掌,怕是没带什么好。 “谢谢你的提醒,我决定,先把护渠防线和防御门楼修好,再择地修这个盐仓,安内必先攘外嘛。”伍莱扫了一眼,“建设局的勤务立刻做个记录,特别注明一下,纳鲁盐督参与讨论并提出了宝贵意见,这样的话,将来康纳首席论功行赏时,也不会埋没了纳鲁盐督的功劳。” 建设局的勤务当即应诺,纳鲁刚一蹙眉,便听到了论功行赏这几个字,转念一想,便也没再吭声了,让盐沼镇建设盐仓是乔布特别嘱咐的,一旦投建,那必然会大量耗费盐沼镇的人力物力以及给伍莱增添麻烦,不过眼下伍莱不愿意,自己也没必要勉强,反正乔布交代的话说了交代的事也做了,剩下的部分就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凡事留一线将来或许还能有个转圜。 纳鲁不吭声,伍莱却没有打算把这事轻轻放过,眼前这家伙连着两天给他憋气,有气不撒出来可不是伍莱的作风,且不说他在从前那段记忆里的霸道总裁做派,便是在这方世界里,他也没能改掉这个秉性。 待得勤务记录完成,伍莱接过来扫了两眼,旋即往桌子上轻轻一拍,目光移向了纳鲁。 “纳鲁盐督,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以你的眼光,自然能看出环镇护渠就是一道防线,你也必然知道,盐沼镇四周流匪环伺虎视眈眈,防线一旦建成,盐沼镇的安全程度会大幅上扬,加上三座防御门楼和流动哨位,足以让人数两百左右的流匪团不得寸进,那么……”伍莱的眉头忽然一皱,“告诉我,是谁让你在这个时候要求我修建盐仓的?” 纳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又是一道难答的问题,如果答没谁,那么这个故意搞事情的人就成了自己,接下来,伍莱便会乘胜追击质问自己居心何在,如果直接告诉他真相,且不说那是一种无耻的背叛和出卖,自己反正是哪头都落不着好的。 纳鲁蹙眉沉默,伍莱等了片刻,很干脆的把桌子一拍,直把桌上的盘子酒杯震得叮当作响:“纳鲁盐督,我好歹也是这盐沼镇的执政官,细论起来,比你这个伦文顿的盐督在职位上还略高半筹,你来我这盐沼镇督察挑刺,我好吃好喝的迎你待你,你嘴皮子一碰就罚我盐沼镇二千七百枚金币,我伍莱格林多求过你一个字吗?” “罚款也就算了,我权当你是出于公心,但修建盐仓是怎么回事?多余的话我就不重复了,现在,我甚至可以不要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伍莱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想找我的茬可以,拿出实力来,如果没有的话,麻烦以后见着我躲远一点。” “你……”纳鲁生气了,伍莱刚才这番话无疑很刺耳,让他说不出的别扭。 “我什么?”伍莱冷冷一笑,手一指纳鲁,“纳鲁,你曾经是一名骁勇的战将,我现在要求跟你决斗,我俩用拳头说话吧,你赢了,别说修一间盐仓,你就是要我把整座镇子都拆了,我都照做不误,而且马上就做,我赢了,也就只要一个彩头——那就是以后见到了我时,躲开点,别让我看见你就好,你敢不敢?” “伍莱大人。”贝克见状连忙站起来劝解,“我们坐下来喝酒,喝酒,有话慢慢说。” 古鲁却是偏开了头,掏出一块手帕来假作擦嘴以掩饰笑容,跟伍莱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了解伍莱的战斗力,何况伍莱从不轻举妄动,这会儿忽然站起来跟纳鲁叫板,那当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说白了,古鲁一点都不担心伍莱会吃亏。 被伍莱忽然唱这么一出,纳鲁的面子顿时有些搁不住了,胸膛里憋着一股劲想立马答应,但虽说以前悍勇过,此时自己也已经五十出头了,真要打斗的话,不见得会是眼前这小子的对手,可如果自己就这么认怂,又难免不颜面扫地。 忖了忖,纳鲁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贝克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纳鲁大人,你……” “放开我。”纳鲁瞪了贝克一眼后,心一横,看向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我都是伦文顿的官员,所思所想,应该是如何为管理治地,不辜负贵族会议的信任,不愧对自己的公民身份,不辱没先辈的辛劳功业,瞧你现在像什么?你是街头的无赖吗?你是想让盐沼镇镇民们看你我的笑话吗?你是想让伦文顿贵族会议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都对你的冲动津津乐道吗?” 一连数问,纳鲁其实都是在提醒伍莱适可而止,他猜测伍莱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更希望自己这一番提点能让这小子冷静下来,收回这个愚蠢的想法,甚至,他还盘算好了,一会儿不妨悄悄的给伍莱一点善意的忠告。 可伍莱压根就不买账,脖子一梗嘴一咧,一脸不屑的问道:“纳鲁盐督,你这是不敢吧?你在第二军团的经历难道是吹嘘出来的吗?” “嘭!”纳鲁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只把本就躲在角落的酒馆老板又吓了一跳。 “伍莱格林多!来就来,谁还怕你!”纳鲁暴喝出声,顺便把试图再度拽自己坐下的贝克推了一个踉跄。 “好!勤务,关门,把桌椅清开!”伍莱一边大声喝道,一边开始撸袖子。 古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起身退到了一旁…… 一小会儿后,酒馆的门咣当一下被推开了,然后,伍莱捂着下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古鲁。 “伍莱,你疼不疼啊?”古鲁一脸关切的问道。 “能不疼吗?你别看那老小子这个岁数了,那拳头的力道还真不一般的,嘶,一会儿铁定会肿。”伍莱一边答一边呲牙咧嘴着倒吸凉气,纳鲁的这一记狠拳可是让他很是吃了点苦头的。 “你也是,怎么突然想起打架了?”古鲁蹙眉问道。 “不打是不行了。”伍莱一边往官邸方向走一边说道,“原本我是打算跟他们来文的,不过这群人太过分,我一再忍让,他们便一再紧逼,最让我无奈的是,他们才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可以随时根据我这边的情况调整规则,怎么玩都举步维艰,这次罚款二千七百枚金币就是一个教训,就这一下子,就去掉了盐沼镇两年的拨款,你说,没了这些钱,自己若又不垫钱,我俩还干得下去吗?” “自然是干不下去了。”古鲁答道。 “所以啊,我干脆找个由头,给他们玩一出狠的,今天这是第一次,以后谁敢来盐沼镇人五人六的找茬,我就动拳头,多打两次的话,我猜他们就不太敢轻举妄动了,起码,被派来的人得掂量掂量自己扛得住我几拳。” 暴力化解?倒也是个办法。古鲁点了点头,说道:“你打架这事反正瞒不住,我打算晚上找那几个体己的勤务,明天把你打架的事宣传一下,就说是你拒绝执行拆毁民房所以才跟纳鲁起的冲突,怎么样?” “这个可以,不过还可以更直接一点,不要说起冲突这么委婉,就说伍莱执政官为了捍卫盐沼镇挥拳,怎么样?”伍莱刚笑了一半,便忍不住收敛了笑容,没办法,下巴疼啊。 酒馆内,酒馆老板还缩在角落里胆战心惊,那几名勤务分散着站着,面面相觑,贝克则一脸愁容的蹲在纳鲁的身旁,心说你这也不像是第二军团战功赫赫的角色呀,刚看见你出了一拳你就被揍趴下了,光趴也就算了,还晕了过去,你说我现在是该走啊还是该留啊?留吧,你醒了后没准会迁怒我,走吧,你又一定恼我没准还把我当成跟伍莱格林多是一伙的,唉,可真是愁死我了…… 伍莱进门时,下巴上的那块淤青肿胀把埃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针线迎了上来:“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明天就消肿,一会儿你弄点水来我敷一下就成。”伍莱摆了摆手,“对了,让你给我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少爷。”埃尔脆生生的答道,“我这就去给你取水来。” 伍莱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窗边坐了下来,一边眺望着窗外愈发朦胧的景物一边自言自语道:“唉,这群野蛮的家伙,你说我怎么就能到这种世界来呢?” 没人能给他答案。 一会儿后,古鲁也走了进来,把一个小本子递给了伍莱:“这是你要的。” 伍莱接过来翻了两页,笑嘻嘻的将头一点:“好,还是你的办事效率高,这下好了,他们来我这儿搞事情,我好歹也能还击回去,搞一搞他们的事情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算计(上) 掀开车帘瞥了一眼后,纳鲁忍不住又催促了车夫一次:“再快一些,甩开后面那辆车。” 他这么心烦不耐,是因为他知道后面那辆马车上坐的就是伍莱。 纳鲁嫌憎伍莱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昨晚打架的事,纳鲁是个好面子的人,当众被伍莱打倒在地原本不算太丢脸,毕竟对方正直年轻而他却已步入了老年,最让他觉得丢脸的是,当自己被伍莱打倒在地后,居然会趁着伍莱伸手来搀扶自己时,偷袭了他一拳,结果这一拳不仅没有扳回一点颜面,反而激起了伍莱的怒气,然后,自己又多挨了一拳,等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贯好面子的纳鲁很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天还未亮他便催促车夫备马套车,没成想自己的马车刚驶出镇子不到一里,伍莱的车便追上来了。 当然,伍莱是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追着纳鲁的车,按照他的说法,这只是凑巧而已,话再说回来,通往伦文顿城的路只有一条,也没规定谁不能走。 二人的马车驶出盐沼镇数里后,又有一辆马车驶出了盐沼镇,这辆马车里坐着四名黛山少年,不过他们只是伍莱此行一半的护卫力量,另外四名少年则比纳鲁出发的更早一些。 这是伍莱第一次安排这么多人保护自己,前些日子妮维雅和伯德说出的东西让他震惊——盐沼镇近十余年来所遭受的袭击中,九成以上都是官匪勾结所致,每一次流匪大规模出动所获得的收益,都会有近三成进入这些官吏内鬼的腰包里。 伍莱知道,这所谓的三成其实并没有被这些官吏内鬼放在眼里,因为镇子的每一次遭劫,都是这些家伙敛财的最佳时机,他们会夸大损失,然后以修缮护墙、重建设施、招募士兵、购买军械、抚恤镇民等等各种理由向伦文顿城邦申请补助,把镇子的损失数额翻个两三倍往上一报,还愁这财发不起来吗? 按说这种办法是可一可二不可三的,可它却偏偏屡屡得逞,除了伦文顿城里最位高权重的那几位不仅有份还能拿到大头之外,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盐沼镇虽然归伦文顿城邦直接管理,但它的一应费用却是由亚述贵族最高会议买单,这也就是为什么康纳首席会借支给伍莱那么多金币用于建设,而最高会议成员却也无人反对的原因。 承担盐沼镇的全部损失对于最高会议来说是一件不得已的事,第一军团伦文顿驻军不肯出全力剿匪,伦文顿城里掌握实权的那几位又总是叫苦说,盐沼镇负担沉重打算放弃,让镇民迁徙到伦文顿城附近适合种植的区域去另建新镇…… 试问,最高会议如何敢让亚述领地的盐产减少六成?盐产一少,盐价必然暴涨,到时候民怨沸腾,没准亚述领地就乱了,一内乱,一直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胡利特人能不借势而动? 所以,即便盐沼镇的盐产每况愈下,即便盐沼镇年年匪患横行各种真假损失连连,以康纳首席为首的贵族最高会议都必须照单全收,不把这个盐沼镇支撑起来,不仅是把这个关系亚述命脉的镇子拱手让给某些野心膨胀的人,还会给亚述带来重重隐患,一个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暗中主导伦文顿的人当然知道最高会议的这些心思,所以他们一点都不介意多报点损失账目上去,这十来年,最高会议不仅没从盐沼镇的盐产获得过一枚金币的上缴,平均每年还得掏上两、三万枚金币补贴回去,不过总算是保证了亚述领地的食盐供应,另外,也没让那些有野心的家伙找到放弃镇子的借口。 不过忍耐总是有个极限的,比如这一次伍莱的临危受命,就是在康纳首席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对于这位久居高位的权贵来说,起用伍莱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不过并非没有把握,因为伍莱在亚述城里闹出的那些动静很能彰显他的能耐也能说明他的立场。 除了伍莱和康纳之外,没人知道二人在伍莱赴任前的最后一次会面里具体谈了些什么。许多年以后,垂垂老矣的康纳因为年迈健忘的原因,也没能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对这一段经历有清晰的描绘,而只是把它写成了一次寻常的谈话,不过,在有关这一段回忆的描写的末尾,他写道——“伍莱格林多起身离开时,我对他说‘你一定要赢了他们。’,他回答说‘我会赢的’。” 这多少能让人品出其中的不同寻常…… 离开盐沼镇的第二天,纳鲁仍旧没能甩开伍莱,不过他也坦然了许多,因为昨晚投宿时,伍莱并没有来找他,这然原本以为伍莱会来戏谑他的纳鲁感觉还不错,至少不会觉得尴尬。 午后,两辆车顺着马道进入了密林区。马道从这儿起便一头扎进了浓阴蔽天的大山深处,道路横贯山岭,高低起伏,若隐若现,宛如一条回环曲折、飘浮不定灰黄色腰带。 这片密林区很广袤,车马按照寻常的速度走,约莫要走上大半天才能穿过它,因为这一带山高林密溪涧众多,也成为了许多流匪团的藏匿之地,譬如乌鸦流匪团所占据的乌鸦山谷,便离着马道不足四十里。 同时,这一片密林区也是往来客商被劫掠的次数最多的地段。 纳鲁的马车在进入密林区后便加快了速度,他这可不是担心会遇到流匪,他的马车车身标识如此明显,即便有流匪藏匿在道边窥伺,也不可能上前来叨扰他,因为流匪们总是很清楚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纳鲁是伦文顿的盐督,招惹了他,定然会破坏掉某些默契,让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出现。 伍莱却是放慢了车速,同时吩咐车夫坐进了车帘里。 “伍莱大人,你这是觉得会有流匪埋伏,对吗?”车夫连忙问道,作为盐沼镇专职车夫的他往来这条路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自然知道伍莱此举是在防范。 “或许吧。”伍莱答道,车夫虽然身份卑微,但也是一条人命,把车夫置于险境这种事伍莱可不会做。 “伍莱大人,要不,我把马赶快一点,追上纳鲁盐督的车?”车夫犹豫了一下,问道,在这样的路上走着,自然是成群结队的好点。 “不用。”伍莱摇了摇头,左手摸向了放在车厢内角的那个木箱。 木箱有两层,第一次是一架单兵弩机,射程、杀伤力比黛山小队用的更胜一筹,第二层则是一柄长剑,剑身狭窄细长,剑尖锋利,适合刺击。 伍莱飞快的取出了单兵弩机,开始往自己的左臂上套,车夫听见动静时忍不住回身瞟了一眼,见伍莱这般举动,心里便也咯噔了一下,心说伍莱大人居然做这般准备,一会儿该不会真的有流匪出现吧? 伍莱的车后,黛山小队的那辆马车仍旧不紧不慢的跟着,离着一里左右。 与此同时,在伍莱的车马前方两里左右,纳鲁的车刚超过一辆黑蓬马车……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伍莱的马车行到了一处狭路,只见马道两侧险峰林立巨石纵横,像狰狞的爪牙,又像是远古行来的凶兽,或跃或站或卧,姿态万千。 伍莱蹙紧了眉头,凝神戒备,车夫这会儿哪还敢说话,一边挥鞭催促一边暗地嘀咕,可千万不要有流匪啊…… 与此同时,前方某处斜面石坡上方,缓缓露出了几双窥伺的眼睛,为首一人,居然就是被伍莱接二连三打压的亨利,而蹲在他身旁与他一同窥伺动静的,竟然是几名流匪。 看清马车车身上的标识时,亨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阴森的笑意,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来往脸上一系,将大半张脸都裹在了黑布里,再然后,将手轻轻一挥,身旁一名流匪当即抽剑一扬,狠狠的斩向了几根藤蔓……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时,车夫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双眸顿时掠过了骇异。 “伍莱大人!有流匪!”车夫一边拉马一边高声提醒道。 “别害怕,有我在!”伍莱沉声握剑,不知为何,原本很是惶遽不安的车夫听到他这句话时,惧意顿时减了大半。 我这是怎么了?车夫一边奇怪自己的情绪变化,一边奋力回拉缰绳试图让马匹掉头,因为刚才的那一番轰隆声中,有六七根一人多高两人环抱的枯木从斜坡上滚了下来,将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马匹嘶鸣,可还未等马身回转,车后便又传来了一阵轰隆声,车夫心里一惊,暗道糟糕不迭,听这声音,显然后路已经被同样的方式堵住了。 “伍莱大人,我们怎么办?”车夫又慌了神,声音颤抖间竟然带了些哭腔。 伍莱正待安慰,耳畔忽然传来了破空声,当下也不犹豫,伸手抓住车夫的衣领往后一拽,自己的身子却也同时一倒,耳畔就传来了密集的箭头入木声——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更有数支羽箭刺穿车帘飞了进来,若不是伍莱的动作迅速,他或许会安然无恙,但遮住前车门的车夫定然难保不虞。 “趴这儿别动。”伍莱当即低声喝道,埋伏的人二话没说便一通乱箭射来,显然不是求财而是取命,让这车夫趴着不动当然会安全上不少。 车夫此刻哪里还敢乱动,闻言后两名抖抖索索的应了一句,将身体拼命的贴紧车了板,恨不得钻进车板里与之融为一体才好。 “不要吭声。”伍莱压低了声音,将身体蜷在了车厢内角,这儿的木板是特别加厚过的,别说羽箭攒射,就是近距离用长矛捅刺都未必能扎进来。 伍莱刚把身体蜷好,又是好一通乱射,随着马匹痛苦的嘶鸣声响起,车身猛的一窜一震,便不再动了…… “伍莱大人,马估计死了。”车夫的声音比苍蝇也大不了多少,好在伍莱的耳力也不错,总算是听清了。 “别担心。”伍莱眯了眯眼睛,凝神倾听,车外,遥遥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有二十余人奔向了伍莱的马车,他们分作两拨,从前后两个方向包抄了过来,亨利也在其中,此刻他蒙着脸,与一名一身腱子肉的家伙走在了流匪们的后列。 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家伙名叫图陆,在流匪中可是专门做脏活的,何谓脏活——暗杀,绑票。 按理来说,亨利没必要这么冒险,在亚述领地里,无论官民,勾结流匪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亨利固然非常仇视伍莱,但哪怕到了欲取其性命的程度,亲自前来也太那个了点。 亨利当然不愿亲自前来,但他却不敢违抗命令,所以,他这一天多来心里都有些不踏实。 不过现在踏实了,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连马都被射死了,车里的人还能不死吗? “头儿,前后都有一辆马车靠了过来。”还未靠近马车,便有一名喽啰奔过来向图陆报告道。 “各安排几个人过去,顺手劫了,如果有女人……”图陆话未说完便狞笑起来,那名喽啰咧嘴一乐,转身招呼起人手来。 “还是先检查看看吧。”亨利蹙了蹙眉。 “检查那可是你的事。”图陆一摊手,哈哈一乐,“我们又不知道这个伍莱格林多长的什么样。” 亨利一怔,略微迟疑了一下,拔剑出鞘,快步走向了那周身插满了羽箭的马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好算计(中) 扫了一眼那仍在血泊中喘息抽搐的马匹后,亨利长长的呼了口气,奋臂挥剑一劈,车帘顿时撕裂大半,露出了车厢里的情景,紧接着,亨利便看到了车夫那双写满了惊恐的眼睛…… 图陆蹙了蹙眉,因为他忽然觉得亨利的姿势有点怪异,看上去,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不对劲!图陆眼睛一眯,右手一反,便已摸向了后腰上别着的弯刀,与此同时,机簧声一响,一点黑影从亨利的耳畔急速飞至,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噗嗤”的入肉声中,图陆的右臂猛的一震一痛,剩下那一半的弯刀便再也无力拔出了。 图陆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只见右肩上不知何时“钉”了一支黢黑的弩箭,箭头已深深没入肉中,殷红的血正从伤口中不断涌出。 图陆捂肩急退,一边退,一边大声呼喝,手底下那十余喽啰本也没走开几步,听见图陆的疾呼,当即奔了过来。 “干掉马车里的那个人!”图陆咬牙忍痛,脖颈上青筋毕现。 杂乱的应诺声中,十余喽啰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或剑或刀咋咋呼呼的冲向了马车…… 亨利不敢动,是因为此刻有一柄剑尖“贴”着自己——冰冷的剑尖顶住了他的下颌,剑柄正握在伍莱的手里,而自己的剑则被那仍旧一脸惊恐的车夫“摘”走了,拿走剑还不算,这名车夫还在伍莱的授意下拽住了亨利的腰带。 “他若是敢乱动,你就用力将他往车厢里一拽,我手里的剑就可以顺势插进他的脑袋里了。”伍莱当时这么说时,亨利和车夫不约而同的有些脑袋发晕。 此刻的亨利别提有多懊恼了,但是那能管用吗?谁让自己傻乎乎的走过来往别人手上送呀? 伍莱半蹲着,有亨利身形的“庇护”,此刻的他可以暂时不用担心羽箭的威胁了,至于那几位举着武器快步奔来的小喽啰,还会在话下吗? 在上一段记忆里的兵王时期,伍莱可是一个非常喜欢射击的家伙,因为在射击上的天赋和兴趣同样超人,所以他是队里呆在枪房和射击场里时间最多的人,同时还是队里好几个射击记录的保持者。 单兵弩机当然不是枪,但伍莱仍旧找到了射击的感觉。 一抬手,扳机一扣,机簧“嘎嘣”一响,一支弩箭便疾飞而出,旋即便会有一名喽啰中箭,即便不倒地当场,那战斗力也所剩无几了——伍莱的射击落点可是专门瞄准肩膀或者小腿的,以他手里这架特制弩机的威力,在这样的距离上一旦射中,弩箭深没入肉那是因为被骨骼阻挡住了,若是凑巧,来个洞穿都没有问题。 “嘎嘣”、“嘎嘣”,机簧声时快时慢,小喽啰们的惨叫呻吟却是慢慢的连成了一片,两三个呼吸间,前方的流匪除了图陆外再无一人可以站立,不过从马车后方包抄过来的流匪也到了。 “呼”,一柄长枪带着风声从车窗外冷不防的刺入,伍莱蹙眉侧身,枪尖贴着他的右肩擦过,狠狠地钉在了车厢板上。 僵直站立着的亨利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下颌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伍莱抽暇扫了一眼,原来自己刚才未及细想便选择了侧身避让,结果握剑的手“轻轻的抖了一下”,加上车夫被突如其来的长枪吓了一跳,便也下意识的将亨利的腰带“轻轻的拽了一下”,于是,伍莱的剑尖便在亨利的下颌上剜了一个小坑,当即见血。 虽然心中暗自叫苦,亨利却仍旧不敢妄动…… 第二支长枪猛然刺进来时,两块人头大小的石块也重重的撞烂车窗飞了进来。 “我勒个去!”伍莱闪身避开后忍不住骂了一句,动作便也又快了两分,将剑回抽的同时伸腿一踢车夫将他踹向了车厢板壁内侧,顺手倒转剑柄在亨利的脖颈上敲了一记,亨利应声栽倒进车厢里时,伍莱挥剑撩开那剩下的小半幅车帘,弹身跃出。 “出来了!”有示警声响起,原本举石砸车的那几名流匪一听之后,当即丢开石头追了过来,更有两名张弓搭箭蓄势以待的流匪瞄准了伍莱的身影…… “嘣嗡”,弓弦响,两支利箭激射而出,箭尖迎向了伍莱。 迎,是因为那两名流匪弓手正一左一右的站在图陆身旁,而伍莱疾奔的身形,竟是直冲着图陆去的。 擒贼先擒王,伍莱既然知道图陆这喜欢叽叽喳喳的家伙就是贼首,不奔他去奔谁去呀? 瞥见羽箭飞出,图陆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喜色,他是见惯了厮杀的,自然一眼便能瞧出,自己的这两位手下射出的快箭角度、时机恰到好处——射中高速移动中的目标可不是一件易事,瞄准时要根据目标移动速度和羽箭飞行速度,取一定提前量,才能精确命中。 两支羽箭瞬间抵近伍莱,可就在图陆以为立马就可以见到伍莱胸腹中箭血花四溅的当口,伍莱忽然一个急停,同时将身形往后一翻,两支交叉射来的羽箭便落了个空,与此同时,他的左臂忽然一甩,嘎嘣声中,一支弩箭急速射出,图陆右侧的那名弓手身体一震,左手下意识的一捂痛处,低头瞥了一眼后,眼前一黑,径直软倒在地…… 图陆当即后退,他左侧的弓手连忙搭箭,可还未等羽箭上弦,又一支弩箭呼啸着破空而来,竟是直接锥穿了他的喉咙…… 到了这时,在刚才的一瞬间炫技般的完成了双杀的伍莱这才真正到底,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地面上。 “我勒个去!”伍莱忍不住骂了一句,因为后背的落地也忒差了点——恰好有几块拳头大的石头疙瘩摆在那儿,差点没顶断伍莱的小腰。 图陆慌神了,当下也顾不得去捂肩上的伤处,忍痛拔腿飞奔着向道路右侧奔去,因为只要跳进林子里,至多打几个翻滚,便能将自己隐没在那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绿色里。 只可惜想法虽好,做起来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刚奔出没两步,已经弹身跃起的伍莱便射出了弩机里的最后一支弩箭,机簧声刚一响起,图陆便觉得自己的右侧臀部似乎被什么凶兽咬了一口,紧接着,他啪嗒一下摔了个狗啃泥,刚要挣扎起身时,脖颈上便又挨了一脚…… 伍莱发力一踏,将图陆刚抬起一半的身子又踩回了地面上,右手细剑一挥而下往图陆后心上一顶,左手弩机抬起一挥,暴喝出声:“我看谁敢过来?!” 六、七名眼看就要奔到跟前的流匪当即停步,面面相觑起来,要知道这会儿图陆的小命可是攥在别人的手里呀,轻举妄动也太不合适了。 见这几名流匪依言停下,伍莱嘴角浮起了笑意,因为他知道前后两辆车的黛山少年很快就能赶到,接下来,自己就可以把眼前的烂摊子交给他们处理了。 刚这么想着,马车上忽然蹿出一道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车后,紧接着,便传来了车夫的疾呼声:“大人,他跑了!” 伍莱刚一蹙眉,脚下的图陆也大声嚷嚷了起来:“兄弟们快上啊!不要管我!” “你给我闭嘴!”伍莱呵斥道。 不过他的呵斥显然不怎么管用,图陆的一身腱子肉倒也不是白长的,奋力一掀后,居然又抬起了半个身子。 “杀死他!不杀死他我们就死定了!”图陆疾呼道,“别管我!你们不动他也是要杀我的!” 几名流匪对视了一眼,头一点,急扑而来,图陆说的没错,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就此冲上前去,即便没能救下图陆,也能给大家报个仇——他们都瞧出来了,伍莱手里的弩机已经没了弩箭,大家只有一涌而上,他即便再了得也难免手忙脚乱,要知道在生死搏斗间,一个小小的失误没准都能让人丢了自己的小命。 瞧见奔来的流匪时,伍莱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然后,扬剑一指:“杀!” 伍莱的“杀”字刚呼喝出口,机簧声便已连连响起,数十支弩箭破空飞来,入肉声惨叫声武器掉落在地上的撞击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图陆彻底惊呆了,刚才他的几名手下飞奔而来时,他本已做好了被伍莱当即杀死泄愤的打算,心说反正是一个同归于尽自己也没亏本,没成想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手下便全部趴在了血泊里。 “是你害死他们的,原本我只打算擒下你们去充几年苦役,没想到,你居然让他们冲锋,你当时没看见马车后不远处出现了几条人影吗?”伍莱不无挖苦的说道。 图陆刚一愣,便又看见了几条黑色人影正快速本来,不过这一次不是从前方,而是从伍莱的背后。 “原来你早有准备。”图陆恨声说道。 “那当然,要不然那能一举干掉你这个专干脏活的图陆?”伍莱笑着反问道。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这是被谁暗算了吗?图陆又愣住了。 “少爷!逃跑的人抓住了!”马车旁,一名黛山少年高声喊道…… 瞧见伍莱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时,亨利的心又绝望又惶遽,因为他知道自己把事办砸了,另外,没准还要经受伍莱的酷刑——说不定还会是“凌迟”。 “松开他,他不会再跑了的。”伍莱摆了摆手后,两名黛山少年同时松开了扣住亨利胳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伍莱扫了一眼后,微微一笑,问道:“亨利,还蒙着块黑布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会是你吗?” 亨利一怔,心里的惊骇别提有多强烈了。 …… 又一天多过去后,伦文顿城里的某处宅院里,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匆匆奔入,一小会儿后,他穿过了两条曲折的廊道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小凉亭里,此时坐着一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子,只见他满头银丝,连睫毛都白色的,皮肤却是粉红色,眼睛眯着,似乎很有些畏惧光线,偶尔略睁大些时,便能看见他的瞳孔居然是淡红色的。 但饶是如此,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长得很英俊,即便是这样,依然英俊得不像话。 “老爷。”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到男子身旁,躬身行完礼后,说道,“那个伍莱格林多进城了。” “噢。”男子点了点头,“我就说了,这小子没那么简单的,还有别的消息吗?” “根据回报,伍莱把伏击的流匪全部杀死了,并且还用木楔子钉在了那一段马道旁的大树上,不过,那个叫亨利却是没有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溜掉了。” 男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多出了一丝不耐烦:“卡伊,你要说多少次才能记得住,凡事要先做最坏的打算,不能太乐观了,我想,他们派出去的这个亨利现在一定在伍莱格林多手里,没准,这小子已经把他夹带进城了呢。” “夹带进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少爷?”卡伊问道。 “因为如果我是伍莱的话,我会觉得把亨利放在哪里都不如带在身边觉得安全。”男子说完后顿了顿,补充道,“好在这个亨利就是一个小角色吗,知道的东西不多,要不然就有些棘手了,卡伊,你反正没事,多陪我说说话吧,我一个人坐在这儿,别提有多闷了。” “好的,老爷。”卡伊一点头,忍不住悄悄的叹了口气,看向男子的眼神里,竟然蕴藏了一丝怜悯。 卡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绪,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如果眼前的这位男子能像健康人一样行走在阳光下,他的成就必然会超过他的堂哥。 男子的名字叫尼尔斯邓肯,他的堂哥,就是隗火邓肯。 尼尔斯今年才三十一岁,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都在阴影里挣扎求生、挣扎求学…… 在生命的前三十年里,尼尔斯没能像堂哥那样获得家族的重视和培养,甚至若不是卡伊的父亲当年悉心照料,一生下来便遭到嫌弃并且差点被溺死的他压根就不能够活到现在。 尼尔斯不受家族待见的原因除了他身患这样的疾病外,还因为他是个私生子。她的母亲是位平民,美丽、聪慧,却也命薄如纸,她甚至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儿子便死在了产床上,更可悲的是,她的死因不是难产而是谋杀——授意将她杀死在了产床上的人就是启元。 不过没有人告诉过尼尔斯这些,即便告诉了,尼尔斯也不见得会为他那可怜的母亲做点什么,甚至,他连记恨启元都不可能,因为启元不仅是邓肯家的家主、亚述领地目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也是邓肯家族中最先发现他尼尔斯可堪大用并委之以重任的人。 无论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尼尔斯都得倾尽全力,虽然他知道伦文顿的情势很有些棘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算计(下) “只有一辆马车?他住在哪儿?”乔布蹙眉问道。 “北区的一处宅院,是塞内卡城邦同济联盟设在伦文顿的驻地。”被问话的随从朗声答道。 “果然。”乔布眉梢一挑,“你立刻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我盯紧了,一刻都不能放过,不可能只有一辆马车的。” “是。”随从躬身答道。 一阵子后,乔布快步走进了乔治的官邸,推开乔治的办公室一瞧,乔治与霍奇二人正坐在窗边交谈。 “乔布,你来的正好,有什么新消息吗?”霍奇一边示意乔布坐下,一边问道。 乔布把随从的话说了一遍后,忍不住轻轻一叹,说道:“所托非人呐,亨利这个没用的家伙,现在肯定是落在了伍莱格林多的手里,没准他已经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捅出来了。” 乔治缩紧了眉头,方才他就是在跟霍奇谈亨利的事。 霍奇苦笑摇头,说道:“都怪我太大意了,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况且亨利那家伙又是惯常干这个的。” “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了,我的随从在城门值守那儿翻看了记录,伍莱格林多只进城一辆马车,他,车夫,那马车伤痕累累,显然就是遭到袭击的那辆。”乔布说道,“你们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伍莱格林多的手段不少,况且这亨利留着多少还是有些用途,所以他应该是把亨利藏起来了。”乔治蹙眉说道,“撒点人手出去,城外附近的村镇都捋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另外,找个由头,把那同济联盟的驻地搜一搜。” 乔布忖了忖,叹息点头:“也只好这样了,我担心,亨利已经被他送走了,比如送去了亚述城……” “不可能的。”霍奇打断了乔布,“我防备到了这一点,早就着驻军沿路设卡,想把一个大活人悄悄的送去亚述绝不可能,更何况,亨利知道的有限而且没有证据,在伦文顿或许还能被派上点用场,去了亚述就是个废物。” “算了,光在这儿讨论有什么用,先把要做的事做了。”乔治的目光眺向了窗外,“凯文大人过几天就会亲自来的,我们最好赶在他到来之前,把这些事情全部了了。” “再派几个人,把那小子杀了?”霍奇眯了眯眼睛。 “伍莱格林多是必须死的。”乔治的目光有些冷,“但是他不能死在伦文顿城里,待他回程时,在半道上动手吧,这一次不能再失手了。” 乔布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伍莱如果在伦文顿城里被人杀了,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因为刨除这小子已经被认定是康纳的棋子这一点,伍莱格林多背后的那些支持者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明目张胆的惹上他们并与之为敌,绝非明智,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亨利会在哪儿呢?霍奇再度皱起了眉头。 答案是亨利就在伦文顿城里,他甚至比伍莱还要早上小半天——他是被黛山少年藏在车厢夹层里送进城的,然后径直送到了同济联盟在伦文顿的驻地,因为伍莱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他。 这会儿,伍莱就跟亨利呆在一起,自打擒下亨利后,他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审问亨利。 实际上,伍莱对审讯亨利的兴趣并不大,因为他不认为能从亨利这样的小角色那儿获得太多有用的情报,他甚至还赶不上妮维雅,譬如这一次的反伏击,便是妮维雅提前通知他做了防备,若不然哪有这么顺畅。 两盏油灯的照耀下,亨利现在的样子很憔悴,他被绑在一根立柱上,单薄的身子蔫蔫的,似乎风吹即倒,被略带卷曲的棕色头发覆盖住的宽阔前额下的那张脸不仅写满了苍白,也显得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看见伍莱走进来后,眼珠子略微动了动,将原本就抿成了一条线的双唇更抿紧了一些。 “亨利,看来我先得跟你说声抱歉,你看,我也没什么好地方可招待你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几天了。”伍莱笑着说道,同济联盟的生意虽然还没在伦文顿彻底站住脚,但兼顾情报收集的驻地却是早就完善了,关押亨利的地方原本是一个用来储藏蔬菜粮食的大地下室,不过这会儿已经变成了联盟用于存放贵重物品、钱币的地方。 亨利慢悠悠的看了伍莱一眼,低下了头。 “亨利,看来你今天又打算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了?”伍莱微微蹙眉,拽过一张凳子坐在了亨利对面。 亨利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本我以为像你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不会有那么硬的骨头。”伍莱哈哈一笑,说道,“你的表现惊讶,你不愿开口没关系,我来说。” 亨利咬了咬牙,仍旧不吭声。 “你呢,其实就是一个小喽啰,除了听吩咐办事外,自己也干点脏活,捞点外快什么的,比如在白果镇给流匪团送消息,又比如串通流匪劫掠往来的客商,你在盐沼镇当安民官十五年,捞到手的应该也不少了吧?”伍莱问道。 “你这是在血口喷人。”亨利忍不住脱口说道,其实伍莱一点都没有冤枉他,只不过亨利干归干,心里其实多少是有些阴影的,十五年来的亦官亦匪生涯显然没有将他的羞耻之心彻底遮蔽掉,至少,他很反感别人提起这些。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伍莱冷笑说道,“其它的我就不说了,就说这一回,你这老小子单枪匹马去白果镇请流匪伏击我,玩得挺横呐,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吗?哼,那只是你自己认为而已,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抓住你,还顺便杀了图陆那一撮干脏活的流匪?” 亨利将头扭到了一旁,逃跑未果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出自己被人出卖了。 “不喜欢听?那好,我们换个话题,你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聚敛了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什么呢?”伍莱问罢,很是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对了,你得养家呀,眼下跟着你在盐沼镇的那个女人,是你的正牌妻子吧?你好像不太待见她呀,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妻子就住在这伦文顿城里,我还听说她比你小上不少,还替你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四岁,女儿才一岁,看来你是想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们了吧?”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就太对不起你在盐沼镇的妻子了,哦,你瞧我这脑筋,又忘了呢,你一点都不待见她的,有没有她无所谓,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亨利沉声说道,心里却早已忐忑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伍莱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你不知道没关系呀,你又不聋,可以听呀。”伍莱将两手一摊,“像你这种勾结流匪鱼肉百姓的贪官坏胚,我肯定会应镇民们的要求,拉回盐沼镇当众凌迟处死,至于你搜刮来的那些财物,我会一枚不少的追回来的,亨利,你就等着瞧好了,你在伦文顿里的宅子,我会没收,里面的东西,全部充公,我要把你的小妻子和两个儿子赶到大街上去,让她们成为任人辱骂、吐唾沫的乞丐,对了,你的小妻子又年轻又漂亮,会不会把你的儿子女儿丢下不管,自己去找依靠呢?” “你别说了!”亨利气得胸膛都快炸了,虽然明知道伍莱在故意刺激自己,但他仍旧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特别是当伍莱提到要把自己的小妻子及一对儿女赶到街上去当乞丐时,他的脑海里,居然就真的浮现出了娘仨衣衫褴褛的在街边乞讨受辱的情景。 “我当然要说!”伍莱虎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一指亨利,声音骤然提高了一倍,“亨利,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偿还不完的,我就会让你的家人为你扛!有种你就继续扛下去,看我敢不敢这么做?” “我要杀了你!”亨利咬牙切齿的咆哮道。 “想杀我?来啊。”伍莱耸了耸肩,“想杀我的人多了,你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小角色,多你少你,我还真无所谓,不过,你的那对儿女似乎只有你这一个父亲,当然,你的那位小妻子估计以后还能……”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无赖!”亨利一边骂着一边扭动着身体想挣开绳索,可又哪里能挣得开。 “是不是无赖,你说了不算……”伍莱正说着,一名黛山少年叩开门走了进来。 “少爷,缦琪夫人已经到了。”少年躬身施礼罢,朗声说道。 亨利心里顿时一惊,伍莱笑盈盈的扫了他一眼,问那少年道:“那缦琪夫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二十岁的模样,身材高挑,很漂亮,眉心有一粒小红痣,很是特别。”少年顿了顿后,又补充道,“她带可一名女管家和一名女佣来的,女管家抱着一个小女孩,约莫一岁多点。” “身材高挑?很漂亮?哦,知道了,告诉她,我马上就到。”伍莱又扫了一眼惊愕中的亨利,摆了摆手。 少年应诺离开,亨利也总算是回过了神,略微迟疑后,他问道:“伍莱,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不过我既然已经抓住了你,按例,我得审一审才对,比如说,知道是谁让你来杀我的,又是为什么要杀我的,当然,我也没指望我想问的东西你都能知道,所以,我现在对跟你的小妻子聊天,更有兴趣。”伍莱笑盈盈的迈步向门口走去。 还没迈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亨利的声音:“等等!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多!” 伍莱停下了脚步,微笑转身,说道:“你没资格给我讲条件的,但如果你说的东西有价值,我可以把她们娘仨送到安全的城市去,譬如塞内卡或者美尼亚,你给她们挣的,我会让她们全部带走的,除此以外,我还会额外给她们一笔钱,不过,亨利,你应该猜得出,你自己是没有活路了的。” “这个,我知道……”亨利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伍莱不是在吓唬他。 “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开始说吧。”伍莱悄悄的舒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 翌日上午,伍莱走进了乔治的办公室。昨天下午他刚呈递完求见信没多久,便接到了在这个时间段与乔治会面的通知,让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多等上一两天的他很是有些感动意外——伦文顿的当权者们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过? 礼节性的互道问候后,在看不出情绪变化的乔治示意下,伍莱坐了下来,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办公室里的陈设,一边等着乔治开口说话。 乔治却在等着伍莱先开口,伍莱这次来伦文顿城是他的要求,由头是就盐沼镇近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进行当面问询,说白了,就是一次带有申饬意味的问责,甚至还可以理解为一次高级别的讯问,一旦问出了点什么,后果也可以是很严重的。 乔治选择沉默,是因为他在犹豫,犹豫需不需要再晾伍莱几天。 昨天下午伍莱前来执政官邸呈递求见信的当口,霍奇安排的一百五十名北区驻军将同济联盟伦文顿驻地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角落包括地下室、夹墙都来来回回的过了好一遍,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反而被闻讯赶回来的伍莱发飙骂了一顿,最让那些被骂将兵无语的是,这家伙一边举着虎齿铭牌当护身符,一边当着数百围观民众的面像骂孙子一样破口大骂,最后居然还想强迫这百余号士兵将驻地恢复原样。 对上这种与无赖差不离的家伙,乔治历来的做法是置之不理、换人收拾,但是,眼前这个伍莱却是必须的理睬的,至少也得等到能够收拾他的人来了,才能置之不理。 干坐了一会儿见乔治闷不吭声,伍莱干脆站了起来:“乔治执政官,如果你暂时没想到要说什么的话,我明天再来?” 乔治一怔,心说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暂时没想到”,难道让你这小子来伦文顿是我临时起意的吗? “坐下吧。”乔治蹙眉瞪了伍莱一眼,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公民学院里的学生了,你是盐沼镇的执政官,做事做人要有分寸。” 伍莱笑嘻嘻的坐回了椅子上,而后,满不在乎的将两手一摊:“乔治执政官,我已经很有分寸了。”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又或者只是接过我的话头。乔治一边思忖着,一边说道:“前段时间,我这儿接连接到对你的控诉,说你……” 伍莱板着脸听着,不知怎地,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女人——二十岁,身材高挑,眉心一粒小红痣,清秀可人,很有决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都在闹腾 瞧出伍莱的心不在焉时,乔治很有些不快,可话还得往下说,甚至,语气里还不能掺杂半点多余的情绪:“……伍莱格林多,盐沼镇与他处不同,在元老院和最高会议的眼中,盐沼镇等同于一个城池、要塞,当日康纳首席提议让你来担任盐沼镇执政官时,我其实是非常乐意的,因为你是神眷者、天才,还是公民学院里最优秀的特别生……” “但你在盐沼镇的表现不仅乏善可陈,与同僚相处得也很不愉快,这不得不让我感到失望,无比的失望……” “你是由最高会议直接任命的,伦文顿虽无权将你撤职,但根据最高会议的授权,对你有监督之责,所以,你这次来,我会安排官员对你进行一些问话,你可以理解为询问,问话的情况将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呈递给最高会议,然后由他们来做最后的决定,你听明白了吗?” 伍莱点了点头。 “询问从明天上午开始,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乔治睨了伍莱一眼,问道。 “有啊,我想知道我会被询问多久?此外,我还想知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伍莱既然来了,自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随口一问,倒是调侃的成分多一些。 “你只有配合的权利,询问时间的长短,就取决于你的配合了,好了,今天我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你可以离开了。”乔治蹙了蹙眉,他一点都不喜欢伍莱这种无所谓到像是在无视他的态度,同时伍莱的这种态度似乎还暗示着什么,这难免不让他生出了些隐约的担忧。 伍莱点了点头,起身后竟然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口说道:“乔治执政官,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乔治蹙眉,目光不由自主的与伍莱对撞了一下。 “从白果镇到盐沼镇的路上,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太平,我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伙劫道的流匪,还好人数不算多,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乔治执政官,第一军团的驻军难道是摆设吗?”伍莱问道。 “伍莱格林多,这些事我自有安排。”乔治摆了摆手,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希望如此。”伍莱冷冷一笑,迈步离开。 …… 三天后的下午,伍莱懒洋洋的走出了乔治的办公室,刚挨了乔治一顿训斥的他看上去有些不愉快,不过在步出官邸登上自己的马车后,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我勒个去,总算是……伍莱忍不住摇了摇头,冲着车夫摆了摆手:“随便逛逛。” “好的,伍莱大人。”车夫一边应着,一边替他放下了车帘。 与此同时,乔布快步走进了乔治的办公室。 “执政官阁下,听说对伍莱格林多的询问得很顺利?”乔布一进门就笑着问道。 “当然。”乔治笑盈盈的把一叠纸递给了乔布,“所有的控诉他都承认了,签了名也捺了火漆印章,听说,这小子现在有些沮丧,估计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痛脚被别人抓住。” 乔布接过询问记录扫了几眼,点了点头,忽又道:“伍莱格林多这小子这么痛快便承认了,不会是在耍什么手段吧?” “管他呢,还有十来天,城邦贵族会议就召开了,我让他就在伦文顿城里候着,那么多人手暗中监视,他是玩不出什么花样的。”乔治顺手一点记录,“就凭着这记录上的东西,在贵族会议上我就能让他自动停职。” “万一这小子不干怎么办?”乔布将记录放回了桌上,笑着问道。 “到时候,一边倒的要求叱责他要求他停职,这小子脸皮再厚,我想也无法坦然面对那种阵仗的,不过这样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顺着大家的意思来,他的命至少是暂时保住了。”乔治说道。 “哼,他的命还真大。”乔布眯了眯眼睛。 “大不起来,我说了,只是暂时的。”乔治摇了摇头,“其实这小子还不错,如果是我们这边的人,盐沼镇我还真就放心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或许吧,这几天还是多提防着点好……”乔布话刚说了一半,叩门声便响了起来。 “乔治大人,凯文次席的前车已经到了。” 乔治心里一喜,轻轻的攥了攥拳,笑着对乔布说道:“总算是来了,走,准备迎接!” 也勿怪他这么高兴,对付伍莱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只是上级给下级穿小鞋使绊子,实际上却远非如此简单—— 乔治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伍莱也是一枚棋子,他们都被各自背后的势力摆在了交战的前沿,唯一的区别是,他这枚棋子对上伍莱有优势,而且,更不容易被背后的势力放弃。 但伍莱这枚棋子却让他很是头疼,因为伍莱从来都是一个不愿被动挨打的家伙,不仅如此,他的反击还会很猛烈,最最要命的是,伍莱的心思、套路永远让你无法预判,譬如说到现在还没查出来伍莱到底把亨利藏哪里或者是怎么样了,又譬如,这家伙在被问责的过程中,居然会一句反驳、辩解都没有…… 这些其实都可以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乔治不想在整个博弈过程中都站在最前沿,因为这样做一准会给他个人招惹来康纳那一派的迁怒。 不过现在可以不用担心了,反正前期的铺垫已经全部做好,剩下的表演时间,那就应该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凯文次席的了。 乔治为首的马车队伍快速驶出城门赶去迎接凯文次席时,伍莱的马车还在伦文顿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车厢内,伍莱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他哪儿也不想去不会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马车后有人跟踪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所以,他决定带他们兜兜圈子…… …… 在伦文顿久居高位的乔治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凯文坐在原本该是他乔治所坐的位置上,而自己却站着,含胸俯首,像一个孙子一样。 做惯了大爷,自然不想做孙子,但乔治不喜欢归不喜欢,却也一点脾气也不敢有,因为对方是凯文,凯文科博,贵族最高会议里仅落后康纳半步的次席。 凯文虽是次席,但在过去的六、七年里却一直托病在家过着闲散的日子,半步也未尝离开过亚述城,顶多就是最高会议召开时去亮个相,话少,笑容少,使人不敢亲近。 凯文其实一点都不想过着这样的生活,摆着这样的姿态,但是没办法,自打八年前他在跟康纳的博弈中失利后,他只能选择蛰伏,若不是这样,他的家族没准早就彻底破败了。 但凯文绝对是个人物,不然康纳也不可能在取胜之后,不顾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全力帮助凯文成为次席,当时的康纳如日中天一言九鼎,于是凯文就成了最高会议里有史以来最没有权利的次席。 康纳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他知道自己只是赢得了一次胜利,而不是将凯文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没人会在这种程度的博弈中这么干,因为那不仅显得无能,还会招来一面倒的唾弃,失了人心,任谁都无法再有所作为的。 除了上面这个原因外,康纳的举动其实还是一次阻击,因为他发现了邓肯家族的蠢蠢欲动,而且他知道,他与凯文的博弈一旦被邓肯家插上一脚,以邓肯家的人、财、物,凯文的科博家族便能很快的再度崛起,到了那时,胜败还真就难以预料了。 若非如此,康纳首席绝对不介意在打翻凯文以后,再将科博家族清洗至万劫不复。 值得一提的是,凯文知道康纳为何会这样做,就像他知道邓肯家族是故意选择在他基本完败的时刻才伸出橄榄枝一样。 于是,凯文接受了次席的职衔,然后主动称病,同时他还约束族人,严禁他们与邓肯家族接触…… 凯文的态度在康纳的预料之中,因为他知道,心高气傲的凯文是不会乐意成为邓肯家族的追随者的,就像凯文知道自己如果接受了邓肯家族的助力,并且还侥幸赢得了胜利,那胜利成果中的绝大部分也会流入邓肯家族不说,自己还将成为一个替邓肯家族发声的傀儡。 要赢,便只能替自己赢,想用助力来寻求分享可以,但是拿走的,决不能比我得到的还多——这是凯文的底线,也是他的原则。 不过,蛰伏总归是有期限的,要不然的话那就不是蛰伏了。 现在的凯文便已经低调的脱离了蛰伏状态——康纳首席知道这个,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凯文还能对亚述的局面有何影响,因为在没有凯文掣肘的这几年间,他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中,自然包括对凯文以及科博家族的防范布置。 但让康纳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凯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凯文了,因为,他选择了跟邓肯家族走到了一起,因为邓肯家族又想对付康纳了,他们需要一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德高望重而且魄力、手腕都不错的人。 凯文理所应当的再度成为了人选。 如果说,从前的凯文的梦想是赢得全亚述的尊崇和仰视,那么现在的凯文,他只想赢了康纳。 此刻,他在发怒,在叱责。 “为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凯文拍着桌子问道。 “那小子很滑头,而且他的斗技还很不错。”乔治小心翼翼的答道。 “你们试过几次?是不是只有一次?”凯文皱眉。 “这个,是的,只试过一次,凯文大人。”乔治答道。 “回禀凯文大人,伍莱格林多眼下就在伦文顿城,在城里铲除他,怕是有些不妥。”乔布插话说道,论起来,他与凯文的关系更近于乔治。 “你们这是没把我的提醒当回事啊!”凯文又一次拍了桌子,“我信里叮嘱得还不够仔细吗?” “已经够仔细了,凯文大人,你信上说,伍莱格林多着人给康纳首席送了密信,康纳首席眼下正与第二军团协商,派一支特别军队驻扎盐沼镇……”乔治话未说完,便让凯文打断了。 “不用给我背我写的信,我知道,你是看过了,但是你没有放在心上。”凯文瞪了乔治一眼,“第二军团一旦插足盐沼镇,事情就立即会变得非常棘手,杀掉伍莱格林多,换上我们预备好的人去执掌盐沼镇,才是目前最好的处置办法。” “可是这换人……”乔治迟疑着,他可不觉得换人会很顺利,要知道盐沼镇执政官的人选可是必须由最高会议表决才行的,而最高会议已经连续两次否决了伦文顿的人选提案。 “这些你们不用管,目前也不需要知道这个人选是谁,你们要做得,就是除掉伍莱格林多。”凯文皱眉说道。 “凯文大人,过几天就是城邦会议了,这个伍莱格林多或许会知难而退自动离职的,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掌握了他的一些不好的证据。”乔布试探着说道。 “有这事?”凯文眼珠子一转,随手捻了捻须尖,“那也行,反正我只要他不再踏足盐沼镇里就行了,可如果他不知难而退,你俩又当如何呢?” “那就杀了他。”乔治答道。 “希望你说到做到,这个伍莱格林多不简单,你们失手过一次,可别失手第二次。”凯文冷声说罢,起身走到窗边停了下来,打量了几眼街景后,忽然又说道,“胡利特人最近很不安分,据第一防线的回报,他们已经在边境囤积了重兵,进攻亚述的意图非常明显,大战一触即发,亚述的局面必然会因为这一次的战争而有所改变……” 乔治和乔布听着听着,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夜幕彻底罩住了伦文顿城时,伍莱的马车回到了同济联盟的驻地,在大门口跳下车后,伍莱笑盈盈的走进了驻地里。 “伍莱会长。”驻地负责人一见到伍莱便连忙迎了上来,他可是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有事?”伍莱停下了脚步,他虽然是会长,但驻地自有人管理,他也不愿意过多干涉,这回来这儿一是图个清静,二来也是从保密的角度出发。 “会长,傍晚的时候,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负责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信交给了伍莱。 伍莱接过信封扫了一眼,点点头对负责人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会长你太客气了。”负责人连忙赔笑说道。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伍莱一摆手,径自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尼尔斯?这个名字可一点都不熟悉啊,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会是谁呢?是闲得蛋疼了来闹腾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会议风云(一) 尼尔斯的信上只有一句话——伍莱格林多,明晚我来见你。 当尼尔斯写完这句话并开始折叠时,一旁替他加热火漆的卡伊忍不住问了句:“老爷,这么写,那伍莱格林多会不会……” “不理睬?”尼尔斯微微一笑,“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除了喜欢动脑子思考外,还有很强的好奇心,要不然怎么摆弄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来呢?给他的信就该这么写,他才会乐意等我,因为,他会好奇我是谁,想找他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的呀。”卡伊点了点头。 不过,尼尔斯显然失算了,伍莱走进房间后将他的信掏出来只瞥了一眼,便卷巴卷巴伸到了烛火上…… “故弄玄虚。”伍莱一边烧信一边说道,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非奸即盗。”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伍莱在伦文顿城虽然还说不上是杀机四伏,但也离着步步惊心不远了,他的好奇心早就换成了警惕心,哪里还会理睬这种没头没脑来历不明的约。 信纸化作灰烬时,伍莱推开了窗户,扫了一眼远近那散乱的灯火后,他的视线移向了天穹。 “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呐……”伍莱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几天后,伦文顿城贵族会议召开了。 无论城市规模、管辖范围、人口、繁华程度都远超塞内卡的伦文顿,贵族会议的参加人数是塞内卡的近十倍,但伍莱仍旧在第一天便获得与会贵族的瞩目。 瞩目的原因是乔治会议致辞完毕后的刻意介绍:“今年的会议,有十一名新成员,其中的一位,我认为该给大家做一个特别的介绍……” “他就是盐沼镇新任的执政官,塞内卡城邦声名昭著的神眷者,神赐马具、车具、望远镜、单车……的发明者……亚述最高贵族会议里最年轻的特别列席,伍莱,伍莱格林多!” 乔治笑盈盈的指向了伍莱,并朗声说道:“站起来吧,伍莱,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原本打算先安静两天的伍莱只好微笑起身,装出很激动很热情的模样,向大家挥手致意——这可是贵族必须掌握的礼节之一,如果谁不这么做,就会被大家认为是无礼、傲慢或者愚蠢。 “想消停一会儿也不行,还真有你的。”伍莱在心里对乔治说道,他可不会认为乔治的特别介绍是善意的,根据流程,从第四天起便会进入镇级执政汇报,第五天就要启动当众问责,乔治刚才这番热情洋溢的介绍,无非是先扬后抑的做法罢了——先把你捧得高高的,然后再让你摔下来,即便不摔你个半身不遂,也让你摔个阴影面积暴增十倍。 “早知道就请两天假了。”伍莱重新坐下后,干脆闭目养神起来,周围的目光接二连三投过来,这多少让他有些不太自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正好化解。 第一天的会议乏善可陈到让伍莱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午后散会的伍莱一步出会场便飞奔向早就停在路边的马车。 “快走,游戏开始了。”伍莱飞身登上车后,笑嘻嘻的说道。 车夫一抖缰绳,马鞭狠狠的在马臀上:“驾!” 马车开始加速时,伍莱挑开后车窗的小帘子扫了两眼,只见那几个连着跟踪了自己好几天的家伙正手忙脚乱的登车,显然自己刚才的举动很有点超出他们的预料。 “免费的保镖兼小丑,还不错。”伍莱笑盈盈的自言自语罢,回身对车夫说道,“老规矩,绕城一圈。” “好的,伍莱大人。”车夫乐呵呵的答道,这几天伍莱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光赏赐便都已经超过了六枚金币,如果能依着他的意思,他还真愿意就在这伦文顿城里天天拉着伍莱到处转悠,除了有大把的赏赐可拿,还可以戏耍那些驾车水平烂得掉渣的家伙。 “伍莱大人,今天你想要让他们撞车还是翻车?”车夫扭头问道。 “一样来一个吧。”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就按伍莱大人的意思办。”车夫心里一喜,一个撞车加一个翻车,那可又一枚金币的赏赐呀——这可是伍莱自己开出的赏格,而且不要还不行哟。 “这样好的执政大人,他怎么就不能早出现几年呢?”车夫一边乐呵呵的驾着车,一边在心里念叨道。 入夜后不久,伍莱懒洋洋的回到了驻地,今天他又被车夫赚走了两枚金币,不过他觉得很值,上一段记忆里,他很有点遗憾自己没有亲历驾车追逐的戏码在这几天里还真是把瘾过得足足的。 “伍莱大人,如果你确定今晚不再出门,我想去……嘿嘿嘿……”车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确定,你别耽误明天早起就行,老司机嘛,晚上都寂寞。”伍莱笑着说道。 车夫连忙点头称是,强自按捺着等伍莱走进了门后,马鞭一挥,径直奔着伦文顿的那啥灯区去了。 刚踏进院子,伍莱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因为院子里有人。 二人一坐一站,坐者身着宽大的亚麻白袍,端坐在一张大椅子上,立者身着青灰色管家服饰,拱手侍立在椅侧,院中虽有灯火,但亮度有限,饶是如此,伍莱仍旧一眼看出了,这两个人自己以前没见过。 “伍莱格林多?”坐者慢悠悠的开了口。 “是我。”伍莱答道,眼睛一眯,“你是尼尔斯?” “正是,看来我俩有缘,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见过我,却都能一眼认出彼此。”尼尔斯笑着说道。 “你的话有些不符合事实,我并没有认出你,只是猜的。”伍莱说道。 “一上来就着急着否定我,你的戒心不轻呐。”尼尔斯说道。 “难道,我不该对你有所戒备吗?”伍莱在尼尔斯面前八步处停下了脚步,问道。 “你不需要戒备,因为,我是来跟你交朋友的。”尼尔斯说道。 “这个提议不错,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有很大的必要,因为我不缺朋友,而且,朋友也不是这么交的,所以,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伍莱说道。 伍莱下了逐客令,尼尔斯却没有动,而是微微一笑,说道:“缦琪那儿,是我给她出的主意。” 伍莱一怔,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展开…… “很好,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很不少。”伍莱说道。 “不,只限于我想知道的那些而已。”尼尔斯答道。 “去我房间里谈吧。”伍莱说道。 三根灯芯的油灯,光线自然足以让伍莱看清尼尔斯的面容。 “他们说,我是受到了神的诅咒,你觉得是这样的吗?”尼尔斯注意到了伍莱的目光。 伍莱摇了摇头,心说你这只是一种较常见的黑色素缺乏所引起的遗传性白斑病而已,干嘛非要跟神扯上关系,很有面子吗? “看来我俩的想法一致,它其实只是一种病,不过它限制住了我,它让我的眼睛非常惧怕阳光,甚至,像这样的光亮都能刺痛我的眼睛,所以请体谅我为什么要在晚上见你,还有,为什么要用手遮挡住光线。”尼尔斯说道。 “我能理解。”伍莱点了点头,“我们还是谈正题吧。” “好的,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尼尔斯,尼尔斯邓肯,对,我就是邓肯家族的一员。”尼尔斯忽然叹了口气,“我来到伦文顿,是家族的安排,目的嘛,是监督,具体监督什么我就不细说了,你想必也能猜的到,因为你就在我的监督范围里。” “也就是说,跟踪我的人,是你安排的?”伍莱蹙眉问道,他没有想到尼尔斯居然会是邓肯家族的人,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的某些计划就得加快速度了。 “不。”尼尔斯摇了摇头,“那是乔治和乔布的人,据说,你这几天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还伤了好几个?” 伍莱哈哈一笑,答道:“很普通的事故而已。” “我喜欢你这样的描述。”尼尔斯晃了晃脑袋,“这很带劲,真希望自己能够像你这样活着,那定然会有意思的多。” “我怎么听着,你像是来跟我闲聊的?”伍莱不无戏谑的说道,眼前这个尼尔斯似乎特别喜欢说话,像个话唠。 尼尔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请原谅我的失态,你看,像我这个模样的,平时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说些什么,好吧,我说正事,我是来找你联盟的。” “为什么?”伍莱忽然有些好奇。 “因为我觉得,无论是从邓肯家族的角度,还是从我的角度,跟你成为好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尼尔斯说道。 “你这么说我还真的相信不起来。”伍莱摇了摇头,“你的话太虚,想要说服我,你得说的更具体一点才行,我喜欢用事实说话。” “那我就跟你讲事实。”尼尔斯点了点头,“你知道,邓肯家族为什么要针对你吗?” 伍莱眉头一蹙:“洗耳恭听。” “基摩人和胡利特人已经联手了,基摩领地的人口虽然少于胡利特领地,但兵力却不见得逊色,光一个胡利特就让亚述领地十分头疼了,再加上一个基摩,亚述即便侥幸不败,也会出现三权动摇、军团拥兵自重,邓肯家族早在许多年前便防备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巩固伦文顿,因为这里不仅产粮,还是亚述领地里最大的盐产地……” “……以康纳首席为首的一群人虽然也看到了局势的危急,但他们的想法却又不一样……” “……所以,康纳首席那边的就把瓦解伦文顿当成了首要,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会让邓肯家族跟他们一起,与基摩、胡利特硬碰硬,分出个你死我活……” “……统一大陆是强者的梦想,不是邓肯家族的梦想,康纳想做大陆第一人,邓肯家族却只想在亚述领地里好好的呆着,大战一起,必然生灵涂炭,与其把大量的士兵、资源投入战争的无底洞,还不如退守一隅,伺机出击,因为基摩和胡利特的联盟只是暂时的,一旦取得一定程度的胜利,他们定然会因为利益而发生内讧,所以,如果亚述能够率先做出退守的姿势,收缩兵力,丢出几个不重要的城市给那对盟友,战局很快就能扭转,到了那时,收复失地的耗费绝对会小于寸土不让的坚守……” “伦文顿的核心是盐业,这盐既是民众生活需求,也是重要的战争资源,而盐沼镇又是伦文顿盐业的重中之重,以往,所有产出的盐都必须先经过伦文顿,再由伦文顿发放各处城市,但最高会议半个月前刚通过一项盐运表决,从年底起,盐沼镇出产的盐将不再归伦文顿,而是直接运往亚述城,由最高会议设立的专门机构统一调配……” “……争夺就在这儿,你是康纳推出来的人,你一定受命要拿下盐沼镇的盐产,最高会议通过的表决,是让你争取盐产管辖权时师出有名,如果你把盐沼镇的一切牢牢的攥在手里,那么,邓肯家族总不能用武力来从你手里又夺回去吧?所以,趁你现在还未拿到手的时候,给你用上一些手段,既可表明决心、态度,又能对其他人起到一些震慑作用,算起来,你是第二个,你的前任就是因为这些明争暗斗而死的,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 说到此处,尼尔斯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等着伍莱回答。 伍莱回答得很干脆:“当然不想了。” 尼尔斯脸上露出了笑容:“既然你是这么想的,我便给你个建议,你不妨暗中加入我们这边来,明面上,你还是康纳的人,你还按着他原本的计划来就是了,只要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你站到我们这边就行,你懂我的意思吧?” “也就是说,我继续做我想在盐沼镇做的一切,而你们不会再干涉,最高会议的盐运也暂时依着他们的意思办,但是当邓肯家族需要收缩兵力固守伦文顿区域时,我就站出来,封掉最高会议的盐路,对吗?”伍莱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但是为了不让康纳那边有所察觉,表面上我们必然还是敌对的,我保证,你加入的事,知道的人最终不会超过四个,眼下在伦文顿城里的,只有我一个。”尼尔斯脸上浮起了笑容,“你依然得应付他们的刁难甚至谋害,但我保证他们伤不了你,至于刁难,他们可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一点都不操心。” “你就那么放心我?”伍莱笑着问道。 “康纳能给你的,我们都能给你,他不能给的,我们也能给,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的。”尼尔斯答道。 “噢?说说看,什么是康纳不能给的?”伍莱问道。 尼尔斯微微一笑:“比如说,允许你重建前几年被撤销番号的第六军团,并且,让你担任它的主帅。” 伍莱一怔,蹙眉沉吟了片刻,眉头徐徐展开:“有点意思……” 第一百三十章 会议风云(二) “你能做主吗?”伍莱问道。 “不能的话,我就不跟你谈这些了。”尼尔斯答道。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我的下一任,我想,如果你们能再认真一点,杀死我,不是难事。”伍莱笑着说道。 尼尔斯摇了摇头:“或许不会太难,但我个人认为那样做太愚蠢了,康纳那边现在虽然起了疑心,但也还没有真正确凿的证据,如果连你也死了,岂不是等于直接向他承认?到时候,怕是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我,难道……不怕这些成为确凿的证据吗?”伍莱问道。 “你不会,你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满足的人,还有,你对钱和权都有很大的欲望。”尼尔斯的目光落在了伍莱的脸上,“我分析过你,你在短短几年内,便攫取了大量的财富,积累了不错的人脉,如果对刚才我说的那两样毫无兴趣,现在你应该还在塞内卡城里经营磨坊,还有,你在聚敛美色也可见一斑,你猎取的女人虽然身份各异,但都是美女,不是吗?” “算是吧,好吧,你是对的,只要给我的够多,我愿意干。”伍莱点点头说道,尼尔斯的提议很不错,如果运作得好,伍莱完全可以在邓肯家族和康纳首席之间左右逢源,既可以保证自己的事业顺畅,又可以麻痹这两位巨头,甚至,让他们为自己服务。 当然,美色这一点是绝对误会他了,不过伍莱身边倒还真的美女如云。 “太好了,我先拿出自己的诚意吧。”尼尔斯笑盈盈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黢黑的铭牌,递向伍莱时,脸上竟是飘过了一丝不舍的神情,“这是邓肯家族的黑旗徽章,一共有八块,只有邓肯家族的核心成员才能拥有它,持有它,亚述领地内只要是邓肯家族的人力物力,都可以动用,包括邓肯家族的私军。” 说出最后一句时,尼尔斯略微迟疑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对伍莱有足够的吸引力。 伍莱没有接,而是蹙着眉打量了两眼后,缓缓摇头:“尼尔斯,你说的很精彩,你的条件也很诱人,只不过我还有两个疑问,一是你的身份,二是你拿出了这么大的诚意,应该也要我拿点什么来回报吧?” 尼尔斯哈哈一笑,忽然又毫无征兆的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咳完了,这才抬起头来摆了摆手:“非常抱歉,老毛病了,你的第二个疑问说明你对第一个疑问压根就不存疑,但我还是很有兴趣来证明这一点,远的一时半会儿间也无法印证,就在这伦文顿城里,你想怎么证明都行,只要你想到,我就做到,不过千万别太复杂。”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伍莱眉梢一挑,就待说出时,却被尼尔斯笑嘻嘻的阻住了。 “你先别着急呀,我先说说第二个。”尼尔斯摆手一阻,接着说道,“你的大小弩机,攻城拔寨,所向披靡,但却无法完全仿制,我分析了一下,一是其中部分零件你做了某种限制,强行拆除,它便会被破坏,其二,铸造弩机的金属有异,所用,如果你不反对,就拿这大小弩机中的任一一样作为你的诚意吧,图纸,金属配比。” 真不赖,他居然还知道合金。伍莱投向尼尔斯的目光里多出了一丝赞许,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定然已经做过许多次尝试了,能说出“无法完全仿制”,说明距离“完全仿制”已经很接近了,既然如此,用一个即将被破解的秘密来充当诚意也不错。 批量生产吧,没准将来都是我的。伍莱心里这么忖罢,微微一笑:“我乐意用大弩机的设计图纸和金属配方作为我的诚意,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你说。”尼尔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 第二日的会议结束后不久,伍莱接过了尼尔斯递来的黑旗徽章,因为尼尔斯做到了他想要他做到的事,虽然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今天早晨,乔治、乔布这些伦文顿的掌控者从执政官邸出发去四里外的会场开会时,居然没有乘车马,一大票官吏、侍从浩浩荡荡的步行着走街串巷,差点没把看到这一幕的市民们看傻眼…… 当时走在“官吏队伍”前列的乔治尴尬的那叫一个无地自容,可是没辙啊,步行的要求是尼尔斯这位“钦差”提的,大半夜跑过来提这无趣的要求不说,提的时候还霸道得很,黑旗徽章一亮,只提要求,不解释。 “务必做到,不得有如何差池。”尼尔斯当时的表情要多冷又多冷,配上他那与众不同的面容,落在乔治眼里那可真是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乔治无法拒绝,身在邓肯家族的阵营里,他知道黑旗徽章意味着什么,也猜知尼尔斯定然有特殊的需要才会这么做,但理解归理解,服从归服从,可是它执行起来的时候也太为难了点,乔布以及其他几位高级官员是自愿与他同行的,更低级的官吏以及基层的侍从一见着他们这样,哪还有敢乘车马的理,于是,让市民们围观、议论、指指点点的“奇景”就出现了。 乔治觉得难堪,是因为他这个“堂堂的伦文顿第一人”是被议论和指指点点得最多的一位。 更让他难堪的是,半道上居然还遇到了伍莱,虽然这小子骑着高头大马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除了点头示意外并未再说什么,可乔治看得出来,这小子脸上挂满了戏谑和嘲讽。 看我怎么收拾你。乔治一边继续昂首挺胸阔步前行,一门心思的维持着优雅和高贵,一边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早知道尼尔斯这么管用,我就让你爬着去了。伍莱当时在心里这么对乔治说道。 …… “小心保管,这黑旗徽章的效用不是秘密,它的持有人才是,轻易不要动用,因为如果运用失当,家族是会将它收回的,此外还要切记保密,一旦被认识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就失败了。”尼尔斯叮嘱道,与伍莱联盟这事他虽然有权做主,但毕竟没与家族商量,虽说事急从权,可风险却也不小,不过,尼尔斯愿意赌。 “放心吧。”伍莱点了点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和合金配方递给了尼尔斯,“这是你要的东西。” 尼尔斯的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细细的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并且还自言自语道:“果然……果然……” 顺利取得了想要的东西后,尼尔斯心情大好,谈兴顿时暴涨,伍莱见他的话痨本色又开始显现,连忙找了个由头告辞:“噢,尼尔斯,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聊聊的,可是,你知道的,乔治他们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了,我得准备好防守啊,比如去看看亨利还在不在?” “他自然还在。”尼尔斯哈哈一笑,说道,“你安排了三个人看着,我也安排了三个人看着,他能跑到哪儿去?” “你倒是喜欢做好事,怎么?觉得那个缦琪夫人可怜?”伍莱一边问着,一边心说这尼尔斯的人手倒也不赖,居然能发现自己的两个暗哨。 “我这是在帮你啊,亨利虽然只是一只小臭虫,但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比如大小流匪的据点、人数、联络方式,我想你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依你在盐沼镇弄的那些阵仗,要说你不想灭了那些流匪,我是不会相信的。”尼尔斯说道,“灭吧,现在没人会拦着你的。” “原来你早就在算计我了。”伍莱哈哈一笑,挥袖道别。 傍晚时分,伍莱慢悠悠的步出了驻地,在几名监视者的注视下登上了马车,旋即,马鞭一响,马车驶向了主道。 几名监视者连忙登上候在一旁的马车跟了上去。 “一会儿多绕几个圈。”伍莱从车窗往后眺了一眼,对车夫说道。 “好叻!”车夫乐呵呵的答道。 “左拐,我找个地方下车。”伍莱又扫了一眼车后,前方十余步外左拐是一条大巷子,巷子旁是一溜的酒馆杂货铺,以跟踪者的车速,伍莱不消太费事便能在跟踪者脱离视觉盲区前窜进某个酒馆里。 片刻后,伍莱云淡风轻的站在某个酒馆里的一角,一边接过酒保递来的酒,一边留意酒馆外,酒杯刚入手,便看见跟踪的两辆马车先后疾驰而过,便即微微一笑,摸出一枚银币抛给酒保,随手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了身旁的桌上…… 入夜后不久,一辆马车拐进了一处巷道,车内的伍莱斜靠着壁板,竟是睡着了。 “少爷,到了。”驾车的黛山少年轻声唤道。 “知道了。”伍莱猛然惊醒,狠狠的抹了抹脸后,拨开车帘扫了一眼,起身下车。 这条巷道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可以通向缦琪夫人家的后院,伍莱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此刻,缦琪夫人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托着腮,望着天穹上的月亮。 几天前被她从伍莱手里“借”回来的亨利这会儿正在房里跟儿女们玩,缦琪夫人本来跟他们在一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儿女们笑得越欢,她的心里就越难过。 一直以来,缦琪夫人都觉得自己能被亨利看中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虽然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是亨利的女人。 亨利不仅给了她富足的生活,也让她的家人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所以,缦琪夫人心甘情愿的为亨利生孩子、带孩子,安安心心的呆在亨利买的这处小宅院里,等着他或许几个月才能有一次的相会。 独守空闺的日子对于年轻的她来说固然不好过,但她却不怕,因为亨利告诉她说,再等几年,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和孩子们在一块。 她相信亨利的话,因为亨利真正意义上的妻子年纪已经不小了,除此之外,亨利还会经常拿来许多金币、珠宝让她收着,说那是一家人将来的依仗。 她小心翼翼的收藏着这些金币、珠宝,每隔几天都会去看一遍,却从来都舍不得动用它们,虽然亨利说过“你想花就花,想花多少都行。” 她就这么等着,憧憬着,因为她觉得,幸福会离她越来越近的。 可是就在几天前,她的梦想忽然破碎了,先是有一个人带着亨利的身份铜牌和印信来找她,让她带着孩子去一个地方。 她去了,然后便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看上去才十八、九岁,跟她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是他的气势却让她莫名的畏惧,因为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人似乎能左右生死…… 他真的能左右生死,因为他的手里攥着亨利的性命——这是亨利亲口对她说的。 她央求他,他却说,你先回去,我们都先考虑考虑,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着孩子们离开的那儿。再然后,一个模样奇怪的男人找到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她道:“你想让亨利平安无恙的回到你身边吗?”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然后,那模样奇怪的男人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会议风云(三) 缦琪夫人很快便吓了一跳,因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缦琪夫人好雅兴。” 惊呼未半,缦琪夫人便连忙捂住了嘴巴,她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就是那位气势让她莫名畏惧的年轻人。 缦琪转回了身子,果然,他就站在她身后数步外,线条完美的脸部轮廓的月光的照映下散漫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却又未能遮住他眉宇间传出的英武。 “你,你来了。”缦琪夫人这么说完后忽然觉得不妥,便连忙起身补了一句,“尊敬的大人。” “亨利呢?”伍莱问道。 “他在里面跟孩子们玩。”缦琪夫人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不少,她很忐忑,因为当时她把亨利接回来时,伍莱说过,随时有可能再把他带走。 “如果我是来带走亨利的,你会反对吗?”伍莱微微一笑,问道。 “啊……”缦琪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心里顿时慌了起来,怔了怔后,竟是快步走到伍莱面前“噗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我不敢反对你的决定,可是,你就不能饶过亨利一条性命吗?”缦琪低声央求道,“要不,你剥夺他的公民身份,然后把他流放得远远的,留他一条命能让孩子们有个念想,好不好?” 伍莱叹了口气,因为他也在犹豫,按说,以亨利做过的那些脏事,杀十回怕都嫌少,可是自从看到他的那对儿女以后,伍莱有些狠不下心让这对可爱的兄妹成为孤儿。 “我要的东西,有了吗?”伍莱问道。 “有了有了,这两天亨利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按照你的吩咐写了下来。”缦琪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筒里取出一叠纸递向了伍莱。 “你先起来吧。”伍莱一边说一边接过了纸叠,就这皎洁的月光翻看了一下,随手揣进了怀里,问道,“那位教你用这个法子接走亨利的人,还对你说过什么?” “大人你都知道了?”缦琪夫人话刚出口心里便是懊恼起来,对方若是不知道,又如何会问呢? “我要答案,不是让你提问。”伍莱说道。 “那人说,让我告诉亨利,把所有有关流匪的部分都写出来,写清楚,应该能够保住他的命,其它的,其它的……”缦琪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起来。 “其它的一概不要写是吗?”伍莱顺口问道,原本他就不认为亨利那儿能给自己多少有价值的东西,现在的他则更加不在乎了,亨利即便没有写来这些流匪的情报,有妮维雅的从旁协助,剿匪的胜算也已经很大了。 “是的,还请大人原谅,是我让亨利按照那位……的意见写的。”缦琪夫人很有些忐忑。 伍莱沉吟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一叹,将手一摆:“你们走吧,离开伦文顿,这儿不安全。” 既然亨利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而他又不愿给亨利那对年幼的儿女填上仇恨的阴影,那么他就只能让他们走了。 缦琪夫人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大人,太谢谢你了。”她没有想到伍莱会这么爽快便放过了亨利,原本她都打算好了,如果伍莱实在不肯松口,就用上给她出主意那人教的那招——那人说:“他非常喜欢美色,你不妨试试。” “自己想办法离开吧,最好乔装打扮一下,想找到亨利的人可不少。”伍莱轻声说罢,径直转身离开,缦琪夫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泪盈盈的笑着奔进了屋子里给亨利报讯去了…… 第二天是休会饮宴的日子,这是伦文顿贵族会议与别处城邦不同的地方,这个宴会除了交流、休息的需要外,还是一个“分隔符”——从明天起,会议将进入执政评议、执政官接受问责、特别提议的时间段了。 这样的饮宴通常会从白天持续到晚上,而且就在原本该庄严肃穆的会场举行,因为别处也很难找得到能同时容纳下这么多贵族及其家眷的地方,当然,不仅仅是能容纳这么简单,与之身份相匹配才是最为重要的。 伍莱没理由不参加这样的宴会,交交朋友或者打发点时间也不错,只不过似乎大家都知道他立马就要“摊上事了”,所以从上午时宴会正式开始一直到午后,愿意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伍莱可不会在乎这个,甚至他还挺享受,扮猪吃老虎最爽的不是吃掉老虎,而是扮猪的时候别人真的把你当成了窝囊废,他们越是这么认为,你逆袭时赋予他们的震撼也就会越大…… 无论在什么时候,伍莱喜欢都震撼别人,而不是被别人的人或者事震撼,但事与愿违,震撼很快就来了—— 就在第五个主动上前与伍莱交谈的小贵族出现时,伦文顿西区驻军副将墨本和保民军副将塞易快步走进宴会场地,径直走向了谈笑风生中的乔治,伍莱刚把视线从他二人身上移开,一名门值便快步跑过来问他道:“请问你就是盐沼镇的伍莱执政官吧?” “是我。”伍莱打量了来人一眼,问道,“什么事?” “外面有一位自称雷恩博索的公民找你,说有急事。”门值恭敬的说道。 “谢谢。”伍莱点了点头,向刚才主动上前套近乎的小贵族致了歉,跟在门值身后快步行出了会场。 此刻,乔治的视线扫向了他的背影。 雷恩博索原本是塞内卡同济联盟伦文顿城联络组的负责人,同济联盟在这里设置了驻地后,联络站被取消,但他的职责却没有变,专门负责收集商业情报,为联盟的商品流转提供服务。 不过这会儿正在会场外焦急等候的他却不是因为商业情报来的。 赏给门值两枚银币后,伍莱快步走向了雷恩博索。 “什么事?”伍莱问道,他知道雷恩博索没事是不会跑到这儿来找他的,既然来了,说明事情很急,而且不会小。 雷恩博索连忙压低声音答道:“会长,你的人让我来告诉你,城外出事了。” 伍莱的瞳孔忽然缩紧:“说的具体一点。” “你的人没说,但是他伤得……伤得比较重,我已经安排好人给他治伤了……”雷恩博索说道。 只回来一个?伍莱心里一惊,眉头顿时蹙紧,他今天可是派出去了三名黛山少年。 “你先回去将他换个地方安顿,务必要隐秘,给他治伤的人多给点赏钱,让他把嘴给闭牢了,还有驻地那儿……”伍莱正吩咐着,西区驻军副将墨本和保民军副将塞易已经从会场里快步走了出来,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霍奇的文职侍从纳多。 “伍莱执政官,城外死了几个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啊?”西区驻军副将墨本这明显是话里有话。 “好啊,正好可以从这无聊的宴会上脱身。”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那就太好了,听说伍莱执政官是个神奇的人物,在武器上的天赋无与伦比,正好借这个机会向你请教一二。”墨本哈哈一笑,说道。 “未尝不可。”伍莱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 现场在伦文顿城去往亚述城方向十二里外的一座小石山旁,距离马道不到二十步,当伍莱等人赶到时,在这一带巡逻的某支保民军小队已经围住了现场,小头目在路边讯问几名目击者,一名文职在一旁做着记录。 伍莱迈步走下车时,便嗅闻到了空气中散漫着的淡淡血腥味。 一辆马车歪倒在距离马道十余步的山脚旁,拉车的马已经倒毙,脖颈上插着两支铜质尖矛,在铜矛穿出的血洞处,皮毛、血迹模糊一片,血早已经流尽,在脖颈下洼出了一大滩…… 亨利靠坐在马车旁,胸腹全数被血染红,他的头很诡谲的平放在自己的右肩上,因为他的脖颈几乎被完全砍断,只剩下不多的一点筋肉连着,伍莱留意到,亨利的右手里犹自牢牢的攥着一柄剑,剑尖、剑身各有一处血迹,在他前方,还躺卧着六具尸体,两名俯卧,后背中箭,其余四名要么仰倒要么侧卧,仅有一人中箭。 目光掠过马车侧厢板上斜插着的数根弩箭后,伍莱迈步走向了尸体最为集中的地方——小石山向阳面的半山腰处。 仅仅二十来步的范围,竟是散落了二十余具尸体,姿势迥异,但无一不是浑身濡血。 伍莱蹙眉急行,墨本和塞易对视了一眼,各自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快步跟了上去,那个名叫纳多的文职侍从却也没胆跟上来,又不想被人笑话,便拽过一位目击者,装模作样的讯问起来,不过他的苍白脸色仍旧是暴露出了他的胆怯。 伍莱走到了半山腰的最高处,这儿是连片高耸的乱石,只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天然小道通向山顶,两名黛山少年就倒卧在这里,身上满是剑痕,脖颈、手脚几乎尽数砍断,二人遗体后方,是缦琪夫人和她那对儿女的尸体,从她们身上的伤痕来看,凶手的砍杀是泄愤式的。 伍莱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过这沿路的血迹、满地的尸首,他已经判断出了这里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乔装成平民的亨利驾着马车往亚述方向行驶,车厢里,是缦琪夫人和两个孩子。在他们身后五十余步外,三名黛山少年驾车跟随。 很快便有几辆马车快速跟了上来,其中一辆率先越过三名黛山少年的车,追上亨利并跟他保持并驾齐驱姿态,然后将几根铜质尖矛掷向了亨利的马车,其中一根击穿车窗,两根径直贯穿了马匹的脖颈,马儿吃痛之下,当即改变方向冲向了小石山,方才冲出十余步,气力衰竭,马死,车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三名黛山少年根本没有时间阻止,就在三名黛山少年跃身下车飞奔赶去救助时,那辆掷出尖矛的马车上已经跳下了两个人,飞快的冲向了亨利。 此时,亨利刚翻身爬起,还未来得及查看妻儿情状如何,见有两个人飞快扑来,当即拔剑出鞘,一面高声呼喝询问,一边蓄势迎敌。 亨利没有跟这二人交手的机会,因为三名黛山少年已经扣动了扳机,三架单兵弩机飞出的弩箭将那二人直接射倒在了亨利面前。 就在亨利刚松了一口气时,又有好几辆马车在马道边停了下来,然后,有数十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挥舞着兵器包围了上来…… 亨利见对方人多势众,便一面负隅挥剑,一面让黛山少年带着缦琪夫人和孩子先逃,三名黛山少年见状,情知不能硬拼,就留下一人与亨利并肩作战,其余两人带着缦琪夫人和孩子向山上逃去。 围攻上来的人当即分出四人攻向了亨利二人,其余人则继续追赶,亨利很快便战死,与他一同作战的黛山少年拼尽全力杀死了四名敌手,自己也负伤不轻,心知情况无力增援,便挣扎着驾车赶回伦文顿报讯…… 另外两名黛山少年一边与数十名敌人交手,一边掩护缦琪夫人和两名孩子冲进这条天然小道,因为这里的地形很特殊,他们只要能冲进去,便能借助这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条件,将敌人再挡上一挡,再多杀几个…… 他们最终没能冲进去,虽然他们已经杀死了追杀者中的大部分,正因如此,这些追杀者才会留下这么多具尸体,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处置现场了…… 伍莱相信,如果没有缦琪夫人和两个孩子的拖累,这几十号人是留不住两名黛山少年的——普雅带来盐沼镇帮助伍莱的这些少年都是黛山小队的排名三十以内的佼佼者,他们熟谙斗技、战法,擅长利用地形、武器,善于抓住战机且懂得进退,他们的速度,无论在什么样的地形里都能把这些追击者远远的甩开。 “伍莱执政官,你应该认出来了吧,死在马车旁的,是亨利。”墨本蹙着眉凑了过来,“我们还是走吧,这里真是太恶心了。” 似乎是为了应景,墨本话音刚落,附近便传来了塞易的呕吐声。 “打算怎么处理?”伍莱问道。 “还能怎么处理,全部烧掉就是了。”墨本摇了摇头,“看来,你盐沼镇又要换保民官了。” “这两具,我要带走。”伍莱指着两名黛山少年的遗体说道。 墨本一怔,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伍莱执政官,你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亨利这事蹊跷得很,你小心惹祸上身。” “我一定要带走。”伍莱迎着墨本的目光说道,“还有,找出凶手时,通知我一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会议风云(四) 当看到伍莱亲自动手为两名同伴的遗体擦洗血迹时,其他的几名黛山少年忍不住落泪了。 他们都是童奴出身,能被选进黛山参训的,全都是顽强、倔强、硬气的主,自从进了白石楼之后,无论训练有多么苦多么累,无论秃鹫和普雅有多么严厉,无论遇到再大的伤痛,他们都没有当众流过一滴眼泪。 但是现在他们却哭了,因为同伴的惨死,更因为伍莱——他是主人,是黛山少年眼中至高的存在,他养活他们,将他们训练成为强者,让他们不用像其他没能参加黛山小队的童奴一样卑微、没有希望的活着。 在黛山少年眼中,这样的存在与神无异,但此刻他们眼中的神正双眸满含怜悯酸楚,轻轻的替他们那逝去的两名同伴擦去血迹…… 听到身后的抽泣声时,伍莱皱紧了眉头:“黛山小队!” “在!”少年们齐声应答道。 伍莱起身回首,说道:“战友死了,活着的人,就该为他们报仇,知道吗?” “知道!”少年们用力点头。 “他们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也没有辜负秃鹫教官和普雅教官的培育,当他们面对着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时,依然选择了迎战,在倒下之前,他们收割了其中二十三人的性命,他们,都是勇士,能与最勇敢的角斗士媲美的勇士!”伍莱攥紧了拳头。 “少爷,请允许我们为他们报仇吧!”一名少年往前迈了一步,单膝跪下,请求道,随即,其余的几名少年也纷纷跪下,说出了同样的请求。 “不。”伍莱摆了摆手,一字一顿的说道,“他们的仇,我来报。” …… 宴会进入尾声时,墨本和塞易这才赶回会场,把情况汇报给了乔治。 听完后,乔治蹙紧了眉头,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才开口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伍莱格林多手下的两名少年,就干掉了几十个壮汉?” “事实确实如此,他们一定是经过了长期的特别训练,很强悍。”墨本答道。 “难怪了,墨本,你觉得,像这样的手下,伍莱会有多少?”乔治又问道。 墨本忖了忖,答道:“乔治大人,我倒是觉得他已经没有了,因为我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痛惜,而且他还不管不顾的要走了那两具尸体,所以这死去的二人一定是他的左膀右臂,很得他的依仗,想想看,如果他手底下还有更多像这样的人,他至于这样吗?” “他也是太年轻了,如果是我,即便折损了最好的人手,今天那场合,也该置身事外才对。”一旁的塞易插嘴说道。 “能看出来是谁做的吗?”乔治犹豫了一下,问道。 墨本的脸上瞬时多出了一丝警惕,扫视了周围几眼见没什么人留意,便凑到乔治耳旁低语了两句,乔治听完后一怔,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左侧十余步外——霍奇正在那儿谈笑风生。 乔治眯了眯眼睛,目光顿时变冷不少…… …… 将两名黛山少年入殓后,伍莱又去看了那名负伤的黛山少年,这名少年的的情况一点都不容乐观——他的双腿均被砍断,小腹、左肋各中了一剑,比伍莱推测的更要严重得多。 “少爷,我已经废了,就让我……”这名少年努着劲想坐起来。 “别说话,安心养伤。”伍莱连忙阻住了他,“别担心以后,等你伤好了,我便送你回塞内卡去,就在白石楼里替我管点事情,好吗?” 少年一怔,旋即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自己即便痊愈了也将变成一个瘸子,伍莱的承诺无疑是让他在欣慰、感激之余,还觉得很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行将成为废物的自己居然还能再替伍莱效力。 “少爷,他们呢?”少年迟疑着问道,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得出,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他俩战死了。”伍莱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在倒下之前,他们干掉了二十三个人,你也不赖,我看得出,围攻你和亨利的四人都是好手中的好手,他们的剑还很重……” 少年听着听着,脸上浮起了笑容…… 午夜前,伍莱“走”进了尼尔斯所住的宅院,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后院——尼尔斯正坐在凉亭里,看着满院的月光。 让伍莱诧异的是,尼尔斯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而感到意外,就冲着这份定力,伍莱都不得不高看尼尔斯两眼。 “你知道我今晚会来?”伍莱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是今晚。”尼尔斯笑着摇了摇头,“但我猜你一定会来找我,而且,会是在晚上,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你猜到我会来,自然知道我是为什么事来的,所以,你可以开始解释了。”伍莱说道。 尼尔斯点了点头,答道:“好,我这就给你解释,理由很简单,亨利没有价值了,留他活命,会给将来留下隐患,虽然我知道即便那样也不会造成多少影响,但我的性格是一丝都不允许。” “缦琪夫人和孩子为什么要死?”伍莱蹙眉,他不喜欢尼尔斯口吻中满持生杀大权的味道。 “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保证。”尼尔斯答道。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死他们?”伍莱很迈步上前将这家伙揍个半死的冲动,为了黛山少年,为了缦琪夫人和她两个孩子,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我实际上也不太清楚亨利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但我想,在他离开伦文顿时,他会把他知道的一起带上,无论是记在脑子里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上,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一劳永逸。”尼尔斯答道。 “可是就为了你的一劳永逸,我的人也死了,为什么不能事先通知我一声?”伍莱沉声问道。 尼尔斯苦笑摇头:“噢,伍莱,伍莱格林多,你还太年轻,你只知道杀戮残酷,可你不知道,比杀戮更残酷的,就是家族门阀之间的博弈,每一次的输赢,代价都会是血淋淋的。” “告诉我,到底是哪些人杀了我的人?”伍莱问道。 尼尔斯犹豫片刻,长叹一息,说道:“如果你非得这样,我可以把那几个人交给你,但我个人觉得,有些事你没必要做。” “有些事我能忍,有些事,不能。”伍莱蹙了蹙眉,“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其它的事你就别管了。” “很希望你能收回你的想法。”尼尔斯苦笑点头,说出了一个地址。 “谢了。”伍莱点了点头后旋即转身离开,待他的背影消失后,卡伊从院角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走了出来。 “老爷,我刚才真担心他会对你做点什么鲁莽举动。”卡伊说道。 “他不会,年轻人,憋不住气而已。”尼尔斯摆了摆手,说道。 “老爷,让他去那儿,会不会不太妥当?”卡伊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不妥当的,伍莱格林多有气要撒,就让他撒呗,反正也是一群窝囊废,杀了正好,免得日后多嘴。”尼尔斯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伍莱格林多也是个火爆脾气,聪明归聪明,行事还是嫩了点呀,不过这样更好,若是他不动声色,我倒还得对他多提防几分呢。” “老爷明见。”卡伊赔笑说道。 尼尔斯和卡伊说话的当口,伍莱快步登上了候在巷口的马车,车厢里原本坐着的两名少年见他掀帘走进,连忙移到了一侧。 “少爷,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一名少年说道。 “好,我们出发。”伍莱点了点头,闭目养神起来,实际上他压根就不需要从尼尔斯那儿找地址,以雷恩博索的能耐,去几家大医馆转悠一圈,哪里还能找不到线索?之所以过来这一趟,一是试探,试探尼尔斯对他到底有多大的诚意,其次则是放出一个姿态,让尼尔斯以及他背后的人以为自己年少气盛,减轻他们的戒心。 马车快速行驶了顿饭功夫后,在一处沿河的连片住宅附近停了下来。 车一停下,伍莱便即睁开了眼睛,反手从车厢内角拽出一个大木箱,取出里面的物事——黑色斗篷,皮甲皮靴,一个两肘长一肘宽半肘厚的蒙皮小木箱。 两名黛山少年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脱掉了身上的长袍,伍莱开始穿戴,不过片刻,他俨然成了一名“黛山少年”,那英武杀伐之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伍莱抓起了那个两肘长一肘宽半肘厚的蒙皮木箱时,随手将一把匕首插在了皮甲的匕首套上。 “少爷还是戴个面具吧。”一名少年建议道。 “不用。”伍莱摇了摇头,他可没打算让那些杀人凶手再有活下去的机会,再则,这事总归瞒不住人,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无非是一口否认罢了。 沿河的住宅是平民区,因为这一带是伦文顿城的低洼处,每逢雨季河水上涨,便会泥泞一片,所以贵族们宁可放弃美景和夏日的凉爽也不乐意在这一带修建房舍。 伍莱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准确来说,他们一共七个人,其中三个带伤,这会已到午夜,除了重伤的那位因伤痛难耐而无法安眠之外,其余的六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伍莱三人走到这处住宅的门前时,右侧暗处又奔来了两名黛山少年。 “少爷,一共七个人,带有兵器,一楼三个,二楼四个外加两个陪睡的女人,宅子里及附近宅院都查看过了,没有埋伏。”其中一名压低声音汇报道。 “很好。”伍莱点了点头,“把门开了。” “是。”一名少年点头应诺,目光一扫院墙,身形一转奔出数步,再度转回身来后,脚下发力一蹬,开始助跑……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会议风云(五) 伍莱不介意以暴易暴,因为在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了你的时代里,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等于是帮助对手把利刃刺进自己的咽喉。 在伍莱前一段记忆里,对任何已知的战斗方式都进行过严苛的实战训练并且样样精通,但他最不喜欢的是远远的狙击,最乐意的是近身搏斗——他喜欢这种能让肾上腺素狂飙的作战方式。 这样的方式,也是最痛快的复仇方式。 七个凶徒被逐一“叫醒”,然后,在剑匕弩机的“陪伴”下来到了院子里,至于那两名不知道被从哪里招来的陪睡女则被黛山少年很干脆的敲晕了。 卡坤虽然睡在一楼,但他却是最后一位来到院子的,因为他就是负重颇伤难以入眠的那位,他是被抬出来的。 院子里不知何时插了三支火把,在火光映照下,卡坤看到了自己的其余六名同伴、四名黛山少年和伍莱。 看清伍莱等人身上的服饰时,这七个人什么都明白了。 四架弩机从三个方向对准了七人,所以,没人敢吱声,他们都见识过这种弩机的威力,也都知道,穿着这样服饰的人与杀神无异。 “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卡坤含糊不清的说罢,一名同伴便高声嚷了起来——“要杀就杀,反正我们也是光棍一条,无所谓!” “不服气?”伍莱皱眉,往前迈了一步。 “哼。”有人用冷哼回答了他。 “觉得我的手段太下三滥?”伍莱又迈了一步,“跟你们做的事比比,我觉得我要高尚得太多了。”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有本事,你找上头的人物撒气去!”有人这么说道,他显然不想死,而且,他还有怨气。 “那当然是要找的,不过,得先把你们这边的事了了才成。”伍莱迈出了第三步,恰好站在院子的最中间。 见他这样,四名黛山少年不约而同的担心起来,伍莱现在所站着的,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周围的六名凶手恰好对他形成了扇形包围圈,一旦暴起发难,伍莱瞬间便会陷入重围。 “把他们的兵器,还给他们!”伍莱的这句话顿时怔住了卡坤等人。 “是。”四名黛山少年虽然都犹豫了一下,但他们也立即分出两人去院角把缴获的兵器拎了过来——“少爷的话任何命令,都要立即照做,并且,绝对不允许询问缘由,更加不允许置疑。”秃鹫和普雅已经把这句话烙印进了他们的灵魂里。 很快,丢在地上的七柄剑、锤被捡了起来,就连歪躺在台阶上的卡坤也被同伴塞了一柄长匕,不知道为何,当长匕入手时,卡坤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 伍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持细剑左手持短匕,双脚一分,蓄势凝神:“来吧,让我赐给你们死于战斗的荣耀,士兵们。” 卡坤一怔,转念一想,便即在心里重重一叹,对方既然能这么快便找上门来,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呢。 卡坤的六名同伴却无暇细想,而是不约而同的扑了上去,长剑或劈或刺,重锤或扫或砸…… 他们动时,伍莱也动了,不是后退,而是前进,迎着剑锤的劈刺扫砸前进。 他的速度快得让六人咋舌,身形竟是在火光的掩映下拉拽出了一片残影,瞬间便插入了两名凶徒之间,与此同时,如火般耀目的剑光炸起。 “嗤”,剑尖狠狠划过右侧那名凶徒的脖颈。 “噗嗤”,短匕顺着左侧那名凶徒的左肋间切入,直抵心脏。 一击得手,伍莱扭腰换步,身形一转,右手细剑往前狠狠递出,没入一名凶徒的太阳穴,左腕一翻,架上了一支持锤的右腕狠狠一绕,惨呼声中,重锤坠地,持锤者捂着几乎完全切断的右腕踉跄倒地。 伍莱身形再动,细剑斜劈,“铿锵”的交击声中,一柄挥劈袭来的长剑被狠狠荡开,伍莱顺势抖腕,剑尖一送,细剑径直贯穿那人的咽喉,突出脖颈后肘余。 身后的风声响起时,拔剑回刺已然来不及,伍莱果断弃剑前扑,刚扑出步余,一柄重锤便扫中了他的斗篷,这一下显然凶险至极,若是伍莱慢了一点点或者那锤再快上那么一点点,伍莱的后脑勺定然被砸得粉碎…… 斗篷被一锤砸中,伍莱前扑的身形不仅被拽了个急停,重心也被拖得往左侧一斜……就在四名黛山少年准备动念扣动扳机射杀那名持锤凶徒的当口,伍莱左腕又是一翻一绕,快速的切断斗篷系带转身急退一步,左手再一抖,匕首激射而出…… “噗嗤”声中,持锤者弃锤捂脸——那柄匕首正中他的右眼,顷刻间,那血水便从他指缝里淌了出来。 既然已经到了战斗的垃圾时间,伍莱倒也不介意炫技一回,当即跨步跃起,腾空转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前脚掌将那柄匕首又“狠狠的送了一程”…… “帅吧?想学的话,明晚抽空教教你们。”伍莱一边捡斗篷,一边对四名黛山少年说道。 “真帅!”四名黛山少年此时那叫一个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训练了这么久,以为好歹也能算是个高手了,今日一看伍莱少爷的身手这才知道自己差得还很远,喜的是伍莱少爷竟是主动提出要教他们。 伍莱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后,迈步走向了卡坤。 “只剩你了。”伍莱说道。 “我知道。”卡坤点了点头,六名同伴不到三个呼吸便全数被杀,他哪里还会奢望幸免。 “拿起你的匕首,我不喜欢杀懦夫。”伍莱说道。 卡坤再次点头,一边抓匕首一边说道:“能求你件事吗?” 伍莱微微颔首,就冲着卡坤这平静的态度,他都乐意给他几分尊敬。 “我家里还有妻子儿女,我一死她们就没了依靠,所以,麻烦你们把这个转交给她们,好吗?”卡坤颇费力的从后腰上拽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袋子,颤巍巍的递向了伍莱。 伍莱没有接:“里面是什么?” “有三十多枚金币和一枚宝石。”卡坤脸上写满了央求,“她们很可怜,跟了我这么久,吃了好多苦,孩子,也还很小。” “告诉我地址,我负责给你送到。”伍莱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卡坤眼睛一亮,一边道谢一边挣扎着将皮袋子递到了伍莱手里,做完这些时,他的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许多汗珠。 “我自己来,谢谢你,谢谢你。”卡坤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贴紧了自己的脖颈,伍莱眉头微微一蹙,犹豫了一瞬,旋即转身。 卡坤的左手狠狠一动,脖颈上顿时多出了一道偌大的血槽,血水急涌而出。 “谢谢……”卡坤又挣扎着看了一眼伍莱的背影,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发冷起来…… …… 乔治很生气,因为他感到了深深的屈辱——昨天,邓肯家的连一声通知都没有,便安排人杀死了亨利一家,死了三十多个人,闹得满城风雨,然后,伍莱格林多又在城里杀死了七个人,玩了把火上浇油,这两方闹腾出这些事时,显然没把他这个伦文顿执政官放在眼里。 最让他无奈的是,他明明知道事情是谁干的,却无法对这两方做出任何举动,邓肯家族是他的后台,伍莱格林多那边他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即便屈辱难耐,他也只能忍着,况且,今天也不是一个适宜动怒的日子,因为凯文次席居然主动参会,虽然他自己口口声声说只是旁听而已,但监督的意味昭然若揭,那么自己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伍莱格林多的执政评议上来的好。 细说起来,执政评议只是个名头,它更像是一次当庭质辩——会议方就执政官在执政过程中的一些做法提出询问,执政官作答,当然也会有选择的挑一些对该执政官的控诉进行询问,该执政官也有权当众为自己辩解,最终结果如何,由会议的全体成员评判,像伍莱格林多这种“空降”来的,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会把评议情况书面报告给最高会议,由最高会议定夺;如果是伦文顿“自主选拔”的,一旦被会议裁定会严重失职,九成就会被当场罢免。 在伍莱看来,这就是一场问责,他还知道,自己会成为乔治的第一个靶子。 “向我开炮吧。”伍莱睨了一眼主台上就座的乔治,暗自嘀咕道。 与此同时,凯文漫不经心的扫了伍莱一眼…… 开会铃敲响时,乔治抖擞精神,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先是恭敬的冲着凯文躬身点头,这才把面朝向了大家:“各位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的成员,让我们以热情的掌声欢迎尊敬的、亚述贵族最高会议次席凯文大人。” 掌声响起,如乔治预期般热烈,也让凯文觉得很是受用…… 掌声弱下来时,乔治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凯文大人与会,足以看出最高会议对伦文顿的重视和关心……” “最高会议特使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乔治,众人循着声音来处一望,只见十二名身着皮甲缨盔的军士手持仪仗旗帜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全数走进会场后,六人一列左右一分,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瞧清来人是谁时,伍莱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笑意。 会场一片骚动,因为来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多少有些陌生。 “他怎么来了?”凯文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道。 “凯文大人,我去迎接一下吧。”乔治说道,仪仗兵刚才呼喝的是“最高会议特使到”,按例,他这个伦文顿执政官得率队迎接才行,即便这会儿正在开会可以特事特办,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嗯,去吧。”凯文摆了摆手,心里生出了一丝疑虑,忍不住猜度起来。 凯文是次席,最高会议特使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比他更大,所以他也犯不着动,但主台上的其他人却不敢这样,于是呼啦啦的一下都跟在乔治身后去了,主台上便空荡荡的就只剩下凯文一人,别提有多尴尬了。 与此同时,会场里的所有与会人员也都站了起来表示迎接。 “噢,真没想到你能来,尊敬的伊贝副院长,不,应该是伊贝特使。”乔治与伊贝还算熟络,这会儿伊贝又是特使身份,所以他哪里还会吝啬自己的热情。 “瞧你说的,你这伦文顿城我可是早就想来了,一直未能成行,不过还好,这一回康纳首席挑选特使时,我自告奋勇了一下。”伊贝笑盈盈的说道。 “那这回无论如何我俩都得一起醉几次才行。”乔治哈哈一笑,话题忽然一转,“不知特使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 “哪里是什么重要的事,无非一两件小事罢了,你放心,只会给伦文顿锦上添花。”伊贝扫视了会场一眼,微微一笑,“凯文次席也在吧,正好,我也来旁听一个,如何?” “那当然欢迎了。”乔治笑呵呵的说道,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最高会议每年都会派一到两次特使来伦文顿走走过场,无非彰显领导权罢了,充任特使的人向来都是在闲置的成员中选拔,身为公民学院副院长的伊贝忽然也来凑热闹,显然有点不太正常。 “那就谢谢了,我先去跟次席大人打个招呼吧。”伊贝笑眯眯的将头一点,迈步向凯文走去。 特使突然前来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扫了一眼低语谈笑中的凯文和伊贝后,乔治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现在,开始镇执政官评议,将第一位接受大家评议的是,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 乔治的宣布当即让会场产生了一些小骚动,往年的惯例,评议都是依照由近及远的顺序,怎么今年却弄了个相反的?要知道盐沼镇可是在伦文顿的边缘区域。 “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请你到前面来。”传话侍从大声喊道。 伍莱笑盈盈的站了起来,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主台上一扫,恰好与伊贝的目光一触,旋即,伊贝的嘴角微微一翘。 好你个老小子,昨天到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万一一不留神被乔治这伙收拾了个没皮没脸,看你怎么好意思见我?伍莱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道。 伍莱在答辩台站好后,乔治接过侍从递来的评议卷,翻开了第一页,扫了几眼后,提高了声音:“伍莱格林多,我现在以亚述最高贵族会议赋予的权利,向你询问如下问题……” 很悲催的是,乔治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神殿特使到!”又一个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会议风云(六) 神殿特使?乔治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会场门口,只见八名年轻的绯衣祭司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进得门后,也如之前那十二名仪仗兵一般两下里一分,便见昨天宣称要请假两天的伦文顿城神庙大祭司托雷笑盈盈的陪着一名年轻人走了进来。 看到与托雷并肩同行的年轻人时,众人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心说这也不太对呀,不是说的神殿特使吗?怎么这年轻人还穿着寻常的袍子呢? 不过嘀咕归嘀咕,却也没人敢真的怀疑这年轻人的身份——人家可是托雷陪着来的,若是假的特使,托雷能这么干? 伍莱的目光扫过那年轻特使时,忍不住撇了撇嘴,因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比胡夫更纨绔的纨绔莱特,莱尔杰拉德。 凯文认出来人是莱特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伊贝道:“莱特什么时候是神殿的人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伊贝耸了耸肩。 即便来的是一个纨绔,但是人家顶着神殿的名头,乔治也只能再次暂停会议去迎接,与会人员照例站起行注目礼以示尊敬,主台上就座的那几位自然又丢下凯文追随乔治去了,不过这回还好,好歹还有个伊贝陪着。 “噢,原来是尊贵的莱特杰拉德,今天还真是让人惊讶。”乔治笑盈盈的对莱特说道。 “惊讶?你这话里的意思很值得揣摩,怎么回事?对我有意见?”莱特向来都不是个我行我素不按套路的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乔治噎了一下。 “哪里,瞧你说的,我欢迎都还来不及呢,我的意思是,就在刚才,伊贝副院长也来了,你俩还真是凑巧。”乔治脸上的笑意不减,心里却又犯起了嘀咕,这两人真的是凑巧吗?不可能呀?从亚述过来就一条马道,难道没碰到过。 莱特随即打消了他的疑惑:“我知道他来了,在路上就遇到了两回,要不是他的马车比我的快,哪里能轮得到他先走进这里,不过,我现在进来,也挺拉风的吧?” “这个……自然是了。”乔治点了点头,心说你什么时候没拉风过呀。 “正开会呀?”莱特扫视了会场两眼,压低声音问道。 乔治只好再次点头,心说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嘛,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正好,我还没试过开会是什么滋味,去,给我找个座。”莱特笑嘻嘻的说道。 “如特使不嫌弃,就坐我那个座位吧,我反正还有事,散会时,我来接你。”一旁的托雷笑眯眯的说道,作为伦文顿神庙的大祭司,他在主台上倒也占有一席。 “嗯,那就这样。”莱特点了点头,目光再一扫,落在了伍莱身上,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甚…… 第二段小插曲很快“奏”罢,乔治也再度翻开了评议卷:“伍莱格林多,我现在以……” 瞧见乔治一边念一边忍不住往门口瞟时,伍莱差点没笑出了声。 “现在,请你陈述,为什么要打破安民、保民、财政分管协作的格局,另外设置交通卫生、环境资源局、建设、商务、文化、税务、保民等七个局。”乔治说道,原本他是打算把这个问题排在第二个的,不过伊贝和莱特的出现显然有些非同寻常,在思忖了一番后,他决定先抛出这个来试探一下。 “好的,乔治大人。”伍莱点了点头,转身面向起与会人员来。 “我觉得,遵循传统固然是美德之一,可是因地制宜也很重要,盐沼镇与他处不同,地盘子小,却是亚述的第一盐产地,按理,它应该得到妥善的保卫,可实际上,在盐沼镇的周围,散布着大小十余二十个总人数超过了五千的流匪,这是其一;其二,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很少有人去过盐沼镇,你们不知道那里现在有多么脏、乱、差,环境非常恶劣,没有可供种植的土地,饮水必须用水车去三十余里外的地方运回来……” “……我不想批评盐沼镇原有的官员不勤勉,我只是想说,他们已经混赖惯了,已经习惯了盐沼镇的脏乱差,他们不觉得需要有什么改变,也不知道自己能为盐沼镇再做点什么,说严重点,他们无能!”伍莱的话当即引起了议论声一片,一名执政官在城邦会议上这么批评自己的下属,要么是这位执政官很强势,要么就是因为他的下属确实太糟糕,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值得品味的。 “安民、保民、财政分管协作,共同协助执政官管理治地,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的义务,他们拿着城邦给的薪俸,就应该为治地为城邦尽职出力!但是他们没有。”伍莱摊了摊手,“这也太奇怪了,我在亚述城的时候,听到的所有有关于伦文顿的传闻都是美好的,但是到了盐沼镇,我却发现那儿不是那么回事。” “我身为执政官,即便是亚述领地里级别最低的执政官,我也时刻都清楚自己的职责和义务,最高会议把这份重任交托给我,在座的各位明里暗里对盐沼镇又如此关心,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对盐沼镇的现状无动于衷……”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并没有打破安民、保民、财政分管协作的格局,我增设的七个局,实际上是由我、安民官、保民官、财政官分别主管的,其中,文化局由安民官分管,商务局、税务局由财政官分管,保民局当然由保民官负责,环境资源、建设、交通卫生则由我亲自抓,这么做,只不过是把需要做的事分得更细一些,负责到人,让每一件事,都有人管,都有人做,尊敬的乔治大人,我陈述完了。” 瞧见众人一边议论一边点头,似乎还挺认同伍莱的做法,乔治忍不住蹙了蹙眉,略微沉吟后,又问道:“你设置这七个局后,就地招聘了超过二十人,据说这项开支你打算分摊下去?” “确实如此,想要人做事,自然就得给薪酬了,首先,我保证我聘请的人能够尽职尽责,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分摊开支的事得到了全镇镇民的同意,大家愿意为这七个局的办事人员支付酬劳,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改变的希望。”伍莱答道。 “伍莱格林多,按例,亚述基层的政务人事变动,是必须事先呈报给上一级,经上一级议定后再决定是否可以变更,一次性增加这么多人手,自然是在政务人事变动的范畴里,你为何不报告?”乔治蹙眉问道,伍莱道出的理由不仅无可挑剔,还颇为冠冕堂皇,乔治也只能抛出“隐匿不报”这顶帽子往他脑袋上扣了。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伊贝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乔治一怔,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心说伊贝难道就是为这事来的? “乔治执政官,我想跟大家说几句,可以吗?”伊贝微笑问道。 “那自然毫无问题,请。”乔治点头,伊贝是特使,又是当着这么多人提出的要求,即便猜出伊贝这八成是准备替伍莱说话,却也是不宜阻止。 “大家好,我是伊贝,亚述公民学院副院长,本次作为最高会议特使来到伦文顿,见沿途风景美好,很是欢悦。”伊贝笑呵呵的道了开场白,“伦文顿作为亚述的重镇,对亚述繁荣强盛的贡献,在领地里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是盐产,说得直白点,没有伦文顿的盐业,亚述根本无法达到现有的强大程度,没有伦文顿的盐业支持,我们的军团根本无法抵御外侮……” 众人纷纷点头,伊贝这番话虽有水分,但抬高伦文顿的用意明显,与会众人自然很是受用,自豪的情绪不免油然而生。 “众所周知,一直以来,盐沼镇都受到了最高会议最高级别的关注,最近的两任执政官,更是突破以往由伦文顿提名,最高会议决议的惯例,改为最高会议直接提名、决议,想必大家可以因此从中感受到伦文顿盐沼镇在最高会议心目中的位置。” “伍莱格林多执政官刚才有句话我非常喜欢——‘遵循传统固然是美德之一,因地制宜也很重要’,大家想想看,最高会议,不就是为了盐沼镇的发展,做出了执政官选拔的调整嘛,只要是为了盐沼镇、为了伦文顿、为了全亚述的发展好,适当的做出变动是无可厚非的,比如增设七个局,别说七个,便是十七个,二十七个,只要伍莱格林多执政官能保证它们运转正常,不扰民,能给盐沼镇、伦文顿、全亚述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就增设嘛。” 乔治的脸黑了下来,伊贝这不仅仅是给伍莱撑腰,还是在打他的脸,当众拿大嘴巴子狠抽的那种。 凯文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来伦文顿说起来也就是跟伊贝前后脚的事,伊贝刚才说的那些,显然是代表了最高会议的态度,可他这个次席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也未免太那个了点…… 更多的人却是在全神贯注的听着,他们想知道,最高会议对盐沼镇或者说对伍莱格林多的支持力度到底大到何种程度,那将左右他们对伍莱格林多的关系走势。那几位在宴会上主动向伍莱示好的小贵族已经开始暗自欣喜了。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儿,我也就偷个懒。”伊贝笑盈盈的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取出了里面的物件,一枚铜印和一张盖有亚述最高贵族会议印鉴的授权文书。 “我给大家宣读一下吧。”伊贝打开了授权文书,念道,“经亚述最高贵族会议决议,兹授予亚述公民、现任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以下权力,一,盐沼镇人事应急任免的权力,二,增设机构、部门的权力,三,调整盐沼镇军事、民事布局的权力,四,组建盐沼镇自有军队的权力,五,截留盐沼镇盐产半成充做军费的权力,特别说明,亚述公民、现任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在运用以上权力时,必须向亚述最高贵族会议全程汇报,此外,以上五项权力仅限伍莱格林多使用……” 震惊!全场震惊!大家都听出来了,最高会议这何止是给伍莱格林多撑腰,简直是要把盐沼镇给他嘛,人事,伍莱说了算,增设机构,伍莱说了算,镇子的布局,伍莱说了算,组建军队,也是他说了算,还有半成盐产的截留,那可是一大笔黄灿灿的阿堵物呀。 许多小家族开始盘算自己是不是该立马就派人、调钱投入到盐沼镇去了,想想看,本就年轻、霸道、智慧超群的伍莱格林多现在还有钱、有权、有粮、有兵,盐沼镇的兴旺指日可期呀。 “这是特别授权的专用印信。”伊贝笑盈盈的举起了那枚铜印,“伍莱格林多执政官在使用以上权力时,是必须盖上这个印鉴的。” 说罢,伊贝冲着伍莱一点头,说道:“伍莱格林多执政官,来接收你的授权文书和印信吧。” “这多不好意思呀。”伍莱装模作样的挠了挠后脑勺,他也确实没有想到康纳会给这么大的支持,不过转念一想便也猜出了九成九,亚述边境有虞,康纳心里着急呀。 就你那脸皮,还会不好意思?伊贝差点没笑出声来,便又催促了伍莱一回,总算是让这小子把物件接过去了。 伊贝重新坐下时,凯文忍不住凑过来说了一句:“首席下的决心很大呀。” “谁说不是呀。”伊贝点了点头。 乔治恼啊,最高会议唱这么一出,等于是把盐沼镇从他手里完整的抢过去塞给了伍莱,活生生的剜肉挖心,而且还是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在他正打算拾掇伍莱一顿的时刻里。 恼归恼,这会还得往下开呀,可是,最高会议的特别授权都已经下来了,现在纠结增设七个局还有意义吗? 就针对他欺压平民那一块来吧,煽起大家的愤怒,我就借势上书,要求换掉这个家伙,元老院那边一定能得到支持的。乔治在心里这么忖罢,轻轻的吐了口闷气,清了清嗓子,正待开口,莱特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到了耳畔:“乔治执政官,干脆我也说两件事吧,反正也说开了。” 乔治怔了足足三个呼吸,这才回身点了点头:“好吧。” “谢谢,咦,你脸色很难看,是生病了?还是生气了?”莱特眉梢一挑,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我没事,你请便。”乔治脸上浮出了灿烂的笑容,心说你小子再多一句嘴说我脸色难看,我就动手先揍你个半身不遂再说。 “可得保重身体啊,那个,晚上少忙点,你懂的。”莱特笑嘻嘻的冲他挤了挤眼睛,“我要说的事,比伊贝副院长说的更激动人心呢。” “是吗?”乔治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会议风云(七) 莱特连哄带劝着赶开了乔治,而后冲着伍莱咧嘴一乐,又晃了晃脑袋,大袖一挥:“大家好,我是亚述神殿特使,莱特杰拉德!” 掌声很配合的响了起来。 莱特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盈盈的扫视了一周,朗声问道:“各位,我想请教大家一个问题,亚述雕塑大师朗基罗现今存世的完整雕塑只有三座了,请问,是哪三件?” 很快,便有一名小贵族举起了手。莱特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示意那人站起回答。 “尊贵的神殿特使大人,据我所知,朗基罗大师存世的三件完整雕塑分别是《云端的阿蒙》、《持杖者》和《圆盾勇士》。”那名小贵族答道。 “你的回答非常完美。”莱特鼓了鼓掌,右袖一挥,“请坐下,没错,就是《云端的阿蒙》、《持杖者》和《圆盾勇士》,众所周知,朗基罗大师用这三座雕塑,向世人展示了阿蒙神的三种形态,分别象征了阿蒙神的至高无上、是一切的主宰以及无与伦比的勇气,同时,这三件作品耗费掉了朗基罗大师最为巅峰的十年时光,同时,这三件作品就是大师的绝唱,一直以来,它们都被作为圣物供奉在亚述神殿内,供全亚述的人民世代瞻仰。” 没人反对莱特的说法,因为当年平民出身的朗基罗大师确实在为神殿创作完这三座雕塑后,选择了闭门隐居,画一些奇怪的画,直至终老也再没有创作过任何雕塑。有人猜测,或许是大师的一生承受了太多来自贵族的掌声与冷落因此厌倦了,又或者是因为大师的灵感枯竭无以为继,当然,还有一种最玄乎的说法——朗基罗大师创作完这三件雕塑后,阿蒙神封禁了朗基罗大师的能力,因为阿蒙神不想有其它雕塑与自己媲美。 “那么……”莱特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多出了一丝孩童般的狡黠,“我这一次受神殿委派前来,就是要把这三件圣物中的《圆盾勇士》送来伦文顿永久安放。” 凯文闻言一怔,心说乔治什么时候跟神殿的关系这么亲密了? 乔治却是心中大喜,《圆盾勇士》作为神殿六大圣物之一,一旦落户伦文顿,这里面的意义可就太深远了,即显出了神殿对伦文顿的重视,也为伦文顿的辉煌提升了一个层次——圣物在此,伦文顿城将继亚述城之后成为第二个朝圣地,这也能为邓肯家族对抗康纳一派增加了不少胜算呐。 一想到人流攒动争相膜拜的情景,乔治真想用仰天长啸来宣泄自己的喜悦,不过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可不敢这么放纵自己。 “各位,让我们起立鼓掌,感谢阿蒙神的隆恩!”乔治昂首挺胸,双臂一展,朗声说道。 会场上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伍莱悄悄的冲着莱特翻了个白眼,以他对莱特的了解,乔治九成九会立即悲剧。 果然,掌声刚微弱下来,莱特便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现在,我想有请乔治执政官来宣读神殿圣黎安大神官的表彰谕,让这位伦文顿城邦的第一执政者亲自公布这份喜讯。” 众人纷纷点头,莱特身体一侧,冲着乔治问道:“乔治执政官阁下,可以吗?” 乔治微笑颔首,脸上挂满了谦恭的笑容:“这是我的荣幸,特使阁下。” 莱特当即从袖筒中取出一卷刺绣锦缎——神殿大神官的谕令,向来都是写在锦缎上而不是羊皮或者纸张上的,总得彰显一下与众不同嘛。 乔治恭敬接过,身体一转,面向众人展开了锦缎。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圣黎安大神官的谕令内容。 莱特冲着伍莱微微一笑,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奉我们在高天之上、创造宇宙万物的唯一真神阿蒙的旨意,神殿大神官黎安对……”乔治忽然停顿了一下,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的扫了伍莱一眼,心底轻轻一叹,继续念了起来,“塞内卡城邦神眷者、现任伦文顿城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予以特别表彰,于盐沼镇择地修建神庙,供奉圣物《圆盾勇士》,派驻护殿军二十名以供驱驰,另赐伍莱格林多金币五百枚,绸缎二十匹,亚麻二十匹,棉布二十匹。” 乔治一脸苦涩的将谕令递还给莱特时,会场已经轻呼声一片,各种惊骇、震撼像旋风般在会场里飞舞,嗡嗡的议论声旋即响起…… 我勒个去,玩的这么夸张,也不怕我被暗杀,还有,这事到底是不是太离谱了点?伍莱忍不住将质疑的眼神投向了莱特,心说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万一你给我折腾了个假货来,眼下倒是爽了,后头可不好收拾。 莱特哪有看不出伍莱意思的道理,当即微笑点头,眉毛一跳,示意伍莱不用担心。 当然不用担心,因为今天这事可是莱特活到现在最为靠谱的一件事,全程真的不能再真了。 见莱特得意洋洋,伍莱勉强松了一口气,伊贝苦笑摇头,因为他也没想到神殿会来这么一出,凯文和乔治等人却有些忐忑起来,今天原本是计划着让伍莱“知难而退”的日子,连帮腔起哄的人都安排妥了,准备不能不算充分,可找眼下的情势来看,估计是要泡汤啊——先是最高会议玩了把高调支持伍莱,接着神殿又玩这么一出送圣物的戏码,二连击下来,还真的没有合适的招数破解,最要命的是,伍莱的风头这么盛,再想对付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大家可都在关注着呢,至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伍莱都会是话题人物,想想看,神殿竟然拿出一件圣物来表彰他,而且居然还是借着阿蒙神的名义。 当然得借阿蒙神的名义了,因为大神官圣黎安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好表彰的,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干,因为提出要求的是莱特—— 不管在人前是何等的威严神圣一言九鼎,也不管侍奉了阿蒙神多久,圣黎安到底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说白了,被岁月染白了鬓角和须眉的他,一旦抛掉大神官的外衣,无非就是一个寻常的贵族老头子罢了,他也会像其他的老人那样把心思放在儿孙辈上,希望他们能够出众、显赫。 但圣黎安却没有儿孙,因为他打小便献身侍奉阿蒙神,终身未娶,不像他的哥哥弟弟们那样,争气的不争气的都生了一堆,不过这好歹能给他带来不少慰藉。 但圣黎安最为宠爱的,却是大纨绔莱特,莱特固然放荡不羁,可这些所作所为落在圣黎安眼里却又是一番别样的解读了——这位小孙子的放荡不羁不求上进,那是因为他一直过得很压抑,而他之所以压抑,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圣黎安这么想也没什么大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论聪明,莱特还真不输给同辈的任何一人,施展的机会没有也是真的,一来家族里人多事不多,轮到他能干点什么事的时候,所有的位置都排满了,哪里还能有他什么事,另外创点新的吧,不好意思,莱特可是个暴脾气,又爆又傲,跟谁合作都长不了,一来二去干脆就成了大纨绔一枚,鼓捣了一家赚少赔多的酒馆混日子。 圣黎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为家族提供庇护,但也向来不愿插手家族的事,如果专门出面让家族里给莱特腾个位置,且不说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子愿不愿意干干不干得长久,自己这张老脸首先就没地方摆,神殿里倒是有大把的位置,可是侍奉阿蒙神的代价也忒大了点,而且自己年纪又这么大了,不可能扶持莱特太久,哪天自己一闭眼一蹬腿,莱特没准就原地踏步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圣黎安别提有多纠结挠心了。 但转机在圣黎安就快绝望的时候出现了,自己的这位小孙子居然一连干了几件漂亮事—— 先是与人合伙弄出了一种“神赐的调味料”,价值竟然是黄金的五倍,可人们争相抢购,因为那菜肴里只要放上那么一丁点,那种难以言表的鲜味便神奇的出现了。 其次,跟两个小伙伴合伙经营了一个日进斗金的流翠湾,把美味烤肉、滋味独特的鸡尾酒、诱人的侍女歌舞跟怡人的景色捆绑在一块卖钱,本钱小,利润大,不仅赚足了钱,更是借机重聚了不少人缘,就连那赚少赔多的酒馆也借着特色鸡尾酒的大卖赚得盆满钵满。 但最让圣黎安舒心的是,莱特变得懂事了,一门心思扑进了这些新事业上,不仅不再惹事生非,人也变得和善乖巧了太多了。圣黎安可不认为这是小孙子自觉转变的,他猜想,一定是受与他合作的人的影响,结果一打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因为与莱特合作的,就是发明了纸张帮助神殿推广神典的塞内卡神眷者伍莱格林多,还有一位也是伍莱格林多的同伴,科奇家族新一辈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古鲁科奇。 圣黎安顿时对伍莱和古鲁好感爆棚,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露面道谢罢了,便在某次莱特送鸡尾酒来孝敬自己时稍微谈了两句,说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妨直说。 前些天,莱特很干脆的直说了:“黎安爷爷,我最好的朋友伍莱格林多遇到麻烦了,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样的麻烦?”圣黎安问道。 莱特把伍莱在盐沼镇遇到对手“阻击”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后,补充道:“十万火急,他的下人一路双骑着过来,马都跑死了几匹呢。” “他给你写信要求的?”圣黎安又问道。 “那当然,我跟伍莱格林多是过命的交情,眼下他遇到了难事,且不说他着人送来了信,即便没送,我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我的对吧?黎安爷爷。”莱特在圣黎安面前倒从来都是一副惹人疼爱的模样。 圣黎安点了点头,小孙子说的没错,沉吟片刻后,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帮他呀?” “我就是想不到办法才来麻烦黎安爷爷你的呀,我觉得,只要阻住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行,我是瞧出来了,他们是想把伍莱格林多从盐沼镇挤走,这可怎么行啊,伍莱格林多若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会被别人耻笑一辈子的,我是他的好朋友,有钱一起赚了,有难自然也要一起扛。”莱特答道。 “他这个忙,不太好帮呀,伍莱格林多执政受阻,是因为他的立场与乔治相反,莱特,我一旦插手,就等于是跟伍莱格林多背后的人联手了,这样不仅会给神殿带来不小的困扰,也会给家族带来压力的,亚述,还是维系目前的格局为好,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将破坏平衡。”圣黎安叹了口气,说道。 “黎安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伍莱格林多说过,神殿如果想长久的超然,首先得把自己放在高于元老院和最高会议的位置上,扮演仲裁者的角色,时刻监督着元老院和最高会议,这两者的任何一方如有轻举妄动,就挥出裁决的大棒子敲过去,敲到他老实为止,这样才能真正的维系住亚述的平衡,而不是袖手看着他们明争暗斗。”莱特把伍莱在信中教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咦?”圣黎安的眸子里多出一份凝重,“这真是伍莱格林多说的?” 莱特点头。 “能有这份见识,不错,可惜啊,他不了解神殿,神殿的地位虽然尊崇,可是……”圣黎安叹了口气,徐徐摇头。 “可是话语权每况愈下,黎安爷爷觉得许多事有心无力,对吗?”莱特忽然问道。 圣黎安看向莱特的目光里满是惊异:“这是伍莱格林多说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伍莱格林多以前说过,我记下了,当时他还说过,想扭转这个局面不难。”莱特耸了耸肩。 不难?怎么可能?圣黎安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年来全赖他勉力支持,这才好歹没被元老院的启元压制,但神殿的颓势已显,想一举扭转局面,谈何容易。 “黎安爷爷,告诉你一件事吧,伍莱格林多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他在信上说,让我在你犹豫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你。”莱特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了宝座上的圣黎安。 “噢?他还真是心思缜密。”圣黎安一边拆信一边说道,一瞬后,他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因为伍莱给他的信上只有一句话——“虔诚的信仰需要用神迹来孕育。” 将这句话品味了好一会儿后,圣黎安的眉头徐徐展开,眼角露出了些微笑意:“这个伍莱格林多,还真是天大的胆子,有意思,确实值得一帮。” “值得帮?那太好了,黎安爷爷你可得抓紧时间,伍莱格林多还等着呢。”莱特心里一喜,连忙说道。 “不着急这一天半天的。”圣黎安摆了摆手,“我得先约康纳来聊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会议风云(八) 圣黎安与康纳的会谈是秘密进行的,启元邓肯手眼通天,若不防范着点,难保不会泄露。 会谈的内容当然是围绕盐沼镇和伍莱展开的,但具体谈了什么谈到哪种程度最终只有两位当事人知晓,反正二人谈过之后,康纳完全下定了决心,圣黎安心里也有了底。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接连震撼。 凯文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清楚以现在的情势,对伍莱的问责是进行不下去了,这小子风头这么盛,不仅拿到了最高会议的鼎力支持,还攫获了神殿的超规格恩宠,在这个时候强行推动对他的刁难,无疑是在旗帜鲜明的同时与最高会议、神殿这两巨头唱反调,收效难以预料那是后话,就眼前来说,怕是会场里这一大票中小贵族就不会乐意,因为他们既是神殿的虔诚拥趸,也是最高会议的忠实追随者,这会儿正在为伍莱收获双重恩宠而心情激动,往他们头上泼冷水,那可是很拉仇恨的。 凯文心里明白,一旁的乔布、霍奇等人也都明白,乔治自然不会不明白,可是,他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所以,他现在仍旧在犹豫着。 一会儿后,人们的议论声总算是小了一些,乔治长长的吐了口气,慢悠悠的开口了:“好吧,我能够理解大家激动的心情,但我更希望各位能够再安静一点,因为会议还没有结束。” 会场顿时安静了不少,乔治的话头让凯文心里一怔,与此同时,乔布的目光里忽然擦过了一缕焦急。 乔治,你不会是想继续发难吧?乔布在心里嘀咕道。 “感谢最高会议对伦文顿的支持,更感谢神殿,赐予伦文顿神恩,这是最高会议和神殿对伦文顿的认可和鼓励,也是对在座各位的认可和鼓励。”乔治努力挤出了微笑,“这许多年来,伦文顿会议的成员们,用敏锐的判断、坚强的意志、无私的精神,让伦文顿城邦的官吏始终保持着清廉、仁善,如果没有你们……” 听到这儿,伍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你想继续批斗我就直截了当的来呗,绕这么大的圈子还拍起了全场的马屁,有这个必要吗? 莱特笑盈盈的与伊贝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伊贝微微一笑,轻轻侧身,对凯文说道:“乔治执政官的讲话似乎比以往更有气势了。” 凯文苦笑摇头,虽然没能听出伊贝这话里有调侃的意味,但他猜测八成是有的,但自己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还直接告诉伊贝说“我现在跟乔治可是一伙的。” “盐沼镇现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虽然刚刚获得最高会议和神殿的恩眷,并且这份恩眷对于整个伦文顿城邦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但是,荣耀归荣耀,有错误,有失职,我们还是需要指摘出来的,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乔治朗声说罢,扫了伍莱一眼,见他竟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便也一怔,顿了顿后,接着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能有伍莱格林多这样有能力的人成为伦文顿的属官,我是非常感到高兴和自豪的,但就像我之前许多次说过的那样,管理者,特别是执政官,比能力突出更重要的,是清廉、仁善!” “很遗憾,伍莱格林多执政官执掌盐沼镇时日尚浅,我就收到了对他的二十六份控诉!控诉程度之密集,情形之恶劣,在伦文顿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乔治扬起了刚从怀里掏出的一叠诉纸,这叠诉纸是肖恩从盐沼镇送来的,按照肖恩的说法,这些证据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与伍莱格林多斗智斗勇才拿到的”。 “看了这些证据后,我义愤填膺!”乔治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反正现在也收不回去了,干脆扮出一副为公为民的姿态来,即便弄砸了还有个转圜,至少可以解释说自己不是出于私心。 “按照证据上的内容,伍莱格林多根本就不配获得最高会议的支持,根本就不配接受神殿的恩眷,因为这二十六份诉纸全部是在控诉,伍莱格林多在执政过程中,滥用权力,欺压、殴打平民,劫夺平民财产,并致其中十五人终身残疾,二十二个家庭流离失所!”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执政官的本职是什么?就是忠于亚述,爱民护民,这不仅是执政官的本职,也是任何一级官吏的本职,可是这二十六份控诉却在用事实告诉我们,伍莱格林多不仅没能做到,而且还一再违背,将盐沼镇当成了自家的后院,为所欲为!” “伍莱格林多!你这么做,难道不觉得自己已经辜负了最高会议的期望,辜负了神殿的期望,也辜负了伦文顿城邦所有公民、平民对你的期望吗?!”乔治声色俱厉的喝问道,手一抖,将那叠诉纸指向了伍莱。 会场顿时嘘声一片,大家都觉得这反差也忒大了一点,就在刚才,伍莱格林多还是伦文顿城邦的骄傲呢,这才多少点功夫,怎么就变成了一无是处的恶徒罪人了? 莱特忍不住扫了伊贝一眼,见伊贝一脸的平静,心里一愣,旋即也舒展了眉头,心说我还真是多虑了,以伍莱格林多的脑瓜子,即便真的干了这些出格的事,也不可能被人抓住证据的,更何况还是二十六份。 孤单的掌声不紧不慢的响起时,会场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议论,目光循着声音来处望去。 咦?鼓掌的人竟然是伍莱格林多自己?他这是什么个意思?——大家不禁纷纷嘀咕了起来。 乔治一讶,乔布和霍奇同时蹙眉,凯文眉梢一挑,若有所思,莱特却是抿嘴一乐,与同样浮起笑意来的伊贝交换了个眼神。 莱特能想到的,伊贝自然也能想到,他对伍莱的了解可不输于莱特,对伍莱的信心可不见得比莱特小,临来伦文顿的前夜,里尼副院长登门闲聊,当伊贝谈起康纳首席说伍莱自诉在盐沼镇举步维艰时,里尼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会举步维艰?康纳首席信不信我不知道,我反正是不信的。”里尼笑呵呵的说道。 “我也不信。”伊贝当时这么笑着回应道。 “精彩!真精彩!”伍莱笑盈盈的说道,眉头不无戏谑的一皱,接过了乔治递来的诉纸。 “伍莱格林多!按例,你有解释澄清的权利。”乔治目光一冷,说道。 “谢谢乔治执政官阁下。”伍莱点了点头,转回身后又冲着台下与会的贵族们躬了躬身,这才提高了声音,“谢谢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的所有成员,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权利!” “但是!”伍莱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我不需要!” 不少人因他这句突兀的“我不需要”吓了一跳,因为那是怒吼、咆哮,更是宣告! 这得有多么骄傲、自信、跋扈、霸道,才敢在城邦贵族会议上挑衅般的说出这句话来?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势下。 难道他真有依仗?乔治心里忽然忐忑起来。 “我很痛心!”伍莱依然是在咆哮,原本他还不想演的,不过刚才乔治演的那出“义愤填膺”很是勾起了他的戏瘾,又心知台下坐着的这些“观众”都是些没见过世面很容易被引导的家伙,干脆把当年读大学时出于撩妹目的在戏剧社团里打杂时耳濡目染的那些套路用了上来。 “这些无理的控诉,它们令我愤怒,特别是这些肆无忌惮的诬蔑,居然是在庄严的伦文顿城邦贵族会议里响起时,我的愤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塞内卡神眷者,最高会议特别列席,公民学院屈指可数的特别生,塞内卡同济联盟的会长,一个高尚的贵族,为什么会去往盐沼镇?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的承受那儿的贫瘠苦楚?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去面对骄者之傲、法章之慢、贪官之侮以及庸民之辱,那是因为我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去吧!去吧!去勇敢的面对它们!那里贫瘠,你就消除贫瘠!那里苦楚!你就碾碎苦楚!” “你不仅要去那儿宽恕包容,你还需要用你的勇气和威严去征服,你要让骄傲者谦卑,让贪官破产,让庸民学会服从。” “我遵从了这个声音的指引,于是,我来到了伦文顿,来到了盐沼镇,为了让盐沼镇重回繁荣,我做牛做马,疲于操劳,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有时候,我也会迟疑,我会扪心自问,我为何不放下一切,回到我的庄园宅邸去,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呢?但每一次,我都会更坚定留下的决心,因为我知道,盐沼镇需要我来为它平息贫瘠苦楚,需要我为它揭开繁荣的帷幕。” “此时此刻,我更乐意用一首诗来阐述我的心——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为它歌唱:在这被苦难的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遥远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即便我因此死了,我愿连羽毛也腐烂在这片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他真无耻……”莱特在心底轻叹了一句,率先鼓掌,随即,会场里开始有掌声响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烈,就像伍莱所预期的那样,甚至,还有好些贵族居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评价伍莱无耻的还有乔治,但他不得不佩服伍莱,这家伙不仅演技要比他好,“台词能力”也比他强了一筹。 他从哪儿准备的这些词句?还一套一套的?乔治一边这么忖着,一边伸手做按压状阻止众人鼓掌,心说若是任由这个巴掌再鼓下去,没准就给伍莱格林多这小子搪塞过去了。 掌声慢悠悠的停歇下来后,乔治略微松了口气,连忙提高声音用一种叱责的口吻对伍莱说道:“伍莱格林多,你的决心我表示赞赏,放弃解释澄清的权利我也没有意见,但是你这么做,我是不是该理解为藐视城邦贵族会议的庄严呀?!” 乔治的这个切入点很巧妙,不跟伍莱谈解释澄清的事了,而是默认你放弃权利,再以此质问你,先给你扣一顶藐视会议的帽子再说,而且无论伍莱接下来怎么回答,他都可以立即顺势钉牢伍莱被控诉的那些罪状,这样一来,既可掩饰自己的刻意针对,又可以让伍莱无话可说——如果你占着理,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说了!我不需要解释澄清的权利!”伍莱睨了乔治一眼,反正这会儿都撕破脸了,干脆随心所欲点更好,免得装得这么累,“因为我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想读给大家听!” 乔治刚一蹙眉犹豫,还没来得及考虑好是不是该就这么轰开这家伙,伍莱那边已经掏出一个小本子高高的举了起来,并且还大声的询问道:“各位,你们想听吗?” “想!”首先帮腔的还是莱特,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他甚至还把手撮在嘴边做出了个喇叭状。 “想听!你读吧!”与会人员中总是会有那么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特别是在今天好戏层出的情况下,哪还有不借势起哄的道理。 “好吧!想听的话,我就给大家读一读!”伍莱笑盈盈的说道,“不过为了让它显得更有趣,我决定把它跟这些控诉比对着读!” 糟糕!乔治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可惜的是,他明白的已经有些晚了。 凯文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咬了咬牙关。 “霍奇,这伍莱格林多太不简单了,早把乔治的路数看得透透的,事事占着先机呐。”乔布压低声音与霍奇耳语道。 “嗯。”霍奇的回应里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 散会时,伍莱格林多笑盈盈的走到了乔治身旁,将那叠诉纸轻轻托起一递,说道:“乔治大人,不可轻信谣言呐,我被冤枉了不打紧,如果你让大家觉得你是个偏听偏信的人,会很影响你的声誉的,好了,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再打搅你了。” 乔治瞪了伍莱一眼,拂袖转身,哪里还肯再去接那叠所谓的控诉。 伍莱当即哈哈一笑,随手一抛这些诉纸,快步向伊贝和莱特走去…… “我会立即撤掉肖恩,让他回来守城门!你挑个合适的人顶替他吧。”乔治对迎上前来的乔布说道。 “好,不过我们似乎该先商量一下,然后通知启元首席,最高会议和神殿应该是联手了,看来他们对盐沼镇也是势在必得了。”乔布连忙说道。 乔治点了点头:“你去通知霍奇去我办公室里等,我先去找凯文次席。”不找不行啊,因为凯文显然是负气离开的——他刚才只把伍莱格林多的“对比性朗读”听了一小半便起身拂袖而去,为什么会这样?对乔治等人失望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圈钱(上) 傍晚时分,乔治在自己的大宅子里宴请凯文、伊贝和莱特,作陪的有霍奇、乔布、托雷以及乔治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叫来的伍莱,毕竟,伊贝和莱特都是冲着这家伙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宴会的全过程都是融洽的,乔治大大方方的为自己的失察向伍莱致歉,伍莱也很谦虚的做出了回应,一再表示自己理解乔治的做法,还很恭敬的邀请乔治有空去盐沼镇视察:“尊敬的乔治大人,盐沼镇可是伦文顿城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虽然目前条件差环境恶劣,但如果你能莅临指导,我想这会是对全镇民众最大的鼓舞。” 虽然伍莱说得这么客气,乔治也没敢太当真,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权当是答应了。 伍莱当然也不会把乔治的点头当真,态度摆完,便也没再说什么了,而是老老实实的当起了陪客,偶尔附和着笑笑。 宴席持续的时间不短,进入尾声时已经临近午夜里,亚述贵族的宴会可不只是吃吃喝喝,余兴节目一个接一个,会把宴会的节奏拖得很慢很慢。 宴席散后,伊贝和莱特留在了乔治的宅子里,客随主便也好,贵族礼仪也罢,今晚二人是不便也没机会跟伍莱单独呆在一块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二人还得在伦文顿呆上一段时间,特别是莱特——他这位神殿特使是必须要把《圆盾勇士》送至盐沼镇才算完成差事,跟伊贝可比不得。 走进联盟驻地的院子里时,伍莱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院子中的尼尔斯以及侍立在他身旁的卡伊。 “噢,尼尔斯,看来这里的人对你缺乏尊敬,一会儿我一定得叱责他们。”伍莱指的是尼尔斯坐在院子里的事,驻地里安排的有会客室,按理,尼尔斯坐在那儿更恰当。 “那我就得替他们求个情了,不要责怪他们,他们没有怠慢我,是我自己乐意坐在院子里的,还可以看看月亮,多好。”尼尔斯笑盈盈的说道。 “虽然不乐意打搅你的雅兴,但我还是觉得,我俩这会儿似乎应该去我的房间里坐坐。”伍莱微笑说道。 “好吧,如你所愿。”尼尔斯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摆手示意卡伊就在院子里候着,一边对伍莱说道,“正好听听你是如何在会议上大放光彩的,对了,那两位特使来到的时间还真凑巧,是你约好的吗?” “当然不是。”伍莱笑着摇了摇头。 分席坐定,尼尔斯轻轻一叹,说道:“今天,你可是把乔治收拾得够呛呀。” “这可不能怪我,特使的事,我事先还真不知情,不过乔治想拿哪些东西对付我我倒是一早就知道了。”伍莱淡淡的笑着,说道。 尼尔斯点了点头:“那么,你已经占了上风,这一次的会议就别再做出什么举动了吧,邓肯家族在伦文顿的颜面还是需要维护的,虽然目前你和乔治表面上是对立的,但实际上,都还是自己人嘛。” “好,我听你的。”伍莱很爽快的说道,对付乔治虽是乐事,但自己来伦文顿可不是来玩官斗的,还有一大票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 “伍莱,最高会议和神殿同时派来特使,你怎么看?”尼尔斯忽然问道。 伍莱当然知道尼尔斯这话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最高会议和神殿同时现身对自己高调支持,尼尔斯若还能坐得住那才怪呢。 “我觉得很正常呀,你想想,大家都知道盐沼镇的分量,非常时期,又都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多下点力气也无可厚非,至于神殿那边,莱特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兼合伙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伍莱反问道。 尼尔斯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好吧,我其实是想问,康纳首席那边这么支持你,会不会让你……” “我懂你的意思。”伍莱哈哈一笑,打断了尼尔斯的话,“明说了吧,我个人觉得,康纳首席以及最高会议之对盐沼镇进行的所有支持,都是出于对亚述局势的考虑和需要,而不是出于对我伍莱格林多的关照,说得更直白一点,我跟康纳首席算不上太熟悉,有时候我还在想,我会不会压根就是他抛给邓肯家族的饵呢?唉,恕我愚钝,我现在还没能肯定答案。” 尼尔斯一愣,忽然觉得伍莱说的很有道理,按照邓肯家族掌握的情报来看,伍莱跟康纳的交集是在伍莱遇刺之后的事,要说两人能有多大的交情也不太现实,这本也是尼尔斯乐意拉拢伍莱的原因之一,只不过今天最高会议给伍莱撑腰得太高调了点,难免让他心生忐忑,这会儿伍莱这么一说,便也让他的心定了下来。 心定了,尼尔斯的话自然就顺着伍莱的意思往下说了:“这正是我想提醒你的,康纳担任首席这么多年,追随他的人很多,却偏偏选择你来这盐沼镇,很难说没有后手,眼下对盐沼镇的支持虽厚,给予你的权利也多,但就像你说的,并不是出于对你的关照,而是对掌控盐沼镇的需要。” 伍莱点了点头,心说你能这么想,我刚才那句话也就不算白说了。 “就目前来说,神殿能给你的,邓肯家族不见得能给你,但是最高会议能给你的,邓肯家族也能给你,说吧,你还需要什么样的助力?”尼尔斯问道,他觉得依照眼前的情势,再多给伍莱点甜头似乎很有必要。 不料伍莱却摆了摆手,说道:“目前还用不上,话再说回来,现在你还不宜大张旗鼓的帮我,因为调动的人力财力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泄露出去,一旦被康纳那边的抓住了把柄,我们的合作就进行不下去了,我可是还想过过位高权重的瘾呢。” “也对。”尼尔斯点了点头,“那就继续保持现状?” “这样最好,放心吧,我能够解决,乔治他们那边你也不用插手,特别是还有伊贝特使在的情况下,他们对我进行适当的‘攻击’,反而对我有利。”伍莱说道。 “没问题,我不插手,对了,今晚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尼尔斯顿了顿后,说道,“盐沼镇你怎么弄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是站在我们这边,在关键的时候,能立场鲜明的站出来就行了,但盐沼镇盐场,我必须重申,你千万不要插手,那里面牵扯的人、事太多,最近这几个月,伦文顿要对盐沼镇盐场有动作。” “我才不会插手呢。”伍莱摇了摇头,“费力不讨好,我近期的重点可是要放在建设上,盐沼镇防御本就薄弱,神殿又搬来一座《圆盾勇士》,不加大防范,万一失守,流匪冲进来烧杀抢掠也还罢了,把雕塑弄坏了的话,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吧,我们不干涉你,你想先忙什么后忙什么,自己说了算。”尼尔斯苦笑摇头,心说原来你惦记着这些呀。 又交谈了一会儿后,尼尔斯起身告辞,并谢绝了伍莱相送,步出门后叫上卡伊径自从后门离开了。 伍莱又思忖了一会儿后,拉开抽屉取出笔墨纸张,开始写信了——“我最最思念的小金丝雀,我很想念你……” …… 又几天后,一年一度的城邦贵族会议开完了,在这乏善可陈的几天里,乔治多少搬回了一些面子,不过不是从伍莱这儿,而是从其他的几位替死鬼那儿——乔治胸膛里憋着一股子闷气,总得找个地方撒不是。 伍莱也没落着什么好处,不仅被催缴罚款,还被告知说城邦财政已经捉襟见肘,盐沼镇一应费用须得缓一缓才能发放。听到这儿时,伍莱本想据理力争的,但最终他选择了放弃,因为他看出来乔治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膈应他,竟是连其它的镇都一起“封杀”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既是如此,伍莱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了。 但有些话是必须说的,所以在会议结束日的晚宴上时,伍莱便大大方方的找上了乔治:“乔治大人,你不给我发钱下来,我手头没钱,如何建设盐沼镇呀?” 哼,你小子现在知道要来找我了呀。乔治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板着脸答道:“伍莱格林多,城邦财政收入,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除去上缴的部分之外,剩下的都会用于城邦的建设,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伍莱点了点头。 “不,你不知道。”乔治轻蔑的摇了摇头,“建设分两块,伦文顿城和下属的村镇各占其一,而伦文顿的城市建设是必须优先于村镇的,眼下财政吃紧,自然是缓村镇保城市了。” “那会缓多久呢?”伍莱蹙眉。 “这就不好说了。”一旁的乔布插话了,“而且按照惯例,盐沼镇会被排在最后一批名单里的,所以,还请伍莱执政官,再等上一段时间,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谁说的准呐。” “好吧。”伍莱耸了耸肩,“那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这样那就太好了,我支持你自己想办法。”乔布笑盈盈的举了举酒杯,“如果镇一级的执政官都能像你这么明白事理,我这个城邦执政官会轻松不少的。” “或许吧。”伍莱袖子一挥,径直转身离开。 瞧见伍莱显然很不愉快,乔布得意的笑起来,并冲着乔治挤了挤眼,问道:“解气吗?” “当然。”乔治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下肚,“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他滚得越快越好。” “滚是当然了,乔治,你就等着瞧好了,最高会议和神殿对伍莱格林多一片好心不假,但这其实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圆盾勇士》驾到,盐沼镇想不旧貌换新颜都不成,想要一座镇子焕然一新,那得砸进去多少钱呀,如果我是他,现在都该愁死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要办公费用这些小钱。” 乔治眯了眯眼睛,脸上浮出了笑容。 翌日中午,伍莱在驻地宴请伊贝和莱特,虽说这几天三人也有过交谈,但那都是在有外人的场合下,哪里能说得尽兴。 “总算是能痛痛快快的跟你喝酒了。”莱特举起了杯子,对伍莱说道,“伦文顿的酒难喝的要命,还好,我自己带了一车酒来,原本都是给你带的,不过现在已经少了两成,哈哈哈哈哈哈。” 莱特笑得放肆,伊贝却也不以为意,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位大纨绔是个什么德性,见伍莱一边冲莱特翻白眼一边准备给自己斟酒,便伸手轻轻一拦,笑着说道:“我已经连着几天醉醺醺的了,明天就要返程,我可不想晕乎乎的乘车。” “伊贝副院长,现在还早着呢,你就赏脸多喝几杯,今晚别放纵自己不就行了吗?”伍莱不由分说的拨开了伊贝的手,斟了个满溢。 “你呀你……”伊贝苦笑摇头,“好吧,跟你俩喝几杯吧。” “不胜荣幸。”伍莱举起了杯子。 酒过三巡,伊贝的话便也多了起来:“伍莱,这次我带来的,就是最高会议能够给你的全部了,你得善加利用才行呐,还有,我得叮嘱你几句,人事应急任免权,能不用就不用,如果非得要用,那也要轻拿轻放,这个权力其实是在它不用的时候,威力最大……” “……康纳首席对你报告中的增设机构部门,很感兴趣,他说,你的办法很好,将事务细化,管理起来方便,部门多了,能够让更多的人参加进来,免得他们吃闲饭……” “……调整军事民事布局的权力,在你之前连这个提法都没有,特别为你增加的呀,我不是很能捋清康纳首席的思路,但我想你是明白的,对于这项权力,我的建议是先盘算好了再用,伦文顿是邓肯家族的地盘,也是亚述领地里唯一只有一个军团驻扎的城邦,你懂的……” “组军的事你已经开始入手了,我就不啰嗦了,说最后一件吧,允许你截留盐产半成充做军费,既然是截留,也就是说,无论是盐或者是钱,都得你自己‘截’了才能有啊,这也是康纳首席特意让我嘱咐你的,一定要记牢,也一定要想办法‘截’到手啊。” 伊贝的手重重的拍在了伍莱的肩膀上时,伍莱认真的点了点头,心底涌起了浓浓的感激——虽然在公民学院里跟伊贝的交集寥寥可数,可此时伊贝对他的寄望竟是不逊色于里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好了,也让我说两句吧,伍莱,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吗?”莱特插嘴说道。 “有啊,困难还不小呢。”伍莱答道。 “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得上忙。”莱特当即表态。 “不,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帮不上。”伍莱摇了摇头。 “不可能,又不是调兵打仗,还有我帮不上的?”莱特哪里会信。 “是啊,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帮你。”伊贝也说道。 伍莱笑盈盈的一摆手,说道:“真不是那么容易帮的,最高会议给了我这么大的权力,想让我做到什么我清楚,而且我也计划把它做得更好,神殿送来《圆盾勇士》,又给了这么多赏赐,神庙的事,我也得抓紧时间办才是,可是盐沼镇现在连一百枚金币都没有……” “多大点事,要多少?我给你弄来!”莱特当即打断了伍莱,为了表示自己的慷慨和决心,还特意拍了拍胸脯。 伍莱哈哈一笑,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两百万枚金币,有吗?” “啊?!”莱特当即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圈钱(中) 两百万枚金币虽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亚述领地里能拿得出来的家族还真不少,杰拉德家族绝对是其中之一,但那是家族的集体财富,得往一块凑才有,分开来就不一定了,而且,莱特也不可能从家族里拿到这么多钱。 伊贝忖了忖,说道:“伍莱,我这儿能够给你凑一成。” 一成,自然就是二十万枚金币了,虽然离着两百万还有些远,但这差不多已经是伊贝的极限了,要知道并不是所有老牌贵族的家里都藏着金山。 伊贝的忽然表态让伍莱非常诧异,他当然知道伊贝与里尼关系匪浅,也知道伊贝是康纳首席那一边的,但这并不代表伊贝就一定得在他伍莱格林多需要大量金币时,慷慨的拿出一大笔来雪中送炭。 “伊贝副院长,你这……我……”伍莱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没什么,我相信你,只是我想问一下,这钱总是有时日回来的,对吗?”伊贝微微一笑,问道。 “那当然,那当然。”伍莱连忙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其实不太操心凑不齐钱,之所以在莱特问起时把这说成是一个困难,无非是对什么时候凑齐没有把握罢了,毕竟是这么大的数字,别的不说,运输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莱特犹豫了一下,一拍胸膛:“我也给你凑二十万。”其实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眼下虽然跟伍莱、古鲁合作的项目收入惊人,但时日尚短,远没有积攒出这么多钱,不过莱特已经打算好了去找圣黎安——他可是个不差钱的主。 “伊贝副院长,莱特。”伍莱一边往二人杯子里斟酒,一边说道,“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们对我的信任,不过,二十万真的太多了,万一给我弄砸了,我可赔不出来,要不,每人五万吧,这个数字比较合适,至少我没那么大的压力。” 莱特一怔,伊贝却是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这小子又在憋坏心眼了,你什么能耐,我们还能不清楚?我反正是琢磨出来了,把钱丢给你,稳赚不赔,所以你也别五万五万的这么小家子气,实话告诉你,我这二十万,有一半是你里尼老师的,你若敢不接,小心他收拾你。” 伍莱一怔,心里便又是一热,轻轻一叹后,点了点头:“好吧,我接。” “伍莱,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伊贝副院长那二十万里有里尼将军的一半,我这二十万里可是也有大神官的一半在内哟。”莱特眉毛一挑,说道。 两人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伍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伊贝副院长,祝你回程时,一路顺风。”伍莱再度举起了杯子。 “伊贝副院长,我也祝你一路顺风。”莱特笑盈盈的说道。 伊贝微笑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次日,伍莱给伊贝送完行再回到驻地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休息了一小会儿后,伍莱叫上两名黛山少年,乘着马车往东区去了。 伦文顿的东区云集了大小作坊近千家,是不折不扣的“轻工业区”,同济联盟的印刷作坊半个月前刚刚开业,生意蒸蒸日上,不过伍莱可不是去视察的。 又两天后,乔治正在办公室里与霍奇闲聊,门一响,乔布便已快步走了进来:“伍莱格林多又在闹腾了。” “闹腾?又找你要那些钱了?”霍奇哈哈一笑,问道。 “不是。”乔布手一摆,走到办公桌旁拽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从今早上起,他就在那什么塞内卡同济联盟的驻地里,卖一种叫‘记名债券’的东西?” “什么东西?你再说一次。”霍奇一怔,他可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头。 “大家都在传这个,这个很拗口的‘记名债券’,其实就是一张纸,不过这纸印的有花,还有钱数,对了,还有伍莱格林多的印鉴,还有……”乔布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因为他也是听手下人汇报的,压根就没看见。 耐着性子等乔布唠叨完后,乔治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乔布,说重点吧,这个什么记名债券有什么用途?” “不知道啊。”乔布手一摊,“据说是可以赚钱,那个莱特杰拉德也在那儿帮助卖,好些人都去了那儿,据说,还真有人买……” 记名债券这样的东西,乔布即便不是听手下人转述而是亲自去打听,怕是一时间半会儿间也弄不清楚了。 伍莱鼓捣出的这种记名债券完全是照搬上一段记忆中的记名公司债券,在上一段记忆的时代里,发行记名公司债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到发行公司登记,手续繁琐到令人头疼,不过在这个时代里就另当别论了,反正没人监管。 没人监管,不代表伍莱就会乱来,诚信经营是他的宗旨,价值虚高是他的商人本性,两者之间在伍莱这儿一点都不冲突,你出高价,我给你保质保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印刷债券对于伍莱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同济联盟放到伦文顿城开设印刷作坊的可都是好手,雕版水平堪称大师级的,伍莱只花了点时间画出了一个图样,标好尺寸后,剩下的事就是等着收货了。 会长下的订单,印刷作坊自然是要往死里卖力气的,当晚便出了雕版,午夜开印,昨天傍晚便把第一批的一万张送到了驻地,莱特恰好来找伍莱喝酒,于是他很有幸的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了记名债券是什么样的贵族。 看到债券的那一刻,莱特有种惊艳的感觉,在他看来,这种半肘长四指宽的债券简直就是艺术品—— 债券的底色是一种淡淡的浅粉,正面在留边后,用鲜艳的淡绿色构织出了八组无花果枝,枝叶间又用红色绘制出了娇艳欲滴的无花果,在亚述领地里,无花果可是丰饶的象征。 八组无花果枝围绕成了一个方框,方框里的主图案是两尊俯首耸肩、奋蹄抵角的带翼公牛,霸气威武跃然纸上。两只公牛脚下,则是一排抽象的浮雕图案,看上去就像是拓印出来的,描绘了古亚述人征战、狩猎、宴饮以及建筑劳动等情景,造型却也生动。 债券的背面则要简单许多,左右两根浅赭色立柱和上下的两条缎带同样构成了一个方框,不过这个方框里却不是图案,而是分成两块,左侧占了券面三分之一,印着两段文字,字迹略小,右侧占了三分之二,印着数排整齐的文字,有些字句间还留有空白。 “为什么要留空白?”莱特扬了扬手里的债券,问道。 “你细看不就明白了?”伍莱反问道。 “我细看了呀。”莱特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不是所有的字都认识。” 伍莱一愣,心说拢共没几个字你都串不起来,看来这文化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好吧,我告诉你。”伍莱只好停下了手里的活,“这些空白的地方都是有用途的,开头这行的空白,是留着填债券持有人的姓名及住所的,这一行,是留着填写债券持有人取得债券的日期及债券的编号,这最后一行的末尾,是填写发行日期的。” “哦,原来是这样。”莱特点了点头,手指一点左侧那两段小字,“这些呢?” 好吧,我现在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要让乔治宣布了,原来不是想恶心他,而是你压根就没认识几个字呀。伍莱在心里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部分呢,是标注这个债券的金额、利率、还本付息的期限和方式,你可以把这债券理解成一份特别的契约。” 莱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噢,能说的更具体点吗?” “不能,我很忙。”伍莱摆了摆手,“你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明天来帮帮忙,如果卖的好,我俩就可以早点回盐沼镇,如果不好,我先回去,你来负责卖,什么时候卖够我要的那个数字了,你什么时候再来盐沼镇。” “别呀,我可不想留在这儿,你知道的,我看那几个家伙不顺眼。”莱特连忙摇头,他指的是乔治、乔布跟霍奇等人。 “那你得动起来呀,对了,我这儿缺人手,你去给我找些帮手来吧。”伍莱随口说道,反正这会儿先把这家伙支开就对了,免得他在一旁问这问那的干扰。 “好吧,我先去找人。”莱特歪了歪头,大袖一甩出门去了。 …… “你这说半天了,也没说明白,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干脆去一趟不就得了。”霍奇忍不住说道。 乔治犹豫了一下,头一点:“走,去看看。” “你们去吧。”霍奇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一会儿得去南区视察,视察完了还有个约。” “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一块去吧?犯不着给他凑热闹的。”乔布说道。 “那还是你去吧。”乔治手一摆,“底下人估计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你看仔细点,若是伍莱有什么问题,我立马就办他。” “问题估计是有的。”乔布站了起来,“让人用货真价值的黄金去换几张纸,谁会干呀?” “那可说不定,伍莱格林多那小子诡计多端,没准还真有人会上当。”霍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不一会儿后,乔布领着两名侍从走进了同济联盟的驻地,门值见他们走来,竟是连问都没问便做出了往里请的手势,脸上陪着笑,倒也很是热情。 乔布三人走进院内时,院子里已经站了有二三十号人了,不过大家都没留意到乔布,而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伍莱讲解。 伍莱站在一张桌子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乔布遮遮掩掩的走进来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卖记名债券可是敞开门的生意,再说了,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乔治那边的人不来打探一下才怪。 说起来也凑巧,乔布恰好赶到第三拨的开场。 “……如果把金币放在家里不动,不仅不会增值,还会贬值。”伍莱说道,“大家可以比较一下,一百枚金币在十年前所能买到的东西,现在还能买到吗?” 众人纷纷摇头,伍莱说的是事实,一百枚金币已经足够一个中等贵族家庭舒舒服服的吃上一年了,现在怕是得翻上一倍才勉强能行,别的不说,光是购买那丛亚述城卖过来的“神赐的调味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看来大家的答案都很一致,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不可能把钱放在家里不动,大家总会想点办法让钱生钱,开店铺、酒馆、作坊,借贷出去收取利息钱,做城邦贸易,但是,你们有把握它稳赚不赔吗?”伍莱又问道。 众人再次摇头,当然谁也没有把握了,开店铺的会遇到货品积压,开酒馆的会遇到酒坏、赊账,借贷收利息的会上赖账的,在各城邦间往来贸易的,会遇到流匪劫道……哪行哪业也不敢保证说一定不会折本。 “所以,据我所知,有许多公民家庭宁可守旧,压缩开支,也不愿意贸然拿出钱来去做点什么,虽然明知这样会坐吃山空,当然,有些公民觉得把钱用在购买土地、种植庄稼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那样收入很微薄,但是好歹不用担什么风险。”伍莱顿了顿,问道—— “但这是公民家庭应该过的生活吗?把希望寄托在土地上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若是风调雨顺还好,如果年成不好,逢旱逢涝,光养活那一大票种地的奴隶,怕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吧,而且你还必须为购买他们花上一大笔钱,万一他们病了死了,你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不得不承认伍莱说的太对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虑的,但我的赚钱底线是,我今年一年赚到的钱,必须足够我一家子的开支,这样的话,即便我把赚回来的全部花在了家庭开支上,没有剩余,也不会让自己的财富有所下降,因为我花的,一家子花的,都是赚的部分,我的本钱还在。”伍莱朗声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人堆里有人高声发问,乔布蹙眉一看,是一个他认识的新兴小贵族,前年刚取得参加会议的资格,曾在城邦会议的宴会上与伍莱交谈了好久。 哼,你俩约好了说辞的吧?乔布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忖道。 还别说,他真猜对了,这位发问的小贵族就是伍莱的“托”。 “问的好,我这儿,就有一种帮助大家做到这一点的法子,如果你是小家庭,你可以用这个法子赚取全家人的生活费用,我保证它还能再有点剩余,让你可以用它去买点布匹,去讨好某位美艳的寡妇……” “如果你的一家子人口不少,又有一大票奴隶、侍女要养活,这个法子也可以很好的帮到你,因为你买的越多,就赚得越多……” “这个办法就是购买记名债券。”伍莱举起了一张债券,一边展示一边说道,“每张债券债券的面额是一百枚金币,也就是说,你花一百枚金币,就可以买到跟我手里这张一模一样的债券……” “它有什么用啊?居然要花一百枚金币?!不会是蒙人的吧?”有人忽然插话问道,乔布心里一乐,正想赞那人一句,眼睛一瞥,眉头便蹙了蹙——插嘴问话的还是刚才那“托”。 表现得这么积极,一定有问题。乔布忍不住这么想道。 “蒙人?笑话!”伍莱笑呵呵的将胸脯一拍,提高了声音,“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呀?我,就是塞内卡神眷者,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特别列席……现任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刚刚得到最高贵族会议的表彰与奖励,拥有盐沼镇五项特别权力,也刚刚获得神殿的赏赐,并受命在盐沼镇建神庙,安放圣物《圆盾勇士》。” “你们购买债券的所有款项,都将被用于盐沼镇的建设,你们将来的收益,也将从盐沼镇获得,亚述城里的最高会议和神殿我就不说了,就伦文顿这里,神庙就是这记名债券的信誉担保人,大家如果还觉得我这是蒙人,大可先去神庙询问一下。” 神庙也被这小子拉过去了?乔布一怔,第一个念头当然是怀疑了,不过一转念却也信了,莱特这会儿可是还在伦文顿城里,而神庙的大祭司托雷可是圣黎安的死忠。 见众人纷纷点头,乔布眉头蹙得更紧了。 不行,不管这小子玩什么花样,我得想办法制止他。乔布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圈钱(下) “大家请看,记名债券的背面,这个部分。”伍莱一边指一边说道,“标注的是债券的金额、利率、还本付息的期限和方式,也就是说,这张债券其实就是一份契约,每张债券的金额是一百枚金币,年息九分,也就是说,每张债券每年能给你带来九枚金币的收益,九枚金币听上去虽然少,但是如果你买的是十张,那么一年就有九十枚金币了,这个账我想大家都会算的。” “债券的最低期限是一年,上限是五年,意即你购买这张债券满了一年,就可以兑换本息了,到时候拿一百零九枚金币走,如果你想继续,也没问题,留着债券,每年拿走九枚金币,但最多五年,我这么说,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一张债券最少能给你带来九枚金币的收益,最多,则是四十五枚金币。” “要是弄丢了怎么办呢?”有人问道。 “这个无需担心,如果你买了债券,我们除了要在债券上填写清楚你的姓名住所、购买日期以及债券号码之外,还会另外登记存底,无论你的债券是丢失、火烧还是虫蛀鼠咬,我们都可以给你另外补上,你只需要重新填写一份存底资料,并写一张声明,宣布之前那张作废就是了。” “咦,这还挺周到的。”有人点点头说道。 “还需要提醒大家的是,记名债券可以转让给他人,你只需要来这儿一趟,填写一份转让声明便可以了,所以,这种记名债券它其实还是馈赠亲友的上佳礼物,想想看,拎着一大袋子金币登门和揣着几张债券,区别可是太大了。”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臭小子,挺懂得煽动人嘛。乔布皱眉忖罢,瞥眼瞧见周围几位已经很有了些动心的意思,当下也不犹豫,伸手一拨两名挡道的小贵族往前迈步一挤,便来到了人圈里。 “伍莱格林多,你又在鼓捣什么害人玩意呀?”乔布板着脸喝问道。 乔布这话音刚落,那些原本打算凑上去跟他打招呼的人也禁不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伍莱,要知道乔布可是伦文顿城邦财政官和盐业主管,一手握着财权,一手握着盐业,风头丝毫都不逊色乔治这个城邦执政官。乔布这一上来便打板子,这些听众如何会不惊疑呢? 伍莱蹙了蹙眉,适才乔布走进来时他是瞧见了的,心里也忖度这家伙没准会捣乱,只不过没想到乔布竟然会说得这么难听——说伍莱的债券是“害人玩意”,这不是肆意诋毁还能是什么? “原来是乔布财政官,我刚才见你在后面躲躲闪闪的,还以为是小偷,差点没叫人逮起来揍一顿呢。”伍莱眉梢一挑,冷声说道。 听见伍莱含沙射影的,乔布顿时心头火气,袖子一挥便问道:“伍莱格林多,城邦会议开完,你这个执政官应该回到治地去安境护民,为何滞留在伦文顿城,还弄出这些破纸片来蛊惑民众,你真以为,你说的天花乱坠,大家就能被你蒙蔽,用大把大把的金币来换你这一文不值的破纸片吗?” 乔布这么一说,周围的议论声也就更多了,原本大家就有点吃不准记名债券这种新鲜玩意,这会儿若不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就冲着乔布这一番话,院里这十几号人早就拔脚走人了。 “乔布执政官,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伦文顿高官,说话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伍莱皱眉,问道,“你说说看,我这个记名债券,怎么就一文不值了?” “我问你,这什么债券卖得的钱,你预备用在哪儿?”乔布冷冷一笑,问道。 “用在盐沼镇的建设上。”伍莱答道。 “什么样的建设?”乔布追问道。 “神庙、仓库、屋舍、防御护墙、商铺会馆、道路这些方面。”伍莱答道。 乔布哈哈一笑,目光一扫周围,问众人道:“你们听见了没有?神庙、仓库、屋舍、防御护墙、商铺会馆、道路,除了商铺会馆外,其余的,哪样是能够赚钱的?商铺会馆确实能够盈利,但就像你自己说的,谁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万一你的商铺会馆没有赚钱甚至是赔钱,你拿什么来还大家的利息和本钱?” 众人将这话一琢磨,顿时将乔布信了个九成九,乔布说的没错,之前伍莱自己说的——开店铺、酒馆、作坊,借贷出去收取利息钱,做城邦贸易,谁有把握它稳赚不赔?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么你拿走这些钱之后,盐沼镇的建设倒是能办妥,可你又从哪里来钱付给我们本钱和利息呢,再说了,债券的期限短则一年,迟则五年,以盐沼镇现在那副鬼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能够聚得了财的地方,盐倒是多,可那可不是属于盐沼镇的呀。——大家都不由得这么忖道。 “乔布大人,那你看这……”一名小贵族凑到了乔布身旁,点头哈腰的套起了近乎。 “哼,诸位,明辨是非,可是亚述公民应有的素质,你们连这样的小把戏都没看出来,简直是给伦文顿丢脸呀。”乔布冷冷的瞥了“伍莱的托”一眼,说道。 “乔布大人睿智无双,我们哪里能跟你比呀。”一名小贵族谄媚的说道。 “过奖了。”乔布淡淡的应付了一句,目光移向了伍莱,“伍莱格林多,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呀?” 伍莱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乔布大人,有些事情吧,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方便说呀,如果我说出来了,别的镇照搬我的套路,那我岂不是挣不着钱了?此外,我的记名债券有神庙作保还不行吗?” “那怎么能行呢?神庙作保只是个名头,真要是你的钱账出了问题,难不成让神庙替你还吗?”乔布哈哈一笑,说道,现在的他可是满心得意呀,既坏了伍莱的事,又博取了睿智果敢的名头,心里头的舒爽别提有多带劲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当然是神庙替伍莱执政官还了。” 乔布脸上的笑容一僵,因为他已经听出了说这话的人是谁了——伦文顿城神庙大祭司托雷…… …… “这几个混蛋!气死我了!”乔布忍不住又咒骂了一句。 乔治蹙了蹙眉,乔布自打推门进来后,这已经是第三次开骂了,问题是光骂可不行啊,总得说出个骂的理由吧? “怎么回事?”乔治没好气的问道,心说让你去打听还能打听出一肚子气来。 乔布狠狠的吐了口气,把去同济联盟驻地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两手一摊,问道:“你说这事气人不?那盐沼镇什么样我们还能不知道吗?伍莱格林多分明是没办法偿还这些本息的,可那托雷却偏偏还要这么做,最气人的是,那些原本都已经听了我的人,一转身,居然都去跟托雷的风了。” “你是说,托雷本人买了五万枚金币的记名债券?”乔治问道。 “是啊,以个人的名义,当着我的面,三辆牛车拉来的金币。”乔布答道。 “那莱特也买了?”乔治蹙了蹙眉。 “莱特也买了五万枚,托雷还告诉大家说,伊贝特使买了二十万枚金币的,除了他们几个外,买一千两千的还有好些位呢,我回来的时候,伍莱格林多那儿可是热闹的很。”乔布气呼呼的说道。 “你说……”乔治的手指头忍不住敲了敲桌面,这个小动作多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出现,“伍莱格林多这么干,是不是有人授意?比如康纳首席或者神殿?” 乔布一怔,略微思忖后,微微颔首:“不排除这种可能,神殿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只不过,盐沼镇到时候哪里能有这么多钱来偿还?我们放手任由这伍莱格林多胡闹,岂不是等着出乱子吗?” “我们为什么要怕出乱子?只要这个乱子不是我们捅出来的就行。”乔治微微一笑,说道,“立即安排人,去钱库调点钱出来,送到伍莱格林多那儿给他捧捧场。” “为什么?!”乔布差点没跳起来。 “如果这是个坑,那么我们不妨挖大一点,正好可以把那伍莱格林多埋了,如果确实有好处,我们就赚他一笔,何乐而不为呢?”乔治反问道。 乔布一愣,眉头旋即展开,嘴角徐徐扬起笑意。 “多少钱合适呀?”乔布又问道。 “也不要太多嘛,你觉得,五十万枚金币,怎么样?够给伍莱格林多添点麻烦了吧?”乔治笑盈盈的问道。 “够了。不过,我是巴不得伍莱格林多的麻烦更大更不可收拾,所以,我打算再多找几家人,你看如何?”乔布反问道。 乔治点了点头:“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 傍晚时分,伍莱和莱尔并肩走出了神庙。 “金币放在这里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没人敢动的,何况,还有我呢。”莱特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今天的进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而驻地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这么多金币,好在有莱特在,这才借用了伦文顿神庙的两间地下避难室。 “乔治他们没安什么好心,要不然也不会买这么多记名债券,伍莱,咱们可得留神点。”莱特一想起乔布率队送钱的排场就反感,在亚述城里跋扈惯了的他从乔布身上看出了比自己还要跋扈的劲,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他们安什么心,可以不用理睬,钱到手,事可以办就行了,反正卖谁不是卖呀。”伍莱笑着说道。 “也对,哼哼,反正我得在伦文顿呆好长一段时间,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些家伙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莱特说道。 “你别捅娄子就行,其实他们今天玩的这出,我一早就预料到了,说实话,我还巴不得他们来得更多一些。”伍莱干脆笑出了声,“反正不管他们还来不来,你等着瞧好了,明天你都不用再找人上街吆喝了,伦文顿里有钱没钱的,只要是公民,都会过来看看这记名债券是怎么一回事的。” “真的?那你得卖出去多少呀?今天可就已经七十一万多了,这都还没算上我和伊贝副院长那份呢。”莱特忍不住赞叹有声,伍莱这圈钱的速度也太惊艳了点,起初的时候,他还担心没人买账呢。 “多少都是个卖,自然越多越好,有些事,我正好提前做……”伍莱答道。 ……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许多小贵族走进了同济联盟的驻地,因为记名债券的事已经在昨晚传开了——乔治、乔布、托雷都是当之无愧的推波助澜者,想想看,城邦执政官、财政官和神庙大祭司都祭出了大手笔,这说明什么?说明这记名债券,它真的能够赚钱。 今天与昨天又有些不同,昨天观望的多,下手的少,今天则是来一个出手一个,一点犹豫都不带,少则两三张,多则数十张,买的卖的都开心,就是忙坏了那些点钱的人手…… 第二天傍晚,伍莱不得不吩咐人关门谢客,并着人在大门口贴上“天色已晚请明天再来的”海报,要不然还真得忙到晚上去。 这一天,伍莱卖出了六十一万四千二百枚金币的记名债券。 第三天,伍莱又圈回了六十万零伍佰枚金币…… 截止第四天下午,伍莱累计卖出两万两千一百三十七张记名债券,于是,伦文顿神庙的两间地下避难所里也多出了二百二十一万三千七百枚金币,而且这些还没包括莱特和伊贝的部分…… “乖乖,这么多钱,你怎么运呀?”莱特很有些犯愁,眼前这堆积如山的金币看起来是壮观诱人,可是要把它们运往盐沼镇去绝不是一件易事。 “运?我为什么要运呀?”伍莱微微一笑,反问道。 “不运?什么个意思呀?”莱特一怔,有点摸不准头脑了。 伍莱呵呵一乐,眉开眼笑的问道:“莱特,我今天教你一个新词——钱庄。” “钱、钱庄?”莱特更加蒙圈了。 第一百四十章 汇通钱庄(上) 发行债券的目的是为了融资,但获得了资金的同时,压力也随之而来——两百余万枚金币,年息九分,也就是说,伍莱每年都需要支付二十余万枚金币作为利息,这无疑是很大的一笔钱。 当然,如果伍莱把这些钱用在自家的生意上,这些利息或许不会是什么问题,因为他鼓捣出来的东西虽不敢说一本万利,但哪一样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筹集来的这些钱必然是需要用在盐沼镇的建设上的,按照伍莱的想法,现在的盐沼镇需要进行一次“大范围的切除手术”,而这些钱,就是这次手术的费用和支撑。 可这些钱还真的不需要运回盐沼镇去——建设盐沼镇需要用到的所有物资在伦文顿都能买到并且也只能在这里才能买齐。 早就知道了这一点的伍莱自然也清楚,购买和建设一样,可以赶紧,但不能着急,所有,这钱一时半会儿间也花不完——这二百余万枚金币的花销周期会贯穿建设的始终,也就是说,在建设未结束之前,总会有一部分钱闲置。 闲置的钱也是要支付利息的,伍莱可不愿意这样,所以,在绘制债券样图的时候,伍莱就把钱庄的事构思好了。 “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时代,想干什么都能自己说了算。”伍莱想完钱庄的事以后,颇有些庆幸的意思。 钱庄对于这方世界是个新鲜事物,但对于伍莱来说可不是这样,对于钱庄这种银行的雏形怎么运作他可是门儿清。有二百多万枚金币撑腰,他计划开一个集合办理存款、贷款业务、发行钱票、兑换货币为一体的钱庄。 在他的计划里,这个钱庄将被命名为“汇通”,而伦文顿城则会成为汇通钱庄的第一个驻地。 在听完伍莱的讲解后,莱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将伍莱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三个来回后,莱特忽然咧嘴一笑:“伍莱,我差点把你当做神祗了。” “你还真是适逢其会,正好可以帮上我的忙。”伍莱笑着说道。 “没问题!”莱特忍不住搓了搓手,“不过你这隔三差五的就鼓捣出新鲜玩意出来,我哪里还舍得离开你呀,要不,我把亚述那边丢开,来这儿跟你搭个伴怎么样?” “那怎么能行呢,亚述那边一大票的事,你不回去,圣黎安大神官还不剥了我的皮?”伍莱摇了摇头,说道,“钱庄开设的前期事务繁杂,我俩需要分着来做,你多费费心,办好了,将来亚述城的汇通钱庄,我倒是可以考虑交给你来做,不过现在你得先安心当我的学徒,如何呀?” “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我可不叫你老师。”莱特哈哈一笑,说道。 伍莱也笑了:“原本我也没指望你这么称呼我,来,我把需要你做的事跟你好好说说……” …… 每天听取有关伍莱动静的汇报已经成了乔治和乔布的日常,不过这显然不会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会议开完至今已经九天了,伍莱显然还没有离开伦文顿的打算,头几天卖记名债券圈走了大票的金币,这几天又跟莱特两人一天到晚的在伦文顿城里“游荡”…… “他俩应该是打算买房子,已经四天了,看了十几幢房子。”乔布说道。 “他们要房子干什么呢?打算在伦文顿常住吗?”乔治敲了敲桌子,不耐烦了的说道,“乔布,你的人能不能打探得更清楚一点,整天都汇报些去了哪儿在哪儿吃饭见了什么人之类的,能不能有点更实质的东西?比如,他们到底在干嘛?” “我怎么可能知道?”乔布两手一摊,说道,“伍莱格林多是个大滑头,想知道他想干什么,除非钻进他脑袋里。” 乔治一怔,旋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十天,西班欧克赶到了伦文顿,见到他脸上浓浓的倦意时,伍莱很有些愧疚,但眼下身边合用的人除了古鲁外还就只有西班欧克了,汇通钱庄想顺顺当当的办去下并且办好,得有一个对自己忠诚的体己来坐镇才成,要不然等着自己的必定是身败名裂。 “西班老师,又得辛苦你了。”伍莱一脸歉意的说道。 “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能够为少爷办事,又能在有生之年经历这些新奇的事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西班欧克笑呵呵的说道。 “快到屋里去坐,一会儿我着人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素菜火锅,我们一边喝点小酒一边谈,你也顺道解解乏。”伍莱笑盈盈的搀住了西班欧克的胳膊。 “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挂念素菜火锅了。”西班欧克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迈步一边说道,“少爷,盐沼镇里没做完的事我都交给古鲁少爷了,那些工人的训练也按着少爷你的意思办着的,不过古鲁少爷也是忙得很,所以少爷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我会抓紧时间的。”伍莱点了点头。 …… 又三日后。 “什么?汇通……钱庄?”乔布愕了愕,问手下人道,“跟钱有关系吗?” “有啊大人,这一次我可是打探清楚了,这个汇通钱庄还挺新鲜的,说是可以把你家里的钱放它那儿去,有利息给,还有就是如果你做生意、买宅子缺钱的话,还可以去他那里借钱,当然也是要收利息的,对了,还兑换金币银币,收的特别便宜,兑换二十个金币的银币,只收一个银币的‘水钱’,反过来也是。”来人汇报道,“一大早刚开门,就已经有许多人去兑钱了。” 乔布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说,它那儿还借钱出来?” “是的,大人。” “混蛋!”乔布忍不住拍了桌子,汇通钱庄做借贷生意,显然就是跟他对着干嘛,要知道在伦文顿城里放高利贷收息在乔布的收入中占的比例可不小,乔治、霍奇那边也差不多是这样,在三人联手之下,伦文顿城里但凡达到十枚金币的高利贷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这好几年来,不仅凭着这买卖挣了不少,还靠着它挤垮吞并了好些自己看不顺眼的小公民家族,当然,还收获了这些小公民家族中看得顺眼的女人。 伍莱鼓捣出的这个汇通钱庄,简直就是从他们钱兜里抢钱嘛。 “虎口夺食,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乔布冷声骂完,也懒得去找乔治汇报,袖子一摆,“快,带我去看看。” 伍莱的汇通钱庄距离神庙只有不足百步,之所以选在这里,一是出于钱币存取的考虑,反正只要圣黎安不死不倒台,伍莱卖债券得来的那些钱就能一直放在神庙的地下避难所里,不过现在那儿已经不叫做避难所了——在安装了两扇新制的厚重大门并上锁之后,那儿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库”,有守卫,有大锁。 选在这儿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交通,因为是神庙所在的位置,所以周围的房舍并不算多,而且道路宽敞,视野开阔,伍莱在钱庄的前后院各选了两个角搭构三人多高的木质盖顶箭塔后,“监控系统”就算完成了。 前院迎客,主厅待客,左右侧厅各开了一个大窗,左侧厅存钱兑钱,右侧厅商议借款,同时还是西班欧克的办公室。 在汇通钱庄大门前跳下马车时,乔布一眼就看见了悬挂在门楣上的木质牌匾,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因为贴了金箔而金灿灿的招牌很是刺眼,越看越让他火大。 正待迈步,一名穿戴整齐干净的门值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异常恭谨的冲着乔布行了个礼,说道:“没想到乔布大人会来光临,请你稍候,我马上去通知西班大掌柜出来迎接你。” “不用了。”乔布袖子一摆,眉头却也轻轻一蹙,“你认识我?” “乔布大人在伦文顿德高望重,又曾多次在机会上演讲鼓励大家,我每次都听得热血沸腾,所以认识大人。”门值笑盈盈的答道。 “原来如此。”乔布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这门值的话比那些露骨的阿谀强上不少,至少听着让人舒服。 不过乔布却是不知道,门值说的话那都是伍莱预先教好了的,就在昨晚,伍莱把门值、前院迎宾、内勤外勤以及护卫全部叫到了一块,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哪些话该怎么说全部交代了一遍,最后还把四名门值留了下来,然后拿出了几幅画像,一边指点一边说道:“你们的岗位在门口,两人一个班,一天倒换两回,工作不算太辛苦吧?所以,眼睛得放亮点,特别是画像上的这几位,一旦看见他们走过来了,立刻上去一个人说点奉承话拖住他,另外一个人立即去给大掌柜报告,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四名门值齐声回答道。 伍莱拿出的那几张画像里,自然有乔布、乔治、霍奇…… 走进院内时,乔布的心忽然“荡漾”了一下,脚步旋即放缓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两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已经算不得年轻了,但服饰华美不说,举手投足间那股子忽隐忽现的妩媚,却也魅惑得紧。 乔布是个男人,自然对这份魅惑缺乏一点点抵抗力,特别是他看见两个女人笑盈盈的迎上来时,很干脆的停了下来。 “尊敬的客人,欢迎你来到汇通钱庄,我们是钱庄的迎宾,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声音清脆软糯,直把乔布听得半边身体都酥了。 “这个嘛……”乔布的视线在两个女人的脸庞、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是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来的了,“噢,我想借钱。” “好的,尊敬的客人,请你跟我来。”其中一个女人笑盈盈的挽住了乔布的胳膊,乔布刚一怔,鼻端便闻到了一股馨香,心里又是一荡…… 迎宾松开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时,乔布竟是有些小失落,不过主厅就在眼前,而且里面谈话声音还挺嘈杂的,看来人不会少,自己总不能失态吧。 “尊敬的客人,办理借贷在右边侧厅,祝你愉快。”迎宾笑盈盈的说罢,躬身退开了,乔布点了点头,心神一敛,迈步推门…… 与此同时,前院左侧的厢楼二层某扇雕花木窗前,伍莱正笑盈盈的看着乔布的背影,与他并肩而站的除了大纨绔莱特还能有谁。 “看来这个乔布是个老色鬼。”伍莱轻笑说道。 “你可别小看这两位歌姬,在亚述城里可是风光了好些年呢,一般男人哪里禁得住她们的魅力。”莱特说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带上这两个女人来伦文顿呢,怎么?口味变了?不喜欢小姑娘而是喜欢这种的了?”伍莱好奇问道。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我的一位族叔,去年买下了这对歌姬,不过从那以后家里就不安生了,这对歌姬是奴隶身份,你想啊,我那族婶那能容得下奴隶跟她争宠,于是就找机会变着法子折腾她俩,只要我族叔不在,她俩就得挨整,根本不敢反抗,我那族叔也是心疼她俩遭罪,又舍不得卖掉他们,听说我这一次来伦文顿找你,就让我带来,说是如果你看得上,就送给你,如果看不上,那就让我想办法在伦文顿给她俩找个地方安家。”莱特乐呵呵的说道。 “你那族叔还是个情种呀,对了,既然是送给我的,你一早干嘛不说呀?”伍莱问道。 “我知道你不会要,你才多大点年纪呀,哪里受得了她俩,给你当个迎宾也算是物尽其用,你不也正好缺人嘛,我已经把她俩弄成平民身份了,还特别吩咐了一定得听你的才成,所以,如果哪天你真有点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她俩说,我保证你一定成。”莱特嗤嗤的笑着,说道。 “去你的。”伍莱摇了摇头,“你说,我这儿刚开张,乔布便着急忙慌的来了,有意思吗?” “当然没意思了,他这是还不知道站在你的对立面会有多么难受,若不是你拦着我,我前几天就让他尝尝这味道。”莱特撇了撇嘴,他对乔布的观感可是一点都不好的,顿了顿后,他又接着说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你那西班大掌柜,能不能应付得了乔布。” 伍莱微微一笑:“你担心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汇通钱庄(中) 走进大厅一抬眼,乔布便见到了几张熟面孔,正迟疑着是不是先退出去时,那几人中却已经有两个一脸惊喜的迎了过来。 “乔布大人你也来了呀,我就说了,这个汇通钱庄有点门道,连你这个大人物都来了。”其中一人一脸谄媚的说道,与他一同上前套近乎的那位略微机灵点,见乔布的表情有些僵,便也没敢再说什么,陪着笑了笑,随即将同伴轻轻一拽,说道:“乔布大人一定是来办事的,我们就不打搅你了。” 乔布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一扫,见又有人注意过来,连忙加快脚步走向了右边的侧厅。候在侧厅门口的一名十五六岁的小门值见他快步走来,连忙恭敬致礼,一边机灵的拉开了门:“尊贵的客人,里面请。” 乔布快步走进后,适才先与他搭话那人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同伴道:“乔布大人怎么去了借贷厅?难道……” 同伴凝眉忖了忖,眼睛忽然一亮,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你真笨,乔布大人还能缺钱?我说刚才怎么乔布大人脸色不对呀,告诉你,这个汇通钱庄啊,就是乔布大人和莱特杰拉德、伍莱格林多一起开的,还有,你可别乱说出去啊,看乔布大人的样子,好像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好,好,我一定不会说的。”…… 瞧见乔布走进来后,西班欧克笑盈盈的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虽然没有见过乔布,但前门门值已经来报过了,即便没报,西班欧克也见过那几张画像,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 但西班欧克却没打算让乔布知道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客人你好,我是汇通钱庄的大掌柜西班,西班欧克,请坐吧,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我是……”乔布犹豫了一下,心说暂时不告诉对方似乎也不错,起码可以套点话出来,这么忖罢,便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我是来问一下你们这个借贷是怎么办理的。” “好的,我们既欢迎来借贷,也欢迎来咨询。”西班欧克坐回了椅子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不过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这位客人你能先说说,你是为了什么借贷?做买卖?还是买宅子?又或者,别的什么,比如偿还债务之类的。” 乔布犹豫了一下,答道:“买一个大宅子。” 西班欧克又问道:“请问是买伦文顿城的房子吗?” 乔布点头。 “那我再请问,宅子的价格是多少?”西班欧克笑眯眯的问道。 “大概是六千枚金币。”乔布答道。 “六千枚金币的宅子,它一定又大又华丽。”西班欧克赞叹了一句,将头一点,“客人你每年的纯收入大概是多少?另外,有什么可抵押的吗?” 乔布犹豫了一下,答道:“不到六百枚金币,没有抵押。”别看他答得快,但这个数字可是斟酌过的,我要借的钱连还十年都还不上,而且还没有抵押物,我看你怎么办。 让乔布诧异的是,西班欧克不仅没有露出为难的神情,反而微笑点头,说道:“客人这样的收入,从我汇通钱庄借贷六千枚金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简单来说,你需要与钱庄签订一个借贷契约,契约上回注明你的个人情况、借贷金额、还款时间、利息支付等等,当然,你还需要在成功购得你想要的宅子后,把房契抵押给汇通钱庄,这个契约上会写明白的,而汇通钱庄也将全程参与你的交易,帮助你拿下你想要的。” “那我一年需要支付多少利息啊?”乔布蹙眉。 西班欧克取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答道:“鉴于客人你的收入情况,我的建议是……” 一会儿后,乔布板着脸走出了借贷厅,连西班欧克的相送也没有理睬,伍莱和莱特见他这般气呼呼的样子,相对而笑。 “他一定是恼你抢了他们的生意。”莱特说道。 “这世道,从来都是适者生存,有汇通钱庄在,他们的收入,定然会缩水不少的。”伍莱说道,“我这也是为伦文顿做了一件好事,这么些年来,被乔布这一帮子人的高利贷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还少吗?” “适者生存?”莱特点了点头,“这个词不错哦。” …… 走进乔治的办公室坐定,乔布对乔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乔治一蹙眉,心里却也一紧。 乔布旋即把自己在汇通钱庄经历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然后说道:“这个伍莱格林多把利息压得这么低,还把借款时限弄得这么长,借贷的门槛基本没有,你说,照这样下去,还有人找我们借钱吗?” “嘭”——乔治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这个混蛋!他开这个汇通钱庄的本钱,一定就是从记名债券那儿弄来的!他这个骗子!无赖!” “我暂时还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对付他,最可恨的是,我们还花了五十万枚金币买他的债券,没想到,他居然用我们的钱来跟我们作对。”乔布在气恼之外,还生出了强烈的无力感。 “盯紧他!盯紧那个汇通钱庄!我就不相信他伍莱格林多一点差错都不出!”乔治又是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入夜未久,汇通钱庄里灯火通明,伍莱端坐在大厅内,一众员工分列两排侍立,虽是个个面带倦意,但那脸上都挂满了喜悦和期待,因为伍莱刚宣布说一会儿请大家去吃顿好的,吃的倒在其次,能有机会亲近大老板才是最让人高兴的,特别是这位大老板居然还会乐于放低身段跟大家在一起,要知道在亚述领地里,公民们躲在家里的时候不好说,出门在外,那可是从来都把身份地位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哪里能像伍莱这样的。 西班欧克一边把刚誊好的账簿呈给伍莱,一边汇报道:“麻烦少爷你过过目,今天总共办理了五十三笔,其中,存款六笔,兑换四十七笔,存款金额总计一千六百枚金币,兑换金额折合金币一万三千七百二十枚,我们因此收入十一枚金币零二十六枚银币。” 伍莱接过账簿看了看,一抬眼瞧见西班欧克面有忧色,便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个收入太少了?” “这……”西班欧克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汇通钱庄光是买宅子、改建便花了很大的一笔钱,这一天才收入十几枚金币,也不太像伍莱的水准了,想想看,伍莱以往的那一桩生意不是一开张就赚得个不亦乐乎? “眼光得放远一点,这才刚刚开始呢。”伍莱微微一笑,将账簿一合一挥,“走,莱特那边定然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大快朵颐吧!” 正当伍莱与汇通钱庄上下一干人等一起享受美味的同时,有关汇通钱庄的消息正在伦文顿城里蔓延着…… 某个贵族聚会上,一个大腹便便的家伙得意洋洋的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薄本子,硬纸封面上,印着红艳艳的“汇通钱庄”字样。 “这,就是汇通钱庄的存款凭证,对了,它其实叫存折。”这个乐意炫耀的家伙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嘴巴乐得差点没咧到耳根,一边翻存折一边说道,“看见没有,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汇通钱庄的印鉴,还有就是这个,六百,就是我今天存进去的金币数目……” “为什么要存进去?你家的宅子这么大,难不成还没个放钱的地方?”某人笑呵呵的插嘴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腹便便的家伙也没生气,仍旧笑眯眯乐呵呵的说着,“钱放在家里,无论你放多久,它都不会变……” “存到别人那儿就会变了吗?”插嘴的继续插嘴,似乎不这么干就不快活。 “别打岔!你不听我说完,如何能知道?”大腹便便的家伙白了他一眼,一扬存折,“把钱存在这个汇通钱庄啊,别人可是有利息给的,不多,一年才一分的利息而已,六百枚金币,一年六枚的利息,可我这个是活期呀,就是说,我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如果取的多,他们还负责护送,如果是定期一年的,那利息就是三分了,不少了。” “那也没有那记名债券多呀。”又有人插嘴了。 “问题是那玩意现在不卖了呀,唉,没赶上好时候,听说都给乔布大人他们买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我看见了,一溜的牛马车拽着钱来的,那场面真壮观。”有人赞叹道。 最先插嘴那人似乎很乐意跟大肚子的家伙过不去,嘻嘻一笑后,说道:“那万一你的钱存在那儿没多久,别人就卷着钱跑了,到时候你找谁去啊?你不担心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大肚子的家伙哈哈一笑,“说你没见识你还真的就没见识,这个汇通钱庄可是伍莱格林多开的,伍莱格林多虽然只是盐沼镇的执政官,可他这个执政官,那可是最高会议的康纳首席亲自提议的,那天特使来的时候你们没看见吗?他呀,可是最高会议和神殿的双重支持,后台多硬呀,还有,这汇通钱庄,可是神殿作保的,听说跟那记名债券一样,如果这样我还担心,那我就真成白痴了。” “对了,我听说这个汇通钱庄,乔布大人也有份的,消息很可靠。”忽然又有一人说道。 于是,大家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类似于这样的谈话,自然还有不少,汇通钱庄没被提起一次,知道的人便会更多一些,好奇的、心动的,随即增加…… 与员工的聚餐终了,莱特便醉醺醺的回神庙去了——他是神殿的特使,自然是住在神庙里更为合适,其实乔治等人已经数次盛情邀请他去宅邸做客、留宿,不过莱特每次都没买账,在他看来,既然你们跟伍莱是站在对立面的,那么,我们就注定不可能是朋友了。 伍莱和其他人则回到了汇通钱庄,因为西班欧克这个大掌柜的住处就在钱庄里,而他则有事要跟西班欧克谈—— “最迟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回盐沼镇去了,明天或许还会有其它的事务缠身,所以有些话我今晚就得跟你说了。”伍莱说道。 西班欧克点了点头:“少爷你尽管吩咐。” “首先,你身为大掌柜,一言一行,下面的员工都看着,你对钱庄没信心,他们也就会丧气,所以,你得带好头。”伍莱说道。 西班欧克面露惭色,连忙点了点头。 “钱庄是新生事物,既要用最快的时间让大家记住并产生兴趣,也要用最好的服务让所有来到这儿的客人有一个好的印象,微笑、热情在汇通钱庄是不可或缺……” “谨小慎微,是做钱庄的第一要务,要特别提防乔治那一伙人捣乱,这段时间莱特会留在伦文顿城里,你解决不了的,让他去……” “庄票、定期存单一定要妥善保管,我订制的铜柜这两天应该就会做好,到时候让莱特放到神庙里取,还有,钱币运进送出,护卫一定得到位……” 西班欧克一边听一边记,不时点头。 说了好大一阵子后,伍莱算是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西班欧克见他停了下来,略微犹豫,问道:“少爷,这钱庄的好处我多少能够体会一二,但它真能像你那天说的那样,一旦壮大,便能够左右整个亚述领地吗?” “那当然,它原本就是我的计划之一,只不过比我预期的更早出现罢了。”伍莱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以预见,未来的汇通钱庄,不仅能左右亚述领地,它还能左右整个大陆呢……” 西班欧克怔了怔,眸子里忽然闪现出向往的神情…… 翌日,伍莱离开了伦文顿,与他一同出发的还有一个由四十余辆大车组成的车队…… 得知伍莱离开的消息后,乔治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口气很快便又提了上来。 “乔治大人,汇通钱庄今天的生意很好,这会儿都排着好长的队呢。”一名打探消息回来的文职侍从汇报道。 乔治咬了咬牙,脸板了起来。 傍晚前,又一名侍从回来报讯了:“乔治大人,乔布大人那儿不太、不太顺利……” 乔治皱紧了眉头:“这个乔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汇通钱庄(下) 乔布吃瘪是乔治预料中的事,说起来,乔治还劝过乔布暂时别轻举妄动的——他猜测伍莱一定有什么预备,并且,莱特还呆在伦文顿,以他的作风,汇通钱庄的事他不可能袖手不管。 可乔布却是不肯听劝,虽说跟乔治是一块的并且乔治的职位高出他,但在乔布的心目中,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比乔治差,甚至他还会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超出了乔治,譬如决断方面。 乔治接二连三的吃瘪让乔布很不爽,因为无论他怎么看乔治,乔治都是他所在的小集体的领头人,领头人被伍莱打得“无力还手溃不成军”,乔布的心里也是一次次的憋着气,不光气伍莱,连乔治也气在了一起。 憋的气不能找乔治撒,伍莱在的时候又没有把握撒,所以伍莱前脚一走,乔布便登了汇通钱庄的门,不是一个人,而是兴师动众——带了十余个手下,赶了八辆满载金币的牛车。 牛车在汇通钱庄的大门钱停下时,乔布手底下嗓门最大的那位便发挥了自己唯一的长处:“通知你们大掌柜的!我们家老爷要兑换十万枚金币的银币!” 这一嗓子吼出来,不仅周围的人震得耳朵隆隆作响,便连在钱庄里排队等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得不说,乔布的这一招够狠的,十万枚金币可以兑换六百万枚银币,刨除需要支付的手续费“水钱”,汇通钱庄也要拿出五百九十九万五千枚银币出来,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币是什么概念——换算成伍莱熟悉的大重量单位,差不多是一百八十吨。 这么多的银币,乔布相信伦文顿全城能拼凑出来,但他也知道,汇通钱庄不可能有,因为伍莱这个汇通钱庄用的可是出售记名债券做的本钱,大家在购买债券时,可都是用金币买的。 明知汇通钱庄无力兑换却还这么干,乔布自然是想看汇通钱庄的笑话,不仅自己看,还捎带着其他人一起看,在临出发前他便已经跟十余个手下说好了:“汇通钱庄肯定是没办法兑换的,到时候你们就给我放肆的吵闹,把这个汇通钱庄贬到一文不值!” 现在,手下人那一嗓子喊罢,乔布便也就等着看戏了。 门值当即将情况报告给了西班欧克,听完后,西班欧克沉吟了片刻,起身迈步出厅。 刚出了借贷厅的门,便又有两名员工迎了过来,瞧见二人神情焦灼,西班欧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俩先招呼其他客人,这事我来处理,还有,立即派个人去神庙,把乔布要将十万金币兑换成银币的事告诉莱特少爷,越快越好。” 正说着,乔布已经带着几名手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连两名迎宾的美貌和问候都没有理睬,西班欧克瞧见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这位尊贵的客人,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西班欧克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西班大掌柜,你我就都别装了,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乔布,乔布亚当斯,伦文顿城财政官和盐业主管。”乔布板着脸,傲慢的说道。 “原来是乔布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西班欧克点了点头,问道,“请问乔布大人来我汇通钱庄,有何贵干?” 乔布冷冷一笑,轻轻歪头,一旁便有一名手下迈前一步,替他答道:“我家大人是来兑换金币的,你汇通……” “闭嘴!”西班欧克忽然变脸打断了那人的话,“你是什么身份?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替乔布答话的家伙原本正得意着,压根没想到会被西班欧克突然呵斥,加上之前见西班欧克走来时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现在却忽然变得异常威严,竟也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乔布眉头一皱,西班欧克便已抢先说话了:“乔布大人,我俩交谈得好好的,他一介平民,居然也敢插嘴抢话,怎么回事?是管教欠妥吗?或者是伦文顿的习俗本就如此?” 老东西,挺会拿捏嘛。乔布心里这么忖道,他知道自己没法反驳西班欧克,因为在亚述领地里,阶级的鸿沟还真是难以逾越,平日里或者无所谓,如果真要较真,他的这位手下还真就能被戴上一顶“对公民无礼”的帽子,虽然不会入罪,但挨上几鞭子是没跑了的。 “谈正事吧。”乔布眯了眯眼睛,“西班大掌柜,我今天是来兑换银币的,不多,我带来了十万枚金币,替我全部换了。” 乔布话音刚落,周围的议论声便已四起,适才门外的那一嗓子毕竟有些听得不太真切,这会儿乔布亲口说出,效果自然震撼。 “乔布大人,你还是先里面请吧,你看这儿人多,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西班欧克微微一笑,说道。 去你办公室坐?你是想背着人跟我求情吧,非常抱歉,我还真不想给你们这个机会。乔布冷笑忖罢,右手一摆:“不用了,就在这儿办吧,你看你这儿客人也不少,别有事没事的耽误大家的时间。” “也行。”西班欧克头一点,伸手招来一名员工,嘱他搬来两张椅子,自己一张乔布一张分了座次坐下后,又是微微一笑,问道:“乔布大人,我汇通钱庄兑换的手续费是每二十枚金币收取一枚银币,虽然比市面上的要便宜三成,但十万枚金币的手续费算下来可是八十三枚金币零二十枚银币,不能说是小钱了,乔布大人,你确定自己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西班大掌柜,你就给我句痛快话吧,汇通钱庄到底做不做兑换钱币的生意?如果做,那你别废话了,区区八十几枚金币,我可瞧不上眼,当然,如果你们没有能耐接这笔生意,那就趁早别做了吧。”乔布冷笑着,说道。 这一下,周围的人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乔布哪里是来还钱呀,根本就是来搞事情的嘛。 于是,不仅院子里排队的人把目光投了过来,大厅里的人也悄悄摸摸的凑近了一些…… 西班欧克迟疑了一下便开口了,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乔布大人,我家伍莱少爷临走前说了,汇通钱庄打开门做生意,大小不拘,一视同仁,既然乔布大人你瞧得起,诚心照顾我汇通钱庄,我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那么,就请乔布大人安排手下人,把金币拿进来吧。” “这还差不多。”乔布口里虽是这般说,心里却是忽然有些犹豫起来,西班欧克的态度很让他生疑,看这老家伙这般爽快的模样,貌似六百万枚银币不在话下? 不可能有的!乔布旋即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六百万枚银币呐,又不是六十万枚,他伍莱格林多再有能耐,也想不到自己今天会有这么一出,更不可能在短短几天里就囤积了这么多的银币。 忖罢,乔布当即一摆手,那几名手下当即心领神会,快步出门搬金币去了。 西班欧克却又换回了乔布初次见到时的气定神闲,甚至还笑盈盈的询问乔布是否需要喝点什么解解渴,乔布摆手谢绝时,心里的疑虑便更大了。 留下看车的后,乔布带来的人手有七人干起了搬金币的活,十万枚金币便是十万舍客勒,相当于三吨六千斤,但平摊下来每人九百斤不到,大门口离着院子也没几步路,所以没几趟就搬完了,把院里厅里的好些人看得直羡慕不说,金币袋子在院子里也堆出了不小的一堆。 “十万枚金币,都在这儿了。”乔布得意的冲着金币堆努了努嘴,“西班大掌柜,我要的银币呢?” “乔布大人先别着急,按例,该先清点一下的,要不然也太不严谨了点。”西班欧克抚须一笑,说道,“还请乔布大人安排人点一点数吧。” 是想拖延时间吗?乔布蹙了蹙眉,不过怀疑归怀疑,他也不能说西班欧克半点不是,因为西班欧克说的还真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无论在哪里兑换多少,双方都得当面清点一番的。 “你们几个,把钱当着西班大掌柜的面,数一数。”乔布吩咐道。 “遵命,大人。”几名手下应诺罢,各自从钱袋堆里抓出一个,打开数了起来。 “不对不对!”西班欧克当即高声阻止,见几人停下看了过来,便将手一摆,说道,“你们不能一起数,要不我怎么看得过来啊?一个人数就可以了,最好离我近一点,要知道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眼神可不太好。” 老东西,我就再依你这一回,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乔布现在基本能断定西班欧克在拖延时间,心说你拖延时间又能怎样?去找莱特过来给汇通钱庄撑腰吗?再说了,即便莱特过来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背着六百万银币过来? 想到此处,乔布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好吧,你们就选一人来数给西班大掌柜看,凑近点,可别嫌累少走那几步。” “谢谢乔布大人的体谅。”西班欧克笑着称谢道。 一会儿后,乔布的脸沉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被西班欧克推进了坑里,而这个坑居然还是自己在无意间挖的,因为数清十万枚金币本就得花上不少时间,更何况西班欧克还在有意拖缓速度——他会不时出声喝止,然后进行复点。 对此,西班欧克的解释是:“乔治大人,我这也是出于对你的负责,当然,这也是我汇通钱庄的规矩——点算必须无误。” 听到这些话时,乔布只能用冷哼表示自己的不满,在他没有留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他是乔治派来混进客人群里盯梢汇通钱庄动静的侍从,没成想,却看到了乔布尴尬的一幕。 足足数了大半个下午后,十万枚金币总算是全部数完了,数钱的那位也累的差不多要趴下了,想想看,十万枚金币可是三吨呐,过手一遍可也是一件很费体力的活。 “西班大掌柜,我的金币数量一枚不多一枚不少,那么,你的银币呢?”乔布冷声问道。 “不急,乔布大人。”西班欧克笑盈盈的摸了摸胡须,“按例,刚才只是你单方面数清楚了金币,钱庄接手,当然也得当着你的面,再清点一次的。” “你……”等得又饿又渴的乔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都到了晚餐时间了,还要再数一次,那岂不得等到点灯以后? “大人,钱庄有钱庄的规矩,我是必须遵守的,而且你可以问如何一位来过我汇通钱庄兑换的客人,都是这么办的。”西班欧克的话听起来像是解释,可口吻里却又带着浓浓的不容置疑。 “好!我今天就依你!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西班大掌柜,等你钱庄的人数完这十万枚金币后,若是我见不到我要兑换的银币,我保证,汇通钱庄会开不下去的!”乔布撂下狠话后,目光旋即一冷…… “那是自然。”西班欧克仍旧一脸的微笑,抬手唤了两名员工过来点数。 见到这种情状,乔治安排来盯梢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步出钱庄报讯去了。 与此同时,一名长相清秀但眉宇间却透着坚毅的少年也转身走出了钱庄,坐了大半天以至于有些脑袋发晕的乔布没能留意到,适才这个少年与西班欧克有过两次眼神的交流…… 很快,乔布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钱庄两名过来点数的员工动作很快,清点的速度至少比之前的清点快上数倍,这不免让他心里再度产生了疑问。 难道?这汇通钱庄早就有预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乔布不敢再往下想了…… 刚刚入夜,钱庄的人便把十万枚金币数了个大半。此时,院子外忽然传进来了一连串辘辘的车轮声,而且这动静还挺大的,乔布刚凝神倾听,一名手下便飞快的奔进来汇报道:“大人,外面来了好多牛马车。” “牛马车?”乔布蹙眉。 “噢,那是钱庄运钱的车子,乔布大人要兑换这么多银币,不多安排点牛车马车的,怎么运得完呢?”西班欧克笑盈盈的插话说道,“不过还得提醒大人一件事,这么车辆的租用费用,得由你支付,这,也是我汇通钱庄的规矩。” 乔布刚一怔,莱特便已一阵风似的走进了院子里,离着乔布还有二十余步,便已挥手打起来招呼:“真的是乔布大人呐,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盗用你的名义来干这么无聊的事。” 乔布脸一板,有心发火吧,又懒得跟莱特这个大纨绔一般见识,忍气吞声吧,心里又憋得慌,真心计较吧,也没有把握能从莱特这儿讨到便宜,想了想后勇鼻子哼了一声,权当是应了莱特。 乔布的态度显然有些失礼,莱特却也不以为意,一边走一边说道:“乔布大人你也是,要这么多银币干什么用?难道银币还能比金币更好吗?不过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放眼伦文顿,怕也只有伍莱格林多的汇通钱庄能满足你了,现在门外可是停了一百五十辆大车,你要的六百万银币一枚不少,我全部给你带来了。” 莱特的话音刚落,乔布便忽然生出了强烈的无力感,他信莱特说的是实话,可是这也代表着,自己的举动早就被伍莱算得死死的了,与这也一个处处能占先机的人为敌,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乔布大人,你看这天色也晚了,我们抓紧点时间吧,你现在安排人点一点六百万银币的数,在确认无误后,麻烦你把手续费交一交。”西班欧克笑盈盈的说道。 “还要数?”乔布一怔,差点没崩溃,十万枚金币都数得够呛,六百万枚,自己真要较劲的话,怕是得在这汇通钱庄呆了两三天才行了。 “当然得数了,这可是汇通钱庄的规矩啊,立规矩的可是伍莱格林多少爷,也只有他才有权废除或者作出调整,所以,还请乔布大人体谅。”西班欧克这么说时,乔布忽然觉得他的微笑很狰狞,就像是凶兽面对走投无路的猎物时的那种带着狰狞——凶残、得意…… 伍莱格林多,你够狠……乔布咬了咬牙,在心底对伍莱说道。 西班欧克与莱特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胜利的惬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序曲 乔布的失算自然是源于伍莱的防备,明知乔治等人与自己为敌却还不防范可不会是伍莱的作风。之所以能猜中乔治一方会下这么一着棋,是因为伍莱能够确定,这也是乔治一方唯一能够找到的进攻方式——他们对于汇通钱庄这个新兴事物还缺乏了解,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好的计策,相对而言,用金币换银币这个套路却也最为省事,反正一股脑的用钱砸你就是了,今天换完明天换,明天换了后天我还换,只要我有足够多的金币,总能有逼到你无银币可兑换的一天。 乔治一方有足够多的金币吗?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乔治愿意,再来十个十万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伦文顿城的富庶程度可是仅次于亚述城,而且这个距离还不会太大。 那么,伍莱还能有这么多的银币应付挑战吗?答案是否定的,虽然伦文顿城的银币必然多于金币数倍,但想集中它们可就太不容易了,就譬如这一次成功阻击乔布的银币,就全部来自记名债券——在发售过程中,伍莱和莱特以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卖出了价值十四万枚金币的记名债券,而这些债券的购买者除了是全部用银币购买外,还全部都是托雷的朋友,而且,他们还帮助汇通钱庄暂时存放这些银币。 既可以卖托雷的面子,又能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要知道他们购买的均价可都是九十八枚金币,当然,全部以银币支付银币。 饶是如此,伍莱却也只拥有阻击一次的能力,甚至说,如果乔布再狠一点,一次性拉来二十万枚金币,他没准就成功了。 但世事往往如此——成败经常就差着那么一线。或许还可以说,汇通钱庄的这一次完胜除了伍莱的计算之外,有点运气成分在里面。 但伍莱只需要阻击这一次就够了,因为在临行前夜,他去找了尼尔斯。 “我一离开,乔治那边就会找我汇通钱庄的岔子,你能为我做点什么吗?”伍莱问尼尔斯道。 尼尔斯微微一笑:“我可以马上去找他们,让他们不找汇通钱庄的麻烦。” “不用这么着急。”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先让他们吃个瘪,然后你再大模大样的去叱责一番,岂不更带劲?” 尼尔斯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又闲聊了几句后,伍莱起身告辞:“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回盐沼镇了,所以就不多呆了,可能有好一段时间不能来,你如果不急着回亚述,不妨来盐沼镇坐坐,我一定热情款待。” “我还是等你把盐沼镇弄得像模像样了我再来,你知道的,我这身体,可不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 伍莱点了点头:“那我只能暂时先说遗憾了,不过,我相信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又能坐在一起了。” “我也相信。”尼尔斯笑着说道。 …… 乔布气呼呼也灰溜溜的离开了汇通钱庄,不过在折腾了差不多一整天后,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支付了一百六十枚金币的兑换手续费和十二枚金币的车马费用,然后把自己带来的那十万枚金币又拖回去了。 为什么是一百六十枚金币的手续费呢?因为乔布在看到并基本确认莱特带来的一百五十辆车上都满载着银币时,他选择了认怂。 不认怂当然也可以,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这么多银币也先别论,西班欧克和莱特同时“盛情邀请”他清点数目就太让他接受不了了,六百万枚银币呀,那得点到什么时候呀? 不得不说,乔布还是有急智的,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已经这么晚了,我不换了。” “那怎么成?我拉都拉来了,乔布大人,换和不换都由你说了,我莱特杰拉德岂不是成了你的玩物?”莱特的脸板了下来。 依着乔布的脾气,自然是想发火的,可眼前是谁啊,亚述大纨绔莱特,他不想惹也惹不起,略微犹豫后,乔布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当再换回来一次,总行了吧?” “这一进一出就是两笔交易了,乔布大人真豪气,我替汇通钱庄和伍莱格林多谢谢你。”莱特适才还黑得发亮的脸当即堆满了笑容,“另外我还大胆做个主,两笔兑换的手续费,你付个整数一百六十枚金币算了,另外我雇的这一百五十辆马车总共是七百五十枚银币,也给你便宜点,算你十二枚金币吧,啧啧啧,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是啊,乔布大人对汇通钱庄关照有加,改日一定得呈请伍莱少爷亲自登门感谢。”一旁的西班欧克笑着附和道。 你俩就使劲得意吧,今天我就先认个栽,明天我拖它五十万枚金币来,我看你有没有三千万枚银币等着我——乔布在心里如此忖道。 乔布的车去得远了后,莱特收回了目光,不无担心的对西班欧克说道:“乔布这老小子刚才可是一脸的恨意,心里肯定憋着坏,你家伍莱少爷临走前说了,我们只要挡住这一回就没事了,你说,不会有个万一什么的吧,譬如明天乔布又拖个几十万枚金币来……” “莱特少爷,伍莱少爷说只要我们挡住一回,那定然就是一回,你放心吧,不会有万一的。”西班欧克经历了太多伍莱的算无遗策,自然信心更满。 莱特点了点头:“这儿没什么事,我就先把银币往回送吧,明天我会去南区逛逛,如果有什么事,着人去那儿找我就是了。” “好的,莱特少爷。”西班欧克知道莱特的脾性,故此也没有挽留…… 乔布把金币人车都归置好了后再回到自己的宅邸前时,都已经快到午夜了,候在门口的第二管家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老爷,乔治大人带着一位客人来,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客人?谁啊?”乔布随口问道。 “不认识,乔治大人也没说,不过那位长相挺奇怪的,头发眉毛全都是白的……” 乔布顿时拧紧了眉头,心说这尼尔斯向来都是召人过去,这次怎么亲自来了? …… 伍莱回到盐沼镇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镇里有职务的无论大小,有一个算一个,全员参与,就连躲在盐场里的图尔斯也没放过。 “我参加城邦会议经历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已经在会议结束时,着人快马回来知会了大家,所以今天我也就不再重复,在新的安民官没有到来之前,安民官的工作由平民护民官贝克暂时代理,保民官的事务,就由我自己先兼着吧,顺便通知大家一件事,根据最高会议的特别要求,一个月后,盐沼镇的官员将有一次新的调整。” 听到伍莱说到调整,与会的官吏们除了古鲁外,都忍不住暗自忖度起来。 伍莱自然知道大家这会儿该犯嘀咕了,不过他对这个无所谓,以盐沼镇目下的情势,自己必须强势霸道,要不然有些事就无法推进了。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宣布,第一件,我在伦文顿城筹集到了两百万枚金币,这笔钱,将被用于盐沼镇的各项建设,建设的目的,是要让盐沼镇彻底改变现在的面貌,恢复并超越以前的繁荣……” “但这两百万枚金币是要还的,不仅要还,还得加上利息,所以这些金币,每一枚都要用到实处,盐沼镇的大建设想要更快更好的完成,单凭盐沼镇自己的人口是无法完成的,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引进人力,以工程发包或者双方协作的形式,我特别提醒一点,在盐沼镇建设过程中,任何人、任何程度的卡拿索要中饱私囊都等于是在搞破坏,对于这种人,我伍莱格林多的态度从来只有一种,那就是坚决要他身败名裂人财两空……” “第二件事,盐沼镇神庙的修建必须立即开始,蒙神殿恩眷,圣物《圆盾勇士》将落户盐沼镇,也就是说,等到神庙建成,圣物归置,盐沼镇便会成为伦文顿城邦的朝圣地,大家会争相前来……” “……所以,盐沼镇的神庙至少得按着城邦神庙的规格建,有塔门、有露天庭院、有列柱大厅和神殿,还要有宣讲神典的会堂,除此之外,还要有大量的雕塑、树木、草地和鲜花……” “第三件事,镇子的主防御线护渠工程已经修建完成,那么坚城计划也就进入了第二步,在镇子周围八个方向离镇三里的地方,各建一个瞭望塔,形成一个环形预警圈……” “第四件事,要对镇子进行重新分区,我的构想是,将镇子划为九个区,神庙居中占一个区,剩下的八个区里,三个用于商贸,容纳旅馆酒馆各类商铺,一个用于执政办公,剩下的四个,三个安置平民,一个安置公民,也就是说,全镇上下,现有的全部房舍都将被拆除重建,而且,新建的平民房舍必须按统一规格来,公民宅邸的形制规格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修建,但是面积不能超标……” “第五件事,开凿一条大沟渠,将七十余里外的黑河水引到这儿来……” “……以上,就是我今天宣布的全部内容,也是近期工作的重点,现在我给大家一些时间发表意见,或者,提出疑问。”伍莱说道。 众人都没有吭声,伍莱刚才等于是一连宣布了六件事,除了修建神庙和瞭望塔这两件事外,其余的每一件事都很让人震撼,想想看,这才多少点时间,借来了两百万枚金币,而且还要把这些钱全部投入到镇子的建设上去,建设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全部推倒重建的那种,还有从黑河引水的事,这七十多里地的地形复杂多变,又有大段区域是石山陡地,想想都不可能,最重要的是,意见想提,疑问想得到解惑,可是你已经预先说了,一个月后要调整,万一我提得不对,被你调整了怎么办? 见有点冷场,伍莱眉头微微一蹙,问道:“没人有意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好吧,那我现在就把这些事务分一分。”伍莱顿了顿后,开始点名,“财政官古鲁。” 古鲁举了举手。 “这一次我带回的十五万枚金币一会儿你办理一下交割,除此之外,我还带回了很多石灰白垩和粮食,一起入库吧。”伍莱说道。 古鲁点了点头。 “镇子的建设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位财政官将会是除了我之外,最忙的一位,你需要过手的钱物也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目,把每一笔账做好,把每一枚金币甚至是每一枚银币的去向都弄清是我对财政官的要求,一句话,管好钱做好帐当好盐沼镇的家,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伍莱说道。 “好的,伍莱大人。”古鲁微微一笑,答道。 “平民护民官贝克。”伍莱目光一扫,落在了贝克身上。 “伍莱大人,谨听你的吩咐。”贝克干脆站了起来,躬身答话,伍莱在伦文顿城邦会议期间的故事早已传回了盐沼镇,最高会议的看重,神殿的恩宠,这一切一切都让贝克在无比神往的同时,还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怎样都要想办法成为伍莱的追随者。 这个决定是贝克在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他已经从伦文顿对他的态度里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高官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一回事,既然如此,该投风头正盛的伍莱,说不定还能有更大的利益。 “坐下吧,贝克护民官。”伍莱笑着摆了摆手,不得不说,他对贝克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你现在兼着安民官的事务,宣传、说服工作就由你去做了,推倒一个旧的盐沼镇,建设一个新的盐沼镇,我猜反对声会和赞同声一样多,所以,这事难度不小,需要我提供什么,你可以尽管开口,还有,散会儿你留下来一会儿,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好的,伍莱大人。”贝克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答道。 ……伍莱有条不紊的分配着工作,古鲁认真的听着、记着。忽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感觉,自己的挚友兼领袖伍莱,正在徐徐拉开一块巨大的帷幕,而那帷幕后面将呈现给这个世界的,将会无比精彩,也无比震撼……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给你一百城管(上) 久别重聚,伍莱和古鲁的谈兴都很高,一直聊到了半夜却还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埃尔在一旁陪着掌灯添水,脸上喜色难掩。 “我真想马上就看到你刚才描述的景象,那一定很美。”古鲁说道。 “用不了多久时间,毕竟只是一座镇子。”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镇子?”古鲁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多出了一丝玩味,“你是不是又想蒙我,我怎么觉得你的布局,是在建造一座内城呢?” “什么内城?”伍莱故作不懂,不过他这般装模作样倒也不是为了隐瞒,而是纯粹开玩笑。 “装,你使劲装,盐沼镇这么点大的地方,这么点人口,附近的水源已经足够养活了,费那么大的事引河水过来,不是想将镇子扩大成城,难道是为了给镇民们洗澡用吗?”古鲁笑着问道。 伍莱哈哈一乐:“说到这个洗澡啊,你还真别说,盐沼镇的镇民们卫生习惯太差了,一个个都……” “停停停停,你就干脆点回答我,是不是?”古鲁打断了伍莱,问道。 “是。”伍莱笑呵呵的拍了拍古鲁的肩膀,“这儿太好了,眼下的情势也太好了,本来我只有一成的心思,现在可是九成九呀。” “那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凭我俩的关系,记名债券为什么不给我科奇家族算上一份呀?昨天伦文顿来了几位贩粮的,我可是从他们那儿都听说了。”古鲁说道。 “瞧你说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伍莱忍不住点了点古鲁的脑袋,“木头脑袋一根筋,你还真是个顾家的玩意儿,但凡见着点好的就往家里捞呀?记名债券算什么呀?不就是一年九分的利息吗?瞧你那点出息,真让我看不起你,我弄了个汇通钱庄,有兴趣吗?” “汇通钱庄?什么东西?”古鲁一愣,问道。 “赚钱的好买卖。”伍莱笑盈盈的答道。 …… 第二天,伍莱走进了久违的办公室,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埃尔可是每天都要进来打扫两回了,窗明几净,让伍莱很是满意。 一小会儿后,贝克笑眯眯的出现在了伍莱面前…… 看完贝克琢磨了一夜后写出的演讲稿时,伍莱对这个胖乎乎的半老家伙多出了一些好感,因为这家伙的能力还真不是盖的,演讲稿写得主旨鲜明曲折有致,该说的都说到了,威逼利诱跃然纸上,偏又很是显得真诚,就演讲稿来说,堪称完美。 “不错的讲稿,我很满意。”伍莱笑着点了点头,“我的意图你领会得很好,就照着你的这份讲稿去给镇民做宣传吧。” “谢谢伍莱大人夸奖。”贝克喜滋滋的说道,“伍莱大人,我有信心在你的指引下,把你交办的所有事都做好,但我非常恳切的希望,以后能够跟大人多学习。” 伍莱点了点头,他知道贝克这是在表态,便微微一笑,说道:“我乐意见到按我的规矩认真做事的,贝克,宣传相对比较容易,有些事执行起来则要难得多,保民军和护民军里,我让你挑一百个人用,保民军全部抽调,不足的部分,把护民军里资质比较差的补数,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动迁的事办妥。” “那就太好了伍莱大人,有你的这个支持,我即便碰到刺儿头也不担心了,大人要不给这一百个人取个名吧,因为如果还用保民军或者护民军的名头,怕有些不太妥当?”贝克请示道。 “就叫他们‘镇管’吧。”伍莱微微一笑,他本打算说城管,不过自己这儿现在是镇不是城,叫镇管更为贴切。 “镇管?这个名字太好了。”贝克笑盈盈的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大人,那我把保民军全部抽调了,保民军那儿……” “盐沼镇需要护民军而不是保民军,这一百人的编制暂归保民局,等调整后我把他们单独列一个部门,到时候归你管,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把事情办妥了。”伍莱说道。 贝克心里一喜,连忙拍起了胸脯:“伍莱大人你就放心吧,我会办好的。” “好好干吧。”伍莱点了点头,贝克的态度是积极的,可伍莱也不认为他能一帆风顺,因为贝克需要做的除了宣传以外,还要负责拆迁,在伍莱的印象里,这可从来都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贝克安排一百镇管了,当然,安排这一百名镇管还有一个原因——解散吃闲饭的保民军,把兵器甲胄匀给军事素养正在日新月异的护民军。 …… 下午,保民军训练场人头攒动,全镇四千余人有七成多聚到了这里,也就是说,刨除正在盐场里工作的,镇子里能动弹的基本都来了。 集合鼓点停歇后,伍莱一脸微笑的登上了演讲台,贝克则攥着讲稿站在台边恭敬的等候着,今天的演讲他虽然是主角,但盐沼镇可是伍莱的天下。 “镇民们,有些日子没见到大家了,很是想念呐。”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掌声旋即响起,镇民们的鼓掌可不是应景,而是以这种方式向伍莱致敬——虽然伍莱在大家的心目中还保有这残忍冷酷的印象,但他来到盐沼镇后的执政成绩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我宣布两件事。”伍莱伸手做出了个下按的姿势,掌声随即减弱直至停歇。 “第一件!蒙神殿恩典,圣物《圆盾勇士》将落户盐沼镇……” 掌声雷动…… “第二件!经过多方努力,我筹集到了两百万枚金币用于盐沼镇的改建!我要让这里绿树成荫!我要让这里人人安居乐业!我要让这里繁荣祥和!……” 伍莱的话音刚落,训练场便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与此同时,伍莱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迈步走下木阶。 “铺垫我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伍莱路过贝克身边时,轻声对他说道。 贝克重重的点了点头,反手抓起了放在身后的大喇叭——他可没有伍莱那么好的中气,不靠这个,怕是在场的人有多半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各位盐沼镇的镇民们!”贝克开始了演讲,“伍莱大人自从来到盐沼镇以后!不辞辛劳!多方努力!这才为盐沼镇争取到了一次彻底改变的机会!大家说!我们能辜负伍莱大人的苦心和辛劳吗?!” “不能!”镇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吼道,声震云霄,已经走到场边的伍莱脚步旋即一顿,苦笑摇头,心说这个贝克还真擅长引导民众呢。 “有了神庙!我们就可以把自己的迷茫!痛苦!向阿蒙神倾诉!祈求阿蒙神赐予我们幸福!而圣物《圆盾勇士》在盐沼镇安放!则意味着盐沼镇将会成为伦文顿城邦的朝圣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膜拜阿蒙神!他们需要吃饭!需要住宿!需要服务!他们会带着钱来!然后在盐沼镇里把这些钱花掉!而花掉的钱最终会是谁的?是你们的!你们可以用你们的酒食、房间、商品货物跟他们交换到这些钱!这,就是伍莱大人说的商机!就是大家富起来的好机会!” “可是!以盐沼镇现有的情形!赚得了这些钱吗?!”贝克问罢便随即给出了答案,“答案是不能!”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现在的盐沼镇一到了晚上就黑洞洞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客人很畅快的娱乐,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客人很惬意的吃饭,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让客人舒适的住宿,没有这些东西,即便神庙建起来了,客人来了,我们也别想多赚到一枚银币……” “想要赚钱,我们就要建出酒馆、旅店、供客人娱乐玩耍的去处,我们就要建出停放马车、归置货物的地方,我们就要建出成排的商铺店面,我们就要建出绿荫、草地……” “要做到这些,我们就得拿出义无反顾的决心和勇气,因为如果我们步伐慢,速度放缓,力度小,建设就必然放缓。大家有不少人是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你们可以想想看,越是富庶的地方,它的风景就越美,它的商铺酒馆旅店就越多,这些东西多了,大家参与进来赚钱的机会也就多了,再想想看,盐沼镇总共才三百零五户,一旦盐沼镇建设成了伦文顿城邦的朝圣地,一旦我们建出了大量的商铺酒馆旅店,谁在里面赚钱,是你们!你们不干,外来的商贩便会占领这里,把原本该我们自己赚的这部分钱赚走!” “一个非常好的时机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伍莱大人已经不辞辛劳的为大家争取到了这个机遇,我们就必须抓牢它,让盐沼镇的形象快改、大改……” “新盐沼镇的建设必然是会彻底改变现有的面貌,说直接点,在接下来的建设期内,盐沼镇里包括执政官邸在内的所有房舍,都将拆除重建!” 现场顿时哗然,不过贝克也早有准备,脸一板手一挥,百名刚刚上任的镇管便开始大声呵斥,禁止镇民喧哗,还别说,保民军“纵横”盐沼镇这么多年可不是盖的,虽然已经没了甲胄兵器,镇民们还真就愿意买账,三两下后便没人再吱声了。 “一个地方的变化,一个地方的形象树立,一个地方形象的改变,是一项大工程,必须服从统一的安排,为了盐沼镇,伍莱大人连执政官邸都愿意拆,大家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镇民们虽然不再喧哗,但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哪家哪户的房子不是住了好多代人了,说拆就拆这哪儿行呀,大家都不吭声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当众冒头成为那只出头鸟而已。 不过,贝克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他们立即忘却了不快—— “伍莱大人昨天开会时说了,要让居者有其屋。他还说,不会因为拆迁,使大家住到露天去,而是会充分考虑大家的利益,这个考虑里面,包括了提出合情、合理的补偿标准。”贝克得意洋洋的祭出了杀手锏,他可是很懂先抑后扬的道理:“现在,我就宣布一下伍莱大人的平民拆迁补偿标准……” 伍莱的拆迁补偿标准是简单粗暴的——平民每户一百枚金币,家庭人口超过十人的,每多出一人,便可多领取五枚金币,新的住宅由镇里出资,镇民全员参加修建,修建完成后按需分配,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搬离盐沼镇,那样的话每户可以一次性领取一百五十枚金币的补偿。 标准一出,镇民们的心顿时乱了,一百枚金币呀,很多家庭可是几代人都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钱,更何况到时候还有新房子住,多好的事呀。 见群情激动,贝克的底气更足了,手一扬,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记住了啊!这些补偿金等于是买下了你们的旧房子!你们参加建新房子是有工钱可以拿的!建房拆房会有个顺序!有困难大家都得相互帮着度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服从伍莱大人的安排!” 贝克在台上意气风发,站在最前排显得特别孤零零的那几位小贵族却是面面相觑都有些纳闷起来,心说你说来说去光说平民的,那我们的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给你一百城管(中) 贝克说出公民的补偿标准后,在场的所有小贵族的脸都沉了下来…… 镇民对动迁的态度就跟伍莱预想的一样—— 平民基本不会有意见,因为伍莱等于是在以五倍、十倍的价钱买下平民的宅子,而且还给平民提供了赚钱的机会;小贵族则怨气冲天,因为伍莱给他们的补偿居然只是平民的两倍——每户二百枚金币,人口超过十人的,每多出一人多领十枚金币,奴隶不计算在内。 小贵族对补偿标准不满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抛开身份地位不说,他们的宅子比平民的宅子占地更大造价更高,伍莱开出的补偿标准还真的就是个白菜价,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在新址再建造出一幢相似的来。 “最后还要告诉大家一件事!”贝克又扬起了大喇叭,“按照伍莱大人的安排,从今天起,盐沼镇的一百名镇管正式启用,他们的职责是负责对影响镇子形象和环境卫生的行为进行处理,负责对不符合伍莱大人的新镇建设规划、标准的建筑和设施进行处理,目前的职责暂时就这两样,大家解散吧!” 贝克话音刚落,训练场顿时变得嘈杂起来,镇民们一边议论一边往四面八方散去,多数人都很是激动,盐沼镇萧条了这么多年,从前的繁华都成了传说,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嘛。 小贵族们则在第一时间“堵”住了贝克。 “贝克大人,这标准不对啊!” “我只是按照伍莱大人的意思宣读,我也只能保证没有读错。” “贝克大人,这一户才补偿两百枚金币,我那宅子已经住了六代人了,前后花在宅子上的钱可不是小数,两百枚金币只是一个零头呢!” “拉倒吧,就你那三进两敞门的宅子,两百枚金币够修两座了,还想蒙我贝克?警告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啊,传到伍莱大人耳朵里,哼哼,没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伍莱大人也得讲道理嘛,总不能胡来吧?” “咦?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没把我贝克放眼里了是吗?顺便告诉你们,可不光是你们几位,我的,图尔斯的,都是一样的标准,想不通的话,可以找伍莱大人谈,伍莱大人预先交代了,欢迎你们去当面提意见,但是,谁若在背后使坏,哼哼,别说伍莱大人不乐意,就是我贝克,拼着不当公民了,也要跟他好好玩玩!”贝克大声说罢,袖子一甩,便在数十名镇管的簇拥下走了,他才懒得跟这些小贵族废话,伍莱大人说了,要多请示多汇报,现在演讲宣传做完了,自然得先去汇报了。 贝克的态度让这些小贵族都有点蒙圈,在他们的印象里,贝克除了贪婪一点外,似乎从来都是一副笑眯眯没脾气的样子,讲话时永远不温不火,可今天却是横得没边呐。 “看那那副嘴脸,又在憋着坏呢。”一名小贵族冲着贝克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要不,我们先去哪儿商量商量?然后再去找伍莱大人?”另一名小贵族建议道。 一票小贵族当即点头,他们中的有些人可是亲眼看见过伍莱伏击那些流匪的狠劲,而且贝克刚才也丢下话了,就这么莽莽撞撞的找上门去,九成九会被劈头盖脸的怼回来的。 是夜,执政官邸又开会了,不过图尔斯没有参加,因为他一大早便往伦文顿城去了,伍莱自然知道这家伙想去干什么,但那又怎样,且不说自己现在有最高会议和神殿的撑腰,就连邓肯家族那边,也还有尼尔斯在背后保驾护航,图尔斯不过就是条小泥鳅,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今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新盐沼镇的规划,没有规划而贸然行动的后果是难以预料的,以伍莱的脾性,从来都不愿意做没有把握的事。 会议依旧在院子里举行,四个院角里的火把为这次条件简陋但意义非凡的会议提供了照明,不过在会议之初,伍莱没有径直提出方案,而是给大家上了堂小课—— “据我所知,在已知的亚述学科里,没有‘城市规划’这个概念,但其实这件事一直都有人在做、在研究、在不断的完善它,只不过被现有的理念和条件限制,它并没有被重视。” “在座的我想不会有谁没有去过伦文顿城,相信会对那里有不错的印象,但我觉得它那儿的城市规划就做得不怎么样,大家可以先回忆一下那里的道路,是不是有一种太过杂乱和逼仄的感觉?” 大家蹙眉一想,旋即纷纷点头,伍莱说的没错,伦文顿城的道路看上去四通八达犹如蛛网,但宽窄不一,有许多路段很是逼仄。 “但这种感觉你在亚述城是找不到的,因为亚述城在建设之初,就已经把交通问题进行了充分的考虑,不仅如此,亚述的防御、排污设施也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做得最好的。” “城市规划,要充分考虑城市及其邻近区域的工程建设、经济、社会、土地利用布局,要有前瞻性,对未来的发展要有准确的预测。它包括了城市中的产业区域布局、建筑物区域布局、道路及运输设施的设置、城市工程的安排,主要内容有空间规划、道路交通规划、绿化植被和水体规划等内容……” “大家要牢记一个概念,城市规划是城市建设和管理的依据,没有规划,就没有建设和运行。”伍莱说道。 贝克用力的鼓起来掌:“精彩!伍莱大人说的精彩!” 伍莱一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贝克,现在不是鼓掌的点,认真听讲,保持安静。” 颇有些克制的哄笑声旋即响起,本想拍个马屁却没有成功的贝克罕有的脸红了。 “继续啊,所以,盐沼镇的建设也必须做好规划,我们要通过规划,合理的确定盐沼镇的发展方向、规模和布局,统筹安排各项建设,协调各方面在建设中的矛盾……” “我们的目的,是将盐沼镇逐步发展成为设施比较完善、环境清洁优美,有利生产、方便生活,并能适应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和精神需要的新镇。”伍莱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贝克身上。“贝克,现在可以鼓掌了。” 贝克一怔,旋即咧嘴一乐,用力的鼓起掌来,其余的人自然也跟着鼓起了掌,脸上带着笑意,因为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觉得,伍莱也能够这么幽默。 精彩,伍莱,你真是神派来的吗?古鲁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充满了敬仰,据他的了解,塞内卡也好,亚述也罢,是没有地方能够教授给伍莱这么多知识的,那么除了神眷之外,还能有其它解释吗? “今晚的会议将是一系列会议的开端,因为我们需要讨论的东西很多,因为,我们不仅要确定居住建筑、公共建筑、公共绿地、道路广场这些项目的具体位置和用地,还要确定盐业、仓储等项目的具体位置和用地,以及专用地段和各项辅助设施的位置和用地,在没有正式入手建设之前,盐沼镇和主干道、神庙、广场的平面、立面规划设计图得先做出来……” 大家认真的听着、记着、讨论着,但没人意识到,伍莱的这个盐沼镇会议被后世誉为城市规划学科的“诞生之会”,伍莱在这个会议上提出的许多东西也成为了城市规划学科的真理,当然,他也因此成为了“城市规划的鼻祖”——这些,连伍莱本人也没能想到。 第二天一大早,八户公民的十六名代表来到了执政官邸,经过了一夜的商谈,他们觉得似乎已经找到了与伍莱讨价还价的切入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伍莱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与他们讨价还价,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补偿标准定得那么低。当然,愿意跟他们讨价还价不假,但这不代表伍莱就一定乐意迁就他们,只不过抱着省一点是一点的心思,而且自己把价码压得越低,就越占据主动。 伍莱的办公室很小,加上古鲁也在,所以十六名代表最终只挤进去了十名便基本没地方站了,剩下的六人只好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好在每一户都有代表在里面,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听完代表们的陈述后,伍莱蹙紧了眉头,沉吟良久,这才开口说道:“各位,你们这是在阻挠最高会议和神殿的计划呀,同时,还是置盐沼镇四千镇民的切身利益以及盐沼镇的发展而不顾呀。” 众人面面相觑,伍莱这一来就扣黑帽子,似乎有点欠缺诚意呐。 “伍莱大人,我们没有这么想……”一名代表壮胆说道。 “可你们就是这么做的!”伍莱当即打断了这名代表的话,“亚述待你们不薄,盐沼镇待你们不薄,可你们为亚述做了什么?你们中的谁参加过战争?伦文顿城邦位于亚述的大后方,前线打仗的时候,你们在干嘛?呆在家里喝酒吃肉玩女人吃着祖宗留下来的老本!现在,盐沼镇有了重新繁荣的机会,你们不是想着要怎样与镇民们一起投入建设,而是只想着钱、钱、钱,你们的脑子里就只有钱这一样东西吗?” 一通抢白过来,代表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瞧见伍莱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过来,古鲁便微微一笑,说道:“伍莱大人,大家提点要求也是应该的,他们虽然没有为亚述做过什么像样的贡献,但他们的祖辈却是为了亚述流血流汗过的,就看在这些情面上,适当予以照顾,我觉得无可厚非。” 代表们连忙点头,心说还是财政官明白事理啊,哪里像执政官这么霸道蛮横。 “古鲁,你也是这么想的?”伍莱问道。 “是的。”古鲁微笑答道。 “那好吧。”伍莱点了点头,看向了众人,“你们觉得,补偿标准应该是多少才合适呀?” “伍莱大人,我们来之前其实已经商量过了,我们都希望,镇子除了帮着我们在新址免费建好与之前面积相仿的宅子外,每户还能够得到两千枚金币的补偿,至于人口嘛,我们就不论了。”一名代表不无忐忑的提道。 “免费?”伍莱蹙了蹙眉。 “是的,免费。”反正已经说开了,这名代表干脆兜底,“平民的不都是免费的嘛。” “平民的是按需分配,也就是说,新房子以后归镇子所有,不是平民自有的了。”伍莱说道,“当然,如果你们几位都能够接受的话,我没有意见。” “不是自有的?”代表们面面相觑,不是自有的是什么概念?不是自有的岂不是随时有可能被赶走? 见场面有点僵,一旁的古鲁笑盈盈的开口了:“伍莱大人,看来贝克大人昨天没把你的意图说完全,要不我来给几位公民补充一下?” 伍莱点头。 “各位公民。”古鲁看向了代表们,“新镇推倒旧镇重建,这是经过最高会议同意的,伍莱大人辛辛苦苦筹集到的两百万枚金币听上去不少,可是盐沼镇什么都缺什么都要建,最主要的,是在镇子实现分区后,商业区那一块的建设还需要一大笔呢,实际上还不一定够花,况且,按照伍莱大人的计划,服从安排的公民是可以优先租用商铺的,那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懂,很可惜啊,伍莱大人明令禁止本镇官吏在镇子里经商,要不我也租几个铺子去。” 铺子?还有铺子可以租?几位代表的注意力又转移了。 “古鲁财政官前面说的有道理,各位是公民,亚述领地的佼佼者,在某些方面,是应该得到照顾。”伍莱接过了话头,“我现在可以承诺,只要各位依照镇子的计划来办,每户的补偿标准翻一番,此外,铺子优先租用的同时,还减免两年的租金。” 代表们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 “要不,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一名代表提议道。 “对对对,先回去商量一下。”旋即有两名代表附和道。 “可以!”伍莱敲了敲桌面,“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行或者不行你们过来给我个话,而且,我的条件是不会改变的。” “那好,伍莱大人,我们明天再来麻烦你。”代表们一边说着,一边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伍莱苦笑摇头,对古鲁说道:“看来有些失算,这些家伙对店铺似乎只是感兴趣,还没有到热衷的程度。” “那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看不到前景。”古鲁笑了笑,又问道,“我的人已经出发了,应该十天内便能把消息送回家族,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科奇家族是你格林多家族永远的朋友。” “你这已经是客气话了,这其实没什么,盐沼镇要发展,商业、服务业是必不可少的,科奇家族、塞内卡同济联盟率先进入,可以一举完成盐沼镇商业区的铺垫,虽然现在镇子的人口基数少,使得很多东西还看不出来,但我相信,不出三年,这儿的繁华程度将不亚于一座城市。” “我也相信。”古鲁说道,“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比如让我去说服那些公民。” “不用。”伍莱摇了摇头,“他们肯不肯干我真无所谓,因为他们肯不肯,我都会按照我的进度办,何况,我还有一百镇管呢。” 古鲁正要接话,耳畔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了进来:“伍莱大人,我是妮维雅。”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给你一百城管(下) “进来。”伍莱提高了声音,一边把一份草稿递给古鲁,“麻烦你给建设局的勤务,让他们抓紧时间把这宣传海报抄出来。” 正说着,妮维雅已经推门走了进来,面纱后的美眸一扫,便先退到了门边等着。 古鲁瞥了妮维雅一眼,接过草稿后告辞离开,他知道伍莱一定是有要事要谈,而且还是自己不宜掺和的事,要不然以伍莱与自己的关系,断然不会示意自己离开的。 门再度合上后,妮维雅揭下了面纱,有些日子没见,她竟是憔悴了不少,而且还一脸的倦意。 怔了一下后,伍莱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最近身体不舒服?” 妮维雅摇了摇头:“伍莱大人你有所不知,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山谷里粮食吃紧,伦文顿忽然增加了马道的巡逻,白果镇那边,我的人又迟迟揽不到活,我怀疑是图陆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图陆的情报你送得很及时,我很满意。”伍莱点了点头,“马道增加巡逻是城邦会议议定的,主要是有很多往来的商人向城邦会议控诉,说你们太猖獗了,并不是针对你乌鸦山谷一处,白果镇那边嘛,应该是收到什么消息,收敛了。” “控诉?伍莱大人,你们的会议上还提得有清缴这些事吗?”妮维雅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 妮维雅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我想恳求大人一件事。” “借粮?”伍莱眉梢一挑。 “你怎么知道?”妮维雅一怔之下,竟连尊称都忘说了。 伍莱苦笑摇头:“你一来都做好铺垫了,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先说说看,你打算借多少粮食?” “四十万舍客勒。”妮维雅脱口说道。 四十万舍客勒,可是相当于二万五千斤呐,这个数字显然不在伍莱接受的范围内。 “妮维雅,你的这个……”拒绝的话刚说了一半,伍莱便嗅闻到了一缕熟悉的味道,旋即,他的眉头蹙了蹙,伸手冲着妮维雅一招,“过来,到我身边来。” 妮维雅一愣,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伍莱大人这不是想对我咋样吧? 想虽如是想,妮维雅还是毫不犹豫的走到了伍莱身旁,且不说自己是来借粮的,就冲着伯德在伍莱手里这一桩事,她都必须学会服从伍莱的要求,当然底线还是有的,就是伍莱的要求不能超出她的能力范围或是让她极度反感。 眼下,伍莱似乎已经提出了一个暧昧的要求。 而且,这个要求是在妮维雅的能力范围以内,同时,妮维雅对伍莱并不反感,虽然伍莱杀死了乌鸦山谷的这么多兄弟,还囚禁了伯德来要挟自己,但总得来说,伍莱还算是有些人情味的,最重要的是,每当伍莱的脸上浮出微笑时,总会让妮维雅生出一种心脏被瞬间软化的感觉。 妮维雅在身旁站定时,伍莱眯了眯眼睛,鼻子轻轻一嗅,手一伸,便摸向了妮维雅的腰带…… “伍莱大人……”妮维雅心底的羞涩刚刚升起,便无比诧异的看到伍莱的举动竟不是撩拨自己,而是将手腕一翻,轻轻摘走了她腰带上的小腰包。 扯开袋口一嗅,伍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说这味道还真刺鼻,不过他的嘴角也浮出了一丝笑意:“妮维雅,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伍莱大人,这是乌鸦山谷的一种伤药。”妮维雅很惊诧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一种失望的感觉,是因为伍莱没有撩拨自己吗?她真的不敢想象,以至于回答的时候,声音里竟然蕴了一丝失落。 “伤药?用来敷伤口的?”伍莱蹙了蹙眉。 “是的,晒干以后搓成这样的碎屑,可以直接止血,也可以咀嚼来止痛,效果不错。”妮维雅答道。 “这是你们自己种植的还是采集的?”伍莱又问道。 “这是我们自己种植的,从七年前才开始,据我所知,只有乌鸦山谷那一带有,别处都是没有的。”妮维雅很好奇伍莱为什么会对这伤药感兴趣,亚述领地里可不缺好伤药,乌鸦山谷种植这个一是因为它效果不差,二来还可以省下买药的钱和麻烦。 “你们种了多少?”伍莱的心跳已然加速。 “也不算太多,一年下来可以收集到大半个仓库吧,我们那儿有一个专门用来放伤药的山洞,我把它叫做仓库,仓库可以同时容纳二三十个人睡觉,不过只有两个人高,挺干燥的,所以,我们就用来存放伤药了。”妮维雅连说带比划着回答道。 产量不低呀!伍莱心里又是一喜,可是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这伤药不错,我就直截了当的说吧,粮食我给你凑,但你得给我伤药。” “没问题,伍莱大人,仓库里的我全部给你都行。”妮维雅顿时露出了笑容。 “我可不止是要你仓库里的。”伍莱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乌鸦山谷老弱妇孺不算少,再过些年,即便伦文顿仍旧不对你们清缴,你们的人怕是也抢掠不动了,所以,我给你个建议,你们就此洗手不干,专心在乌鸦山谷里给我种植这种伤药,从我这儿换取粮食、布匹、酒肉,如果合作的顺利,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些自由民的名额,让你们能光明正大的在盐沼镇安居乐业,怎么样?” 妮维雅怔住了,如果伍莱说的都是真的,乌鸦山谷的人们不仅可以彻底摆脱刀头舔血的生活,而且还能得到自由民的身份——伍莱抛出这天大的好处,竟然只是需要她带领大家种植伤药,这很让妮维雅怀疑自己听错了。 “伍莱大人你,你说的是真的?”妮维雅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真的。”伍莱答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这种伤药的种植技术、种子不能泄露出去,我要让它成为我一个人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妮维雅当即点头,“不过,我想跟伯德说一说这件事,让他也知道知道。” “这个可以。”伍莱颔首,“对了,你来找我,就光为了这一件事?” “你瞧我这记性,一高兴都差点忘记了,从白果镇回来的兄弟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妮维雅一拍脑袋,说道。 认真听完后,伍莱拧紧了眉头…… 一小会儿后,伍莱唤来劳伦,让他领着妮维雅去见伯德,自己则忙不迭的打开抽屉挑出了一张薄纸铺在桌子上,然后,从妮维雅留下的小腰包里抓出一小撮伤药,认真的揉搓起来。 这种在妮维雅那儿只能沦为伤药的物件,就是伍莱上一段记忆里很熟悉的烟叶,在上一段记忆里,他可是在云南文山州丘北县和砚山县投资过两大片烟叶基地,对于烟叶的生产、加工可是非常熟悉的。 最重要的是,在上一段记忆里,伍莱有收集、品尝雪茄的爱好,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后,他已经不止一次为这儿居然会没有烟叶而耿耿于怀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此刻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原因。 傍晚时分,当古鲁跟在埃尔身后走到执政官邸顶楼找到伍莱时,只见他正在一脸惬意的吞云吐雾,眺望远方…… 第二日,小贵族们派代表来回话了。除了一户选择迁到伦文顿城以外,其余的都接受伍莱的补偿标准,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到镇子里的商铺建好之后,不是优先挑选租用,而是每户优先挑选购买至少两间商铺,让它成为家族的永久性产业。 伍莱当即点头同意,因为小贵族们的条件一点都不过分,特别是购买商铺这一点,原本伍莱就打算将它们卖出去,之前之所以说成是租,无非是条件还不成熟罢了。 阻碍没了,伍莱也旋即着人贴出了海报,上面不仅列出了补偿标准、条件,还声明了处罚措施——盐沼镇居住区建设过程中,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阻挠拆迁工作,一旦违反,将在追缴补偿金的同时,将由镇管对涉及的房舍进行强制拆除。 对于这份海报上的内容,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所有的条件都是预先宣布并已经被大家接受的,若真有人敢出尔反尔,追缴、强制拆除那也太正常了——跟残忍冷血的伍莱大人都敢说话不算数,他毁你还需要商量吗? 妮维雅只在盐沼镇待了一个晚上便赶回乌鸦山谷去了,临行前伍莱又与她细谈了一番,打消了她的一些疑虑,同时还让她带走了五车粮食——这等于是伍莱的预付,当然,这也更坚定了妮维雅对他的信心。 似乎在一夜之间,盐沼镇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除了保民局和交通卫生局以外,环境资源、建设、商务、文化、这五个局都在招揽人手——不是招聘进局里成为勤务,而是摆摊设点,为盐沼镇的各项工程挑人,挑很多很多的人。 伍莱、古鲁、贝克也是忙得脚后跟打头,所有的图纸、名单、计划都需要逐项讨论、拍板,每一项工作的细节都要反复推敲才能定下来,开会特别是连续开会已经成为了盐沼镇执政官邸的常态。 四日后,古鲁离开盐沼镇去往伦文顿,顺便带走了剩余的黛山少年,伍莱打算让他去伦文顿呆上一段时间——招商、招揽人手开挖水渠。 古鲁刚离开镇子,盐沼镇的第一批次房舍拆除开始了,由伍莱亲自担任现场指挥,只见他一挥手里的红布旗帜,数百名壮汉便扛着撞木、喊着整齐的号子冲向了那一片早就人去屋空的房舍,随着隆隆隆隆一连串的震响,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弥漫…… 见到这种情状,围观的人们中有些掉下了眼泪,虽然这几天一直在对未来美好生活憧憬着,也心知伍莱不会说话不算数,但亲眼看到自己家族世代居住的房舍被推倒,难免会有不舍的情绪出现,不过这也只是个小插曲,并没有对拆除造成任何干扰。 看来还是比较顺利的。离开现场时,伍莱在心里这般想道。 但很快伍莱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第二天中午刚过,图尔斯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一人名叫伊莱特,伊莱特本森,伦文顿原住小贵族,年约四十,是来接替被撤职的肖恩担任安民官的,另外一名叫比尔,比尔希尔,原是第二军团伦文顿驻军的一名普通军官,现在是伦文顿给盐沼镇配的保民官。 虽然对新官员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伍莱还是感到了小小的惊讶,因为伊莱特走进办公室向他报到时,第一句话居然是:“伍莱大人,我是尼尔斯老爷安排来这儿协助你的。” 尼尔斯的这个安排对伍莱有利有弊,好处是官邸里的反对声又少了一个,坏处嘛——对方既然是尼尔斯安排的,难免有其它的意思,比如监督之类的。 不过伍莱旋即释然,来谁不是来,监督自己的人似乎从来也没少过,没准还有更多藏在暗处也不一定。 与比尔希尔的见面就有些不愉快了,这是身披甲胄一脸严肃的家伙说话有点冲:“伍莱大人,我一进镇就听说保民军被你改编了,你的这种做法我不能接受,希望你能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保民军,否则我只能动用保民官的权利,就地征召了。” 有备而来呀,伍莱蹙了蹙眉,根据亚述条令,战时状态保民官有就地征召人手充任保民军的权利,而且以盐沼镇的现状,这个比尔若是硬要说它处在战时状态也无可厚非,因为周围流匪环伺可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以,我批准你就地征召,不过,你不能征用建设人口,而且,你的征召名单必须经开会决定。”伍莱倒也一口答应。 “没问题,如果伍莱大人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先去休息一下。”比尔顿了顿后,又说道,“差点忘了,乔布大人让我给你捎句话,说祝你一切顺利。” 原来是乔布的人。伍莱心里这么忖道,却也不动声色,而是微微颔首后将手一摆,傲慢十足的示意比尔可以离开了。 见到伍莱这番做派,比尔当即皱眉,不过想了想后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安排了这样的一个人来给我置气,乔布,我俩走着瞧。伍莱扫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在心里说道。 置气的还不止这些——是夜,图尔斯和比尔召集那几户小贵族喝了顿酒,第二天一大早,十多名小贵族代表跑到执政官邸来找伍莱说,他们决定不搬迁了,之前答应伍莱的统统不算。 “你们确定自己已经想好了?”伍莱忍者怒气问道,他从来都对出尔反尔的人特别反感,而眼前这一堆人无疑都是。 “我们想好了,伍莱大人,盐沼镇周围这么宽敞,你大可以往旁边拓嘛,我们那几座宅子反正也不碍事。”一名代表答道。 “海报的内容,你们也忘记了吗?”伍莱蹙眉。 代表们一愣,刚才答话那人犹豫了一下,答道:“伍莱大人,宅子是我们的私产,按照亚述条令,除非我们自己同意或者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状,否则,没人能动得了我们的宅子。” “好!”伍莱冷冷一笑,说道,“你们可以走了,记住你们自己今天说的话,将来,别后悔就行。” 代表们见伍莱面若寒霜,也不敢多逗留,当即脚底抹油——溜了。 代表们刚走,比尔便推门走了进来,将几张纸递给了伍莱:“伍莱大人,这是我需要人手和物资,请你过目。” 伍莱接过,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后,眉头一皱,问道:“三百名青壮?现在盐沼镇正在大建设,我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多人呢?还有,你要的物资盐沼镇压根就没有库存,而且,三百套也太多了,即便我替你向伦文顿申请,那也是不可能批下来的。” “伍莱大人,盐沼镇周围流匪多,我们不早做预备,万一流匪来袭击怎么办?”比尔也一皱眉,说道。 “那你也不能这么过分,三百人?盐沼镇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是两百二十人的保民军。”伍莱将那几张纸往桌子上一放,“先拿回去吧,减点人我再考虑。” “人数不能减,如果伍莱大人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向第二军团或者乔治大人申请将我卸职。”比尔硬邦邦的丢下这句话后,竟是没再搭理伍莱,径直摔门而去。 伍莱蹙眉,旋即,徐徐展开。 原来,你们是动的这个心思……伍莱在心底忖道。 入夜后,贝克一脸担忧的找到了伍莱:“伍莱大人,那几户公民在镇子里放了狠话,说谁要是敢动他们的宅子,他们就跟他拼命,而且他们还把家里的下人奴隶组织起来发了家伙,现在天还没黑,便一家家的点燃了火把,说是从现在起,一刻不休息的守着,要跟我们耗呢。” “按计划,他们中的第一家是在四天后才拆吧?”伍莱问道。 贝克连忙点头:“伍莱大人你说这事闹的,现在镇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不懂事的平民也跟着瞎起哄,说是不加钱就不拆了。” “不加钱就不拆了?”伍莱冷冷一笑,问道,“贝克,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关于镇管的那部分。” 贝克回忆了一下,头一点:“伍莱大人,我记得,你说过,一百镇管若是用得好,能以一抵十,堪称一支万人队。” “现在,就是你手底下这支万人队出马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风越狠我心越荡(上) 小贵族们的集体反水自然是缘于图尔斯和比尔的撺掇,而这两人的撺掇又是因为乔布的吩咐——这一次决定这么做,乔布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同穿连裆裤的乔治都被他隐瞒在内。 乔布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想报兑换金币的那“一箭之仇”,不告诉乔治,是他不想让尼尔斯知道,虽然现在还猜不出为什么尼尔斯会出面阻拦自己找汇通钱庄的茬,但乔布知道,如果自己预先把这事给乔治兜了底,没准就办不成了。 伍莱已经猜出了背后主使的人是乔布,这一点都不难推敲,所以,当他听到贝克的汇报时,丝毫都不觉得惊讶,因为这不值得惊奇,如果乔布不弄点什么动静出来那才叫奇怪呢。 “伍莱大人,这个,会不会……”贝克搓了搓手,有点激动,也有点担心,按照伍莱的安排,他就等于是正面对上盐沼镇所有的公民了,虽说有伍莱指使作为托词,但将来自己愿意这么解释别人可不见得愿意体谅。 可这也是一次向伍莱表忠心的最好机会,这些天忙上忙下的,充其量只是表现出了自己的工作态度,还谈不上是表明立场。 这些天来,贝克也已经把立场问题想得很透彻了,他已经下定决心投奔伍莱,因为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伍莱可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所有追随他、靠拢他的人都得到了他的庇护和帮助,说得再简单点就是都发财了。 当然,在伦文顿的地盘上选择跟伍莱站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贝克就恰恰不缺乏这种勇气,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站在伍莱那边,伍莱一抬手的功夫就能把他玩得生不欲死,如果追随伍莱这边,不仅能有发财的机会,没准还能攫取更多的权势。 两相比较,贝克现在的勇气爆棚,之所以会有小小的担心,是因为他这也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公民同时交锋,会给自己拉来多大的仇恨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怕什么呀?他们那些奴隶敢对平民动手吗?他们的那些下人敢对你我动手吗?”伍莱蹙眉睨了贝克一言,“送给你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玩的那些小把戏都是渣。” 贝克将伍莱的话认真一品,眼睛顿时亮了。 “伍莱大人,没说的,就按你的吩咐办!”贝克一拍胸膛。 “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伍莱的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笑容,“盐沼镇变大变强,我们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谁敢阻挠我们,谁,就是我们的敌人,贝克,就看你的了。” 贝克重重点头,那叫一个满心欢喜——伍莱刚才可是说的“我们”而不是说“我”,这里面的意思,可是大了去了。 “来,试试这个。”伍莱笑盈盈的从抽屉里取出了两支“自制卷烟”,将其中一根递给了贝克,自己自然也来一根…… 片刻过后,办公室里传出了贝克剧烈的咳嗽声,其中还夹杂着伍莱的笑声。 “伍莱大人,咳咳,这,咳咳,这是什么?”贝克一边咳嗽,一边惊奇的看着伍莱“吞云吐雾”,刚才他按着伍莱教的猛吸了一口,当即呛气了不说,还头晕眼花腿发软,差点以为伍莱给他的是毒呢。 “自然是好东西了,我发明的,暂时先叫香烟吧。”伍莱微微一笑,“以后,我再给它起个响亮的名字。” …… 小贵族们的架势很足——大门紧闭,小门上锁,下人、奴隶大多上了墙头,或持长短剑器,或持木棒舂杵,轮流值守,倒也摆出了一副誓与宅子共存亡的姿态。 第二天,伊莱特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伍莱并询问是否需要去沟通一番时,伍莱笑着摆了摆手:“不管他们,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他们不按规矩来,我们可得按。” 伊莱特有点摸不准头脑,因为他觉得既然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么就应该及时跟这些人沟通,即便要动点真格的,那至少也得来个先礼后兵吧。 不过伊莱特也是想想而已,来之前尼尔斯特别交代他说不要自作主张,那么既然伍莱明说了不要管,他也乐得不去管。 小贵族们也很纳闷,因为他们摆出姿态快两天了,不仅伍莱没有出现,连其他的官吏都一个不露面,该怎么忙还怎么忙。 这无疑让他们在纳闷之余还很郁闷…… 又一天过去,动静依旧没有,倒是镇子里的采石队出发把原本来看热闹的那几位妇孺都吸引走了——盐沼镇建设可离不开石料,拆掉的旧房舍、护墙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好在四十里外便有两座石山,出产的石料也很不错,自然成为了采石的首选地,为了保证供应,伍莱组织出了一支由二百一十六人、四十一辆双牛大车组成的采石队。 这四十一辆双牛大车已经是伍莱眼下的极限了,要知道盐沼镇虽然牛马不少,但大多是归属于盐场的,以图尔斯跟伍莱的关系,他可不会卖伍莱面子。 采石队出发的次日,比尔又捏着名单找上了伍莱:“伍莱大人,这是我新拟的名单,已经把人数调整到了一百二十人,希望你能批准,盐沼镇的防御可不能光凭那条沟渠。” “太多了,如果是八十人,我想我能够接受。”伍莱微微一笑,“比尔保民官,我可是很有诚意,也很能理解你护卫盐沼镇的殷切之情,可是,盐沼镇目前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 “伍莱大人,你这是在抓着军权不放!”比尔怒气冲冲的提高了声音。 “比尔保民官!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可是你的主官。”伍莱睨了比尔一眼,“抓军权?哼,你以为这是在军团吗?这是在盐沼镇!别跟我玩军团里的那一套!” “伍莱大人,你这是在置盐沼镇于不顾,我很怀疑,你是不是跟流匪私下里有什么协议,”比尔冷笑说道,“要不然,你怎么敢连一名保民军都不留。” “那是我的事,比尔保民官,你来之前应该听说了,盐沼镇,是我做主,况且,我在昨天的会上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个保民官的职责,是每天带着保民局的勤务巡视防御。”伍莱淡淡说罢,手一摆,“现在,你该去履行你的职责了。” 比尔当即眸中一冷,甩袖离开。 入夜后,小贵族们又聚到了一块,不过今晚他们安心了不少,因为图尔斯和比尔都来了。 酒食照例是有的,一边吃喝一边说事既可突出身份地位,又可以调节气氛,当然,还可以表示对图尔斯和比尔的尊重。 小贵族们自然得对图尔斯二人尊重,因为虽然图尔斯说的很明白,他和大家的位置是一样的,因为大家都是乔布财政官的追随者,都听着乔布大人的安排,但这些小贵族可不敢跟图尔斯或是比尔平起平坐。 “图尔斯大人,你看,明天就到了预订的期限了,我那宅子……”一名小贵族问道,他的宅子便是伍莱计划中第一个要拆除的,按理,他应该在昨天就把家搬好,暂时借住到另外一户小贵族家里去,这些可都是之前就讨论好了的。 “别怕,伍莱格林多现在手头没什么人可用,古鲁去了伦文顿,贝克可是个大滑头,他才不会上呢,伊莱特安民官是乔治大人的人,除了这三个之外,剩下的都是平民,谁敢来碰你?”图尔斯笑盈盈的说道。 “那万一伍莱执政官亲自来下令呢?”小贵族又问道,若不是“成为乔布的追随者”这个诱惑力太大,他还真不愿意招惹伍莱。 “我们要的就是他亲自来,他只要一到场,你们就使劲闹,比尔大人到时候会站在你们这边说话的。”图尔斯说道,“你们只要把明天撑住就行,剩下的事就可以不用管了。” 几位小贵族连忙点头。 “我却是有些担心他们撑不住啊,那个伍莱格林多,还真横的没边呀。”比尔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不过若是他不横,大家也就没必要这样做了。” “那是那是。”一名小贵族一边接话,一边热情的给比尔斟酒,“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希望?比尔一怔之后旋即释然,心说也别怪这些小贵族这么害怕招惹伍莱,就连自己,若不是接了乔布的指示,又何尝愿意来这儿跟伍莱针锋相对。 就在比尔、图尔斯和这群小贵族厮混的时候,伍莱正独自坐在执政官邸的楼顶上,看着月亮发呆。 发呆不是因为压力,与他对盐沼镇未来的美好愿景相比,眼前这点压力对于根本算不得什么,之所以发呆,是缘于想念,有对海伦的想念,对塞内卡的想念,对那个酒鬼老爹的想念,但更多的,是对上一段记忆的想念。 伍莱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距离盐沼镇很遥远的亚述城里,邓肯家族的核心人物正聚在以前谈论着自己…… 他只知道的是,风忽然大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风越狠我心越荡(中) 亚述城,邓肯家族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有七人分席而坐,为首的自然就是元老院首席启元了。 “大家看,尼尔斯的伦文顿之行,去得还真值。”启元显然有些兴奋,瘦削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红晕,就像是喝了酒一般。 他笑盈盈的扬了扬手里的信,信是尼尔斯写的汇报,与信一同被送回来的还有单兵弩机的图纸:“尼尔斯成功招揽了伍莱格林多,而且,还从伍莱格林多那儿拿到了小弩机的图纸和金属配比,有了这个,我们便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足够多的弩机,全员装备后,我看谁还能跟我第一军团争锋!” “这可是阿蒙神对我邓肯家族的恩眷呐。”坐在启元左侧的一人刚说罢,便获得了众人的附和,当然,对启元更是奉承如潮。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就连一个看好尼尔斯的人都没有呢?”启元哈哈一笑,说道。 “家主,我说句实在话吧,就尼尔斯那副模样,除非像你这样睿智绝伦,否则,如何能看得出他能有这些能耐呀?”这显然又是一句奉承话,但启元听得很惬意。 “好了,这些虚的东西就别再提了,这几天抓紧时间把打造弩机的事情安排好。”启元说道,“现在,议一件事,尼尔斯招揽伍莱格林多的条件是支持他建设盐沼镇,当然,这种支持不是表面上的,原则上只提供一小部分财力,如果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也会暗中提供一些人力。” “而伍莱格林多,则继续做他想在盐沼镇做的一切,我们顶多表面上做一点干涉,摆一个态度给康纳看,当我们选择固守伦文顿的时候,伍莱格林多才会旗帜鲜明的跟我们站在一块。” “他的条件当然还不止这些,这个小子虽然年轻,但野心不小,尼尔斯在信上说,伍莱属意重建第六军团,并由他来担任主帅,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些,大家觉得呢?” 众人沉吟,一小会儿后,坐在启元正对面的一人开腔了:“家主,伍莱格林多的诚意我不怀疑,可是他要的是不是有点多呀?” “他要,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给足吗?”启元哈哈一笑,说道,“该给的给,不能给的坚决不给,先吊着他,盐沼镇那儿嘛倒是建设得越好我越乐意,反正将来也是我们邓肯家族的。” 就在启元等人说话的当口,一支由五十七辆双马大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了亚述城外的马道上,这支车队似乎打定主意要连夜赶路,竟是没有进城,而是与亚述城擦肩而过,径直奔向了伦文顿方向。 为首的第一辆车中,庞贝正斜躺在褥子上睡得正香…… …… 正如图尔斯所说的那样,伍莱没有去到拆迁的现场,因为有贝克和一百镇管打前阵,着实没有那个必要。 贝克今天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以往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贪、奸、滑头、偶尔耍点派头,现在可以再加上一样了——横,与伍莱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横。 贝克是豁出去了,为了让自己的气场看上去更强大更具有震慑力,他不仅让一百名镇管全部换上了甲胄,还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根碗口粗一人高的木棍和一枚银币的“慰问金”。 甚至,贝克还做了一次动员讲话:“甲胄,是让你们多点保护,因为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没准就能干出点什么来的,银币,是我代表伍莱大人慰问大家的一点小意思,如果大家把今天这事干好干漂亮了,我负责去找伍莱大人讨赏钱!大家说,好不好?!” “好!”一百镇管大声应诺道。 “有没有信心?!”贝克大声问道,这句话是他从伍莱那儿照搬来的,每次开会时,伍莱总会说上那么两三回,特别是在布置任务的时候,基本是必问的。 “有!” “那好!出发!”贝克手一挥,一百镇管当即木棍上肩,一股脑的向目的地涌去。 “你们也跟上!”贝克冲着拆迁队的百来号壮汉招了招手,“好好干啊,伍莱大人说了,有赏钱的!” 于是,前有一百镇管开道,后有百余壮汉跟随,贝克稳稳当当的走在了拆迁队伍的最中间——主角嘛,自然是这个待遇了,而且还很安全呢。 看见贝克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冲”过来时,计划中第一户要被拆迁的小贵族当即吓白了脸,心说这阵仗也太夸张了点吧,图尔斯大人昨晚不是说伍莱执政官手头没什么人可用吗?还有,他不是也说过贝克不会来的吗?那在队伍中间耀武扬威东张西望的家伙难道不是贝克吗? 这名小贵族正趴在墙头上思绪纷纷时,一百镇管便已在他宅子大门前排成了整齐的五排,而贝克也已接过了一名建设局勤务递来的喇叭。 “我是平民护民官贝克!奉伍莱执政官大人的命令!根据盐沼镇改建计划的安排!对这座宅子进行拆除!请宅子里的人马上离开!请宅子里的人马上离开!”贝克在手下的搀扶下登上了一块大石,大声喊话道。 “贝克!你们真的要做得这么过分吗?!”墙头上传来了屋主的声音,“那我就再说一次!住所宅子算上我已经住了七代人了!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盐沼镇怎么建我不管!反正我绝对不拆迁!” “可是你之前已经承诺过拆迁了!出尔反尔可不是公民应该做的事!盐沼镇全镇都要推倒重建!你就别挡着镇子的建设了!你过着好日子!镇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呢!现在伍莱大人不辞辛劳的为镇民们奔波!这才从最高会议和神殿那里争取到了让盐沼镇重新崛起的机会!”贝克说到此处,扬手往屋主一指,“你是排位第一拆迁的公民!你带头不拆!让其他公民怎么看?让镇民们怎么看?你是想破坏盐沼镇的计划破坏镇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吗?!” 一连串的责问弄的屋主面红耳赤又气又急,气得是这个贝克三言两句就把自己踢到全镇的对立面,偏偏自己还无可反驳,急得是比尔大人说好了要来帮忙站场的,这会儿怎么就没见着人影呢? 当然见不着人影了,因为比尔这会儿来不了——他被伍莱给拖住了。 拖住比尔可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天未亮便有人给伍莱报了讯,说比尔今天要帮着阻挠拆迁,来报讯的人的某个小贵族的随从,同时也是古鲁的眼线——自从来到盐沼镇后,古鲁就开始了眼线的物色、培养,目的自然是为了服务伍莱。 伍莱其实不太介意比尔的阻挠,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大早便以保民军名单的由头找来了比尔,不过在比尔到来之后,却对保民军的事闭口不提,而是把镇子紧急遇袭状态下如何布防的事拿出来说了,同时还摆出一副诚恳请教的样子,让原本就觉得自己很有“军事天赋”的比尔狠狠的过了一把说教的瘾,当然,他也没忘了把伍莱之前的布防安排批驳得一无是处。 可是,他若不批驳还好,一批驳伍莱反而请教的更认真更仔细,而且一副门外汉的模样,一来二去,比尔也就把站场背书的事给忘了…… 贝克见屋主不吱声,便又举起了喇叭:“我最后奉劝一句!老老实实打开大门、接受拆迁!我可以做主给你半天的时间!让你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出去!若是不听劝!根据伍莱大人的命令!我们将直接摧毁这所宅子!到时候可别说什么东西掉了人伤了!我们概不负责!” “贝克你不要在这儿吓唬人!我可不怕告诉你!我这宅子可是有大人物保着的!谁要敢动我宅子一块石砖!我管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屋主怒喝道,目光却在不断搜索,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不能不叫苦啊,他这宅邸里连内眷加厨娘都算上也就六十来人,这会儿宅子外看热闹的镇民不算,光贝克带来的就有两百多人,若是一窝蜂的涌上来,可怎么对付啊。 “动你一块石砖你就要让人吃不了兜着走?你好大的口气啊!”贝克眉毛一竖,“我还就真的想试试,你是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说罢,贝克将喇叭往手下人那儿一扔,又从一名拆迁队成员手里抢过一柄铜锤往肩膀上一扛,脖子一梗下巴一扬:“大家给我让条道。” 众人依言分开后,贝克大摇大摆的扛着锤子走到院墙前,先是睨了头顶墙头上的屋主一眼,旋即奋臂挥锤,“咚”的一声重重的敲在了院墙上。 别看贝克年逾五十了又长得胖乎乎的,这一锤的力量可不小,虽然把自己的两手震得发麻,但这全力一击之下,院墙上的某块石砖当即应声而裂…… “怎么样?!我就敲了……”贝克得意仰头,可这话刚说了一半,眼前便是一花,似乎有件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再然后,脑门忽然“咚”的一响,一股难耐的剧痛旋即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贝克身体一晃,竟是一连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贝克大人。”距离贝克最近的几名镇管连忙围拢上去搀扶。 贝克被搀起后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又痛又晕,似乎还有热乎乎黏不拉几的东西顺着脸往下、往下,下意识抬手一摸一看,只见一片殷红入目,见红了! “好!好!”贝克心里这叫一个气啊,心说我最近虽然官运不顺,但好赖还是盐沼镇的官员吧,我不过就是赌气敲裂了你们家一块石头嘛,你们居然敲裂了我的脑门? 贝克气不可遏,屋主心里却是在哭笑不得,其实压根就没有人对贝克做过什么,但就是那么凑巧——贝克击出的那一锤不仅击裂了一块石砖,也把墙头外围装饰用的一块雕花石板震掉下来,然后,径直砸中了贝克。 说起来贝克还算是幸运的,因为这块雕花石板只有一个半巴掌大小,厚度也不过一指,若是再大上一些,贝克这会儿估计该躺下了。 “兄弟们!给我冲上去!拆了它!”贝克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追究原因,心里打一开始就认定自己是被墙头上的人下黑手的他当即暴喝出声,右手狠狠一摆,便指向了这座宅子的大门。 有些零乱但还算激昂的应诺声响过后,近百镇管、百余拆迁队成员杀气腾腾的冲锋了…… “咚咚”两声巨响过后,大门的门闩被狠狠撞断,门内、墙头惊呼声顿时响起。 “冲啊!”有镇管在混乱的人群里高声呼喝,似乎他现在不是在拆房子,而是在挥舞着兵器冲向敌人。 “敌人”还真有,就是那些轮番上墙头摆姿态的下人、奴隶,不过毕竟是肉体凡胎,一看见二百多号人乌压压的冲了进来,哪里还敢乱动,倒是屋主本人真的急了,不管不顾的跳下墙头,举起了手里的皮鞭。 可这皮鞭刚挥出一下而且还没打到谁便不知道被什么人一手抄走了…… 紧接着,屋主便看到了墙头上的下人奴隶被这些冲进门来的“暴徒”一股脑的拽了下来,有些还被揍得哭爹娇娘…… 再然后,院墙里外同时传来了响亮的号子声和沉闷的撞木撞击声…… 随后,内宅里传出了内眷惊恐的尖叫…… 大门外,贝克一边捂着脑门一边破口大骂,周围哄笑声、吵嚷声不断…… 隐约的喧嚣声传入耳畔时,比尔忽然一怔,急行两步扑到窗前一看,然后便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身,眉头紧蹙,眸中寒意隐现:“伍莱大人,你真是好算计啊!” 伍莱微微一笑,将布防图认真叠好,轻轻的放回了抽屉,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比尔保民官,下午我要召开个会议,你可别忘记参加,很重要的,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开会不认真。” 比尔眯了眯眼睛,摔门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风越狠我心越荡(下) 户主的心在滴血,他的内眷在哭天抢地,而他的那些下人、奴隶则在仓惶恐惧。 拆墙破门的只有拆迁队,那百名镇管只负责抓人拦人。 抓住下人就骂骂咧咧的推到一旁去,抓住奴隶就先给几下然后再丢到门外去,至于内眷和户主本人,镇管们可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随便来几个人往你身边包夹一个密不透风,任由你在圈子里呼天抢地咬牙切齿我就是不动如山——这可是贝克教授给镇管们的技巧,现在看来还真是管用。 比尔急匆匆的赶到现场时,贝克正骂骂咧咧的招呼着撤退,毕竟还要给别人留出搬东西离开的时间,强拆可以,但也不能把事做得太绝。 看到贝克时,比尔愣了一下,因为贝克正被两名镇管搀扶着,捂住脑门的左手血迹模糊,脸上、衣襟上斑斑点点的殷红,显然是伤得不轻。 大片的残垣断壁、随地散乱的破烂家什和户主家的隐约哭声让比尔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想到昨晚这位小贵族对自己的殷勤倍至后,比尔有了一种把贝克按倒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最终比尔没有动手,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算把贝克揍两顿也是白搭,更何况这家伙也是公民、官吏,不是说揍就能揍的。 下午,执政官邸又开会了,比尔、伊莱特、图尔斯、贝克以及盐沼镇各家的公民代表都有份参加,因为伍莱着人逐一通知时说了,今天的会事关重大,不来可别后悔。 没人敢不把这句话听进去,于是大家都来了。 但是来的人里除了跟伍莱站在一边的人以外,全部都后悔了——伍莱哪里是开会,而是在借题发挥,在骂人—— “过分!拆迁、建设那是召集盐沼镇全体镇民开会宣布的,为的是让盐沼镇重新焕发生机,这些年来,镇民们怎么过你们不清楚吗?盐沼镇什么样你们不清楚吗?” “你们不可能不清楚,盐沼镇这周围能够种植庄稼的地方少到等同于无,为什么?空有土地万千,却全都是盐碱地,连草都长不起来,怎么长庄稼?镇民靠什么生活?盐场里的微薄薪酬只能让镇民们勉强度日,而且这还得建立在粮商不黑心和伦文顿产量区不减产的前提下,一旦有点差池,镇民们就得饿肚子了!” “为了贴补家用,有女人做私娼卖春,有镇民偷偷在家里熬盐贩卖,但就是这么难,他们也没有离开盐沼镇,为什么?因为他们热爱这里,这是他们从祖辈起就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 “因为有了他们在这里任劳任怨,才有你们的今天!”伍莱重重的一拍桌子,“可是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他们的梦想、未来!” “盐沼镇建设好了,镇民的日子好过了,你们的日子难道还会变差吗?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一个个都是猪脑袋吗?你们以为我是拿你们没辙吗?你们以为,盐沼镇的建设就绕不开你们几个那点地面吗?一个个的又笨又混!”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过,盐沼镇建设,是最高会议、神殿共同支持的,除此之外,还有伦文顿城里的许许多多的公民,要不然二百万枚金币的建设资金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募集到手?你们跟盐沼镇的建设过不去,就是在跟最高会议和神殿以及伦文顿城里的许多公民过不去!我只要把这事往上面一报,顺便给伦文顿里募钱让我建设盐沼镇的公民们通个气,你们这些位不识好歹的东西包管连皮都要被扒掉!” “跟你们好好商量,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是盐沼镇的一份子,你们的祖辈也为这个镇子做过贡献,这才给你们一点面子,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狼狈为奸,一心搞破坏,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不管你们是自发的这么干,或者是有人撺掇你们,你们都不能被我原谅,因为你们不仅阻挠盐沼镇建设的正常开展,而且还使用了暴力,把平民护民官贝克打成重伤,你们这是在公然藐视最高会议和神殿!” “你们不是要玩嘛,我陪你们玩!”伍莱嘭的一下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从今天起,镇子里的水车不再给不服从拆迁的住户提供用水,想要的话,自己去运!你们不是说,宅子是你们的私产嘛,好!我不动你们的私产!宅子外面不是你们的私产吧,我马上安排人挖沟,也别挖太深,十肘高十肘宽就够了,有种你们就天天跳沟出门!等你们跳习惯了我就加修一堵围墙,你们到时候就给我跳沟爬墙吧!” “聚众闹事打伤贝克的事我会立即向伦文顿汇报,我一定一查到底,揪出幕后黑手!”伍莱目光一冷,抬手一指那位被掀掉了小半个家的家伙,“你!贝克在你家被人打伤,我限你在今晚天黑之前拿出两百枚金币来作为伤药费用,如果你敢不给,我便把你先抓起来审问,然后再把你交给伦文顿贵族会议处置!” “伍莱大人……”这个倒霉蛋差点没瘫软在地。 伍莱睨了他一眼,手一挥:“今天的会不是跟你们商量什么的!而是给你们下一个最后通牒!愿意服从镇子安排的,一会儿留下来,不愿意的!我宣布散会后就可以走了!但是我重申一点,谁敢再出尔反尔,我不仅要拆他的宅子,我还会定他的罪!抄了他的家!散会!” 一票小贵族当即面面相觑,心说这个伍莱格林多也太黑了吧?刚下通牒就宣布散会,我们这还都没商量就要我们下决定,这可如何能行? 小贵族们连忙把目光投向了图尔斯,却赫然发现图尔斯正在低着头“闭目养神”…… 图尔斯此刻正心乱如麻脑袋里思绪纷纷,哪里是在闭目养神,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敢与小贵族们对视而已——拒绝拆迁是他主张的,因为乔布说了,伍莱为了建设盐沼镇借下了二百多万枚金币的债,每年仅利息就差不多要二十万枚金币,只要能把伍莱的建设时间拖住,一年期满时再造点谣,撺掇大家去挤提兑现,伍莱最起码也是个身败名裂,惨淡收场。 图尔斯跟乔布一样,不相信伍莱能在不插手盐场的情形下,让盐沼镇每年都能产生二十万枚金币的收益,所以他相信乔布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对于图尔斯而言,对或者错都不要紧,因为他只认乔布,乔布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他干什么怎么干他就都会照办。 可依着眼前的情形,这事似乎已经办不下去了,伍莱连断水断路这样的下三滥招数都能堂而皇之的摆上台面,图尔斯一点都不怀疑伍莱会光说不做。 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图尔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守护好盐场吧,镇子里的事掺和多了怕是会惹祸上身呀,这几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公民可都是墙头草,可禁不起伍莱的吓唬。 图尔斯思绪纷纷,比尔可也没闲着,与图尔斯相比,他的压力却是要小上一些,因为撺掇的事乔布明摆着是交给了图尔斯,他充其量就是个帮腔的,今天虽然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没能及时阻拦,可这话又说回来,伍莱忽然拖住自己,显然早已知道了自己要去现场阻拦的事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自己去了也是白搭。 还是把那件事办好吧。比尔眯了眯眼睛,摆出了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浑不管身边的小贵族们的眼色…… “大家都不走,是表示同意拆迁了对吗?”伍莱冷冷的扫了小贵族们一眼,问道。 没人吭声…… 伍莱眉头一蹙:“什么意思?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现在立马给我滚蛋!” 一小会儿后,一名小贵族埋着头,晃晃悠悠的举起了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伍莱大人呀,两百枚金币的伤药费也太多了吧!你看我那儿都拆成废墟你就……”那名倒霉蛋心说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央告一下看看能不能博点同情,省一点是一点啊,不料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人狠狠打断了。 打断他说话的是贝克,在场的人里面这会儿估计也就只有他是心花怒放的,伍莱表态让那倒霉蛋赔他两百枚金币做伤药费,这显然就是带着他发财啊,可他刚想好自己应该跟伍莱二一添作五时,这傻蛋居然想讨价还价,这还能成?! “不行!少一枚银币都不行!你若是敢少,我就上你们家去,挨个敲成我这样!”贝克手一指自己的脑门,这会儿虽已包扎停当,但那额角、眉边依然血迹斑斑——这些显眼的东西当然得留着了,邀功也好讹诈也罢,都是利器呀! 伍莱微微一笑,没有搭理那个倒霉蛋,他的同情心没泛滥到这种程度。 “既然都同意了,留下来吃顿晚饭!不吃的,就是不给我伍莱格林多面子!”伍莱手一摆,起身离开…… 伍莱设宴“款待”小贵族谈不上什么别有用心,说白了,他就是想让图尔斯和比尔再尴尬尴尬,当然,也能让小贵族们看清谁才是盐沼镇的第一人。 晚宴结束后,伊莱特将几位小贵族请到了他的办公室,图尔斯和比尔二人虽知道这是伍莱特意安排伊莱特替他收拢人心,但却又对此束手无策,一来小贵族们已经对他俩失望了,说点什么怕也不管用,二来,伍莱正在一旁虎视眈眈,轻举妄动显然是要触霉头的。 伍莱的晚宴结束了,古鲁的晚宴却才刚刚开始,虽然连日来累得有点脱形,但古鲁的兴致却非常高,因为他已经把伍莱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有了眉目。 在未来的半个月里,伦文顿城先后会有六支“队伍”向盐沼镇开拔,总人数将超过五千人,在他们来到盐沼镇以后看,他们中的三千人将去往引水工程的工地,剩下的人则会留在盐沼镇里帮着建设。 这六支即将给盐沼镇建设添砖加瓦的“队伍”来自十七个公民家族,他们或者是奴隶,或者是这些公民家族的佃农,当然,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木匠、石匠。 这十七个公民家族或多或少都跟科奇家族有合作往来,加上古鲁又是科奇家族的少家主,所以这事办得异常顺利,今晚他们也各自派出有分量的代表参加的古鲁的宴会,不过古鲁的客人可就不止他们这十七家了,按照伍莱的吩咐,古鲁把伦文顿城里排名前五的粮商也一并请来了。 无论在亚述公民学院还是在盐沼镇,古鲁都心甘情愿的担任着伍莱的影子,因为他钦佩他、尊敬他、追随他,但在今晚,古鲁却又很好的扮演了主人的角色,他优雅的举止、得体的谈吐让客人们赞叹不已,不过当客人问起古鲁为什么愿意在盐沼镇担任财政官时,古鲁笑着答道—— “因为执政官是我最好的朋友伍莱格林多。” …… 解决完小贵族们的调皮捣蛋后,伍莱加快了进度,这些天在伊莱特和贝克的积极协助下,不仅拆迁工作进展顺利,采石、搬运、运水、炊事、清扫这些大小队伍的热情也空前高涨,因为不仅每一项工作都有酬劳可拿,而且是干得越多拿得越多,除此之外,镇子还管起了一日三餐,只要是参加劳动的,凭工头开的工票免费吃饭,准吃不准拿,能吃多少吃多少,超额完成工作任务的,还有额外的酒食奖励…… 现在便是连盐场里的盐工们,都会趁着晚上休息的时间溜回来看看能不能揽到点什么随手的活干一干挣点小钱,哪里还舍得像以前那样天一黑就或喝酒或呼呼大睡。 大家都在忙,伍莱自然也没闲着,别的且不说,每晚光看各项开支账簿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让侍奉他的埃尔心疼得不行,心说这才几天呐,少爷便瘦了一圈,如此下去如何了得? 第一百五十章 看我横刀立马(上) 车帘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尊敬的祭司大人,前面四里外就是盐沼镇了。” “到了?”庞贝掀开了车帘,扫视了几眼后,苦笑摇头,“这个伍莱格林多,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也能呆得下……” 在庞贝的印象里,伍莱除了睿智超人,还很懂生活和享受,是那种愿意把自己的家园设计、拾掇得漂漂亮亮的人,可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荒芜萧瑟,似乎连天空的云层都压得很低、很晦暗。 吩咐车夫停下后,庞贝钻出了车厢,扶着车梁冲后面招了招手,旋即有一名身着皮甲的年轻男子策马奔了过来。 “庞贝大人。”年轻男子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异常,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竟如林间流泉般清澈。 “萨雷斯,你先去盐沼镇知会伍莱大人一声,我们这么多车马忽然靠近,生出了误会可不好。”庞贝说道。 “遵命。”萨雷斯躬身头点,一抖马缰,座下骏马顿时奔行起来…… 此刻,伍莱正站在执政官邸的顶楼上,手中望远镜正望向庞贝所率车队的方向,身后,埃尔略有些紧张的侍立着,脚边放着一杆大红旗,只要伍莱一挥手,她便需要举起这面示警用的红旗。 “这些车马不像是商贩的,古鲁那边怕也没这么快,应该是自己人。”伍莱放下了望远镜,回身冲着埃尔点了点头,“你干的不错,放眼执政官邸的勤务,我还找不到你这么机灵的。” “谢谢少爷夸奖。”埃尔笑眯眯的说道,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呆在伍莱身边久了,她总是不自觉的替伍莱着想,乐意为伍莱分忧,比如今天官邸观察哨生病了,她便主动来替他值守担任警戒。 “你继续值守吧,中午我找人来替你。”伍莱微微一笑,“来的那个车队已经停下并且派了一骑过来,我去镇口箭楼看看。” 埃尔连忙点头:“少爷慢走。” …… 放缓马速后,萨雷斯的眸中多了一丝好奇,他去过的城镇不少,但像盐沼镇这样护渠加箭楼的防御布置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宽大的护渠环绕镇子,内岸联排的拒马刺,镇口一座高大城门,左右两侧各有一幢石质箭楼拱卫,箭楼的石砌护墙像翼一般展开二十余步与周围的屋舍连接起来,让人难以看到门后的景象,城门前的地面却是没有挖开,留出了一条与城门等宽的道路来,可供两辆马车并行。 还真有点怪异。萨雷斯在心里嘀咕罢,却也不由对这套防御的设计者生出了一些敬佩,眼前这套防御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因地制宜的——护墙虽然不错,但一旦来犯之敌人数众多,需要布防的兵力便也随之大增,否则的话只能是形同虚设,护渠就不同了,二十肘的宽度,外岸低内岸高,人力难以逾越,马匹虽能,可内岸不是还摆着联排拒马刺嘛,还有这城门,不仅厚大沉重,还连城门洞都没有,也就是说,两侧的箭楼对城门的防御是没有死角的,无论你是想靠近放火焚烧还是扛着巨木直接冲撞,都必须先冒着箭雨前进。 城门紧闭,萨雷斯自然只能喊门了,刚喊得两声,城门上方连接两座箭楼的木桥便现出了一个身影。 乍一看清时,萨雷斯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出现在木桥上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一袭朴素亚麻黑衫,却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似乎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线条完美得不像话,特别是他的双眸,目光锐利深邃,虽然离着二十余步,萨雷斯仍旧不自觉得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盐沼镇里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他会不会就是伍莱大人呢?萨雷斯心底忖罢,提高声音喊道:“我是神殿护殿骑士萨雷斯多比雅,奉命护送庞贝伯塞斯祭司前来盐沼镇,现在车队在四里外等候,请立即通禀伍莱格林多执政官大人。” “我就是伍莱格林多!”伍莱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 “噢,我的伍莱大人,你先告诉我,是不是你点名要我来的?”庞贝笑呵呵的与伍莱拥抱过后,问道。 “当然是我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你别看我这盐沼镇现在这模样,过得一两年,这儿会有巨变的。” “这个我当然相信了,我是指‘巨变’,还有就是,非常谢谢你。”庞贝的感激是由衷的,他很清楚盐沼镇神庙建成之后会是个什么品阶的存在,在这儿当掌殿祭司,地位丝毫不亚于城邦神庙里的大祭司。 “你太客气了。”伍莱摆了摆手,“盐沼镇目前有四千镇民,将来人数更多,散播神光的事,以后就全依仗你了,有阿蒙神的庇佑,我这心里才能安稳。” “你这才叫客气呢。”庞贝笑着说道,“你要的工匠,器械,零件,人手,我都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怎么安顿?” “这个一会儿我交给埃尔去办。”伍莱笑盈盈的指向了萨雷斯,“给我介绍一下吧。” 庞贝微微一笑,说道:“伍莱大人,这位是神殿护殿骑士团的银勋骑士,萨雷斯,萨雷斯多比雅。” “原来是萨雷斯骑士,你好。”伍莱点了点头,亚述神殿有护殿骑士团,成员虽然都是骑士,但又分为见习、铜勋、银勋、金勋四阶,银勋地位次于金勋,却也算是骑士团的“中层领导”了,要知道整个骑士团总共只有四位金勋,银勋也不过十六位,考虑到骑士团的分级是按照个人战力来计算的,所以眼前这位萨雷斯的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伍莱大人太客气了。”萨雷斯行了个骑士礼,笑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虽然是银勋骑士,可我却是平民出身,现在的公民身份是尊贵的大神官阁下赐给的,与大人你们可比不得。” “在我看来,即便你还是平民身份,与我也是一样的。”伍莱笑着说罢,对这个萨雷斯又高看了不少,平民出身能够成为银勋骑士,能够说明他实际拥有着超出了银勋的实力,恰是因为平民出身而让他止步银勋,因为按照亚述的惯例,平民受封公民的,历来降级任用,便连神殿也不例外。 “萨雷斯骑士不着急走吧,在我盐沼镇多逗留点日子可好?”伍莱邀请道。 “是啊,萨雷斯骑士大可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复命的。”庞贝虽然不知道伍莱为何挽留萨雷斯,但伍莱想做的,他自然无条件的帮衬,别说这一次伍莱点名提携自己的恩情,就冲着以往两人在塞内卡的情面,那也得帮着说话不是? “那……我就多待几天吧。”萨雷斯笑着点了点头。 “好,我盐沼镇没有风景可看,可我的厨房里可是不缺好酒好菜哦。”伍莱哈哈哈一笑,说道…… 傍晚时分,伍莱设宴为庞贝和萨雷斯接风,不仅拉了一票官吏作陪,便连镇里的那些小贵族也悉数到场,气氛倒也融洽。 可就在伍莱等人把酒言欢的时候,一支百骑流匪出现在了采石队所在的石山附近…… 翌日天还未亮时,距离盐沼镇十里的马道上出现了大批流匪骑兵,为首那一脸络腮卷须的中年壮汉便是这支八百人众流匪的头目——奥修斯。 若单论人数,奥修斯的流匪团只勉强超出乌鸦山谷,但若是论战力,他的这支名为“狐狼”的流匪团却是伦文顿城邦范围内数一数二的,足以与人数相当的军团精兵正面交锋。 在狐狼流匪团的历史上,奥修斯一共率队与第一军团交手过四次,按伤亡人数算的话,双方打了个平手,再然后,第一军团便再也没有找过狐狼流匪团的麻烦了,因为奥修斯主动认了怂——第一军团人多势众,战死一个补上一个,基本等于是打不光的,狐狼流匪团却是死伤一个便减弱一分力量,奥修斯自然知道再打下去自己会把老底拼光的。 就像别的某些流匪团一样,奥修斯认怂后继续过着自己的流匪生涯,仍旧没事劫劫道什么的,不过却要比以前过得滋润太多了,偶尔还会溜到伦文顿城里跟某位大人物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当然,进贡可也少不了,有时候还得给这些大人物办点“私活”,比如这一次的袭击盐沼镇。 从奥修斯的角度来说,他是很不喜欢到盐沼镇来的,因为这儿并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但他每年差不多都会干上两票跟盐沼镇有关的活,比如劫一回两回盐场的运盐车队,又或者是径直冲进镇里带走几条人命。 奥修斯上一次冲进盐沼镇是去年的事了,那一次他的任务是杀死当时的执政官,于是在某个晚上,他率队冲进了镇子,很轻松便割断了那个可怜鬼的喉咙。 这一次的任务听上去似乎更简单一些——冲进镇子放火,尽可能多的点燃屋舍,特别是那些物资仓库,如果能够把全镇的房舍付之一炬最好,当然,特别关照的那几处除外。 可奥修斯却认为这任务一点都不简单,因为他了解盐沼镇的现状——盐沼镇不仅有了一条足以阻挡骑兵的护渠,还有六座高大坚固的箭楼拱卫三座城门,最重要的是,盐沼镇现在还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执政官,乌鸦流匪团那次的惨败似乎能说明这位新任执政官手里有着一支战力强悍的私军。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甫一靠近,骑马者便滚鞍下马,笑盈盈的报告道:“头儿,人都已经抓过来了,一个没留,一百七十一个。” “好。”奥修斯微笑点头,他可不想因为攻打城门而折损兵力,能省事的时候,他可是从来都愿意走捷径的。 “点起火把!出发!”奥修斯高呼一声,马鞭一挥直指盐沼镇,现在有了采石队这近两百号人做盾牌,赚开城门还能费事? 近两百支火把相继点燃后,绽放的火光映红了低矮的云层…… 一小会儿后,从奥修斯来犯方向,距离盐沼镇六里、三里、一里处,相继亮起了一支火把,但也仅是短短一瞬便相继熄灭,紧接着,盐沼镇里密集的鼓点声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听到鼓声时,躺在床上的伍莱轻轻的睁开了眼睛,自言自语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看我横刀立马(中) 鼓点声惊醒了镇民,也给他们带去了惶恐不安,尽管盐沼镇早已经被流匪蹂躏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每一次新的袭击来临时,总会让大家感到极度的不安,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流匪会干些什么。 鼓点声仍在继续着,老弱妇孺从镇子里的各处汇拢向训练场,青壮年则抄起木棒、耙子等劳动工具,与护民军一道,快速的奔向了三处城门…… 劳伦点燃了官邸院角的火把一小会儿后,庞贝、贝克、伊莱特、比尔、萨雷斯以及勤务们先后奔进了院子里。 伍莱正在院中端坐,身旁站着劳伦和埃尔,穿戴轻甲的劳伦正紧紧攥着一杆大旗,红色的旗面被火光映照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埃尔的脚边则放着一个用皮带系连两端的木箱,手里捧着一套皮质半身甲。 人来齐后,伍莱微笑起身,说道:“流匪向来都喜欢扰人清梦,好在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见伍莱如此笃定轻松,伊莱特心里一松,脸上浮出了微笑,庞贝和贝克却是当即笑出了声,不过贝克的笑声多少有点附和的意思,而庞贝的笑声则是由衷的,因为他可是很了解伍莱,譬如那次流匪袭击塞内卡的全过程。 比尔轻轻蹙眉,萨雷斯在微微一诧过后,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又掠过了一丝崇拜。 “流匪很快就到,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东侧正门由我来守,贝克、伊莱特守南门。”顿了顿后,伍莱的目光移向了比尔,“比尔,你去守西门,要特别留意,流匪这次来的人不少,南门展不开,他们很可能会从东西双向同时进攻的。” “好!”比尔重重点头。 “三门都各安排有二十名弓箭手,镇里的青壮会协助堵门,只有防守就可以了,他们靠近时下令放箭就是了,拉近点再射,务必不要落空,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可以死伤。”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埃尔递来的皮甲穿戴,“西门、南门切勿出击。” “伍莱大人,给我也安排一下吧。”萨雷斯主动请战道。 伍莱犹豫了一下,将头一点:“好吧,你去协助比尔保民官守西门。” “是!” “出发吧。”伍莱三两下披挂好,探手抓起木箱一背,对劳伦说道,“把马牵来。” “是!” …… 奥修斯走得不快,因为他一点都不着急,眼下盐沼镇的防御比以前强上不少,趁黑偷袭很容易吃亏,加上手头又有百余盐沼镇采石队的人员充当人质,天亮后视野好,让镇里的人先看个清楚,到时候即便伍莱不肯开门,镇民们怕也是不会依的。 十里路走完,天亮了。 距离盐沼镇东门尚有二百余步时,奥修斯狠狠勒马:“全体停下!”数百手下顿时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东门上方的箭楼木桥上,伍莱撇了撇嘴,对侍立身旁的劳伦和埃尔说道:“他们这一声是想玩震慑的把戏,先闹腾点人多势众的气势来,说白了,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埃尔闻言当即噗嗤一笑,之前见到流匪乌压压一片过来时的紧张顿时消散,便连一片的劳伦也咧嘴笑了,作为一名老兵,他经历过许多阵仗,真要算起来,眼前这数百流匪只能算是小场面了,以盐沼镇现在的防御,可以很轻松便击退他们。 奥修斯眯了眯眼睛,虽然早已知道盐沼镇的新防御布置,但亲眼所见的感觉毕竟是有所不同的,仅仅扫视了几眼后,他便对这套防御的设计者生出了敬佩之心。 又扫了一眼木桥上的伍莱三人后,奥修斯反手一招,旋即有几名小头目凑了过来。 “斥候小队,快马绕镇探察一圈。”奥修斯下令道。 “遵命!”斥候小队的头目应完,马头一拨呼喝下令,径自领着二十余名斥候沿着护渠奔行而去…… 伍莱见状,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越来越好玩了。伍莱在心里暗自说道。 “头儿,怎么镇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一名小头目忍不住问奥修斯道,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会儿镇里应该闹哄哄的一片才是,镇民或躲藏或拖家带口的出镇奔逃,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安静?这显然有些诡谲。 “那是因为这位新任执政官很懂怎么管理镇民。”奥修斯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因为他其实只说出了一半,能让全镇安静到这种程度,说明伍莱除了善于管理外,还很有霸气,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残暴、独断专行的家伙,要不然镇民们不会如此服帖的。 残暴、独断专行,似乎能够克制他的依仗——万一这个新任执政官果断的放弃采石队那百余人,事态便有些棘手了。 你是那样的人吗?奥修斯看向了木桥上的伍莱,虽然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但奥修斯一眼便猜出了那定然就是新任的年轻执政官伍莱格林多。 不知为何,奥修斯觉得自己虽是隔着伍莱百余步,但却仍旧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那一缕蔑视。 混蛋。奥修斯眯了眯眼睛,右手一摆,怒声喝道:“巴特利!” “在!”流匪群里快速奔出一骑,马上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身上背了一张偌大的木质长弓,弓身最粗处竟如成人手腕,便连那弓弦也有小拇指粗细,这样的木弓堪称绝无仅有。 “射死那女的!”奥修斯冲着木桥上遥遥一指,沉声喝道。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放火,而不是杀人,接任务时人家就说了,放火是关键,至于人嘛,若有抵抗,象征性的杀几个就可以了,一沾即走,不要流连,特别是不要伤到官员。 女的总不是官员了吧。奥修斯在心里忖道。 “好!”巴特利当即翻身下马,手一翻,长弓入手,弓尾一勾马鞍旁的箭袋,一支箭杆足有拇指粗的羽箭便已挂在了弦上。 “大人,对方要射箭。”劳伦目力极好,一瞥之下当即示警。 “我看见了,你俩马上躲到箭楼里去……”伍莱话刚脱口,瞳孔旋即一缩,因为巴特利的羽箭已经破空袭来…… 巴特利是奥修斯的左膀右臂之一,从奥修斯干上流匪的第二年起便跟随着他,臂力奇大,箭术高超,是狐狼流匪团里当之无愧的“箭王”,在巴特利的战绩里,最骄人的莫过狐狼流匪团与第一军团的第四战也是最后一战中,于三百步外一箭洞穿了两名扑向奥修斯后背的斧兵。 巴特利的箭又快、又准、又狠、射程也远,但若因此以为他只强在箭术上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弓其实还是他的近战武器,弓身砸出势大力沉,弓尾的厚铜片可劈砍可刺击,死在他近身的敌人人数可不低于他的箭下亡魂。 但他的近战能力却被他的箭掩住了光芒,因为他的箭是那么的无往不利…… 长箭化作一道灰光袭来,快得让目光也难以跟随,伍莱的瞳孔刚一缩,箭头化成的黑点便已又大了数倍。 瞬间判断出落点后,伍莱做出了个让奥修斯这一票流匪都诧异的举动——身体横移一步,挡在了埃尔的前面…… “咄”——长箭瞬间没入,箭尾仍旧嗡鸣颤抖,与此同时,伍莱发出了一声闷哼…… “大人……”劳伦疾呼。 “少爷……”埃尔虽被挡住视线看不到前方是何景象,但她清晰的听到了伍莱的闷哼声…… “我没事。”伍莱长长的呼了口气,放下了适才情急之下拦在胸前挡箭的木盒。 劳伦一瞥,只见那木盒上钉着一枝长长的羽箭,箭杆黢黑,看不出是质地是木头还是金属。 好险。劳伦当即松了口气。 埃尔连忙从伍莱身后闪出,目光急扫,瞧见了伍莱胸前的皮甲上已经破出了一个小洞,便连忙伸手轻轻一抚,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呢?”伍莱微微一笑,说道,“你进箭楼去,一会儿帮着弓手们整理箭枝。” “少爷……”埃尔此刻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方才伍莱的那一挡,心说少爷竟是这么紧张我这个下人,我又怎么舍得离开让少爷一个人在这儿呢? “乖,听话。”伍莱伸手摸了摸埃尔的头顶,又是微微一笑。 “埃尔,别让伍莱大人分心。”劳伦连忙提醒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流匪适才不是想射杀伍莱,而是想以此震慑住伍莱,如果埃尔还留在这儿,流匪说不得还会射出第二箭的。 埃尔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旋即向伍莱道了小心后,这才快步奔回了箭楼。 “劳伦!不还点颜色回去的话,这些家伙可是狂得没边了。”伍莱笑着说罢,挺胸展臂活动了一下,说道,“来,让他们尝尝我的大家伙。” “好嘞!”劳伦眼睛一亮,腰一弯,打开了身后的大木箱子…… 与此同时,盐沼镇南门,贝克背着手站在城门内不远处,大声指挥着守卫这里的护民军和镇管用石料、木料堵门,这才刚一小会儿,城门内便已经堵了严严实实的好几层,但贝克仍旧觉得不够。 “贝克大人,你这有些多余吧,伍莱大人可是说了,流匪在南门这儿可展不开。”庞贝苦笑摇头,说道。 “噢,尊敬的庞贝祭司,伍莱大人是这么说过,可我这不是担心完不成伍莱大人交代的防守任务嘛,把门堵得严实点更安全。”贝克一耸肩,答道。 你这是贪生怕死。庞贝在心里暗地嘀咕完,微微一笑:“贝克大人,或许你的考虑是对的,可是,我觉得已经够了,就现在这种程度,谁也别想想撞开城门。” “是吗?”贝克一怔,心说庞贝的话倒也不错,正想下令大家停止,便听见箭楼上穿来了一名弓手的呼喊声。 “贝克大人,有十几名流匪骑兵顺着护渠奔过来了,要不要射箭?” 来了?贝克又是一愣,声音旋即提高了两倍:“射!射死他们!” 说罢,贝克又冲着搬运石块木料中的护民军、镇管们用力的招起了手:“快!抓紧时间,再堵一层,码高点!码高点!” 南门的贝克慌里慌张,西门的比尔和萨雷斯却又不一样。 比尔像伍莱一样站在箭楼之间的木桥上,手扶栏杆,目光追着远去的十余流匪骑兵,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萨雷斯却是把自己藏在箭楼与木桥的连接护墙处,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手里的利剑,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连看一眼比尔都欠奉。 西门城门后空空荡荡的,竟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训练场上,近三千镇民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或窃窃私语,或暗自担忧,但没有一人敢大声喧哗,训练场边沿,二十余名镇管扛着大棒子来回巡逻——不是防范流匪,而是看有没有人喧哗,如果有,他们肩膀上的大棒子可是不会客气。 东门木桥上,劳伦蹲着,不断将大木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伍莱,而伍莱则一边观察流匪动静,一边飞快的组装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看我横刀立马(下) 奥修斯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下令射第二箭,甚至是下令直接射死伍莱,因为他觉得这家伙是他见过的最狂妄的一位,这无疑让他很反感。 在奥修斯的人生观里,自己狂妄可以,别人在自己面前狂妄就等于是在挑衅,而眼前这个伍莱格林多就是在不停的挑衅,譬如他看见上千人马靠近也不慌不忙,又譬如他轻描淡写便挡住了巴特利的箭…… 巴特利也在犹豫要不要射出第二箭,他很想这样干,即便奥修斯不下令,他都有着再射一箭的冲动,因为伍莱格林多竟然挡住了自己的箭,那一箭的威力会有多大速度会有多快只有巴特利自己知道,当然,他的箭下亡魂在临死前的一瞬也会知道。 但巴特利已经没了把握,尽管他感受到了周围“同事们”或质疑、或戏谑、或惊讶的目光,尽管这些目光让他恼火,但是,万一第二箭也…… 巴特利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犹豫,伍莱可不犹豫,睚眦必报是他对所有敌人的态度,就拿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你射我一箭,我便还你一箭,无疑是最好的反击。 “咔哒”——最后一个旋转卡销就位时,劳伦的面前多出了一架半人多高周身黢黑的“大家伙”,线条狰狞得就像是一头凶兽。 “伍莱大人,这是?”劳伦好奇的问道。 “大型弩机,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猎杀者’,怎么样?”伍莱笑着问道,这架“猎杀者”是白石楼军械坊根据伍莱的图纸打造出的又一架战争利器,是卖给第四军团那款的升级版,不仅射程增加了百分之二十,操作也更便利,安装和射击完全可以由一个人完成,不过给它提供支撑的不再是两个轮子和一个牵引轮的组合,而是一个有旋转主轴的三脚架,有个它以后,操控者可以很轻松地调整弩机射击的方向和角度。 最关键的是,这一款“猎杀者”不仅可以射击大弩箭,还可以射击特制的集束弩箭,杀伤力堪称恐怖。 现在,伍莱就打算让前方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尝一尝集束弩箭的味道,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操控这玩意,虽然秃鹫和军械坊已经替他调试好了,但这两天可是忙得还没来得及上手,但这并不影响什么,用伍莱的话说,“猎杀者”是“傻瓜型攻击武器”——装好集束弩箭后,对准人多的地方扣动扳机就是了。 “头儿,那人端着的是什么?”一名小头目指着伍莱所在的方向问道。 奥修斯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距离这么远,能基本看清就已经很不错了,反正只知道是个黑乎乎的东西,而伍莱的两只手,则分开握着两侧。 “头儿,好像是件武器,像是大弩箭什么的。”巴特利话刚说完,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旋即传来,以他丰富的战场经验,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当下也不犹豫,转体往后一扑,很干脆的卧倒了。 奥修斯以及他身边的几位小头目可没有巴特利这么快的反应,当他们下意识的蹙眉看向声音来处时,那一排弩箭已然飞近,不过他们的运气着实够好,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后,发现这些弩箭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径直射向了他们的后方…… 人、马的惨叫哀嚎声旋即响起,流匪阵型顿时大乱,呼救声竟然响成了一片。 “伍莱大人!‘猎杀者’太强大了!”劳伦惊喜的说道。 “那当然,走,咱们撤。”伍莱矮身将“猎杀者”放倒在木桥的廊板后,招手唤上劳伦,一溜烟的钻进箭楼去了——自己刚放倒敌人一波,自然成功勾起了流匪们的怒火,不防着点怕是没好果子吃。 “混蛋!”奥修斯看见伍莱二人飞奔离开,便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心说见过无耻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居然捡到点甜头就溜? 很快,奥修斯就知道这甜头可不止一点了—— “头儿,是弩箭,我们死了七个人,伤了二十九个,有六个伤得很重,估计是回不去了……”一名查看情况的小头目奔回奥修斯身边报告道,并将一支已经略微变形的弩箭递给奥修斯看。 “我不看!我要杀死这个混蛋!”奥修斯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正面迎敌的情况下一个照面便死伤这么多,他在今天之前还从未遇到过,心头怒火自然大盛。 “可是他为什么不射向我们呢?”小头目将弩箭丢在了地上,好奇的问道。 对啊,他为什么不射向我呢?奥修斯蹙了蹙眉。 箭楼里,伍莱向劳伦道出了原因:“唉,刚才我如果再往下瞄准一点点,那几个领头的就……啧啧,浪费了一次好机会。” “伍莱大人,他们还在那儿,我们现在出去再射他一次吧?”劳伦从观察孔往奥修斯所在方向看了看,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没有这种弩箭了。”伍莱苦笑摇头,他手头这架“猎杀者”是样品,集束弩箭也是样品,大弩箭倒是还有六根,可那玩意的用途可不是用在这儿。 “头儿,现在怎么办?”又一名小头目问奥修斯道。 “别着急,再等一会儿,现在!全部往后再退三十步!”奥修斯下令后,数百流匪便开始行动,死尸摘下护具、兵器先丢在路边,重伤待死的也是一样的待遇,轻伤的退到队尾去包扎,虽然有些杂乱,倒也看得出来狐狼流匪团还是有点战场素养的。 “报告头儿!”两名斥候疾驰而至,为首一名大声报告道,“已经沿着镇子绕了一周,除了三座城门,没有地段可以进入,有些房舍的屋顶上藏有弓箭观察哨,,南门已经堵死,西门那里看见了黄手帕!” “好!”奥修斯心里一喜,黄手帕可是约定好的信物,表示内应已经准备就绪,“兄弟们!跑动起来!” 略有参差的应诺声响起后,狐狼流匪团当即有七成人马开始离开镇口,向镇西头奔去…… “劳伦,留意官邸顶楼的讯号,随时报告。”伍莱眉头一蹙,急声说道。 “是。”劳伦点头应诺后,身形一转,举起了望远镜…… 好一会儿后,杂沓的马蹄声再度轰响,埃尔从观察孔看了看后,轻咦出声,忍不住问伍莱道:“少爷,他们怎么又从那边绕回来了?” 伍莱微笑摇头:“埃尔,你仔细看看,回来的人数是不是跟刚才跑出去的人数差不多一样呢?” 埃尔一怔,连忙将眼睛贴近了观察孔。 “伍莱大人!南门汇报,流匪没有在南门停留!”劳伦大声汇报道。 “知道了。”伍莱眉头一蹙,“继续留意。” “是!” “少爷,少爷,跑回来的人好像少了一半呢。”埃尔说道。 “这就对了。”伍莱轻轻点头。 …… 看着城门外百步处二百余正在蓄势待发的流匪时,比尔忍不住又攥紧了拳头,平心而论,他很不愿意扮演他现在的角色——不是指保民官,而是指内应,狐狼流匪团的内应。 眼下,城门外的流匪小头目已经放出了暗号——举起了一块黄布。 犹豫了一下后,比尔忽然提高声音吼道:“马上放箭!” 萨雷斯皱了皱眉,因为比尔的这个命令显然很有问题,流匪此刻在百步外,虽然箭楼里的弓箭手能以抛射的方式进行杀伤,但攻击效果可不会太好,远不如等敌人靠近了再射。 但从比尔的角度来说,这个命令一点都没有错,因为它其实是一个暗号,通知城门后的自己人做准备——六位是图尔斯悄悄带来的护卫奴隶,全部是角斗士出身,不过此刻的他们却是穿着护民军的服饰。 箭楼里射出了第一波羽箭——虽然防守的弓箭手们都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上,羽箭难以发挥威力,但下令的人可是比尔,难道还抗命不成? 羽箭射出时,六名护卫奴隶动了,他们飞快的掏出藏在衣服里利刃,闪身扑向了身边的十来名护民军。这十来名刚训练没多久的平民又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对手,顿时间,利刃入肉声和惨呼惊叫声响成了一片…… “大人!有内鬼!”一名护民军骤然受袭下倒也没忘记高呼提醒,不过旋即有一柄锋锐的匕首掠过了他的脖颈…… “继续放箭!”比尔再度高呼,这仍旧是一个暗号——通知城门外的流匪可以往里冲了。 话音未落,城外的流匪们便是齐声呼喝,纷纷挥鞭抽打马匹,急速冲向了城门,与此同时,六名护卫奴隶已经合力搬开了巨大的门闩,城门大开…… 就在此时,比尔忽然察觉有风声和亮光自右侧袭来,军职出身的他反应倒也快,瞬间便知道有人偷袭,当即闪身移步向左侧扑去,饶是如此,那风声与亮光仍旧追上了他—— “唰唰唰唰……”一连四次轻响几乎响成了一声后,比尔只觉得右腿右臂骤然一疼,身形一晃重心一歪,便已仆倒在地,这才定睛一瞧,只见萨雷斯跨步挺剑一抖,剑尖便已抵近了他的咽喉。 “萨雷斯骑士!”比尔失声尖叫。 “哼。”萨雷斯面若寒霜的睨了比尔一眼,将手中利剑往前狠狠一递,噗嗤声中,剑尖瞬间钉中比尔的左肩。 “勾结流匪,你真是给公民和军人丢脸!”萨雷斯还剑入鞘,一弯腰揪住了比尔的胸甲一拽,将他拎了起来。 “你……”比尔的眸子掠过了一丝骇异,心说萨雷斯怎么可能看出来呢? “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吗?伍莱大人告诉我的,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们带来的六名角斗士奴隶很快便会成为几具尸体。”萨雷斯的手一滑,扼紧了比尔的喉咙,“对了,这几位角斗士奴隶杀死的,是图尔斯的仆从,今早刚刚被贝克从图尔斯宅子里‘请’过来的,你一定不知道吧。” “现在,你瞪大眼睛瞧瞧,他们是怎么死的吧!”萨雷斯一抖手将比尔按倒在木桥的内侧木梁上,左手往腰后一摸,手里便已多出了一柄一肘半长的锥匕,“噗嗤”的入肉声再响后,比尔的左臂竟是被他直接钉在了木梁上。 比尔惨叫,身上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淌血,但这丝毫不会勾起萨雷斯的怜悯之心。 我完了……比尔在心里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绝望,最终自己会被怎么样且不说,萨雷斯一开始刺出了那四剑可是狠辣异常,比尔即便有命能活到伤口痊愈,他也残废定了。 城门打开,楼上的弓箭手拼命的放箭,可是又哪里阻挡得了流匪骑兵疾驰而入,先行冲入城门的流匪旋即放慢了马速,一来这时候需要下马分兵,冲上箭楼斩杀那些弓箭手,二来这城门内是一段不长但却还算宽敞的直道,左右各有三五间石基木屋,把这儿当做是放火的第一个点无疑是很好的。 当十余名流匪取下马鞍旁的油囊准备放火,而另外一些流匪已经跃身下马准备冲上通往箭楼的楼梯时,变故突起——直道尽头忽然闪出十余道身影。 “注意!”流匪小头目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些身影,刚出声示警罢,他便是狠狠一怔,因为刚闪身出现的这些人居然都扛着一块巨大的木板,不,是木质方盾。 “通通通”——十余块方盾同时落地,直道上瞬间多出了一道屏障,随着方盾后的一声有力暴喝,又有十余道人影从某间木屋里跃身而出,快步奔到木盾后,身形急停间,右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单兵弩机顿时架在了木盾的上方…… “射!”暴喝声再起…… “伍莱大人,西门方向动手了!”劳伦急声报告道。 “不动手才怪呢。”伍莱耸了耸肩,说道,“我们这边估计只是个对峙的幌子,那边才是主战场呢。” “少爷,马龙大哥他们在西门方向,对吗?”埃尔眼珠子一转,问道。 伍莱微笑颔首,庞贝可不光是替他带来了工匠,还把他塞内卡的护卫奴隶队带了一大半过来,反正现在的塞内卡也不再有人敢招惹白石楼,何况把这些护卫奴隶调到这边来更能发挥作用,同时也方便论功行赏,赐给他们自由民身份。 …… 奥修斯接到西门方向失利的消息时,差点没把自己的牙齿咬碎,若不是斥候说得够清楚,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发布任务的人坑了。 “把采石场的人都推出来!”奥修斯怒不可遏的吼罢,流匪群顿时让出一条通道,二十余辆蒙着黑蓬的大车旋即被推拽到了流匪群前方。 “少爷快看,他们抓了好多镇民!”埃尔惊呼道。 伍莱眉头一蹙,当即闪身往观察孔前一凑,目光一扫,便看见二十余辆大车前已经多出了好些镇民,无一不被绑缚得严严实实…… 有点棘手。伍莱在心里忖道。 “里面的人听好了!打开大门让我们进来!要不然,我就杀死他们!”奥修斯叫嚣道,心里却也在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干,白白送了许多兄弟的命。 “伍莱大人,确实是我们的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弓箭手失声问道。 “别担心。”伍莱出声安慰后顿了顿,忽然微微一笑,问埃尔道,“想看看少爷我横刀立马的样子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获全胜(上) 等了一会儿见城门仍旧没有动静,奥修斯皱了皱眉,手一挥,便有一名小头目策马上前,高声喝道:“再不开门,我们就开始杀人了啊!” “要杀就杀!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一声暴喝遥遥传来后,城门忽然一响,徐徐打开。 众匪定睛一瞧,只见有一骑从门内缓缓行出,马上之人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再细细一瞧,那模样竟是不到二十岁,说是少年也不为过。 “你就是伍莱格林多?”奥修斯高声问道。 “是我!”伍莱一边答一边扫视众匪,现在他可是孤身犯险,若是一个不慎,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城门徐徐闭拢时,伍莱已经策马来到了护渠外岸,一勒缰绳将马停住后,目光往前方正被流匪勒令排队的百余采石队成员身上一扫而过,忽然提高了声音:“放了他们!我给你钱!” “你别做梦了!”奥修斯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你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多少钱都补偿不了!” “难不成你还敢杀我?”伍莱略高声问罢,一夹马腹,座马不紧不慢的踱向了采石队成员。 “哼!我不敢杀你十次!”奥修斯抽剑出鞘往伍莱一指,“打开城门!我饶你不死!” 说话间,伍莱便已来到了采石队成员前方,负责看守的二十余名流匪见他气势逼人,又没有奥修斯的命令,竟也不敢围拢上前,而是或缩身后退或将兵刃架上人质脖颈以示威胁。 伍莱再度停马,目光一沉,对采石队成员说道:“很对不起大家,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们遇险,我先给大家道个歉。” 说罢,伍莱轻轻躬身,竟是给众人行了一礼 “伍莱大人……”好些采石队成员不由得哽咽起来,一夜的担惊受怕后乍一见到伍莱,竟然像见到了亲人一般觉得特别心暖,当然,那股压抑了许久的酸楚也油然而生。 见到众人受苦,伍莱心里很有些沉甸甸,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安排人手保护采石队,不过盐沼镇现在人手急缺,哪里还能分得出青壮专司护卫,却不料恰恰被流匪钻了空子。 “对不起,我……”伍莱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把握救下你们所有的人,我只能告诉大家,我会尽力的救你们。” “没关系的伍莱大人!”一名镇民泪眼汪汪的高声说道,“如果今天我死在这儿也认了!大人你赶紧回镇子里去吧!” “是啊!伍莱大人!你赶紧回镇子里去吧!” “大人你快走啊!”越来越多的人呼喊道。 “不!我陪着你们!”伍莱鼻子一酸,狠狠将手一摆,缰绳一拽,座马踱向了奥修斯所在方向,竟是将后背留给了那些流匪看守。 他的胆子还真不小。奥修斯在心里忖道,目光移向了伍莱的兵器——这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长兵器,它正横在马鞍前方,杆长近八肘,通体黢黑,左端是有一个肘许长的锐利尖头,尖头尾部绑缚这一圈的“红布条”,右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钩子,不知是做何用。 总得来说,这很像是军团重骑冲锋用的大枪,可不仅短上近半一些,那杆子也细了不少。 这当然也是枪,红缨枪,不过这么看的话,伍莱的“横刀立马”算是不成立了,至多是个横枪立马,但这丝毫没有妨碍他的气势。 单骑赴会,伍莱的瘾算是过足了,可箭楼里的人确实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执政官大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城门,他是万人敌吗? 捏汗归捏汗,全神戒备这种事还是要认真做的,伍莱大人临走前说了,成功了,赏!弄砸了,重罚!即便不看这赏赐的份上,就冲着城外被五花大绑着的百余号同镇乡亲,那也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呐。 伍莱在距离奥修斯五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前方是奥修斯和他的近五百手下,身后,有七名悄悄掩上来的流匪。 “谈谈吧,你把我的人放了,我给你十万枚金币。”伍莱说道,“我相信雇请你的人出不到这个价码的。” 奥修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伍莱说的没错,这一趟买卖的价码差着十万枚金币可不是一点两点。 伍莱似乎打定了谈判的心思,也不管奥修斯搭不搭话便继续说道:“你若是杀了他们,你什么都得不到,说句难听的,你连城门都进不了,放了他们,我给你十万枚金币,你可以做很多事情,跟着你的这些兄弟也能吃好喝好,甚至,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放屁!”奥修斯直接爆了粗口,他必须承认伍莱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他一点都不相信伍莱——正是这个家伙在西门设伏,砍瓜切菜般的灭了他的二百余手下,在奥修斯的行为准则里,他一点都不想与这样的人攀交情,因为危险或许会更甚于当这种人的敌人。 “怎么?觉得跟我谈不拢?”伍莱蹙了蹙眉。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奥修斯说罢后正想吐口唾沫显示一下自己对伍莱的鄙视,便瞥见伍莱忽然抬起了左臂,左手中还握着一件物事。 不好!奥修斯心中的警念刚起,眼前便已多出了一排黑点,多年来刀头舔血的日子倒也锤炼出了他的快速反应能力,旋即将身子往马背上一伏,然后,便听到了身周传来了惨呼声…… “混蛋!”奥修斯咒骂出声,刚把头一抬,便看见伍莱左臂又是一扬,居然又是一排黑点飞来,连忙再度贴紧马背,耳边旋即又传来了惨嚎声。 奥修斯再度抬头时,便看见伍莱已经拨转马头向镇子右侧奔去了,心头火气一冒,哪里还顾不得上去细想和察看手下人的伤亡情况,马鞭冲着伍莱的背影一挥:“给我宰了他!” 话音未落,奥修斯双腿一夹马腹,狠狠一鞭抽在了马臀上,座马吃痛之下当即狂奔追赶起来。其余流匪见大头目都追上去了,哪里还有不跟上去的道理,当下也顾不得去理睬死伤的兄弟,纷纷挥鞭催马,一窝蜂的追了上去,几乎在眨眼间,适才的人头攒动便只剩下了十余名伤兵,当然,还有那些看守人质的家伙…… 与此同时,箭楼上的弓箭手们正在劳伦的带领下,快速奔向城门,而埃尔已经接替劳伦担任起了观察手和旗手——用一面小红旗打出旗语给其它防御点传递讯号…… 南门,观察手高声呼喊道:“贝克大人,伊莱特大人,东门说,流匪很快就要经过南门区域了,让我们这边瞄准流匪放箭。” “那就按照东门的意思办!狠狠的放!多杀几个!”贝克大人气势一震,昂首喊道。 西门,马龙等人正在打扫战场,萨雷斯则靠在木桥上休息,战斗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但他的亢奋情绪仍旧没有消褪,虽然刚才的高强度战斗让他的体能消耗很大,并且还让他受了一点小伤,但是战斗给他带来的愉悦感却仍旧充斥着他的胸膛,让他满足、充实。 但这一战里最让萨雷斯觉得赞叹的是伍莱的布置——比尔和流匪的一切都在伍莱的意料之中,即便没在现场指挥,伍莱仍旧成功实施了一次漂亮伏击。 萨雷斯相信,如果自己没有在场,伍莱也定然会安排一个能一举击倒比尔的人“陪伴”在他左右的。 “萨雷斯大人,东门旗手传讯,流匪经过西门区域时,让我们瞄准流匪放箭。”观察手大声报告道。 “好!”萨雷斯点头,“你马上通知所有弓箭手。” …… 奥修斯的骑术在狐狼流匪团里是首屈一指的,而且这个第一拿得毫无水分,譬如在奔马疾驰中拉弓射箭便是他的拿手好戏之一。 奥修斯现在手里有弓,有箭,甚至弓已经张开,箭已上弦,但是却迟迟射不出去——因为他的目标伍莱正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玩戏法似的在马背上闹腾,身体时而左摆,时而右斜,偶尔还玩一招马腹藏身,或者拍马斜刺冲着几步又绕回原本的行进方向,这么闹腾,无疑大大增加了奥修斯的瞄准难度。 奥修斯是越走心里越惊骇,因为伍莱的这些动作可不是随机的,而是似乎是在跟随着他的瞄准动作而做出的反应,他往左侧瞄准时,伍莱的身体必然往右侧闪避,反之亦然,当他试图将箭头对准伍莱的马匹时,伍莱便会打马疾驰,把距离拉大一些,拉到即便射中马匹也不会有碍的程度——伍莱骑的马可是裹着一层轻甲,从后方追赶射击,除非直接射中马腿,否则以二人之间的距离,能射中的其它位置射了也白射。 更让奥修斯气恼的是,当他奋力抽打马匹将距离拉近时,伍莱便会反手射出一支弩箭,一连几次都是如此,其中第二次的弩箭简直是贴着奥修斯的耳朵飞过去的,把奥修斯吓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他背后张了眼睛?奥修斯一边追赶,一边在心里忖道。 伍莱的背后当然不会长出眼睛,但他能看见身后追赶者的所有动作,因为庞贝替他带来的工匠中有五人是制作镜子好手——他们其实算是伍莱的徒弟,因为伍莱虽然没有亲自传授,但却把制作镜子的工艺写出来让他们自己琢磨,然后,这五位原本制作玻璃的好手便成功转型了,这次来盐沼镇可是专程来为伍莱开镜子作坊的。 这五人带来了十几块样品,伍莱用其中的两小块做成了一副后视镜——原本只是觉得好玩,就像他在上一段记忆里在他的宠物恶霸犬的脑门上画一个“王”字,同时还把这全身都是肌肉块的汪星人染成了虎皮一样。 所以其实伍莱自己也没想到,这副后视镜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这么大意便把后背丢给了敌人。 很快,伍莱的马便已奔近了南门,他几乎是贴着护渠的外岸疾驰的,于是,追赶他的流匪也是,这也亏得他胯下是匹好马,要不然哪能这么轻松便放了一群人的“风筝”。 “天呐!是伍莱大人亲自引流匪过来!”观察手惊呼道,已经钻进箭楼里的贝克闻声后连忙凑到观察孔一瞧,只见伍莱风骚的领跑着,不时在马背上闪转腾挪,偶尔还反手射上一弩,身后一大票流匪乱哄哄的追赶者,最近者距离伍莱后背不足一箭之遥…… “快!瞄准伍莱大人身后的流匪射箭!小心不要伤到大人!”贝克当即下令,伍莱在护渠外岸走位自然是有意为之,这群流匪一门心思追赶,居然没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跑进了箭楼的射程…… 伍莱刚刚驰过南门,箭楼上的控弦声便不断响起,在十余名弓箭手努着劲的射发下,箭楼前竟是下起了一场不小的箭雨,反正流匪这么多这么密,哪里还需要费时间瞄准,搭箭上弓一拉一松,管保有人中招…… 流匪的惨呼哀嚎和马匹嘶鸣声顿时响成了一团——落马的流匪绊倒了后续的马匹,惊马撞倒同伴,马蹄狠狠的踩踏中某位或者某几位落马的倒霉鬼…… 奥修斯的心沉了下去,到了此时,他才彻底想明白伍莱的意图——这家伙孤身犯险的目的有二,一是将他们调开原地,然后救援采石队成员,二是故意将他们往箭楼的射程里引。 奥修斯无疑明白得有些晚,不过在猜出此时折返已经毫无意义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就此罢手领残兵快速撤退,二是继续追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擒下伍莱。 “巴特利!巴特利!”奥修斯一边疾驰一边高声喝道,因为他知道,如果说狐狼流匪团里还能有一个人用弓箭把伍莱留住的话,那只会是巴特利了,因为放眼整个狐狼流匪团,只有巴特利的箭能够保证在二百五十步的距离上还能保持杀伤力和准头。 又一连唤了几声后,奥修斯欣喜的听到了巴特利的应答:“头儿!我在这儿!” “快跟上来!射死他的马!”奥修斯大声喊道。 “好!”巴特利一边奋力打马,一边取下了背在身上的大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获全胜(中) 在疾驰的骏马背上开弓拉箭是巴特利的最爱,这即可彰显自己的箭术,又可以给予敌手带去突袭的强烈震撼,可这一次他的弓刚拉开箭刚搭上,双臂却又放了下来——因为他必须先躲开从侧面飞来的羽箭再说。 伍莱尽可能的紧贴护渠外岸疾奔,就是在把狐狼流匪团往弓箭手的射程里拉,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盐沼镇里最好的弓箭手不是布置在箭楼里的,而是沿着南门至西门的护渠内岸零散撒开,各驻守一个制高点,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充当观察手,有零星敌人出现时进行狙杀。 现在,就是这些弓箭手实施狙杀的时候了——虽然眼下不是零星敌人而是一大票敌人,可是这些家伙追赶着的可是尊敬的伍莱执政官大人呀。 按照伍莱的话说,能够被他布防在护渠内岸的弓箭手都是用脑子射箭的好手,所以,他们自然会首先“关照”对伍莱威胁最大的流匪——比如试图瞄准的巴特利以及其流匪团里其他拿着弓箭追赶的家伙。 移动靶射击是盐沼镇弓箭手的必修课,能够被伍莱称为好手的虽然离着神箭手还有点距离,但至少这门课程是习练得不错的,所以,神箭手巴特利很狼狈,策马奔驰在他附近的奥修斯也很狼狈。 离开南门区域后这才奔行了一小段路程,奥修斯身边的流匪便已经又栽倒了好几位,虽则见势不妙,却也更加坚定了奥修斯生擒伍莱的决心。 我要慢慢的折磨死你,然后把你风干在马道的树干上!奥修斯在心底对背影越来越近的伍莱说道。 巴特利再度拉开了大弓,他已被镇子里的弓箭好手激怒了,怒了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你们大不了把我射死,不过在我被射死之前,我也一定会把他射死的。 巴特利思忖的“他”自然是伍莱。 箭尖指向伍莱的后背时,巴特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勉强压抑住了射杀伍莱的冲动,将箭尖略略往下移了一点点。 “嘣嗡”——弓弦响,羽箭飞出,竟似在空中掠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呜鸣着攒向了伍莱的座马…… 羽箭飞得再快,在这样的距离上也快不过眼睛,伍莱早就从镜子里瞥见了巴特利的瞄准,于是,巴特利的手一松,他便将缰绳往左一拨,奋力挥鞭…… 看到羽箭落空的瞬间,巴特利恍惚了,因为他着实有些弄不明白自己是眼花了出现幻觉还是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如果说他射向埃尔的那一箭被伍莱挡住时他多少还能有些接受的话,连头都没有回就避开了自己的急速一箭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是阿蒙神在帮助着他吗?巴特利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旋即,耳边传来了呜鸣声…… “噗嗤”——血花迸射,巴特利只觉得脖颈似乎被大木棒子重重敲了一记,被敲中的地方又酸又痛,全身的力气似乎被瞬间抽空了一般,竟是连缰绳都握不住了…… 我中箭了?巴特利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身形一晃,摔落马下。 “巴特利!”奥修斯惊声疾呼,与此同时,伍莱忽然反手一扬,一个薄皮包袱顿时被狠狠抖开,一大片灰雾裹杂着密集的黑点急速抛出,灰雾瞬间遮住了伍莱身影,而那些黑点则急速坠地。 瞥见灰雾的瞬间,奥修斯眯了眯眼睛,高声吼出了一句“冲!”,他不得不这样,即便对伍莱这灰雾的来头、用途心生揣测甚至有些忐忑,他仍旧不敢下令停下——数百人众策马急行,队形又拉开这么远,他的号令声哪里能传遍前后,前队若是骤然停下,后面的人马一涌上来,那可就真真的“前赴后继”了。 不得不说,奥修斯的处置办法是非常正确的,可惜的是,伍莱的重点不是灰雾,而是那些落在地上的黑点,它们有个共同的名字——铜蒺藜。 伍莱的铜蒺藜其实就是铁蒺藜的翻版,在伍莱上一段记忆中的古代中国,铁蒺藜可是防御的利器之一——据《墨子·备城门》记载,在战国时的城市防御战中,“皆积参石、蒺藜”。《六韬·虎韬》记载:“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秦汉以后,铁蒺藜更是成为军队中常用的防御器材,除在道路、防御地带、城池四周布设外,部队驻营时,也在营区四周布设。 伍莱洒出的铜蒺藜是他手头的全部存货了,如果更多一点的话,他可不会介意大洒特洒的。洒完后的伍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身后几百号人追着,偶尔还嗖嗖嗖的放箭,哪里还顾得上察看效果,自然是能有多快就奔多快了…… 最先中招的居然就是奥修斯,在伍莱的概念里,这可是很有悖常理的,如果此刻伍莱看清了奥修斯连人带马栽倒在地的一幕,定然会惊讶的问道:“反派的boss不是从来都在最后一个倒下的吗?怎么会带头中招呢?” 但奥修斯还真就率先中招了——他的座马前蹄踏中了一枚铜蒺藜,旋即,座马前腿一折一弯,奥修斯便狠狠的越过马头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座马一个翻滚,重重的砸在他身上。 奥修斯还没来得及去想自己的座马为什么会失蹄,左侧大腿便是一疼,与此同时,身旁便不断有马匹惨鸣着摔倒,当然,马上的人也是不能幸免的。 几乎是在眨眼间,奥修斯所在的“第一方阵”便摔倒了近半,但这就意味着厄运中止了吗?没有,因为“第二方阵”跟得太紧,来不及勒马了…… 身体迅速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后,奥修斯总算是把自己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过代价却也不小——至少有五、六个铜蒺藜插在了肉里,那种血淋淋的酸爽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头儿!”一名侥幸没有中招的流匪小头目连忙翻身下马去搀扶奥修斯,一边问道,“我们还追吗?” 奥修斯努着劲站起后往前方一看,伍莱的身影已经快变成一个小点了,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奥修斯咬了咬牙,大声喝道:“回镇口去!把那城门烧了!” 伍莱的身影出现在西门左近时,在箭楼里察看动静的萨雷斯连忙吩咐两名弓箭手去打开城门,自己则奔去木桥上招呼伍莱进镇,伍莱自然已经知道流匪们的退却举动,但他可不认为这些家伙会这么轻易的撤兵。 奔进西门后,伍莱连马都没有下便往东门方向急冲,一边冲一边大声吩咐萨雷斯不得轻易离开西门,一边高声呼喊马龙等人:“塞内卡来的!带上弓箭跟我去东门!” 马龙等人旋即丢开手里的事,抓起长弓箭囊翻身上马,马鞭一抽,跟在了伍莱的背后…… 奥修斯真正萌生退意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了,在这差不多半天的时间里,他一共对东门发动了十七次冲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焚毁城门。 但让他倍感煎熬的是,这十七次冲锋都毫无例外的失败了。箭楼-城门防御体系不仅坚固得超出了奥修斯的想象,伍莱那层出不穷的防守手段更是让他疲于应付,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自己哪里是进攻方呀,应该是伍莱才对。 勿怪奥修斯会这么想,因为这十几次的交战过程太恶心了—— 第一次冲锋,奥修斯派出二十名手下,头上顶着大木盾牌往城门冲,刚奔进城门十五步范围里,木桥上忽然投下了至少上百块的石头,每一块都有人脑袋大小,居高临下的砸过来时,竟然还带着呜呜的风声。 能挡住羽箭的盾牌顿时被砸裂砸歪,奥修斯的二十名手下自然当即大乱,可他们的盾牌防护刚出现几道不大的缝隙,箭楼上的羽箭便下来了…… ……第五次冲锋,奥修斯再度派出二十名手下,头上仍旧顶着大木盾牌,很顺利的冲到了城门口,火还没来得及点燃,木桥上便倒下了不下二十大盆水,而且还是滚烫的那种…… ……第十一次冲锋,奥修斯用十余匹马掩护四名手下冲向城门,也很顺利的冲到了城门口,这四名手下刚取出油囊,城门上忽然开口了几个小洞,然后,至少有十几柄长枪从小洞后猛然刺了出来…… 第十四次,木桥倒下了热油…… 第十七次,既没有石块、羽箭、长枪,也没有开水、滚油,但奥修斯派出的十七名手下都变成了火人…… 十七次冲锋,每一次,伍莱都耐心的等着狐狼流匪团冲上来,然后见招拆招,甚至还能抽暇跟马龙等人谈笑,那感觉似乎不是在进行攻防战,而是在下一盘输赢一点都不重要的棋。 奥修斯打消了进行第十八次冲锋的念头,他不得不这样,因为他带来的八百手下已经死伤逾半,再这么耗下去的话,怕是全军覆没也进不了盐沼镇。 最终,奥修斯选择了撤兵,在留下了殿后一百人手后,他狼狈的率领着其余的兵马、带着尚且有救治价值的伤兵先行离开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开始布置撤兵时,伍莱也在布置着…… “瞧,这就是缺乏远程武器以及有效攻击手段的后果。”伍莱指着奥修斯远去的身影对马龙说罢,微微一笑,说道,“给我换一匹马。” “谨遵你的吩咐,主人。”马龙将头一点,躬身离去。 当伍莱步下箭楼阶梯时,城门内的空地上,从南门、西门调集来的三十余弓箭手早已等在了那里,一人一骑,身穿轻甲,背着箭囊,马鞍旁挂着木弓。 “这伙流匪缺乏弓箭,所以,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伍莱举起了右臂,“让我们去为死去的镇民复仇吧!” “复仇!复仇!”三十余名弓箭手高声呐喊。 “现在!全队上马!”伍莱高声下令罢,接过了马龙递来的马鞭。 “主人,你已经累了大半天了,休息休息吧。”马龙的目光扫过伍莱神情里的疲倦时,忍不住说道。 “不用,这一次的流匪,必须全部剿灭。”伍莱摇摇头说道,“现在他们人困马乏,正好追击的好时刻,若是就此放过了他们,将来就难以防范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套路。” 马龙重重点头:“我听主人的。” 说罢,马龙回身扬臂一招:“塞内卡护卫队的,上马!保护主人!” “是!”比弓箭手们更整齐也更洪亮的应诺声顿时响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获全胜(下) 撤退是用不着节省马力的,特别是这种逃命式的撤退,所以,奥修斯率先疾驰,他的手下也是拼了老命的挥鞭抽马,恨不得马匹身上长出双翅膀来。 这才几个月呀?盐沼镇就变成这样了?奥修斯此刻的心里充满了懊恼和愤怒,现在的盐沼镇哪里还是以前那个任他出入的后花园,根本就是为他狐狼流匪团准备的屠宰场嘛,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奥修斯觉得自己就是个剥光了衣服任人蹂躏的小媳妇。 我还会来的!我还会来的!伍莱格林多!我要烧了你的盐沼镇,还要你将碎尸万段!奥修斯在心底咆哮道。 与此同时,盐沼镇东门大开,数十骑旋即驰出,为首者除了伍莱还能是谁? 奔行不过五里,伍莱便遥遥看见了狐狼流匪团的后队,当然,这拨奉命殿后的家伙也同样看见了追兵,他们眼见追兵不多,竟是呼喝着调转马头,向伍莱等人发起了反冲锋。 “停下!”伍莱勒马扬臂,“全体预备!” 话音刚落,一众塞内卡奴隶护卫队旋即策马奔至伍莱身前十步处列成了两排,几乎是同时还剑入鞘,又同时摘下了马鞍旁的单手盾,从他们整齐的动作来看,秃鹫已经把伍莱制定的那一套护卫阵法全部教给了马龙等人。 马龙没有奔去前排,而是策马来到了伍莱身后,马头一拨,将自己变成了背对伍莱面对弓箭手们,他这是在保护伍莱的后背——在马龙心目中,盐沼镇里既然连保民官都能是内应,保不定弓箭手里也会藏着一位。 控弦声相继响起时,狐狼流匪团已经越来越近了…… “三十度准备!”伍莱扬起了右臂,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奔来的流匪骑兵——盐沼镇的弓箭手们训练程度还没有达到伍莱的预期,特别是在测距这一块更是短板,再加上他们新兵蛋子一般的作战经验,伍莱哪里敢让他们与战斗经验明显要丰富得太多的流匪们来个“华丽的碰撞”,自然只能选择这种半覆盖式的压制性抛射了。 好在弓箭手们已经掌握了仰角、度数这些抛射概念,而且狐狼流匪团这回的袭击太过轻敌导致弓箭带的极少,加之天气炎热,多数流匪只穿了防护能力很弱的薄皮甲,所以伍莱并不认为抛射会比直射的效果差上多少。 二百步…… 一百八十步…… 一百六十步…… 一百四十步…… “射!”伍莱将手狠狠挥下…… 几乎响成了一声的弦声中,“咻咻咻”——数十道灰芒急速地落向了流匪…… 惨呼声旋即响起,流匪的冲锋阵型旋即被栽倒的人乱蹿的马匹搅乱…… “二十五度!”伍莱再度扬臂,略微停顿后便即狠狠挥下,“射!” “嘣嗡”……咻咻咻咻…… “二十度!……射!” “嘣嗡”……咻咻咻咻…… “弓箭手后退!”伍莱第四度扬起了手臂,此刻距离最近的流匪骑兵已经伏鞍逼近了八十步内,弓箭手的若再不退,一旦被流匪冲了进来,损失估计是小不了的。 “主人,护卫队上吧?!”马龙返身一瞥,急声说道。 “可以!”伍莱将头一点,高声下令道,“护卫队,冲锋!” 话音刚落,伍莱将长枪一摆,枪尾敲中马臀,座马奋蹄一蹿,闪电般冲出…… “主人你……”马龙连忙跟了上去,一边追赶一边暗忖我们这位主人也太好斗了吧? 护卫队中鲜有能像伍莱或者秃鹫那样在松缰疾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杀死杀伤流匪,因为单手盾就是一件很好的武器,厚实的盾面可以格挡,锋锐的三角型盾尖便是砍刀,在塞内卡除了巡逻就是训练的他们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上都远胜流匪,因为他们不仅有很好的伙食,还有很好的训练,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斗志、气势更是远远超过了流匪…… 所以,这拨侥幸没被弓箭手的抛射击下马的流匪很快便陷入了一场杀戮,十余名护卫队成员簇拥着伍莱狠狠地“凿”向流匪…… “速战速决!”伍莱一边大声提醒,一边挥舞长枪,拦、扎、穿、劈、崩…… 马龙没有寻敌,因为他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保护伍莱,不过,他很快便看花了眼——只见伍莱翻腕绕臂,把一条长枪舞动得缠绕圆转、翻转自如,来去如箭般迅捷,又似游龙般轻灵稳健,一枪刺出,枪尖落处必有一朵血花绽放…… 主人这武器是怎么练出来的?马龙有点蒙圈,伍莱战力彪悍他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从未听说过伍莱还练习这种兵器,与重甲枪骑兵的长枪相比,伍莱主人这柄枪要短、细上不少,可这即保持了长枪对上刀剑时的长度优势,又把枪骑兵大枪粗大笨重的弱点给去掉了…… 看着看着,马龙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待今天的仗打完后,无论如何都得试着去求求主人,争取把这斗技学到手…… 不到盏茶功夫,胜负便已分出,流匪全部落马,竟是连勉力站起的都没有了,不过,护卫队也付出了死三伤五的代价,在伤者中有一名伤势颇重,若不及时救治的话,性命堪虞。 伍莱身上沾了不少血点,不过那都是别人的,扫视了一眼战场后,他皱眉思忖了一会儿,终于是不忍心下令不留活口——这殿后的百名流匪虽然尽数倒地,但大半是伤者,这会儿或翻滚哀嚎或挣扎爬行,那些无力移动的,双眸里则充满了惊惧…… “把活着的都押解回去。”伍莱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需要治疗的,不要短了他们的药,还有,不允许虐待。” 马龙一怔,连忙点了点头:“是!主人。” “停止追击!”伍莱冲着涌过来的弓箭手们摆了摆手…… 当伍莱率领众人押解着一票俘虏、马匹回到镇口东门时,箭楼里,木桥上,城门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是还在防守的人们在呐喊着、欢呼着…… 城门大开,庞贝和萨雷斯快步行出迎接,身后,跟着各局的勤务。 “伍莱大人,你辛苦了。”庞贝见伍莱浑身血迹,心里先是惊了一下,不过在见到他翻身下马时的干净利落时,心里便是松了一口气。 “我还行,倒是辛苦你俩了,这才刚到盐沼镇,流匪便给大家来了这么一出。”伍莱笑呵呵的把马鞭扔给马龙,对庞贝的萨雷斯说道,“也幸亏有萨雷斯骑士在,若不然胜负就难说了。” “伍莱大人单骑引敌,堪称虎胆,跟你比起来,我深感惭愧啊。”萨雷斯笑着说道,他更是打心眼里佩服起了伍莱。 “我们去训练场吧,免得一会儿又要集合一回。”伍莱接过某位勤务递来的统计单扫了两眼,微微一笑,对庞贝和萨雷斯说道。 “好的。”庞贝二人点头,他们知道这会儿流匪已经遁逃,战事已然平息,伍莱身为执政官,自然应该亲自去宣布这个好消息,即可安了众人的心,也可以为自己树立威信,增加凝聚力。 “劳伦,去通知贝克护民官,就说我在训练场等他。”伍莱吩咐劳伦道。 劳伦刚领命,埃尔便端着一碗水凑了过来,笑脸上关切与欣喜交集:“少爷,你喝口水润润喉咙吧。” “来得正好。”伍莱微微一笑,接过了水碗,顺势摸了摸埃尔的头,“今天没有吓着你吧?” 埃尔一怔,忍不住低头瘪了瘪嘴,心说何止是吓着呀,差点没被少爷你吓死呢。 …… 当看到伍莱等人快步走进来时,训练场里的近三千镇民开始骚动起来,因为他们在这里呆得时间以及够长的了,又累又渴不说,维护秩序的镇管们还不让他们说话。 不过,镇民们的骚动还是很有克制的——他们要么站起来察看动静,要么就是低声私语,这会儿倒是不怎么怕镇管了,因为他们知道,镇管们很怕伍莱,当着伍莱的面,镇管们可不敢乱来。 “安静!”劳伦举起大喇叭喊了两声后,一躬身,将喇叭递给来伍莱。 “大家好!我是执政官伍莱格林多!”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抖开了统计单,“现在,我通报几件事情!” “第一件,今天,有一支人数八百左右的流匪团袭击了镇子!” 伍莱话音刚落,训练场里便响起了惊呼声,虽然镇民们已经知道今天的忽然集中是因为有流匪袭击,可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来了这么多流匪,八百人呐,这在盐沼镇的匪患历史上可还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安静!”伍莱蹙了蹙眉。 镇民们的会场素质虽然有些不敢恭维,但伍莱这么一提醒后,大家也连忙安静了下来。 伍莱继续说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在没有来到镇子之前,他们袭击了采石场,抓了采石队的一百七十一名成员,充当人质,试图兵不血刃的走进盐沼镇……” 镇民们再度发出惊呼,守护在宣讲台旁的马龙见伍莱蹙眉停下,当即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间长剑,剑尖一指众人:“谁在吵吵嚷嚷的打断大人说话!我的剑就不客气了!” 马龙这一声吼出,竟如炸雷响起一般,瞬间传遍了全场,远处倒还好一些,离他近的那些位不仅吓了一跳,便连耳膜也震得嗡嗡作响。 这嗓门,还真是无敌了。伍莱苦笑忖罢,见镇民们再度安静,便重新举起了大喇叭—— “在神殿萨雷斯骑士的鼎力支持下,在庞贝祭司以及本镇各级官吏、勤务通力合作下,本镇护民军、镇管以及平民勇士们齐心协力,牢牢守住了三座城门,让敌人不得寸进,并伺机杀死杀伤流匪……” “……根据统计,在本次抵御流匪的战斗中,一共杀死流匪三百一十四名,生擒一百四十七名……” “一共缴获马匹三百三十五匹,其中,伤马、死马一百五十六匹,缴获兵器二百七十余件,弓十二架……” “但是,我们的损失也不小……”伍莱的心情忽然变得沉痛起来,采石队成员损失了十一位,还有那刚从塞内卡赶来效命的三位护卫奴隶,从白石楼初建时候起,他们就已经成为了伍莱的护卫,这一回数千里路赶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像从前那般一起喝酒谈笑,就永远的倒下了。 轻轻一叹后,伍莱提高了声音:“有三位勇士为了盐沼镇的安宁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采石队有十一名成员在面对流匪的屠刀时,英勇无畏,牺牲自己,为营救其他同伴争取了时间,他们的名字是……” “……他们都是勇士,他们都值得盐沼镇的人们世代纪念……” 听到人群中传出的哭泣声时,伍莱又是轻轻一叹,说道:“现在,我宣布三件事!” “第一,镇子斥资建一座英雄塔楼,纪念为盐沼镇牺牲的勇士,也纪念那些为了盐沼镇的建设、强大做出特别贡献的人们。” “第二,缴获的兵器充入镇军械库,完好的马匹由镇里统一管理,伤马全部宰杀,马皮充入镇军械库作为制甲材料,马肉按人头平均分配。” “第三,采石队牺牲的勇士,每人按照两百枚金币的标准抚恤,由父母兄弟领取,没有家人的,由亲戚领取,如果是连亲戚都没有的孤儿独户,我再酌情处理。” “我希望大家铭记今天的胜利!更希望大家铭记为了今天的胜利而献出了生命的勇士!”伍莱的声音在训练场上空回荡着…… 伍莱离开训练场后,镇民们彻底沸腾了,以满打满算都不足二百人的阵容迎战八百气势汹汹的流匪,居然硬生生的打了个大获全胜,这可是盐沼镇有史以来的独一份呐…… 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时,伍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心底,却也掠过了一丝酸楚。 正走着,贝克急匆匆的迎了上来,一边擦汗一边哈腰说道:“不好意思,伍莱大人,我已经很赶了,可就是没……” “没事,你去帮着伊莱特把军械、马匹的事处置一下,把抚恤金早点发下去。”伍莱摆了摆手,说道,“还有那些尸体也得抓紧时间处理,去年的瘟疫就是因为尸体没处理好才引起的,对了,忙得差不多后,到我办公室里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好的,伍莱大人,我一定把你交代的都给它办得妥妥当当,你放心吧。”贝克见伍莱没有半点责怪他迟到的意思,当即松了口气,连忙拍胸脯下起保证来。 “这就好。”伍莱刚点完头,身体忽然一晃,竟是不由自主的往左侧栽去,幸好有马龙一直跟着,连忙一把将他扶住。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马龙扶住伍莱后一扫眼,见伍莱的脸颊竟是煞白一片,心里便是猛的惊了一下,连忙急声问道。 “没事,就是胸口这儿有点……”伍莱的手刚抬起一半,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旋即眼前一黑…… “少爷!少爷!”马龙等一众护卫急呼道。 “伍莱大人!伍莱大人!”贝克、庞贝和萨雷斯也当即凑了上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干事要快揍人要狠(上) 伍莱醒的很快——萨雷斯刚替他清洗完伤口,他便醒了。 见他睁开了眼睛,萨雷斯苦笑摇头,说道:“伍莱大人,你的意志强大得让我震撼,若非如此,你怎么能够带着这么重的伤支持这么久呢。” “我伤得很重吗?”伍莱因疲倦和伤痛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当然,你胸口中了一箭,伤口虽然浅,但箭尖应该是撞裂了你的胸骨,否则也不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萨雷斯一边准备包扎用品,一边说道,“埃尔说,你中的这支箭,原本是射向她的,我有些不太理解,你……很喜欢她吗?” 萨雷斯的难以理解是很正常的,伍莱和埃尔之间的身份差异堪称鸿沟——如果伍莱宠幸埃尔,那绝对叫纡尊降贵。 可就是这样的差距下,伍莱竟然以身犯险替她挡箭,这里面可以品味的东西似乎有点多呀。 “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如果当时不是埃尔而是你,我也会那么做的。”伍莱答道,他对埃尔的好感和喜欢并没有超出主仆的范畴,或者说,自打来到这方世界以来,他也只对蒂娜和海伦产生过兴趣,不过现在蒂娜已经成为了过去,自从知道蒂娜被莉亚夫人撺掇着一起去跟塞内卡驻军副将交际的事后,伍莱便选择了疏远蒂娜。 不知为何,萨雷斯听到伍莱的回答时竟是怔了怔,脸颊上旋即泛出了一丝红晕:“好吧,你所做的事总是出人意表,我先给你包扎吧,伤口流血不算太多,但是骨裂可不那么容易好,所以,你这段时间还是卧床静养吧。” “这可不成。”伍莱微微摇头,“大不了少运动一些就是了,镇子的事这么多,我可不敢这么娇气。” “抬一抬胳膊。”萨雷斯一边给伍莱缠绷带一边说道,“盐沼镇的事你可以交给其他人去打理着,你是执政官,可以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你只要及时掌握进展就可以了。” 伍莱点了点头:“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 “希望如此吧。”萨雷斯笑着说道,虽然刚认识伍莱没两天,可是他对伍莱的性格倒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心知这家伙如果乖乖卧床那才叫一个不正常。 果然,包扎停当后只小睡了不一会儿,伍莱便起床了,试着舒展了一下后,他发现伤处对身体的影响并不大,便也不顾埃尔的阻止,出门溜达去了,直急得埃尔连忙去叫马龙陪着伍莱,自己则一溜烟的找庞贝和萨雷斯去了。 因为埃尔清楚,此时的盐沼镇里能阻止伍莱“这么犯傻”的人,怕也只有这二位了。 伍莱慢悠悠的走着,马龙披甲仗剑在他右侧两步外跟随,官邸外的这条道路原本来往的人便不多,镇东刚拆迁出的那片空地上又忙乎着宰马分肉,镇民们基本都去那儿凑热闹去了,于是这条街道也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马龙,死去的那三位兄弟,都安置好了吗?”伍莱问道。 马龙心头一震,因为伍莱给出的称呼竟然是“兄弟”,这个称呼让他恍惚了一瞬,便连忙回答道:“已经安置好了,卫队的其他兄弟把他们埋在了你划定的镇外公募区,还立了牌子。” 伍莱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马龙,我会把他们应得的荣耀归于他们的。” “主人……”马龙忽然有些哽咽起来。 伍莱无声叹息,他当然知道马龙与护卫队成员的感情有多深厚,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走吧,我们去镇东头看看。”伍莱轻轻地按了按伤处上的绷带,微微一笑,说道。 “是,主人。”马龙连忙拭泪点头,其实他早已不用叫伍莱主人了,因为伍莱在塞内卡的时候就赋予了他自由,他也曾试着像其他人那样称呼伍莱为“少爷”,但这一刻马龙却觉得,任何称呼都比不上“主人”更能彰显他对伍莱的尊重。 镇东空地上这会儿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不过因为有贝克和他的一百镇管在,倒也秩序井然—— 头上依旧包着厚厚绷带的贝克坐在一个高台上,身旁站着四名镇管亲信护卫着,只见他眼睛半闭半睁,似笑非笑,让人猜不出他在思忖些什么。 高台前方已经架起了十二口大锅,大锅下的木柴正烧得噼啪作响,不断升腾出火苗舔舐着黢黑的锅底,每一口大锅中的汤汁都在滚沸着,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马肉在汤汁中翻滚隐现,让整片空地都散漫着一股隐隐的肉香…… 空地右侧的尽头是宰杀马匹的地方,此刻正有五六十名青壮在那儿忙乎着,他们把待宰的马匹牵引到临时立起来的木桩边拴好后,便会用一块很脏的布蒙住马的双眼,再然后,一柄大砍刀会径直斩断马的脖颈…… 剥皮,切肉,然后把血淋淋的肉丢在筐里,再用推车把装满了的筐子运到大锅旁——他们的任务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马匹都需要宰杀,毕竟死马的肉也是需要一块煮好分发的。 每一口大锅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镇民们无论青壮老弱都或捧钵或拿筐,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这可是盐沼镇有史以来第一次分发肉食。 因为繁华凋敝已久,再加上这一带土地贫瘠植被罕有的原因,盐沼镇的肉食一直紧缺,基本依赖别处城镇输送,小贵族们倒还好,一来周边好点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少量的饲养还是可以实现的,再加上他们每年都能从盐场获得一些收益,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派车去别处村镇甚至伦文顿城采购一批回来,自然不会缺了。 但普通镇民就没有这些条件了,所以平时的餐桌上是很少看得见肉食的,即便有,那也是很少的一点,纯粹解馋用,想要饱餐却是难能。 但今天不一样,伍莱大手一挥,共一百五十六匹的伤马、死马就全部变成了镇民们的碗中餐,剥了皮去了骨之后,平均每匹都还能有个四百来斤的肉,五、六万斤肉按人头撒下来,想想都能让人兴奋。 别看贝克坐在高台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可是没有被耽误的,伍莱和马龙刚拐出转角来到空地尽头,贝克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溜烟的迎接去了。 “伍莱大人,你怎么来了呀,你为了盐沼镇的安全受了伤也受了累,这会儿怎么也该先休息休息才好啊,要不然,我跟镇民们都会担心的。”贝克腰一哈,也不管自己已经五十有余且与伍莱有着三十几岁的差距,手一伸,竟是搀起了伍莱的胳膊。 伍莱微微一笑,也任由他搀着,因为贝克的奉承虽然有点过头,但近段时间以来的表现还是很让伍莱满意的,所以他并不介意贝克的奉承,同时,他也知道贝克是在作态给镇民们看,以巩固他这位平民护民官的威信——瞧,我跟伍莱大人走得这么亲近…… “伍莱大人,待宰的马匹我自作主张选了二十匹没动,打算将其中的六匹作为护民军的奖赏,四匹作为镇管的奖赏,还有十匹是留给大人你打赏这些兄弟的,噢,还有埃尔,她不是也参加了防守了嘛。”贝克压低声音说罢,将手一指马龙,顺势丢给了马龙一个笑脸——熟谙交际的贝克当然知道交好伍莱绝不是只跟伍莱一个人套近乎这么简单。 “你考虑的很周到,我同意你的做法。”伍莱点了点头,“还有,一定得乘着分肉把户籍重新整理好,明白吗?” “伍莱大人你放心,我都依照你的吩咐安排好了,每口大锅旁都有两名勤务候着,领一个登记一个,性别年龄名字哪一家的统统都记着呢,等这肉分完后,我让勤务们挑灯夜战,争取明天就把新户籍本给你造出来。”贝克说道。 伍莱笑着又点了点头,贝克虽然一身毛病,执行能力倒还真的不错。 又聊了几句后,伍莱打消了去肉锅旁看看的念头,因为那多少有扰民之嫌,临走时,伍莱丢给了贝克一句话:“让闲着的勤务通知大家,今晚开会。” 又开?贝克一怔,心说伍莱大人你这是有开会瘾呐。 晚餐后,执政官邸的院子又坐满了人——参会的除了官吏、勤务外,还有小贵族们以及六名镇民代表。 这是第一次有镇民代表参加的会议,这六名代表是由伍莱指定并吩咐劳伦去请来的平民,都是盐沼镇里德高望重口碑颇佳的老者,不过这会儿他们却像小孩子见了陌生人那般的拘束不安,因为这六位这辈子都快活到头了,还是第一次跟那么多官员、贵族们坐在一起。 会场的布置一如既往,最前方一套办公桌椅充当宣讲台,面对着宣讲台摆放着的是几排椅子,官吏坐第一排,小贵族们坐第二排,勤务和镇民代表坐在第三四五排,再加上周围的护卫、门值,院子就基本满了。 让贝克感到意外的是,图尔斯居然也来参加了。 萨雷斯的疗伤药效果很好,当伍莱走到宣讲台坐下时,脸色已经比下午时好得太多了。 扫视众人一眼后,伍莱开口了:“今天临时召开这个会,主要是布置一下接下来需要做的一些事,此外,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讨论。” 讨论?贝克的脑子里活泛了起来,心说不会是讨论比尔的保民官位置吧,干脆调整给我算了吧伍莱大人? 讨论?伍莱格林多,你又想耍什么滑头?图尔斯蹙了蹙眉,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比尔被擒担心出什么状况,他才不会来这儿凑热闹呢。 “首先,再说一次流匪尸体的处理,以现在的天气,这三百多具流匪尸体很快便会腐烂,所以今晚到明早这段时间,必须把这些尸体全部火化,骨骼择地填埋,否则很难说不会引发瘟疫。”伍莱敲了敲桌面以示提醒,“我们是有前车之鉴的,这件事由各局勤务集体负责,务必在明早之前落实好。” “第二件事,从这一次的防守情况来看,我们的防御储备还是有些不足,特别是缺乏对采石队、运水队的保护,所以,选拔、训练新人的事也要抓紧做起来,总不能让镇管们去干这些事吧?贝克,这事由你来负责。” “第三件事,从现在起算到年底还有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我计划组织全体镇民,分批参加军事训练,伊莱特,这事由你负责。” “第四件事,神庙的建设,再过几天,古鲁从伦文顿征募到的施工人员就该到了,各项图纸已经齐备,所以,庞贝祭司,这事我就麻烦你了,可以吗?” “没问题,能为伍莱大人分忧,是我的荣幸。”庞贝笑着点了点头。 “希望大家各尽其职,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伍莱说完后扫了图尔斯一眼,笑着说道,“盐场的生产虽然不归镇子管,但我还是希望图尔斯盐产官能够克服现有的困难,争取不要让产量下滑,你该知道的,现在我可是有一份在你手上哟。” “我会争取的。”图尔斯挤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后,心里旋即懊恼起来,心说我怎么能附和着伍莱格林多说话,是,没错,现在盐场的产量你是有份了,可是多少能是你说了算的吗? “好,现在说说讨论的事,在今天的防御战中,保民官比尔……”伍莱把比尔跟流匪勾结的事简单的说了过后,接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比尔不宜在盐沼镇受审,所以,我打算把他交上去,可是我又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把他交给伦文顿,还是直接押解到亚述城去,按说,交给伦文顿是首选,但我担心有人会袒护比尔,助他脱罪,送到亚述城吧,路途又太过遥远,万一路上出现什么差错……” “伍莱大人,要不干脆就在盐沼镇先审问一番吧。”贝克对比尔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回一听说比尔居然当内奸引狼入室,哪里还会客气。 “不,明说了吧,比尔有点来头,我不想沾惹这个是非。”伍莱两手一摊,“所以,才想听听大伙的意见。” “伍莱大人,我建议押送到亚述城去,这个比尔原本就是伦文顿委派的,送回伦文顿去,怕是讨不了好。”庞贝说道。 “伍莱大人,我的想法跟庞贝祭司是一样的。”萨雷斯微微一笑,说道。 图尔斯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干事要快揍人要狠(中) 散会离开时,图尔斯心里真叫一个剪不断理还乱。比尔是为什么来的他清楚,因为乔布在给比尔布置任务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图尔斯。 所以图尔斯其实什么都知道,比如狐狼流匪团会来,又比如比尔会想办法放狐狼流匪团进镇子,他也一直以为比尔一定会把这事办妥的……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狐狼流匪团惨败,比尔被俘。 图尔斯很是想不明白伍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很想找人来问,比如找比尔被俘的时候在场的人,但是他不敢,因为这很可能会暴露自己。 早知道安排个人悄悄的监视比尔就好了。图尔斯心里暗恨道。 他现在唯一能够基本确认的就是伍莱还没来得及审问比尔——这一点有很多证据佐证,譬如比尔被关进牢房里疗伤后,没有任何官吏、勤务进去过,又譬如伍莱下午晕倒过一回,醒来后去了镇东,再然后,就张罗着开会的事了,压根就没做过别的…… 我该怎么办?图尔斯一边往自己的宅邸走,一边思忖道。 按照会议议定的,比尔明天一早就会被紧急送往亚述城最高会议受审,因为大家都觉得那才是“最适合”比尔去的地方。 于是,图尔斯急了——如果是放在以往,他完全可以趁着现在安排人手快马去给伦文顿送信,让伦文顿那边安排人手在半道上截住比尔,可是现在不行了,盐沼镇自打修好三座城门后,入夜后的人员进出那可是要先经过盘查的,况且伍莱刚才说了,从今晚起到明天晚上,盐沼镇通向伦文顿的马道入口设置双哨卡,只许进不许出,以防止有人走漏风声。 也就是说,图尔斯想把消息传递出去,起码要比比尔晚一天出发,那样的话无疑是来不及的,特别是在伍莱有心戒备的情形下…… 图尔斯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可越思忖这脑子里就越是乱纷纷的,很有些心神恍惚的架势,拐进自家宅邸所在的巷道时,竟是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好歹眼疾手快的将手里灯笼往回一缩,这才没让这灯笼烧了。 “混蛋……”图尔斯刚骂出口一半,见那人忽然将手一伸,心里边激灵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瞧,这才看清对方不是袭击自己,而是冲着自己亮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一块铭牌,通体黢黑,朝向图尔斯的那一面上,錾着一面旗帜,三角鱼尾,旗杆上绕着两条飘带…… 这是黑旗徽章?图尔斯一怔,他从乔布那儿见过黑旗徽章的图样,自然知道黑旗徽章只有邓肯家族的核心成员才会持有,而且乔布还叮嘱过,若是持有这种徽章的人对他下达什么命令,一定要不折不扣的完成。 尽管乔布每一年都会提醒上那么两三回,但图尔斯却从不以为乔布所说的会出现,因为他才不会相信持有黑旗徽章的人会到盐沼镇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来。 但图尔斯也牢牢记住了乔布的一句话——“如果能得这样的大人物交办事务,会是你莫大的机遇,譬如我,当初就是替这些大人物办好了差事,这才有了今天。” 实际上,乔布也不相信图尔斯能够碰上这“莫大的机遇”,因为邓肯家族可不缺人手,特别是在伦文顿,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上图尔斯。 但此刻黑旗徽章就在图尔斯眼前。 眨巴眨巴眼睛后,图尔斯将灯笼举高了一点…… 眼前的人一袭黑衣,身形挺拔,但不知为何,他竟是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头顺带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认识吗?”那人的声音很轻,还有点沙哑,图尔斯能确定,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认识。”图尔斯连忙将头一点,“这是黑旗徽章。” “认识就好,跟我来。”那人将铭牌往怀里一揣,冲着图尔斯将手一招,转身走向了另一条巷子。 图尔斯扫视周围一眼,跟了上去。 一小会儿后,那人将图尔斯领进了一间废弃的木屋内。 “我有件事想交给你办。”那人说道。 图尔斯心里一喜,当即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但那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图尔斯忐忑了起来:“我要你杀了比尔。” 图尔斯心里一惊:“为,为什么要杀他?” “这还用问吗?”那人的声音里蕴了一丝不快,“你只要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图尔斯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头,杀死比尔不失为一件好事,即可消除后患,又能换来邓肯家族大人物的认可,何乐而不为呢? “好。”那人点了点头,“这事宜早不宜迟,我已经掌握了他的关押地点……” …… 午夜时分,数条人影出现在了贝克宅邸的后院,清一色的黑衣罩身黑布蒙面。 为首的自然就是图尔斯了,他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那位大人物告诉他说这儿就是比尔的关押地点,最初的时候图尔斯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官邸的地牢无疑要比贝克这儿安全得太多了,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原本图尔斯早就该来的,可今晚的月光似乎有点刻意跟图尔斯过不去,竟然明晃晃的照耀了大半宿,一直到刚才才好不容易被几朵云彩勉强遮住,于是在后院巷道的马车里呆出了个气闷心烦的图尔斯立马就行动了。 此时的后院里自然是很安静的,安静到图尔斯能够清晰得听见自己的心跳。 转过一长溜堆码着的木柴,图尔斯一摆手,与四名手下一起停了下来,因为那位大人物说的关押地点就在他们眼前十步外。 这是一座石头垒砌的单门房舍,有窗,似乎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不过这会儿里面却有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已经午夜了,全镇都在漆黑一片,这儿却还亮着灯,显然有些不正常,而且就在这么一间不起眼的杂屋门口,竟然还安排了两个人在门的左右两侧看护着,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让图尔斯感到庆幸的是,门口的两人这会儿斜靠着墙壁歪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图尔斯手一挥,四名手下匕首一亮,快步扑了上去,随着几声轻微的闷哼响起,空气里荡漾出了淡淡的血腥味。 图尔斯快步上前一摆手,四名手下当即将尸体搬到了一旁。一脸嫌憎的看了看满地的血迹后,图尔斯凑到了窗户前往里一瞥,便见屋内果然是比尔,只见他身上好些地方都缠着绷带,而且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正在努着劲从地铺上坐起。 图尔斯犹豫了一下后,拉开了门闩推门走了进去。 乍一瞧见一个黑衣蒙面的家伙进来,比尔倒也吓了一跳,不过图尔斯旋即拉下了蒙面布。看清来人是图尔斯后,比尔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快带我离开这儿。” “好。”图尔斯一点头,一边上前搀扶一边问道,“他们审问你了没有?” “还没有,嘶……你碰到我伤口了……快,快离开这儿。”比尔疼的一咧嘴,心里却是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一次的事情虽然惹得够大,但自己只要能离开盐沼镇并且回到伦文顿,然后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的,伍莱格林多可就是有力使不上了。 “他们真的没有审问你?”图尔斯又问了一次,事关重大,还是多问一次的为好。 “我不是说了嘛,没有。”比尔皱起了眉头,图尔斯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很刺耳,简直就是在反复质疑他嘛,若不是身上有伤而且虚弱乏力,他可不介意给图尔斯来上一巴掌。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门来到了院里,图尔斯的四名手下连忙围了上来。 行得两步,图尔斯忽然松开了搀扶比尔的手,同时往旁边退出了数步,望向比尔的目光霎时变冷…… 比尔心头的诧异刚起,图尔斯的四名手下便已四下里一围上来…… “图尔斯,这是什么意思?”比尔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 “比尔,非常抱歉,我救不走你,所以……”图尔斯慢悠悠的举起的右手狠狠挥下,四柄锋锐的匕首同时寒光一闪,刺入了比尔的身体。 痛楚传来的瞬间,比尔心里升起的不是怒火,而是一股强烈的酸楚、悲哀——图尔斯对他下如此毒手,这说明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比尔瞬间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知道自己不会是这四个人的对手,而且,也没有反抗的必要的。 他很想呐喊一声,但他却做不到,因为就在匕首临身前的一瞬,一只粗壮的胳膊便从后面兜住了他的脖颈…… 就在比尔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刻,院角、墙头、墙外巷道、宅邸前楼忽然接二连三有火把被点燃,火光顿时将后院照得如同白昼。 糟了!图尔斯的心沉了下去,因为与火光一同出现的还有数十道人影,而且,随着“嘎嘎嘎”的拉弦声响起,前楼方向快步行来了一大票人,为首一排居中者,正是面若寒霜的伍莱,他的身旁则是庞贝、萨雷斯、贝克、伊莱特…… “行凶者!放下武器!”伍莱人还未到,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图尔斯的四名手下一怔,下意识的松开了浑身濡血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的比尔……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干事要快揍人要狠(下) “丢掉手里的武器!我暂且饶你们不死!”伍莱站定后,朗声说道。 图尔斯此时早已心慌意乱,周围又有这么多弓箭对准着,哪里还敢反抗,不过却也心知今晚是栽定了,暗恨之余,又不由得生出了一缕悲凉——就像比尔未死的那一刻那样。 图尔斯率先丢出了手里的匕首,四名手下见状,也纷纷将匕首丢出。 “很好!你们的命暂时保住了!”伍莱说罢,将手轻轻一挥,身后早有马龙率着几名护卫拿着绳索冲了上去,三两下便把图尔斯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哪里还能动弹半分。 挥退弓箭手后,伍莱笑盈盈的走到了图尔斯面前,伸手将他的蒙面布一揭…… “怎么是你?!”伍莱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跟着他一起走近的几位也纷纷惊呼出声,其中又以贝克最为夸张,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图尔斯一怔,正想说点什么,伍莱手一动,竟是将他的蒙面布又掀了回去,同时步子一迈,凑到了图尔斯的耳边:“干得不错嘛,我现在问你三句话,你不需要开口,点头,或者摇头就是了。” 图尔斯又是一愣,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想继续再盐沼镇当你的盐业官吗?”伍莱问道。 图尔斯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盐沼镇虽然环境恶劣,可是他这个盐业官可没少挣,刨除伦文顿分红的那些以外,哪年他不私运个几十车出去,一转手,那可就是大把大把的金币呀。 况且,伍莱的这个提问似乎还能说明对方乐意放自己一马,至于代价嘛,那可是以后的事了,起码得先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吧。 “我让你继续当你的盐业官,你以后就得听我的,但我不会让你在伦文顿那儿为难,你以前怎样,以后还可以怎样,只不过我吩咐的事情,你必须先办到,同意吗?”伍莱又问道。 这一次图尔斯思忖的时间比刚才更短便点了头,即可保有原来拥有的一切,又不用担心伦文顿的怒火,只需要暗地里听从伍莱的,这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最后一件,你得写一份承认自己杀死了比尔的供词,我得留着这个,用来保证你的忠诚,同意吗?”伍莱问道。 图尔斯爽快的点了头,如果伍莱没有这个要求,他没准还会怀疑伍莱之前所说的有别样用意,现在伍莱这么直白的提了出来,反倒是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好样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伍莱微微一笑,亮出了掌心里的一件物事。 看清这件物事时,图尔斯差点没吓一跳,因为伍莱掌心里的物事,赫然就是他入夜后见过的那块黑旗徽章。 “你是邓肯家族的……”图尔斯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了伍莱,自己以及自己背后的人一直以来处心积虑对付的,竟然就是邓肯家族的核心人物? “没错,我是,以后你就跟我混了。”伍莱轻声说罢,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图尔斯的肩膀,忽然提高了声音,“噢,原来是这样,图尔斯,你太冲动了。” 图尔斯一愣,正思忖着伍莱忽然说出这话来是个什么意思,伍莱便已笑盈盈的转身了:“虽然场面有点尴尬,但是图尔斯已经把他出现在这儿的理由告诉我了,在开会时知道比尔居然是内奸后,图尔斯义愤填膺,思前想后,决定手刃内贼,为我盐沼镇死难的勇士复仇。” 庞贝等人的脸上当即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图尔斯又是一怔,心说还带这样的? “来啊,给图尔斯松绑。”伍莱冲着马龙一招手,转身压低声音对图尔斯说道,“一会儿跟我去官邸办公室,还有,你的四位手下我没打算留他们活口,懂我的意思吗?” 之所以处心积虑给图尔斯挖这个坑,伍莱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收服图尔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收服他远比赶走他要好得多,因为一旦因此弄毛了乔治、乔布,另外派一个更聪明更谨慎的亲信来担任这个盐业官的话,自己接下来的某些计划就不好开展了。 “大人,我懂。”图尔斯连忙点了点头,恍惚了这好一会儿,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伍莱手里的黑旗徽章和那位让自己来干掉比尔的“大人物”亮出来的那块是同一块。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图尔斯即便想明白了这个也对伍莱恨不起来,甚至,他还有点兴奋。 随后,图尔斯跟着伍莱回到了执政官邸,在伍莱的办公室里,图尔斯把伍莱需要他写的都写了,也把自己认为可以说出来的都说了,当然,他立马就从伍莱那儿感觉到了善意—— 伍莱不仅与他共饮,还大度的把黑旗徽章借给他把玩了一会儿,甚至,还送给了他一柄剑,原本是比尔的佩剑,很精美华贵,不过有一点小缺憾——护手上的六个宝石槽空了两个。 其实白天的时候还是满的,不过贝克在看到这柄战利品时,自作主张把上面的两颗蓝宝石剜了下来,一颗私藏,一颗孝敬了埃尔——尽管知道埃尔只是一名侍女,可贝克却认为埃尔与伍莱的关系非同寻常,因为伍莱就带了这么一位侍女赴任。 饶是如此,图尔斯仍旧是兴奋得不能自己…… 图尔斯满心欢喜的离开官邸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尽管疲倦难耐,伍莱仍旧是找来了马龙细细吩咐了一番后,这才上床休息。 临近中午时,伍莱乘车离开了盐沼镇,随行的除了马龙等一票护卫外,还有萨雷斯和三十名弓箭手。 萨雷斯之所以跟他一块去,是因为他着实放心不下让伍莱独自涉险——伍莱要去的地方是狐狼山谷,目的嘛,自然是让奥修斯的狐狼流匪团土崩瓦解。 伍莱乘车,萨雷斯却是骑马跟在伍莱的车旁,身为骑士,他更乐意骑马而不是像伍莱这样坐车。 “伍莱大人,你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这样非常不好。”萨雷斯隔着车窗对伍莱说道。 “萨雷斯骑士,我们离开盐沼镇都快有三十里了,你还没有放弃说服我吗?”伍莱一边笑着答道,一边用一块布擦拭手里的望远镜。 “如果我是你,在这几天里我会选择留在镇子里,一边养伤,一边监督他们把事做了,要知道你可是安排了不少事。”萨雷斯微笑说道,他说的没错,抛开盐沼镇的建设工程不说,昨天刚抵御完狐狼流匪团的袭击,又新增了许多事要办,萨雷斯觉得伍莱这么着急着去剿匪,似乎有点太激进了。 “有伊莱特、贝克他们在,又有这么多勤务、镇管帮着,我可以不用操心太多的。”伍莱说道,“更何况,我一旦剿灭了狐狼流匪团,别的流匪团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伊莱特写报告也就好写多了。” “你这是在冒险。”萨雷斯苦笑摇头,“七名护卫,三十名弓箭手,你自己又带着伤,我想,我会继续劝阻你的。” “不,你不该劝阻,萨雷斯骑士,兵贵精不贵多,而且实话告诉你,三十名弓箭手和七名护卫都只是掩护力量,主攻手只有一位,那就是我。”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萨雷斯一怔后,以为伍莱是在说笑,也不以为意,便笑着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你是看客!”伍莱高声答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二人笑谈的当口,盐沼镇执政官邸的某间办公室里,伊莱特正不紧不慢的替伍莱写着报告草稿——“……内贼打开城门后,保民官比尔希尔浴血奋战,杀死杀伤贼匪六人后,不幸殉职……” …… 听到帐篷外传来的喧闹声时,奥修斯睁开了眼睛,旋即,一张表情扭曲的女人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奥修斯蹙了蹙眉,把身旁的女尸踢下了床——至少在昨晚奥修斯醒着的时候,她还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少妇,不过从她颈部的淤青、半吐的舌头来看,奥修斯或许是在最为兴奋的时刻将手扼向了她的脖颈。 这样的事可不止发生一次,所以,奥修斯一点都不为身旁多出具女尸而感到惊讶,再说这可怜的女人只不过是他在半道上劫来的农妇,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让奥修斯感到可惜的,自然只能是在盐沼镇折损的那些人手,虽然已经回到狐狼山谷并且与兄弟们过了两个放纵的夜晚,但奥修斯仍旧是懊恼难平——带了八百名兄弟去袭击盐沼镇,以为可以一把火将那儿夷为平地,哪成想事与愿违不说,连殿后的兄弟都没能回来,四百多号人手,三百多马匹,近三百件兵器,这样的损失足以让狐狼流匪团一举沦落成为二流匪帮,换句话说,奥修斯现在已经失去了与伦文顿里的达官贵人对坐的资格,白果镇酒馆里像样的“大生意”也不会再跟他有半点瓜葛了。 奥修斯当然不愿意这样,这两天他一直想着怎么补充人手、马匹和兵器,可是思来想去后硬是没能找到一个又快又好的办法,而且老套路也有些行不通了,因为在四年前各流匪团便都约定了相互间不侵犯,而掳掠平民充当流匪又等于是触碰了伦文顿的逆鳞。 或许只能去想办法多买点奴隶了——奥修斯最终无奈的想道。 从床上翻身坐起后,奥修斯拾起挂在床沿边的袍子胡乱套好,连靴子都懒得穿,便光着脚下了地,帐篷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总得去看看才行。 “怎么回事?!”奥修斯气呼呼的掀开了帘子。 正在吵嚷中的几名流匪连忙停了下来,要知道这两天头儿的心情可是坏到了极点,弄恼了他指不定会送掉小命的。 “说!一大早的吵吵嚷嚷些什么?!”奥修斯皱眉喝问道,要不是这次的减员太过夸张,他一定不介意卸掉这几个家伙的一条胳膊。 “头儿,是这样的,拉沙德说他看见石峰上有人。”一名流匪指向身后不远处的崖壁。 “是的,头儿,我好像是看见了。”那名叫拉沙德的流匪连忙说道。 “胡说!谁会这么傻乎乎的爬到那儿去?!”奥修斯走上前去扬手给了拉沙德一巴掌,“我看你是喝得太多了,滚!站岗去!” 拉沙德摸了摸被扇的火辣辣的脸颊,也不敢再争辩,一溜小跑的站岗去了,哪里还顾得了身后的哄笑嘲讽。 我难道真的是喝多了眼花?拉沙德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忖道。 拉沙德没有眼花,因为此刻石峰上确实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没人相信拉沙德的原因也很简单—— 其一,现在看不到人影。 其二,这截石峰距离营地足有三百步,而且四面直上直下四百余肘,要多陡峭有多陡峭,人力几乎无法攀登,所以尽管它是狐狼山谷中唯一的制高点,奥修斯也懒得去经营它,因为驻守那儿毫无价值——狐狼山谷虽然名为山谷,它的位置却是位于高山之上,虽已无法探究它未像现在这般之前是一个日渐枯竭的湖泊还是它原本就是这样,但狐狼山谷的易守难攻却是出了名的,因为它通向外界的道路是一条窄小弯曲的峡谷,除此之外,四面都是高耸的环形峭壁,除了这截与峭壁连接的石峰外,再无别的障碍物。 换句话说,即便摸到了狐狼山谷的周围,如果突破不了那条峡谷,也是休想对狐狼流匪团的营地造成任何影响——石峰是距离营地最近的地段,却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弓箭的射程。 其三,石峰方向的明暗岗哨都没有发出任何示警信号,如果真有人摸往石峰方向,岗哨定然不会看不见。 所以,没人认为拉沙德这一巴掌挨得冤枉。 石峰上的人是马龙和伍莱,身上带伤的伍莱攀上石峰颇有些费力,好在马龙除了身手敏捷外,体力、力量也都是非常出色的,而且对攀爬崖壁很有心得,再加上伍莱准备的很充分,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让他半途而废。 不过,马龙的隐蔽意识显然差了那么一点点,在把伍莱也拽上石峰后,他竟是从石峰上探出了半截身体去观察流匪营地,好在发现他的人只有拉沙德一个,也亏得伍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其余的护卫自然在石峰下方警戒着,其中的两名分别扮起了流匪的明暗哨,至于原本的哨兵则在问完话后被打晕绑紧丢在了灌木丛里。 “少爷,他们很集中呀。”马龙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把望远镜一收,打开了脚边的大木箱子。 “少爷,你累吗?”马龙瞥了一眼伍莱额头上被汗水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问道。 “没事,撑得住。”伍莱一边组装猎杀者一边说道。 “少爷,萨雷斯骑士他们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马龙颇有些担心,因为萨雷斯和那三十名弓箭手的任务可也不轻。伍莱安排他们埋伏在峡谷前方,阻击奔出峡谷的流匪,因为一旦这些流匪突出来并包围了石峰,伍莱和马龙二人可就别想再攀下来了。 “峡谷出口仅能三人并肩通过,三十名弓箭手一千二百支箭,这些流匪想冲出来可也没那么容易……”伍莱正说着,胸口忽然一痛,连忙下意识的去按,眉头也旋即皱起,因为他感觉得到,皮甲下的伤口位置已经变成了湿糊糊一片。 显然刚才在攀爬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 “给我绷带。”伍莱一边忍着痛脱皮甲,一边对马龙说道,伤口裂开了自然要及时处置,万一感染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少爷你没事吧?”马龙连忙掏出绷带包递了上去,一边问道,“少爷你这还带着伤的,为何不在镇里多休息两天再来也来得及呀。” 伍莱笑着接过了绷带包,说道:“马龙,我其实也想休养几天的,但是,干事要快揍人要狠,不把这个狐狼流匪团揍个土崩瓦解,我哪里能安心的大睡休养?” 马龙当即点头,反正不管伍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下意识的认为那一定是对的。 “马龙,一会儿让你看看,什么叫‘雷霆的力量。’”伍莱一边解开绷带包,一边笑着说道。 “雷霆的力量?”马龙一怔,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心说雷霆不是传说中阿蒙神的怒火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阿蒙神的怒火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后,伍莱给自己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强大自己,当然,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拥有了领先这方世界千年的先进知识。 黑火药,就是伍莱拥有的知识之一,虽然在伍莱上一段记忆所处的世界里,黑火药这种早期炸药早就被无烟火药及三硝基甲苯等炸药取代,但却也是伍莱的兵王生涯中必须学习和掌握的——在弹尽粮绝的条件下生存和杀敌永远是兵王的终极科目。 伍莱一直牢牢掌握着,他才不会小觑黑火药这种已经沦落为烟火、鞭炮、模型火箭以及仿古的前镗上弹枪支的发射药的东西,因为运用得当的话,它的威力依然不俗,而且,它很容易便能制造出来。 而且,伍莱掌握的黑火药配方,威力可不是烟火、鞭炮之类的黑火药能比拟的,而配方里的所需要用到的所有原料,在好些天前便已在盐沼镇里聚集、加工——加工者,自然是西班欧克为伍莱物色、训练的那些工匠。 伍莱所需要做的,就是把加工好的原料按照配方进行搅拌、混合,然后填入一样只有他自己才掌握的辅料,然后,灌装进军械作坊预制的弹筒里。 猎杀者,其实就是为了射发这种弹筒而生产的,虽然它的主武器同样是箭,但因为它的箭杆上需要套装弹筒,所以它的射击力量比大弩机更大,射程自然也就更远。 弹筒的设计伍莱偷懒了——完全仿照防御型手榴弹的构造,弹筒内的填药量不多,弹壁厚度适中,爆炸时迸裂成大量破片,足以对直径四十步范围的平坦区域进行范围覆盖杀伤。 不过,伍莱手头只有五枚弹筒,而狐狼流匪团的营地却很大,人员也很分散,虽然大半都在射程范围内,但相用五枚弹筒解决战斗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以,伍莱的想法是能干掉几个算几个,权当是检验火力了。 包扎停当后,伍莱将猎杀者的最后两个部件安装完毕,将其移到了刚才选定的射击位置,然后,打开了弹药箱——虽然在这方世界里还没有这个说法,但它真的就是弹药箱,因为里面放着那五枚弹筒和施放弹筒的专用箭枝。 这种专用箭枝其实就是一根粗细均匀的空心铜管,只是尾部装有三个狭长的稳定翼,能让弹筒的飞行更稳定。 马龙好奇的看着伍莱将弹筒扣在了专用箭枝上,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箭枝嵌进了猎杀者的射发卡槽里。 “少爷,这是什么东西?”马龙好奇的指着箭枝商的弹筒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伍莱微微一笑,说道,“它就是我说的‘雷霆的力量’。” …… 喝走拉沙德之后,奥修斯没有急着回帐篷里去,虽然已经许多次跟女尸共眠过,但这不意味着他乐意在清醒的时候也这么做。 在接过一名手下递来的酒杯后,奥修斯一边慢悠悠的喝着,一边等着手下把他帐篷里的女尸抬走,不时看一眼石峰顶端,那儿,是一片低矮的郁郁苍苍。 不知为何,奥修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怪了拉沙德,虽然还不太明晰,但他确实已经这么认为了。 他连忙晃了晃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甩掉这个念头,因为这显然有悖他的观念——自己从来都是对的。 我一定是太累了。奥修斯这么忖完后,一仰脖,把杯子里的酒都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随手将杯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方才走了两步,奥修斯忽然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像鸣镝一般刺耳,不,它那应该叫做震慑心魄…… 奥修斯下意识扭头,目光急扫下,便瞧见一个光点不断变大、变大,它像是一支羽箭,带着耀眼火星的羽箭,带着腾腾的杀气。 一瞬间,营地里只要是还能保持清醒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循向了它所在的方向…… 这是什么东西?奥修斯的念头刚起,那急速飞来的物事便已一头扎进了他前方二十步外的一处大帐篷旁右侧的一片草地上,那儿有他的六七十名手下,他们或在修理兵器,或在闲聊,有些则干脆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干。 只听得“嘭”的一声炸响声中,一朵灰黑色的“烟雾花朵”旋即快速绽放,比“花朵”绽放速度更快的,是数百个灰黑的小点,它们自然就是弹筒表皮爆炸破碎成的细小片甲…… “咻咻咻咻”一连串片甲疾飞荡漾起的呜鸣声响起后,奥修斯目睹了一个惊悚的场景——他那六七十名手下无论是躺着的、坐着的还是蹲着的、趴着的,几乎同时惊声惨呼,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血迹在不断扩大、扩大…… 惨叫惊嗥顿时传遍了狐狼流匪的整个营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奥修斯下意识的踉跄后退。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奥修斯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使劲扯,因为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异常困难。 “锯”——那索命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奥修斯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又是一个光点急速飞来。 光点落地的瞬间,奥修斯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支怪异的箭,有着很长的箭身,它的锥形头部正扎在他面前七八步外的一段横倒在地的枯木上,箭身上还在嗤嗤的冒着火星和烟。 奥修斯刚往后退了一步,“嘭”——又是一朵灰黑色的烟雾绽放开来,然后,“咻咻咻咻”…… 奥修斯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然后身体一震便往后栽倒,头面、胸腹、四肢上同时传来了剧痛,那感觉就像是被十余柄利刃同时刺中了一般,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在他附近跟他之前一样发愣着的三十余名流匪。 忍痛挣扎爬起后,奥修斯奋力扯开衣襟一看,只见自己的胸膛上、小腹上各开了两个指头肚大小的豁口,那婴儿小嘴般的豁口里,正有殷红的血液不断往外涌着、涌着,与此同时,他那不自觉颤动着的双手、四肢上,也在不断淌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分明感到全身都在发冷,可肚子里却暖洋洋的,似乎心肝脾肺肠都被一股脑的泡进了一盆热水里。 “救救我……” “好疼啊……” “我看不见了……” “头儿,头儿……”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周围的呼喊声、惨嗥声不断传来,奥修斯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迟缓起来,而自己的眼皮仿佛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奥修斯又看到了一支怪异的箭,不过这一次,它的落点距离他更近,他只要一伸手便能摸到它。 你到底是什么……奥修斯的眼皮忽然不再动了,然后,“嘭”,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彻底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开了…… 石峰上,伍莱叹气摇头,三箭射出虽然收效显著,可是也把那些流匪惊散了,或狂奔逃跑,或四处找掩护,哪里还有大量杀伤的条件让伍莱过瘾。 “算他们运气好。”伍莱嘀咕罢,开始动手拆卸猎杀者,一偏头,恰看见马龙正抱着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怎么了?”伍莱好奇的问道,手里却是没停。 “少、少爷,你这个……也,也太,太吓人了吧……”马龙竟是有些结巴起来了,角斗士出身的他自然见过太多的血腥场面,可角斗场里的血腥杀戮哪里又能跟眼前这个比拟,嘣嗡射出一箭,“嘭”的一声爆开,然后就是一大片人倒下,场面要多震撼有多震撼。 “吓人吗?”伍莱反问道,他可没觉得有什么吓人的,弹筒箭的威力在这方世界虽然很可观了,但与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手榴弹威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至少声势弱了不少,杀伤力也要差上一截。 “吓,吓人。”马龙迟疑着放下了手,有些胆怯的指了指弹药箱里的弹筒和箭枝,“它简直就是阿蒙神的怒火啊。” 是啊,在马龙的心目中,伍莱适才射出的箭就像阿蒙神的雷霆一样让人畏惧。 “阿蒙神的怒火?噢,不错的名字,我喜欢这个,以后。”伍莱笑嘻嘻的一指弹筒,“我就把它叫做‘阿蒙神的怒火’了。” …… 在峡谷出口外设伏的萨雷斯当然没有看到“阿蒙神的怒火”是如何发威的,毕竟隔得太远,爆炸声遥遥传到他耳边时,已经变小得几近于无了,但他仍旧是很快便感到了震撼——因为响声过去了不一会儿后,峡谷口的大门忽然撞开,旋即涌出了许多流匪…… “射!”萨雷斯连忙扬剑下令,他们现在所处的伏击位置距离峡谷口并不是很远,若不是这周围的大片区域里只有这一处有连绵的起伏石梁可以充当掩体,他还真不愿意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埋伏,因为峡谷虽然窄,但峡谷口安设主大门位置却还宽敞,再加上奥修斯刻意开凿的两侧藏兵洞,足可以容纳近两百流匪聚集,也就是说,敌人只要一涌而上来个集体冲锋,单凭人数优势就能瓦解三十名弓箭手的埋伏。 十五枝羽箭离弦疾飞,瞬间钻入流匪群中,第一轮射罢的弓箭手当即撤步搭箭,与此同时,又一波的十五枝羽箭快速射出,狠狠的“咬”向了涌出来的流匪群——这就是亚述常用的轮射箭阵,用连续的射击杀伤敌人的同时还能起到压制敌人的作用。 在这样的情形下用轮射箭阵自然没错,但就如萨雷斯所担心的那样,距离太近,弓箭手无法从容射发——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可不是箭楼,所以,他们有顾虑,甚至在射击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做撤离的准备。 怎么回事?萨雷斯一边盯紧敌情,一边蹙眉忖道,因为按说不会有这么多流匪涌出来的,可眼前这景象,狐狼流匪团显然是在倾巢出动。 还未忖罢,萨雷斯便愣住了一瞬,因为他发现,这些流匪的态势竟然是在溃逃,他们是那么的惊慌失措,衣甲不整还算了,许多人居然连兵器也没有拿便跑了出来,甚至还有些身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太诡谲了——萨雷斯有点发蒙,因为涌出来的流匪一出峡谷后竟是径直朝着左侧夺路奔逃,便连被弓箭手们射倒的同伴也不去理睬,瞧这情形,就像是山谷里有大群吃人的凶兽在追赶一样。 “射!对准人多的地方射!”萨雷斯很快就回过了神,放着眼下这么大的便宜不捡,岂不是跌坏了脑袋? 原本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弓箭手们也瞧出了流匪们的不对,纷纷精神大振,取箭、搭箭、预拉、开弓、射发竟是一气呵成,比训练时候的最好状态还顺溜。 每一轮羽箭射出,必然有数名流匪倒下,如此三、四轮过后,弓箭手纷纷停手看向了萨雷斯——因为峡谷口除了或死或伤倒地不起的流匪外,其余的竟是逃得一干二净…… 萨雷斯怔了怔,扬剑往流匪逃跑的方向一指:“追击!” 追击?弓箭手们均是一愣,心说这可是在山野地带啊,没了马我们便是步弓手了,之前也从未有过步弓手追击敌人的战例呀? “还愣着干什么?追击!”萨雷斯挥剑一摆,自己率先追了过去,他才不管有没有步弓手追击的战例,这逃出去的百余名流匪显然已经被什么吓破了胆,否则也不会这么一通哇哇乱叫的逃命,追上去对着背影屁股一通便宜乱射,弄死一个就少了一个祸害岂不更好? 萨雷斯率先追击,三十名弓箭手也只好丢开步弓手弓骑手的想法,呜呜嚷嚷的追了上去…… 午后,满头大汗脸上倦意难耐而眸子里却满溢着兴奋的萨雷斯率着三十名弓箭手、押着二十六名负伤的流匪俘虏回到峡谷口时,伍莱正枕着胳膊躺在谷口不远处的草地上,悠闲的“吞云吐雾”。 马龙则站在他身旁警戒着,不远处,其余的六名护卫正忙着把流匪的尸体堆在一起,在尸体堆旁,摆着一摊钱物和武器。 “来休息一下吧。”伍莱笑盈盈的冲着走过来的萨雷斯招了招手,“山谷里还有好多尸体,一会儿让大家去‘打扫打扫’。” “伍莱大人,我可是听说,狐狼流匪团家底不薄啊。”萨雷斯在伍莱身边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看来,你的这些手下又可以拿到丰厚的赏赐了。” “嗯,回程的时候去狐狼流匪团的马场把马都带回去,它们现在可都是盐沼镇的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狐狼流匪团的马匹安排专人养在山下的草场里,表面上看起来是平民的马场,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些马匹的归属者是谁,不过这会儿还真如伍莱所说的,归盐沼镇了。 “盐沼镇?为什么不是你私人的呢伍莱大人?按例,这些缴获你全部拿走也没人会说什么。”萨雷斯忍不住问道,狐狼流匪团的马场里好马不少,那可是一大笔钱呀。 “亚述的‘例’,不见得是我伍莱格林多的‘例’。”伍莱微微一笑,答道,他才懒得跟萨雷斯解释太多,再则,跟这家伙说什么公有制、按需分配他也不一定懂。 “对了,我有一个疑问,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家伙这么惊慌失措?”萨雷斯又问道。 “阿蒙神的怒火,是阿蒙神的怒火。”一旁的马龙忍不住插了嘴,因为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平静,因为那场面太震撼了。 “阿蒙神的怒火?”萨雷斯又蒙圈了。 “好吧,马龙说的对,是阿蒙神的怒火。”伍莱将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狠狠的嘬了一口,反手将它摁灭后,一边喷着丝丝缕缕的烟雾一边说道。 萨雷斯连忙掏出了块手帕来驱赶烟雾,一边蹙眉说道:“伍莱大人,这味道太刺鼻了,我真想不通你怎么能受得了,而且,你居然把它吞进肚子里。” “萨雷斯骑士,瞧你这副娇滴滴的模样,你是女人吗?如果是,今晚我就把你给办了。”伍莱乐呵呵的给了萨雷斯一拳,萨雷斯样貌英俊斗技强悍,倒也很对他的胃口,只不过这位银勋骑士偶尔会展现出娘炮的一面,比如现在挥动手帕驱赶烟雾之类的。 “我当然不是女人,不过……”萨雷斯脱口说出一半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停下不说,脸也旋即侧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伍莱却是一愣,心说不会吧…… 第一百六十章 大动静(上) 伍莱班师凯旋,接到紧急通知的伊莱特、贝克、图尔斯依照伍莱的要求,率领一票勤务、镇管,大开东门,列队迎候,因为伍莱的通知是距离盐沼镇还有三十里时着护卫快马送的讯,所以当伊莱特等人刚布置完毕,伍莱、萨雷斯距离盐沼镇也只有五六里许了。 盐沼镇凋敝已久,又屡受流匪欺辱,镇民们哪里见过凯旋欢迎的阵仗,见一票官吏率着勤务、镇管打着各色旗帜呼啦啦的出了东门列队,还带着案几酒食,自然心生稀奇,那些有活要干的再好奇也不过注目片刻,欢迎的队伍走过去也就过去了,那些没活干的老弱妇孺以及轮休的青壮竟是跟在队伍后面出了东门看热闹,反正不看白不看。 这么一来,东门外就差那么一点没有人满为患了。 这些都在伍莱的意料之内,干脆点来说,他原本就这么期待着,不过这份期待里的虚荣成分很少,更多的是为了提升盐沼镇的凝聚力——镇民们都喜欢、期望执政团体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保护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 伍莱需要把这些展示给镇民们看。 伍莱的马车以及车旁的萨雷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时,伊莱特三人带头鼓掌、欢呼,勤务镇管则一边欢呼一边挥舞旗帜,看热闹的镇民们瞬间被这种情绪感染,也不管自己看清与否,一股脑的附和起来…… “马龙。”伍莱从车窗里探出了手冲着马龙一招,“去!” “是!”马龙点头应诺罢,一夹马腹,座马顿时脱离队伍奔向了迎接的人群,离着还有百来步,马龙便把挂在马鞍旁的一颗人头举在了手里。 “安静!安静!安静!伍莱大人英明神勇!狐狼流匪团全部覆灭!”马龙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时,听到的镇民们都呆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狼流匪团全军覆灭了?这支屡屡对盐沼镇欠下血债的流匪团终于恶贯满盈了?! “伍莱大人英明神勇!狐狼流匪团全部覆灭!”马龙再一次大喊罢,东门外再度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当伍莱和萨雷斯率着一票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的弓箭手,押解着一串俘虏,牵引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马群走进镇子里后,盐沼镇再度沸腾了…… 三日后,伍莱在官邸院子里设宴招待第一拨“外援代表”——他们都是古鲁在伦文顿里招募到的建设队伍的领头人以及三名粮商代表,建筑队的代表来自十七个不同的公民家族,这一次他们一共带来了二千四百余名人手,这些人将全部派往引水工程的工地,在未来的数天里,还会有数量接近三千的人手来到盐沼镇,在这部分人手中,将有六百人被分配去引水工程,剩下的一部分去往采石场,另外一部分则会留在镇子里,开始修建屋舍、挖掘排水沟渠,拓宽道路…… 古鲁的效率让伍莱很满意,要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到这么多人手可不是一件易事,最让伍莱高兴的是,伦文顿排名前五的粮商居然一次性就来了三个,而且还是家主亲临。 盐沼镇周边基本都是盐碱地,适合种植的土地一来稀少二来都是那几户小贵族的私产,比较适合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地最近的都在距离镇子有二十余里,镇民们步行往返一次就是一天,难以照料不说,以往还经常有零散的流匪滋扰,窃走破坏还是轻的,连人带粮一起掳走这种事的发生率可是太高了,特别是女人,单独出现在野外基本就回不来了。 盐沼镇不产粮是伍莱最感棘手的,连这最基本也最重要的生活物资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盐沼镇的发展将永远是带伤前进,好在这种现状是可以改变的,又好在盐沼镇里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有的是人愿意用粮食换。 全员建设会有巨大的粮食消耗,坚城计划没有粮食储备也将是空谈——敌人若是只围不打,盐沼镇不出十五天便会断粮。 所以,伍莱现在要着手的,就是解决粮食储备的问题,手里头有了充足的粮食,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太多了。 伍莱本就名头在外,再加上古鲁刻意渲染,三名粮商相携而来,自然存了交好的心思,实际上其余的二位也是有着跟他们一样的心思,但碍于某些无需赘叙的缘由,他们现在也只能选择观望了,虽然利益诱人,但这份利益的获得不仅要持续,还需要有安全保障——这个安全是指不能因此破坏到家族里的其它利益。 四人都有心相向,交谈的过程自然是愉快的,来的这三位粮食虽然在前五中位于后列,且加起来只能勉强与排名第一的持平,但对于伍莱来说,已经足够了。 “盐沼镇现有的粮仓容纳不下我需要向三位购买的粮食,但是,我会用最快的时间搭建好新的粮仓,届时,三位的粮食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来了。”伍莱商定好粮食数目后,笑呵呵的说道。 “我们一定严格按照约定的数量、批次、时间。”为首的粮商微笑表态。 “那就太感谢了。”伍莱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已经议定,散席之后,我们就把这购粮的契约签了,如何?” “当然可以了,伍莱大人,不过,我们三个有一个请求。”另一名粮商笑着答道,从伦文顿到盐沼镇有三天的路程,三人结伴而来,路上早就把所有的细节都商量好了。 “好,尽管直言。”伍莱笑着说道。 “是这样的伍莱大人,从盐沼镇到伦文顿路途遥远,路上历来不太平,大人你需要购买的数量这么多,每次交接都是一大笔钱,运粮的车夫可不会是流匪的对手,所以,希望大人能安排护卫护送,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伍莱听罢,竟是哈哈一笑,将手摆了摆。 三名粮商见状均是一愣,心说伍莱格林多这摆手是个什么意思?不同意吗? 正这么想着时,伍莱已经笑盈盈的开口了:“三位应该知道汇通钱庄吧?” “当然知道了,汇通钱庄是伍莱大人你一手创办的,生意好得让我们羡慕呀。”为首的粮商笑着说道,其余二人也陪笑点着头,汇通钱庄日进斗金,重利又是商人的秉性,说一句羡慕倒也贴切。 “有汇通钱庄在伦文顿,三位不必担心运钱的事,我汇通钱庄有一项马上就要开启的业务。”伍莱笑盈盈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小本子,只见它厚一指高约三指,宽近半肘,翻开来一看,里面竟是印刷好的,除了汇通钱庄的字样外,又有好些空格文字。 “这件东西,我把它叫做现金支票。”伍莱这么一说,三名粮商以及一旁作陪的萨雷斯和庞贝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我只需要在这里的空白处填上数目,三位,你们拿着这个,就能在汇通钱庄领到钱了。”伍莱笑呵呵的说道,“比如这次从伦文顿运来的材料,我就打算用这种方式结算,大家都能省事嘛。” 三名粮商的眼睛顿时亮了…… 入夜后,伍莱一如既往的登楼眺月,反正胸口有伤也锻炼不了,便也乐得偷闲,不时与陪侍在一旁的埃尔说说话,好生自在。 刚看了一会儿,庞贝笑盈盈的走上来了,与伍莱打了个招呼后,在埃尔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伍莱大人,你的动静是越来越大了,我想再要不了多久,整个亚述领地便会充满你的故事,在故事里,你会是一位少年英雄。”庞贝笑着说道。 “少年英雄这个称谓我不喜欢,或许,称呼我为神祗宠儿更加恰当。”伍莱微笑说道,在上一段记忆里,伍莱可是唯物论者,可是自从到了这方世界后,他显然有些动摇了,因为他所掌握的知识无法解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他一直弄不明白,自己是真的成为了伍莱格林多,还是原本就有一个伍莱格林多,只不过拥有了自己的记忆。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很离奇得让人难以置信。 “神祗宠儿,嗯,这个称谓确实更加恰当,也很契合圣黎安大神官对你的期望。”庞贝顿了顿,又说道,“在神典里,被公认为神祗宠儿的人物不少,但据我所知,没有像你这样的涉猎广泛又能样样精通的,对了,现在存世的还有一位,她也被称呼为神祗宠儿,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伍莱一时间倒也想不起来。 “‘月光之女’,玛利亚,玛利亚卡拉斯。”说出这个名字时,庞贝的眸子里忽然多出了一丝向往。 “月光之女?玛利亚卡拉斯?”伍莱凝眉回忆了一下,这才记起了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庞贝,你是说,身为贵族,却四处巡游,用歌声给人们带去宁静的那位?” “就是她,你一定没听过她的歌声,真的就像月光一样,让你觉得心灵纯净,而她的本人,就像那悬挂在天际的月亮,孤高,清冷,你或许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听过她的歌声,虽然只有一次,但是我真的很满足了。” “真有这么厉害?”伍莱蹙了蹙眉,他认为庞贝有点夸张,可是从庞贝的眼神、表情里的激动兴奋劲来看,似乎又确有其事。 “何止是厉害啊,她周游亚述,却从不在城市里歌唱,她行走在原野、乡间、湖畔,只在想唱的时候唱……如果不是畏惧阿蒙神的惩罚,我很想将她称呼为……”庞贝的表情里蕴满了遗憾。 “称呼为女神?”伍莱问道,心说你这家伙还真挺前卫的。 庞贝当即吓了一跳,亚述领地的神典可是明明白白的说了,这个世界只有阿蒙这一位真神,如何自夸、失言为神的,都是在亵渎神祗,刚才他只是在情不自禁下起了意,却也没敢说出来,不料却被伍莱补了刀。 “以后可不能这样议论,这可是渎神的行为。”庞贝连忙提醒道。 伍莱点了点头,问道:“这位月光之女有多大年纪?漂亮吗?” “她成名在十八年前,当时她二十岁不到,所以,现在她最多不过三十七岁。”庞贝的表情又开始迷离了,连声音也霎时温柔了许多,“至于她的容貌,我的伍莱大人,你一定无法想象,即便是带着面纱,她的美丽依旧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伍莱苦笑摇头,在他心目中,只有海伦的美丽才能被称为“惊心动魄”,如果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海伦更美,那么她一定是个妖孽。 “不过我听说她已经结束了周游并回到了亚述城,因为她的宅邸就在那儿,唉,如果不是你这儿的事情急,我真想在来的时候去亚述城住上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拜会一下她,哪怕远远的看一眼都好,她总会出门的吧,所以,如果我还是应该有机会的,对吧?”庞贝问道。 “连你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问我能有答案吗?”伍莱笑嘻嘻的说道,心里却在暗忖,看来哪朝哪代何处世界都少不了追星族呀。 “你呀你……”这一下,轮到庞贝苦笑摇头了,自己兴致勃勃的说了这么多,伍莱居然一点兴趣没提起来,还真让人尴尬。 埃尔坐听伍莱和庞贝闲聊的当口,伦文顿城里,正在饮宴的乔治也谈起了伍莱。 宴会是小范围的,除了乔治这个主人外,还有尼尔斯和霍奇。 “今天中午接到了盐沼镇的报告,伍莱格林多全歼了狐狼流匪团,保民官比尔殉职。”乔治选在酒过三巡的时候屏退下人谈起这事,自然有他的用意。 霍奇点了点头,他下午就收到了狐狼流匪团被全歼的消息,虽然心里有些憋闷,但这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尼尔斯却是方才听说,思忖片刻后,问道:“乔治,比尔,是谁推荐去的?” “乔布。”乔治爽快答道,当初乔布推荐比尔的时候他就知道乔布别有用心,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阻止,现在比尔死了,恰好给他出了一口气,要知道最近一年来乔布很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若不是心有忌惮,乔治早就把这家伙打压得连渣都不会留了。 原来你是想告状呀。尼尔斯睨了乔治一眼,又扫视霍奇一眼,沉声说道:“这个比尔,应该不是殉职吧。” “不清楚,但伍莱格林多签章盖印,申请发放抚恤金给比尔的家人,言辞恳切,不过报告和申请都是伊莱特书写的,他的字迹我很熟悉,不会看错。”乔治答道。 “比尔的死因我不关心,他只是个小贵族,我好奇的,是伍莱格林多怎么就能歼灭了狐狼流匪团,那可是一支难缠的家伙,八百余人呐,若是让第一军团来,想要全歼的话,至少得派出近四千的兵力才能保证狐狼流匪团一个都逃不掉,所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霍奇蹙眉说道。 “蹊跷?还真不好说,不过,伍莱格林多虽然喜欢闹腾动静,而且有一次比一次大,可是从他的过往来看,这家伙还真没有浮夸的习惯。”乔治说道。 “考虑那么多也没有,还是按部就班的办吧。”尼尔斯摆手摇头,说道,“立刻再给盐沼镇派一名保民官去,这一次,乔治你自己选人,选老实踏实而且忠诚的,在盐沼镇的建设没有初具成效之前,还是不要给盐沼镇添麻烦的好。” “我知道了。”乔治点了点头,心说你口里的盐沼镇,似乎可以改成伍莱格林多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动静(中) 自伍莱凯旋后的第二日起,贝克便接替伍莱成为了盐沼镇里最忙碌的人。要知道,现在的盐沼镇里,你负责什么事不是由你的官职决定,而是由伍莱决定。 于是,顶着个平民护民官头衔的贝克不仅要负责镇子里的治安,还要管理仓库、协助伍莱管账、调拨物资、协调关系,顺带着养马、管理制甲和督促修理兵器,除此之外,还要巡视防御和督造瞭望塔楼。 贝克干得很欢,因为他的心里很踏实,追随伍莱不仅让他在物质上攫得好处,譬如那两百枚金币的伤药费,还能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尊重,现在他走到哪里都有人亲热的打招呼套近乎,对他的毕恭毕敬丝毫不亚于他在伍莱面前的表现,这样的待遇放在以前可不敢奢望拥有——以前镇民们看到贝克走过来都会下意识的避开,因为贝克是特别会找茬的一个人,总能寻摸出个理由来罚款,还不能质疑,一质疑立马翻番。 但是最近大家发现贝克变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办事勤快、认真、负责,不仅不再敲诈镇民,还会不时给镇里的贫困老弱接济一点粮食,又或者,送上两枚银币。 不过若是因此以为贝克真的是转了性的话,那绝对是大错特错了,办事勤快负责那是为了讨好伍莱,接济贫困老弱是因为贝克提出那两百枚金币的伤药费要跟伍莱二一添作五时,伍莱说了句“既然你打算只拿一半,那么剩下的一半你就看看镇子里有谁需要接济,给他们就是了。” 说句实在话,贝克每次接济穷人的时候,心里都如剜肉一般的痛,而且在他吝啬本性驱使下,他决意把一百枚金币分作许许多多次“割舍”出去,所以,他心头的痛便在不经意间延长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再敲诈镇民的原因则更简单——因为他知道伍莱很反感别人这么做,而且,那都是些小钱,与追随伍莱的好处相比,有天壤之别。 贝克忙着,其他的人也没闲下来,伊莱特是尼尔斯“钦定”来协助伍莱的,把伍莱交办的事情做好是本分,加之伊莱特原本也不是个爱惹闲事的人,上下级观念非常强,请示汇报做得既到位又不会让伍莱觉得反感,而且还没什么贵族架子,与各局的勤务们相处得很融洽,做人、办事都让伍莱很满意。 忙的人还有图尔斯,现在的他可不像以前那样对镇子爱理不理了,既然选择了追随伍莱,自然得有个追随的样子,除了像伊莱特那样兢兢业业之外,像贝克那样把分内的事做好以外,他还把盐场的情况给伍莱一五一十的兜了底。 不过在人前的时候,他却还像以前那样对伍莱不冷不热。 图尔斯透露的某些讯息让伍莱很惊讶,比如说盐场的年产不是伦文顿报给亚述的四千余万舍客勒,而是近七千万舍客勒……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还没有到他真正插手盐场的时候,现在的他只需要足额拿到他的百分之五就行。 在这方面,图尔斯表现得比伍莱预期的更好,在把当月的盐产量日登记簿拿给伍莱过目时,他陪笑说道:“伍莱大人,今年的半成盐产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是按照年初到年末的平均日产折算的,而且还给你挑的是最好的那部分盐,一共是三百五十万舍客勒。” 三百五十万舍客勒的盐,折算成伍莱熟悉的计量单位约莫是二十万斤,按照亚述盐铺一枚银币五舍客勒的盐价,这百余吨盐能换来七十万枚银币,折合成金币约莫不过万余枚,这么点钱充做军费显然是杯水车薪。 但是,亚述盐铺指的是由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合开的那种,按照伍莱的说法该叫“官盐”,所谓的一枚银币五舍客勒无非就是个指导价罢了。 实际上,三巨头“合资便民”的亚述盐铺不仅限购,还经常会断货,反倒是民间私营的盐铺货源充足,不过价格就要贵多了——均价是一枚银币一舍客勒,嫌贵?你可以不买,去“官盐”那儿排队等着就是了。 换句话说,一枚银币一舍客勒的价格才是真正的亚述盐价,按照这个价格计算,伍莱现在等于是拿到了三百五十万枚银币,折合五万八千枚金币左右。 这么一来,倒也够他组建一支五百人的常备军了,别看这笔钱听上去不少,但兵器、甲胄、马匹、粮草、训练、军饷、日常维护可都是吃钱的行当,参照各军团人均一百六十枚金币一年的标准军费开销相比,伍莱还得省着点才行。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盐沼镇都需要拥有一支常备力量,现在的盐沼镇虽然能接连抵御住流匪的进攻,但一来进攻的流匪对盐沼镇的防御手段一无所知,二来流匪人数毕竟有限,其三,流匪不像正规军那样掌握有多变的战术和攻城器械。 也就是说,如果进攻盐沼镇的是人数众多的正规军,伍莱是没有办法取胜的——二十肘宽、深的护渠加上内岸高于外岸且架设有拒马刺的防御模式对于正规军来说形同虚设,因为他们不会缺乏长度短于二十肘的攻城梯,盐沼镇护渠周长十余里可以让进攻者很容易的展开多点突破,这也是伦文顿里的某些家伙对盐沼镇新防御体系嗤之以鼻的原因。 “驯养”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常备军是需要时间的,好在伍莱现在不用太着急,至少近期他不担心会有流匪或者别的谁假扮流匪来盐沼镇滋扰,狐狼流匪团的全军覆没和比尔的死能给伦文顿城里的某些人敲敲警钟,同时还能让那些实力不俗却又已经习惯了拣软柿子捏的流匪团提个醒——盐沼镇可是个带刺儿的家伙。 伍莱他本以为图尔斯要到年底才会把这笔盐拿出来,不过对方已经这么识趣都准备妥当了,而且手头上的事也不算繁杂,伍莱倒也不介意让自己建军计划提前一点点。 建军要钱,养兵更要钱,但伍莱不会就这么把三百五十万舍客勒的盐运到某处城邦去变现,一来太麻烦,二来也太浪费了。 之所以会觉得浪费,是因为伍莱有办法让这个盐的价格再往上升一升的,比如再翻一番,或者两番…… 伍莱提升盐价的办法是提升盐的品质——既然做不到大市场由我说了算,那么我就做个我能说了算的小市场。 客观来说,盐沼镇的盐品质是很不错的,但这个“不错”是指在这样的文明条件下且相对别处产盐地而言的,实际上,它与伍莱的品质要求还有很远的距离。 盐沼镇的盐之所以被亚述冠为优质,是因为盐沼镇盐场不仅有着优质的卤水,还有着亚述领地里最老练的盐工,作为亚述领地里最早生产盐的地方,盐工这一行当已经成为了许多平民家庭的传承,于是,各种经验也言传身教的流传了下来。 盐沼镇产盐用的是平锅法,又称为“开口平锅法”,这是最原始的人工煎制法——用浅平的大锅装盛卤水,锅底直接用大火加热,将水煮干以形成盐结晶。卤水蒸发速度越快,盐的结晶颗粒越小,反之越大。 盐沼镇的盐颗粒就很小,因为盐工们的煮盐技艺娴熟,加上他们是在室内煮盐,不受天候影响,当然,也因为煮盐时不缺柴——这一点尤为重要,所以,盐场里每天都有近百人在干着砍柴的活,他们赶着牛马车去往离镇数十里的林区,伐倒树木,将它们锯成适合的长度,然后装车运回。 回到盐场后,这些新伐来的木头可不会急着派上用场,它们会被劈斩成粗细适中的柴块,然后一层层的堆码在空地上,直至架成连片的大木垛子,在随后的三年里,没人会去碰它们,因为它们需要用风吹雨淋来让它们的火焰更纯粹。 所以,盐场里世代流传着一句话——伐木工砍的是三年后的柴,盐工们烧的柴却是三年前的。 伍莱对盐沼镇的盐可是“觊觎”已久的,对亚述盐的改良则可追溯到白石楼时期,塞内卡城倒不是买不到盐沼镇的盐,但那绝对会是盐沼镇产出的盐中质量最次的一种,颗粒大,颜色灰白,入口时还带有一股硝味。 伍莱当然不乐意自己每天都摄入这种盐,于是白石楼里便多出了一些铜的陶的器皿,还有一名机灵好学的奴隶专门负责把这种粗盐加工成细盐。他的名字叫伽铎,眼下也在盐沼镇——他的到来自然是缘于伍莱的指定,伍莱觉得这个头脑灵活的家伙足以担任一名制盐师。 不过,这个制盐师的名头是伍莱自己想出来的,别说亚述,遍览大陆也没这个说法。 与伽铎一起被运来的还有一些金属物件,它们是一些大小不等的铁质密封罐,以及几台有着铜质齿轮的粉碎机,甚至还有两台像伍莱上一段记忆中那样的直立滚筒洗衣机…… “图尔斯,我知道你手头有些私货,反正卖给哪里也是卖,不如就卖给我,别人给你什么价,我就给你什么价,怎么样?”伍莱笑盈盈的问道。 图尔斯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了,就像伍莱说的,卖哪里都是卖,只要钱数对得上,自己背后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反正自己也不会傻到到处宣扬自己把盐卖给了伍莱。 “伍莱大人,其实,加起来有差不多两百万舍客勒呢。”图尔斯之前的犹豫更多是缘于这个数量,要知道这两百万舍客勒可不是按照官价出售的——它的售价是三枚银币五舍客勒,也就是说,伍莱若要吃下这么一笔盐,他需要支付两万枚金币,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问题。”伍莱笑着摆了摆手,“把它们跟另外那三百五十万舍客勒放在一块吧,改天,我让人去清点一下,然后就可以交割款项了。” “伍莱大人,这个倒不用着急,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给就是了。”图尔斯说完这句客套话时,心里喜滋滋的,因为就地把这两百万舍客勒盐塞给伍莱,可以剩下差不多六百枚金币的运输费用,也就是说,他等于白捡了六百枚金币,这自然值得高兴了。 “还是抓紧时间办好些,这钱里面你是小头,大头那边万一着急起来,到时候你就该说我不体谅你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谢谢伍莱大人。”图尔斯陪笑说道,“那我今晚就去把你的盐放进你的仓库去吧。” …… 一个月后,古鲁回来了,按照原本的安排他早在十二天前就该回来的,不过伍莱一连两回着快马传讯,而且每次都有新的任务给他,所以古鲁又在伦文顿城里多“享受”了十二天。 古鲁回程的队伍堪称浩浩荡荡——他不仅带回了一百二十大车的物资,还带回了伍莱委托他买的五百四十名青壮奴隶,再加上粮食随行的百余辆大粮车以及古鲁自带的、粮商安排的、友好家族“友情援手”的二百余号护卫,人数竟然超过了千人,硬是让好几拨剪径的流匪干看着不敢靠拢。 远远的忘见盐沼镇镇口东门的箭楼时,古鲁长长的叹了口气,盐沼镇的“艰苦朴素”他已经见识了好一段时间了,这些天来在伦文顿城呆习惯了,若非伍莱在这里,他还真不愿回到这里来。 率队在门口迎接古鲁的是贝克,这原本也是他分内的事,哨兵一报告有大批车队往盐沼镇来时,他便猜出了一定是古鲁回来了。当然,这其实不算难猜,因为前天下午开会时伍莱说过了,古鲁就这两天回来,而且会带回来很多物资,让贝克这个“临时的仓管”安排好搬运的人手和摆放的地方。 “古鲁大人,这才几天没见,你可是英姿勃发呀。”贝克见古鲁迈步下车,便笑眯眯的迎了上前。 “贝克大人说笑了。”古鲁虽然眉宇间还带着稚气,可打小就跟着父亲往来于各种贵族社交场合,各种虚礼客套可是门儿清,“倒是贝克大人神采奕奕,气势更胜以往。” “我俩都是自己人,还说这些虚的干嘛?”贝克笑着说道,“你出去这些时日,伍莱大人对你很是想念,好几次都念叨到你呢,前天下午开会时还特别嘱咐了,说你会带回来大批物资,这不,我仓库都给你腾好了,人手就在镇里候着,只有古鲁大人你一声令下,立马就出来。” “有劳贝克大人了,对了,伍莱大人呢?在镇子里吗?”古鲁问道,以他跟伍莱的关系,只要伍莱还在盐沼镇里,即便再忙也会抽时间出来的。 “伍莱大人这会可不在,大清早就带着马龙去看他的私人盐坊去了。”贝克答道。 “他的私人盐坊?”古鲁一怔,心说没听伍莱说过要鼓捣这个呀?怎么这次个把月的,他手头就又多出了个盐坊来呢? “是的,伍莱大人这段时间除了忙镇子的事以外,就是在忙着这件事。”贝克凑到古鲁耳边压低了声音,“七天前我跟着大人去过一回,啧啧,真是开了眼界了,古鲁大人,你见过跟雪一样白,跟面粉一样细的盐吗?” “跟雪一样白?跟面粉一样细?”古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你跟大人的关系,说不定明天他就会带你去,现在我们先把手头上的事办了吧。”贝克嘿嘿一笑,说道,“三两下忙完了,我带你去参观一下,你都去了一个多月了,镇子里有些地方你一定都不认识了。” “真的?” “当然,咱们的伍莱大人,可是惯常弄大动静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动静(下) 刚一踏进镇子,古鲁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与伍莱第一次进镇时的模样,那时的镇子弥漫着一种萧索的古老气息,死气沉沉,就连天空都被这灰不溜丢的盐碱地濡染得异常晦暗,道路弯曲、狭窄,房舍低矮破旧,除了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外,似乎再也休想从别处看到笑容,不,还有那些躲在门板探头探脑的私娼,她们也会笑,一边笑一边悄悄的冲着你招手,但她们的笑容总能让古鲁看到淡淡的哀伤。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尽管许多低矮破旧的房舍还在,但用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全部退出盐沼镇的历史舞台,取代它们的,将是一幢幢连片的新屋舍,瞧,镇里已经清拆出了的大片空地,在有一些空地上,新的屋舍轮廓已经成型。 道路是变化最大的,古鲁离开时的主路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取而代之的是纵横各两条的直道,路面宽敞、齐整,不仅可以容纳四辆大车并行,还能让你从东门一眼就望见西门。 古鲁猜想,南门方向应该也可以一眼就瞥见将来的北门——虽然现在那儿还是空的,但伍莱说过,盐沼镇会有四座城门的。 能够亲眼见证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里来并且还为之付出努力,古鲁觉得很骄傲…… 虽然很想立刻就见到伍莱,可是古鲁手头的事可不少,一百二十大车物资的清点交接,近千人的食宿安排,当然,还有那五百四十名青壮奴隶的安顿。而且伍莱这会儿也不在镇子上,所以最终古鲁与伍莱见上面时,天都黑了。 “你可得好好犒劳我,这些天我可累坏了。”古鲁笑着对刚刚回镇的的伍莱说道。 “犒劳的事找埃尔,她训练出的歌舞姬都还不错。”伍莱一脸坏笑的揽住了古鲁的肩膀,“不过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小心身子。” “去你的。”古鲁笑盈盈的拨开了伍莱的手,“还歌舞姬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的来头,再说了,我从来都对歌舞姬不感兴趣,你应该知道的。” “你都蓄胡子了,还不感兴趣呢?”伍莱哈哈一笑,伸手一捏古鲁的脸颊,“臭小子,跟你说句实话吧,我挺想你的。” “我也是。”古鲁嘿嘿一笑,“不过明天你一定得带我去看你的盐坊。” “那当然,我怎么会舍得错过这个向你炫耀的机会,走,去看看那些奴隶。” 五百四十名奴隶此时正在训练场里列队吃饭,监督他们的是那些陪同古鲁返回的护卫们,不过他们中大多都有些醉意,或交谈或辩论,个别甚至东摇西晃的连站立都有些勉强,哪里又有监督的样子。 其实这些护卫只是在做个姿态而已,这五百四十名奴隶虽然都是青壮年,但这会儿不仅带着脚镣,而且这脚镣还是五个人一组的那种,彼此牵系在一根十五肘长的铜链上,别说跑了,就连走动,都得五个人合作才行。 护卫们这么做派,其实是在等伍莱的驾临——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以前随同粮商、建筑商来过盐沼镇,知道伍莱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只要能够有机会向伍莱展示自己的机灵、殷勤,都能从伍莱那儿收获赏钱。 原本这应该只是那一小部分来过的护卫们的秘密,但是这一路上好几天的,难免有炫耀或者“私相传授”的,一传二二传三,这不,所有的护卫都在吃饱喝足后来到了这里。 与吵吵嚷嚷的护卫们迥异的是,埋头吃饭的奴隶们很安静,便连咀嚼声都微不可察,不过这似乎能够说明他们的紧张,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来这儿干什么的,有一部分人猜测是来做苦力并且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但同时也让大家都多出了一份担心,因为在盐沼镇这样缺水缺粮的地方做苦力远比在伦文顿城做苦力差。 至少在伦文顿里做苦力能吃饱,而且还不缺水喝,这儿的水居然还要靠牛车往返的运——奴隶们被赶下车时,恰好遇到运水的车队通过东门。 奴隶们吃完饭没有多久,伍莱、古鲁便在两排火把的簇拥下走进了训练场,等候已久的护卫们见状连忙一窝蜂的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一些讨喜的话,伍莱笑盈盈的一一接受,倒把一旁的古鲁惹得忍俊不止。 马龙等几名伍莱的私人护卫连忙拦住众人,免得他们靠得太近 “感谢诸位为盐沼镇的奔波,你们辛苦了。”伍莱察觉自己再不吭声这些护卫还会接着絮叨时,连忙提高了声音,“盐沼镇目前还在建设初期,需要大量的工匠参加,也欢迎各种规模的建筑队伍来这里,当然,各行各业各门各类的人才是最为急需的,所以,我想拜托大家一件事,诸位回到伦文顿后,不妨问一问亲朋好友们,看有没有符合我们的需要,而且又愿意来这儿的,待遇一律从优。” “好!” “没问题!伍莱大人!” “太好了!我正有一拨穷亲戚没事可做!” “谢谢大家,那就拜托了。”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大家在盐沼镇多盘桓两天,好让我给大家预备点薄礼,好吗?” “好!谢谢伍莱大人!” “伍莱大人你太客气了!我们怎么敢当啊!” 一众外来的护卫顿时眉开眼笑,又是将伍莱好一通吹捧…… 热闹了一小会儿后,伍莱不得不让马龙等人将这些外来的护卫“哄走”,因为接下来的事他可不想让这些人知晓。 马龙等人连赶带劝的“驱逐”一众外来护卫时,古鲁凑到了伍莱的身旁:“伍莱,你对他们太客气了,你可是公民,而且还是执政官,犯不着……” “犯不着这样是吗?”伍莱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古鲁,我的善意会让他们更乐意宣传盐沼镇的好,而不是说我们的坏话,而且,公民和平民的疆界总有一天会被打破的,到了那时,请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打破疆界?”古鲁怔了怔后,问道,“伍莱,不会是你想这么干吧?” “走着瞧好了,谁说得准呀?”伍莱哈哈一笑,往奴隶群所在的方向走去…… 翌日清晨,盐沼镇南侧两里外的一片盐碱滩上,五百四十名奴隶被马龙挑出五百组成了五个百人队,剩下的四十人则按八人一组分成了五个炊事组,每一个百人队一个。 马龙自然就是这五个百人队的教官了,不过一直到昨晚伍莱跟他说起这个任命时,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一年多前伍莱便要求自己跟着秃鹫学习了。 “对你们的要求,伍莱少爷昨天晚上已经说了,你们能获得什么怎样获得荣誉,伍莱少爷也说了!”马龙眉头一竖,开始学着秃鹫的模样训起话来,别说还真有模有样的。 “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成为伍莱少爷的骄傲,但是我很负责的告诉你们,你们这五百四十名人,不可能每一个都能给伍莱少爷增加荣耀,甚至,还会有人给他丢脸,让他的尊贵蒙羞,因为总有一些隐藏很深的懦夫、懒虫、无能的人,我的训练,就是要先找出这些可恶的懦夫!懒虫!无能的人!”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我的助手兄弟就是你们的教官!我们的责任,就是把你们这些空长一身膘但却一无是处的家伙训练成为一名军人!你们可以叫苦叫累!也可以像个娘们儿那样哭哭啼啼!但我丑话丢在前头,谁要是这么干了,我就会把他一脚踢开,送去采石场打石头,在哪儿可是很有些喜好特殊的家伙,我想他们一定很喜欢像你们这也的新丁加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去了那里,你们可以不用穿裤子的!” “你们每一天的训练内容和程度!都将严格按照伍莱少爷的要求执行!谁要有半点抱怨!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但要是谁完成得好,每天就都能得到伍莱少爷的奖赏!相信我,到了傍晚你们便会知道了!” “现在!炊事队去搭建帐篷!百人队的!训练开始!” …… 马车驶出西门时,古鲁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连日坐车的疲乏不仅是生理上的,还可能是心理上的,反正他现在一看到车便有些觉得累了。 “昨晚你没干什么吧?”与古鲁同乘的伍莱一脸坏笑的打趣道。 “盐坊很远吗?”古鲁没有理睬伍莱的问题,他知道这样的应对才是最准确的,因为认识的这么多人里,还没有哪个的嘴皮子有伍莱厉害,若是被这家伙纠缠上,很容易摔坑里的。 “三十多里吧,快四十里了,过了盐场就没有路了,好在这一带也不怎么需要路。”伍莱笑着答道,很有些为古鲁方才没有接腔而感到遗憾。 “为什么要这么远?”古鲁蹙了蹙眉,心说盐坊开在盐场附近岂不更好。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颠簸了小半天后总算是到了,这一带的盐碱滩看上去平整,可实际上坑洼得厉害,只不过一眼望去都是灰白一片且坡度极小,让人不觉得坑洼罢了,古鲁下车时颇有些晕乎乎的,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这才觉得好过不少。 伍莱见他抬头,笑盈盈的将手往一大排两人高正面约有百余步长的的木板栅栏一指:“喏,这就是我的盐坊。” …… 古鲁打量栅栏的当口,亚述城最高会议所在的某间小厅里,康纳与一众亲信成员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 “刚接到的好消息,伍莱格林多进展的很顺利。”康纳笑盈盈的说道。 “首席,能说得更具体点吗?让我们也跟着你高兴高兴。”一名成员笑着说道。 “那当然,首先,伍莱格林多在伦文顿站住了脚,据他自己说,现在已经没有谁在明面上针对他了,其次,他解决了资金问题,盐沼镇的建设已然开始,还有,他说已经找到了打击私盐的手段。”康纳首席虽是口说当然,但实际上是不愿往深里说的,让众人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这可真的是好消息啊,特别是打击私盐,现在平民们对盐价很有怨言,而盐铺又没有充足的货源,逼得他们去买高价盐,长此以往,怕是会民心动摇,不过这下算是可以放心了,私盐不再猖獗,民心自然安稳。”一名成员说道。 “康纳首席,盐沼镇在建设我可是听闻了。”另一名成员问道,“不过我还听说,伍莱格林多居然想从开凿河渠,将七十多里外的河水引到盐沼镇去,这是真的吗?” 康纳点头:“确有其事。” “那这可真是大动静呀,这得多久才能办得到呀,三年、五年,还是七年八年,伍莱格林多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劳民伤财的意思啊?”一名成员提出了质疑。 “别担心这些,伍莱格林多的建设费用是他自筹的,怎么开销,他心里有数,另外,这小子的能耐可是远超常人的,一般人办不到的是,他不见得就做不到,譬如,他就凭着盐沼镇的简陋防御数次抵御流匪,不仅抵御,还调动民众组织反击,就前些天,他把盘踞许久连第一军团都没办法的狐狼流匪团人全部剿灭了,那可是个有八百余人的彪悍流匪团。” “伍莱格林多果然能干!”一名成员点头叹道,“还好他是首席你的人,要不然……”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好吧,谈正事吧,伍莱格林多在盐沼镇呕心沥血,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各位的家族多少都有些外面跑的买卖,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每一家都拿出那么一两样来,往盐沼镇去凑一脚,一是给伍莱格林多壮壮声势,二来嘛……”康纳首席忍不住哈哈一笑,“这小子赚钱的本领在年轻一辈中可是无人能及,你们也顺带着给家族增加点利润嘛。” “可盐沼镇已经凋敝了这么久,短时间内如何能盈利呀,那儿只是个几千人的小地方,生意怕是不太好做啊。”又有成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康纳轻轻蹙眉,说道:“我希望你们的眼光能像伍莱格林多那样,放远一点,心也能像他那样,更大一点,那样的话,我就能少操一些心了,伍莱格林多给我的信里说,动静越大,盐沼镇就越热闹、越有利,所以,你们也给我去闹腾点动静出来,配合一下他吧。” “好的,我们就按首席你的意思办……”众人瞧见康纳脸色不愉,连忙表态道。 “嗯。”康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后,他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盐业黑手(上) 古鲁眼前这连片的栅栏圈住着的就是伍莱的盐坊,长一百二十步,宽一百步,折合成伍莱熟悉的计量单位的话是六千七百五十平方米。 伍莱叩响门后,木质大门的左侧栅栏上忽然探出一张脸来,扫了一眼看清是伍莱后,连忙陪着笑问好,旋即麻溜的打开了门。 走进盐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弧形的木板棚顶,它的高度并不高,比栅栏高得优先,而且并没有盖住左右的地方,所以采光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古鲁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而是被盐坊里位于左侧的那一连排黑乎乎的家伙吸引住了——看上去它就像是一个个的大黑球,被几排铜管子连接着,而这一串大黑球中排在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那个的下方,居然有两根儿臂粗的铜管正在“呼呼呼呼”的喷着火焰,火焰不断的舔舐着大黑球的下部…… 偌大的盐坊里此时只有十几个人在忙乎着,古鲁从“大黑球”抽回目光后,便看见一个看上去至多三十来岁的瘦矮个子快步奔了过来。 “他是我这盐坊的制盐师,伽铎。”伍莱笑着一指来人,“这里的一切都归他打理。” 古鲁点了点头,伽铎便奔近二人,气还没喘匀就躬身施礼,异常恭敬。 问礼毕,伽铎又快速汇报了几句,旋即问道:“主人还有什么需要伽铎做的吗?” 主人?这位制盐师竟然是奴隶?古鲁一怔,心说伍莱手底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呀。 “我俩自己走走看看,你忙你的。”伍莱挥退伽铎后,转身微微一笑,对古鲁说道,“走,带你去开开眼界。” “非常荣幸。”古鲁微笑点头。 在伍莱的解说下,古鲁这才知道那联排的“大黑球”其实叫做“真空罐”。 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伍莱自然做不到完全真空条件,但是他使用的这种真空罐蒸发法却也不见得需要完全的真空——蒸发法是一种利用“真空程度不同,沸点不同”方式制盐的方式,其主要方式是利用蒸煮第一罐时产生的蒸气去加热第二罐,第二罐的蒸气去加热第三罐,以让器皿内产生的蒸气可有效利用,达到节省燃料的效果。 当然,这种真空罐蒸发法同时还具有产盐迅速、产品纯度高等优点。在伍莱上一段记忆的世界里,这方法是一位名叫荷尔的英国人在1812年设计出来的,最初是用在制糖上面,到了1887年才由另一名英国人将这方法用在制盐上面,到了1910年时已为欧美各国大量使用了。 真空罐蒸发法制盐的原料是盐卤水,盐卤水越纯净,生产出来的盐品质就越高,盐沼镇的天然盐卤水纯净度远远达不到伍莱的要求,这也是为什么盐沼镇盐场里的制盐工技艺这么娴熟出色,生产出的盐粉里却仍旧是白里透着一抹黯淡的灰色。 伍莱盐坊所用的盐卤水绝对是这方世界当下最纯净的,因为获取它的办法还真有点繁琐,等于把盐场里的制盐工艺又走了一遍。 图尔斯提供给伍莱的盐其实算是品质上乘的了,可也距离伍莱的标准相去甚远,所以盐坊处理这些盐粉的第一道工序是粉碎——用一个铜质粉碎机将这些盐粉像原盐那样重复碾轧,直至碾成更细的粉末。 碾轧工序完成后,获得的粉末将经过人工筛选,粗颗粒返回粉碎碾轧,合格的细粉末则运送到洗盐机与饱和卤水洗涤,令两者混合成盐浆状态,而后漂洗至排出杂质。 但这里排出的杂质还不是盐浆里的全部,所以这些盐浆需要再经离心机脱去水分,并在滤卤干燥后成为新的盐粉,这就是所谓的洗涤盐。 到了这种程度,伍莱盐坊里的盐品质已经超过了盐场一筹,但这自然还不够,想要盐粉更细、更白、更晶莹剔透,它还需要进入最终的一环,也就是真空罐蒸发法…… “走,去看看我的成品盐。”伍莱笑盈盈的指着包装环节的大长桌说道。 “这才是我最期待的。”古鲁一点头,跟在了伍莱身后。 见到伍莱和古鲁走来,原本在大长桌旁忙碌着的三名工人连忙停下站了起来。 “继续,不要停。”伍莱摆了摆手,从桌面上拾起一柄木勺往盛盐粉的大铜盘里舀出来大半勺盐粉,勺柄一转递向了古鲁,“看看。” 古鲁接过一看,眸中旋即掠过了一抹惊喜,勺中的盐粉还真如贝克所说的那样细如面粉,白若雪花,不,雪也不能像它这样晶莹透亮,眼前的盐粉就如同一尘不染的水晶,在光线的折射下,散漫着细碎的光…… “噢,伍莱,伍莱格林多,第一次听到米高扬大祭司夸赞你是神眷者时,我以为那只是溢美之词,现在想想还真是感到惭愧,你或许不仅是神眷者这么简单,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古鲁由衷的说道。 “我明白,你的胆子向来就小,哪里敢说出接下来的话。”伍莱哈哈一笑,手往大长桌上一挥而过,“我这儿一共十八个人,一名制盐师,三名护卫,一名炊事杂务,其余的十三人里,两个粉碎,一个盐浆搅拌,一个脱水,两个筛选,两个真空,两个运输,三个包装,一天能出三万多舍客勒,怎么样?不错吧?” 也难怪伍莱这么乐意向古鲁炫耀,在一无电力二无高级机械的条件下,十三个人的日产能基本达到两千斤,那可是比盐场的效率高上好多倍呢,要知道盐坊的工序比盐场更繁杂,工艺要求也更高。 “三万多舍客勒?一天?”古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奇怪吗?不奇怪呀?”伍莱更加嘚瑟了,“古鲁,我的好古鲁,如果我跟盐场一样的黑心让这些手下没日没夜的干,别说三万多,七万都不是问题呀。” 伍莱说的是实话,如果盐坊的盐工也按盐场的工作时间来出工,产量翻一番绝无问题,但伍莱可不愿意这么使唤人,况且,他也不需要产量太高,高了,价格就会被自己给压下来的。 “好吧,我真的相信你,这么好的盐,你打算卖多少钱一舍客勒呀?”古鲁问道。 “一枚银币。”伍莱微微一笑。 古鲁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亚述民间的私营盐铺也是一枚银币一舍客勒的价格,伍莱这么好的盐居然也只卖一枚银币,岂不是放着好好的钱不赚? “伍莱,你没说错吧?我刚才看了,你是用盐场的盐来生产这些好盐,难道没有损耗?”古鲁问道。 “当然有了,盐场的盐每一百舍客勒经过加工后,差不多能得到九十四舍客勒这种盐。”伍莱笑着答道,“可我就是喜欢卖一枚银币一舍客勒。” “伍莱,你……”古鲁沉吟了片刻,说道,“要不,你把你产出的所有的盐都卖给我科奇家族吧。” “瞧你这脑子,一见好处就上是吧?”伍莱乐了,忍不住拍了拍古鲁的肩膀将他带到了一旁,“好了,不是我有钱不赚,也不是我不愿意关照科奇家族,而是因为这个一枚银币一舍客勒的盐价,是为了打压亚述盐价而定的。” “打压盐价?”古鲁的眸中擦过了一丝诧异。 “是啊,亚述领地里的盐价已经高到了民怨四起的程度,亚述盐铺虽然限价供应,但是货源本就不充足,又有公民富户抢购囤积,平民家庭被迫高价购买,最高会议是亚述盐铺的牵头人,压力很大,我跟你说过的,我来这儿的任务之一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伍莱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古鲁点了点头。 “已经有头绪了,晚上再说给你听,这会儿嘛,我猜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所以我给你个机会。”伍莱笑嘻嘻的说道。 “伍莱,我看你是又想炫耀了吧?”古鲁白了伍莱一眼,一指真空罐下那正在喷火的铜管,很认真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很神奇。” 伍莱微微一笑,答道:“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你现在只看到了出火口,有一大截管道没有看见,当然,还有阀门,而这个火它也不是普通的火……” 当然不是普通的火,因为伍莱烧的是天然气,这截出火管道的另一段通向的是一口天然气井。 就像盐和硝会伴生一样,有盐井的地方通常都会有天然气井,在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某本书中就曾这么记载着:西川有火井,事奇甚,其井居然冷水,绝无火气。但以竹剖开去节,合缝漆布,一头插入井底,其上曲接,以口紧对釜脐,注卤水釜中,只见火意烘烘,水即滚沸。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天工开物》。 书中记载的火井,就是天然气井,“冷水”则是指液态的天然气。当然,以伍莱现有的条件,自然已经无需用“竹剖开去节合缝漆布”了。 伍莱之所以知道这个地点有天然气井,是缘于官邸里的某份盐场递交的报告,从它羊皮纸的材质来看,这份报告至少是在数十年前的了,它用简洁的笔触记录了一次爆炸,然后让伍莱一眼便看出来了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根据这份记录的记载,盐场是在打第二口盐井时“触了霉头的”,也就是说,爆炸所在的位置不仅有一口天然气井,还有一口盐井。 最让伍莱兴奋的是,当年的盐沼镇执政官在这份报告后做出的批示是“放弃”。 于是在看到这份报告后的第二天,伍莱便高薪聘请了两名已经无法在盐场讨生活的老盐工,对这处所在进行了秘密勘探,而且很快便有了眉目,伍莱也旋即着手雇请专人清理修缮,同时,精盐计划逐渐成型。 用天然气代替木柴制盐可不是伍莱的创新,在《天工开物》里可是有多个篇幅提到了火井煮盐——“岷山积瑞,井络流辉,火井含灵,郁郁菲菲。”“熬海波而得及闾阎,代松脂而功资纺织。” “火力由阀门控制,井口已经完全封闭,所以这气井里的气只能顺着这个管道上来……”伍莱耐心的解说着,“火力足,加热的速度就快,成盐的时间就短,停工的时候,关闭阀门就是了。” “这些黑色的……是铁质的吗?”古鲁指着真空罐温度,亚述领地有开采铁矿的矿区,不过产量低品质也很一般,加上铁的加工难度要高于铜,制作出来的武器不像铜质那样有韧性所以很容易折断,而且还特别容易生锈,所以铁的用途很有局限。 “是铁质的。”伍莱点了点头,其他人不乐意用铁,可不代表他不乐意。 “为什么不用铜质的?铁质的更好吗?”古鲁问道。 “当然,有个词叫‘热容’,具体我就不解释了,你知道有这么个词就行了。”伍莱嘿嘿一笑,“这个铁的热熔比铜的比热容大,因为铁比铜吸放热的能力强,也就是说,在重量、面积相同及温度变化相同的条件下,铁吸收或放出的热量比铜多,用它制成器皿煮盐,比铜要强上不少。” “原来是这样。”古鲁点了点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道,“伍莱,我知道我可以再做点什么了。” “做什么?”伍莱好奇问道,心说你小子一脸凝重的,难不成还能憋得出来坏? “我决定把你的事迹都记录下来,将来某天你成了大人物了,我就把这书印它个上万本买,那一定很赚钱,当然,也很有意义。”古鲁笑着说道。 “这事我看行,嗯,我同意,不过,你得把我写更威武、更睿智、更英俊一些才行。”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这个嘛,我也同意。”古鲁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多年以后,古鲁实现了今天的“戏言”——他撰写的回忆录成为了大陆热捧的经典书籍,因为里面记载了大量与伍莱有关的秘闻,并且用轻松写实的笔触为世人勾勒出了这位铁血领主的温情、睿智、理性、果敢,这本书被古鲁命名为《与王同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盐业黑手(中)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冬祭节还有三天时,伍莱的简易人力抽水泵终于组装完成了,别以为它的名字里带着“简易”和“人力”二字就觉得它没什么了不得的,实际上为了做出它伍莱和手下的军械工匠们很是费了一番力气,以为这种简易人力抽水泵的部件很多,由泵体、进水接头、单向阀板、活塞、连杆、推拉杆及支架、齿轮套装等组成,这些部件可都没有现成的可以借鉴,甚至伍莱也没有见过实物,好在他对这种物件的工作原理门儿清,所以只略费了一些时间,图纸就出来了。 当然,他的图纸也不是一次就通过,因为其中的某两个部件出现了偏差,但这也没什么,许多东西不都是在试验中进步的嘛。 伽铎协助伍莱完成了安装,这又是一个很费事的活,不过在忙乎了四天后,这架简易提水工具便稳稳的固定在了伍莱盐坊的盐井井口上,操作起来也异常轻松——只需要连续转动连接齿轮套装的那无限类似于船舶方向舵的物事,这架提水便能将盐井里的盐水源源不断的抽出来。 这些盐水从出水口流出来以后,将顺着一个大铜槽流向盐坊里刚开凿好的盐卤池——根据伍莱的计算,这个长宽都是四十步高度十肘的池子装满的话,足够盐坊八天生产所用,而装满这个容积为二千二百五十立方米的盐卤池,只需要抽水泵工作六个白天就可以,效率是盐场的近百倍,毕竟那儿的盐卤水还在依赖着大量人力。 抽水泵的安装成功是有标志性意义的——如果说精盐工艺是伍莱打“亚述盐战”的重要基础,那么抽水泵就等于吹响了冲锋号。 当然,伍莱盐坊也因此增加了四个人手,因为盐工们的技术越来越娴熟,再来一个多月就能把图尔斯送来的那些盐全部制成精盐,然后,就该用自己的盐卤水生产盐了…… 除了伍莱、古鲁和盐坊成员外,暂时还没人知道盐坊里的这些秘密,虽然明白这些迟早都会被人知道的,但伍莱还是抱着能多隐藏一天就隐藏一天的心思,毕竟事关重大,在“进攻”没有正式展开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 冬祭节的前一天,一队由二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了盐沼镇东门外,因为伍莱规定外来车辆进出必须得进行盘查,所以东门值守小队队长一看见车队停下,便走上木桥举起了喇叭。 “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伍莱大人发的通行证?”小队长大声问道,最近往来盐沼镇的车队很多,运粮来的,运材料的,几乎每天都会有那么两三拨,来盐沼镇“淘金”的建筑队就更多了,平均每天都有上百号青壮乘车赶到这里,因为伍莱定下的工价可是伦文顿平均水平的两倍半,所以伦文顿城里的有些小贵族干脆联合起来,把家里的闲余奴隶凑拢来组成一支支建筑队也送了过来。 根据贝克的统计,截止昨天,在盐沼镇参加建设的外来人口已经达到了九千一百六十五人,其中男丁八千四百零六人,而在这九千多人众,奴隶占了约莫四成。 这些奴隶中开挖沟渠和采石的待遇略微好些,毕竟都是重体力活,吃好穿暖休息好才不耽误工,呆在镇子里的就不一样了,白天干活,晚上便挤在指定的区域里休息——那是他们的主人在一大片空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连片帐篷,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若是往年还好,可今年这盐沼镇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一些,衣衫单薄的奴隶们倒也吃了不小苦头。 小队长喊了第二遍后,为首的马车里跳出了一个穿着一袭粉红衣裙的少女,脖子上绕了一条用整张灰色狐狸皮做的围脖,下车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木桥上的小队长,嘴角微微一翘,脸颊便凹出了两个调皮的小酒窝。 小队长看清少女的装扮时却也一怔,心说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怎么还佩着长剑? 少女将小手拢在了嘴边,头微微一仰,提高了声音:“马上通知你们的伍莱执政官!就说他的老师来了!让他马上来迎接!” 伍莱大人的老师来了?真的假的?小队长愣了愣,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再问清楚一点时,少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接着!” 小队长连忙抬眼一看,便见一块黄澄澄的东西飞了过来,下意识伸手一抓却也接住了,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块公民身份牌。 “快去!你们伍莱执政官一看见就知道了!”少女大声说罢,搓了搓手,转身登车。 “这个盐沼镇,可比伦文顿冷多了,雪也不下,就这么干冻着,真难受。”少女钻进车厢后,一边坐下一边将一块豹皮褥子往自己的身上盖。 “夜刃舞,你这么调皮,一会儿伍莱过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海伦,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都想好了,伍莱一来,我就说是受你指使的,伍莱这么爱你,定然不会责怪你的,对吗?” …… 伍莱是骑马来的,东门一开,他的座马便蹿了出去,离开亚述城这么久了,还真的迫切想见到这些故人呢,况且门值小队长还说,他的老师来了。 现在能被伍莱称呼为老师的,当然只有里尼了。 在看到夜刃舞的调皮面容时,伍莱是高兴的,毕竟一起在绿楼忙乎了《亚述全书》这么久,在伍莱的心目中,早就把夜刃舞当成了要好的朋友,久别重逢,自然心情愉快了。 不过在夜刃舞瘪着嘴一脸可怜兮兮的告诉他说所谓的老师来了只不过是一个谎言时,伍莱忍不住苦笑摇头,伸手轻轻一点夜刃舞的鼻尖:“你呀你,怎么就能这么调皮呢?” 夜刃舞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伍莱便听到了一声魂牵梦绕的轻呼:“伍莱。” 瞧见伍莱像个小孩子般的奔向海伦时,夜刃舞笑弯了腰…… 周围到处是眼睛,伍莱终究不敢放肆,略微抱了抱后便松开了海伦:“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派人去接你,这大老远的,多不安全呀。” “哪有不安全,不是还有夜刃舞在嘛,她说了,打不过就跑,更何况,我们有你给的弩机。”海伦微笑说罢,又细细瞧了伍莱两眼,接着说道,“你在这儿吃苦了吧,胡须都长出来了,黑了不少。” “我这是没空打理,既然被你嫌弃了,一会儿我就修饰一下去。”伍莱哈哈一笑,手一指海伦的车队,“怎么这么多车?你把学院都搬来了?” “大部分是莱特知道我要来你这儿后托我带的,据他说都是酒,跟他一起来绿楼找我的还有一位名叫萨雷斯的神殿骑士,后面那四辆车装的五百匹棉布就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他给盐沼镇的一点心意,莱特还给每辆车派了两名护卫,一会儿你叫手下人安排一下吧。”海伦答道。 伍莱点了点头,萨雷斯前些日子临离开盐沼镇回亚述城时,曾问过伍莱有什么可以为盐沼镇做的,当时伍莱正好惦记着做制服的事——官邸里办差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镇管这一块,弄些布匹来给每人都做一套制服倒也不错,于是便随口说了出来,没成想萨雷斯不仅放在了心上,还一下就给他弄来了这么多,按照亚述市面的价格,五百匹棉布价值可在两千枚金币之上。 可是莱特为什么要送酒来呢?伍莱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在想到莱特行事向来让人难以捋清逻辑后便也释然了。 “都搬到官邸去就是了。”伍莱手一摆,说道,“盐沼镇的迎宾馆建好了一半,人手也配了一小半,护卫们可以去那儿歇息,现在与我执政官邸往来的客商,可都是住在那儿的。” “迎宾馆?伍莱,你这儿规格挺高啊,伦文顿怕是除了伦文顿城就只有你这儿有迎宾馆了吧?”早已凑过来的夜刃舞惊讶的问道。 “那当然,伦文顿能有,盐沼镇为什么不能有?伦文顿城里没有的,我这儿也有呢,譬如《圆盾勇士》。”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海伦也笑了。 “你就得意吧,你一个镇子,哪里能跟城市比?”夜刃舞撇了撇嘴,不过她这样倒不是说轻视伍莱,而是因为在亚述时便与他斗嘴惯了。 伍莱笑了笑,没说什么。 很快,夜刃舞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点早了。 “盐沼镇的主街道设计是同时容纳四辆大车,纵横各两条,将镇子分割成为九个区,按照设计,神庙将位于镇子最中心的区域……” “居住区和商业贸易区是分开的,但各区之间都有便捷的直道连接,直道的宽度是可以容纳两辆大车并行……” “这边是居民街区,每个街区都将有自己的神龛、祭坛、活动中心和标志雕塑,街道由镇管管理,但街区的治安、防火由该街区居民集体选拔所在街区的居民担任,我把这些人叫做‘物业’……” “……这一片是商业贸易区,因为面积有限,为了容纳更多的商户,设计是采用了联排的塔式建筑……” “哇,伍莱,你真厉害,这才多久啊。”夜刃舞感慨罢,一指路边每隔一段便会出现的石槽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蓄水的吗?” 她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石槽了,它们虽然由长短、大小、颜色不一的石块垒砌而成,但细看后你会发现它们除了尺寸都是一致的以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花坛,按照标准是每隔三十步就必须有一个,长八肘宽高都是一肘半高,不过只有主街道的是这种长方形,居民区是每一幢楼的大门左右两侧都放置有圆形花坛,约莫合抱,半人多高。”伍莱笑盈盈的比划了一下,有海伦在,他这个导游的兴致可是很高的,“便道上则是每隔二十步就有一个类似于这样的方形花坛,宽高无异,就是略短一些,只有五肘长。” “伍莱,你是想让盐沼镇变成花的世界吗?”夜刃舞一怔,问道,“可是这里连草都难以生长,花能够栽活吗?”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是冬天,不宜种植,要不然我早让他们去三十里外的山上取土了。”伍莱笑着说道。 “当这些花都盛开的时候,一定会把盐沼镇点缀得很美丽……”海伦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伍莱说话,不过,她在说完后轻轻的挽住了伍莱的胳膊。 …… 晚宴开始前,伍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信,信是里尼写的,归纳起来有三件事,第一件是胡利特和基摩人忽然无缘无故的撤军了,第二件是里尼从明年起将不再担任公民学院的副院长,而是重新披甲,组建并训练一支真正归属于最高会议的军队,番号“第九军团”,第三件事是提醒伍莱留意防范,因为亚述在这段时间里曾与胡利特人和基摩人发生过小范围冲突,在冲突中发现胡利特人和基摩人居然也拥有与伍莱售出的那种几乎无二的弩机,现在元老院、最高会议正在着手彻查,让伍莱不要引火上身。 看完信后,伍莱蹙紧了眉头,单兵弩机虽然并不一定适用在大规模战争中,但若是用在暗杀、突击、偷袭以及小范围防御中却绝对是利器。深知这个的伍莱在设计之初便做好防范,甚至不怕麻烦也不惜降低杀伤力,把一些原本可以组装的部件改为了防拆卸的一次成型。 可从里尼的信来看,应该是有人把弩机秘密送进了胡利特领地。 “应该会从源头查起吧。”伍莱忖道,这个源头可不是指的他,而是他的买主,如果那些卖出去的弩机都好好的呆在原处,那么,矛头就该指向他伍莱格林多了。 所以,里尼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这节骨眼上出这种事,是在挑战我的能耐吗?”伍莱微微一笑,将重新叠好的信塞进了办公桌里,过完冬祭节,他的“盐战”就要打响了,这会儿还真的懒得分神去理睬这些事,大不了等到它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时再说呗。 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了叩门声。 “伍莱少爷,晚宴准备好了,海伦小姐她们也已经去了,请问你忙完了吗?”埃尔在门外问道。 “我马上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盐业黑手(下) 说是晚宴,其实就是老朋友聚会,因为古鲁和夜刃舞、海伦也很是熟悉,虽然往来并不多,可是别忘了萝莉科奇可是古鲁的孪生妹妹。 “我们的平民护民官贝克本来是想来讨杯酒喝的,不过被我赶走了,这家伙最近黏上我了。”伍莱一边坐下一边这么说着,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伍莱,噢,现在好像应该叫你伍莱大人了,那么,好吧,伍莱大人,说说看,在这盐沼镇当第一人感觉如何呀?”夜刃舞格格一笑,问道。 “这种滋味嘛,说了你也不懂。”伍莱一边答话,一边轻轻牵住了海伦的手,还没来得及向以往那样在她的掌心挠一挠,夜刃舞忽然将身子一移,目光便即“抓”住了二人的小动作。 “你俩呀,非得这么干吗?”夜刃舞一脸玩味的看向了伍莱。 “夜刃舞。”海伦脸颊一红,当即“剜”了夜刃舞一眼,夜刃舞嘻嘻一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却又伸手朝着古鲁一勾,说道:“有些日子没见,你怎么把蓄起了胡须,很着急变老吗?” “也不是……”古鲁刚想敷衍两句,埃尔便已领着厨娘杂役们端着杯盘碗盏走了进来,行在最后的那名厨娘甚至还抱着一坛酒。 “太好了,又有火锅吃了,还别说,伍莱大人,自打你离开亚述以后啊,我们吃火锅就少了很多味道呢。”夜刃舞拍了拍手,说道。 “就你嘴馋。”伍莱装模作样的“嗔”了夜刃舞一眼,脸一侧向海伦,便压低声音说道,“一路上辛苦了,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今天这大火锅里的鹿肉可是我亲自去猎的,特别肥美……” “这附近还有猎鹿的地方?”夜刃舞插嘴问道。 “有的。”古鲁见伍莱表情忽然一僵,连忙将夜刃舞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你们这次会在镇子里呆多久,要不哪天我抽空待你们去一趟。” “你?你也能猎鹿?”夜刃舞捂嘴一笑,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猎鹿了?”古鲁一愣,心说难不成我就这么次? “你怎么就能猎鹿了?”夜刃舞反问道。 见古鲁和夜刃舞二人似乎杠上了,伍莱也乐得不用理睬夜刃舞,连话也不想多说,只管将海伦的手攥在手心里,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少爷,外面已经下雪了,下得还挺大的,她们几个都说盐沼镇从未有过一场雪像今天这样下得又大又急的。”埃尔待厨娘杂役放好菜肴后,一边摆手挥退她们一边对伍莱说道,“就一转眼的功夫,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那雪花密得我站在走廊上,却连官邸的大门都看不清了。” 伍莱一怔过后,松开海伦的手起身离椅,快步走到窗边将厚毡帘子拉开,刚将窗户推开,窗外便卷进来了一股冷风,顿时将餐厅里的蜡烛吹灭了大半。 被这冷风乍一吹,伍莱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目光一扫,只见烛光照映下,窗外的雪花又密又急,铺天盖地的几让人看不出断续。 “少爷。”埃尔离着伍莱很近,见伍莱推窗看了看后竟是站着未动,以为他贪看下雪,连忙将他适才进餐厅时脱下的狼皮大裘抱了过去。 伍莱点头接过,一边穿一边冲着窗外大声喊道:“劳伦!劳伦!” “伍莱大人!我在!”劳伦的声音从雪影里传了过来。 “马上让所有还在这儿的人手集合,立即派人去通知伊莱特、贝克和图尔斯,让贝克带上镇管一块来。”伍莱大声吩咐道。 “是!” “伍莱。”海伦站了起来,聪慧如她又怎会看不出伍莱这动静的意图,“要去哪儿的话,我跟你一块去。” “还有我。”夜刃舞笑盈盈的举了举手。 “不用,你俩这一路的也没好好休息过,就留在这儿吃鹿肉吧,我让埃尔陪着你们。”伍莱一边系腰带一边说道,“盐沼镇里外来帮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是住在帐篷里,还有奴隶营地那边,人多衣被少,雪这么大,我有点不放心,你们先吃着,我忙完了就回来。” “奴隶你管那么……”夜刃舞话刚脱口,便捕捉到了海伦丢来的焦灼眼色,连忙改了口,“……好,在你这儿帮工的人还真幸运。” “我没想那么多。”伍莱淡淡一笑,领着古鲁快步走出了餐厅。 二人刚走到院前长廊上,便有两名勤务举着火把迎了上来,那火把被风吹得摇晃不息,好在火把头的油料浸泡得足,不然如何能在这样的风中支持。 “这雪好大啊。”古鲁蹙了蹙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集合!集合!”劳伦的催促声传了过来。 以往每逢遇到眼前这种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景象,伍莱的心底都会滋生出一份慷慨激昂来,想想看,敞开衣襟迎寒风而立,在雪花肆意扑打的时候极目苍穹,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但这只能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心里需要牵挂的人和事都太多,似乎已经多到连少年情怀都已经泯没了。 此刻的他站在廊前的台阶上,与从前同样的迎风而立,目光里却已蕴满了担忧。 在这一刻,风卷着雪花,在他的上空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那风时急时缓,那雪花也如飞沙走石一般暴虐,哪里还有半点轻轻飘洒的怡人物象…… 尚在官邸里的十一名勤务很快便在院子里排成了两排,劳伦快速汇报完后,退回到了队列里。 “暴雪忽降,对镇子的防御是个极大的考验,劳伦带着一个人留下,其余的九人,三人一组,分别去往三门协助值守,到达三门后立即发火光讯号,通知野外的暗哨回来,如果暗哨没有回应,马上派人骑马去找,除了暗哨回来以外,今晚三门紧闭,任何进出都必须经过我的亲自批准才行!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勤务们大声答道。 “那就立即出发!”伍莱话音刚落,除了劳伦和另外一名留下来的勤务外,其余人立即举着火把冲进了风雪里。 “劳伦,你们两个马上到仓储区去,让仓管把衣被仓库和木料仓库打开,你俩一人负责一个,一会儿贝克会带人来搬运,人再多也要把数目给我清点准确,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出发吧。”伍莱说道。 “是!”劳伦大声应罢,跨前两步把手里的火把交给了古鲁,旋即与另外那名勤务一步三滑的行出了官邸大门。 又等了好一会儿后,风雪里隐约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伍莱刚凝神侧耳,贝克的声音便从官邸门外传了进来:“伍莱大人,我来了,伍莱大人,我来了……” “伍莱,他来的倒也快。”古鲁微微一笑,说道。 “他有快的理由。”伍莱说罢,伸手一揽古鲁的肩膀,“我们也要快,比我们明里暗里的那些对手更快,快到他们刚举起拳头,我们就已经让他们的鼻子开了花……” 餐厅里,海伦安静的坐着,面前的杯盘碗盏动都没动,眉宇间隐约着一丝担心。 夜刃舞却在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还是先吃点吧,以我看啊,你的伍莱大人今晚怕是有得忙了,他的心里除了装了你和他的那些买卖之外,现在还装了一个镇子的人。” “是吗?”海伦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起来。 “夜刃舞小姐,我们家少爷说了,男人,就该胸怀天下,所以,怕是不止一个镇子的人。”一旁的埃尔微微一笑,说道。 最终,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伍莱也忙乎了整整一夜,盐沼镇衣被仓库里的物资全部发放一空,木料仓库里也空了一大半…… 最终,盐沼镇里各处工匠、帮工、奴隶的帐篷休息区里燃起了一大堆一大堆的篝火,他们中缺衣少被的人都从镇管那儿领到了衣服或者被子,许多人起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是真事,不过,当他们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他们一边称颂阿蒙神一边呼喊着伍莱的名字。 有许多奴隶在领到衣被后兴奋得难以入睡,便干脆围坐在镇管在帐篷区空地上点燃的篝火旁,一边烤火取暖一边聊天,聊盐沼镇的建设,聊伍莱,聊着聊着,便有人带头唱起了歌来,渐渐的,跟着唱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监督他们的管工也跟着唱了起来…… 于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盐沼镇的歌声也响了整整一夜…… “这是奴隶们的歌曲,歌声里,充满了快乐。”海伦轻轻一叹,问同样在倾听的夜刃舞道,“伍莱,果然是伍莱……” …… 苍天似乎是有意让盐沼镇过上一个白色的冬祭节,所以才在节日里的每个夜晚都来上那么一场雪,不过却也再未有第一晚那么大,风也没有那么急…… 依照惯例,冬祭节是亚述官吏的法定假期,不过盐沼镇里的官吏、勤务们却照常工作,因为他们知道伍莱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不,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在这个白色冬祭节里每天都在工作。 夜晚是陪伴海伦的时间,她还是跟两人在亚述城时那样,让伍莱讲故事给她听,白天,她偶尔会跟夜刃舞一起上街,但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会呆在伍莱的办公室或者房间里,帮他收拾屋子,或者,翻看伍莱的书籍、笔记打发时间。 与她相比,夜刃舞便又要活泼得太多了,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镇子里到处乱逛,甚至还去了一趟盐场参观,也正是因为她的活泼,这才发现了莱特送来的那些酒坛里是“暗藏玄机”的——这家伙居然在酒坛里塞了整整二十万枚金币,也就是那笔债券的购买款,也亏得护卫里没有贪杯的,不然的话半道上没准就出幺蛾子了。 对于莱特的这种表现,伍莱只能用苦笑摇头来表示自己的无奈,心说你好赖说一声啊。 冬祭节一过完,海伦和夜刃舞便回亚述去了,原本伍莱是想多挽留她们几天的,但考虑到她们与同行的护卫们一同返回亚述的话,路途上无疑会安全很多,便直接把这想法明说了出来。 离别的时刻,海伦忽然垂泪,在看到她泪水的瞬间,伍莱差点没一把将她从车上拽下来,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过几个月我一定回来。”伍莱挥手说道。 海伦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厢里,夜刃舞看到海伦脸上的泪痕时,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海伦,你不该这样。”夜刃舞轻声说道。 …… 乔布前段时间过得并不算安稳,自从接获狐狼流匪团被伍莱格林多歼灭的消息后,总是担心着伍莱会找上门来,又心知伍莱个人武力彪悍,手底下好手又多,便不仅增加了护院的人手和平日里出行时的护卫人数,自己则除了必须的公事外概不抛头露面,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过了好一段时间,见并无异常,这才慢慢的放下了心,安安心心的过了个冬祭节。 不过,这节刚一过完,他的心便提了起来,因为伦文顿城里忽然多出了一个盐铺——临街大招牌上明明白白的刻着“盐沼纯盐铺”。 按说多出个盐铺也没什么,要知道在伦文顿城里,公私盐铺满大街都是,有好事者大概统计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伦文顿城的盐铺酒馆旅店加起来都多。 但是,这个“盐沼纯盐铺”一开张便吸住了大家的眼球,首先是它的招牌,不用旗不用幡,用一整块十五肘长六肘高的木板,店名不用写而是用刻不说,那字面上还箔了金,黄灿灿的往那大门楣上一搁,加之又选在人来人往的交叉路口上,店门左右各放了一排的绿植,地上铺着大红的羊毛毯,怎么看都显得又醒目又上档次。 略微有点好奇心的人看到这招牌都得先停下来,盐沼二字好理解,产地嘛,也可以理解为是盐沼镇开设的铺子,可这“纯盐”就有点费脑子了,什么个意思?难道……其它的盐都不纯吗? 这么一琢磨,自然便想往铺子里取看看,一掀帘子进门,又是好一番新鲜——别家的盐铺就跟面粉铺子一般的,货架粗糙,那盐就这么用粗麻袋子一袋一袋的堆码着,墙面永远泛着黯淡的灰白,也永远会有一个五肘高的大长台子,台子上凌乱着摆放着黢黑的天平和砝码。 这儿却不,店面虽然不大,但它的墙面粉刷得很白,货架也做得很精致,左右各有一排,妥妥的靠着墙立在那儿,长台子是没有的,只在没有放置货架的那面墙边沿着墙根放了四张大椅子,左右各二,中间又放了一张半高的小方木桌,桌上一盆造型奇特的小绿植,颇有韵味。 但最让人新鲜的还是这儿的盐,它不像别处那样那麻袋盛放着,而是用一种浅黄色的小厚纸袋子分成了一小包一小包的,就这么整整齐齐的堆码在货架上。 店铺里的人却也不多,一男一女两名迎宾,外加一管收钱记账的账房,两名迎宾年纪堪堪二十岁许,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身上的衣着朴素干净,一见有人走进来,便笑盈盈的上前施礼问好,不管你是公民还是平民,也不问你是来买盐还是仅仅来看热闹,那恭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可比别处盐铺里见了公民点头哈腰见是平民便仰面朝天用鼻孔说话的家伙顺眼得太多了。 存了稀奇的心思,自然一进门就想看到这“纯盐”是个什么模样了,迎宾很是爽快,先从货架一角取出一个酒盏大小的白瓷盘子来,而后从货架上随意抽取一包,撕开袋口往这瓷盘里一倒,然后,那雪花一般白净水晶一般晶莹面粉一般细的盐粉便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再一问价格,我的乖乖,居然才一枚银币一舍客勒,就凭这卖相都应该不止的呀? 到了这时,自然是想知道这纯盐为什么会这么便宜,因为它分明要比别处盐铺的货品好上不少啊。 似乎早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一般,迎宾在此时会笑盈盈的取出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硬纸片递过来,纸片上印着纯盐是怎么一回事,真正的纯盐又该是怎么样的。不过这纸片不看还好,一看之后,还真有点心惊胆战,原来自己以前吃的那些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好的杂质呀…… 了解之后,自然就想着掏钱先买一包试试看,两位迎宾却笑着说不用急着买。正想问为什么对方又不卖了的时候,迎宾便已解释了—— “今天是开张首日,我们老板说了,凡在第一天登门的,每人馈赠一个小礼品盐包,虽然六个小礼品盐包才有一舍客勒的分量,但是客人可以先回去试试这盐是不是如我们说的这般好,若是觉得满意,欢迎你下次再来。” 于是,进了盐铺的人在离开时心里都多了份小欣喜…… 但他们却是想不到,就在他们喜滋滋的领取礼品盐包时,亚述领地内半数以上的城市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便连亚述城都不例外,只不过这会儿在亚述城“盐沼纯盐铺”里坐镇的可不是普通的账房管事,而是萝莉科奇,因为这个盐铺的对手最多…… 这一天用乔布的话来说,是“伍莱格林多居然把他的黑手伸进了盐业……” 伍莱会在意这样的解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改制(上)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伍莱一边哼哼唧唧的唱着,一边用一个自制的木质手工卷烟器做“存货”,可别以为伍莱只能画些武器构造图制点弩机什么的,他的手可巧着呢,在上一段记忆里,他还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曾照着一本杂志上的某张照片琢磨,然后用边角木料劈削磨贴楔的,硬是做出了与照片上那艘宝船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相似度的木船,琢磨手工卷烟器,当然是小菜一碟了。 埃尔在一旁笑盈盈的陪着,看向伍莱的眸子里充满了敬仰,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羞涩,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事做——每卷二十根,一个小木盘就装满了,她就得立马给伍莱换一个空的,然后把那卷好的二十根小心的放在手边的一个木匣里。 木匣是贝克送的,自打知道伍莱身上有种可以吞云吐雾的玩意儿叫做香烟后,他便琢磨着自己似乎可以做点什么孝敬孝敬伍莱,然后他便涎着脸找上埃尔打探,再然后,他便送来了两个特别订制的雪松木盒,长宽各一肘,高半肘,此外,还送了一个扁平的小烟匣子,纯银鎏金,一次可以装十根香烟,随身携带最适合不过。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贝克连小烟匣子上的图案都是花了心思的——他把伍莱的家族徽记单鸽展翅錾在了正面正中,然后边缘是缠绕着的金玲花枝条,据神典所载,金玲花是阿蒙神最喜欢的花朵。 伍莱很高兴的接受了,并且当场打赏了贝克一面玻璃镜子,虽然伍莱手下的玻璃镜子工匠们现在还因为盐沼镇的某些环境限制没能开始生产,不过当他们来到这儿时,可是带了十几块样品的,譬如伍莱就用过其中的两小块做出了一副后视镜,然后在抵御狐狼流匪团的战斗中发挥了大作用。 尽管镜子作坊还没有条件正式生产,镜子工匠们也没闲着,这段时间他们在给伍莱做一些小玩意,纯粹是伍莱个人所用的那种。 贝克欣喜的接过玻璃镜子时,以为伍莱递给他的这块巴掌大小的物件是箴言铭牌——亚述领地里的大贵族们喜欢这样做,把一些自认为不错的警句箴言做出金银牌子,或用于打赏或用于自勉,不过伍莱可没有这种闲心。 不过在反转过来一瞧之后,贝克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便狠狠的愣住了。 “伍莱大人,这,这可是件宝贝呀。”贝克颇有些激动的说道,一旁的埃尔听了后忍不住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心说没见识真可怕。 埃尔这么想着实有些矫情了,她贴身伺候着伍莱,伍莱这儿但凡出了什么新鲜物事她自然能比别的人更快知道,就比如这玻璃镜子,伍莱做后视镜时的助手就是她,而且伍莱在做完后视镜后顺手就给她也做了一面,那可比贝克现在的这块要大上两倍,至于伍莱现在打赏贝克的这块,则是工匠们做的,过段时间伍莱便要回亚述城办事,总有些新老朋友要见,好歹得准备点手信才好。 但这玻璃镜子目前来说,还真能算是个宝贝——亚述领地里盛产铜,从兵器甲胄到居家物事多是铜质,镜子自然也是,不过那玩意清晰度还过得去,因为手艺好点的磨镜工匠都能把镜面磨得光滑锃亮,可它毕竟是铜的,照出来的人脸也好衣冠也罢,一律黄澄澄的。 所以,贝克今天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脸色,这如何让他不激动?要不是伍莱在,他恨不得再照个百来遍,把自己脸上的每个褶子每个毛孔都看个清清楚楚的才作罢。 埃尔忘不了贝克当时激动得眼眶泛红模样,所以她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 就在伍莱逐渐开始闲逸而盐沼镇的许多基础建设工程开始接二连三的进入扫尾阶段时,盐沼纯盐铺的威力也在逐渐显现—— 领了礼品盐包的人们都成了盐沼纯盐铺的回头客,与纯盐相比,其它盐的口感要差上不少,所以在尝过了纯盐的滋味后,他们一致认为,自己以前吃的那些盐简直是垃圾。 品质的差距是如此明显,价格却是一致的,怎么选这还能是个问题吗? 最先动意的人自然是公民阶层了,好些人在尝过盐味后,立马驾着车驮着钱匣子,奔着盐沼纯盐铺就去了。 干什么去?抢购!囤积!高价转售! 不过,所有存了这个心思的人都被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 因为纯盐铺的迎宾笑盈盈的说了,本盐铺永久性实行限售,每人每天只能够购买一舍客勒。 “为什么?!”有人诧异的问道,心说怎么还能弄出个限售来呢? “不知道,这是我们老板定下的规矩,所以,很对不起,我们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迎宾解释道。 “你们老板?” “是的,我们老板就是这么定的,他是最高会议特别列席,现任盐沼镇执政官,神眷者……”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老板有来头,是不是只要是个人就能每天买一次?” “是的,我们的纯盐供应充足,之所以限售,是因为我们老板想让所有的人都能吃上纯盐。” ——这样的对话不时会重复一次,然后,那些贵族、富户开始钻空子了,你不是说每人每天一舍客勒嘛,我家里人多,一人来一趟就是了嘛,于是,伍莱的每一家纯盐铺前都人头攒动起来……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人口多的贵族富户每天都至少能在纯盐铺子里买到上百舍客勒纯盐,有心机的那些甚至不惜贴点跑腿钱从街上拉人来买,还派了人在铺子外盯着,不过,一连几天下来,纯盐铺每天售出的纯盐都是近万舍客勒,却还丝毫没有断货的迹象…… 七天,十天,十五天…… 存心囤货居奇的贵族富户狠了狠心,又连续几天都加了把劲,把纯盐铺的销售量翻了一番,可是,人家依然是笑脸迎客来者不拒,甚至连有人混进来买两次都没有干涉…… 当然不会干涉,因为伍莱这首轮“开战”就放出了四百二十万舍客勒的纯盐,平均每座城市七十万舍客勒,足以阻击这种程度的恶意购买三十天以上,加上盐坊每天两万舍客勒的产能和亚述城纯盐铺的一百万舍客勒纯盐储备,哪儿卖得快就往哪边补,想囤积发财?门都没有。 第十六天过去后,几乎所有存心囤货的家伙都放弃了,没辙啊,想多买人家又不卖,论背景这纯盐铺的老板又是招惹不起的,不放弃难道还继续劳心劳力的死磕吗? 这些家伙一放弃,纯盐铺的日销售量当即回落不少,不过也稳稳的站在了伍莱所推算的一万舍客勒的标杆线上,毕竟贵族富户们不买了,平民们会来买的,还是那句话,价格一样干嘛不选好盐买。 盐沼纯盐铺生意红火,其它的私盐铺子就吃不消了—— 在亚述领地里,只有亚述城这样的超级城市人口超过三百万,像伦文顿这样的,尽管在各方面都一直想方设法的模仿亚述城,但它的城市内人口也才堪堪百万。 而在伍莱第一拨开设盐沼纯盐铺的其它四座城市,市内人口都在六十到八十万之间,按照每六个人一舍客勒的健康摄入量来计算,日消耗应该十到十五万舍客勒之间,这么来算,盐沼纯盐铺是不会对私盐冲击太大的,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理由有三,其一,私盐铺子很多,储备充足得不像话,因为只有拼命的囤积造成紧缺,才能把价格卖上去。 其二,对盐消耗大的人群是贵族富户,一般的平民每天的摄入量大大低于伍莱那所谓的健康标准,所以亚述领地里尽管盐很充足,但人均摄入量约为二十人一舍客勒,也就是说,普通城市的盐消耗每天在四万左右。 其三,纯盐的价格定位的太恶心了,你明明品质超出别家许多,却还偏偏卖个一样的价钱,并且还摆出了绝不断货的姿态,是个人都知道该去哪里买的。 其四,市面上还有低于均价的劣质盐售卖,它们来自某些盐场盐工的私货,虽然杂质多,品质差,但它们的价格可又比私盐要便宜一大半,这样的价格足以带走一批寻常人家。 所以,伍莱的盐沼纯盐铺只需要日销售逾万,便能牢牢的占住四成的市场份额了。 如果光是这样,私盐铺们或许还不会太过于恐慌,因为他们只要把价格降低一点点,譬如四枚银币五舍客勒,便能以减低利润的方式从伍莱的手上抢回一些市场,可是,伍莱的第二步计划也随即抛了出来—— 在盐沼纯盐铺开业的第二十天,由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合办的亚述盐铺在拥有纯盐铺的城市里同时做了一件事——开门卖盐,而且照搬纯盐铺的限量销售办法。 为了这一天,康纳可是顶着民怨囤了近半年的盐,现在一股脑的放出来后,当即就让所有的私盐铺子慌了手脚…… 亚述盐铺限量的第二天,私盐价格降到了一枚银币三舍客勒。 第三天,降到了一枚银币四舍客勒,即便这样,所有的私盐铺子仍旧门口罗雀…… 第五天,开始有私盐铺子抛售存盐,而在此时,塞内卡同济联盟的成员笑盈盈的登场了——“老板有盐卖呀?哦,与亚述盐铺一样的价格呀?那好,有多少我要多少。” 不过,塞内卡同济联盟要这么多盐干什么呢?答案自然是囤积了——亚述的盐市场可不小,无论是作为纯盐的原料,还是作为战略物资储备,伍莱都乐意在伦文顿范围以外的地方多建几个盐仓的。 又过了几天后,康纳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伍莱的私盐阻击计划生效了。 不过邓肯家族却又不乐意了,因为伍莱这么干,等于是截了邓肯家族钱流的同时,还长了康纳的气势和声望,于是,尼尔斯很快便接到了启元的亲笔信,让他立即去盐沼镇一趟,让伍莱格林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尼尔斯在看到信后没有动身,而是提笔给启元写起了回信,因为伍莱在发动私盐阻击计划之前便已着人知会过他了,摆了事实讲了道理说得很明白,眼下他所做的一切,将来都是邓肯家族的——连伦文顿都是,难道区区盐沼镇还跑得掉? 更重要的是,伍莱还列出了一些证据,证明盐沼镇盐产的近半利益并没有归于邓肯家族,而是被某些人侵吞了,若果邓肯家族在监督上再加大一些力度,那收入嘛…… 这些都被尼尔斯写进了给启元的信里。 …… 距离新年还有三天时,伍莱又开会了,不过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也渐渐的品味到了开会的好处,甚至他们会觉得这样不赖,有什么都可以拿到会上讨论,孰轻孰重谁先谁后由大家来评判,划定目标后有力气往一块使,谁的责任谁的工作清楚明了,不像伍莱没来之前各干各的结果一塌糊涂什么也没干出来。 不过这次的会议却不是讨论,而是宣布,原本早就该宣布了的,不过因为事务繁杂且没有那么紧迫,所以伍莱就拖到了年底。 伍莱要宣布的是官吏制度改革,虽然这一次的改制碍于某些约束没有一步到位,甚至还撤销了原设的七个局显得有倒退之嫌,但本质上却已狠狠地迈了一大步。 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会议是在官邸餐厅里开的。因为心中早已把这些事思忖了许多遍,伍莱干脆连讲稿都不用了—— “官吏是市政管理的核心,随着盐沼镇的建设蒸蒸日上,随着新盐沼镇的逐渐成型,现有的官吏制度会越来越不适应现实需要,所以,我结合盐沼镇实际,经过深思熟虑,并呈请最高会议获得通过,决定对职衔和职责作出以下调整……” “……一,设立平民大会,鼓励平民参政议政……” “二,设市政官两名,行政市政官、平民市政官各一,负责管理的项目有街道、供水、排水、垃圾、卫生、交通、公共建筑、市场、娱乐等,行政市政官由原平民护名官贝克里尔担任,平民市政官每届任期一年,将由平民大会选举产生。” “三,财务官继续由古鲁科奇担任,负责全镇的公有仓库管理和财政事宜,兼管军事、作战经费。” “四,护民官仍旧分为军事、平民两位,军事护民官不再参与民事管理,而是在盐沼军中担任参谋职务,但并不直接指挥军队,平民护民官由平民大会选出,每届任期一年,负责全镇的治安工作和日常巡逻、防御。” “五,取消安民官职衔,增设法务官,由原安民官伊莱特本森担任,法务官职位仅次于执政官,拥有在盐沼镇范围内律法诉讼的审判权和裁决权。” “为与新的结构安排相适应,原有的各局全部撤销,所有勤务重新分配,从新年起,镇子设市政、财务、护民、法务四个局,分别由市政、财务、护民、法务官员管理并向我负责……” “……我需要给大家说的都说完了,大家若是有意见或者想法,现在可以说了。”伍莱微微一笑,坐回了椅子上。 众人纷纷蹙起眉头思索起来,伍莱主持会议可是有点脾气的,你可以不说,但是一旦开口就要说出个有事实有根据的,胡说一通可是会挨尅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改制(下) 是夜,亚述城某处小贵族私宅的一间密室里,一盏油灯将两个人影斜斜的拉在了墙壁上,随着灯焰的晃动,那两道影子也在摇曳着,就像是在喝醉酒了一般。 “为什么我们天眷领地就没有像伍莱格林多这样的天才人物呢?”说出这话的人将自己的脸庞隐在了斗篷的卫帽里,不过听得出来,她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动听,说完后的轻轻一叹,竟是透着难以言表的韵味。 “圣使大人,轮到天才人物,伍莱格林多哪里能跟你比呀,再说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执政官罢了,而且这个人贪财惜售,他鼓捣出来那些物件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谈不上是强大亚述。”说这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隽无须,身量修长,倒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说话间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听着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莫纳迪尔,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奉承话的,天才他就是天才,就凭你,是没有资格诋毁他的。”被称为圣使的女人说罢后又是轻轻一叹,接着说道,“此外,以康纳的智慧,把一个伍莱格林多放去盐沼镇定然有他的用意,不过据我分析,康纳目前还是把他用在了安内,如果是我,就会把伍莱格林多这样的人物用在攻城掠地上,那更能发挥他的才智,我见过那孩子,年纪虽轻,却满身英武之气,那模样,还真像极了当年的无畏将军。” 被称为莫纳迪尔的中年男子一怔完,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伍莱格林多能得圣使如此夸赞,我都忍不住想去认识一下他了,或许,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也不一定呢。” “那绝无可能,伍莱格林多在亚述的牵系太多,亲人,朋友,事业,让他舍弃这些去天眷,如何能够做到?”被称为圣使的女人反问道。 “就连准圣……”莫纳迪尔此话刚出来个开头便被打断了。 “莫纳迪尔,你是忘记了天眷的圣律了吗?”圣使的声音忽然严厉了起来。 “不敢,不敢。”莫纳迪尔连忙躬身。 “好了,不用摆出这诚惶诚恐的姿态来,你莫纳迪尔什么心思我还是猜得出来的,眼下的要紧事有两件,一是送准圣女回归天眷,二是想办法把伍莱格林多也弄过去。”圣使说道。 莫纳迪尔一愣:“圣使大人,你刚才不是说这个伍莱格林多无法拉拢吗?” “拉拢不成,难道不可以想别的办法吗?”圣使蹙眉问道。 “你是指……”莫纳迪尔这会儿可不敢乱说话了。 “太具体的,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你把手底下最好的人手给我四个,其余的由我来办。” “是,还请圣使说个时间,我好提前预备。”莫纳迪尔说道。 “我明天就要动身去伦文顿了,所以,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去办。”圣使说道,“还有,里尼那边也动手了吧,他毕竟是亚述的军神,虽然年事已高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冲锋陷阵了,但是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和威望,仍旧会是我们的最大的阻碍……” 新年的第一天,盐沼镇的平民大会筹办会召开了,这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只会觉得新鲜,但对于伍莱来说,却是在盐沼镇推行直接民主制的阶段性胜利,没有这直接民主制,他所设想的公有制必然是空中楼阁。 “各位镇民,今天召集大家聚集到这儿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伍莱望向了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举起了手里的大喇叭…… 两天后,平民大会的一百二十人名单连同平民官员候选名单都出现在了伍莱的办公桌上。 平民大会虽是直接民主的体现,但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参加,要知道盐沼镇现有的镇民人口是四千一百五十三人,要是事事都全员参与讨论的话,民主倒是民主了,拖沓也是必然的,一百二十人的规模却也差不多了。 看完名单后,伍莱倒也觉得颇满意,因为名单上青壮年占的比例不大,多是些老者,而且男女皆有。 不过在看到平民官员的候选名单时,伍莱却是蹙起了眉头,因为有好几位被推荐人都是他刚来到这儿时“打击”过的地痞无赖,他们能够得到推荐自然是有蹊跷的。 “埃尔,去把伊莱特法务官找来。”伍莱皱着眉将候选名单掷回了桌子上,因为这份名单可是由伊莱特预先看过才呈递过来的。 与此同时,亚述城最高会议驻地里的某间中等会议厅中,近半数的成员与康纳首席一起就座倾听,即将卸任法典副院长的伊贝则站在宣讲台后侃侃而谈。 “大家都知道,公民大会历史悠久,我们甚至可以追溯到亚述领地建成之前,在那时,所有的全体成年男子均有份参加,讨论、决定部族、治地的各项重大问题,通常用举手或着喊声表决。再后来,领地建成,城邦建立,城邦人口数量逐渐增多,公民大会也由此正式产生,但在当时,城邦里只要年满二十周岁的男性公民均可参加……” “但是随着领地的扩大,人口的增加,公民人口也随之增加,于是,进入公民大会的条件也就越来越严格,小城市还好,大点的城市,许多公民终其一生都没有参加过。” “公民都是这样,就更别说平民了,平民有意见,有怨气,除了私底下发牢骚之外,投诉无门,这样的情状既背离了建立亚述领地的先驱们的初衷,也给最高会议对领地的管理带来了莫大的隐患,当然,这样的现象在胡利特领地、基摩领地和天眷领地同样存在……” “……一直以来,我们都把公民当做是最高会议、元老院、神殿与平民之间的中介,我们的许多决议、举措都是通过公民、官员的口传到平民的耳朵里,无论是举兵杀敌,还是增减赋税,但是,谁敢说在这其中就一定没有被误读曲解呢?谁敢说就没有公民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故意误读曲解呢?我想在座的各位没人敢……” “……纵观亚述,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盐沼镇,我得说,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而是听往来于亚述城和盐沼镇的商贩说的,他们说,盐沼镇有个大特点,就是如何政务、举措都会以张榜公示的形式,告诉所有的镇民,而且还会特别注明,对这些政务、举措有意见、建议的,可以直接找执政官伍莱格林多本人陈述。” “这是一种不得了的进步呀。”伊贝感慨的说道,“唯有这样,才能让上情下达,才能让各级的官吏本本分分的做事,因为他们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平民都有比照,都可以监督,民众一目了然,有意见可以提,有怨言有地方说,民怨还从何而来呢?……” “前些时日,伍莱格林多呈递书信说,盐沼镇准备设立平民大会,让平民有参政议政的机会,或许大家听到这里会觉得平民参政议政是对公民权限的侵犯,但事实会是这样吗?不是!绝对不是!” “伍莱格林多在信中说的很明白,现在,请允许我念一念伍莱格林多来信中,关于这一段的描述。”伊贝恭敬的看向了康纳,康纳微微一笑,点头。 “以下,是信件上的原话。”伊贝拿起了演讲台上早已准备好的信件,念了起来,“平民的积极参政,不仅能充分的保证决策更符合大众意愿,更体现公平公正,也更能体现亚述最高会议管理水平的提高……” “与其让平民私下对公共事务评头论足、慷慨陈词、表达不满,还不如让他们站出来,表达合理诉求,组建平民大会,就是让平民站在最高会议的立场,畅所欲言,大声地说出自己及所代表群体的心声。平民的积极参与,大胆议政,还是平民群体对最高会议赋予自己权力充分信任的体现。” 将信件重新叠好后,伊贝无比认真的冲着康纳首席鞠了个躬,这才又说道:“我非常感谢康纳首席的慧眼如炬,是他发现了伍莱格林多这个人才,并且还把他放在了盐沼镇执政官这个最恰当的位置上,伍莱格林多在盐沼镇的成绩是骄人的,尽管阻力重重,却也毫不气馁,从抵御流匪到歼灭流匪,伍莱格林多都亲身参与,并且在胸口受了重伤的情况下仍旧坚持参战,民生方面,他大胆的推动了新盐沼镇的建设,别忘了,也是他,在康纳首席的鼓励下,实现了对私盐的有效扼制……” 伊贝慷慨陈词罢,康纳首席一边鼓掌一边起身走向了宣讲台,在与伊贝热情拥抱后,伊贝微笑退开就座,康纳首席则笑盈盈的站在了宣讲台后:“各位,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亚述城平民大会的规模和章程。” 康纳首席之所以如此热衷,是因为他知道,在各城邦建立平民大会的好处除了伊贝宣读的那些以外,还是对他声望的又一次大力推动,亚述城平民大会建成后,自然会向其它城邦推广,但当平民们议论起这个时,不会有人认为是伍莱的功劳,而是都念着他康纳的好。 一想到这儿时,康纳的就会觉得无比欢喜…… 三天过去后,亚述城平民大会的规模和章程初步议定,接下来就该开始张榜公示让全城知道了。 盐沼镇这边的节奏则更快一些——伍莱干脆把平民官员候选名单拿到了平民大会上讨论,在他的鼓励下,平民大会的成员们热情高涨,带着新鲜感和对伍莱的崇拜行使了他们的第一次权利。 最终,平民市政官由在镇民里声望颇高的埃雷斯科特担任,平民护民官则爆了个冷,二百四十名大会成员以超过七成的票数推举原本没有出现在候选人名单上的劳伦,因为大家都觉得,劳伦为人正直,对盐沼镇热心,又曾经在军中呆过,无论是平时的待人接物还是办事能力都没得说。 当平民大会向伍莱报告完商议结果后,伍莱带头起身鼓掌,瞬间,掌声和欢呼声便传遍了会场…… 散会后,大家对伍莱仍旧是赞不绝口—— “伍莱大人真是没得说啊,竟然把这些事都让我们这些平民来决定,这证明伍莱大人把我们都放在心上呢。” “是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还记得暴雪那晚吗?伍莱大人带着人在风雪里忙乎了整整一宿啊,也亏得有他这样的好心大人,大家这才平安度过呀,前些年那场大雪,可比这回的小吧,冻死了十一个人呀……” “你们怎么就只记得这些风啊雪啊的,忘了呀?伍莱大人单枪匹马引诱几百号流匪追赶,那家伙,我当时远远的看着都双腿打颤啊,他呀,为了我们盐沼镇,可是连命都敢拼呀。” “对啊,如果伍莱大人能够不走就好了,他来以后吧,我全家的心都安稳了……” “是啊,不过伍莱大人这么有能耐的,迟早是会去别的城邦当执政官的,唉……” 伍莱在办公室对劳伦和埃雷斯科特做任职前谈话时,浑然不知对他的称颂和赞美已经传遍了盐沼镇所有的角落。 …… 虽然伍莱已经获得了最高会议的授权,并且一举改变盐沼镇管理层的结构、形式及体制是出于现实需要——在客观上适应新盐沼镇发展的需要。 但盐沼镇还是跨不过伦文顿的,就像伦文顿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自说自算,但是它也免不了向最高会议汇报的这道程序一样,总而言之,亚述领地的管理虽然结构松散,但却也有着严格的层级制度。 所以,平民大会的事,伍莱即便不想汇报也得汇报,不过他才不着急,反正现在盐沼镇是他说了算,早报晚报都是个报,为什么要着急忙慌的呀? 最终,伍莱的报告出现在乔治的办公室里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这还是因为盐沼镇神庙的主殿建设已经接近尾声,等着接《圆盾勇士》“回家”,伍莱这才让贝克顺道送了过来,要不是这样,怕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呢。 乔治看到报告时,乔布恰好也在,这段时间来,二人没再跟伍莱置气,特别是乔治得了尼尔斯的晦涩暗示后,对伍莱那儿也就爱理不理的了,倒也轻松了不少。 在看完报告后,乔治苦笑摇头,引起了正在一旁看账簿的乔布的好奇心,询问过后,把手里的账簿一放,接过伍莱的报告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乔布笑得个前俯后仰,一边笑一边对乔治说道:“我看这个伍莱格林多一定是被马蹄踢中脑门了,平民大会?让平民参政议事?那还要公民大会干什么?再说了,他盐沼镇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议什么事?有什么政务可以参呀?纯粹没事给自己找乐子嘛。” “谁说不是呀。”乔治继续苦笑摇头,他这会儿觉得可以从这份报告里看出伍莱的虚荣心有多强了,盐沼镇地方小人口少,当个执政官什么的那排场是想大也大不起来,跑到伦文顿来吧又是芝麻绿豆一个,谁也不会太拿他的官职当回事,这下倒好,伍莱居然在盐沼镇搞了个平民大会,分明是在模仿伦文顿公民大会,找一找当第一人的感觉嘛。 二人正笑着,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叩门声。 “进来!”乔治轻咳了一下,将笑容一敛,在属下面前,自然得有执政官的官威派头才像话。 乔布也连忙收敛了笑容,将伍莱的报告一放,顺手拿起了账簿。 “乔治大人,亚述急信。”一名侍从快步走进,一边将一份信件递给乔治一边说道。 “知道了,你走吧。”乔治摆了摆手,检查了一下火漆后,打开了信。 看着看着,乔治的眉头蹙了起来,眸中有讶色闪现。 一旁的乔布见他这般模样,心知有异,便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乔治愣了愣,一抖信纸,说道:“元老院、最高会议、神殿联合署名,让伦文顿城组建平民大会,鼓励平民参政议政,集思广益。” “什么?!”乔布呆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噩耗(上) “宗教让更多的人心里得到了安慰,人心里有了信仰,有了信念,有了敬畏,就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可做可不做,什么事必须做。”伍莱微微一笑,接着对庞贝说道,“没有信仰的人则不会想太多,一切凭着感觉走,于是产生那么多混乱的思绪和行为。所以,我个人觉得,宗教的社会效用与法律几乎相等,前提是法律必须客观公正,并被绝大多数人认同。” 庞贝点了点头,伍莱所说的他有同感,作为投身于侍奉神祗的他,自然知道宗教信仰能抑制和抚平了很多人的负面因素,对亚述的稳定和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也就是神殿的地位会如此崇高的原因之一。 “所以,盐沼镇的安内,以后就全靠你了,你该知道的,我现在可没有安民官。”伍莱哈哈一笑,拍了拍庞贝的肩膀。 “我都听你的,伍莱,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了。”庞贝笑着说道。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五天后,盐沼镇举行了神庙落成典礼,不过主持典礼的既不是伍莱也不是庞贝,而是受邀从伦文顿赶来的托雷大祭司。 参加典礼的也不仅仅是盐沼镇里的人们,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或受邀或闻讯赶来的各地公民、商贩以及好些虔诚的平民,据城门值守统计,人数超过了两千四百人。 两千四百人的到来无疑很考验盐沼镇的接待能力,但这却也没能超过伍莱预备的负荷能力——盐沼镇既然以先修建好神庙为目标,那么落成典礼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便自然在他的考虑之中了,所以,在修建神庙的同时,他还优先修迎宾馆、旅馆、酒馆,这会才刚建完一半,便已经有了近三千五百人的接待能力,无论是住宿还是酒食。 虽然伦文顿公民大会的全体成员都在伍莱的邀请名单上,但来了的却不足一成,不过有几乎近半的成员都在第一时间回信并言辞恳切的致歉、说明原因,还允诺一有闲暇便会来盐沼镇拜会。 这样的情形很能说明伍莱的现状——大家想跟他交好,但是又有所顾忌。 但伍莱可不在乎这些,邀请公民大会成员只是礼节性的,邀约与盐沼镇有商贸往来商贩才是核心,盐沼镇除了盐以外什么都缺,没有商贸往来是根本无法支撑起一片繁荣的。 在来的人里面,有一位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因为她没有在邀约之列,来到之后也没有告诉别人,一直等到走进落成典礼现场时,这才轻轻的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伍、伍莱……”与伍莱并肩而立的庞贝忽然将手一指向这位不速之客,声音竟是颤抖了起来,“她竟然来了,她……” “庞贝,注意别失态。”伍莱刚蹙眉提醒完,目光便瞬间被吸引住了,庞贝指向着的,是一位女人,她有着像海伦一样的及腰黑发,一丝不苟的整齐刘海,她有着顾盼生姿秋波浩淼的灵性双眸,她有着精致到不需增减分毫的五官,她还有着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段。 看第一眼时,伍莱差点以为是海伦来了,不过他旋即看出了二人的分别,眼前的这位女子虽然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但她的体态韵味比海伦要显得成熟一些,眉目虽然有些相似,但海伦可不会像她这样僵着脸,一副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的模样。 “她是谁?”伍莱轻声问道。 “玛利亚,玛利亚卡拉斯,月光之女。”庞贝的声音里蕴着难以遏制的兴奋。 “是她?”伍莱又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硬是觉得这个月光之女的出现有哪里不对。 不过或许只有伍莱一个人这么想,因为现场很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轻声惊呼,身为典礼主持的托雷竟是笑盈盈的离开典礼台,迎了上去。 “连神职人员都好这一口吗?”伍莱腹诽了托雷一句,微微一笑,快步跟上了托雷,托雷是典礼主持,自己则是盐沼镇的东道主,托雷都上前迎接了,自己总该有点表示吧,更何况蹊跷归蹊跷,但不得不承认,这月光之女还是挺养眼的,要知道在眼下的这方世界里,连高级点的化妆术都欠奉,贵族女人们打扮自己无非也就是胭脂抹抹嘴唇扑点腮红什么的,一眼看过去是美女的,她还真就是美女。 “噢,神奇的月光之女,欢迎你的到来。”托雷笑盈盈的说道。 “欢迎。”伍莱微笑点头。 “很冒昧,是我对《圆盾勇士》的敬仰之心,引领我来到了这里,原本我是不想打搅到任何人的,只是不敢在阿蒙神的神光中失礼,这才揭开了面纱。”玛利亚解释时,依旧是一副高冷范儿。 “理应如此。”托雷点了点头,他这是意指玛利亚揭开面纱——在神庙、神殿或者祭神现场蒙面,会比视为渎神,这也就是为什么莱特、胡夫这些纨绔很喜欢去神殿里看女人的缘故。 “这位就是盐沼镇的执政官伍莱,伍莱格林多。”托雷向玛利亚介绍道。 “果然年轻有为。”玛利亚扫视了伍莱一眼,“虽然眼下还看不出盐沼镇的全貌,但光凭这神庙的宏伟华丽,就让我对盐沼镇的新貌,产生了足够高的期待。” “非常感谢你的夸奖,我真诚的希望典礼结束以后,能够有机会尽一下地主之谊。”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可以。”玛利亚微微颔首。 “神奇的月光之女,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我能否恳请你,让今天的典礼更加美好呢?”托雷微笑询问道。 玛利亚略一犹豫,目光轻轻飘过伍莱的脸庞,而后,将头轻轻一点。 …… 盐沼镇神庙获得了参加典礼的所有人的赞叹,而且在这份赞叹里还是绝无半点水分的。 作为伍莱心目中的盐沼镇地标,神庙建设从一开始便获得了伍莱人力、物力、财力上最大的倾斜。 就像伍莱设想的那样,占据了目前盐沼镇的九分之一面积的神庙有着不输于城邦神庙的规格,有塔门、有露天庭院、有列柱大厅和神殿,有宣讲神典的会堂,还有大量的雕塑、树木、草地和鲜花。 为了让神庙能够拥有一片郁郁葱葱,能够有雕塑、草地、鲜花点缀,伍莱不仅从伦文顿购来不少雕像,还雇请了一大批石雕艺人日以继夜的在镇里敲凿、雕刻,除此之外,有一支五十人的奴隶牛车队每天从三十余里外的采石场附近运来大量的泥土,又有一支一百零五人的小队忙乎了整整两个月,这才从百余里外的深山里掘来了适宜的古木栽种在了神庙的庭院里,于是,那一大片难得的绿色和芬芳便出现了。 最让人们惊叹的是神庙的主殿,也就是供奉《圆盾勇士》的所在,看过它的人都说,这座主殿堪称亚述建筑艺术的杰作。 主殿也被称为勇士殿堂,它的底平面直径是两百肘,是其高度的一倍,下半部为空心圆柱形,从高度一半的地方开始,上半部为半球形的穹顶,穹顶的墙面厚度逐渐减小,其下方墙厚达二十四肘,与主殿下半部墙壁等厚,到顶部则递减为六肘,为了使穹顶墙厚的递减更有利于主殿整体建筑的稳固,穹顶内壁被整齐划分为四排二十格,每一格皆被由上而下雕凿凹陷,不仅使墙厚的递减更为合理,也增加了内部的美观。 主殿的入口是两扇青铜大门,与穹顶和门廊天花板所覆的镀金铜瓦互为呼。走进殿里,你会发现其中宽广空旷,无一根支柱,穹顶顶部开有直径四十肘的圆洞,这是整个主殿内唯一的光源来源,正午的阳光会垂直照耀进来,将头顶正对圆洞的《圆盾勇士》雕像照耀得熠熠生辉。 不过,主殿饶是如此雄伟华美,却仍旧没能盖过《圆盾勇士》的气势,由此可见朗基罗大师巅峰时刻的大匠风采,着实无人能与之媲美。 “伍莱执政官阁下,你对神殿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这儿。”托雷在看罢后赞叹道。 “我做的这些事情,与神所赋予我的,还差得很远。”伍莱如此说道。 二人正说着,庞贝急匆匆的挤了过来:“托雷大祭司,伍莱大人,月光之女准备献唱了。” “噢?那好,我们去听听。”托雷微微一笑,说道,“她的声音是天籁。” 神殿里最为宽敞的地段自然是露天庭院了,这儿的青青草地和这儿一丛那儿一簇的花朵绝对是盐沼镇里难得的美景,玛利亚此刻就站在草地中的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此刻的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言不动,却给人一种神奇的感觉,似乎她就是一位女神,受众人仰慕,却又无人敢亲近亵渎。 满心期待着的人们自觉的在玛利亚的周围围成了一个圈,不过距离她最近者也在十五步之外,因为有玛利亚的四名侍女拦着,她们告诉人们说,要给月光之女留出足够的距离。 当伍莱和托雷等人走进人圈里后,玛利亚轻轻的将下巴仰出了一个最美丽的角度,在那瞬间,她的眼眸里掠过了一抹冷傲…… 然后,她掏出了一块丝巾,这是她的习惯,手握丝巾,放声天穹。 “我很荣幸,因为亲眼见证了《圆盾勇士》在盐沼镇出现,在我的心目中,《圆盾勇士》是阿蒙神最好的写照。”玛利亚说道,“所以,我愿意在此放歌一曲。” 热烈的掌声旋即响起…… 伍莱知道,在这样的时代里把歌唱好可不是一件易事,没有伴奏,没有音效,没有和声,还能唱出让大家意犹未尽的歌曲,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歌者是天赋才能,说直白一点,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 玛利亚唱完第一句时,伍莱的心便飘了起来,在此刻以前,他总认为庞贝赞美玛利亚的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现在听了现场,这才知道庞贝说的可全都是大实话。 “青青山林,流泉……”玛利亚缓缓吟唱,及腰长发的发尾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所有听到歌声的人都如痴如醉,因为玛利亚的歌声不仅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还像活泼的泉水一般,流淌进了他们的心里。 “碧峰巍巍,晚霞……”玛利亚的目光移向了天际,“是谁在烟波浩渺意兴阑珊……” 伍莱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平静到不愿思考,只愿沉浸在这歌声里,便连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 “烛台微光,思念在徜徉……”玛利亚的目光徐徐收回,落在了伍莱身上,然后,右腕轻轻一抖,如晚霞般绚丽的丝巾忽然张开,微风中,一缕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瞬间弥漫…… “好香啊……”有人轻声赞叹道。 “她好美啊……”还有人更乐意赞叹玛利亚。 “蒲公英的呼唤从湖边传来,勇士的剑,离了沙场……”场字唱罢,玛利亚眸中忽然异色一闪,与此同时,伍莱身后紧靠着他站立的四名年轻男子同时一抖袖子,手中均是握持着一柄铜匕,只见四人齐齐一动,四柄锋锐的铜匕突然刺向了近在咫尺的伍莱…… 心头警念忽然升起时,伍莱来不及思索便往前狠狠一扑——他一直都信赖着自己的直觉,无论是在上一段记忆里还是现在,他的直觉都曾数次将他从绝境中拽出,让他愈发信的深刻。 匕尖及身前的一扑,让伍莱躲过了四人的致命合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脱离了危险,这袭击的四人却也反应极快,伍莱刚刚扑出,便已有一人抖手冲着他的后背飞出了匕首,其余三人中两人一左一右跨步急追,另一人却是身形一动,也效着伍莱的样子前扑,双手一探便向伍莱的脚掌探去。 匕首追中伍莱后,锋利的匕刃在他背上割开了一道血槽,血水涌出刺痛传来时,伍莱将身体一团双腿一缩,躲过了扑来的抓握,旋即连续两个前滚翻,身子站起一拧腰便是一个大力回旋踢,“嘭”的一声重响中,脚跟正正扫中右侧那人的脖颈,正待回腿追踢,余光瞥见左侧那人已跨步持匕刺来,脚下便是发力一蹬,往后跃开两步。 此时,周围的人们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惊呼声旋即响起,现场顿时大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噩耗(下) “你们是谁?!”伍莱一边缓步后退一边喝问道,偷袭的这四人虽然身着贵族服饰,但面色黧黑皮肤粗糙一看就不像是贵族,从身手来看,反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相互间配合得很有默契。 不过,这会儿只剩下三个人了,被伍莱踢中脖颈的那人虽然没死,但却也倒地不起,一时间是站不起来了。 周围,人们开始四散奔逃,庞贝却也冷静,一边让人护卫托雷先行离开,自己则一边呼喊护殿军一边从拔出腰侧平日里用来切水果用的小匕首,袖子一挽,竟然冲向了那正缓步逼近伍莱的三名刺客。 “月光之女别害怕,还有我呢!”庞贝一边扬匕一边喊道。 “我勒个去,你这个好色之徒!”伍莱忍不住高声骂了一句,他一瞥见庞贝挥匕冲过时,心说这家伙够意思,这么危险都敢冲过来助拳,还真感动了这么一瞬,这会儿庞贝一吱声,感情是来玩英雄救美的??? 适才伍莱缓步后退,是因为这三名刺客包夹的角度非常完美,无论伍莱攻向他们中国的哪一位,都必须硬抗另外二人的攻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伍莱可不会干,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对峙情况下,小心防备不露破绽给对方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腾身而起空中三连踢一举击飞三人都只能是幻想,你以为是在拍电影呐? 不过,庞贝的英雄救美却给伍莱提供了一个机会——庞贝这么一呼喝,三名刺客快速交换完眼神后,居中那人竟是忽然转身将匕首一挥,变成了背对伍莱,与庞贝对峙起来。 果然是好手。伍莱眯了眯眼睛,以这三人的身手,庞贝冲到跟前时随意某个转身迎战,三两下便能把庞贝干翻,这会儿居中这人居然立马就将后背丢给他,显然是在诱敌,自己无论是冲上去捡便宜还是攻向另外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这家伙都能用最快的速度转身,然后用最刁钻的角度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 心底赞罢后,伍莱动了,一对三不可取,突击其中一点也不可取,那么,同时攻击两点却还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三人为了不被一一击破,包夹的角度很小,小到伍莱足够发动他的凌冽一击,这一招可是伍莱练了好久都没有机会施展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外加出人意料。 伍莱当即急跨前扑——左右两名刺客旋即矮身蓄势,匕尖对准伍莱,…… 伍莱身形扑出三分之一时,忽然腾身——左右两名刺客往后再退半步,出声示警,居中那人开始转身…… 空中并腿屈膝后,伍莱一声暴喝,两腿左右一分,竟是来了个空中一字马,靴尖同时分踢二人——左右两侧的刺客浑没料到伍莱居然能发出这样的攻击来,一个猝不及防,竟是双双被踢中肩头,重击之下,右侧那名肩头一塌,右臂顿时软了下来,左侧那名反应略快一些,又是左肩被踢,身子一侧将力道一卸,右臂一翻,匕首狠狠割中伍莱的小腿,与此同时,居中那人刚刚转回了身。 若是他不转身或许还好点,一转身,恰好便是用正面迎上了伍莱的膝盖——这才是伍莱这一凌冽击的核心。 “嘭”的一声闷响声中,伍莱的右膝狠狠撞中了他的胸口,微不可闻的骨裂声中,居中这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翻,重重倒地,随着他的摔倒一起落地的伍莱哪里会客气,两手一合抓住他的脸狠狠一拧,“嘎啦”,这人的头便歪斜出了一个诡谲的角度。 周围再度发出惊呼,他们是那些胆子大好奇心也重的那一小撮人,当然也不排除有那么一两个一开始就吓得腿发软而跑不动的。 惊呼,自然不是赞叹伍莱的斗技,而是都觉得他刚才拗断刺客脖子的举动太野蛮太血腥太暴力了。 伍莱一个前滚翻站起后,剩余两名刺客的攻击也到了,右侧那人虽已右肩骨折匕首落地,却也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以他的冲势,伍莱只要被撞中,即便不受伤那身体重心也是必然会受影响的,要知道在生死搏斗中,一个轻微的晃动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左侧那名刺客虽然一脸的杀气腾腾,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没了底气,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很清楚人数越少对伍莱的胜算就越小,更何况,伍莱的主要攻击方式是腿,而且他的腿上还绑缚着防具…… 一对二,而且还有一个是右肩骨折的家伙,伍莱如何会惧,当即冷冷一笑,便往后急退数步。 急退,自然是为了拉开两名刺客,一对二虽是不惧,但也不代表伍莱不会因此轻敌,再说了,往后退,还可与冲上前来的庞贝会合。 伍莱退出第三步时,眼角忽然一抽,因为周围呻吟声忽然此起彼伏,不断有人仆倒,他身后的庞贝只来得及呼喊出一声“伍莱”便即软倒在地。 糟!伍莱当即不退反进,向右侧前方狠狠扑出,那名刺客见他扑来,挺匕一刺,直指伍莱咽喉。 伍莱继续前冲,刺客见他冲势骇人,眉头一蹙,右腕一翻,改直刺为横割,不料伍莱竟是在匕首划中自己前的一瞬矮身低头一避,刺客心头的诧异刚起,档下便挨了一记重拳,当即鼻涕眼泪猛飚,呼痛声还在喉咙里打转,整个人便已经栽倒晕厥。 “嘭”——最后一名刺客狠狠撞倒伍莱,右臂虽然已经废了,他的斗志却还在熊熊燃烧,偷袭得手后竟是又往前一扑,企图用身体压住伍莱,左手则攥拳击向伍莱的脸颊…… “伍莱大人!庞贝祭司!”一票神庙护殿军的呼喊声遥遥传了过来,今天是典礼日,他们按例需在各处值守巡查,能在这时赶来,已然很能反映素质了。 伍莱无暇回答,半边身体被压着,又有重拳袭来,自然先脱身再说了,好在这最后一名刺客伤得不轻速度体力都下降了不少,勉强击出一拳后,便被伍莱抓住左臂后翻身双腿夹住他的脖颈一扳,“喀拉”…… 解决完第四名刺客,伍莱旋即松手起身,敌暗我明,万一又扑出来几个呢? 身子刚起来一半,伍莱的瞳孔顿时缩紧,因为玛利亚正快步向他走来,左臂的大袖已经挽起,欺雪赛霜的手臂上,套着一架精巧的物件,物件的前端露出两枚箭头,而这箭头,正遥指着他的胸膛。 “你是谁?”伍莱沉声问道,身子忽然一个摇晃,左手缓缓的捂向了额头。 又是一个摇晃后,伍莱的眸子里掠过了惊疑:“袖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下毒?” “支持这么久才开始发晕,伍莱格林多,你的抵抗力让我无比惊讶。”玛利亚的声音依旧那么动听,就像她的美貌一样,一如既往。 “为何,要杀我……”伍莱软倒在地,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 “你没必要知道。”玛利亚说罢,左手一抖,“咄”的一声轻响,两枚箭头瞬间射向伍莱,不过在下一瞬,她的心便沉了下去,因为就在她抖手的瞬间,原本还渐趋虚弱的伍莱忽然将身子猛然一翻,那动作之迅捷时机把握之准确,哪里像是中毒的样子? “咻”……一柄原本属于刺客的铜匕闪电般的飞向了玛利亚…… “噗嗤”,匕首径直刺入玛利亚的左大腿,几可没柄,鲜血顿时涌出…… 玛利亚闷哼倒地,看向伍莱的眸子里写满了诧异。 “伍莱大人!”护殿军这才挤开奔逃的人们赶到。 “我没事!”伍莱蹙眉往四下里一扫视,“先救人!” 事态远没有伍莱想象的严重,匆匆赶来的医生检查过后告诉他说,中的毒是只是一种叫石斑蘑的毒蘑菇制成的迷药,虽然能导致中毒的人晕厥、呕吐、瘫软无力,但这种药力很快便会散去。 听罢,伍莱送了一口气,自己遇袭倒还好说,如果这一次死了人,对盐沼镇的影响可不会小。 “制成这种迷药的毒蘑菇,伦文顿有吗?”伍莱问道,如果有的话他还真乐意弄来储备储备,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 “回禀伍莱大人,石斑蘑的产地不在亚述,它只长在天眷领地的悬崖峭壁上。”医生很肯定的说罢,目光一扫伍莱血淋淋的后背,又说道,“伍莱大人,你伤得不轻,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我不着急,先给她包扎吧,抽匕首的时候小心一点。”伍莱伸手一指玛利亚,心里却是升起了一连串的疑问…… 一起都处置妥当后,伍莱又安排贝克带人去安抚宾客,人家大老远的来凑热闹,却无端端的受了一场惊吓,自己这个东道主没点态度还真的说不过去。 “伍莱格林多,你如果不抓紧时间审我,没准我会死的。”双臂被一名护殿军反扭在身后的玛利亚忽然说道。 “什么时候审,你说了不算。”伍莱蹙眉说道。 “我什么时候死,你说了,也不算。”玛利亚说道。 伍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审问是在午后,当玛利亚被两名护殿军押进伍莱的办公室时,她的容颜仿佛衰老了二十岁,失血让她的嘴唇比她的脸更苍白。 “坐下吧。”伍莱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 玛利亚依言坐下后,目光一扫室内陈设,说道:“伍莱格林多,想要听到真话,把这些无关的人都叫走吧,我现在双手被反绑,腿又受了伤,以你的武力,应该不会怕吧?” 伍莱微微一笑:“给她松绑,然后离开这儿。” 两名护殿军离开时,埃尔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合上了门,却也伸手示意那两名护殿军与自己一起守在了门边。 “伍莱格林多,你现在可以问了。”玛利亚活动了一下胳膊,说道。 “好。”伍莱点了点头,“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杀?” 这个问题很有些怪异,不过玛利亚似乎早就料到了伍莱会这么问,竟是连一丝诧异都没有便爽快的给出了答案:“因为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不对。”伍莱摇了摇头,“真有话说,在神庙里你就不会用袖箭射我了。” “不对的是你,如果当时杀死了你,我当然就不需要跟你说什么了,既然被你的人擒下了,我自然就有话说了。”玛利亚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说吧,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我是天眷人。”玛利亚的目光迎上了伍莱的审视,“我呆在亚述的目的,是在适当的时候杀人,杀需要杀的人。” “比如?”伍莱皱眉。 “以前的我就不说了,你之前的那位,是你们的军神,你的老师,里尼蒙特。”玛利亚忽然展颜一笑。 “我不信。”伍莱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虽然脱口否定,但他的直觉却在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的。 “你应该信,里尼蒙特已经死了快十二天了,按例,再过几天你就能接到消息,毕竟是一代军神,亚述最高会议不会让他死得悄无声息的,而且,以康纳的脾性,定然会借着里尼的遇刺大做文章,让亚述人对胡利特人和基摩人产生更深的仇恨。”玛利亚说道。 “嫁祸于人,好算计。”伍莱眯了眯眼睛,玛利亚敢直言,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即便被伍莱转告给最高会议,也没有人会相信,因为杀里尼的现场,留下的线索都是直指胡利特人和基摩人——伍莱自然也揣测出来了,故才有此一赞。 “杀我,又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是为了我的那些军械。”伍莱说道。 “具体的原因我就不说了,我只是要告诉你,不杀你,天眷人崛起必然会受挫。”玛利亚说道,“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杀你了。” “为什么?”伍莱蹙眉。 “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玛利亚捋了捋垂在额前的长发,“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好。”伍莱点头。 “为什么,石斑蘑迷药会对你无效?”玛利亚问道。 伍莱略一犹豫,打开了桌上的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烟:“因为我有这个。”他这可不是胡诌来糊弄玛利亚,在包扎时他曾好奇的问医生自己为什么没有中迷药,医生问他身上是否揣有不寻常的物件,想了想后,伍莱掏出了烟盒子,医生细细一闻过后,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晒干了的还魂草,它气味浓郁、辛辣,恰好可以克制石斑蘑。 “这是什么?”玛利亚微微蹙眉。 “还魂草。”伍莱答道。 “原来如此,好吧,其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玛利亚再度看向了伍莱的眼睛,“伍莱格林多,你的模样,很像我当年曾经倾慕的一个人,就冲着这个,我回答你的问题。” 伍莱点头。 “之所以已经不需要杀死你,是因为……”玛利亚的脸上忽然浮出了灿烂的笑容,似乎在这一瞬间她的面前发生了让她很开心的事,“因为我死在你的面前,效果是一样的。” “你……”伍莱刚一皱眉,便见玛利亚已经软绵绵的滑下了椅子,口、鼻不断往外涌出鲜血,显然已经救治不及…… 几乎是与此同时,盐沼镇某处僻静小院里,一名女子打开了手中的木箱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鸽子…… 三天后,里尼的死讯传到了盐沼镇,伍莱痛哭失声…… 与此同时,一只鸽子飞进了亚述城某处宅院,片刻过后,正在院中踱步的莫纳迪尔接过了手下递来的一支小铜管,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张小纸条。 打开一看后,莫纳迪尔的眼中便掠过了一丝骇异,旋即,他的眼眶慢悠悠的红了。 沉吟良久,莫纳迪尔这才回身都候在一旁的手人说道:“马上去把准圣女请到这儿来,告诉她,发生了些变故。” 手下应诺离去后,莫纳迪尔又一次展开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圣使遇害,凶手是伍莱格林多。 一小会儿后,一串急促的脚步传进了莫纳迪尔的耳畔…… 第一百七十章 盐沼镇新貌(上) 时间慢悠悠的过去了半个多月后,伍莱的心情也完全平复了下来,里尼的死除了说明敌人对亚述的渗透、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以外,还意味着他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持。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伍莱宁可不要蒙特家族的支持,也希望里尼能够活着,真正的安度晚年,可这只能是幻梦…… 两天后,伍莱召开了一次平民大会,与以往的平民大会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会议,盐沼镇的全体官吏都参加的了。 “首先,我得感谢平民大会对盐沼镇的平稳所付出的努力,正是因为你们的尽职尽责,盐沼镇的第一批次住房分配工作才能得到圆满的完成。”伍莱说罢,笑盈盈的带头鼓掌致敬起来,他刚才的谢辞可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客套,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 若是没有平民大会的成员们协助着市政工作人员去给镇民们做工作,第一批的八十五户住宅分配绝不会这么顺利——在伍莱的计划里,盐沼镇是不再有私宅这个说法了的,换句话说,在盐沼镇范围以内,镇民们的住房全部由镇里统一分配,按年缴纳维修费用,镇民们住哪儿怎么住住多久自己说了不算。 这么一来,尽管自己不需要出钱建房,尽管自己参加建房时还有工钱可拿,大多数镇民也没能绕过这个弯子来。 好在有平民大会的一百二十名成员充当了义务解说员,在伍莱给他们开了一个动员会后,这些人很自觉的分了组划了片区商量了说辞,然后一人或者两人负责一户,两天时间不到,便全都解决了。 起效的是他们登门做说服工作时丢下的三个问题—— “我们是你们选的,既然选了我们,是不是就该支持我们的工作,让我们在伍莱大人那儿有里有面的,以后为大家办事也方便些?” “伍莱大人把房子建得这么多,不给你们住,还能给谁住?” “连着几趟流匪袭扰,如果没有伍莱大人他们舍命厮杀,你们有把握保全自己吗?” 问题丢下时不分先后,但是听了的人即便当时想不通,事后一琢磨便也都想通了。 是啊,人是咱们自己选的,不能拆台。 对啊,这么多房子,住进去了难道还能被赶出来? 没错,如果没有伍莱大人那么拼命,万一流匪进来了喀嚓喀嚓一通乱剁,说不得就会像谁谁家前年那样,死了个满门呀。 “住房方面,再过四个月,第二批次的分配又要开始了,希望届时大家再加把劲,让轮到的镇民安心入住,让还没轮到的镇民耐心等候,镇的想法是争取在年底之前实现全部入住,所以,大家到时候可别嫌辛苦哟。”伍莱笑呵呵的说完时,大伙都会心的笑了。 与官邸里的官吏们相比,平民大会的成员更喜欢伍莱开会,因为官邸的会伍莱或许会拍桌子骂人,但是在平民大会上,他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笑脸盈盈的。 “近段时间,有好些人私下问各局的办事人员说,第三区的那几幢房子是做什么用的?修这么大又是为了什么?”伍莱接着说道,“这,也就是我召集大家来的原因。” “第三区的那几幢楼房中,最大的那幢三层石楼,我打算用来开设一座学校。”伍莱此言一出,台下顿时私语声四起,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亚述被称为学校的地方只有一种,那就是角斗士学校。 难道……伍莱大人准备培养角斗士,然后让他们参赛为镇子里赚钱?大家不由自主的这么想时,只有古鲁一个人微笑不语,云淡风轻。 因为他早就知道伍莱会有这么一出。 “现在,镇子的建设如火如荼,镇子的基础设施也在日新月异,神庙落成了,街道宽了,房子整齐了,街头巷尾的花坛草地也茂盛了,在未来的几年里,会源源不断的有商贩到来,在这里做买卖,而我们呢,也会涌现一批新生商贩,售卖特产,开设酒馆、旅馆……” “框架已经搭建好了,只有我们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这些目标便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实现,譬如我们先期开设的那些家酒馆、旅店,现在生意就很不错,为什么,因为现在除了往来的商贩以外,还有专程来神庙膜拜阿蒙神,瞻仰《圆盾勇士》的民众前来,盐沼镇距离伦文顿三天路程,他们到了这儿后,要吃,要喝,要住,还要玩乐,谁提供给他们呢?自然就是我们的镇民……” “但是随着客人的增多,许多问题也暴露出来了,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就是‘不识字’,长期以来,学习文字,是公民的权利,只有跟公民家庭关系交好的平民子弟,才有可能接触到文字,这是惯例,但我却觉得,这样的举措,限制、禁锢了我们的发展,就拿我们盐沼镇来说,只有镇民平均识字水平提高了,我们的思想素质、生产理念、生产技术水平才能有提高的基础,否则的话,我们把镇子建设得再好也是白搭,钱赚了,人富了,思想却还停留在愚昧的状态,这像话吗?”伍莱一摊手,问道。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一是听得津津有味,二来,伍莱的问题不太好回答。 好在伍莱也没指望有人回答,顿了顿后,他接着说道:“有的人或许会说,我年纪大了,即便识了字识了数,也没什么用途了,可是你想想,你年纪大了,那么,你的儿子们呢?你的孙子们呢?你或许不再有机会感受到学习带来的好处,那么他们也感受不到吗?”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盐沼镇想要进步想要繁荣,不仅仅是修路修房子修神庙招来商贩和游人,还要想尽办法让镇子的下一代、更下一代乃至世世代代都掌握文字、数字这些知识,不仅要掌握,还要精通,因为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盐沼镇的屹立不倒,才能保证盐沼镇世世代代繁荣!” 古鲁率先鼓起了掌…… 待掌声平歇一些后,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从大家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这事大家是支持的,那么,学校的事,有几项工作要大家去铺垫,一是宣传,让镇民们都知道我们开办学校的目的和意义,二是收集一下情况,按照我的设想,六岁孩童就适宜进学校学习了,所以,全镇下六岁至十五岁的镇民是必须参加学习的,年岁更大一些的,则必须参加为期六十天的夜校学习,大家先把情况摸个底,适龄的务必不能缺漏,第三件,为了开办学校,古鲁财务官在伦文顿城费了好大的劲才聘请来了十二名老师,其中有九名是女老师,这些老师会居住在学校里,我知道,镇子里很是有些单身汉,所以大家得帮着警告他们,不要打我们这些老师的主意,他们的年薪是三十六枚金币,谁敢祸害一个,我除了给他一百鞭子外,还要让他十倍赔偿……” “接下来,我说第二件事,第三区紧贴学校的那幢两层楼房,我预备开办一个医院。”伍莱话刚说完,台下的人除了古鲁之外又都蒙圈了——如果说之前的学校还有个“角斗士学校”可以借鉴的话,伍莱口里的这个“医院”那就是绝绝对对的新词了。 “大家都知道有治病的医生,这个医院,就是把许多治病的医生汇拢到一起来,给大家看病、治病……”伍莱耐心的解释道。 …… 散会后,古鲁一边陪着伍莱往官邸走一边说道:“伍莱,你的蓝图已经完全展开了,怎么样,有没有一种事事顺意的想法?” 伍莱摇了摇头,说道:“盐沼镇的建设,绝不是一代人就能够完成的。” 古鲁一怔,问道:“是不是就像你之前所说的,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延续,是需要许许多多代的传承和发扬?” “是这么个意思。”伍莱点了点头,“里尼老师罹难,最高会议的第九军团计划便搁置了,虽说现在边境安宁,可是今年的奴隶价格已经上扬到了五年前的十倍,这不是个好现象。” “为什么?”古鲁蹙眉。 “奴隶价格上扬,贩卖奴隶的利润就很可观,在利益的驱驰下,公民、富户会对平民的压迫剥削会变本加厉,因为那能够让平民负债累累,直至他自愿卖身为奴,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让我担心的是战争,战争的性质,会使得它能催生出大量的奴隶来,前提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保证自己是赢的那一方。”伍莱答道。 “那依照你这么说,我倒不担心了,亚述现在的兵力宜守不宜攻,军团首脑们又不是傻子。”古鲁笑着说道。 “亚述当然不会率先进攻,我担心的是对方来进攻,奴隶价格上扬,不会是只有亚述一处的,与我们的近邻胡利特领地相比,亚述的城邦分散,村镇数量庞大,一旦被突袭,难免首尾难顾,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把黛山小队带到这儿来的原因,有他们在塞内卡,白石楼会相对安全一点,即便破城,有他们掩护,我的人也能撤得从容。”伍莱揉了揉脸,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这几天他又每晚都要忙乎到半夜,这会儿可是有些乏了。 “累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现在各方面都还顺畅,你就把心放一放,交给大家做嘛。”古鲁捻了捻下颌上的短须,笑着说道。 “别捻了,你这样一捻,特别的显老。”伍莱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白天休息了,晚上我就睡不着了,走,去看看埃尔的歌舞厅去,那群歌姬舞娘的被她训练了这么久我也没顾得上问,我俩去给她把把关顺便瞧瞧新鲜,看能不能像她所说的那样,个顶个都妩媚动人?” “歌舞厅开了?”古鲁一怔,他这两天也是忙得后脚跟打头,连埃尔的照面也没打过。 就在伍莱二人兴致勃勃的往歌舞厅方向走的时候,亚述峡谷美尼亚城邦区域的某处河边,莫纳迪尔负手而立,目光落处,一只木筏正缓缓的划向对岸,木筏上有两个人,都裹着黑衣,头脸隐在卫帽里,一人在筏尾撑篙,另一人则端坐不动。 “头儿,有巡逻兵过来了。”莫纳迪尔的一名手下快步奔来说道。 莫纳迪尔却是没有理睬,直至目送着木筏划至对岸,筏上二人跃身上岸后,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当年,我和圣使就是在这儿上的岸,故乡一别,迄今已经快二十年了,十一年前,准圣女和她的准近卫将军也是从这儿登陆亚述,现在她俩回去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既然完成了,那么我还怕什么巡逻兵呢?” “可是,头儿……”手下欲言又止。 “别说了,你在亚述有了家眷,惜命我能够理解,但我莫纳迪尔的命,却不是我自己的,而是用来效忠天眷领地,效忠圣女的。”莫纳迪尔微微一笑,手中铜剑忽然出鞘,“圣使都能慷慨赴死,我也能,而且我还要让准圣女看看,天眷殿堂的勇士该是什么样的,你,逃命去吧。” “头儿。”手下眸子里掠过一丝惊喜,却也没有立即拔足就走。 “快走吧,一会儿巡逻兵到了,就来不及了。”莫纳迪尔摆手催促道。 “谢谢头儿,你请保重。”手下躬身施礼罢,欣喜转身,可还未来得及迈步,背心便是一阵剧痛传来,心下当即骇然,刚将身子勉强一转,便见一道光芒急掠而来。 “啪嗒”——人头落地,鲜血也溅了莫纳迪尔一脸,与此同时,巡逻兵追赶的脚步声也渐渐近了。 莫纳迪尔转身朝着对岸又望了一眼,嘴角扬起了笑意。 “天眷万岁!”他忽然振臂举剑,声震河谷。 声音传入即将冲进密林的两名黑衣人耳畔时,居后者的身体忽然一颤,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脸庞。 “莫纳叔叔……”她轻声呼喊道…… 盐沼镇,伍莱和古鲁走得不急不慢,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孩童,嘻嘻哈哈的跟随着,与二人初进镇的情景却也有些相似,不过这会儿孩童们的脸上除了笑容以外,还有满满的自豪,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尾随的是谁。 这段时间以来,镇子里对孩童们的限制忽然多了起来,比如不能弄坏花坛里的花朵花枝,比如不能在草地上打滚,又比如捉迷藏不能去神庙,若是在别处,或许会有孩童置若罔闻,但在盐沼镇却不会,因为孩童们知道,伍莱大人弄来这些花花草草可是费了大力气的,只能看,不能碰,大家都这么做的话,花可以开得更久,草地也就能更茂密。 不过,没有任何规定说不能尾随伍莱大人呀,所以盐沼镇便出现了这样的情状,不管伍莱是乘车还是步行,只要有孩童看见,必然会屁颠屁颠的跟上来的,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伍莱可是神祗一般的人物,想想看,谁敢单骑会面数百流匪,再想想看,谁能一再把流匪打得落花流水?当然只有他们的伍莱大人才能办到了。 埃尔的歌舞厅可是受伍莱重点照顾的,不仅地理位置是被划为商业区的第四区中最好的一处,地盘子也是最大的——可以同时容纳三百人一边饮酒吃肉一边观看歌舞表演。 不过却也没人对伍莱的这个“重点照顾”生出不满来,因为埃尔不仅是伍莱的体己人,她安排在歌舞厅里讨生活的也都是镇里的苦命女人,要知道在亚述领地里,歌舞姬和私娼在地位上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还未走近,伍莱和古鲁便看见歌舞厅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并且还有吵闹声从人圈中传出,除此之外,似乎还能听到“嘤嘤”的哭声。 “伍莱,有人闹事?”古鲁蹙眉。 “闹呗,看我怎么收拾他。”伍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快步走了过去,净街行动开展至今,镇民们之间拌嘴都已经习惯躲着人了,这会儿倒是奇了怪了,居然敢有人当街违反《盐沼镇文明条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盐沼镇新貌(中) 《盐沼镇文明条例》还真有其事,净街行动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是古鲁按照伍莱“固成果提高层次”的指示草拟的。条例中对文明行为的基本规范、检查监督和惩罚做了很细致的规定,又经过数次大会宣读讲解,基本上全镇镇民都耳熟能详牢记于心,还别说,有了这个条例后,镇子里吵嚷打闹已经近乎绝迹,镇管们也轻松了不少。 敢于违反条例的,自然九成九是外来者,譬如今天这位,说起来他的来头还不小——他叫喀麦隆,喀麦隆乔伊斯,伦文顿执政官乔治的亲侄儿。 喀麦隆十九岁,是个纨绔,不过他这个纨绔有点不上档次,因为基础差了点而且乔治在伦文顿里追随者、好友太多,所以喀麦隆既没有胡夫那样的号召力成为纨绔头目,也没有莱特那样的底蕴飞扬跋扈,说白了,他也就只能像个赖子一样在伦文顿里游荡,欺负欺负平民,揩揩小寡妇的油,至多去奴隶市场转悠转悠,对姿色好点的待售女奴上下其手。 喀麦隆溜到盐沼镇来纯粹是临时起意。三天前他照例在奴隶市场里转悠,然后碰上了一个“熟人”,当然关于“熟人”的说法只是喀麦隆的一厢情愿,因为他脑子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使,而且又喜欢效仿他叔叔乔治的傲慢劲,所以经常是得罪人了也不知道,好在他的乔治叔叔在伦文顿根基稳固,加上喀麦隆也没有把谁真的怎么样过,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过得很平安。 这个“熟人”名塞尚,是个平民,也是个正在为进入公民序列而奋发图强中的小粮商,喀麦隆其实也没怎么得罪他,也就是在某次逛街的时候,摸了一下塞尚的妹妹的秀臀,顶多算是个“略微骚扰”。 塞尚当时在场,当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乐呵的时候,“仇恨的种子”在塞尚的心里种下并且发了芽。 在塞尚的盛情邀请下,喀麦隆连随从都没带,就登上塞尚的粮车来到了盐沼镇,因为塞尚邀请他去盐沼镇走一遭,并且还说了许多盐沼镇如何如何好玩的话,从没来过盐沼镇但却听过盐沼镇许多传说的喀麦隆很高兴的相信了。 塞尚已经往来盐沼镇贩卖过十余趟粮食了,对盐沼镇的情况门儿清,知道在伍莱的治下,无论是谁违反了盐沼镇的规定,那些镇管必定公事公办,谁的面子都不会卖。 镇管怎么个公办法?罚款,打鞭子,或者干脆又罚款又打鞭子。 喀麦隆眼下干出的混事就不止打鞭子这么简单了——在被塞尚撺掇进歌舞厅后,他居然一眼就看上了正在忙乎的埃尔,傻乎乎的上前问了句你是平民还是公民后,埃尔刚答完平民二字,这混蛋便一把搂住了埃尔一通乱啃。 喀麦隆的举动早在塞尚的意料之中,存心让这家伙吃个苦头的他当即大声劝喀麦隆撒手,不过不是走上前去劝,而是跑到歌舞厅的大门口大声劝,于是,周围听到动静的人都围了过来。 埃尔是又气又急,不断左挣右扎,试图躲避喀麦隆的嘴巴,可又偏偏让他屡屡得手——喀麦隆养尊处优,脑子没长却是长了一身的肉,身板有埃尔的两倍还多,这一下死死搂住,单凭埃尔又如何挣脱得了。 说他没长脑子吧,当周围的那些歌舞姬围拢上来冲着他拉的拉拽的拽时,他大声嚷了起来:“滚蛋,我是喀麦隆乔伊斯!乔治乔伊斯是我亲叔叔!” 连着嚷了两遍后,还真没人敢靠近了,埃尔跟在伍莱身边久了,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又心知自己这会儿是在给伍莱丢脸,心里一苦,竟是当场哭了起来。 埃尔一哭,喀麦隆更加得意,愈发嚣张起来,一边搂紧一边冲着不敢靠近也不愿意离开的歌舞姬们喊道:“滚开,你们这些臭女人,就你们这个小小的盐沼镇,谁也不敢拦着我喀麦隆!” “谁说的?!”一声喝问从门口的人群中传进了歌舞厅里。 “我说的!我是喀麦隆乔伊斯!”喀麦隆昂首往门口一瞥,只见两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已经分开众人迈步走了进来,不,不是分开,是人们自动给他们让的道。 有点来头啊?喀麦隆一愣,忍不住又打量了伍莱和古鲁二人两眼,只见二人均是一袭朴素白袍,只是腰带一侧都挂了一个公民才会佩戴的身份铜牌。 “你们是?”喀麦隆皱眉问道。 “放开她。”古鲁眼睛一瞪喀麦隆,手一指正在喀麦隆怀里挣扎的埃尔,“不管你是谁,先放开她!” 在古鲁看来,埃尔是伍莱的体己人,欺负伍莱的体己人,就等于是在欺负他古鲁的体己人,这如何让他不气。 “咦?还挺横!我就偏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喀麦隆见古鲁一瞪眼,当即把眼睛瞪得更大。 古鲁一气,正待开口说话,门口呼啦啦的涌进来了五、六个镇管,一见伍莱和古鲁都在,便连忙凑了过去,领头的一扫眼现场心里边明白了九成九,胸脯一拍,对伍莱说道:“伍莱大人,下命令吧,怎么处罚这小子。” “伍莱大人?原来你就是伍莱格林多呀?知道我是谁吗?”喀麦隆嘻嘻一笑,摘下自己的身份牌一晃,说道,“我亲叔叔是乔治乔伊斯,你归他管。” 伍莱蹙眉睨了喀麦隆一眼,吐出了两个字:“白痴。” 镇管领头的却是一怔,心说对方若真是乔治的侄儿,这还真不好处理了。 正这么想着,伍莱开口了:“依照条例,在公众场合调戏女人,影响恶劣,鞭挞三十,劳役十五日,立即执行。” “是!”镇管领头的当即精神一振,既然伍莱都发话了,以后有什么没什么的,那就都有人罩着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哎哎哎,你们想干什么?”喀麦隆心里一慌,连忙松开了埃尔,因为那几名镇管纷纷将袖子一撸,张牙舞爪的便涌上来了,那架势也忒不把他当回事了。 当然不会把喀麦隆当回事了,甭管你是谁,在盐沼镇的地面上欺负伍莱大人的体己人就是大罪状了,更何况还有伍莱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喀麦隆虽然人高体壮,但架不住镇管们人多势众,勉强抵挡了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袍子一掀裤子一扒拉,白花花的大屁股便露了出来,下一刻,镇管领头的那位嘿嘿一笑,皮鞭“啪”的一下重重的抽在了喀麦隆的屁股上,顿时鼓起一道指头粗的血印子…… “哎唷!”喀麦隆的惨叫声顿时响起,门口的塞尚当即捂住了嘴,笑得个肩膀乱抖。 “少爷。”埃尔奔到了伍莱身边,若不是刚才被喀麦隆一连亲了好几口,她现在没准已经扑进伍莱的怀里哭去了。 “好了,你这歌舞厅,得雇两个胆大膀子粗的护卫才行,要不然,以后这种事还会有。”伍莱这会儿也没了看歌舞姬表演的性子,轻声说罢,袖子一甩,径直出门去了,古鲁安慰了埃尔一句,也跟着出了门。 “好歹是乔治的亲侄儿呢,不光打,还要劳役?”古鲁笑着问道,一点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在他看来,伦文顿范围里还真没谁是伍莱不敢招惹的。 “干嘛不劳役,对了,一会儿你找人把那小子的腰牌拿来,然后去我那军械铺一趟,让他们原样仿一个,牌子上弄出点破绽出来,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仿制完后,真牌子熔了。”伍莱拍了拍古鲁的肩膀,说道。 “没问题。”古鲁呵呵一乐,点头。 “我呢。”伍莱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让伊莱特替我写封信给我们的乔治乔伊斯大人,就说我们在盐沼镇抓了一个冒充他侄儿的骗子,打了,还让他服劳役,明天一早,连信带假牌子让人用快马送去伦文顿给乔治大人过目,怎么处理,他说了算。” “这样好,我喜欢。”古鲁笑呵呵的鼓了鼓掌。 八天后,乔治的第二管家来到了盐沼镇认人,原本乔治不打算安排人来的,因为伍莱着人送来的信和牌子都看了,那牌子显然是伪造的,不过在城里找了两天也没见着喀麦隆后,乔治还是决定拍个人去盐沼镇看看。 见到正在一瘸一拐着扫大街的喀麦隆时,乔治的第二管家大惊失色:“喀麦隆少爷,真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嘛……”喀麦隆扫帚一丢,不管不顾的搂紧了第二管家,鼻涕眼泪一个劲的往他肩膀上擦,哇哇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呀。 “我被伍莱格林多欺负了……”喀麦隆抽抽噎噎的把经过一说完。 第二管家一拍大腿,说道:“喀麦隆少爷,我们还是先回伦文顿再说吧,这盐沼镇啊,唉,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走,我俩去找他说理去!”喀麦隆也哭够了,鼻涕一擦,拽着第二管家的袖子就要走。 “喀麦隆少爷。”第二管家连忙抖开喀麦隆的手,而后将脸一板,“你别再胡闹了,还是先回伦文顿去的好,再说了,我一来就去了这盐沼镇官邸打听,那伍莱格林多都已经出门两天了,不在镇子上。” 第二管家这可不是忽悠喀麦隆,他确实去过官邸给伍莱捎信,伍莱也确实是在两天前就离开了镇子。 喀麦隆对第二管家不依不饶的当口,伍莱正在引水工地上忙着呢,不仅他在,庞贝也在。伍莱在好理解,他是一镇的执政官,从黑河开挖沟渠引水来盐沼镇又是他牵的头。 庞贝之所以也奔这工地来,是因为他不想错过看新鲜,因为他听伍莱说,再来两天,水就能引过来,然后顺着沟渠出口流到盐沼镇北面四里外的那一片顺着边缘绕一圈足有三十多里的凹洼里。 这会儿,伍莱和庞贝正肩并着肩走在一段沟渠旁,二人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这一段沟渠的两名小工头。 “那儿是个天然的水库,而且朝着盐沼镇的这一面地势又会低上一些,这会儿正有五百多人在那儿夯实堤坝,镇子里的管道也还没铺设完,等它准备好了,我就可以让水直接流进镇子里了。”伍莱笑着对庞贝说道。 “伍莱大人,你这动作还真挺快,这才多久啊,七十多里地的沟渠你就给挖好了。”庞贝赞叹的说道。 “七十多里?何止啊,满打满算快一百一十里了,从黑河到这儿地形复杂得很,有些地段是必须绕个大圈子才行,光是石山陡地那一段,我们就绕了二十二里的弯道,要是照着直线硬挖,你瞧好了,再来一年也通不了水。”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好在我不怕费钱,大家也就都愿意花力气下工夫,这才实现了在计划时间内完成工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伍莱大人出手,大家哪有不卖力气的道理。”庞贝笑着点了点头,手一指沟渠道,“这沟渠是不是小了点?” 也难怪庞贝有这样的想法,在他心目中,伍莱应该引来一条河才是,但眼前的沟渠显然与他之前想象的差别太大。 “小?不小了。”伍莱摆了摆手,“别看它只有十五肘宽,平均深度可是在十肘以上啊,装满盐沼镇北面那片凹洼用不了十天,为了不让水流过快,我还在好些个地方安装了调节隔栅。” “调节……隔栅?为什么不让水流快点?”庞贝蹙了蹙眉。 “刚才不是说了嘛,凹洼那些朝向盐沼镇的一面地势低一些,水太快装满的话,便会溢出来,我可不想让盐沼镇变成泽国。”伍莱笑着答道。 “咦?盐沼镇不是有护渠嘛,你直接把它挖通不就行了,到时候就变成了护城河,就像你在塞内卡的纸坊边的那条护渠一样,三座大门都装个吊桥,多好。”庞贝说道。 伍莱连忙摇头:“我的庞贝祭司,这事只能想想,可不敢干出来呀,且不说我那护渠是旱渠经不起水流冲刷,即便经得起,一个不慎,没准就把盐沼镇的盐业给毁了。” “毁了?”庞贝皱眉。 伍莱点了点头,却也没有更进一步解释,因为那显然有点费事,特别是庞贝还是个对地质一窍不通的家伙。要知道这水可不是怎么引怎么好,一个不妥,渗进盐井稀释了盐卤还算好的,对盐井所在的岩层产生了什么毁灭性破坏的话,盐沼镇就完蛋了。可别以为伍莱把水引到那片凹洼地只是相中了那个地方适合蓄水,而是找了好多懂勘探的老盐工在那一大片凹洼花了足足两个半月的时间,拉网般的过了好几遍,确定蓄水能力很好并且还没有什么暗洞会导致周边区域的岩层被破坏后,这才敲定了这个点作为蓄水用地。 “嗯。”庞贝也点了点头,“你说毁,它就肯定会毁,当然,你说成,它就能成,我的伍莱大人,若不是我已经献身给了阿蒙神,我真想将你作为我的崇拜偶像。” “你的夸奖,我有点担当不起。”伍莱笑着说罢,手一挥,“走,我们骑马去看看距离我们最近的调节隔栅吧,那玩意可不能马虎,还是亲眼瞧瞧我才放心。” “好,不过你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我是指你刚才说的‘管道铺设’。”庞贝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的庞贝祭司,你的好奇心还真不小啊,这可不像当初的你。”伍莱笑着说道。 “噢,我的伍莱大人,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了呀,请相信我,谁跟你在一起久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对你产生好奇心的,我想,没人会例外。”庞贝笑盈盈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盐沼镇新貌(下) 水是民生的头等大事,它甚至比粮食更重要,盐沼镇缺粮还可以拿盐换拿钱买,可是水可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一直以来,盐场用水,镇民用水,都得从数十里外的山涧、河流里运,一来一回,往往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人疲马乏,那水却还得省着用、让盐场优先用。 镇子里倒也开凿过水井,但打出来的不是清水,而是盐卤水,于是镇民们又把它填了,也有没填的,不过那都在小贵族的宅邸里,效用不言自明。 总的来说,缺水问题已经困扰了盐沼镇太久太久了。 好在,这个问题很快便会成为不再重复的历史了—— 如果说旱渠防御是盐沼镇的一个特色,那么管道系统也能算是一个,不过这个管道系统并不是伍莱首创,譬如亚述城在建造之初,就预设了结构复杂但功能卓著的管道系统,引水、排污、连接喷泉,于是亚述城才能有这么多美丽的喷泉群,也才能有哗啦啦的纯净水流纵横全城的景象。 但准确点来说,亚述城的管道系统与伍莱的管道系统有着很大的区别,因为亚述城的引水排污体系更多用到的是明暗水渠,而伍莱所用的,几乎都是管道。 这些管道有铜质的、石质的,甚至还有木质的,比如往盐沼镇送水的那组主管道…… 水还没有流进凹洼这个天然水库里时,它朝向盐沼镇的一面便已建好了一个偌大的分流池,它比水库的位置略矮一点,有四条小沟渠将它和水库连接在了一起,每条小沟渠里又各有一个调节隔栅用于控制分流池的水位。 分流池与盐沼镇的垂直高度差有近百肘,这个高度差足以产生伍莱需要的水压,实现伍莱的预想。 两天后,庞贝如愿看到了水渠第一次来水的情景,不过那与他想象的差异很大,首先是声势差了点,水流的高度不及沟渠的两成,其次,那水也颇为浑浊,显然夹杂着泥沙,还能看见其中有落叶、枯草在翻滚。 “伍莱大人,怎么会这样?”庞贝忍不住问道。 “一开始都这样,再等会儿吧,来,喝酒。”伍莱摸出一个小银酒壶递给了庞贝,这酒具跟里面的酒都是莱特送来的,美酒美器。 庞贝笑盈盈的接过来啜了一口…… 十二天后,水库装满了,分水池也装满了,最重要的是,镇子里的管道已经全部就绪,当然,此时水渠里的水和水库里的水都是清幽幽的,绝不是庞贝一开始看到的那样。 伍莱兴致勃勃的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引水典礼,典礼期间,镇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站在各种各样的出水口边,喜色难耐的等着。 伍莱则领着一票官员走进了神庙的喷泉边,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平民大会的一百二十人、受邀观礼的外来商贩七十余人以及盐沼镇学校的那十余名老师。 喷泉前早已摆好了一个宣讲台,笑盈盈的与众人客套了几句后,伍莱站在了宣讲台后。 “很荣幸,能与大家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伍莱微笑说道,“长期以来,用水都困扰着盐沼镇,但是从今天起,那只会是一个回忆了。” “盐沼镇引水工程建设的完成,是有识之士鼎力相助的结果,是全镇居民齐心协力的结果,在工程建设的全程,都有着阿蒙神的荣光在照耀,这才使得工程如此顺利……” “……有了充足用水的盐沼镇,是新的盐沼镇,是会持久沐浴在阿蒙神神恩里的盐沼镇,是会用最快速度实现高度繁荣、人人富裕的盐沼镇……” “现在,我宣布!盐沼镇有水了!”伍莱将手往下狠狠一挥,与此同时,在他前方数十步外的两名信号兵合力举起了一杆红色大旗…… “快!伍莱大人给信号了!打开水闸!打开水闸!”分水池旁,新任的水库管理员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回身冲着自己的六名手下大声呼喝道。 “嘎嘎嘎嘎嘎”——两架一人高的舵盘被缓缓转动,水闸徐徐打开,早就蓄势已久的水流忽然找到了宣泄口,顿时涌出…… 清澈的水在管道里欢快的奔行着,奔行着,每奔出一段路程,必然会进行一次分流,由四股变八股,八股变十六股,十六股变三十二股…… 当水流从六十四股变成一百二十八股时,整个盐沼镇似乎都听到了水流的歌声…… “神呐!水来了!”公共取水处的石槽涌出了清流…… “有水了!有水了!我们有水了!”花坛周围的人们蹦跳欢呼…… 喷泉的密集水流轰然升起时,兴奋到难以自已的庞贝很失态的抱住了伍莱:“出水了,出水了!” 伍莱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勒个去,你好污哦。” 有了水,运水队也就不再需要了,他们中的一小部分去往了水库区建设简易宿舍,因为水库管理队还没有住处,剩下的那部分则有了份新工作——每天骑马巡逻沟渠,负担沟渠养护的任务,这无疑是个很惬意的活。 有了水,盐场自然也得照顾着,不过通往盐场的管道还在铺设,依照现有的速度,再来个十几二十天,盐场里新修的蓄水池里便能储满水,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管道铺设队会没活干,他们还要继续向前,把管道铺到伍莱盐坊所在的位置。 有了水,镇子里的树木、草地便会更绿,花儿也就开得更艳,一直开到所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微笑。 有了水,便有了公共浴室,便有了公共厕所,便有了清新的空气和惬意的心情…… 古鲁忙得连轴转,每天都会有本镇的镇民、外来的商贩来询问或办理租赁店铺的事宜,他需要跟他们洽谈商议,一直到把条件都谈妥到双方都满意…… 贝克也在忙着,市政工作很繁杂琐碎,街道、供水、排水、垃圾、卫生、交通、公共建筑、市场、娱乐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不过好在还有个平民市政官埃雷斯科特帮着他,二人分工协作,倒也忙得充实忙得有效。 伊莱特也没闲着,虽然目下盐沼镇的治安有镇管维持得很好,并且暂时也没有什么棘手的纠纷诉讼出现,但他需要按照伍莱给出的资料编订一部在盐沼镇范围内适用的特别律法,所以除了开会以外,很少有人见他露面。 学校还没有开课,不过也快了,在正式开课之前,学校里的老师们需要按照伍莱的意图把教材先编出来,伍莱说了,“教材要体现出课程内容的多样性,应对其项目内容应该架设三个学习台阶——懂、会、能。” 关于什么是懂、会、能,伍莱也做了解释:“懂,是懂得玩法,会,是掌握知识、技能、规则,能,则是锻炼身体,提高运动能力。” 有鉴于此,学校的老师们决定开始四门功课,第一门是文字,第二门是算术,第三门是体育,第四门则是绘画。 伍莱对此感到很满意。 所有的人都忙着,便连埃尔也很少呆在伍莱身边了,歌舞厅已经开业,她这位老板娘呆在那边守着更合适。 大家都在忙,伍莱反倒开始闲了起来,这也是必然的,盐沼镇一切都井井有条,官员和办事人员都恪尽职守,而他也暂时没有什么别的计划,便也干脆准备起休假来。 休假,自然不是在盐沼镇,当然也不可能是伦文顿,而是去亚述,如果时间充裕,回一趟塞内卡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三斟酌后,伍莱决定给自己一个月的假期,这当然不会有人反对,他可是盐沼镇第一人,想休假多久想什么时候休假都是自己说了算。 临行前一天下午,伍莱又一次开会了。 “各位,明天我就要开始我的假期了,暂定一个月,按照节奏,等我回来的时候,各位便已经在新的官邸楼里办公了,而我呢,也将分配到我在盐沼镇的第一套住房。”伍莱笑盈盈的说道,执政官不住官邸绝对是个打破常规的举动,不过这也是伍莱刻意为之,既然要在盐沼镇推行公有制,那么自己这个第一人自然要以身作则了。 对于伍莱的这个做法,古鲁是有想法的,他曾就这个对伍莱说过:“你不住官邸住私宅这本也没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跟平民一样,接受住房分配呢?而且,那样的房子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窄了一点?” 古鲁说的没错,盐沼镇统一分配的房子是不太宽敞,但这是相对于贵族来说的,实际上,每一个街区里的房舍都有两种户型,一种是可以容纳八口之家生活的大套房,另一种则是面积要小上一半的单身公寓,不过住三、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伍莱报名参加分配的,就是这种单身公寓,这让古鲁如何能接受得了?最终,伍莱也没有听古鲁的。 “在我离开镇子的这段时间里,希望各位团结协作,把各项计划顺利开展,当然,我也会给你们带礼物回来的。”伍莱微笑说罢,台下笑声顿时响起了欢畅的笑声。 “好吧,我的事不是正题,现在,就让我们来听听贝克市政官和古鲁财务官的季度报告吧。”伍莱说罢,离开宣讲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推让了一番后,贝克“勉为其难的”先于古鲁发言了,在伍莱手下越干越起劲的他又是好一番炫耀口才,把一份原本该是严谨死板的市政报告硬生生的说成了对伍莱的颂歌,直把伍莱听得苦笑连连,若不是这家伙拍马屁的时候还没忘了用事实说话,他没准就真的怒了。 古鲁的报告无疑要简单直接得太多了,这很合大家的胃口,既能把事情说清楚,又不耽误时间。 “本季度,公有仓库收支部分,木料采集队上交……” “本季度,军事费用支出部分,甲胄打造……” “本季度,公共事业支出部分,管道制造费……” “本季度,税费收入……” 听完后,伍莱的眉头略微蹙了蹙,盐沼镇虽然上升势头喜人,可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一是因为商贸活跃度还没有达到预计,二来,盐沼镇的基础设施还没有完全建设完毕,推广影响力这样的事还不宜做。 “现在,有请我们的伍莱执政官阁下。”古鲁笑盈盈的鼓了鼓掌,总结点评这种事,自然得由伍莱来做的…… 翌日,伍莱离开了,竟是连一个护卫都没带,单人双骑着就出了东门。 两天后的夜晚,伍莱出现在了伦文顿城的大街上,转悠了一段看了看纯盐铺的光景后,拉着马慢悠悠的踱着步,往汇通钱庄去了。 又七天后,伍莱回到了亚述城绿楼。 克利笑盈盈的将伍莱迎进了客厅,忙不迭的吩咐人给伍莱端水递汤,又吩咐了两名侍女给伍莱按摩腿脚,紧接着又把这些时日来买进的奴隶全部叫进来给伍莱行礼,又把收入开支的报了一回,这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伍莱一路疾驰,感到有些疲乏,加上克利的礼数也没有可挑剔的,便也笑盈盈的一边休息一边等着他忙乎,待克利忙完了,这才开口问道:“海伦小姐这段时间没来绿楼吗?” “已经有许久没来了。”克利答完后一拍脑袋,“少爷你瞧我这记性,海伦小姐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嘱咐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交给你。” “信?”伍莱眉头忽然一蹙,因为以他和海伦的关系,海伦给他留信颇有些不寻常。 莫非学院有什么活动要让海伦她们离开亚述很长一段时间?伍莱刚这么忖罢,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个概率太低太低,据他所知,公民学院许多年前曾组织过学员赴战区观战,结果很悲剧的钻进了胡利特人的包围圈里,结果自然是死伤不少,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组织过此类远足了,充其量去郊区野游一番。 “少爷你稍等,我这就给你拿来。”克利躬身说罢,转身一溜小跑的拿信去了。 既然没有头绪,伍莱也懒得想了,摆手屏退按摩的侍女,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双目一阖养起了神来。 信很快就拿来了,粉色印花的厚纸信封,火漆封上盖了海伦的私印,拆开一看,果然是海伦的字迹和暗花。 信的内容让伍莱心里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甚至,还有一些惊惶——“伍莱格林多,我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我恨你。” “这是怎么一回事?”伍莱将信又看了几遍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少爷,少爷?”一旁的克利见伍莱竟是有些恍惚,便连忙唤道。 伍莱这才回过神来:“好吧,没事了,你安排个人去把萝莉科奇小姐找来,我有话要问她。” “好的,我这就安排。”克利一点头,说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周旋(上) 萝莉兴冲冲地赶回绿楼看到伍莱的第一面时,差点没愣住了,因为眼前的伍莱正独自坐在窗前,一脸的倦意难掩,眉头深锁,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外,便连她走进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见状,萝莉连忙挥退了正要开口提醒伍莱的克利。 在伍莱身后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后,萝莉忍不住开了口:“伍莱……” 伍莱的身体忽然一震,却也没有回头,足足让萝莉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重重一叹,侧回头来看向了萝莉的脸:“海伦走了,以她的性格,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可是,她为什么要恨我呢?” 萝莉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真的没办法回答伍莱的问题。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萝莉忽然展颜一笑,像以前那般挽住了他的胳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前几天清了一下账,从你去盐沼镇到清账那天,我们一共赚了八十一万五千一百六十六枚金币,怎么样?开心吗?” 回应她的,却是又一声重重的叹息…… 翌日一早,伍莱便去往了蒙特家族在亚述城的宅邸,里尼是他的恩师,对他的提携堪称无私,于情于理,蒙特家族都应该是伍莱回到亚述城后首先应该去拜会的地方。 但让伍莱万般诧异的是,蒙特家族居然将自己拒之门外——门值一开始还挺热情的去通报,一会儿后又板着脸奔了回来,然后告诉伍莱说,家主让他转告伍莱,蒙特家族会在十天内停止与伍莱的合作,以后就各走各的道,再也不要往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伍莱一边嘀咕着往回走,一边思忖道,昨晚萝莉还说与蒙特家族合作的扑克牌销售一切如常,今天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 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伍莱扭头一看,眸中便掠过了一丝讶异,呼喊他的人是里尼的义子大维蒙特,不过却跟以前的模样相差太大了——伍莱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大维时,大维是那样的风度翩翩沉稳有礼,眉宇间英气勃发满是自信,可此时的大维却是一袭旧袍裹身,形容憔悴,脸颊、额头很有几处淤青,嘴角也破了两处,虽只是小步追赶,却已气喘吁吁,显然很是虚弱。 伍莱连忙迎上去扶住了他:“大维?你这是怎么了?” 大维刚开口说出一个“我”字,眼泪便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 “走,我们先回家。”伍莱说道。 一直到在绿楼的客厅里坐下后,大维的情绪这才算是稳定了下,伍莱接过侍女端来的水杯递给大维后,自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大维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原委——他是里尼的义子,一直以来又颇受里尼器重,不仅明面上替里尼打理闲散生意,暗地里,里尼还会把家族里的一些事交给他做,对他的信赖甚于族人,于是便招来了蒙特家族中许多人的嫉恨。 这一次里尼罹难,新任家主办完丧事后,便以大维保护不力的由头,将他削籍诡异逐出了蒙特家族,顺带着连他的姓氏和财产都剥夺了,此举等于是将大维一脚踢出了公民圈。 “伍莱大人,我现在的身份是平民,消息一传开后,以前与我交好的那些自然也不愿理睬我了,我心里想着,这全亚述也只有你是可以信赖依靠的,待你回来了,就来投奔你,不过却也没好意思来这绿楼,便在蒙特家族附近守着,等你回来。”大维说罢,眼眶里的泪水又已溢满。 伍莱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好,等我回来的选择是对的,没事了,你且把心放稳,饿了吗?” 大维脸一红,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可是又累又冷又饿,连被赶出蒙特家族时的衣靴早都被换成食物吃光了,也亏得伍莱回来了,要是再晚几天,大维怕就变成了路边的饿殍了。 “立刻去准备酒食,越快越好。”伍莱对一旁侍立的侍女吩咐罢,对大维说道,“一会儿吃罢东西,你先洗个澡换身衣衫,然后好好睡一觉,我等会儿需要去康纳首席那儿去一趟,晚上才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以后的事,好吗?” 大维感激的点了点头,心里颇有些感慨,里尼在世时对他说过,伍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提携交好,一是为亚述发掘人才,二来也可以成为蒙特家族日后的强助,没成想蒙特家族竟然将伍莱拒之门外,自己却获得了庇护。 “对了,蒙特的新家主说你保护不力,那么,老师罹难时,你在他身旁吗?”伍莱问道。 大维点了点头:“算是在他身旁,因为义父的营帐与我的营帐是挨着的,不过当时我们各在各的营帐里。” “那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伍莱问道。 “自然记得……”大维旋即把里尼遇刺的过程说了出来。 听着听着,伍莱缓缓皱紧了眉头。 …… “瞧,这午后的阳光多好。”康纳笑盈盈的一指窗外,“伍莱,见到你回来,我就想见到这阳光一样,觉得心情舒畅。” “康纳首席又拿我开玩笑了。”伍莱连忙摆了摆手,“我哪里能跟阳光比。” “打击盐价的事,你做得太漂亮了,我这些天正想着该怎么褒奖你呢,说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康纳问道。 “自然是康纳首席你手头里能给出的最好的那一种了呀。”伍莱哈哈一笑,说道,有好处不要那显然不是他的作风。 “好,那我就再考虑考虑。”康纳点了点头,“对了,什么时候能把盐沼镇收入囊中呀?” 伍莱一耸肩:“康纳首席,你还真着急,我这才去盐沼镇几天呀,你就收入囊中收入囊中的,我能有这能耐?” “别人没有,你有,这一点我能确定,你的那些报告我都看了,干得不错,钱、权、人心、声望,你一样都没失手,换了谁,都不可能及得上你的。”康纳笑着说道。 “既然对我这么信任,那么,就先帮我个小忙吧?”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康纳首席听罢当即笑出了声:“伍莱,你少在我面前玩这个,小忙?你开口要帮的忙,哪一次又小过?” 伍莱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是这么一回事……” 听了一小会儿后,康纳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伍莱早就知道他会这样,便也没有停下,继续侃侃而谈,又过了一小会儿,康纳的眉头徐徐展开,嘴角扬起了些微笑意…… 伍莱说完时,康纳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赞赏:“好,伍莱,你这个忙,我一定帮!” 从康纳府邸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伍莱便也打消了去别处的念头,径直回了绿楼。 刚走进院子,克利便已迎了上来:“少爷你回来了。” 伍莱点了点头,一边往楼里走一边问道:“大维休息好了吗?” “已经休息好了,这会儿正在大客厅里等着你呢。”克利答道…… 伍莱走进大客厅时,大维正拿着纸笔勾勒着什么,见伍莱走了进来,便连忙停手站了起来。 “在忙什么呢?”伍莱微笑问道。 大维却是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迎了上来,离着还有两三步,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伍莱面前。 “大维,你这是在做什么?”伍莱很有些讶异,连忙伸手搀扶。 未料大维却不肯起,头一仰,说道:“大维现在是一介平民,但自觉尚有可用之处,故此恳请收留,愿以儿子的名分侍奉追随。” 以儿子的名分侍奉追随?这玩笑开大了吧?!伍莱连忙摇头说道:“大维,你先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而且我也相信,你能够在我这儿把你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你得知道,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所以,你方才的话权当没说过,我们还是朋友那样相处,可好?” “伍莱大人,你的话让我很感动,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的把我当成朋友,但我侍奉追随的心意已定,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能够更好的为你效力,所以,还恳请你能够成全我。”大维说道。 “为什么?”伍莱蹙眉。 大维目光往周围一扫,欲言又止。 克利见状,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当即领着侍女告了退。 “还是坐下说吧。”伍莱二度搀扶。 “不,请待我说完。”大维说道,“亚述领地极南临海之地,有一个镇子叫破浪镇,从破浪镇入海直航三百七十余里,有一座偌大海岛,四面悬崖,唯有一处豁口可供出入,环岛绕行一圈,是一百三十余里,岛上有山峦谷地,有淡水溪流,鸟兽众多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这个岛上的乌铁矿蕴藏丰富……” “这三、四年来,我已经在里尼义父的安排下完成了勘探,里尼义父前段时间还说,这个岛是个好地方,准备与你商量着一起将这岛屿打造成一处私领,即可是大家的依仗,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这能算是里尼义父的遗愿,而且对你也有莫大好处,所以,我愿意成为你的义子,为你打造这处私领。” 伍莱这下明白了大维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亚述领地里存在有私领和封地,对亚述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都有可能获得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这三巨头联合议定的最高级别奖赏——封地。而这封地便就是私领了,私领由其领主自由主宰,亚述不再对其有约束力,算起来,也能称得上是一方王国了,虽然在这片大陆上还未有王国的提法。 不过封地并不是唯一的私领,还有两种方式可以获得私领——战争和开辟。 以战争方式获取无疑是最难的,因为依照亚述的律法以及惯例,你只能从亚述以外的区域夺取,比如胡利特领地,而且在夺取的过程中,你只能利用自己的力量,在夺下之后的守备防御也是你自己的事,所以基本上没人这么干。 开辟相对就要容易一些了,比如大维刚才所说的开发海岛就很符合亚述的惯例,因为海外并不属于亚述。 当然,开辟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的,除了这些以外,还被规定了一个苛刻的条件——这个私领不能转手,只能由开辟主导者及其家族拥有,而这开辟主导者不能是挂名,而是必须亲历。 也就是说,抛开所需的物资财力人手不说,大维只有成为伍莱格林多家族的人,然后全程参加,这才能在开辟成功之后,让伍莱获得这个海岛的所有权。 开辟的难度当然不止这个,成功开辟的标志性标准是拥有一千户或者八千人迁徙在开辟地实现自给自足的生活——这是三巨头定的,以免出现那种造船出海溜达,见到某个岛后上岛一指就宣称自己拥有了一处私领的现象出现。 “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伍莱忖罢问道。 “人数和户数可以迁徙,也可以用赋予奴隶自由的方式实现,自给自足不难做到,只要财力物力充足,我有把握在四年以内完成开辟。”大维答道。 “每年需要多少费用?”伍莱又问道。 “十五万枚金币。”大维答道。 又思忖了一会儿,伍莱将头一点:“好,我都答应你。” “谢谢义父!”大维心里一喜,纳头便拜。 “虽然一时半会儿间还会让我觉得尴尬,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也只能这样做了。”伍莱微微一笑,搀起了大维,年龄未满二十却收了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的义子,这听上去有些夸张,不过在亚述领地里却也是常态,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总有人喜欢这么干的。 第二天入夜后,伍莱走进了邓肯家族的亚述城大宅,又在一处小厅里等了足足一顿饭的时间,这才见到了启元。 启元给伍莱的第一印象并没有超出伍莱的想象——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一个,腰板挺得笔直,身上散漫一种久居高位养出的气势,顾盼间总带着点审视的味道…… 启元走进,伍莱起身,微微一笑过后,躬身施礼:“给启元首席问安。” “哼。”启元却是眼睛一瞪,袖子狠狠一摆,“伍莱格林多!你好大的胆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周旋(中) 启元虽是一来就甩脸色呵斥,伍莱却也不惧,脸上笑容不仅不减,甚至还多了一分:“尊贵的启元首席阁下,你的话,我可一点意思都不明白啊。” “哼!”启元又是一声冷哼,大喇喇的坐下后,将手一指伍莱,“伍莱格林多,你的那些伎俩,瞒得了别人还想瞒得了我吗?来呀,将这伍莱格林多拿下!” “是!”跟着启元进来的两名魁梧护卫当即朗声应诺,两臂一分,当即包抄了过来。 “且慢!”伍莱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说道,“启元手下阁下,即便对我有何不满,也不着急动手抓我吧,这儿可是你的地盘,我伍莱格林多怎么处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停!”启元眸中讶色一掠而过,当即喝停了两名护卫,目光又往伍莱上下扫了一遍,说道,“好,伍莱格林多,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敢瞒我半分,我就捏了你。” 你果然是披着虎皮装山大王。伍莱心里忖罢,慢悠悠的走到启元的对面坐了下来,还顺带着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今天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得坐一坐。” 启元眯了眯眼睛:“伍莱格林多,你是前晚回来的?” 伍莱点头。 “昨天一早,你去了蒙特大宅?”启元又问。 伍莱再次点头,启元能知道自己的行踪这一点都不奇怪,身为元老院首席,城门没几个自己人打探汇报那才叫蹊跷呢。 “为什么要去蒙特大宅?”启元蹙眉。 “启元手下应该知道,里尼蒙特是我的恩师,恩师罹难,我这个学生未能及时奔丧也就算了,回了亚述城还不去探望其亲眷一番,说不过去。”伍莱答道。 “可是,别人连门都没让你进呐。”启元冷冷一笑,目光里满是不屑。 “那是因为蒙特家族现任家主鼠目寸光。”伍莱随口说道。 “不对!”启元摇头说道,“那是因为蒙特家族已经成为了邓肯家族的附庸,而你却是公认的,康纳的追随者。” 伍莱一怔,心里却是忽然有些难过起来,他却是想不到里尼尸骨未寒,蒙特家族的继任家主就把整个家族的节气都给贱卖了,这些年来,启元邓肯虽是气焰滔天炙手可热,但也不敢对里尼露出一点招揽的意思,因为大家都知道里尼是从不营私的。 “我再问你。”启元睨了伍莱一眼,说道,“昨天中午,你去了康纳府邸?” “是。”伍莱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今天,你还去了神殿和最高会议驻地?”启元的眉头忽然皱紧,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愈浓。 “对,我收了个义子,入我格林多家族的籍,自然是需要去神殿办理的,去最高会议驻地,是去提交一份申请。”伍莱答道,说实话他还真不相信启元会不知道自己去这两个地方做些什么。 “申请?什么内容?”启元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自然是……”伍莱一顿,目光一瞟两名护卫,没有再说下去。 启元哪有不明白他意思的道理,手一摆,两名护卫当即躬身退开。 这样的谈话态度才有意思嘛。伍莱心里一乐,目送两名护卫离开后,说道:“申请让盐沼镇升格,改镇为城。” “哼!改镇为城?!伍莱格林多!你居心何在?!”启元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喝问道。 “启元首席,我这么做,可也是为了你好啊。”伍莱微微一笑,答道。 “为了我好?!哼,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让盐沼镇脱离我呀?!”启元问道,如果盐沼镇真的升格为城,那么它便从建制上脱离了伦文顿,伍莱这个镇执政官也水涨船高升格为城邦执政官,以后,便也只有最高会议能够问责罢免他了,自己再想要拿捏伍莱,还真得看这小子配合不配合了。 “启元首席,你要这么说,这里面的误会可就大咯。”伍莱苦笑摇头,说道,“邓肯家族把持盐业这么久,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要不然,最高会议的康纳首席也不会让我去盐沼镇了,打压盐价,提高盐产,这些可是康纳首席布置给我的任务,启元首席,你应该知道,我只干了一半。” 启元眯了眯眼睛,微微颔首,因为伍莱确实没有插手盐场的生产,他称自己只干了一半却也没错。 “升格盐沼镇是我主动提的,如果这事情干成了,既可打消最高会议的戒心,邓肯家族手头也可以多出一座城来,镇子办不到的事情,城却是可以办的,想想看,城市需要驻军,我们便可以用这个名义招募人马,壮大我们在伦文顿地区的实力,也唯有这样做,邓肯家族在伦文顿才能称为‘固若金汤’。”伍莱说的。 启元心里一动,眉头又是一蹙:“伍莱,升格的事待会儿再说,我问你,你撺掇最高会议组建平民大会又是为什么?” “尊敬的启元首席,以你的智慧,还能看不出这是我们给康纳下的一个套吗?”伍莱哈哈一笑,“你也别考我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平民大会的事,是我跟尼尔斯一起商量着做的,康纳这一牵头,平民那边倒是讨好了,可是公民这边呢?最终所有的好处,还不是归于启元首席你的。” 伍莱口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平民大会的事他还真跟尼尔斯通过气,不过可不是出于尊重,而是为今天埋一个伏笔,万一启元有点什么弯弯绕绕的,自己至少还有个垫背的。 至于平民大会的好赖,从眼下来看,还真是伍莱说的这种情状——康纳讨好了平民却也得罪了公民,只不过这讨好的程度要远高于得罪的程度,康纳自身便是大贵族中的一员,权势灼人追随者颇多,即便得罪了一部分公民也无甚大碍的。 当然,启元也看到了康纳这个组建平民大会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预期收益不会有期望中的那么大,不过若是再弄点动静推波助澜一番那就又是两码事了,所以,元老院这才同意在最高会议的公告上签字捺印。 “你倒是挺能说,口口声声为我邓肯家族着想,可私底却敛财抓权,忙得不亦乐乎。”启元冷冷一笑,说道,“伍莱格林多,效忠我邓肯家族,不是一两张图纸就能代表你的忠心,也不是按年缴纳一些金币,就能让我相信你的心,是向着我邓肯家族的。” 启元这等于是把话说开了——你伍莱格林多还要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伍莱但凭启元首席吩咐,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以内,我定会办到。”伍莱早就料到了启元会这么说,自然立马就把态度摆了出来。 “你这次是休假还是公差啊?”启元问道。 “休假,估计还得在亚述城呆个半个月左右吧。”伍莱答道。 启元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过几天再找你吧。” “随时恭候你的召唤。”伍莱微笑说道。 “既然来了,今晚就在我这儿住上一晚,吃喝玩乐的已经安排好了,你权当跟大家认识认识,一会儿自有人来带你去。”启元说罢后径直起身离开,伍莱又等了好一会儿,来了一名管家,带着他穿长廊上下楼梯拐弯抹角的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一处地下大厅里。 宴席早已设好,不过伍莱却也知道,自己与启元的交谈若是不如他的意思,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因为这儿显然是邓肯大宅里的私密去处之一,尽管从表面上看起来,他只是一个餐厅。 大门的入口镶嵌着冥府守门狗的形象,走进门后,伍莱便看见三张围成了马蹄形的木制卧榻,将一张大理石圆桌半包围着,卧榻很宽大,每个卧榻足可容纳三到四人,卧榻一头有着象牙材质做的靠背。 这是亚述高级贵族近期开始流行起来的宴会习惯——就餐时,要斜躺在卧榻上,左臂肘支在靠垫上,用右手从餐桌上取食物,因为大家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的高贵和优雅来。 每一张卧榻上都有人,一共有两名男子和六名少女,从他们坐姿和分布情况来看,这六名衣裙单薄至可谓暴露的少女是今晚的饮宴陪侍,而只有两名少女正坐等候的那张卧榻是给伍莱准备的。 看见伍莱走进,迎面的那名男子笑盈盈的冲着伍莱招了招手:“伍莱,你总算是来了。” 伍莱微微一笑,稍稍一欠身权当是行了礼,一边说道:“原来是霍奇副将。” 能被伍莱称呼为霍奇副将的,自然就是第一军团伦文顿驻军的霍奇邓肯了,不过伍莱也没有想到,启元竟是会安排霍奇招待自己。 “算起来,我只比你早两天回到亚述,而且,我后天就得回伦文顿去了。”霍奇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手一指另一张卧榻上正与陪侍少女逗乐的男子,“伍莱格林多,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蒙特家族的比利斯,他的父亲杰尔是蒙特家族现任家主。” “幸会。”伍莱冲着比利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这比利斯看上去不过也才二十多岁,样貌还算英俊。 “幸会。”比利斯将手一摆,连正眼都没有去瞧伍莱,因为虽然与伍莱只是初见,但伍莱的事迹他可听过不少,不过比利斯觉得,伍莱只是有点小聪明和善于钻营而已,而且能够成为特别列席也是因为里尼极力推荐的原因,若是没有里尼的提携,伍莱充其量就是有点闲钱罢了,哪里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风头。 比利斯会对伍莱有着这酸葡萄的心理其实也很正常。里尼对后辈要求很严格,比利斯虽然从小被父亲杰尔誉为神童,但却没有入里尼的法眼,便连前几年从军,也是因为杰尔极力向里尼推荐,顺带着家族中许多人也都帮着说话,这才如的愿。不过也不是一帆风顺,因为里尼足足拖了大半年才答应让他去第四军团,而且还是让比利斯从基层做起——担任二十人队的队长。 对于里尼的这个安排,比利斯很是不理解,因为以里尼的威望和人脉,给自己安排一个副将参谋根本不是问题,那样的话,自己便能多跟军团中的高级军官交往,认识更多对自己的前程有帮助的人,而不是跟二十名平民出身的士兵整天厮混在一块。 在比利斯的心目中,里尼是对自己人不信任对外人重用无比的,这样的理解也让比利斯在心里暗恨里尼之余,顺带着记恨上了伍莱和大维,不过大维这会儿已经被逐出了蒙特家族,至于伍莱嘛…… 走着瞧,我很快就会取代你的。比利斯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伍莱客套完后,一边坐下一边不由得暗忖,按理,霍奇出面招待自己是最贴切不过的,既可彰显邓肯家族对自己的看重,又在礼节上保持了双方应有的距离,毕竟伍莱现在的身份是追随者,邓肯家族若是安排得太过殷勤,不免有纡尊降贵的嫌疑。 可是,这个比利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伍莱疑虑的是这个。蒙特家族的追随对于邓肯家族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顺带着还可以给康纳那边来上不轻不重的一记,但重点是,比利斯即便将来能成为蒙特家族的家主,现在的他也无法代表蒙特家族,这会儿与自己这个身揣黑旗徽章的人一起饮宴,难道启元邓肯已经打算让自己是邓肯核心人物的秘密公诸于众了? “伍莱,我们边吃边聊吧。”霍奇哈哈一笑,一招手,不过片刻,圆桌上便已摆满了杯盘,蔬菜、橄榄、奶酪、鹰鸟、野猪里脊肉堆了大半桌,最后竟还上了一只烤好的山羊。 “试试味道,调味料可是从你那儿买的。”霍奇笑盈盈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伍莱微笑点头,身旁一名少女陪侍连忙递给他一柄银匕,另一名则冲他妩媚一笑,替他拿了一个盘子。 “比利斯即将赴伦文顿上任,盐业副官。”霍奇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乔布财政官公务繁忙,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所以,我们就让比利斯去替他分担分担。” 原来是打算去削权的。伍莱点了点头。 “以后大家能经常见到,合作自然更是少不了的,彼此间先熟悉熟悉,总归是好事。”霍奇看了伍莱一眼,又看了比利斯一眼,“你俩都别那么拘谨,这儿,可是邓肯家。” “那是。”比利斯眼珠一转,脸上顿时堆满了微笑,“霍奇副将,能与你共饮,是我比利斯的荣幸,噢,还有伍莱格林多执政官,见到你很高兴。” “我的心情,跟你的一样。”伍莱回敬了比利斯一句,他向来不喜欢看见皮笑肉不笑的嘴脸,眼前的这个比利斯无疑就是这种。 “大人,请允许我替你斟酒。”一名少女陪侍对伍莱请求道。 “她们原本都是平民,而且都是雏儿。”霍奇咧嘴一笑,两只熊臂一展,将陪侍自己的两名少女狠狠的搂在了怀里,“今天晚上,她们就是你俩的,喜欢的话就让她们服侍得更到位一些,想带走也没有问题。” “霍奇副将,请允许我代表我的父亲,敬你一杯。”比利斯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周旋(下) 睁开眼睛时,伍莱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晕,旋即,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的陈设散漫着一种审美低俗的奢华,处处透着不协调。 我竟然喝醉了?伍莱刚蹙眉忖罢,心里忽然一怔,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旁躺着一名少女,昨晚陪侍自己的两名少女中大眼睛长睫毛的那位。 我勒个去,我就这么堕落了?伍莱忍不住给自己翻了个白眼,又侧过脸去打量起少女的脸庞来。 少女犹在安睡,她静静的躺着,似乎正做着一个有趣的梦,以至于嘴角竟也蕴了一抹慵懒的笑意,浅棕色的长发就这么随意的散乱着,隐隐遮住了她露在被子外的香肩、前胸,却又比完全没遮更加诱人。 她居然跟海伦有四、五分像,会不会是海伦的远亲?伍莱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海伦说过,她的家族已经没有人了。 伍莱将目光从少女的脸庞上移到了窗户,纱帘的缝隙间,有阳光在闪耀着。 那酒一定有问题。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悠悠的做着深呼吸,一边探身伸臂,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衣裤,不过从衣裤散乱的情形来看,这些衣裤可不像是“掉”的。 伍莱刚“捞”起第一件,一条温热的胳膊便已悄悄的搂住了他的腰,然后,一张炙热的脸庞慢悠悠的贴上了他的后背,接着,便是一大片滑腻温热的暖香。 “你要走了吗?”少女贴紧伍莱后的轻声询问像是在梦呓,又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在受了伤后的委屈呻吟。 “是啊。”伍莱虽是这么答着,手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他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特别是这少女还跟海伦有点像,特别是眉毛、眼睛、睫毛这一块。 “你能再陪陪我吗?”少女轻轻的吻着伍莱的后背,央求道。 少女的吻让伍莱的心也麻痒了起来,快速的调整好呼吸后,伍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伊蕾丝。”少女答道。 “很好听的名字。”伍莱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自然知道自己做完干过什么,因为地上不仅有他的衣物,还有伊蕾丝的,而且伊蕾丝的衣物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 我居然还动手撕了小姑凉的衣服。伍莱在心底叹了口气,当然,他还能依稀回忆起昨晚癫狂时的片段,比如伊蕾丝的痛苦呻吟和惶遽的眼神。 “你能……带我走吗?”伊蕾丝的声音很轻,很犹豫。 “为什么?”伍莱蹙了蹙眉,因为伊蕾丝的请求无疑很大胆。 “因为……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还有就是……你是我的第一个……”伊蕾丝的胳膊颤抖着搂紧了伍莱的腰,继续央求道,“你带我走吧,我会好好的伺候你……就只伺候你一个,永远永远都不离开你。” 伍莱听明白了,亚述领地里的不少显赫家族都有蓄养像伊蕾丝这样的平民少女的习惯,教她们礼仪,教她们妆扮,让她们学习歌舞,但又保留她们的童贞,然后,当家族里有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时,便给她们穿上华服,陪侍饮宴以及满足客人需要她们做的一切。 在这样的少女群体里,会有一小部分因为获得宠爱而得享荣华富贵,但更多的少女最终的下场都会很惨,有被殴打虐待致死的,有疾病缠身后被赶出门然后倒毙街头的,还有沦落到成为私娼的,但饶是如此,每一年仍旧不断会有少女走进显赫家族里等待挑选,因为只要她们被相中留下,她们的家人立即会获得至少一百枚金币的赏钱,其后还能按月领到一些钱粮布匹的赏赐,一些机灵点的少女会懂得向客人讨要赏赐,那自然也会是能让家里受惠的大收入。 但并不是所有的少女都愿意过着这样的生活。 不知是因为摘走了伊蕾丝的童贞而引来的歉疚,还是因为伊蕾丝央求时的某句话触动了伍莱的心,他只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回身抱住了伊蕾丝。 “好。”伍莱微笑说完时,脑海里忽然浮起了海伦的面容…… 伍莱带着伊蕾丝走进绿楼时,克利只用了短短一瞬便明白了伊蕾丝的身份,但他并未因此感到惊讶,因为这再正常不过了,甚至他还觉得,像伍莱这样的身边没几个侍寝侍女那才叫不正常呢。 “给伊蕾丝安排一个房间。”伍莱吩咐道,“让人给我放热水,我要洗澡。” “好的,少爷。”克利连忙点了点头。 …… 午后,伍莱出现在了莱特的酒馆里,见到他走进来时,正在与酒保闲聊的莱特笑盈盈的走上来给了他一拳,问道:“你总算是舍得来了呀?” 伍莱一边装模作样的揉肩膀,一边笑道:“你这见面礼我还真消受不起,还是换成酒吧。” “我的,就是你的。”莱特很认真的指了指伍莱的鼻子,“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别忘记啊。” 说罢,莱特冲着吧台后的酒保一招手,那酒保倒也很有些眼力劲,连忙抱了小坛子酒奔了过来。 莱特抱着酒,将伍莱引到了酒馆的后厢房里,毕竟酒馆里这会儿人虽不多,但隔墙有耳,想说点什么还真有点不太方便,这厢房里陈设虽是朴素,但干净也安静,很是适合二人。 “来,这酒可是我亲手勾兑的,保证你会喜欢。”莱特一边给伍莱倒酒一边说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杰拉德家族刚接手了一批纯度不错的铅,某个家族抵账给的,八十五万舍客勒,市价是两万枚金币,按一万六千枚金币抵的,家族里放话了,谁有能耐谁卖,你给我支个招,让我好歹挣一点?” 这么凑巧?伍莱一怔,铅虽然具有良好的延展性、抗腐蚀性,且易与其他金属制成性能优良的合金,但这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还真是用途不大,多是用于建筑辅料,其中消耗最大的莫过于做管道了,随着需求的大幅度减少,加上铅很容易重复利用的属性,现在市面上的铅可是越来越少了,价格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伍莱觉得凑巧,是因为他恰好就给自己布置了一个收购铅的任务,除了盐沼镇的建设需要用到以外,他自己可也是缺得紧呀。 “都给我吧,价格你说了算。”伍莱说道。 “别,你给我支个招就行。”莱特连忙摇了摇头,铅在市面上是什么样的待遇他可是清楚得很,要不然杰拉德家族又如何会对族中子弟放出这样的话来。 “我是真有用。”伍莱笑着说道。 莱特蹙眉审视了伍莱两眼,点了点头:“倒也没看出你在作伪,好吧,那我就按一万六给你,一会儿我就让人回去通知他们一声。” “那怎么行。”这下轮到伍莱摇头了,在朋友这儿捞便宜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莱特笑盈盈的将伍莱肩膀一拍:“反正家族只认一万六,我知道你的想法,伍莱,我跟你是一样的心思。” 这一下,伍莱还真的不好再说什么了。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据可靠消息,葛斯蒙多回来了。”莱特忽然变得神秘了起来,“这事你暂时别跟其他人提起。” “葛斯……葛斯蒙多?”伍莱一愣,旋即问道,“你是说,公民学院的院长?” 莱特点了点头:“就是他,他呀,可是个狠角色,别以为他只是一个院长这么简单,实际上,最高会议和元老院里的很多人,都听他的,所以也只有他,才能把个公民学院院长的头衔一挂十来年,却又一天都没理过事……” 伍莱轻轻的蹙起了眉头,实际上不消莱特说他都知道这个葛斯蒙多不简单。这个年近六旬的权贵虽是以隐世闻名,也从未在元老院和最高会议担任过要职,可是谁也不敢对他小觑,因为他不仅拥有着亚述两大私领之一,而且他这块私领还有着无与伦比的争雄实力—— 葛斯蒙多的私领是他曾祖父那一辈挣下的,到了他的祖父手里时,居然在私领里开采出了金矿,自那以后蒙多家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经过四代的经营,现在这块被称为蒙多沃野的领地里拥有着超过三十万的人口,良田矿产无算,私军的人数更是超过了三万人,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有钱,有兵,有粮,有地盘,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口,蒙多家族虽然名头上不及邓肯家族这样的巨头显赫,但在实力上却在伯仲之间,更重要的是,蒙多家族向来以慷慨著称,从不缺为自己撑腰鼓劲的朋友,比如像圣黎安。 这一点,连启元和康纳都望尘莫及。 伍莱能从莱特的话里能够听得出来,这个十年未露面的人似乎打算来个公开亮相了,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十年磨一剑”这种说法。 他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呢?伍莱一边喝酒闲聊,一边忍不住忖道。 傍晚前,伍莱回到了绿楼,他刚走进客厅里,伊蕾丝便一脸娇羞的迎了上来,唤了一声少爷后却又不知该在说些什么,只好涨红着脸伴着伍莱在大软椅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伍莱随口问道。 “侍女们敲门说,快吃晚餐了。”伊蕾丝答道。 “那你吃了吗?”伍莱却是已经在莱特那儿吃饱喝足,这会儿自然不饿。 伊蕾丝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克利管家说,一般都要等你回来。” “你饿了?”伍莱笑着问道。 伊蕾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以后不用等我,饿了就吃。”伍莱微笑说罢,冲着站在门口的侍女打了个手势,“告诉餐厅,我马上去。” 一小会儿后,伍莱很是新鲜了一回——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像伊蕾丝把饭吃得越来越害羞,基本上是吃一小口,便会偷偷的看他一眼,二人的眼神一撞,伊蕾丝便会连忙红着脸将视线移开,重复了好些次后,伊蕾丝连耳根都完全红了…… 晚餐临近尾声时,伍莱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略微犹豫后,他开口问道:“伊蕾丝,你家是住在哪儿的?亚述城附近吗?” 伊蕾丝点了点头:“我家就住在西郊的海棠镇。” “海棠镇?听说你们那儿到处都是海棠树,特别美丽,对吗?”伍莱笑着问道。 “是啊。”伊蕾丝的双眸里掠过了一丝眷恋,“现在,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呢。” “海棠花盛开?”伍莱微微一笑,“伊蕾丝,明天你陪我去一趟,我看看花,你可以顺便回家看看家里人的。”他知道像伊蕾丝这样的少女,除非主人允许,否则是不能离开宅院的。 “少爷,这是真的吗?”伊蕾丝欣喜的问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教给她们礼仪的前辈跟她们说过,像她们这样的,得学会像奴隶一样忘记自我的存在,一心伺候好主人或者客人,争取更多的赏赐,这样才叫活得有价值,切不可存有想家、想念亲人的想法,即便有,也不能表现出来。 可是才十五岁的伊蕾丝,如何会不想家呢? “当然是真的,我自己也想散散心呢。”伍莱笑着答道。 伊蕾丝连忙点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摩擦摩擦(上) 在伍莱记忆里的上一方世界,海棠花因其娇艳动人、花姿潇洒且花开似锦,被喻为雅俗共赏的“国艳”,素有“花中神仙”、“花尊贵”的称号,也有“解语花”的雅称。更有文人骚客不吝笔墨赞誉它是“雪淀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 伍莱是爱花的,无论是上一段记忆还是现在,无论是白石楼还是绿楼,花卉总是不会缺的。 车行四十里,便进入了海棠镇的地界,闭目小憩中的伍莱被伊蕾丝的轻声欢呼惊醒后,只见车帘已被掀开,帘外路旁果然有着绵延的海棠树林,那花,也着实开得正艳,粉红色、大红色、嫩紫色,更有那一串串的外红内粉,比杏花红,比桃花粉,花蕊嫩黄,浓淡适中,个头小巧玲珑,令人赏心悦目。 再望向远处,只见山峦起伏间,一丛丛一簇簇的粉色红色,竟是将那大片的绿色点缀出了一幅幅斒斓的画卷。 “果真是好地方。”伍莱忍不住赞道。 “父亲,再行四里,绕过前方那个大弯,就到海棠镇了。”大维策马行到了车窗边说道,这几天正办着开辟手续,要等手续办理好了,他才能正式开始,所以这几天暂时还闲着,经历了一番人情冷暖后,他也懒得像以前那样交游,干脆成天躲在看书打发时间,伍莱便干脆把他也叫上了。 “知道了。”伍莱点了点头,起初听见大维叫自己父亲时还真有点别扭,不过这连着几天下来,倒也适应了,甚至在与大维交谈时,会不自觉的用上长辈的口吻。 不过,大维还挺乐意,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眼下的伍莱除了战场上的名气以外,并无不及里尼之处,在别的方面甚至还超过了里尼不少,能被伍莱这样的强者认作义子而且还托付重任,自然是该谦恭谨慎竭尽全力的。 “伊蕾丝,一会儿到了镇口,我去海棠林走走看看,有大维送你回家看看,你也不要待太久,傍晚前我们得回到亚述城呢。”伍莱对伊蕾丝说道。 “好的,少爷。”伊蕾丝满怀感激的抱住了伍莱的胳膊。 伍莱微微一笑,也任由她抱着,这两天虽没再与伊蕾丝同宿过,但他却也习惯了有伊蕾丝的陪伴,加上他也知道自己若是把伊蕾丝打发回家,伊蕾丝还会被她的家人再出售第二次的,既然明知这样,伍莱也不愿意玩这种害人的慈悲了。 至少从目前来说,绿楼就是伊蕾丝最好的归宿…… 马车在镇口停下来时,伊蕾丝竟是兴冲冲地跳下了车,四下打量了两眼后,回身冲着伍莱招了招手:“少爷,我先回家去看看了。” 瞧见她这般欢天喜地的模样,伍莱微微一笑,冲着大维做了个手势,大维当即点头下马,解下马鞍后绑缚了一路的大油纸包拎在手里,快步跟在了伊蕾丝身后。 目送二人进镇后,伍莱从衣兜里摸出了烟盒,慢悠悠的取出了一支点燃,美滋滋的吸了一口。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延津口,斩过颜良诛文丑……”伍莱一边笑嘻嘻的叼着烟,一边哼唱着戏词,在车夫那羡慕、好奇、疑惑交织的目光中踱进了一片海棠林…… 当记忆里那熟悉的院门、矮墙出现在眼前时,伊蕾丝怔了怔,当初父母当着抽泣中的她一边数金币一边告诉她说,这些钱会用来修新房子,因为现在的房子是一百多年前修的,不重修的话根本就没法住了,当然,修完房子后还会剩有一点点钱,可你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们成家时的花销绝对少不了。 算起来,伊蕾丝已经离开家快一年了,可是眼前的一切与她离开时并没什么两样,不,似乎更破旧了。 此刻,院门就在她前方十余步外,似乎还有人在院里争吵着什么,语速虽快但声音也并不太大,不太能让人听得清楚。 伊蕾丝的心情忽然有些难受起来,犹豫着停下脚步后,她转身对大维说道:“我家就在前面。” 大维点了点头,笑着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伊蕾丝:“这些是父亲吩咐给你家人准备的腌鹿肉。” 伊蕾丝感激接过,却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大维是伍莱的义子,自然也是贵族,自己这样的身份又如何有资格邀请贵族去自己家,哪怕是客套都能被解读成一种冒犯,因为自己的家是那么的破旧。 大维看出了伊蕾丝的想法,便又微微一笑,说道:“我就在巷口那儿等着你,你陪家里人坐坐,只要不误了父亲回城的时间就行。” 说罢,大维便即转身离开了,虽然不太理解伍莱为什么会对伊蕾丝这样的少女恩宠有加,但大维觉得,伍莱能以赏花的借口专门来这海棠镇一趟,给伊蕾丝提供一个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这就说明在伍莱的心目中,伊蕾丝还是有着一定的分量的。 既然是这样,大维自然会选择认真的等候,而不是先离开去找伍莱或者是干点什么别的事。 目送完大维的背影后,伊蕾丝吃力地拎着沉甸甸的油纸包,叩开了院门…… 大维没有伍莱那种赏花看水的喜好,加上海棠镇除了海棠以外也着实没有别的特色,所以大维便干脆在巷口边的石条凳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这是伍莱昨晚送给他的,还告诉他说,盒子里的东西叫香烟,可以提神解乏,但也会伤害身体。 虽然不理解伍莱为什么明知道这玩意儿会伤害身体,却还每天都“享用”,甚至还把它送给自己,但是大维觉得,就凭伍莱对自己的恩义,自己都不能因为会“伤害身体”而不去尝试…… 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支凑近鼻端嗅闻了好一会儿后,大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辛辣的气味,然后,他取出了火折子,点燃,再接着,他按着昨晚伍莱跟他说的方法,狠狠的吸了一口,旋即呛了个七荤八素,只觉得头晕眼花全身发颤,便连瞳孔都收缩了起来。 大维一边剧烈的呛着,一边摇晃着脑袋保持清醒,这一刻,他感觉被梦魔魇到了一般,后背瞬间汗湿了一大片,全身发热,四肢却哆嗦得不能自已,便连口角都不由自主的往外淌出了涎水…… “这样的东西,父亲怎么就能驾驭自如呢?”大维连忙哆嗦着手去掏手绢,还没等他掏出来,身后便传来了嘤嘤的哭声和脚步声。 大维扭头一看,却是伊蕾丝哭着奔了过来,身后还有两三个人在追。 怎么回事?大维心里这疑惑刚起,伊蕾丝便已奔到了他身边,像只受惊吓的小鹿一般躲到了他的身后,一边哭一边指着追来的人对大维说道:“快拦住他们。” 大维这会儿虽还是晕晕乎乎的,但也下意识的冲着来人一迈步,将双臂一展…… 那追来的三人见大维挡住了去路,便也干脆停了下来,相顾一笑后,慢悠悠的走向了大维。 为首的一人样貌看上去约莫三十岁许,长相很是清俊,只是眉宇间透着股邪气,让人一看便生厌。 大维扫了这人一眼,目光在他腰畔的身份铭牌上略略一停后,旋即离开。 伊蕾丝怎么会招惹到一位公民?大维忖道。 “你是谁?为什么挡道?”为首那人径直走到大维面前,扬脸问道。 “你又是谁?”大维反问。 为首这人听见后哈哈一笑,侧头对身旁一人将手一招:“去,告诉这家伙,我是谁。” “如你所愿。”得了令的这人叉腰往大维面前一站,趾高气扬的说道,“我们家少爷叫阿卡瓦西里,我们家老爷就是这海棠镇的执政官。” 大维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又何尝会被这一个镇执政官的名头吓唬住,当即微微一笑,说道:“那又怎样?有一个镇执政官的父亲就能欺负人了吗?” “欺负?”阿卡蹙眉往大维身上上下打量了两遍,见大维虽然衣物华贵但却没有身份铭牌,心里便更是轻视了,“你区区一个平民,竟然敢教训起我来了?” 大维一怔,旋即想明白对方为何把自己当成平民了——自己才入格林多家族籍还没几天,那身份铭牌都还在制作过程中,眼前这家伙见自己腰畔空空,难怪如此猖狂。 “教训谈不上,只是想给你一点警告,伊蕾丝不是你有资格欺负的。”大维说道。 “哼,伊蕾丝伊蕾丝,你以为你能替她做主吗?告诉你,她的父母欠了我三百多枚金币的赌债,伊蕾丝现在反正被赶出来了,正好替我当个侍女抵消点利息。”阿卡说罢,竟是上前伸手就抓。 “拿开你的狗爪。”大维冷冷挥臂一挡,“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咦,你还敢挡我?”阿卡一怔,心说你一个耳朵红脸还发白的家伙病怏怏的竟然还敢拦我的好事,这还是不是海棠镇了,当下把手一挥,“上,把这家伙揍了!” 两名随从跟着阿卡在镇上耀武扬威惯了,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等着,阿卡这揍字刚脱口,二人便一跃而上,三两下便制住了大维——其实也不能怪大维无能,只能说对手太强了。 “伊蕾丝,快去镇口找我父亲。”大维心知无法挣脱,干脆拼命搂住二人,一边大声喊道。 伊蕾丝倒也不犹豫,应了一声将裙角一提便向镇口飞奔而去。 阿卡到底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勉强追赶了几步后一是气喘难耐二来见伊蕾丝已经奔得远了,便干脆又走回了巷口,心说反正有这家伙在手,说不定那小姑娘一会儿就自投罗网了。 大维这会儿虽已经被二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却仍旧拼命仰头,一边破口大骂。 “你还敢骂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告诉你,揍死你都不用管埋你。”阿卡见附近驻足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哪里舍得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身子一蹲,解下腰间的铭牌一握,左手一把按住大维的脖子,右手一扬,狠狠的砸向了大维的后脑勺…… 大维只感觉脑后一疼,一股剧烈的晕眩旋即伴随着鲜血迸射。 “阿卡我记住你了!”大维拼命扭动着想挣脱控制,一边骂道。 “我让你记住我,我让你记住我……”阿卡一边说着,一边用铭牌不断的砸向大维的脑袋、脖颈,血点很快便溅满了他的手,起初大维还挣扎吼骂,渐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身子也慢悠悠的软了下来。 一名随从愣了愣后,连忙拦住了阿卡的又一次砸击:“少爷,别再打了,好像已经被你打死了。” “打死了?这么容易就死了?”阿卡却也吓了一小跳,打伤人的事常有,但他还有点分寸,像今天这么不管不顾的倒还是头回。 “少爷,现在怎么办?”另外一名随从问道。 “别慌别慌,等我想一想……”阿卡眼珠转了几转,压低声音说道,“把他抬家里去,路上若是有人说点什么,就是说逃出来的奴隶……” 两名手下当即点头。 “到了家以后,你俩就把他剁了喂‘大壮’,以后任谁来问,都一口咬定没见过这家伙就是了,凡事有少爷我担着。”阿卡说罢,起身将那些看热闹的人呵斥了几句,大家见他这样也就散了。 “少爷,那个伊蕾丝怎么办?”一名手下一边将大维扛上肩,一边问道。 “不着急,回到家后套匹马,哪里还有追不上的,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阿卡反问道。 “可是少爷,我刚才听见这家伙让伊蕾丝去找他父亲。”另外一名手下提醒道。 “父亲,哈哈哈哈。”阿卡一乐,“这家伙是个平民,他父亲难不成还会是公民?” …… 看到巷口的血迹时,伍莱的心沉了下去,眉头一蹙,说道:“伊蕾丝,马上带我去海棠镇官邸。” 伊蕾丝早已跑得个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不过这会儿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也不犹豫,将头一点便拉着伍莱的手向镇官邸奔去,阿卡瓦西里既然是镇执政官家的衙内,自然是该住在官邸里的,只要找到阿卡瓦西里,就能找到大维了。 阿卡还真的就在官邸里,就在伍莱和伊蕾丝大步奔向官邸的当口,他正在一边喝酒压惊,一边思忖着该怎么处置刚刚苏醒过来的大维。 “这杂碎,命还真硬。”阿卡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气呼呼的说道。 在阿卡看来,大维如果已经死了无疑会好办的多,剁成肉块喂给家里那头“大壮”的黑狗就是了,可这会儿大维却是没死,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喂狗,这心理阴影貌似会有点大。 所以,阿卡很犹豫,一直陪侍在他身旁的两名随从也很忐忑,因为大维醒过来时对他俩笑了,不仅笑,还说了一句话——“你们俩死定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大维这句话时,两人都觉得大维不像是简单的诅咒,干脆把大维绑缚了手脚堵上嘴巴丢在门外的院子角落里。 “少爷,那家伙怎么处置啊?”一名手下试探着问道。 “催什么?我先喝两杯再说嘛。”阿卡狠狠皱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自己没主意的时候别人要他拿主意,虽然这样的时刻通常很罕有。 还喝呀?你都喝了快二十杯了。两名手下腹诽道。 “你俩去院子里去,把那杂碎看好。”阿卡忽然觉得两名随从站在旁边有点碍眼,便摆摆手轰赶道。 “好的,少爷。”二人刚躬身答完话,闩好的院门忽然穿来了急促的敲击声。 阿卡的手一个哆嗦:“谁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摩擦摩擦(中) 敲门的是阿卡的父亲——海棠镇镇执政官比基瓦西里。 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比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鸟,伍莱叩响他办公室门时,比基正在与两名侍女白昼宣淫玩得个不亦乐乎,不过在问清敲门的是谁之后,比基用最快的速度丢开了两名侍女。 作为一名老牌的镇执政官,比基虽然不太长进,但消息灵通得很,对“伍莱格林多”这个名字自然耳熟能详了。 当然,比基也很清楚,大家虽然都只是镇执政官,可是海棠镇能跟盐沼镇比吗?自己能跟伍莱比吗? 比基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后,很认真的挤出一副笑脸去开门,尽管心里已经有着不小的疑惑——自己这海棠镇跟盐沼镇一点都不搭界,伍莱格林多来找自己干什么? 门打开的瞬间,比基便知道了答案—— “比基执政官,你的好儿子阿卡瓦西里绑架了我的儿子。”板着脸的伍莱让比基很有些畏惧,特别是伍莱的眼神,似乎要吃了他一般的可怕。 “绑架?噢,伍莱执政官,这不可能吧?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对伍莱的话,比基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心说你才多大点,即便有了孩子,怕也至多两三岁的模样,阿卡虽然不争气爱惹事,但也不至于绑架一个小屁孩吧。 “立刻带我找到你儿子。”伍莱沉声说道,“我很着急,而且,我一着急起来,脾气就很不好。” 比基一怔,心说他这好像是在威胁我吧? 不管乐意不乐意或者相信与否,比基都不敢不将伍莱放在眼里,以他的层次,虽然不奢求结交伍莱这样的新权贵,但起码也别得罪才好啊,要不然以伍莱在最高会议的人气风头,把自己从现在的位置上撸下来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 希望这是个误会才好啊。比基一边领着伍莱和伊蕾丝往官邸后宅走,一边在心里暗忖道。阿卡在海棠镇里胡作非为,比基自然是心里清楚的,有时候事情闹得有些棘手时,他也想过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是每一回都是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比基以前管教孩子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可自打前年阿卡的两个双胞胎姐姐被他胖揍了一顿结果选择离家出走至今不知去向后,只剩下一个阿卡守在膝下的比基,心就彻彻底底的软了。 听见是自己的父亲在喊门,阿卡便松了一口气,连忙摆了摆手让随从去把门开了,自己则把酒杯一放衣襟一整,快步迎了出来。 院门打开时,阿卡怔住了,因为来的可不止自己的父亲,还有伊蕾丝和一名年轻的贵族。 伍莱眼睛往院里一扫,便看见了手脚被麻绳绑缚得严严实实后被丢在院子内角的大维。 “伊蕾丝,去看看大维。”伍莱咬了咬牙,目光一扫,落在了迟疑走来的阿卡身上。 与伍莱的眼神撞中时,阿卡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旋即便听到了父亲的怒吼:“阿卡!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卡吓了一跳,干脆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他可是很久没有看到父亲眼下这副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了。 这年轻人是谁啊?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小,父亲怎么会把他带来呢?伊蕾丝又怎么会……阿卡愣在了当地,脑袋里纷纷扰扰的就是捋不出一个头绪来。 大维歪躺在地,衣服上血迹斑斑,头发也被干了的血糊成了一绺一绺的,比基哪里会看不出自己的儿子对别人做过什么。 “伍莱执政官,这……这里面应该……应该有什么误会。”比基犹豫了一下,转身对伍莱赔笑说道。 “误会?”伍莱冷冷一笑,“哪里来的误会?” “这个嘛……伍莱执政官……你……”比基不知能再说些什么好。 伍莱扫了他一眼,快步走向了大维,这会儿他已经在伊蕾丝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比基连忙跟在了伍莱身后,他也想看看大维到底伤得如何,阿卡见状,下意识的跟了上去,气氛这么压抑,似乎站到父亲身边去安全感总能多上那么一点的。 “父亲……”大维呼唤伍莱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比基和阿卡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没事了。”伍莱轻轻点头,接住了大维伸过来的手,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大维的父亲,就是大维心目中那道伟岸的身影。 两行热泪从脸颊的血迹上滑下时,大维满怀愧疚的说道:“对不起,父亲,我给你丢脸了。” “不,你没有让我蒙羞,恰恰相反的是,你的勇敢让我敬佩。”伍莱轻轻一叹,拍了拍大维的手背。 “伍莱执政官……”比基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此时的他当然已经明白了伍莱和大维的关系——年纪小的是义父,年纪大的却是义子,虽然有些夸张甚至荒唐,但也并不是个例。 伍莱回头扫了阿卡一眼,问道:“谁干的?” 阿卡语塞,因为他从伍莱的眼神中读出了浓浓的危险。 比基下意识的咽了唾沫,因为他忽然觉得很是口渴。 “谁干的?!”伍莱眉头一皱,眸中寒光大盛,声音忽然提高了数倍,这已经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呐喊、咆哮。 阿卡吓得差点没蹦起来,还别说,这么一吓过后,倒还生出了点急智,很干脆的往两名“缩”到了一旁的随从一指:“是他俩干的!” 比基一怔过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两名转身冲着阿卡的两名随从一招手:“还不快点过来受罚!” 两名随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可是连比基都发话了,他俩又哪里敢违抗命令,连忙一溜小步的奔到阿卡身旁,缩着脖子,连对视伍莱都不敢,脑袋里都是乱哄哄的想着一会儿会受什么样的皮肉之苦。 比基这会儿略微松了口气,阿卡有两名平民忠仆帮助扛黑锅,他的胆气好歹也恢复了一点,装模作样的瞪了两名随从一眼,脸一转,赔笑对伍莱说道:“伍莱执政官,你看,大家都是……” “别说了。”伍莱冷冷打断比基,提高了声音,“大维,告诉我,是谁打伤了你。” 大维心里一热,旋即抬臂指向了阿卡:“父亲,就是他打了我,他甚至还想冒犯伊蕾丝,还有他的两个手下也对我动了手,但打伤我的人就是他。” 比基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伊蕾丝和伍莱的关系,搭上了伍莱这样的人物,伊蕾丝还能跟以前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吗? “用哪只手打的?”伍莱又问道。 “回禀父亲,两只手都打了。”大维刚一愣,便看到了伍莱眼神中的鼓励,哪里还有不会意的。 伍莱目光一移,看向了比基:“比基执政官,我知道你刚才想说什么,大家都是亚述的镇一级执政官,都是在为亚述人民服务,彼此间虽然不熟悉,但好歹相互给个面子,这件事权当是个误会,对吗?” 比基连忙点了点头,他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请问,如果是你的儿子在我盐沼镇里被我儿子打成这样,你会生气吗?”伍莱问道。 比基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伍莱的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实话实说吧伍莱正好借题发挥,如果否定又太屈辱,反正怎么答都不妥当。 “既然比基执政官以沉默表示肯定,那么我就不客气了。”伍莱淡淡一笑,说道,“我格林多家族的习惯,别人若是打了你的左脸,你不仅要狠狠的还回去,还要把他的右脸也一并打肿。” “什么?你居然要打我的右脸!你算老几啊?!竟然敢来海棠镇挑事!”阿卡起初见父亲对伍莱点头哈腰的,还以为伍莱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刚才听来听去才知道“也才不过跟自己的父亲同一个级别”,心里正讶异着父亲为何这般窝囊,这会儿听见伍莱这般言论,如何还忍得住。 “好。”伍莱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我就喜欢像你这么又嚣张又蠢的,揍起来不仅没有心理负担,而且,还很爽……” “别,伍莱执政官,一切都好商量。”比基连忙向伍莱央告,伍莱在盐沼镇别的成就他或许不知道,但伍莱连续打击流匪并亲自率众灭了一个数百人的狐狼流匪团的事,最高会议早就把它作为一个榜样典型广而告之了——所有的镇一级官邸都发了通报。 所以比基能认定一点——这伍莱不仅武力出众,还心狠手辣。 “商量?哼,儿子被打了,父亲还会跟凶手商量?怎么商量?讨价还价吗?”伍莱不无戏谑的扫了比基一眼,说道。 大维被打,而且还是为了阻止阿卡调戏伊蕾丝而挨的揍,身为大维的义父、伊蕾丝的拥有者,如果不把这口气痛痛快快干净利落的出了,别说传出去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伍莱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伍莱执政官,我愿出一千枚金币的伤药费。”比基咬牙说出了一个让他肉疼的数字。 “一千枚金币?比基执政官,你可真大方。”伍莱微微一笑,“不过,谁都知道我伍莱格林多,不差钱……” “钱”字刚说出口,伍莱便动了,比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旋即响起了阿卡的惨呼,接二连三的惨呼…… 父亲……大维的眼眶顿时又红了,他为蒙特家族忠心耿耿的效力了这么多年,按说即便义父里尼不在了,蒙特家族也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他有所任用,再不济,也该让他有个安身之所,可却恰恰事与愿违。 好在,他遇上了伍莱,伍莱不仅把别人眼中再无用途的他带回了绿楼,还对他信任有加,现在更是为了他跟别人动武。 这如何不让大维感激得涕泪交流。 伊蕾丝却是愣住了,她从没有想过,外表看起来温和友善的伍莱,揍起人来会是那么的快、准、狠。 天呐,我可得乖乖的,要不然,他一拳就能打死我的……伊蕾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行出官邸后,伍莱细细检查了一番大维的伤情,旋即松了一口气,大维的模样虽然狼狈,脑袋上也破了好几处,但都是些指甲盖大小的豁口,血虽流得难看,但性命无虞,至多有点脑震荡,治疗得当的话,静养几天便可以痊愈了。 “没有大碍,回到绿楼后,安心静养。”伍莱拍了拍大维的肩膀,“还有,伤口附近的头发必须剪掉,要不然伤口会感染的。” “谢谢父亲。”大维由衷的感激道。 “还能走动吧?”伍莱问道。 “可以的,只有一点点头晕而已。”大维答道。 “嗯。”伍莱点了点头,看向了伊蕾丝,“走,去一趟你家。” 伊蕾丝又愣住了…… 伍莱原本是不想与伊蕾丝的父母照面的,因为虽然伊蕾丝是自己的女人,但依照亚述的惯例,自己跟伊蕾丝的家人却是可以半点瓜葛都没有的。 但伍莱却决定走这一趟,因为刚才在揍阿卡的时候,那家伙一边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躲避,一边分辩说,伊蕾丝的父母同意用伊蕾丝充抵利息。 所以,伍莱想看看这对把伊蕾丝卖了一回还不够的男女到底是什么样的。 伍莱推开院门时,伊蕾丝的父母兄弟们正在院子里相互指责,不过在见到伍莱以及他身后的伊蕾丝时,他们立马就停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伊蕾丝的母亲,眼角只轻轻一扫,她便已将伍莱的身份猜出了个大概。 “无比尊贵的公民,你的到来让我们无比惶恐和荣幸。”伊蕾丝的母亲一边笑盈盈的上前迎接,一边在背后打手势提醒伊蕾丝的父亲和兄弟们。 伊蕾丝悄悄的挽住了伍莱的胳膊,她这可不是为了炫耀或者证明,而是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父母变得很陌生,特别是他们脸上的阿谀笑容,让她很是生厌。 “尊贵的客人,你快请坐吧。”伊蕾丝的父亲陪着笑也迎了上来,他的儿子们则连忙把一些可能会引起伍莱反感的东西收了起来,比如吃了一半的面包和奶酪…… “你俩是伊蕾丝的父母?”伍莱迈步进了院门后便停了下来。 伊蕾丝的父母连忙点头。 “听说,你俩欠了阿卡不少钱?”伍莱又问道。 “是啊是啊,三百二十多枚金币呢,这可愁死我们全家了。”伊蕾丝的母亲当即脸一苦,不过这只是做戏罢了,心里却是暗自狂喜,心说照着这问答的节奏,眼前这位年轻的贵族公子哥似乎该有点表示了。 看来伊蕾丝傍上了个好人家。她在心里忖道。 不料伍莱接下来的话却似一瓢冰水泼过来一般的让她浑身发冷—— “那就继续愁着吧。”伍莱板着脸说道,“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一句话,你们的事,跟伊蕾丝没有关系。” 伊蕾丝的家人顿时呆住了。 “伊蕾丝,走,我们该回亚述了。”伍莱揽住了伊蕾丝的肩头。 “少爷,我……”伊蕾丝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有什么话,我们在车上谈。”伍莱将嘴巴附到伊蕾丝耳边,轻声说道,“你想帮助家里人的心情我理解,但是直接给钱绝对是个烂透了的主意。” 伊蕾丝抿了抿嘴唇,轻轻颔首:“少爷,我听你的。” 与此同时,已经快要包扎停当的阿卡一脸委屈的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比基,大声埋怨道:“父亲!你怎么就能这么没用呢?” 听到儿子的埋怨后,比基心中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这片大陆,向来都是谁的腰粗拳头大,谁就能不被欺负还能欺负别人,阿卡,难道这都不知道?比基叹息忖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摩擦摩擦(下) 伍莱回到亚述的次日,对他的指责便铺天盖地的展开了,起因是有人四处宣扬,说伍莱刚回到亚述就迫不及待的去了邓肯家的大宅院,不仅在那里饮宴、留宿,还获赠了一名美貌侍女。 如果这事是别的什么人干,或许只会引来众人的羡慕,因为能成为邓肯家族的座上宾不难,但是饮宴后能在那儿留宿,甚至还获赠侍女,这些都能说明与炙手可热的邓肯家族关系绝对不一般。 但主角落在伍莱身上就又不一样了,在大家的心目中,伍莱是康纳首席提拔起来的,却屁颠屁颠的跑到启元首席那儿去讨好卖乖,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莱特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了绿楼…… 康纳的好些体己则先后走进康纳宅邸,伍莱的“白眼狼行径”正好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向康纳表忠心的机会,当然,有些人还有点别的什么想法。 启元在听闻后蹙眉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前来报讯的管家说道:“你去转告杰尔,比利斯蒙特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伦文顿就不要去了,先去军团里历练两年吧,另外,安排人去打探一下,看看康纳那边有什么动静,还有伍莱格林多的……” 傍晚时分,邓肯家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说,康纳发了一通火,扬言要撤回给伍莱的某些福利,不过并未让人去找伍莱,而伍莱则已经一整天没有露面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邓肯点了点头,康纳和伍莱的反应正如他的意料——康纳既然已经知道伍莱在交好邓肯家族,自然也就不乐意再理睬伍莱什么了,在邓肯看来,撤掉福利或许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没准就是把伍莱这个镇执政官的头衔给撸了。 这么一来,情势似乎还真有点棘手,康纳是最高会议的首席,撸下一个伍莱格林多还真是轻而易举,随便找个什么由头都行,无非就是走一个讨论表决的过场罢了。 “看来得出手帮一帮这个小子了。”启元自言自语道,盐沼镇的情状他自然清楚,在暗地里高看伍莱能力的同时,他也知道目下的盐沼镇若是没了伍莱坐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那必然会成为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启元思忖对策的当口,伍莱与莱特在绿楼里喝酒正喝得畅快,伊蕾丝则笑盈盈的陪着,脸上满满的幸福,虽然刚经历人事不久,但伍莱的温柔不仅让她一点生不成对那件事的畏惧,甚至,还很有些期待,更何况,伍莱今天还主动跟她说,过几天会让人去一趟海棠镇,替她的父母把债还了——这些,都能让伊蕾丝清晰的感受到伍莱对她的重视和疼爱…… “以后我的鹿肉都拿到你这儿来腌。”莱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我就纳了闷了,分明就是同一头鹿,为什么你这儿的味道偏就要好上不少呢?” “你可以考虑让你的厨子到绿楼来学两天。”伍莱哈哈一笑,顺手给伊蕾丝夹了一片鹿肉。 “谢谢少爷。”伊蕾丝微笑说完后却有些为难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有点笨,居然连这被少爷称呼为“筷子”的餐具都用不好,而且这看起来应该一点也不难的,少爷和莱特少爷都用得非常灵巧,筷子一伸,便轻轻巧巧的拈起了一块肉片。 “用叉子吃吧。”伍莱微笑说道,就目前来说,也只有白石楼和绿楼里的人会使用筷子用餐,莱特之所以用得麻溜,是因为这家伙自打认识了伍莱以后,来绿楼吃饭的次数比回家吃饭的次数还多。 “你这小侍女的衣服很眼熟啊。”莱特随口说道。 伍莱一怔,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轻轻一叹,伊蕾丝今天的衣饰是海伦留在绿楼里没拿走的…… …… 正如启元预料那样,两天后,康纳召集超过半数的最高会议成员开了一个特别会,讨论的议题是——伍莱格林多是否适宜再担任盐沼镇执政官。 与会的成员们都觉得,康纳这是在摆开架势清理门户了。 会议一开始便充满了火气,康纳的几名体己显然有备而来,不仅争抢着发言,还举了不少的例子,一副不把伍莱拉下马便不罢休的势头。 不过,这个特别会也不是只有一种调子,康纳的体己指摘完伍莱后,便开始有成员替伍莱喊冤反驳,用举例分析的方式,一一驳斥了之前对伍莱的指摘…… 自始至终,康纳都板着脸,光听不说,就这么坐到午后散会…… 特别会结束的时候,有两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在海棠镇执政官邸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帘一掀,一张精致妖艳的脸庞便探了出来,美眸一扫,嘴角便扬起了一抹笑意:“姐姐,我们到家了。” “是吗?”一名美妇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两名有着一模一样的美貌、妖娆的妇人,正是比基瓦西里的双胞胎女儿,姐姐叫艾薇莉娜,妹妹叫瑞贝卡。 这姐妹俩堪称海棠镇的奇葩,从小就调皮捣蛋,略大一些后更是变本加厉玩上了心狠手辣,以欺负平民虐待奴隶为乐,最让比基头疼的是,他挖空心思也没能把这对女儿嫁出去,甚至还为此得罪了不少朋友。 其实倒也不是艾薇莉娜和瑞贝卡不想嫁,而是真的没有看上了,这对姐妹花之间的感情好到连嫁人都约好了一起嫁,而且还是嫁给同一个男人的那种,因为她俩觉得既然阿蒙神让她俩一起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她俩做什么就都该在一起。 比基的交际圈也就那样,自然不能给姐妹俩提供太多可供选择的机会,所以,姐妹俩就这么一年一年的拖了下来,当然也更加无人问津,不过二人也不在乎,因为她们是两个人,从小就不会感到寂寞。 如果不是前年两人折磨女奴取乐时,手“稍微”重了一点,把那名深受父亲比基宠爱的女奴打死了,又或者,比基的气撒得小一点没把这对姐妹俩揍得这么狠,没准二人就这么一辈子在海棠镇厮混到老了。 挨揍后的姐妹俩很生气,三两下一合计,便裹了点细软离家出走了。 别以为这对姐妹花光有脾气没有算计,她俩只不过是嚣张跋扈惯了不习惯动脑子而已,离家出走后二人哪儿也没去,径直奔去了葛斯蒙多家的私领——蒙多沃野。 再然后,她们用自己三十岁的美丽和妖娆以及让人绝想不到的处子之身,成功进入了蒙多沃野的后宫,成为了最受葛斯蒙多宠爱的侍姬,不仅锦衣美食享用不尽,就连她们的那些“小恶习”也被葛斯一概接受了——不就是喜欢折磨奴隶嘛,多大点事,买上几十个,随便打着玩就是了…… 不过在又打死了好几个奴隶后,这对姐妹花忽然厌倦了亲自动手,她们都觉得一边喝着美酒一边看着野兽撕咬奴隶更加刺激,每当看到那些奴隶吓得哇哇大叫惊恐万状的时候,她们便会笑得前俯后仰,当看见奴隶被野兽咬得肠穿肚烂头破血流奄奄一息时,姐妹俩都会不自觉的伸出舌头来,轻轻的舔舐着嘴角,似乎自己就是那头正在饮血的野兽…… 见到两个女儿走进门的瞬间,比基的第一反应是放声痛哭,再然后,艾薇莉娜和瑞贝卡就见到了正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卡。 不过,在听到两个姐姐现在是葛斯蒙多的侍姬而且恩宠正隆时,阿卡立马就生龙活虎了起来。 “姐姐,你俩一定得帮我报仇啊。”阿卡哭着拉住了姐姐们的手。 “阿卡,哭什么,有姐姐在呢。”艾薇莉娜拍了拍阿卡的肩头,说道。 “嘻嘻,又有得玩了。”瑞贝卡笑着说道。 …… 翌日入夜后,一辆马车径直驶入了绿楼,院门重新关上后,车帘一掀,走下了一个头脸都掩在连帽斗篷里的身影。 迎在车旁的克利当即一躬身,也不说什么,而是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少爷正在书房恭候,贵客请跟我来。” 片刻后,身影走进了伍莱的书房,卫帽一掀,露出了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庞:“好你个伍莱格林多,竟然让我这样进你的绿楼,是何道理啊?”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纳首席,不过看他现在这幅笑盈盈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像外人猜测中的那样对伍莱恨之入骨。 “噢,我尊贵的康纳首席,我这两天不是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绿楼里躲那些流言蜚语嘛,再说了,你宅邸附近也不安宁,我如果现身了,这不就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出嘛。”伍莱一边笑着说道,一边给康纳迎座。 “倒也是,启元那边对我是越盯越紧了。”康纳微微一笑,说道,“不过这次这么一弄,启元想必已经非常信任你了。” “这都多亏了康纳首席你的帮忙。”伍莱说道,盐沼镇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得让启元邓肯对他完全放心,要不然这老头儿一生疑,必然会捯饬点什么出来掣肘他的。 伍莱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后续的计划上多好,干嘛非要分心去应对一些没必要招惹的麻烦呢? “你就别跟我客套这些了,我们这是相互帮忙,这一次开这个特别会,启元那边为了保住你不被我拿掉,竟然不惜暴露了三个人,还真是下本钱呐,你瞧了,我这边不是也赚了吗?”康纳哈哈一笑,说道。 特别会的结果伍莱自然已经知道了,有启元的人马从中作梗,康纳别说是做戏要撸伍莱的帽子,即便是真的动手那也别想成功,不过这些早就在二人的计算里了。 “启元的人重新递交了名单,比利斯蒙特去不了伦文顿了,对于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康纳问道。 听到比利斯蒙特这个名字时,伍莱忍不住笑了,他进邓肯大宅吃香喝辣顺带手还领回一个妞的事,还真的不是比利斯说出去的,而是由莱特和康纳的人散播出来的,说白了,比利斯只不过是一头替罪羊而已。 “我觉得还是用启元的人好些,他在伦文顿的班底虽然开始松动,但是根基在那儿,要撼动它,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这事急不得。”伍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盐业在邓肯家手里一天,我这颗心就放不下来。”康纳认真的看向了伍莱,“你是我的希望,我相信你有能力把这件事给解决了,还有就是越快越好,边境的安宁或许只是暂时的。” 伍莱点了点头:“我现在做的是两手准备,这也是我约你来这儿的原因……” 是夜,伍莱和康纳谈了很久,一直到午夜过后,康纳才离开绿楼,至于两人谈了些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次日,启元将伍莱邀请到了邓肯大宅,一番促膝长谈后,又是好一番勉励,反正伍莱现在身份大白,他也就用不着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了,谈完后干脆摆开宴席,又邀来了几位追随中等家族家主,将伍莱正式介绍给众人了。 于是,伍莱又是一番吃喝应酬,待到行出邓肯大宅时,已经颇有点醉意朦胧了。 马车驶出没有多久便忽然停了下来,伍莱刚一蹙眉,车帘外便传来了车夫的示警声:“少爷,前面有四辆马车故意拦住了我们!” 还有这事?伍莱一掀车帘,眉头顿时皱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杠上(上) 事态比车夫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前方有四辆马车拦住了去路,后方又有四辆截断了后路,而且,左右两侧忽然冒出十余骑来,均是护卫打扮的壮汉,一个包抄就把伍莱的车严严实实的夹在了中间。 伍莱眯了眯眼睛,一时间他还想不出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玩当街挟持这一出,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莱特的恶作剧。 他很快便知道这不是一个恶作剧,而是一次有预谋有准备有目的的挟持——十余骑中的一位拉开了他的车窗:“伍莱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是谁?”伍莱问道。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女人萝莉、伊蕾丝和管家克利在我们手里,你不去,或者又别的什么毛躁举动,他们三个没准就会死的,伍莱大人,三思啊。” “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出来,我就跟你走。”伍莱说道,对方既然能对他摆出这个阵势,那么抓走萝莉、伊蕾丝和克利还真就是小菜一碟了。 沉默了片刻后,那人给出了答案:“我叫皮登,皮登斯坦。” “皮登斯坦,敢在我面前说出姓氏,那么你一定也是公民了。”伍莱说道。 “没错。”皮登点头。 “我记住你了,你会为今天的对我的无礼而付出代价的。”伍莱说出这话时,异常的平静,但就是这份平静,却让皮登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带路吧,如果你们不想把别的麻烦招来,动作就快点。”伍莱说罢,伸手将车窗一关,蹙眉思忖起来。 “少爷,怎么办?”车夫的声音很有些惊惶。 “没事,跟着他们走。”伍莱答完后,伸手往车厢内侧某块木板用力一按,啪嗒一声轻响后,一个暗格出现在了伍莱的脚边…… …… 皮登没有诓骗伍莱,萝莉、伊蕾丝和克利确实在他们手里,不过并不是抓,而是在傍晚时分以伍莱的名义骗出了绿楼,然后带到了艾薇莉娜和瑞贝卡所住的大宅邸里。 这幢位于亚述城西北区的一处矮山旁,是蒙多家族在亚述城的三座宅邸中最小的一处,不过却又比绿楼要大上许多了。因为蒙多家族的成员一般都呆在私领里鲜有外出,这儿平日里只有留守的管家奴役居住,所以,这儿干脆就成为了蒙多家族收集珍禽异兽的中转站——葛斯蒙多在私领里有着一座大园子,里面豢养着上千种动物。 艾薇莉娜和瑞贝卡却喜欢住在这里,因为她们很喜欢动物,不是小巧可爱的那种,而是那种时刻目露凶光、獠牙利爪的大型猛兽,特别是这里还有最近几天里收购到的一条没人知道名字的奇怪野兽,体型竟然比狮子还要大上一圈。 姐妹俩很想驯服这只野兽,这不就干脆住进来“套近乎”了,因为葛斯蒙多看过这头野兽后说了,谁能驯服它,重重有赏! 话再说回来,葛斯蒙多这次潜踪匿迹般的回到亚述城,自然是为了某些事而来的,哪里会有闲呆在这儿。 值得一提的是,萝莉刚走进这儿就知道不对了,因为她很清楚,伍莱不会乐意呆在一处充满了禽兽腥臭味的地方,他喜欢干净、清新的空气,这儿显然不是这样。 不过她察觉得晚了一点,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身后的大门便已重重的关上,然后,十来名手持刀盾的护卫便把她和伊蕾丝、克利一起轰赶到了后院里…… …… 当伍莱也走进这处被数十个灯笼照得如同白昼般的后院里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起来——萝莉、伊蕾丝和克利竟然被关在院角的一只大兽笼里,克利浑身血迹斑斑,已经晕厥了过去,伊蕾丝身上也有好几处鞭痕,正在靠着兽笼栏杆埋头抽泣,萝莉则搂着伊蕾丝的肩膀闭目养神。 “萝莉……”伍莱疾步奔到兽笼前,心疼的探出了手,这一刻,他觉得很愧疚,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少女和克利是被自己拖累的。 听到伍莱那熟悉的声音时,萝莉和伊蕾丝同时身体一震,又几乎同时扑向了伍莱…… “伍莱……” “少爷……” 两名少女刚呼唤出口,泪水便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别害怕,没事了,我会带你们离开这儿的,别哭。”伍莱将两只手都探进了兽笼里,轻轻的擦拭着两名少女脸上的泪水,安慰着,“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对了,克利怎么了?” “他为了保护我们,被打了,后背上还被划了几刀。”萝莉的眼神里充满了焦灼,“我担心他会死……” “别担心。”伍莱连忙扫视了两眼歪躺着的克利,见他身上的血迹都呈褐色并且呼吸还算均匀,便略微松了口气,“他伤得不算重,我会……” “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呀!”一个冷酷的女声忽然在院中响起。 伍莱目光一冷,转身,眉头又是微微一蹙,因为声音来处的临院二楼阳台上,出现的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两个长相妆扮一模一样的美妇,她俩自然就是艾薇莉娜和瑞贝卡了。 “放了我的人!”伍莱喝道。 “放?可以啊。”艾薇莉娜嘻嘻一笑,冲着伍莱勾了勾手指,“走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英俊的小脸蛋。” “是啊,离这么远干嘛?”瑞贝卡笑盈盈的扭了扭腰肢,“小家伙,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 “无耻!”伍莱心头顿时火起,心说从哪儿蹦出来这么两个邪鬼,绑架挟持殴打调戏居然一个不拉。 伍莱一骂,姐妹俩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艾薇莉娜冷冷一哼,喝问道:“伍莱格林多!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们弄得这儿来吗?” 伍莱冷笑不答,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问了。 见伍莱竟是不接话,艾薇莉娜顿时觉得趣味大减,不过该说还得说:“伍莱格林多,还记得自己在海棠镇做过什么吗?” 原来是瓦西里家的,还真是好胆量,到底是什么依仗让你们能这么狂妄呢?伍莱蹙眉忖道。 “不敢承认?好!”瑞贝卡说罢,手一扬,“出来吧,弟弟。” 伍莱凝眉,只见阳台上又慢悠悠的多了一道人影,虽是鼻青脸肿,但那脸上让人生厌的得意劲却在肆无忌惮的张扬着,果然是阿卡瓦西里。 “噢噢噢,伍莱大人,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阿卡狞笑着一指伍莱,“不怕告诉你,伍莱格林多,今天,你是别想走出这蒙多大宅了。” 蒙多大宅?原来靠山是葛斯蒙多啊。伍莱眯了眯眼睛。 “怕了?不敢说话?你那天不是挺横的吗?我知道你背后有人撑腰,但那又怎样?”阿卡怪笑着,目光往兽笼里一扫,“我就不相信,还有人会为死人出头!伍莱格林多,等你死了,我要把你的这两个女人……” “住口!”伍莱冷冷出声喝断阿卡的胡言乱语,眉梢一扬,说道,“有什么冲着我来!” “哼,我说怎么你那个奴才这么横呢,原来是跟你学的,你教得还真不错,他连说话都跟你一模一样。”艾薇莉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接着说道,“我当然是冲你来了,你不是喜欢打架嘛,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你就打个够吧!” 瑞贝卡顿时笑得前俯后仰,似乎伍莱是这世上最滑稽的小丑。阿卡也在笑着,一边笑,一边打量着兽笼里的两名少女。 “好,我就看看你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窝囊废。”伍莱冷冷一笑,将袍角一提,反手掖进了腰带里,顺势一挽袖子,“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我一会儿再收拾你们。” “哎哟哟,你可真吓死我了,伍莱格林多。”瑞贝卡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脯,格格一笑,说道。 “少废话了,来战吧!”伍莱眉毛一凝,伸手指向了艾薇莉娜,自打踏进这院子,他便知道今晚是难免要打斗一番了,要不然那些护卫也不会把自己推进来以后就关上了大门,只留自己和萝莉三人呆在一起了。 “好啊。”艾薇莉娜笑盈盈的说罢,接过瑞贝卡递来的铜手铃轻轻一摇,叮铃铃铃…… 铃声响过两遍,阳台下的厚重铜门徐徐打开,两道身影从中走出…… 不,一个是走,另外一个则是被他的同伴拎出来的,因为他显然是个残疾人,两条腿交错着盘在身下,坐在一个锅型大铜盘上。 拎着他的人是个肌肉线条贲张的大块头,左手虽是拎了一个人,但却轻松的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倒是他右手里提着的那面大盾让伍莱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因为这面六肘长三肘宽的铜盾边缘很薄,也就是说,这面盾的用途可不仅仅是防御。 让伍莱想不到的是,那坐在铜盘里的人竟然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 “哈哈哈哈哈,伍莱格林多,你还认识我吗?”他怪笑着,一边抚摸着手里的细剑,就像抚摸着情人的皮肤一样缠绵。 伍莱目光一扫过后,倒也把这人认出来了,虽然跟以往相比,眼前这人更显瘦削,但他那精致的五官和桀骜不驯的眼神却没有变——他,就是当年跟马龙一起走白石楼里,然后因为冒犯伍莱而被踢断了腿骨的雅诺布尼。 “原来是你,真奇怪,你怎么坐在一个铜盘子里,不怕着凉吗?”伍莱不无戏谑的说道。 “伍莱格林多!我会成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雅诺布尼狞笑着将细剑一指,“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双腿的滋味。” 在雅诺布尼的心目中,最值得记恨的人只有两位,首位伍莱,次席米高扬,如果不是这两人,他即便身为奴隶,也还是那迎风仗剑而立的孤傲男子,可是现在,他却成了“盘子里的男人”,除了他身旁的同伴,没人愿意靠近他。 他的同伴叫黑石,年近三十,之前是一名普通的奴隶角斗士,个头高,力量大,速度也快,不过人笨了点,精巧点的招式学不会,对战机的把握也缺点天赋,在蒙多家族里一直是陪练的角色,直到跟雅诺布尼搭档后这才显出了能耐,因为他正好跟雅诺布尼互补—— 雅诺布尼负责攻击,他负责防御,他的灵活和力量足以替雅诺布尼挡住几乎所有的攻击,而雅诺布尼在他的身形、盾牌的掩护下,往往能从刁钻的角度刺出致命的一剑。 在这最近的一年里,这对搭档在四人赛上已经赢得了二十七连胜的骄人战绩。 今晚,他们将再度联手。 黑石在伍莱面前十步外站定,然后,躬身施礼,这不是表示敬意,而是角斗士在决斗时的惯有礼仪。 黑石行礼时,左手里仍旧拎着雅布尼诺。 “伍莱格林多,如果你需要武器的话,请尽管开口,我可不会太吝啬,顺便告诉你,我手下这对角斗士可是有个外号叫‘噩梦’哟。”艾薇莉娜笑着说道。 伍莱这会儿哪还会分心去搭理艾薇莉娜,眉头一拧,便已冲着黑石勾了勾手指:“来吧。” “好。”黑石瓮声瓮气的说完,右手大盾一晃,身体猛转一圈,暴喝间左臂发力一摔,雅诺布尼便连人带铜盘飞向了十步外的伍莱…… “受死吧!”雅诺布尼在半空中急转,横在胸前的细剑竟是变成了一块旋转的圆锯,无论是被它撞中、划中还是刺中,伍莱都会血溅当场。 “白痴打法。”伍莱一边闪身躲开一边在心里评价道,从一开始他便看穿了眼前这对组合的打法,可是在角斗场上有用的招数在这儿就一定管用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在角斗场上,两方角斗士会用最快的时间碰撞在一起,然后展开血腥的互相残杀,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在这样的情形下,黑石和雅诺布尼的攻防手段便很有用了,哪怕掷出雅诺布尼这样糅合了刺、砍、劈、剥、撞为一体的杀招被对手识破避开,黑石也能在第一时间赶到雅诺布尼身旁,组成一个攻防合一的整体,然后等着对手冲过来就是了,因为对手是必然会向他们发动冲锋的。 可是这些对伍莱却是无效的,他不是角斗士,这儿也不是角斗士,所以冲不冲的,他自己说了算,最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已经有了破解的办法。 躲开人肉炸弹般的雅诺布尼后,伍莱便开始在院子里绕圈跑了,奔跑的速度不快,表情也很轻松,以雅诺布尼为圆点,目光却也没忘了监视黑石。 黑石奔到了雅诺布尼身边,盾牌一横,也开始绕着雅诺布尼转起圈来。 见到这般情状,原本还笑盈盈的姐妹俩当即蹙起了眉头,以她俩的眼力劲,自然已经瞧出伍莱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雅诺布尼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伸手将移动中的黑石一拉,扬声说道:“伍莱格林多,你就使劲耗吧,不怕告诉你,主人说了,只要干掉你,笼子里的女人便让我选一个,到时候,我一定会让她在我的胯下惨叫的!” 话音刚落,伍莱的脚步忽然一挫,转向加速,径直冲向了黑石和雅诺布尼。 “好戏来了……”瑞贝卡的眼睛一亮,嘴角重新扬起了笑容。 “受死吧……”雅诺布尼狞笑蓄势。 “伍莱怎么会这么傻,对方分明……”兽笼里的萝莉急得直跳脚。 伍莱当然不傻,他哪里会不知道雅诺布尼安的目的是想激怒他,这会儿他怒气腾腾的冲向黑石二人可不是受了雅诺布尼那下三滥手法的刺激,而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这对组合的弱点——黑石的速度、敏捷、力量都没有问题,可是,他的盾略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也就是说,雅诺布尼的视线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清晰,而且他的出击也必然会在黑石出手之后…… 二十余步的直线距离,伍莱自然转瞬即至,在他距离黑石还有六步的时候,黑石将盾牌一翻,做好了迎接伍莱撞击的准备,他知道,只有自己封挡住伍莱一瞬,雅诺布尼的细剑就必定能洞穿伍莱的小腹——他与雅诺布尼的这招已经练习了不下五千次,在实践中从未失手过…… 距离黑石还有五步时,伍莱跨出的左脚忽然一顿,右脚却是没有跟进,而是用脚尖狠狠地踢向了地面—— “噗”的一声轻响中,大团泥土粉尘像花朵一般在伍莱的右脚尖前方绽放,一边扩大一边急速扑向了雅诺布尼…… 第一百八十章 杠上(中) 尘土扬起的瞬间,雅诺布尼的嘴角扬起了一缕蔑笑,他与黑石的这套阵容在角斗场四人赛中也没少遇上同样的情况,早也有了应对的套路,说白了,伍莱的这招至多只是略微干扰他和黑石一下,将他俩的节奏拖上一点,甚至连这一点都可以忽略不计。 尘土扬起的瞬间,黑石的盾牌瞬间翻回一树,挡在了雅诺布尼面前,自己的身子也顺带着一矮,遮在了盾后面。 在二人以往的角斗经历中,别的角斗士见他二人这般时,都会以为自己踢出沙土的应对办法起效了,可是等他们冲上去的时候,只要踏进两步的范围,黑石便会把盾一侧,与此同时,雅诺布尼的剑也会像毒蛇出击一般的迅捷刺出,他不需要杀敌,只需刺中对手的腿让他一滞,黑石的盾便会再度翻起,用锋锐的边沿割断对手的喉咙,有时候,会把整个脑袋都割下来的,当然,雅诺布尼通常也不会刺腿,他会选择刺击对手的胯下,无论那角斗士是男是女,那都会是一个能引发凄厉惨叫的部位。 雅诺布尼喜欢听见这种惨叫。 伍莱突进到了两步范围,黑石照例将盾一侧,雅诺布尼的剑便夹杂着浓浓的狠戾之气,一刺而出——“飒”…… 当雅诺布尼发现自己伸臂已然挺直,剑尖却没有照例传回入肉的阻滞感时,他的心里顿时漏跳了一拍,旋即,头顶传来了黑石的喝出一半便戛然而止的叱骂…… “噗通”…… 黑石重重倒地,头顶血肉模糊的凹了一大块,因为那部位的颅骨已经碎裂,殷红的血不断的流下,然后渗入地面。 艾薇莉娜和瑞贝卡同时目瞪口呆,因为她俩亲眼见证过黑石和雅诺布尼这对组合所有的角斗比赛,知道刚才伍莱若是一个不慎,便会是个什么下场。 甚至在伍莱发力冲锋时,她们都还以为伍莱死定了。 阿卡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这伍莱格林多那天还真是对我手下留情了,要不然…… 伊蕾丝心里一喜,正想开口欢呼,嘴巴便被萝莉蒙住了。 “嘘,别打扰他,让他安心战斗。”萝莉凑在伊蕾丝耳边轻声提醒道。 伊蕾丝连忙点了点头。 此时的伍莱已经退到距离有雅诺布尼五步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雅诺布尼是没办法对他展开什么像样的进攻的。 飞快的扫了一眼阳台上的姐弟三人后,伍莱慢悠悠的揉了揉右肘,黑石的脑袋果然像石头一般硬,伍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小臂上套了这对青铜护臂,又或者刚才不是用护臂去砸黑石而是用没有防护的肘击,这会儿自己的右臂必定已经提不起来了。 “黑石!黑石……”雅诺布尼一边横剑防御,一边呼喊黑石,可是黑石这会儿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哪里还能有回应。 雅诺布尼的心坠入了冰点…… 伍莱看向雅诺布尼的目光也很冷:“雅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雅诺布尼咬了咬牙,剑尖遥指伍莱。 “我对你说过,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名奴隶,一名愚蠢的奴隶,连为我端一盆洗脚水都不配。”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 “伍莱格林多你是个混蛋!”雅诺布尼可不愿听到这些。 “混蛋?好吧,你非得这么理解,我也只能依你了,雅诺,我想,你一定很希望,自己现在不是在我面前,而是在你们的胡利特领地里,过着销魂的贵族生活,对吗?”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雅诺,你想知道,你俩为什么会输吗?” 雅诺布尼一怔。 “那是因为你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个‘不倒翁’。”伍莱说道,不倒翁这个词在场是没人能听懂的,但是雅诺布尼身下的铜盘子却恰好就把雅诺布尼变成了一个不倒翁,它可以让雅诺布尼自如的旋转、大角度侧身、大角度后翻,还能让雅诺布尼在这些侧身、翻转完成过后瞬间复位,杀对手一个猝不及防,当然,所有的动作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只能在原地完成。 因为想要成为“不倒翁”,那铜盘不仅要像锅那样有着半圆的弧线,还必须有一定的重量。 “杀死他呀!”阿卡的声音从阳台上传过来时,雅诺布尼轻轻的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刺中伍莱了。 “雅诺,你认输吧,我饶你不死。”伍莱说道。 雅诺布尼看向伍莱,眉头猛然一皱。 “你无法移动,我随便抬抬腿,就能踢你个灰头土脸。”伍莱说的是实话,“以我的速度,只要突进到你身前两步,即便硬挨你一剑,那面盾牌也会落入我的手里,到时候,它会把你切成两片的。” “伍莱格林多,你果然够狠。”雅诺布尼眯了眯眼睛,细剑轻轻一转,剑尖便已抵住了左胸。 “伍莱,我在地狱等你。”雅诺布尼微微一笑,双手猛然发力…… “他竟然自杀了?!”阿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艾薇莉娜和瑞贝卡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惊骇。 雅诺布尼的举动倒也让伍莱有些动容,重重一叹过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阳台,而后,伸臂轻轻一勾手指。 “混蛋,他竟然还敢挑衅。”瑞贝卡咬了咬牙,对艾薇莉娜说道,“姐姐,让假面刺客上吧。” “不。”艾薇莉娜蹙眉摇头,又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假面刺客可是老爷的宝贝,几天后老爷打算让他角逐亚述角斗王的,万一有个差池被这伍莱伤了哪里,影响了赛果,我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姐姐说的是,可……别的人不见得是伍莱格林多的对手,他能一招杀死黑石,我怕派别的人去也是送死。”瑞贝卡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哼,我已经想好了,别的角斗士就先不往里面送了,把大白狮放进去直接杀了他就是了,你觉得怎么样?”艾薇莉娜说道。 “大白狮?”瑞贝卡蹙眉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它杀死这个伍莱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一会儿想把它再赶回笼子会很麻烦的。” “那也比折损老爷的人手要好。”艾薇莉娜摆了摆手,“妹妹,你去安排吧。” 瑞贝卡点头起身,径直离开阳台往中院去了。 阿卡连忙凑近了艾薇莉娜:“姐姐,大白狮很厉害吗?” “这头大白狮原本生活在罪恶之森,天生的异种,肩高就有六肘,体长十一肘半,比两个壮汉加起来还重,半年前老爷为了抓住它,派出了两千骑兵和一千五百重甲兵,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它困住,一千五百重甲兵人手一个一人高的重盾,用不断缩小包围圈的方式,花了四天才将它逼进了预先准备好的兽笼陷坑里。” 艾薇莉娜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就这样的阵势,都还被它杀死了二十多个重甲兵,伤者更是逾百,你说它厉不厉害?” “真厉害!”阿卡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那现在应该驯服了吧?” “哪里有这么容易。”艾薇莉娜叹气摇头,“这大白狮皮糙肉厚,寻常的刃器羽箭根本奈何不了它,用铜链子抽打它除了激怒它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效果,用断粮断水的方式吧也不太管用,这头大白狮可以连着半个月不吃不喝,精力还一点不减,你说奇怪不奇怪。” “那还真怪。”阿卡连忙点头,“它就那么不好驯养吗?一般的野兽只要天天给它喂食,喂着喂着不就亲近了嘛。” “瞧你说的,大白狮能是一般的野兽吗?”艾薇莉娜白了阿卡一眼。 “也是,姐姐说的对,姐姐说的对。”阿卡连忙点头哈腰。 姐弟二人说话的当口,伍莱快步走到了兽笼前,压低声音说道:“萝莉,伊蕾丝,你俩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萝莉连忙点头,可是心里却是有点凄然,聪慧如她,到了现在哪里还能看不出艾薇莉娜姐妹俩的意图,既然对方已经存心将伍莱留下,伍莱即便再悍勇无匹,也禁不起对方的车轮战术。 “少爷,我害怕。”伊蕾丝泪眼婆娑的说道,她毕竟只是平民出身,从未见过这种生死相搏的阵仗,这会儿也亏得伍莱走了过来,要不然以她现在两腿的发软程度,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别怕,我有把握。”伍莱握住了二女的小手,不过口中的把握却是有水分的,一旦萝莉猜测中的那种情形出现,伍莱也只能抱着多拖延一刻是一刻的心思了。 一小会儿后,伍莱耳畔传来了一声兽吼,这声兽吼虽然低沉,但穿透力极强,明显不是咆哮,却又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伍莱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猜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了——那绝对是一头彪悍的凶兽,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拥有这种锋芒毕露的霸气低吼。 “别担心。”伍莱快速起身。 “小心点。”萝莉和伊蕾丝异口同声的说道。 伍莱无暇回答,他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做好迎战的准备。 快速奔到黑石的尸体旁拾起那面沉重的大盾后,伍莱将盾牌飞快的扛到了一处院角,奋力举起后用力一插,盾牌便稳稳的插在了泥土里。 “萝莉姐姐,少爷在干什么?”伊蕾丝一边看一边问道。 “他这么做,是为了让盾牌和院角形成一个夹角,这样的话……” 萝莉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了,因为随着随着阳台下那铜栅门的打开,一声凄厉的惨呼伴随着一道白影忽然冲入了院子里。 惨呼声是一名驯兽奴隶传来的,原因是他的右肩这会儿正被这头大白狮叼在嘴里——他打开兽笼后只觉得眼前一花,肩部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大白狮乍一出现,萝莉和伊蕾丝同时惊呼出声——这头野兽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因为它不仅体型骇人,嘴里叼着人的出场方式也太过震撼了点。 伍莱的瞳孔顿时缩紧,不过下一刻,他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 或许是嫌弃叼在嘴里的驯兽奴隶太过聒噪,大白狮很干脆的松嘴将他抛到了地上,不过别以为这样他就能逃脱厄运,因为在下一瞬,大白狮便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 “姐姐……”阿卡差点没吓尿,因为这头大白狮咬住这名驯兽奴隶的脖子后后竟是昂头一拽,血水溅射间,这名奴隶便身首异处了,这种杀人的手段比别的凶兽那种撕咬刨抓惊悚得太多了。 丢开头颅后,大白狮似乎很得意,将头轻轻一摇,一仰,轻嗥出声…… 伍莱缓缓从盾牌后站了起来…… 院里、阳台,除了大白狮以外的所有视线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伍莱。 “少爷你快躲回去!”伊蕾丝忍不住高声提醒道,她这不出声还好,话音刚落,那头大白狮便已扑到了兽笼前探爪一抓,若不是萝莉心思缜密在伊蕾丝出声之初便将她狠狠拽回内角,伊蕾丝这会儿定然已经被开肠破肚了。 大白狮身子一折,扑向了兽笼左侧,克利正躺在那里人事不省,而他的腿,距离笼子边缘不足两肘…… 就在大白狮二度扬爪的时候,伍莱发出了一声暴喝:“萌蛋!” 大白狮的身体忽然一颤,挥出一半的爪子戛然而止,扭头看向了伍莱,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萌蛋!原来真的是你啊!萌蛋!我是哥哥呀!哥哥!还记得我吗?!”伍莱惊喜交集的大叫了起来。 大白狮收回了爪子,双眸牢牢的盯着伍莱,似乎在辨认。 “萌蛋!真的是我!哥哥!”伍莱喊道。 大白狮歪了歪头,却是没有动。 “姐姐,伍莱格林多是不是疯了,他在喊些什么呢?”阿卡忍不住问道,因为伍莱刚才说出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而且显然不是亚述语言。 “我也不知道……”艾薇莉娜也是一脸的困惑。 “萝莉姐姐,少爷在干嘛?”伊蕾丝颤声问道,刚才大白狮扑来的瞬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这会儿虽然脱了险,可心里的惊悸一时半会儿间如何能消除得了? 萝莉摇了摇头,因为她也只能猜出伍莱似乎是在跟这头野兽说话。 “萌蛋!”伍莱心中更是笃定,很干脆的从盾牌后走了出来,大白狮见他这般,略微犹豫了一下,缓缓迈步。 “萌蛋!萌蛋你看我!”伍莱举起双臂,在头顶比划出了一个心形,声音也忽然嗲了几分,“萌蛋萌蛋,哥哥爱你哟。” 大白狮的眼睛一亮,脚步顿时加快。 “对,就是这样,快咬死他!”阿卡在阳台上叫嚣了起来,不过在下一刻他便狠狠的愣住了。 因为大白狮奔到伍莱面前后,不仅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撕咬伍莱,而是绕着伍莱撒起欢来,而且还不时伸出舌头去舔舐伍莱伸出来的手背。 “萌蛋!我变样了,你却没变,不,你比以前更壮实了!能再见到你,真好。”伍莱笑盈盈的落了泪,忍不住将身子一蹲,搂住了大白狮的脖子…… “姐姐,他、他、他竟然跟大白狮认识?”瑞贝卡差点惊呆了。 艾薇莉娜心里的惊骇相较于瑞贝卡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儿早已呆住了,哪里还听得清瑞贝卡在说些什么。 伍莱和这头大白狮何止是认识呀,准确的来说,它不是狮子,而是一头雪獒,在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最后两年半时间里,他都是和这头雪獒一起度过的,便连萌蛋这个名字,也是他给起的…… 那一年,伍莱的事业迈入了平稳期,不用再像创业之初时那样天天打拼了,于是,天生好动的他背起行囊独自一人去了藏区。 许多天以后,伍莱开始攀登位于藏区东南林芝地区墨脱县境内的南迦巴瓦雪峰,这座海拔七千七百余米的雪峰在世界最高峰行列排位第一十五,人迹罕至,藏族人历来将其视为通天之路,神灵的居所,凡人不可打扰的圣地…… 又过了好几天后,伍莱在距离雪峰峰顶还有四百来米的看到了一只正在雪坡上撒欢的小白獒,身上的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水晶般晶莹的光泽…… 几天以后,当伍莱抱着小白獒走回峰角那间小寺庙里时,寺庙里那位独自在这儿修行了数十年的老喇嘛告诉伍莱说:“你怀里抱着的,叫做雪獒,是这南迦巴瓦的护峰兽,它这么喜欢你,说明你俩有缘,不过,它是不能离开这座雪峰的,所以……” “没关系,我留下来再陪它一段时间吧。”伍莱笑盈盈的说道,伸手在雪獒的鼻子上点了点,“以后啊,我就叫你萌蛋,谁让你这么萌呢,怎么样?喜欢这个名字吗?” 雪獒咧了咧嘴,似乎听懂了。 自那天起,伍莱便和雪獒在小寺庙里住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杠上(下) 艾薇莉娜和瑞贝卡坐不住了,因为姐妹俩很清楚,自己虽然受宠,但葛斯蒙多对这头“大白狮”的喜爱却绝对超过了她们。 可眼下的情形,这头“大白狮”似乎要易主了? “伍莱格林多,我命令你离开大白狮,你乖乖照做的话,我可以马上放你们走!”艾薇莉娜起身喊道。 瑞贝卡皱紧了眉头,因为艾薇莉娜喊过之后,伍莱仍旧沉浸在与雪獒萌宝的重逢惊喜里,根本连理睬都欠奉。 他一定是对这“大白狮”施展了什么邪术魔法,这下糟了,大白狮受他驱驰之后,宅邸里的这些人手,哪里还能靠近他?瑞贝卡蹙眉忖罢,侧身与艾薇莉娜耳语了几句。 艾薇莉娜听后一怔,倒也立即点了头。 瑞贝卡当即转身离开,艾薇莉犹豫了一下后,再度对伍莱喊道:“伍莱格林多,我奉劝你还是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此时不走,一会儿或许你就走不了了。” “你这是跟我商量吗?”伍莱拍了拍萌蛋的脖子,站起看向了艾薇莉娜。 艾薇莉娜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吭声了?不好意思承认?好吧。”伍莱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我想让一个叫皮登斯坦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有商量的诚意,我就等着你的表现。” 皮登斯坦就是那个对伍莱语出威胁的家伙,不过他所在的斯塔家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多年来靠着向蒙多沃野输送一些零碎商品积攒了点小财,连葛斯蒙多的追随者都算不上,今晚屁颠屁颠的替艾薇莉娜姐妹俩打前锋,就是存着走“夫人”路线的心思,因为这对姐妹可是葛斯蒙多眼下最为宠爱的。 “伍莱格林多,这是不可能的。”艾薇莉娜断然拒绝,让皮登斯坦进院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几乎可以预见,艾薇莉娜可不是笨蛋。 伍莱的眉头旋即轻轻一蹙,艾薇莉娜的断然拒绝说明她没有谈判的诚意,而瑞贝卡的再次离开则应该是去做什么准备,也就是说,情况或许很快就会变得糟糕起来。 伍莱拔出盾牌后,快步奔向了兽笼,萌宝则留在原地,冷冷的盯住了阳台上的艾薇莉娜和阿卡。 “姐姐,它的眼神好吓人……”阿卡的目光与萌宝短暂一触,便下意识的缩到了艾薇莉娜身后。 “没用的东西。”艾薇莉娜忍不住呵斥道。 伍莱将盾牌递进了兽笼里,萝莉和伊蕾丝连忙接住,这盾牌又大又沉,两个人差不多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马上躲到内角去,用盾牌遮住自己。”伍莱急声说道,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在快速靠近,而且还是来自上方——上方,自然只能是院墙。 蒙多大宅的院墙将近三十肘高,这原本没什么,但伍莱自打走进这儿后便发现了一个与别处不同的地方——这儿的院墙上有箭垛。 墙高,门厚,箭垛,这处院落便是一处与瓮城效用一般无二的防御体系…… 瑞贝卡离开,院墙上传来杂沓的脚步,伍莱自然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勒个去,有种就把我的命留下,要不然……伍莱一边在心里发誓赌咒,一边试图将兽笼推到数步外的院角去,一旦到了那里,萝莉和瑞贝卡就可以凭借夹角和盾牌的遮护,争得一线生机…… 萌宝的低吼声忽然响起,与此同时,瑞贝卡重新出现在阳台上,艾薇莉娜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容。 “别费力了,伍莱格林多。”艾薇莉娜格格一笑,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来不及了,伍莱这才把沉重的兽笼推出两步,三面院墙上同时出现了一排人影,刺耳的拉弦声接连响起。 “快躲到盾牌后面去!”伍莱急声催促罢,快步奔回躬身蓄势中的萌宝身旁,冷眼一扫周围院墙,手一指阳台上的艾薇莉娜,“你确定自己已经考虑好了?” “伍莱格林多,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艾薇莉娜冷笑说道,“现在,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瑞贝卡笑盈盈的举起了右手,只等艾薇莉娜一声令下,她便会狠狠将手一挥,然后,院子里会落下一场“箭雨”,直至把伍莱钉死在地上为止,反正“大白狮”皮糙肉厚伤不到。 伍莱急扫一眼见萝莉和伊蕾丝已经用盾牌盖住了身形,顺带着把克利的上半身也遮了大半,便又略微放心了一些。 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后,伍莱伸手拍了拍萌宝的脑袋,而后一指阳台:“擒拿!” 话音未落,萌宝便已化成一道白影窜向了阳台,院墙高三十肘,阳台却只有二十肘高,在伍莱的上一段记忆里,萌宝可是能很轻松的翻越这种高度的障碍物。 “射死他!”艾薇莉娜尖叫道,瑞贝卡慌忙把手一挥,松弦的“嘣嗡”声顿时连成了一片…… 萌宝蹿出的瞬间,伍莱便已矮身扑向了黑石的尸体…… 艾薇莉娜刚尖叫出口,伍莱便已在扑在了黑石的尸体上,顺势翻滚间,两手已经揪住了黑石的衣服…… 瑞贝卡右手挥下,院墙上羽箭急速攒射而出时,黑石的尸体已经将伍莱遮护住了大半,与此同时,萌宝的前爪已经搭住了阳台的栏杆…… 在伍莱上一段的记忆里,萌宝不仅在智力上远超同类,战力上更是悍勇无匹,它曾经孤身与一支狼群周旋鏖战然后大获全胜,也曾经追杀两只体型巨大的雪豹然后将它们变成了两具尸体。 在对手面前,它是恶煞凶神,可在伍莱和老喇嘛面前,它却是无比的温顺可爱,甚至,它还能够很快的掌握伍莱需要它理解的那些命令——突击、擒拿、迂回…… 箭雨射中黑石的尸体也射中了伍莱的瞬间,萌宝已经翻越栏杆,扑倒了阿卡撞翻了瑞贝卡,将艾薇莉娜逼到阳台一角,然后一口叼住了她的脖子——擒拿,自然不是杀死,所以,艾薇莉娜的脖子只是在挣扎间被划出了几个小口子,流了点血,却不致命…… 院墙上的弓手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有两个眼拙没留意到阳台上正在发生什么的弓手也被同伴出声喝止了…… “我勒个去,不用每一次都受伤吧。”确定再无羽箭射来时,伍莱骂骂咧咧的从黑石的尸体下探出了半边脸观察动静,在刚才的那轮箭雨中,他左腿膝弯下方两指处被射中了一箭,这会儿正钻心的疼呢…… 瞧见右侧的弓手均已收弓而且目光显然都在看着阳台,伍莱心中顿时大定,这说明萌宝已经得手了。 试探着将整个脑袋都探出来将院墙上的弓手们都扫视了一遍后,伍莱将目光落向了阳台上。 “萌宝真是好样的。”伍莱放心的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小腿上的羽箭插得很深,血流得也不少,这会儿可不宜拔出来,伍莱也只能让它暂时留在那儿,虽然看上去并不雅观或者光彩。 “都给我把弓箭丢下来,要不然,你们的主人就死定了!”伍莱气呼呼的喝罢,院墙上的一名弓手便很干脆的丢下了木弓和箭袋,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确定所有的弓手都没有遗漏后,伍莱目光落向了阳台,阳台上,瑞贝卡早已不知去向,阿卡倒还战战兢兢地窝在角落里,胯下濡湿了一大片,他可不是不想像他二姐那样溜之大吉,而是腿已经软得跑不动了。 “你们现在……”伍莱刚刚开口,身后大门外忽然传来杂沓的吵嚷声 眉头一蹙,伍莱一瘸一拐的奔向了最近的弓箭…… 院墙上的弓箭手们也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院里,而是挨挨挤挤的凑到大门一端的院墙上查探情形去了…… 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甚至还伴随着整齐的号子声,似乎是一群人扛着撞木在撞击着门,而院墙上的弓手们也开始退却…… “是军团的人!是军团的人!”有弓手一边跑一边高声示警道。 原来是自己人。伍莱松了一口气,抛下了刚捡拾起来的弓箭。 “咣当”!“喀嚓”!粗大的门闩被撞成了两截,大门旋即被重重推开,数十名身披甲胄手持兵器簇拥着一名身着副将服饰佩戴红羽头盔的壮汉冲了进来,伍莱急扫一眼,脸生得很。 “伍莱大人!你没事吧!”那副将一看见伍莱便急声问道。 “你是?”伍莱眉梢一挑,问道。 “伍莱大人,我是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副将普兰西,普兰西邓肯。”这副将自我介绍罢,目光一扫瞥见伍莱的伤处,脸色顿时一变,“伍莱大人,你受伤了?” “还好,不算太严重。”伍莱微笑答道。 普兰西点了点头,说道:“向来听闻伍莱大人英勇,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只恨我来迟了一些,不过大人请放心,谁伤了你,我便要他死!” 普兰西这狠话倒还真不是说着玩的,虽然他是邓肯家族中人,论职衔也要高于伍莱不少,可在启元邓肯的眼里,伍莱这个盐沼镇执政官的分量可是要比普兰西的西北区保民军副将重多了,而且在最新的邓肯家族贵宾名单里,伍莱的名字居然跻身前五,普兰西虽然没有把握,但他隐约猜出了,伍莱的手里或许就攥有一枚邓肯家族核心标识——黑旗徽章。 现在伍莱在他的辖区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还了得? “来人呐!”普兰西高声喝罢,身后那几十名甲兵便已围了上来,可就在大家都等着普兰西下令时,普兰西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萌宝的身上。 愣了一会儿后,普兰西忍不住问伍莱道:“伍莱大人,阳台上那野兽是对方的还是……” “哦,我家的。”伍莱答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普兰西松了一口气,刚冲进来那会儿他还留意到,刚才威风刚耍了一半时却瞅见了,若不是萌宝依旧叼着艾薇莉娜不动,普兰西差点就转身逃跑了。 “伍莱大人,它的体型真大,真威武,果然也只有你才养得出来,对了,它,它是狮子吗?”普兰西问道,他这会儿有点不太敢动,心说先问清楚再说。 “不是,它是一头雪獒。”伍莱答道。 “噢,太好了。”普兰西当然不知道雪獒是个什么物种,不过仍旧是点了点头,说出了重点,“伍莱大人,你把它先叫过来吧,我怕一会儿我的人……” 难怪你迟迟不动,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呀……伍莱在心里忖道。 蒙多大宅里会被搅扰成什么样伍莱是管不上了,自己和克利的伤抓紧治疗才是正事,约莫顿饭功夫,伍莱等人便带着萌宝回到了绿楼,莫尼加见他们这般狼狈模样很是吓了一跳,看见萌宝时更是吓得尖叫起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叫来人帮着把伍莱和克利抬进了侧厅里…… 瞧见伍莱拔箭时疼得满额汗珠,一旁守着的萝莉和伊蕾丝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哭,我没事。”伍莱挤出了笑容,“没伤到骨头,休息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呀,我陪你俩逛街去,好吗?” 伊蕾丝点了点头,萝莉却是摇了摇头:“伍莱,你还是多休息一些时日吧,今天的事或许还没完呢,那对女人好像来头挺大的。” “没事,既然已经杠上了,就没有退路了,更何况,是她们先招惹咱们。”伍莱一边说着,一边寻找萌宝,让他诧异的是萌宝居然没有在这侧厅里,便又问萝莉道,“萌宝呢?” “你拔箭的时候它跑出去了,我去找找吧?”萝莉答道。 “不用。”伍莱笑着摇了摇头,萌宝性格顽皮,每次到了新鲜的地方都会先转悠几圈,一来熟悉环境,二来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玩的,这会儿指不定正在后院的绿植里遛圈呢。 “对了,你的这只萌宝长相好奇怪,它的眼睛居然是全黑的。”萝莉说道。 “是的,萌宝的眼睛,据说可以直接看到灵魂。”伍莱说道,这句话他是转述那位脸上永远带着慈悲微笑的老喇叭的,当时伍莱觉得这句话有文辞修饰的味道,不过现在嘛,他深信不疑了。 我到底是怎么来的?伍莱的脑海里又重新冒出了这个问题,如果说之前的他已经渐渐不在乎了这个的话,那么与雪獒萌宝的重逢,足以勾起他的许多遐思。 为什么我变样了,萌宝却没有?伍莱忖罢,轻轻的叹了口气…… “伍莱,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准备吗?”萝莉见伍莱出神,略微迟疑了一下后,问道。 “不用。”伍莱摆了摆手,“有人会比我们更操心。” …… 伍莱口中的“有人”自然包括了启元邓肯。 午夜时分,邓肯大宅。 启元在听完隗火的汇报后,启元狠狠地皱紧了眉头。 “葛斯蒙多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我宣战吗?”启元邓肯将桌子一拍,气呼呼的说道。 “父亲,我猜度,有那么个意思,伍莱还刚从我们家出去就被截了,退一万步说,即便跟伍莱有私仇,也不该选在这么个时间、地点干这事呀。”隗火分析道,“有小道消息说,葛斯蒙多已经回到亚述城里,眼下虽然还没确认,但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不是葛斯蒙多撑腰,两个普通的侍姬哪里会敢对伍莱下手,也从没听说过伍莱跟蒙多家还有过什么交集呀。” “哼,葛斯蒙多这是想整死伍莱给我看,我就知道,他在私领里呆久了也呆腻了,又不满足于一个公民学院院长的头衔,想试一试这么些年过去后,能不能有力量撼动我。”启元目光一冷,“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 “要现在就把葛斯蒙多找出来吗?”隗火头一点,说道。 “不着急,葛斯蒙多是只老狐狸,我们现在去找他,他定然有他推卸的说辞,反正他的两名侍姬在我们手里,放出消息去,不愁他不露面。”启元说道。 隗火再度点头,脸上却又忽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父亲,还有一件事,普兰西那家伙在抓住葛斯蒙多的两名侍姬后,一下子没把持住,动了。” “这个混蛋,他怎么就改不了这好色的毛病呢?”启元皱了皱眉,不耐烦了的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我今天也累了,普兰西那里你自己看着办,葛斯蒙多一有反应就立即向我汇报,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父亲,谨遵你的吩咐。”隗火连忙退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搅混水摸大鱼(上) 葛斯蒙多接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起床以后的事了,这倒不是说消息接收的太慢,而是葛斯蒙多有早睡的习惯,而且特别不喜欢被人打搅,所以事情虽然闹得大,他的贴身侍从官却仍旧不敢惊动他。 侍从官刚汇报了一半,葛斯蒙多便气呼呼的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马上带人去找那个伍莱格林多,把大白狮给我夺回来!把他也给我弄过来!” “是,领主。”侍从官躬身应诺罢,又犹豫了一下,问道,“领主,两位小夫人还在邓肯家的普兰西手里。” “哼,你顺便去要出来就是了,然后,当街杀掉。”葛斯蒙多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侍从官一怔,旋即领命离开…… 说起来,无论是启元还是伍莱,当然还包括了其他的某些人,都猜错了葛斯蒙多回亚述城的意图了——他就是回来看看,玩玩,主要目的无非是参加亚述今年举办的角斗王大赛,这比赛的规格和级别可是亚述领地里最高的,而且每六年才举办一届,除了角斗士的比拼外,还有兽王争夺战。 葛斯蒙多也并不是没有权利欲望,可他的这些权利欲望早就在领地里获得了最大的满足,哪里还会觊觎亚述领地里的那几个顶尖职位。他很清楚,即便他成为了最高会议或者元老院的首席,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掣肘,不可能比当一个一言九鼎的领主更有成就感,甚至在某些时候,葛斯蒙多还会私下抱怨父亲去世的太晚,让自己少享受了不少。 不过葛斯蒙多却也清楚在公民圈里混迹的好处,就像他前几年就把四个儿子都从领地里打发出来,让他们各自选择一个城市交游、学习,这其实就是一种历练,锻炼他们的能力,为将来的某天让他们其中的一人接掌私领而做准备。 所以总的来说,葛斯蒙多是抱着在角斗王大赛出风头的目的来的,在私领里当习惯了第一人的他之所以悄悄的回来,则是因为不想应付那些虚礼——他虽是私领领主,但在这亚述城里论起职衔来,却也很有几个盖得住他,他可不想按例行职下礼,当然,圣黎安就不一样了,一来两人私交甚笃,二来嘛,圣黎安可是阿蒙神在凡间的代表,对圣黎安执什么样的礼都不会觉得委屈。 在葛斯蒙多的行程安排里,他打算等角斗王开赛那天再正式露面,大赛谢幕的那天,他将当众宣布辞去亚述公民学院院长,就当是知会最高会议和元老院了。 所以在回到亚述城的这些天里,葛斯蒙多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神殿,因为他也想获得一件朗基罗大师的雕塑,然后将它安置在私领里,因为那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当然,对私领吸纳人口也是很有好处的。 但这件事显然进展的并不顺利,圣黎安虽然讲交情,可是他也知道,《圆盾勇士》在盐沼镇就等于还在神殿,如果是去了蒙多沃野,那以后就跟亚述没什么关系了,这样的事他可不会干,无论葛斯蒙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一概笑而不答。 再三无果后,葛斯蒙多无奈苦笑:“圣黎安阁下,看来你对伍莱格林多的恩宠远远超过了别的信徒。” “那是因为,伍莱格林多是神眷者。”圣黎安很认真的回答道,亚述城神殿、广场近半年来神迹不断出现,每天前来祈祷、捐献的信徒、民众络绎不绝,神殿的地位、影响力与日俱增,终于重归凌驾最高会议和元老院的态势,论起来,伍莱可是首功。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圣黎安并不认为运用伍莱“进献的手段”炮制出神迹吸引信徒是什么卑鄙、下流的方式,在他看来,阿蒙神高高在上,岂能随意展现神迹,即便真展示出了什么来,也不见得能被民众看到或者理解,反倒是伍莱提供的这些方法,简单易行,效果还非常不错。 “若不是真正的神眷者,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手段呢?”圣黎安曾这么对莱特以及体己心腹说道。 中午时分,葛斯蒙多的侍从官颇有些狼狈的回来了。 “禀告领主,两名小夫人已经处决,可是……”侍从官不敢再往下说了,绿楼之行可是一点都不顺利,不仅连伍莱的面都没见着,带去的四十人还被萌宝伤了一大半,若不是退得快以及萌宝只是点到为止丝毫追击的意思都没有,全部挂彩那还真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用的东西!”葛斯蒙多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给我备车!” …… 午后,隗火正在驻地营帐里与军需官闲聊时,他的属官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将军,葛斯蒙多院长真的回来了,这会儿他带着人奔伍莱格林多大人的宅邸去了。”属官急声报道。 “我就知道,哼,他带了多少人?”隗火一攥拳,问道。 “大约百人,全部披甲。”属官顿了顿,补充说道,“据报,这是今天第二次去找伍莱格林多大人了,上午是葛斯蒙多院长的侍从官带人去的,结果被打伤近半,此外,这位侍从官还去过普兰西副将那儿讨要两名侍姬,不过在接出来之后,他并没有带走,在街边就把二人处决了。” “哼,葛斯蒙多果然狠辣。”隗火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后将手一摆,“你去通知易提思副将,让他把他那三百轻骑给我拉过来。” …… 看到格斯蒙多的马车以及簇拥着的百名甲兵时,莱特笑盈盈的关上了车窗:“走,回酒馆去。” “遵命,少爷。”车夫应诺罢,马鞭一扬,抖出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啪”…… 莱特在这路边其实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算起来,格斯蒙多起床时他便已经来到了绿楼——论起消息灵通,莱特在这亚述城至少可以排进前三。 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伍莱怎么会跟葛斯蒙多杠上了呢? 然后,莱特开始担心起来,因为他知道葛斯蒙多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此外,葛斯蒙多还是圣黎安的密友,如果这两头互掐起来了,莱特还真不好抉择,因为他虽然属意伍莱,可圣黎安却不会让他这么做。 反正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后果会很严重的。 于是天一亮莱特便忧心忡忡的叩开了绿楼的大门,再然后,他还亲眼目睹了格斯蒙多的手下被萌宝击退的场面。 不过这会儿莱特已经不担忧什么了,因为伍莱很笃定的告诉他说,招惹上格斯蒙多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运用得当,还将是一个大好良机。 至于什么样的良机或者会有什么样的好处,莱特就没有去问了,因为他了解伍莱,如果好说也方便说,伍莱一定会告诉他的,伍莱只是给了提示却没说,自然会有他的道理,最重要的是,莱特知道有了好处伍莱是少不了他这份的,谁让他们的好朋友呢。 “伍莱,分好处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莱特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字面上这么浅薄,他是在告诉伍莱自己的立场。 “好的。”伍莱微微一笑,将有些发麻的伤腿略微挪动了一下,接着说道,“莱特,你开始成熟了。” “那当然,最近我每天都去神殿聆听教诲呢。”莱特笑盈盈的起了身,“我还是先走吧,说不定一会儿又有人来找你了。” “与我想的一样,也好,你先走吧。”伍莱点了点头,“我这儿今天还会很热闹的。” …… 门还没进,葛斯蒙多就吃了个瘪——在绿楼门口下车后,侍从官差点把绿楼的大门都拍烂了,里面居然还没什么声响,反倒是逗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或远或近的叽叽喳喳着评头论足。 “多上去几个人,把门给撞开!”葛斯蒙多气呼呼的说罢,侍从官一招手,身后的甲兵顿时奔出十余人来,接二连三的团身撞向了大门…… “少爷,门会被他们撞烂吗?”伊蕾轻声问道,院门处传来的撞门声让她有些心悸,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呆在伍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撞烂了才好呢。”伍莱笑着答道,一边伸手挠了挠萌宝的脖颈,萌宝歪了歪脑袋,将尾巴摇了摇。 伍莱话刚说完,院门处传来了“嘭咚”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门板连同几名撞门的甲兵同时倒进了院子里。 “这些废物,撞了这么久才开。”伍莱调侃罢,一揪萌宝的耳朵,“萌宝,去吓唬吓唬他们,别让他们上台阶。” 萌宝一甩头,闪电似的奔出了客厅。 “领主……”侍从官见门已撞开,连忙奔到了葛斯蒙多的车旁请他下来,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身后便传来了几声惶遽之极的惊呼。 “是大白狮!快跑!” “哎呀妈呀!” 别说这几名甲兵吓得连滚带爬,就连门外的那些甲兵也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就连马车里的葛斯蒙多听出了动静后,也当即把伸向车帘的手缩了回来。 “护住马车!”他急声喊道。 也勿怪他们这么仓惶,萌宝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看热闹的人不了解,他们可是门儿清。 一小会儿后,伊蕾丝柔柔弱弱的出现在了院门口,扫了一眼严阵以待的近百甲兵后,她怯生生的说道:“我家伍莱少爷问,是谁这么无礼?” 伊蕾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马车里的葛斯蒙多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完时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这么无礼?这是什么话?我堂堂一个私领领主登门造访,且别论我为什么来,就冲着我这身份,就冲着我手下人拍了这半天的门,你都应该回应一声吧?这下倒还变成我无礼了? 侍从官等了一下见葛斯蒙多没有动静,便往前迈了两步,傲慢的说道:“你立刻去告诉伍莱格林多,让他立刻出来迎接蒙多沃野领主。” 伊蕾丝点了点头,又看了侍从官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了。 又一小会儿后,伊蕾丝再度怯生生的出现了:“我家伍莱少爷说了,他不认识什么蒙多沃野领主。” “什么?!”侍从官一怔,心说这伍莱格林多的心还真大呀。 马车里传出了葛斯蒙多的冷哼:“告诉这个小女孩,就说公民学院院长葛斯蒙多要见伍莱格林多。” “是。”侍从官躬身垂首罢,转身将葛斯蒙多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又过了一小会儿,伊蕾丝第三度出现在院门口,侍从官等着正气恼,见伊蕾丝出现,正想先发火呵斥几句,便见萌宝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伊蕾丝身旁,连忙把快要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家伍莱少爷说,院长大驾光临,本该亲自出门迎接,不过眼下腿上有伤,行动颇为不便,所以还请移驾客厅一叙。”伊蕾丝犹豫了一下,补充说道,“他,他还说,其余人等就不要进来了,哪儿凉快哪儿呆去……” 什么叫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就是!马车内的葛斯蒙多何尝受过这种“礼遇”,这会儿哪里还管得了许多,车帘一掀便已暴喝出声:“无礼之极!” 回应他的,是萌宝的一声短促低吼,它哪里会认不出马车里钻出的家伙就是那费尽心机想囚禁它的人。 “领主请先回车厢里,这儿不安全。”侍从官连忙闪身护住了葛斯蒙多。 葛斯蒙多狠狠的拨开了侍从官,探臂一指伊蕾丝:“立刻去告诉伍莱格林多,如果他不马上出来迎接,后果自负!” 伊蕾丝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转了身,萌宝却是懒洋洋的留在原地没动。 这一次伊蕾丝出现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晚上许多,而且也没说话,递给侍从官一个信封后便转身跟萌宝一块又走进了院子里。 侍从官犹豫了一下,将信封递进了马车里:“领主,伍莱格林多的信。” 这混蛋又在玩什么?葛斯蒙多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了信封,这不看还好,看过之后顿时气得全身都哆嗦了起来,因为信上虽只寥寥数字,对他的羞辱却堪比当众指着他的鼻尖痛骂…… “冲进去!把这幢楼给我烧了!”葛斯蒙多猛地扒开车窗大声下令道。 领主亲口下令,百名甲兵再不乐意也只能往院子里冲了,当然,一边冲一边暗自祈祷不要被萌宝盯上…… 侍从官愣住了,他可从未见过葛斯蒙多如此暴怒过…… 许多年以后,古鲁就这件事专门问过伍莱:“当年你怎么就能把葛斯蒙多气成那样呢?” 伍莱笑盈盈的回答说:“那是因为我给他的信上面写了一句让他堵心的话。” “咦?说重点,什么话?” “我问他,你算老几?” 第一百八十三章 搅混水摸大鱼(中) 百名甲兵仗着人多势众的胆气乱哄哄的冲进了院子里,不过他们随即便停了下来,因为伍莱就端坐在主楼前台阶上的一张大椅子里,缠着绷带的左腿斜搭在一张小矮凳上,左手握着一柄短匕,右手轻轻地搂着伊蕾丝的腰,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但这些都不是让甲兵驻足不前的重点,重点是萌宝,它此刻在伍莱身边,虽然没有任何作势,但这些甲兵都知道,抛开这家伙那惊世骇俗的咬合力不说,就它的一撞之力,都需要至少四名重甲盾兵合力才能勉强合力接下。 冲?或者不冲?所有的甲兵都在犹豫。 “怎么回事?!”葛斯蒙多那几近咆哮的声音从马车里传进院子里时,他的耳畔忽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一小会儿后,葛斯蒙多走了,因为他清楚,再纠缠下去只不过是把脸丢得更大一些,更何况伍莱一方连人数也逆转了自己——邓肯家族的易提思竟然率了一支两百余人的轻骑赶过来给伍莱助阵…… “我会向最高会议提出抗议的!”葛斯蒙多临走时对易提思说道。 易提思耸了耸肩。 “我还会控告你以及伍莱格林多。”葛斯蒙多补充说道。 “这是你的权利。”易提思笑着回应道,如果今天的事是他自作主张,自然会多少有点忌惮,毕竟葛斯蒙多的身份摆在那儿了,可今天这一趟可是隗火让来的,而且临来前还特别交代过了不能让邓肯家族蒙羞,明摆着就是让他跟葛斯蒙多有态度的硬杠嘛。 葛斯蒙多赶到最高会议时,康纳首席正在与体己的成员议事,内容恰恰就是葛斯蒙多——康纳首席的想法跟启元类似,他也觉得葛斯蒙多与伍莱之间的矛盾发生得有些蹊跷,怎么看都像是葛斯蒙多主动挑事,因为他了解伍莱,知道这小子滑头的很,不是那种明知不敌还硬要往上冲的人。 葛斯蒙多的到来很有些出乎康纳的意料,因为他还真是来向最高会议提出抗议和控告的——抗议易提思纵兵恐吓,控告伍莱拐带宠兽,并且还对他蓄意侮辱。 “拐带宠兽?蓄意侮辱?”康纳有些不信,因为他了解到的情况是葛斯蒙多的两名侍姬出面绑架了萝莉科奇、伍莱的管家和体己侍女,并以此胁迫伍莱前往蒙多大宅,然后还派出角斗士和野兽来对付伍莱,怎么看都像是要把伍莱置于死地的。 “是的,康纳首席,为了那头大白狮,我可是折损了许多人手,哼,那伍莱格林多居然把它拐带回家了,而且,他还写信辱骂我!”葛斯蒙多气呼呼的说道。 “葛斯院长,你的控告我会立即派人查证,不过,你能提供更清晰的证据吗?”康纳首席倒也没有称呼葛斯蒙多为领主,因为这儿可是最高会议驻地,称呼葛斯蒙多在亚述的职务更为妥帖。 “当然可以。”葛斯蒙多一边从袖筒掏伍莱的那封信,一边提醒道,“康纳首席,我还有个抗议呢。” 康纳首席点了点头,却也暗自嘀咕起来,心说即便邓肯家的易提思真的恐吓了你,你也应该跑去找启元邓肯抗议才对呀,奔我这儿来又是个什么意思?是想挑动纷争还是试探态度? 葛斯蒙多将信递给了康纳首席:“这封就是伍莱格林多侮辱我的证据。” 康纳首席点头接过后,随手招来了一名文职侍从:“把信的内容录下来,抄录完后还给葛斯院长。” 按说,康纳首席让文职侍从抄录信件内容是接受控告、采集证据的正常程序,可落在葛斯蒙多眼里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心说你康纳竟然连信的内容都不看,未免太显轻慢了吧? 刚这么想罢,刚拿走信的文职侍从便又快步走了回来,一脸的诧异:“尊敬的葛斯院长,你这封信是不是给错了?” “错?不可能。”葛斯蒙多皱了皱眉,他身上拢共就只有一封信,怎么可能有错。 “可是这信上没字迹呀?”文职侍从说道。 “什么?!”葛斯蒙多愣住了…… 离开最高会议驻地时,葛斯蒙多直气得个脸发青,因为康纳首席后面那番话的意思,似乎在嘲讽他诬告都没把证据准备好,这让葛斯蒙多如何还能挂得住脸? 回到主宅邸后,葛斯蒙多气呼呼的走进了书房,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便冲着小快步跟进来的管家吼了起来:“快去通知厨房采买,我要大摆筵席!大摆筵席!” …… 入夜后,隗火匆匆走进了启元的书房:“父亲,听说葛斯蒙多在最高会议受了气,现在正宴客呢。” “我已经知道了。”启元微微一笑,“我就说了嘛,葛斯蒙多不会平白无故的回来,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找伍莱的茬,挑上伍莱,无非是觉得他是我们最短的一板,最好下手而已,最高会议的气嘛,哼,我看也只是他演出来的,这个家伙,心机深呀。” “父亲说的对,那以父亲来看,葛斯蒙多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隗火问道。 “这还用问吗?葛斯蒙多已经拥有了一个私领,目下亚述能够吸引他的,无非就是最高会议和元老院了。”启元说道。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隗火咧嘴一笑,说道,“不过他不一定能够做到,元老院这边自然是固若金汤,最高会议那边嘛,他的胜算也不会大。” “不可轻敌。”启元睨了隗火一眼,“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坐上这个位置之前,胜算也只不过两成而已。”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隗火问道。 “阻击。”启元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蒙多沃野这块私领一直是我的心病,这些年来,我一直担心葛斯蒙多会跟康纳站到一起,因为那样的话,康纳便会多一个强大的助力,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这个了,专心致志对付葛斯蒙多就是了。” “父亲,康纳那边会不会借机……”隗火迟疑着问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事他可见过不少。 “你以为康纳能置身事外吗?他很清楚,葛斯蒙多第一个要拉下马的不是我,而是他。”启元冷冷一笑,“葛斯蒙多招惹伍莱只是用来麻痹康纳的幌子,让康纳以为他是想跟我们对着干,隗火,你就等着看吧,葛斯蒙多的刀子,会第一个挥向康纳。” “父亲,我们可不可以先观望一段时间,放任葛斯蒙多跟康纳分出个胜负后,再做打算呢?”隗火问道。 “蠢蛋,明面上葛斯蒙多不如康纳,可背地里却不是这样的,葛斯蒙多手握重兵,论实力还胜过康纳不止一筹,在他和康纳之间,我更愿意挑选康纳作为对手。”启元答道。 隗火忖了忖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被葛斯蒙多宴客惊动的还有康纳。 “葛斯蒙多这几手玩得狠呀。”康纳轻轻一叹,对赶来报讯的两名最高会议成员说道。 “首席,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一名亲信成员说道。 “伍莱格林多是靠拢了邓肯家族那边的。”康纳说道,“葛斯蒙多让自己的两名侍姬绑架胁迫伍莱格林多,无非是给自己针对邓肯家族找个由头罢了,要不然的话,伍莱格林多也不可能脱身,而那两名侍姬被当街处决,不过是葛斯蒙多顺势灭口而已。” “葛斯蒙多今天大张旗鼓的去伍莱格林多的宅邸闹事,邓肯家族的闻讯后自然会有反应了,易提思一率兵出面,葛斯蒙多就奔我这儿来了,为什么?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从一开始就只想要邓肯家的兵露一露面,然后,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来抗议、控告。” “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葛斯蒙多居然会连我也一并算计进去,哼,他今天拿出来的那封信,我真就该当着他的面打开才对,要不然,也不会被他诬蔑说是我的侍从把信调换成了白纸。” “葛斯蒙多做出这些事来,归根结底,是想取代我呀。”康纳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招惹邓肯家族,无非是想麻痹我而已,让我误判他的目标,他就可以明面上与启元邓肯对峙,暗地里削弱我,而后,先取代我,后续会怎么样,那就要看情势了。” “首席,若不是你那么一说,我还真被他蒙蔽过去了。”一名成员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 “所以,通知我们的自己人,切切不可被葛斯蒙多蒙蔽,不要以为敌人的敌人,就一定是朋友。”康纳目光一冷,说道。 …… 亚述两大巨头都在猜度葛斯蒙多意图的时候,伍莱也在忙着,被艾薇莉娜和瑞贝卡绑架裹挟只是揍了阿卡的后续,现在的局势才是他刻意推动的结果。 被普兰西救出蒙多大宅的当晚,伍莱犹豫过,因为他拿不定主意是借机结交葛斯蒙多让自己多一个盟友,还是把水搅浑后为自己争取时间和利益。 不过伍莱很快便做出了搅浑水的决定,因为虽然结交葛斯蒙多难度不大,但葛斯蒙多已经在领地里当了太久的领主,早已习惯了偏安一隅,不见得有争雄之心,加上蒙多沃野出产丰富,几代人经营下来早就形成了完整的体系,有什么好处他也不见得插得上手,充其量只能把葛斯蒙多与自己交好这件事当成一个筹码,而且这个筹码什么时候用得上还真不好说。 既然是这样,伍莱当然是选择搅浑水更好一些,这样至少可以分散启元和康纳的注意力,让盐沼镇升格为城以及别的什么事进行得更为顺畅一些。 既然已经打定心思把葛斯蒙多推进坑,伍莱自然不介意再往坑里的葛斯蒙多身上再丢几块石头——他现在正在做两份详细的商业阻击计划,阻击的对象自然是蒙多沃野了,在计划做完以后,伍莱会让启元和康纳分别获得其中的一份,这每一份计划中都各有侧重,只要认真执行了,都绝对是有利可图的。 伍莱刚把第一份计划写了一半的草稿就被打断了,因为莫尼加叩门进来报告说,有一个叫普兰西的公民求见。 “普兰西?”伍莱犹豫了一下,说道,“请他去小客厅,我马上就来。” 见到伍莱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时,普兰西连忙迎了上去:“伍莱大人辛苦了。” “普兰西将军客气了,按理来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该登门拜访你才对。”伍莱笑着说道。 “伍莱大人才是真的客气呢,你说我就办了这么点小事,你居然派人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来,我受之有愧呀。”普兰西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早上刚一睁开眼就接到了亲兵的报告,说伍莱格林多送来了一大车谢礼,酒肉布匹不算,光金币就有六千枚之多,还特意说明其中五千是给普兰西,另外一千是给当晚参加营救的官兵的。 普兰西再不缺钱,五千枚金币也是一笔大数字,这不一忙乎完就亲自登门拜谢了,顺便还带来了两名漂亮的小侍女当手信。 “不瞒伍莱大人,这对小姐妹是我前些日子买来的,礼仪舞蹈都找人教了,本打算等她们再长个一两岁后再……哈哈哈哈。”普兰西指着正怯生生的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小侍女说道,“所以她俩还都是完璧,还请伍莱大人笑纳,权当给你的小夫人添个洗澡穿衣的下手。” 伍莱抬眼一扫,见这对小姐妹虽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倒也都是美人坯子,心里便是一叹,点了点头,心知自己若不收下,这对小姐妹指不定很快便会被这普兰西糟蹋了,哪里还能等到一两年以后。 “你俩叫什么名字?”伍莱随口问道。 “回禀大人,我叫曼姬。” “回禀大人,我叫芭奴。” “曼姬是姐姐。”普兰西笑盈盈的介绍道。 让莫尼加将两位小姐妹带下去后,伍莱又着人通知厨房调弄酒食,普兰西自然又是好一番客套。 “普兰西将军待会儿一定得多喝几杯,我俩这也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了,那晚若不是你来得快,我没准已经命丧当场了。”伍莱微笑说道。 “伍莱大人,我能及时赶到,还真多亏了修曼家的艾迪小姐及时送讯,要不然哪能这么快。”普兰西笑呵呵的说道。 “艾迪修曼?”伍莱一怔,之前他一直以为普兰西能及时赶来,是因为自己被裹挟的时候,被邓肯家族的下人或者干脆是专门跟踪自己的人看见了,没成想却是艾迪给普兰西报的讯。 “可不就是她嘛。”普兰西嘿嘿一笑,干脆又凑近了一点,“伍莱大人艳福不浅,叫人羡慕呀。” 伍莱微笑摆手,心说这可不见得是艳福。 普兰西陪笑完,略一迟疑,说道:“伍莱大人,很惭愧,今晚我来你这儿吧,最主要的,是有一事相求。” “普兰西将军但说无妨。”伍莱笑着说罢,心里却是一愣,心说普兰西堂堂邓肯家族嫡系,怎么还能有事求到我门下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搅混水摸大鱼(下) 别看普兰西只是个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的副将,连正式军团序列都不是,但他以前可是在第一军团里呆过不短的时间,甚至还参加过红谷湾大战——这也是他离开第一军团的重要原因之一。 了解普兰西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有三大爱好——好战、贪杯、爱玩女人。 在参加第二次红谷湾大战的过程中,普兰西就把他的三大爱好发挥到了极致:一边喝酒一边指挥作战,同时自己还冲锋,冲到半道上看见手下抓住了两名女俘虏,当即裤子一扒,一边喝酒一边圈圈叉叉一边还没忘记指挥战斗…… 大战结束后,隗火亲自下令让普兰西卷铺盖回家,因为这一次的红谷湾大战根本就没有第一军团的任务,也就是说,普兰西这家伙是自己偷偷率了支千人队过去发财的——战争可是聚敛财富的捷径。 除了私自参战这条,普兰西还被别的军团控告了许多罪状,比如占用及盗窃友军物资、当众宣淫、聚众赌博等等,不过这些控告虽然证据确凿,但普兰西除了被勒令离开军团外,并没有受到别的什么处罚,一来有启元的权威在那儿,二来康纳首席也没有要处罚他的打算——因为在红谷湾大战中,普兰西的那支千人队虽然臭名昭彰,可是战果比却是把别的队伍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所以在康纳首席眼里,普兰西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指挥人才,唯一惋惜的是普兰西是邓肯家族的人,若非如此,他一定会不吝重用的。 普兰西在家赋闲了足足三年,这才被启元重新拎了出来当了个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的副将,可是这个走街巡巷的职衔哪里会让普兰西满意,作为好战分子,向往的永远都是战场上的血腥杀戮,虽然普兰西这个好战分子会有那么一点点缺陷——他只喜欢殿后指挥,从不冲锋在前,但这似乎更能说明他的军事指挥能力。 普兰西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伍莱是家族的新宠,自己又“天赐良缘”般的跟他搭上了关系,顺带着伍莱还这么慷慨热情,那么,自己干脆去盐沼镇效力得了,要知道盐沼镇那边一不缺盐,二不缺流匪,有流匪那自然就有仗打了。 领兵打仗,那可是一件多带劲的事呀……普兰西拿定主意要去找伍莱时,差点没被自己的憧憬给幸福死。 为了把握更大一些,普兰西很认真的阐述了肃清盐沼镇周边匪患的重要性,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完普兰西的请求后,伍莱沉吟了起来,毕竟盐沼镇即将升格为城的事目前还是秘而不宣的状态,康纳不会说,启元顶多会告诉隗火,自己和古鲁就更加不可能让外人知道了。这么一来,普兰西的这个要求就很有些突兀——放着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副将不做,却要跑到盐沼镇去剿匪,这里面怎么品都有点怪怪的呀…… 伍莱知道这不是启元或者隗火的安排,理由再简单不过,如果是这两人安排,知会自己一声就得了,还真没必要让普兰西自己跑来请求。 思忖得片刻,伍莱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说的没错,匪患一日不除,盐沼镇便一日不得安宁,不过嘛,盐沼镇现在百废待兴,主要精力放在建设上,加上之前数次抵御流匪奏效,这一时半会儿间,流匪也不敢过来滋扰,剿匪的事,缓一缓我想还是没问题的。” 普兰西一听就急了,这几年下来无仗可打不说,连保民军士兵的操练都玩腻味了,自己也没皮没脸的开口了,怎么能就此罢休呢。 “伍莱大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高瞻远瞩,可我是真心的想为你效劳呀,你想啊,盐沼镇这会儿不剿匪,总有一天会剿吧?我现在就跟你去,一是熟悉熟悉环境,二来顺带着把招兵买马这些事都干了,操练的事你就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你把兵练得好好的。”普兰西拍着胸脯说道。 “普兰西将军,我们先不说剿匪的事,你是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副将,按照职衔来论要比我高,让你纡尊降贵的去我那盐沼镇,太不妥当了。”伍莱微笑说道。 “妥当,怎么能不妥当呢,伍莱大人你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别说在盐沼镇了,就是在亚述城这儿,我这个区保民军副将都绝对听你吩咐,到了盐沼镇,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北。”普兰西很认真的说道。 伍莱暗叹,心说见过热心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热心,难不成你长了双天眼把未来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或者是启元那老家伙睡觉说梦话漏了嘴被你给听见了? 普兰西见伍莱沉默不语,心里更是着急,西北区保民军副将唬弄唬弄不懂事的小贵族好使,可实际上要什么没什么,纯粹是给西北区看家护院的头儿,哪里能有在战场上挥斥方遒自在。 “伍莱大人,我也知道盐沼镇正在建设,你事务繁忙,或许暂时还无暇顾及剿匪的事,可是吧,这事还真耽误不得。”普兰西决定抛出后备计划了,“伍莱大人,我有个建议,你把盐沼镇剿匪的事交给我,兵丁、粮饷、军械、后勤、操练一概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划出一块地方给我就行,营房的事我自己弄,怎么样?” 咦?还有这等好事?伍莱一听倒还真来了兴趣,如果普兰西说到做到,盐沼镇就等于多出了一支不要钱的军队,这听起来还真不错。 “普兰西将军,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比如说,你离开了亚述城,家族那边怎么交代?还有,你为何这么热衷剿匪……”伍莱蹙眉道出了自己的疑问,普兰西方才说的那些是很诱人,问题是总得先弄明白了才能考虑。 “伍莱大人,家族那边太容易交代了,我现在这个位置,家族里可以接手的人太多了。”普兰西答道,“我也不瞒大人你,我吧,有三大爱好……” 普兰西一五一十的说完后,伍莱倒也明白了,心说原来这家伙是个好战分子呀。 “普兰西将军,剿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我有心助你,以盐沼镇目前的财力,也是枉然呀……”伍莱一脸为难的说道,实际上他已经动了同意普兰西去盐沼镇的念头,自己虽然已经被启元邓肯正式认可,但多一个邓肯家族的人在盐沼镇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打消一些疑心,让自己少分点心去揣摩应对。 “哎呀,我的伍莱大人呐,你放心,盐沼镇和你一个子儿都不用掏,人马我募兵我练仗我打,剿匪的收入我还可以拿出一部分来支援盐沼镇的建设,当然,嗯,考虑到剿匪消耗也挺大的,所以,没准它也就只能意思意思。”普兰西说道。 “以战养兵呀,不错。”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我还想问问,普兰西将军打算招募多少兵马呢?” 普兰西一听这话的意思有戏,心里便是一喜,连忙搬起手指一五一十的算给伍莱听,听着听着,伍莱倒也对眼前这位看上去很糙的壮汉另眼看待起来。 等伍莱重新拿起笔接着写计划时,普兰西兴高采烈的挥鞭策马,直奔西北区保民军的驻地而去,因为伍莱说了,他还会再在亚述城里休养二十来日,也就是说,他普兰西也只有二十天的时间做准备工作了…… …… 虽然还无从预测一支战斗力不知道会怎样但战斗热情绝对爆棚的人马能给盐沼镇带来多少福祉,伍莱还是对普兰西寄予了厚望,在上一段记忆里熟读军史的他自然知道,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好战分子不仅仅会带来战争和破坏。 普兰西的主动投靠对于伍莱来说是意外的收获,不过这并没有对他的节奏或者计划造成任何干扰,毕竟就目前来说,让启元、康纳和葛斯蒙多都紧张起来才是头等大事。 两天后,启元和康纳各自收到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 又半个月后,腿伤几近痊愈的伍莱走进了修曼大宅——他是来向艾迪当面致谢的,虽然过往曾有过不愉快,但这一次毕竟承了救命的大恩情,不当面致谢还真说不过去。 让伍莱没有料到的是,他才刚坐下一小会儿,茵珥便笑盈盈的走进了客厅。 “伍莱,真没想到你会来修曼家,算起来,我们快有一年没见了吧?”茵珥一边问着,一边在伍莱对面的大软椅上坐了下来。 “算算还真差不多有这么久了,可茵珥将军却美貌如初、英武如初,难道是阿蒙神对你刻意眷顾?”伍莱微笑回应道。 “你说出来的话,中听,可是我不敢相信呐,我呀,是一年比一年见老呀。”茵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说这些虚的了,我知道你伍莱格林多是来干嘛来的,艾迪梳妆打扮还得有一会儿呢,我呢,也正好有些事想跟你聊聊,不介意吧?” “能与茵珥将军闲话家常,求之不得,哪来的介意可言?”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心说你非得找我聊我也只能不介意了呀,这儿可是你家,你说了算的地方。 “刚才说了,我们之间就不说这些虚话、客套,直截了当吧。”茵珥打量了伍莱两眼,点了点头,“伍莱,我是很欣赏你的……” 伍莱一怔,心说你口里的这个欣赏到底是指什么呢?不会是想给谁保媒吧? “你还真是个人物,你瞧,你这次应该是回来休假的吧,休个假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也只有你伍莱格林多一个人能做到了。”茵珥笑着说道。 伍莱微微一笑,却也没有接话,这么多天过去了,茵珥还没收到消息那才叫不正常。 “启元首席、康纳首席、葛斯领主最近可都没闲着呐。”茵珥接着说道,“伍莱,据可靠消息,葛斯蒙多已经决定参加两年后的首席角逐了,只不过,还不知道他是属意最高会议,还是元老院。” “是吗?”伍莱微微蹙眉,心里却是波澜不起,先不说这些事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四天前,他就在启元那儿听到了消息,同一天的晚上,康纳也着人把这个消息递进了绿楼,这会儿从茵珥口中说出来,还真没有什么值得诧异的。 茵珥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没有想到,葛斯蒙多的追随者竟是超出了之前的想象,从他这段时间的交际情况来看,最高会议里他已经有了四成的把握,元老院那边也差不多,也就是说,葛斯蒙多早就有了与两位首席抗衡的实力,更何况,他与圣黎安大神官的交情匪浅,他想上位,大神官阁下一定会鼎力支持的,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就不好说了。” 伍莱点了点头,虽然茵珥的刚才说的“四成把握”有水分,但是与事实相去不远,在强者为尊的时代,比拼的可都是综合实力,启元这边倒还好一点,毕竟手里握着支第一军团,康纳那边就显出了弱来,因为最高会议虽然拥有军事指挥权,但现在真正会朝向康纳这边的怕也只有第四军团了。 茵珥接着说道:“首席之争考量的东西很多,细算起来,葛斯蒙多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见得逊色于康纳甚至邓肯,这里面当然有蒙多沃野作为依仗的原因,但是,伍莱,葛斯蒙多用这么短的时间便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这能说明,无论是最高会议还是元老院,早已经有一部分人对启元和康纳暗地里不满了,这也就是葛斯蒙多这些天屡有斩获的原因,失了人心,即便权势滔天也难以收回。” “昨天葛斯蒙多来我修曼家做客,无果而返。”茵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因为我告诉他说,第二军团的首要职责是保卫亚述人民不受外侮,结果,他有点生气……” “茵珥将军有话可以直说,我伍莱格林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艾迪的相救之恩,没齿难忘。”伍莱笑着打断了茵珥。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秘密为我们设计出一些新的军械,因为只有在战斗力上超过了他们,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亚述需要一支无法被撼动的军队,伍莱,只要你做到了,我保证,这支军队会是你的朋友。”茵珥说道。 “这个我可以考虑,不过我无法保证在短时间里就能构想出让你们满意的军械,你知道那不是一件说办就能办到的事情。”伍莱一边答着,一边在心里思忖茵珥的意图,那边的几位这会儿争夺支持者已经渐趋白日化,这边的不理不睬不参加不说,还把注意力放在了军备上,这多少有些出乎伍莱的意料。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希望能越快越好,需要什么,我们会不遗余力的。”茵珥点了点头,略一迟疑便接着说道,“伍莱,你得康纳首席提携,这会儿又投靠了启元首席,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你这是顺风顺水左右逢源,我却是不这么想,我觉得,无论是康纳还是启元,都将你束缚住了。” “你太抬举我了,茵珥将军。”伍莱心里一动,说道。 “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以后,我们多的是机会接触。”茵珥微笑起身道别,“你稍等片刻,艾迪一会儿就来。” 伍莱点头起身,目送茵珥离开后这才返回座位,开始凝眉思忖起来…… 一小会儿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了伍莱的耳畔:“等得不耐烦了吧,伍莱格林多?” 伍莱抬眼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勒个去,这才多久没见,又漂亮了一大截呀…… 第一百八十五章 角斗王(上) 会晤完艾迪的第二天,亚述角斗王大赛开幕了。 亚述领地里,无论是贵族还是自由民,都非常热衷于角斗比赛——不仅是观看、谈论,还会借机赌上一把,所以每一次的大型比赛都会出现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场面。 对于这些贵族和自由民来说,奴隶与野兽的搏斗或奴隶与奴隶之间的角逐,场面越凶残、暴戾、血腥,就越能刺激和挑动他们的情绪。 亚述的角斗游戏,起初只不过是一种用于宗教纪念性质的仪式,后来才逐渐演变为一种极端残忍的娱乐活动的。参加角斗的大多为奴隶和战俘,也有囚犯、以及破产的自由民,无论他们最初的身份是什么,在竞赛场地里,他们都统一被称呼为角斗士。 秃鹫对伍莱说过,角斗士每天都要接受严格的角斗训练,因为一旦上场,就要在全场成千上万甚至几万名观众疯狂的呐喊和鼓动下,用刀、剑或匕首与对手展开殊死的拼杀,直到将对方置于死地,或重伤得无法再战…… 在伍莱的心目中,角斗场上惊天动地的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血淋淋场面,观众着魔般的狂呼、呐喊,都是在践踏血肉生命,都是在自掘坟墓,因为极端野蛮和疯狂催生出来的,往往会是毁灭,彻底的毁灭。 但伍莱也知道角斗比赛绝不是纯粹娱乐这么简单,它也有着它的政治意义——元老院、最高会议甚至神殿通过制造这种残酷的场面来刺激和笼络贵族,感染自由民,以宣扬和显示亚述领地的强大政治军事力量,增加凝聚力和向心力。 “总有一天,我要取缔角斗比赛。”伍莱曾在一次闲聊中对古鲁说道。 “为什么?”古鲁很觉得奇怪,因为角斗比赛早在好几代以前就成为了亚述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还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它很野蛮,很荒唐,也很愚蠢。”伍莱答道,他不想解释得太多,因为古鲁不一定就能懂。 虽然脚上还带着伤,虽然阳光已经开始变得炙热,虽然后天就要离开亚述城回到盐沼镇继续工作,伍莱仍旧选择前去观看角斗王大赛的开幕赛,因为邀约他的人实在太多了,隗火、莱特、艾迪…… 最终,伍莱选择了跟艾迪一块观看开幕赛,因为这不仅能让修曼家族高兴,也是启元和康纳乐意见到的,当然,萝莉那边必然会不高兴。 走进开幕赛所在的亚述大竞技场时,伍莱的心情并没有随着熙攘的人群以及他们脸上的笑容而变得愉快,甚至,他觉得有些沉重。 大竞技场是为了纪念亚述领地的大胜利而建的——那场胜利不仅让亚述领地横空出世,也让胡利特人和基摩人近百年不敢靠近亚述领地。 为了建成这座大竞技场,亚述的胜利者们强迫五万名胡利特、基摩俘虏服了九年的苦役。建成后的大竞技场可在同一时间里可以容纳3000对角斗士同时上场。据说,在大竞技场建成后的六十天内,就有近两万头牲畜在这儿被活活杀死,而那建成大竞技场的五万名俘虏中,则有半数在一百天内成为了大竞技场中的扭曲尸体…… 艾迪早就等在了贵族通道的尽头,跟昨天一样的笑颜如花含情脉脉,如果说昨天见面的起初只是为了家族而刻意修饰的话,那么今天的认真妆扮,则是缘于伍莱昨天辞别时忽然拉住了自己小手,温情的亲吻自己的手背——这个举动瞬间软化了她的心…… “你来了。”艾迪迎了上来,的喜悦微笑里含着一丝羞涩。 “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你了。”伍莱随口笑道,他这句话里倒有一半是真的,艾迪掩去大小姐的跋扈换上淑女妆扮,还真挺赏心悦目的。 艾迪心里又是一喜,很自然的挽住了伍莱的臂弯:“我俩坐哪儿好呢?” “坐我的座席,好吗?”伍莱微笑问道,艾迪笑盈盈的将头一点,又略微贴紧了伍莱一些…… 大竞技场呈椭圆形,中央是用于角斗的区域,长轴三百四十四肘,短轴二百一十六肘,周围有一道高墙与观众席隔开,以保护观众的安全,在角斗区的四周便是观众席,实际上就是逐级升高的台阶,共有六十排座位,按等级尊卑地位的差别分为几个区—— 距离角斗区最近的第一区是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里高级成员、排位前六的大家族的座席,这样的贵宾座是用整块大理石雕琢而成的,想坐进这样的座位里可不是一件易事,至少现在的伍莱是做不到的。 第二区是大家族、大贵族以及城市执政官的座位,伍莱的座席则在第三区,因为开幕赛的坐席排定很严格,这第三区的定义是“有职衔的小贵族以及普通中等贵族”,第四区是小贵族的坐席,往上则是普通自由民的座位。 按伍莱的话来说,亚述的角斗场坐席排位就是一张阶级排位表。 伍莱与艾迪在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后,很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虽然俊男靓女的搭配并不鲜见,但是注意到的人自然都是认识他俩的人,想想看,一个是新近崛起的俊才,一个是修曼家族的嫡系娇女,二人如此做派似乎能说明点什么的。 “首席,伍莱格林多竟然搭上了修曼家族的艾迪。”康纳的贴身侍从低声提醒康纳道。 康纳回身扫了一眼,见伍莱果然正与艾迪并排坐着,谈笑风生,看上去很是亲昵,便板着脸,冲着贴身侍从将手一摆:“随他去。” 康纳的脸可是板给隗火看的,现在他就坐在启元本该出现的座席上,与康纳就隔着神殿大神官圣黎安的座席。 康纳一板脸,隗火心里就乐了,他比康纳更早看到伍莱和艾迪,也从艾迪的小鸟依人态度里看出了她对伍莱是有那个意思的,这对于邓肯家族来说能算是一件好事,因为无论门第和容貌,艾迪都和伍莱很登对,如果伍莱能成功“俘获”艾迪,那么将来的他便能在修曼家族里拥有一定的话语权,或许还能因此影响修曼家族的立场。 干得好,伍莱格林多。隗火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伍莱,听说今天第一场比赛的胜者将被拍卖,怎么样?你有兴趣吗?”艾迪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与伍莱一起的感觉,特别是在察觉他眼眸里的微笑似乎总是在对着她释放着温情的时候,这种眼神让艾迪很新鲜,甚至愿意为之迷醉,因为从未有别的同龄人对她这样过,他们要么是一脸的敬畏,要么,就是闪烁着隐晦的占有欲,前一种或许能让她感到骄傲,而后一种,则只会让她觉得讨厌。 “先看看再说……”伍莱正说着,便看见四名衣着华贵的年轻贵族快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伍莱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行来的这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可是对方的眼神也忒不善了点,这让他在疑惑之余,还生出了几分警惕。 “艾迪,艾迪修曼,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四名年轻贵族走到了伍莱和艾迪面前,为首那人很干脆的一屁股坐到了艾迪的右侧,质问道。 艾迪睨了这人一眼,眉宇间满满的不耐烦:“莱因蒙多,我想,你没必要这么失礼吧?” 莱因蒙多?他是蒙多家族的?伍莱的眉头旋即微微一蹙,自己跟葛斯蒙多已经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眼前这莱因蒙多如果真是来自蒙多沃野,那么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很有些值得品味了。 伍莱猜的没错,这位刚刚二十出头的莱因蒙多还真就是来自蒙多沃野,葛斯蒙多是他的亲伯父,莱因两岁时,他的父亲便病逝了,葛斯蒙多与弟弟感情很深,自然便接过了抚养莱因的责任,再然后,伯父的溺爱和蒙多沃野的私领环境便把莱因打造成了一个自私、傲慢的纨绔。 十天前,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蒙多沃野的莱因来到了亚述城,原因是葛斯蒙多想让这位除了相貌英俊外别无长处的侄儿发挥一点作用,比如跟某个大家族结结姻亲之类的,在葛斯蒙多的心目中,首选自然就是修曼家族了,不过他一连去了两次都没有得到修曼家族明确的答复。 葛斯蒙多在修曼家族进展迟缓,莱因蒙多的步伐却是要比他的这个伯父快上一筹——这小子见艾迪的第一面时便喜欢上了,而且就在当晚便找到了机会与艾迪呆了一小会儿,因为艾迪的朋友不少,拐弯抹角的总是能将她约出来的。 不过艾迪却是对莱因很有些反感,因为她发现莱因打量她的时候,那目光总是会在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瞟来瞟去。 “失礼?艾迪,这个我们等会再说。”莱因哈哈一笑,将头一偏,目光落在了伍莱身上,“我叫莱因蒙多,来自蒙多沃野,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介意,我请你去蒙多家族的座席,这儿,就先借给我吧。” 伍莱失笑,心说胡夫都已经够奇葩的了,这个莱因蒙多居然比胡夫还奇葩,怎么就敢把衙内的派头玩得这么横呢?还真是不说不服都不行。 “看来你是不介意了……” “不。”伍莱打断了莱因的话头,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非常介意,而且我还得告诉你,这儿是我的坐席,所以,请你离开。” “臭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莱因气呼呼的站了起来,“蒙多家族可是在第一区,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坐在第一区座位会有多么的荣耀。” “是吗?”伍莱微笑摇头,“我可不觉得那能有多荣耀,一样的都需要有布垫,要不然多硌得慌呀。” 艾迪忍不住捂嘴,若非如此,她会笑出声来的。 莱因冷笑,若不是有艾迪在,他是不会介意揍伍莱一顿的:“好小子,口气还真挺大的,你是谁啊?” “你管我是谁。”伍莱脸一沉,“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座席。” “什么?你居然赶我走?亚述现在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的……”莱因话没说完,便已有两名身着衣甲鲜亮的副将已经快步走到了他身旁。 “你们是?”莱因下意识问道。 两名副将却是没有理睬他,而是冲着端坐中的伍莱一躬身,恭敬的说道:“大人,隗火将军请你去前排就座,说是带了两瓶好酒来,希望能与你小酌一杯。” 莱因一怔,心说我没听错吧,隗火邓肯请这小子去喝酒,而且态度还这么恭敬? 这个隗火还真会来事。伍莱微笑忖罢,点了点头:“请转告隗火将军,我先在这儿陪艾迪修曼小姐看会儿比赛,第三场开赛的时候我再来。” 跟着莱因过来的那三位当即目瞪口呆起来,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呀?堂堂隗火邓肯邀请喝酒,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呀,可是他居然还让隗火邓肯先等着,放眼亚述,还没听说谁有这个高度呀? “好的大人。”两名副将再度躬身施礼,然后,连正眼都没瞧莱因等人便离开复命去了,与此同时,修曼家族座席上的茵珥笑盈盈的收回了目光。 这个隗火,还真是不愿放过任何一次打击葛斯蒙多的机会呀。茵珥在心里忖道。 隗火来了这么一出过后,莱因的狂妄顿时收敛了许多,不过仍旧不乐意看到艾迪跟伍莱在一块的他眼珠子一转,便又有了新主意。 “嗨,有种的话,我俩赌一把。”莱因不无挑衅的对伍莱说道。 “赌什么?”伍莱与艾迪对视一笑,问道。 “哼,竞技场自然是赌赛果了呀,敢吗?”莱因头一昂,问道。 “可以,不过,小钱我可是不玩的。”伍莱说道。 “哼,谁玩小钱呀,我不差钱,一万枚金币一把,怎么样?”莱因很刻意的提高了说出赌注时的声音,倒也很是惹来了一些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是他最喜欢的。 “一万枚金币?”伍莱蹙了蹙眉。 “对,一万枚金币一把。”莱因咧嘴一乐,“,怎么样,嫌多吗?我还可以让你先选。” “我想,你是误会了。”伍莱苦笑摇头,“一万枚金币一把,对我来说,它就是小钱。” 伍莱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嘘声一片,莱因的脸顿时就红了,心头火气一起,骤然提高了声音:“好,你还真有种,那么你说吧,多少金币一把?” 一旁的艾迪笑盈盈的提醒伍莱道:“开幕赛第一战,是蒙多沃野的假面刺客,对阵双剑斗士海克鲁,胜负战,听说赔率都出来了,两人都是一比一。” “也就是说大家认为他俩势均力敌胜负难料啰?”伍莱笑着问道。 “确实如此,也就是说,买谁,都有风险。”艾迪说道。 “艾迪,犯不着当着我的面这么亲昵吧。”莱因很是为被艾迪选择性无视气恼,此刻的心里要多酸便有多酸。 “莱因蒙多,如果让你选,你会看好谁?”艾迪笑着问道。 “那肯定是假面刺客了呀,双剑斗士海克鲁是强悍没错,不过他已经走下坡路了,而假面刺客正在上升期呢,敏捷和经验不输给海克鲁,体力上还有超出。”莱因蒙多哈哈一笑,说道。 艾迪也笑了,挽着伍莱臂弯的手指旋即挠了挠,又挠了挠。 “好,莱因蒙多,我跟你赌十万枚金币。”伍莱哪有不懂艾迪意思的道理,“我押假面刺客会赢。” “那怎么行!”莱因蒙多差点没跳起来,“假面刺客可是属于蒙多沃野的,你怎么能选呢?!” “我为什么不能选?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可以让我先选的,难道你说话不算数?”伍莱的这话顿时让莱因哑口无言。 瞧见周围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起了变化,莱因蒙多一咬牙:“好!十万就十万,让你先选也行,不过,我们可不能只赌一把,三把都赌,每把十万枚,这一把你先选了,下一把我先,第三把,谁输了,谁先,怎么样?” “我没问题,你别后悔就行了。”伍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角斗王(下) 在亚述公民的日常准则里,赌赛是一件必须认真的事,特别是像这么大的赌注更是不能马虎,所以,除了约赌的双方签契、捺印外,见证人、担保人都得签字用印。 莱因蒙多的见证、担保自然就是跟着他一起来那几位年轻贵族,伍莱这边当然就是艾迪了。 “伍莱,我这儿你也得算上一份才行。”艾迪一边签字一边笑着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他知道艾迪的用意——她这是在替他分担风险,而且不仅仅是指钱。 一式两份的赌契很快签完,莱因蒙多将属于自己的那张揣进怀里后,扫了艾迪一眼,又看了伍莱一眼,冷冷一笑,说道:“原来你就是伍莱格林多,好,咱们走着瞧。” 目送莱因离开后,艾迪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伍莱,你说这莱因蒙多会不会耍赖?” “不好说。”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艾迪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莱因蒙多一边往自己的坐席走一边思忖着怎么赢伍莱,虽然赌赛三场,但显然第一场就被伍莱抢了先机,这可不是好现象。 距离座席还有数步时,莱因蒙多一跺脚,快速转身往通道走去,身后那几位追随者一诧,旋即跟了上去…… …… 高亢的号角声响起时,咆哮般的欢呼声顿时让大竞技场沸腾了起来,也勿怪大家这么心潮澎湃,这次角逐角斗王头衔的角斗士总共只有九位,每一位都是久负盛名战绩赫赫,其中又以第一战的假面刺客和双剑士海克鲁名头最响,担纲开幕战还真是实至名归。 不过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开幕战的这二位都有登顶角斗王的实力,早早的便淘汰掉其中的一位,无疑会让闭幕战少了很多看头。 “伍莱,假面刺客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好……”艾迪放下了望远镜,说道。 “是吗?”伍莱微微蹙眉,举起了望远镜。 同样蹙眉的还有葛斯蒙多,因为他觉得今天的假面刺客似乎没了往日的热血激情,甚至连步子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定有力。 假面刺客到底怎么了?葛斯蒙多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 坐在一旁的莱因蒙多却是面无表情的鼓着掌,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隗火也收回了望远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看出了假面刺客很是不在状态,这也就是说,热情饱满斗志洋溢的双剑士海克鲁,赢面会更大。 海克鲁赢了,隗火便能从葛斯蒙多那儿狠狠地赚一大笔——二人前天便签了赌约,赌注是一百万枚金币和败者,也就是说,如果假面刺客输了,隗火不仅能赢得一百万枚金币,还能白捡一个假面刺客。 葛斯蒙多主动提出签下这份赌约的原因除了对假面刺客信心爆棚外,还因为他很乐意得到双剑士海克鲁——这位在过去的几年中为邓肯家族争得过无数荣耀的奴隶角斗士。 又一声悠扬绵长的号角声响过后,竞技场内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因为,战斗即将开始,大家都愿意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泼血花飞溅时,再将它狂热的呐喊出来…… 看见海克鲁的握剑方式时,假面刺客蹙了蹙眉,因为海克鲁持握双剑的方式与别的双剑角斗士有些不同——右手正握,左手反握,也就是说,海克鲁的斗技兼顾攻防,会是一名很难缠的角色。 但假面刺客仍旧认为自己有战胜海克鲁的能力,因为他跟海克鲁一样,都是双武器角斗士,同样正反手持握兵刃的习惯,同样的攻防兼备,区别只是海克鲁的武器是一对铜剑,而他的兵器则是一柄细剑和一柄三刃叉。 尖般锥的细剑很轻,剑尖很锋锐,能完美的配合假面刺客的速度,在往次的角斗比赛中,三刃叉封挡对手攻击的瞬间,便是这柄细剑建功之时…… 海克鲁也在打量假面刺客,当他看见假面刺客的细剑时,瞬间明白了对手的制胜手段。 “你很不错。”海克鲁冲着假面刺客点了点头,“能与你一战,是我的荣幸。” 假面刺客轻轻一叹,说道:“海克鲁,非常感谢你的赞誉,不过,我想说的是,今天我俩一战,会是我终身的遗憾。” “为什么这么说?”海克鲁摆出了攻击姿势。 “你没必要知道。”假面刺客往前轻轻迈步,剑叉交叉护住了胸腹,“来吧。” “你状态不好,气势更是没有,所以,如果一会儿我赢了,我会留你一命,并且尽可能对你的斗技不造成影响。”海克鲁双剑一横,“将来,我俩还可再战。” “谢谢。”假面刺客微微颔首,角斗场上斗技固然重要,但若是一开始便挫了气势,胜算自然大打折扣,更何况,眼下一战,他是输定了的——就在他活动热身,准备与海克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时,主人的侄子莱因蒙多找到了他,悄悄的告诉他说,主人让他第一战千万不要取胜。 听完时,假面刺客整个人都呆住了…… 清脆的鞭响炸出时,海克鲁双腿发力一蹬,团身扑向了假面刺客,对付速度敏捷很可能超出自己的对手,近身缠斗虽然凶险,但却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对手根本无法用速度来拉开自己的空档——在角斗中,露出了空档和失去身体重心一样,都是致命的。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海克鲁的正手剑一连挥出了十七次,假面刺客则用三刃叉封挡了十七次,最后一次甚至有暇反手,狠狠磕开了海克鲁的剑。 剑被磕开,海克鲁当即退开了数步,刚才的抢攻虽然留手没有发挥出全速,但他也试探出来了,假面刺客同样没有尽全力,而且海克鲁还知道,如果刚才自己没忍住递出了左手里的剑,假面刺客的细剑绝对能后发先至,狠狠刺穿自己的身体…… “精彩!”看台座席中的伍莱忍不住赞叹道,刚才海克鲁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抢攻和假面刺客同样让人眼花缭乱的封挡,无论从角度还是速度,伍莱都自叹不如。 与此同时,看台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虽然在许多人眼中,海克鲁和假面刺客只是简单接触了一下就分开了,但看惯了角斗比赛的他们知道,这种级别的角斗士要么不近身,一近身基本就分出了胜负,眼下胜负未分,便更能彰显他们的层次和强大。 “伍莱,假面刺客好像不愿意赢。”艾迪蹙眉说道。 “没关系,输了也无所谓。”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场中,假面刺客团身扑向了海克鲁,同样抢攻了十七次后,他没有挥出第十八击,而是细剑一晃,用一个虚招逼退了海克鲁,自己则往后退开了几步,转身冲着葛斯蒙多所在的位置躬身施了一礼。 “主人,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培育。”假面刺客轻声说罢,身子一转,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他这是要做什么?!”葛斯蒙多气呼呼的嚷道,假面刺客方才的举动显然很不寻常,似乎…… 海克鲁再度冲向了假面刺客,两次的对击封挡让他确定了一件事——假面刺客的力量要略微逊色于自己,也就是说,只要耐住性子,小心应对,然后大量的消耗掉假面刺客的体力,胜利的天平就会缓缓的倾斜向自己这边的。 抵近假面刺客时,海克鲁听到了一声轻叹,但这并未对他的攻势造成任何影响…… “飒”,海克鲁挥出了第一剑,剑尖狠狠的划向了假面刺客的前胸…… “嗤”,裂帛声轻响,假面刺客的胸前忽然多出了一道血痕,那狭长的血线瞬间扩张…… 海克鲁一怔,手中的剑招却仍旧下意识的挥击而出…… “嗤嗤”,假面刺客胸腹间再度多出两道交叉的血线…… “叮”,细剑坠地,三刃叉坠地…… 海克鲁急退,眸中诧色闪现…… 假面刺客身体一晃,伸出手掌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喝彩声,喧哗声,惊叹声,掌声,恼怒的暴喝声,让整个竞技场再度沸腾! “好样的!”隗火兴奋的跳了起来,冲着海克鲁奋力的扬起了拳头,“干得好!干得太好了!” 艾迪脸一沉,眉头顿时锁紧,伍莱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唉,果然所有的高端赌赛都是受控的。伍莱苦笑摇头,钱他不在乎,他只是觉得惋惜,假面刺客明明有超越海克鲁的实力…… “你疯了!你他么是不是疯了!”葛斯蒙多暴跳如雷,一旁的莱因心里则是又喜又怕。 “为什么要这样?”海克鲁的双剑垂了下来,眸子里,满是痛惜。 “跟你没关系。”假面刺客的胸腹已经全部濡红,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有关系,这样的胜利,会让我蒙羞的,而且,弃赛,就意味着你的角斗生涯永远结束了,人们会永远唾弃你的。”海克鲁重重一叹,说道。 “不管怎样,你还是胜利了。”假面刺客苦涩一笑,拽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隽的年轻面容…… 海克鲁收剑,无比认真的向假面刺客行了个躬身礼,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贝利……” …… 傍晚,隗火在自己的宅邸大摆筵席,由头自然是庆祝自己与葛斯蒙多的赌赛大获全胜了,伍莱也在被邀请之列,原本他以腿伤未痊愈的借口想拒绝参加的,可是隗火竟然在散场的时候亲自“堵住”了他,伍莱也只能“从了”。 “你这小子的消息怎么就能这么灵通呢?我跟葛斯蒙多对赌可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打听到的?”隗火成功拦截伍莱后,笑呵呵的揽住了他的肩膀。 “我真不知道。”伍莱实话实说道。 “唷,连我你都骗呀,谁信呐。”愧疚半开玩笑的白了伍莱一眼,“要不然,你就是猜出来的,是不是因为昨天我约你下注,然后你就琢磨出来了?” 伍莱无语了,心说你这是逼着我撒谎嘛。 “装,你给我继续装,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会去设计莱因蒙多,你小子玩得够拐弯抹角呀,连修曼家的艾迪都被你利用上了,别说,就冲着这个,我都得服你一次。”隗火哈哈一笑,一拽伍莱,“走,坐我的车。” “将军,我还是坐自己的车吧。”伍莱说道。 “坐我的,比你那辆还要宽敞一点,如果你舍不得修曼家的那个小艾迪,我派人去请她一起来,今晚我可是要摆个大场面,伍莱,若不是你算计了莱因蒙多,我这回儿可就输惨啰。”隗火一边拽着伍莱一边大踏步的往自己的座车走去,“你昨天下注了十万枚金币,等葛斯蒙多送钱来了,我连你本钱一起给你三十万枚,满意了吧?哈哈哈哈哈。” 有钱拿?有钱拿那自然另当别论了。伍莱当即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当然也没忘记客套了两句,今天他可是输给了莱因蒙多两场,这下总算可以扯平了。 筵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葛斯蒙多派人送钱来了,不用马车不用牛车,而是让管家揣着亚述城汇通钱庄的一百万金币票,“押”着上半身缠满绷带的假面刺客贝利进了隗火的宅邸,因为贝利也是赌注之一。 葛斯蒙多可以输钱,却不愿意丢人,所以尽管追问出了贝利弃赛的原因,也不得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不过莱因蒙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当然,葛斯蒙多对伍莱的恨意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 隗火的筵席并未持续太久,从隗火宅邸走出来时,伍莱瞧着天色还早,便干脆去了一趟修曼大宅,今天莱因蒙多趾高气扬的来讨要赌金时,艾迪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太好看。 小坐了片刻后,伍莱便告辞离开了,艾迪笑含羞脸含春的将他送出了门,刚转身走进,便迎头碰到了一脸玩味的茵珥。 “姑姑好。”艾迪看清是茵珥后,连忙问礼。 “笑的这么开心,伍莱格林多对你说情话了?”茵珥打趣问道,这两天艾迪与伍莱进展迅速,她很是满意。 “哪里有说情话。”艾迪羞答答的否认道,“他是给我送钱来的。” “送钱?”茵珥一怔。 “不瞒姑姑,今天我跟他,与莱因蒙多对赌,输了二十万枚金币,当时我应诺下了一半的,说好了明天给,伍莱估计是不想让我……所以才送了十万枚金币的金票来。”艾迪口中的金票就是伍莱的汇通钱庄发行的定额支票,不过大家都嫌弃定额支票、现金支票拗口,便都干脆称呼为金票。 “噢,他对你不错。”茵珥笑着说道,“你怎么不留他多坐一会儿。” “他要带假面刺客回绿楼疗伤,说是天气热了,若是耽误时间,伤口会更麻烦。”艾迪答道。 “假面刺客现在是伍莱的了?”茵珥是行家,自然知道假面刺客的能耐和今天一战的蹊跷。 艾迪点了点头:“他说,隗火邓肯把假面刺客送给了他。” “还真不赖,这小子,运气可真不错……”茵珥颇有些羡慕的说道,要知道假面刺客弃赛虽然意味着他再也不能成为一名角斗士,但他今天的伤势却不会对他的武力斗技造成折损,也就是说,假面刺客是一个绝佳的贴身护卫人选。 与此同时,伍莱笑盈盈的对斜靠着车厢壁板安坐着的贝利说道:“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只有贝利,不再有假面刺客了,而且我得让你知道,我虽然是你的主人,但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角斗之王,明白吗?” 贝利心一颤,重重点头。 “你的伤算不得什么,以你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能恢复健康的。”伍莱接着说道,“后天,你就要跟我回盐沼镇去,从我的贴身护卫做起吧,对了,你有姓吗?” 贝利摇头,他只是一名奴隶。 “那我就赋予你一个姓。”伍莱微微一笑,“以后,你就告诉别人,你的姓名叫,贝利撒留。” “谢谢主人。”贝利眼睛一亮,被赋予姓,就意味着自己将不再是奴隶了。 “以后,叫我少爷,我不喜欢被称为主人。”伍莱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战分子扎堆(上) 角斗王的最后一天是兽王大比,在之前两天的比赛里,双剑士海克鲁以三次胜利攫取了本届角斗王的称号,为邓肯家族摘取了荣耀的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自由与财富——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公民,尽管仍然依附着邓肯家族,但也拥有了自己的宅子、奴仆。 伍莱是在返回盐沼镇的马车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贝利的,贝利听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少爷,海克鲁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知道,但是你比他更优秀。”伍莱说道,“等我们回到盐沼镇,你的伤口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就这么安心的躺着吧。” “好的,少爷。”贝利点了点头。 车窗外,喜欢骑马甚于坐车的普兰西正愉快的哼唱着小曲,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他没想到自己卸职去盐沼镇竟然会顺利得不像话,隗火甚至还自掏腰包送给了他五万枚金币,说是以壮行色。 打仗的基础是兵员、物资,说白了就是钱,有了钱,普兰西自然就更有底气了,这才叫好战分子的本色嘛。 伍莱自然明白为什么邓肯家族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普兰西去往盐沼镇,因为一座城市的掌控权往往都体现在是谁握住了兵权,伍莱也相信,即便现在没有普兰西,不久的将来,邓肯家族也会给他派来一位把持兵权的人的,就像现在的伦文顿一样,乔治地位显赫不假,可是除了对邓肯家族言听计从外也别无他法了。 普兰西没那么多想法,对于他来说,去盐沼镇的目的就一个,打仗,不过他却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伍莱会这么低调,如果换做是他,一定是多多的带车多多的带人,一路吃喝玩乐热热闹闹的就把盐沼镇给回了,干嘛要像现在这样—— 伍莱只带了两辆从外观上来看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他与贝利同乘一辆,后车里是伊蕾丝和萌宝,好些天相处下来,萌宝和伊蕾丝也熟悉了,不仅没再吓唬过伊蕾丝,偶尔还能接受伊蕾丝替它打理皮毛,当然,萌宝实际上是想跟伍莱同乘的,只不过伍莱没同意而已。 普兰西也按伍莱的要求只带了两辆普通马车,一辆装了细软和路上用的酒食干粮,后一辆里则坐着他的两名侍姬和他之前送给伍莱的曼姬和芭奴,除此之外,普兰西还带了两名奴隶护卫,不过这会儿跟他们的主子一样骑着马,跟在车后警戒着。 看上去,伍莱一行就像是寻常的小贵族商人。 所以,普兰西觉得这样很不带劲,心说这沿路过去除了伦文顿外基本都是乡下地方,阔气点耀武扬威的岂不更爽快? 很快普兰西便连骑行的快乐都享受不了了——行程的第二天起便下起了雨,而且这毛毛细雨下起来一连好些天竟是没停,一直到过了伦文顿城快一天的路程了,这才有点收敛的意思。 普兰西探出头看了下天色,见雨滴已经稀疏得几近于无后,很干脆的跃身下车,接过一名奴隶护卫牵来的马匹,也不管马鞍上的水珠有没有揩干净,脚一踏马镫便翻身上马,追赶伍莱的前车去了。 普兰西追上伍莱时,伍莱正在听贝利讲蒙多沃野的风俗人情,听见普兰西高声招呼,便把车窗推开了一些。 “伍莱大人,你也下车骑马吧,我俩赛一赛,怎么样?”普兰西笑呵呵的说道,别看他有三大爱好听上去像是个怂货纨绔,可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就拿骑术来说,普兰西还真是第一军团的佼佼者。 “下次吧,盐沼镇那边可不缺赛马的地方。”伍莱正听贝利说的有趣,哪里肯下车。 普兰西也没强求,哈哈一笑后,说道:“伍莱大人,前方不远处就是白果镇了,我早就听说白果镇南面有一片广袤的白果林,据说还有几株千年白果树,我去看看,一会儿我们在白果酒馆碰头如何?” 伍莱也知道这好动的家伙这些天来也憋坏了,便点了点头:“去吧。” “好叻。”普兰西又是哈哈一乐,冲着跟来的两名奴隶护卫一招手,“走。” “唉,好战分子也有童心未泯的呀。”伍莱苦笑摇头。 又行了好一会儿,白果镇到了,说起来这段时间白果镇很是沾了盐沼镇的光,因为盐沼镇的日趋繁荣,往来于盐沼镇的客商旅人较之往日更多了不少,白果镇又位于马道交叉路口附近,顺带着各家酒馆旅店什么的生意也好上了许多。 白果酒馆身为镇里最大的酒馆,自然是沾光最多的一个了,不过索克普奥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对于既是白果镇执政官又是灰狼流匪团大头目的他来说,伍莱的强悍作风导致的损失可不是酒馆生意红火就能弥补的。 要知道自从盐沼镇打出了威风和气势后,小流匪团基本就不敢骚扰去往那一带的商贩了,因为伍莱着人沿途设置了警示牌,每隔十来里就插上一块,上书两行大字“犯我盐沼镇往来商客者,虽远必诛”。 不过,索克普奥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毕竟自己是双面人,可是他那名叫凯迪普奥的弟弟就有些忍不住了,因为索克普奥虽然是大头目,但向来很少参与直接管理,真正给千余号兄弟当家的是他这位二头目。 流匪自然是劫掠成性的,即便起初的时候不这样,时间久了也会养出一身的匪气,近墨者黑嘛。 综合战力与灰狼流匪团伯仲之间的狐狼流匪团被伍莱剿灭后,凯迪普奥是打起了雄心壮志准备大干一场的,不料索克普奥却是警告他说,不可妄动。 凯迪普奥于是便问哥哥索克普奥说,什么是不可妄动? 索克普奥给出了答案——不可妄动就是别招惹盐沼镇。 在索克普奥看来,不招惹盐沼镇那边的客商,灰狼流匪团的日子自然会难过不少,可至少会安全,因为伍莱惹不起也不宜惹。 凯迪普奥却不这么想,因为灰狼流匪团从未有像狐狼流匪团那样全员出动的习惯,而是将千余人分散成数十个小队,以小队为单位干那劫掠骚扰的勾当,他这个二头目只管提供情报和分配劫掠的工作,然后每个月按时收取这些小队上缴来的“定额利润”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被索克普奥这么一限制,顺风顺水了好些年的凯迪普奥当即焦头烂额——养匪跟养兵一样,以前那些小队可以随意劫掠,不缺吃喝也不缺穿用,白果镇往盐沼镇这段财路一断,每支小队都立马拮据起来,一拮据,自然就有怨气了,有存货没存货的都冲凯迪普奥玩起了讨要粮饷的招数。 一来二去,连凯迪普奥都积攒了一肚子的牢骚,偏偏还不敢冲哥哥撒,只能白天拿酒出气晚上拿女人解忧。 马车在白果酒馆前停下后,伍莱下了车,如果可以选的话,他还真不喜欢进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去处,不过与普兰西约好了在这里等着,去了别处自然不好。 伊蕾丝和曼姬姐妹下车后,普兰西的两名侍姬也跟着下了车,普兰西不在,她俩自然便只能跟着伍莱了。贝利没有下车,伍莱刚替他换完药,这会儿正平躺在车厢里休息,萌宝也没有下车,不是它不肯下,而是伍莱不让,因为萌宝已经养出了一身的野性,而且见不得其它的动物,一看见必定是追杀之而后快,一路来已经惹了好几回事了。 伍莱带着伊蕾丝、曼姬姐妹俩和普兰西的两名侍姬走进酒馆里时,凯迪普奥正在喝闷酒,一抬眼见到美貌如花的伊蕾丝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对小美人胚子,而且后面居然还有两位漂亮的年轻姑娘,心里便是一荡…… 春心荡漾的自然不止凯迪普奥一个,可是别的人都还在暗自猜度伍莱一行的身份时,凯迪普奥已经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还别说,虽然已经微醺,凯迪普奥却也瞬间“看清”了伍莱的身份——商人,而且还是平民商人。 凯迪普奥如此判断是有根据的,因为伍莱没有在腰带上悬挂公民铭牌,不过凯迪普奥的判断也不止这么点,他觉得,伍莱应该是一位蓄养女人做皮肉生意的商人——这在亚述也算是个正经的行当。 伍莱择了一张无人的桌子,还未来得及招呼一众大小美女坐下,凯迪普奥便已笑盈盈的挤到了他身旁,问道:“请问,是去盐沼镇的?” 伍莱扫了凯迪普奥一眼,点了点头。 “这些……”凯迪普奥的手冲着伊蕾丝等人划拉了一个圈,“都是你的。” “是啊,怎么了?”伍莱蹙了蹙眉,凯迪普奥满身的酒气,颇是难闻。 “这个。”凯迪普奥点了点伊蕾丝,又冲着曼姬姐妹俩指了指,“还有这两个,让她们一起陪我,价钱你开。” “你说什么?!”伍莱眼睛一瞪,手一伸便揪住了凯迪普奥的衣领,伊蕾丝虽然出身低微,但温柔体贴很得伍莱的喜爱,平日里宴请宾客都舍不得让她抛头露面,这会儿凯迪普奥“开口成脏”,伍莱哪里会忍。 “哟呵,你一个皮肉商人,竟然敢在白果酒馆耍横?”凯迪普奥不怒反笑,“你是皮痒了呢?还是嫌命长了?” “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吧。”伍莱一字一顿的说完,右手一动,手指扼住凯迪普奥的脖颈一用力,凯迪普奥顿时觉得呼吸变得无比困难起来,两只手连忙去扒拉伍莱的手,不过伍莱也没有弄死他的打算,手一抖一推,便将这家伙叉得一连倒退数步,咣当一下撞翻了一张酒桌,直把桌上的瓶盏刀叉撞得一地散乱。 这么一来,凯迪普奥哪里还挂得住脸,身子尚且还在地上挣扎着未爬起,便已大喊大叫起来:“还不快点拿下这小子!” 还有同党?伍莱刚一蹙眉,脑后便传来了风声,心知有人偷袭,旋即侧身一个横踹,脚掌正中偷袭之人的小腹,顿时将那人踢飞了五、六步,可还未来得及将腿撤回,风声再次袭来,“嘭嘭”两声闷响接连响起后,伍莱的右大腿和右肩各挨了重重一棒,重心一倾,顿时栽倒。 我勒个去,原来是酒馆老板呀。虽然猝不及防,但伍莱在翻滚躲避间却也看清了偷袭之人的服饰,分明就是这酒馆里的酒保嘛。 动静一响,酒馆里顿时聒噪起来,看热闹的、起哄的、躲避的顿时乱作一团,普兰西的两个侍姬连忙找地方躲避,曼姬两姐妹则是愣在了当地,伊蕾丝却是径直扑向了伍莱,试图用身体去替他挡住棍棒。 这不扑上来倒还好,以伍莱的身手,即便有腿伤拖累一时间无法反应,但应付这二位还是绰绰有余,伊蕾丝这扑身上来将伍莱一护,伍莱情急之下,只好先选择将伊蕾丝推开,结果“嘭嘭”的背上又挨了重重两棍,差点没背过气去。 顺势前扑并捎带着踢起一张椅子阻挡两名酒保的追击后,伍莱冲着跌倒在一旁的伊蕾丝狠狠摆手:“快走!” 伊蕾丝一怔,那两名酒保已经挥棍挑开飞来的椅子,改砸为捅,将棍头狠狠的撞向了伍莱。 “打死他!打死他!”凯迪普奥已然站起,一边怒吼一边抓起身旁桌上的瓶盏杂物砸向伍莱,与此同时,适才还在柜台后记账的账房拔脚奔向酒馆后院,二头目被人欺负了,自然得是有多少人便叫多少人来才是。 活该这小子倒霉。账房一边跑一边在暗自幸灾乐祸道,因为后院里现在可是“囤”了四十多号妆扮成平民的流匪——他们是来白果镇运粮回山的。 “少爷小心!”曼姬两姐妹这会儿终于回过了神,虽然人小力弱,可胆子却也不容小觑,见凯迪普奥正抓东西砸伍莱,连忙从隔壁桌上抓起碗盘回敬了起来,三两下便把凯迪普奥弄了个手忙脚乱…… “我去!”伍莱瞅准机会扳倒一名酒保后,刚将一个狠狠的肘击“奉送”给了这名酒保的大脸盘子,左腰上却又挨了一棍,心中怒气再度大盛,反手抓住那尚未抽回的棍子一端,发力一扭便成功抢到了手,身体一闪躲过凯迪普奥的一次砸击后,举棍一磕,架住了第四名酒保砸来的棍棒…… “萌宝!萌宝!”伊蕾丝连忙高呼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战分子扎堆(中) 普兰西策马奔近白果酒馆外时,看见酒馆里不断有人往外奔逃,又听见一片哄闹熙攘传出,眉头便皱了起来。 什么情况?斗殴吗?普兰西勒马收缰,跃身落地。 拉住一个逃出来的人询问一番的念头刚起,普兰西便听到了一个惶遽、高亢的声音从酒馆里传了出来——“萌宝!萌宝!” 萌宝?不就是伍莱的那头宠兽吗?普兰西刚一怔,便看见一道白影从自己前方呼啸而过,径直撞翻数人,一头扎进了酒馆里。 伍莱跟人打架了?普兰西眼睛一亮,转身冲着两名奴隶护卫一挥手:“抄家伙!” “是!”两名奴隶护卫齐声应诺。 “上!”普兰西咧嘴一笑,摘下了挂在马鞍旁的大剑。 还未奔到门口,一大波酒客便哭喊着奔了出来,好几个被挤倒在地,还未等他们爬起,后面涌上来的人流便将他们连同惨叫呼救声一起淹没了。 普兰西率领两名奴隶护卫拨开扒在门口看热闹的酒客扑进酒馆里时,上半身缠满绷带的贝利倒拎着一柄细剑快步走向了酒馆,那日的伤虽不致命,但伤口深、长,愈合起来很有点麻烦,在没有痊愈之前,动作略微剧烈一些都可能会让伤口迸开。 但贝利却依旧选择了持剑下车,因为他听见了伊蕾丝的疾呼,也看到了萌宝疾奔的身影,这意味着什么贝利当然清楚…… 普兰西扑进酒馆里后,目光一扫,寒毛便竖了起来——酒馆里正在进行着一边倒的杀戮,萌宝不断的纵跃着,一次又一次的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一个个四窜奔逃中的流匪…… 酒馆里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被咬中倒地的流匪不停地翻转哀嚎,慌乱躲避中的那些则狂呼乱喊着,拥向门口方向,因为通往后院的门早已被见机最快的凯迪普奥顺手给闩住了。 但涌现门口的流匪们很快便又退了回来——萌宝纵身一跃,便已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杀气腾腾的一抖鬃毛,甩开了无数细小血滴…… “将军,我们怎么办?”两名护卫小心翼翼的挪到普兰西身旁,萌宝他俩是见过,可是眼前这家伙似乎已经杀红了眼,万一把他们仨也一并撕了,那滋味必然会很不好受的。 “退到伍莱大人那边去。”普兰西压低声音说罢,又补充了道,“把兵器丢了。” 从来都是用头脑打仗的普兰西早就瞧出来了,被萌宝攻击的都是手里头持有兵器的家伙,而且萌宝还“很贴心”的优先攻击那些手持刀剑的,其次才是手里拎着棍棒的家伙,至于胆敢靠近伍莱等人的那些位,现在早已变成了地板上散乱的碎尸…… 伍莱已经带着几名大小美女退到了墙角,身上挨的那几下还在火辣辣的痛着,不过这会儿可没人顾得上体贴他,因为伊蕾丝几女已经吐成了一团——满地的残肢碎肉,满目的血泊鲜红,不断入耳的凄厉惨嚎,再加上空气中愈发黏稠的血腥味,不吐才怪…… “丢掉武器!丢掉武器!”一名流匪刚高声喊罢,酒馆里的所有的流匪便不约而同的丢下了手里的武器,说来也怪,武器一丢后,萌宝竟是在低吼一声过后,一扭身快步奔向了伍莱,不再理睬这些吓破了胆的家伙。 这仅剩的十来名流匪怔了怔后,连忙向门外奔去,心说这头大狮子显然是发了慈悲,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不过他们刚奔到门口便狠狠刹住了脚步,因为贝利出现在了门口,虽然他只是轻轻将细剑一递,但那瞬间绽放出来的杀气在顷刻间便震慑住了这些已经快要吓破了胆的家伙。 “退回去。”贝利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所有滞住的流匪都听得清清楚楚,也足以让他们感觉得到,自己若是不照做,眼前这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家伙定然会用他手里的细剑洞穿自己的喉咙。 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愿意冒险,至少有一名流匪进行了尝试,因为他觉得,虽然贝利的气势骇人,但与萌宝的凶残相比,贝利的危险性无疑会小上许多,因为他只有一个人,而且只有一柄剑,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人似乎还带着很重的伤。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了贝利的左侧空档,冲过去的时候,用两只手护住了头面——他已经做好了硬挨一剑的准备,扛下一剑,然后便可以真正的逃出生天,这笔账怎么算都划得来…… 他冲了四步,然后在距离贝利只有一肘之遥的地方刹住了身形,因为贝利的细剑只一晃,便已挑开了他的左手,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脖颈,锋锐的剑尖从他的枕骨下方穿出,带出了一股激射的鲜血。 “退回去……”贝利的声音很冷,似乎充满了厌倦…… “萌宝,把那扇门撞开,把人抓出来。”酒馆里,伍莱指向了通往后院的门…… 接到酒馆出事的消息时,索克普奥差点没把自己的肺气炸,逃出来的平民酒保叙述的很仔细,也正是因为太过详细,才会让索克普奥以为酒馆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策划并执行了这些的,必然是别的流匪团,他们这是想与灰狼流匪团争雄,这样的事,好些年以前也发生过。 “通知保民军,立即集合。”索克普奥眯了眯眼睛,说道。 …… 白果酒馆的大门合上后,伍莱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后院,先是安抚了一下吐得脸颊发白的伊蕾丝和曼姬姐妹俩,然后给了萌宝一个亲昵的熊抱以示奖励,又吩咐着伊蕾丝和曼姬姐妹俩去后厨找水给萌宝冲洗身上的血迹,这才板着脸走到了被反绑在立柱上的凯迪普奥。 此时的凯迪普奥模样颇是狼狈,衣裤被撕成了一缕一缕的,脸上也被普兰西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好歹暂时性命无虞,也亏得方才伍莱是下令让萌宝抓而不是杀,要不然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会儿虽然样子难看点,但那嚣张的气焰却也没有减少半分。 瞧见伍莱走近,凯迪普奥冷笑起来:“你们就等着瞧吧,我哥哥一会儿准到,你们这些一个个的,都得给我死。” “咦?你敢说出这些话,难道不怕我们先把你给杀了吗?”普兰西皱眉问道。 “你们不敢!你们杀了我,也走不出白果镇的!”凯迪普奥下巴一仰,瞪了普兰西一眼。 “你哥哥是谁啊?”伍莱微微一笑,问道,妮维雅曾经告诉过他,白果酒馆就是伦文顿地区的流匪情报据点,背后绝对有人撑腰,虽然老板是谁从来都秘而不宣,但索克普奥的可能性无疑最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凯迪普奥哈哈一笑,“几个不知所谓的平民,哼。” 平民?伍莱蹙眉一扫,便也明白了,原来不仅自己没佩戴身份铭牌,连普兰西也没有佩戴,说起来这也是普兰西的恶趣味了——他经常妆扮平民挑衅别人,等到对方怒不可遏的时候,再亮出身份震慑对方,然后看着别人惶遽的表情哈哈大笑…… 从来都对这种“刻意的扮猪吃老虎”乐此不疲的普兰西鲜有佩戴身份铭牌的时候,今天眼见又是一个大爽特爽的机会,哪里还会现在就表露身份。 “啪!”普兰西狠狠的扇了凯迪普奥一个耳光,将这家伙打得头晕目眩后,将伍莱轻轻拽到了一旁。 “要不,我们什么也先别问,看看情况再说,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们,怎么样?”普兰西这纯粹是怕伍莱现在就暴露身份折损了乐趣。 “好啊。”伍莱也乐得休息一会儿,有萌宝在,来再多人也不怕,贝利可是跟他讲过萌宝被葛斯蒙多捕获的过程,听完后的伍莱忍不住搂紧萌宝在它额头上啵儿了一个。 简直是神兽级的呀。伍莱当时这么赞叹道,在上一段记忆里,萌宝便能单挑狼群,现在更是了不得了,不过虽然再度勾起了许多疑问,但伍莱在思忖一番后也只能作罢了,因为萌宝变得更厉害了没假,但也没有变化到可以说话这么逆天,想从它那儿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方世界的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一会儿后,索克普奥来了,在询问过留在门外监视的暗哨后,当即指挥着保民军撞开酒馆大门,一窝蜂的涌向了后院…… 看到索克普奥冲进来时,凯迪普奥的脸上露出了喜色,不过在下一瞬,他脸上的喜色就变成了诧异。因为他看见索克普奥犹豫了一下,然后竟是还剑入鞘,挥手止住身后那些保民军的冲势,而后一整衣袖,看向了伍莱:“原来是伍莱大人。” 果然是他。伍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索克大人来得好快呀。” “过奖。”索克眯了眯眼睛,“白果镇比不得盐沼镇那么花样百出,我这个执政官只能靠勤勉来尽责了。” “勤勉?”伍莱哈哈一笑,一指绑了一地的流匪,“索克大人,流匪都跑到你白果镇扎堆喝酒作乐了,你的勤勉,看来没什么用啊。” “伍莱大人,你确定他们是流匪?”索克普奥皱眉问道,凭心而论,他是非常不乐意跟伍莱杠上的,眼下的针锋相对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自己的弟弟在对方手里,不先把“流匪”这顶帽子摘掉,自己在白果镇怕是也呆不下去了,跟着自己来的保民军可都认识凯迪普奥,想瞒也瞒不了。 “我不是流匪!我不是流匪!”凯迪当即心领神会,他这么一喊,一旁的十来位流匪也当即喊冤叫屈起来。 “你们不是流匪伍莱大人怎么会……”索克普奥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的往凯迪普奥所在的方向一扫眼,脸上便浮满了诧异,“凯迪,你怎么会在这儿?” “哥哥!”凯迪普奥满脸委屈的嚷了起来,“我刚才还正喝酒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酒馆里就有人打架了,我一下子没跑出来,就被这位伍莱大人抓了,硬说我是流匪,还把这些酒保厨子一股脑的都抓了,我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呢。” 凯迪普奥这么一开腔,那些被绑住丢在地上的流匪们更是大声嚷嚷起来,这个说我是厨子,那个说我是担水扫地的,七嘴八舌的便把事情抵赖得一干二净。 伍莱倒也料到了,刚才索克普奥那句话压根就是在暗示这些流匪,他哪里会听不出来了,即便没有这些暗示,索克普奥奔进来时凯迪普奥的表情他也看在了眼里,自然猜出了两人的关系。 “统统给我闭嘴!”伍莱当然不会让这些家伙继续吵嚷下去混淆视听,当即将手一摆,对索克普奥说道:“索克大人,我确定他们就是流匪,而且,这些流匪袭扰伏击,意图谋刺我,我猜他们一定是狐狼流匪团的余孽,现在被我拿下,处置权自然在我,他们是流匪还是平民,也该由我来甄别,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不行!伍莱大人,这位是我的亲弟弟,这些是白果酒馆的店丁,怎么可能是流匪,话再说回来,这儿是白果镇,即便他们真的是流匪,也该由白果镇保民军来审讯,还轮不到你伍莱大人操心。”索克普奥袖子一甩,冷声说道,“伍莱大人,你这功,贪得有点过了吧。” 弟弟等人一喊冤,索克普奥的心就更稳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些手下不会在白果镇自曝身份的,也就是说,伍莱虽然猜中了他们的身份,但却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奈我何? 伍莱苦笑摇头,今天的事原本就是个意外,如果凯迪普奥不来自找苦头,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事,不过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那么,就继续闹下去好了,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了。 “索克大人,我刚才说了,眼前的这些人是狐狼流匪团的余孽,他们是冲着我来了,眼下落在了我手里,审讯定罪,或死或生,都不劳索克大人操心。”伍莱冷声说道,“这些人,都必须带走,一个不留!” “哼!伍莱大人,你这是存心找我白果镇的麻烦,你说他们是流匪,谁能给你证明?”索克问道。 “当然是我了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战分子扎堆(下) 索克普奥循声望去,便看见一脸傲慢的普兰西慢悠悠的从伍莱身后站了起来——普兰西这货适才一直憋着笑蹲着等待机会,在他的心目中,卡好时间点露面欺负人可是一门值得骄傲的艺术。 “你是谁?”索克普奥一扫眼普兰西的腰侧,见他未佩戴身份铭牌,心里当即升起了疑惑——他可不会像弟弟凯迪普奥那样立马就断定对方是平民。 “自己看。”普兰西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一举,索克普奥的瞳孔顿时缩紧。 略微迟疑后,索克普奥迈前两步,脸上堆出了一些笑容,一边行礼一边问候道:“原来是邓肯家的大人,还请示下如何称呼。” “我叫普兰西,原第一军团先锋副将和亚述城西北区保民军副将,现在嘛,奉命担任盐沼镇荡寇军主将。”普兰西笑盈盈的将身份铭牌一收,“荡寇的意思,索克大人想必明白,可我压根就没想到,我这还没来得及‘荡’,就被这些‘寇’给先围了,索克大人呐,这多亏了伍莱大人有一只神赐的宠兽,要不然,我普兰西就身首异处了。” 神赐的宠兽?难怪酒馆里的那些尸体无一完整。索克正这么忖着,忽然察觉普兰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一怔之后倒也会了意,连忙伸手将普兰西一搀,压低声音问道:“普兰西将军,能请借一步说话吗?” “这个嘛……”普兰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蹙着眉眨巴了几下眼睛后,将头一点。 索克普奥心里一喜,当下也不废话,连忙喝开手下,将普兰西引到了柴仓旁,那儿有一堵柴块堆成的“墙”,一人多高,自然可以挡住众人的视线…… 一小会儿后,普兰西笑盈盈的从柴墙后转了出来,身后跟着同样笑容满面的索克普奥。 “伍莱大人,我弄明白了,都是误会。”普兰西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冲着伍莱使了个眼色。 “误会?不可能!”伍莱气呼呼的一摆手,“他们就是流匪。” 普兰西走到伍莱身边停下后,哈哈一笑,回身招手将本已停步的索克普奥招到了跟前,这才又对伍莱说道:“我的伍莱大人,你想啊,你的神赐宠兽为什么会杀一部分留一部分呢?那是因为它知道,哪些是对大人你有恶意,哪些是没有恶意的……” “胡说。”伍莱蹙眉,“这些家伙刚才都拿着刀剑的。” “拿着刀剑也没错呀伍莱大人。”普兰西将头一点,“想想看,如果是伍莱大人你开的这家白果酒馆,忽然有人在你这酒馆里拿着刀剑殴斗,你会不会让你的伙计们也抓起刀剑防卫?” 伍莱犹豫了。 有门儿。索克普奥心里一喜。 “所以,误会就在这儿了,我相信,一开始袭击伍莱大人你的,一定是流匪没错,但院子里绑住的这些就一个都不是了。”普兰西笑盈盈的说罢,凑到伍莱身边耳语了两句,伍莱听完后又打量了索克普奥两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普兰西开心的笑了起来,转身拍了拍索克普奥的肩膀,说道:“这下误会解开了,那么……” “将军请稍候,我这就去办。”索克普奥说罢,又先给伍莱致歉,说是自己方才的态度有点欠妥,而后又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把伍莱诛杀流匪余孽的功劳据实上报伦文顿云云,这才带着手下转身离开。 凯迪普奥见哥哥竟是没再理睬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不过一偏脸看见普兰西的两名护卫开始给大伙松绑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伍莱和普兰西二人慢悠悠的踱到了一旁。 “什么情况?”伍莱微笑问道。 “就跟你预料的一样。”普兰西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万枚金币,买个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真阔气。”伍莱哈哈一笑,索克普奥还没来之前,他便与普兰西合计好了联手算计的事,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事,进展居然会如此的顺利——索克普奥亲自来了还不算,被抓住的人里面,居然有一位是他的弟弟。 “早知道他这么好说话,似乎可以把价码再提高一点。”普兰西笑嘻嘻的轻声说道。 “已经不少了,适合而止,才不会引起反弹。”伍莱摆了摆手,虽然自己笃定这些人就是流匪,可是凡事都讲个证据,猜测得再正确也只能是猜测,对方若都是硬茬玩个“打死都不招”,他伍莱格林多能耐再大也没辙。再加上盐沼镇眼下的主要任务除了建设外还是建设,若是把索克普奥惹急了,指不定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到时候能否在短时间里收拾还不好说。 这么一来,顺势弄点钱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伍莱大人高明。”普兰西嘿嘿一笑,之前合计的时候伍莱说了,“敲”来的钱与他一人一半,不过不能往自己腰包里揣——普兰西的那一半必须用在军队上,伍莱的则用在民生上。 普兰西自然没二话,他虽然好战、贪杯、爱玩女人,但却不贪财,虽然在战场上热衷以战养战搜刮钱财,但他对手下的兵丁非常不错,越是那种嗷嗷叫着冲锋在前的他就越慷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军令从未有士兵违抗的原因之一。 “一会儿抓紧时间补给,我们就不在白果镇多耽搁了。”伍莱说道,天晴了,晚上有月光了,走夜路自然没有问题。 “好,我听你的。”普兰西点头,临离开亚述城前隗火给他交代了不少事,其中一条就是“尊敬伍莱,至少表面上一定要做到”。 伊蕾丝和曼姬姐妹帮着萌宝把皮毛上的血迹全数清理干净后,索克普奥也到了,瞧见普兰西清点钱数时,伍莱忽然笑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绑匪…… …… 回到盐沼镇的伍莱有种回到家的感觉,街道两旁花坛里的绿植鲜花,远远传来的叮叮当当凿击石块的声音,孩子们追逐嬉戏时的笑声,镇民们见到他时恭敬热情的微笑、问好…… 这一切一切,都让他心情舒畅,就像是在暖阳融融的春日里,躺在了向阳的山坡上惬意的抽着烟。 “伍莱大人,这儿简直就像是你的家。”普兰西见到镇民们争相向伍莱问好的情景,忍不住笑着对伍莱说道,亚述领地阶级分明,贵族习惯于自重身份,很少有像伍莱这样乐于跟平民亲近的,所以也从未有过哪一级的执政官这么受民众爱戴,至少,普兰西在今天以前从未见过或者听过。 “当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伍莱微笑答道。 很快,普兰西便被海量的新鲜感包围了,盐沼镇的一切似乎都与别处不同,街巷的布置整齐有序,住宅区、商娱区、作坊区、公众活动区泾渭分明,绝无别处城市商住作坊参差交织的杂乱之感,当然,还有这儿的官员制度、住房…… 但最让普兰西觉得新鲜的是伍莱居然没有住在执政官邸里,而是跟普通市政人员一样住在“市政公寓楼”里,从参观的情况来看,伍莱这位盐沼镇第一人的住房面积并没有因为身份特殊而有太多的特别待遇——与别的市政人员相比,他只多出一间专用盥洗室而已。 “伍莱大人,这怎么够住呀。”普兰西看完后觉得很不可思议,伍莱的这套房子除却盥洗室、厨房和客厅外,总共只有两大一小三个房间,说得难听点,亚述城邓肯大宅的第三管家都比伍莱住得宽敞太多了。 “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该有的都不缺,怎么会不够住呢?”伍莱哈哈一笑,反问道,这套房子是古鲁代他领的,说起来今天也是第一次见着,不过古鲁做事心细,该配的都给他配齐全了,只管住下就行。 “大人,你不还有她们嘛。”普兰西指了指伊蕾丝和曼姬姐妹俩,旋即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你的宠兽和贝利,这么大点房间,太挤了。” “我说够,就够。”伍莱微笑摆手,埃尔现在吃住都在歌舞厅里,曼姬姐妹他打算将她俩送到学校去读书,贝利则会去马龙那儿先学习一些东西,只剩他和伊蕾丝带着萌宝住这么大的房子,哪里还能不够。 “那么,伍莱大人,我住哪儿呀?”普兰西有点替自己担心起来,他可是住习惯了大宅子的,如果伍莱也给他安排这样的一套,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你不住在这儿,盐沼镇有军营,那儿有军官公寓,不过地方虽然比我这儿要宽敞,但也简陋不少,希望你能住得惯。”伍莱笑着说道,“顺便提醒你一句,公寓可不能随意改变结构,这是镇子的统一规定,你若违反了,我会很不好做的。” “伍莱大人放心,我只要宽敞就心满意足了。”普兰西哈哈一笑,说道,“另外,你看我的士兵招募工作,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不急在这一两天,我已经安排人准备晚宴了,市政楼有餐厅,今晚,镇里所有的官吏都会为你接风,招募士兵的事,我会在筵席上讲,此外,你还得与市政官和财务官多沟通沟通,镇子里的人口不多,建设又缺乏人手,招募士兵想要开展顺利,需要他们的配合……”伍莱对普兰西说道…… 夜幕降临,市政楼大餐厅里灯火通明,贝克、古鲁这些市政、财务、护民、法务四大局的头脑们外加盐业官图尔斯全数到场,伍莱休假了这么久,大家其实都很想念他,加上这一次他回来还带了一个邓肯家族军团出身的普兰西同行,大家自然对伍莱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安排感到好奇。 但这个好奇可不是单纯的找谈资图稀奇,盐沼镇的建设虽然枝蔓众多,但主干只有一根,任意一个部门的工作都会跟别的部门挂上钩,如此一来,大家自然想提前知道伍莱的后续安排,以便早作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才匆忙布置要好。 宴席上,往往是能探寻到口风的地方。 “各位。”瞧见人来齐了,伍莱笑盈盈的站了起来,介绍完普兰西后,接着说道,“我回来之时,亚述城正在举办角斗王大赛,很热闹,看得人们心潮澎湃,这种情绪,甚至还影响到了盐沼镇……” “下午我巡视商娱区时,有市政人员问我,伍莱大人,盐沼镇是不是也要修建一个角斗场呀?当时我笑了笑,没有接话……”伍莱的目光扫向了贝克,贝克的脸当即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因为伍莱刚才那句话里的“市政人员”其实就是他。 “现在,我想先就这件事,跟大家说一说我的想法。”伍莱将酒杯略微举了举,笑着说道,“大家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听,因为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 众人会心的笑了,伊莱特干脆带头鼓起了掌,一边鼓一边侧身对邻座的普兰西说道:“普兰西将军,我们伍莱大人就是那么优雅风趣,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普兰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亚述的角斗场、竞技场里会发生什么?角斗比赛、斗兽表演、大规模的处决,这三种中的无论哪一种,都很刺激,大家都爱看,可是大家想过没有,这种野蛮的活动,正在毒化了亚述民众的灵魂,变异了亚述民众的心态……” “……从竞技庆典活动成为各城市的法定活动开始至今,暴力长期浸淫,亚述人的同情心也几近泯灭,亚述人建立领地之处提出的勇敢、公平、诚实、正直的训诫,现在还能有多少民众记住,或者说,这些品质,亚述的民众还能保留多少?” “……欺骗和无序,恐慌与怀疑、仇恨与残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恶劣,各种诋毁、欺诈层出不穷,在许多地方,民众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家庭还能延续多久,很多自由民的子女被变卖,成为他人的玩物……” “以上这些,是在座各位都能看到的,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角斗场、竞技场里举办的这些庆典、比赛在不可避免的消耗着资源,亚述各处城市的庆典、竞技活动规模越来越大,排场也越来越大,公民之间互相攀比,奢靡至极……” “一旦领地的财富消耗过巨,各军团的雄风消退征伐力不再时,曾经无比强大的亚述领地和它的民众,就会在瞬间变得不堪一击,到了那个时候,等待我们的,就只有被消灭了。”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的说法太过极端,我自己也很希望刚才从我口里说出来的这些不会实现,但是,如果亚述领地依旧沉迷于庆典、竞技、角斗的话,我想,我与各位一定能看到外族驰骋在亚述领地的一天的。”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虽然伍莱说出来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认真一品过后,似乎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众人沉默,伍莱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没办法说服元老院、最高会议或者神殿,因为除了你们以外,没人会认真的听我说完刚才的那番话,但是,我觉得,亚述领地里至少该有一个地方是该摈弃角斗场,并且随时保持警惕,以及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 “这就是我建设盐沼镇的初衷,我要让这儿,成为亚述领地里最清新也最强悍的地方,当然,这也是普兰西将军来到盐沼镇创建荡寇军的原因,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外族入侵亚述领地时,盐沼镇的儿郎们能以自己的名义出征,为捍卫亚述的尊严、捍卫盐沼镇的尊严而浴血奋战……”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冲锋陷阵。” 掌声,响起…… 两天后,普兰西在几名镇管的帮助下在东门附近搭了一个台子,台子左边的木架上搁了一排的兵器,还挂了两件锃亮的半身甲,右边则树了一块大木牌,上书两行大字——荡寇军招募兵丁。 见一切准备就绪,普兰西举起了从贝克那儿借来的大喇叭:“荡寇军征募,名额有限,有意者请抓紧时间报名,保土卫疆吃粮拿饷两不耽误啊!” 喊了两遍后,普兰西便走神了,因为有个女人牵了一匹马从他面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虽是粗布衣裙但却身段妖娆面容妩媚…… “好货色……”普兰西目送着这女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九十章 新兴产业(上) 被普兰西相中的女人就是妮维雅,一个月前她来过盐沼镇一趟,伍莱却恰好离开休假,算是扑了个空,好在古鲁她是认识的,问出了伍莱回来的时间,知道伍莱这几天回来,便带了二十余名手下押着二十六辆大车过来了。 这些大车上装的都是干烟叶,加起来约莫重三十万舍客勒,换算成伍莱熟悉的计量约莫是一万七千余斤,不过这些还不到今年收成的三分之一。 妮维雅很是有些担心,她没想到烟叶这东西按照伍莱教的法子打理过后长势居然会这么“疯狂”,收成早已超出了预期,若是伍莱要不了这么多,那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才好。 现在的盐沼镇可不比以前,大宗货物进城之前都必须检查,妮维雅便让兄弟们把车停在城门外候着,自己先进镇找伍莱,顺便把收成太好的消息告诉他,权当是先探探他的口气。 让妮维雅没有料到的是,伍莱听完后哈哈一笑,说道:“妮维雅呀妮维雅,我跟说过的,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真的?!”妮维雅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伍莱格林多别的记性或许没有,说话算数倒是记得很牢实,该给你的价,一枚银币都不会少。”伍莱一指椅子,“坐下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妮维雅依言坐下后,伍莱起身走到贴在墙壁上盐沼镇规划图旁,往作坊区一比划:“这一片是盐沼镇的临时作坊区,虽然是临时,但两、三年内还动不了,作坊区自然就是开设作坊的,不过你也知道,盐沼镇资源匮乏,还真攒不出什么像样的行当,我想来想去,打算在这片划一块地方出来开个烟厂,由你来替我打理。” “烟厂?”妮维雅一怔,心说这烟厂是个什么玩意儿? 伍莱当然知道妮维雅不懂,笑盈盈的坐回办公桌后,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妮维雅:“你先看看这个。” 妮维雅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整齐堆码着一些约莫小拇指粗细的“白纸棍”,正散发着隐约的烟叶香气。 “大人,这是?”妮维雅好奇的问道。 “这就是烟厂要生产的东西,我把它叫做香烟,当然,我们需要给它弄个特别的名字。”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香……烟?”妮维雅蹙了蹙眉,又问道,“大人,它是一种方便的伤药吗?” “不,当然,某些时候应应急,也还是可以当做伤药用的。”伍莱哈哈一笑,从抽屉里又取出一盒,拿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轻轻的喷出了大团烟雾,这才说道,“瞧,它是不折不扣的消耗品。” 旋即,伍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妮维雅,你们经营乌鸦山谷至今也有些年头了,妇孺病残应该占了不小的比例,又断了行当这么久,人心更加思安,所以,你也该考虑让乌鸦山谷的人,分批次的来到我这盐沼镇安家落户,当然,乌鸦山谷的烟草还得留人种植,另外,我这儿也不养闲人,让适合的人进烟厂,让小孩子进学校上学,总是能安排个合适的去处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妮维雅轻声叹息,说道:“大人的好意我明白,只不过这……” “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说,有什么疑惑也可以直接问,我喜欢坦诚。”伍莱说道。 妮维雅点了点头:“大人,乌鸦山谷的许多兄弟,都曾经扰过盐沼镇,只怕……” “只要诚心依附盐沼镇,曾经的罪一概赦免,你知道的,盐沼镇有自己的神庙,为罪人洗去罪孽,很方便。”伍莱说道,按照亚述惯例,无论是公民赋予奴隶自由,还是执政官赦免罪人,都必须经由大祭司级的神职人员做见证,特别是赦免罪行这项,还得在神庙里举行仪式,哪能草率。 妮维雅心里一喜,要知道这才是她最大的担忧…… 安排完妮维雅的事后,伍莱去了趟镜子作坊,按照原定计划,第一批镜子将在两个月后交给同济联盟的成员,再由他们将这种有着鎏金边框,纯银背板、手柄上还镶嵌着红绿宝石的镜子销售往各处城邦。 不过伍莱却不是来搭理镜子的事的,这种镜子的最后定价虽然高得离谱,但是物以稀为贵,他可不愁卖不出去。质量的事也用不着他操心,除了负责制镜面和装饰的可都是好手之外,还有专人负责监督、检查、登记,绝对保证每一个环节都无限接近完美。 伍莱是来询问玻璃粉的事的。生产镜子自然会有切割、打磨,时间一久,玻璃粉自然也不少,这些玻璃粉若是放在别人手里只能当成垃圾丢掉,可是伍莱却是能派上大用场的——因为玻璃粉末是生产火柴的一种重要原材料。 亚述领地乃至整个大陆目前的主要取火方式仍旧是用火折子——用薯蔓浸水中泡浓,取出捶扁,再泡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而制成,最后折成长扁筒或拧为绳,点燃后塞进竹筒里,这时候虽然没有火苗但能看到红色的亮点在隐隐的燃烧,就象灰烬中的余火,用时取出一晃即燃。 因为需求大,亚述领地的每一个城镇里都有专门生产、销售火折子的作坊商铺,但伍莱依旧觉得很不方便,因为带了火折子就得带上火镰子和火石,而且用火镰子敲击火石点燃火折子可是个技术活。 对于像伍莱这种有吸烟嗜好的人来说,火柴无疑要比火折子方便上百倍,而且随着香烟的推广,火柴这样的东西自然也会变成必须品的,盐沼镇的周边有生产火柴需要用到的木头、树胶、硫磺、硝,采石场附近两个月前辈勘探出一个小型磷矿,石蜡则能很容易的买到。 这些东西再加上塞内卡纸坊贩运过来的硬纸,便能生产出伍莱所需要的火柴了,最重要的是,盐沼镇不缺场地和人手。 当然还有一点小问题要解决,磷矿石需要混合煤炭、硅石加热烧结后虽然能得到一种叫黄磷的物质,但是黄磷的毒性剧烈,而且很不稳定,稍不注意的话就会自然,所以要把它进一步加工成安全的红磷——这不算难事,把黄磷放在隔绝空气的器皿里不断升温,连续三天都保持温度在二百五十度左右,三天后,黄磷就变成红磷了。 红磷、玻璃粉、树胶是涂敷在火柴盒边的,至于火柴头的药,则是把硫磺、硝、玻璃粉以及一些添加剂混合研磨成粉末后,用骨胶配成的胶水调成薄糊,就可以将其蘸在浸好石蜡的火柴杆上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包装待售了。 伍莱粗略估计了一下,火柴厂初期可以给镇子里提供至少一百五十个岗位,如果销售给力,岗位人数再翻个一两番也不是不可能。 正称量估算时,伍莱又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专司勘矿的那几位老盐工带回了一些矿石样本,兴冲冲地告诉伍莱说,他们找到了一处石英矿,初步估计蕴藏很丰富,只是离着镇子略远了一点,差不多有五十里。 伍莱大喜,有了石英矿,就意味着玻璃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了,不仅镜子作坊、火柴厂的原料无忧,还可以给盐沼镇再添一个玻璃厂。 “五十里而已,大不了,我们修一条便道过去。”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 伍莱这边紧锣密鼓,普兰西那儿的动作则更快了,不足十天,他便招募到了一千二百五十余人并且开始训练了,当然,那钱也是大把大把的花着,想想看,一千多号人的甲胄、军械、衣靴、吃用全部由他自己开销,随意哪样都是一笔大数目。 但普兰西却一点都不在乎,对于他来说,钱只是小事,领兵打仗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不过伍莱在看过他交来的士兵名单和报告后忍不住苦笑摇头起来,因为普兰西显然没有太遵守约定,在这一千二百多号人力,竟然有近两成是盐沼镇的镇民。 “这个混蛋。”伍莱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不过却也没有去找普兰西的麻烦,因为除了这个小瑕疵外,普兰西别的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况且自己即便找上门去普兰西也一定有说辞,谁让自己刚回来那晚慷慨陈词一下没收住,说了一些“盐沼镇的儿郎们以自己的名义出征,为捍卫亚述的尊严、捍卫盐沼镇的尊严而浴血奋战”之类的话。 五天后,完成列队训练的荡寇军举行了授旗仪式,虽然甲胄军械衣物等全部还没到,但荡寇军的军容仍旧是让参观授旗仪式的所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荡寇军的作用,不仅仅是扫荡流匪和守卫领土,你们还需要协助维护盐沼镇的稳定,比如打击犯罪、保障商道的通畅,成为受盐沼镇民众爱戴、尊敬的铁血军团!”伍莱朗声说罢,接过贝利递来的荡寇军军旗一展,“荡寇军主将普兰西邓肯!” “在!”普兰西朗声应诺。 “接旗!” “是!” 掌声、欢呼声旋即响起…… …… 时间总是会在忙碌中不知不觉的溜走的,仿佛只是一眨眼,冬祭节便又快到了。 与往年相比,盐沼镇今年的冬祭节将格外热闹——伍莱不仅安排了延续五天的游园活动,从伦文顿请来了马戏班和歌剧班助兴,还安排了三晚的灯会,并在冬祭节第一天组织镇民摆出长龙宴,宴请参加盐沼镇建设的外来者以及商贩。 消息张榜公开后,好些原本打算回家过冬祭节的外来者选择留了下来,这么新鲜好玩的冬祭节谁愿意错过? 冬祭节的前一天中午,伍莱正在市政楼前的草坪上与萌宝散步,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出现在了草坪前的马道上。 旋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伍莱!”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兴产业(下) “莱特?你怎么来了?”伍莱抬眼一扫,惊喜的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莱特笑盈盈的从车窗里探出了脑袋,“你先别过来,你把你的宠兽拴好了再来,我以阿蒙神的名义发誓,它太吓人了。” 伍莱哈哈一笑,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耸肩摊手:“不好意思,我从不喜欢用绳子链子的。” “那我就不下车了。”莱特刚伸出一只拳头挥舞了一下,身子忽然一倾,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车窗后。 “伍莱,我哥哥呢?” “萝莉?!”伍莱差点没愣住。 与萝莉那略显复杂的目的相比,莱特来盐沼镇的目的就简单多了。他很好奇,所以他来看看。 由不得莱特不好奇,在他动身来盐沼镇前的大半个月时间里,镜子、香烟和火柴在亚述卖疯了—— 最先投入市场的镜子受到了贵族女性的热捧,主规格只有巴掌大小的镜子的原价只是一百八十八枚金币,因为它的生产成本着实不高,那些鎏金的边框,纯银的背板和手柄根本就费不了多少银子,那装饰用的红绿宝石也是非常普通的货色,装饰性绝对大于它的价值。 伍莱将这样的一面镜子统一定价为一百八十八枚金币,一是知道这个稀罕物产量提不起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供应都会大大的少于需求,再则,伍莱也存了让追随者分一杯羹的心思,毕竟盐沼镇的商贸份额中,同济联盟的成员可是为伍莱扛起了半壁江山。 于是,同济联盟的成员每卖出一面镜子,便至少能从中获利八十八枚金币,也就是说,伍莱定价中超出一百枚的部分,其实是给成员们定的利润。 可实际上大家赚得绝对不止这么点,在最高会议连盐价的限制都必须依赖伍莱的时代,谁也别想指望商贩会遵守统一价格——商人的本质毕竟是图利。 第一批次的一千五百面镜子全部被成员们卖到了亚述城,因为这儿是亚述领地的中心城市,永远都引领着亚述领地的潮流。 镜子来到这儿后被进行了第二次定价,萝莉当然有份参与,因为她虽然并不是塞内卡同济联盟的成员,但她的身份和背景可是摆在那儿的——她代理着伍莱在亚述的一切,甚至还长期住在绿楼里。 最终,第一批买到镜子的贵妇们都花了三百二十六枚金币的价格,但她们都觉得,这物件太值得拥有了,因为她们终于能够准确的知道自己的肤色、妆容,当然,这也意味着她们未来会花上更多的时间去修饰自己。 很快,在大街上、聚会中从随身挎包里取出镜子来看一看自己的脸便成为了最时髦的风潮,每一位这么做的贵妇都会收获许多艳羡的目光,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赶在第一批次买到手,当然,也不是所有买到的人都只买一面镜子就罢手。 第二批次的镜子同样是三百二十六枚的定价,而且这个价格同样不被伍莱知道,当然,也同样被贵妇们趋之若鹜,因为销量太少的缘故,许多贵妇从别的城邦闻讯赶至亚述城提前等候,于是,同济联盟成员们的镜子还在半道上,萝莉手里的订单便已经满了。 贵妇们的追捧催还生出了一块天价镜子——它是亚述领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块穿衣镜,有八肘高,三肘宽,被萝莉定价六万八千枚金币,不过在一番争抢出价后,它的最后成交价格是九万六千一百八十八枚金币。 值得一提的是,买下它的人是葛斯蒙多的正牌妻子,而她那落败的对手则是康纳首席的妻子,这场实际上与财力并无多大干系的争抢被解读出了很多版本,当然,也让萝莉动了让伍莱多生产几块这样的大镜子的念头。 “你怎么就能弄出这么多的好东西呢?”莱特跳下车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伍莱,又都是阿蒙神的启示吗?”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伍莱哈哈一笑,一边接萝莉下车一边开玩笑道。 “你一定是装的。”莱特苦笑摇头,“伍莱,抽烟现在已经成了亚述城里最时髦的事,所以,你已经把亚述公民们所有的聚会都弄得烟雾缭绕了。” 莱特说的是真的,被命名为“亚述至尊”的二十支装香烟虽然晚于镜子进入亚述城,但它席卷的势头更猛烈霸道—— 同济联盟负责销售的成员在亚述城的各个重要商娱区域都举办了一个小型展示会,不仅把香烟吹嘘成了健康和时尚的代言,还定义成了尊贵身份的象征,那条由伍莱亲自执笔的标语“亚述至尊,贵族雅兴”便很好的说明了这个。 “瞧,你越来越夸张了,这可不好。”伍莱笑着说道。 “我可没有夸张。”莱特笑盈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亚述至尊,“你看,我现在也好上这口了,不过这样的好东西只卖一枚金币一包,是不是便宜了点。” “便宜了吗?我觉得价格很合理呀。”伍莱问道。 “你一定想不到,在黑市上,这一包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三枚金币,对了,产量可以扩大吗?”莱特笑嘻嘻的问道,“如果不麻烦的话,算上我一份?” “产量可提升的空间不多了,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倒是有好东西照顾你。”伍莱微笑答道。 “那就成了,不过这一回我可不能白来陪你过这个冬祭节,等我回程的时候,我要拉走几箱亚述至尊才成,我也不白拿你的,就按市价,我可不想回到亚述城时买不到它。”莱特说道。 “够了莱特,我还没说话的呢。”萝莉嘟了嘟嘴。 “好啊,你说啊。”莱特一耸肩,嘟囔道,“又不是马上就走,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伍莱,别理睬他,他已经买得够多的了。”萝莉嘻嘻一笑,挽住了伍莱的胳膊,“我是来陪你和哥哥过冬祭节的,别的意思一点都没有,就是想问问,火柴干嘛定这么低的价格?” “你觉得低了吗?”伍莱好奇问道,一枚银币两盒,每盒才五十根,售价几乎是成本的四十倍,怎么就能说是低了? “我知道火柴的产量高,可是卖个一枚银币也是大把人买呀,结算起来也方便,而且你也知道,我们还得冒点风险,比如说储藏,所以,我觉得你该再考虑考虑。”萝莉说道。 伍莱摇了摇头:“火柴的产量远超你们的估计,而且它又是消耗品,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平民也能用得起,一枚银币两盒的价格已经把储藏等损失风险计算进去了,所以,就按这个价格吧。” “那多可惜。”萝莉又嘟了嘟嘴,目光扫向了晒太阳中的萌宝,“伍莱,你说萌宝会不会记得我。” “它当然会记得你,只不过你知道的,它可不喜欢别人逗它。”伍莱笑着说道…… 傍晚,伍莱在市政小餐厅要了一桌酒食为莱特和萝莉接风,除了古鲁外连伊蕾丝也没叫,四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倒也其乐融融。 “伍莱,你一定得多喝几杯才成,你看,这么大老远的,我跟萝莉都来陪你了,你的酒量就别捂着了。”酒至半酣时,莱特笑呵呵的说道。 “你知道的,我酒量一贯不怎么样,今晚已经喝得很多了。”伍莱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酒瓶,“在盐沼镇喝这么多,我还是头一次。” “真差不多了?那好,不勉强你喝,说说看,有什么好东西照顾我?”莱特问道。 “不不不,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伍莱笑嘻嘻的买了个关子,“等你临走请安我再跟你说。” 莱特一怔,旋即把头一点:“行,没问题,不过我的烟你可得说话算数。”今天他参观烟厂看见仓库里那整箱整箱的烟时眼睛差点都没绿了,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没准当时就动手搬了。 “那当然。”伍莱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酒杯一放,问道,“不过,白天我问你的事,你说晚餐的时候说,怎么还不开口呀?不好说?” “哪有什么不好说的。”莱特白天光顾着这儿逛逛那儿参观,看什么都新鲜,哪里愿意废话,不过这会儿倒是可以说了,“亚述的情势不算太好,康纳首席和葛斯蒙多院长现在斗得很厉害,而且你也知道,蒙多沃野可是有金矿的,葛斯蒙多院长又势在必得,那金币一车车的撒出去,现在嘛,估计最高会议里有半数的人都是站在葛斯蒙多这边了。” 伍莱蹙紧了眉头,因为一旦让葛斯蒙多得势,自己的许多计划怕是会受到干扰。 “邓肯家族那边呢?没动静吗?”伍莱忍不住问道,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启元和康纳这会儿应该联手阻击蒙多沃野的商业,给葛斯蒙多制造内乱,让葛斯蒙多后院起火自顾不暇的。 莱特犹豫了一下后,忽然压低了声音:“邓肯家族已经跟葛斯蒙多联手了。” “联手?为什么?”伍莱脱口问道。 “伍莱,葛斯蒙多院长的目标是最高会议的首席,启元首席又与康纳首席向来不和,葛斯蒙多院长与他联盟这很正常呀。”莱特说道。 正常?不正常才对啊。伍莱皱紧了眉头,康纳首席若是单独对阵葛斯蒙多,胜负还在五五之数,如果启元真的跟葛斯蒙多站到了一块,等待康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行了,我们喝酒。”伍莱轻轻一叹,抓起了酒瓶…… 不一会儿后,伍莱便喝醉了,虽然还未到酩酊的程度,但也摇摇晃晃口齿不清起来,见他这般模样,古鲁连忙唤来了在门外守护着的贝利进来搀扶,又和莱特一道将他送回了公寓。 进门后,伍莱连伊蕾丝的问候和萌宝的迎接也没搭理,便一头扎进卧室上了床:“伊蕾丝,帮我送……” “少爷应该是太累了,你们一定想不到他有多忙。”伊蕾丝连忙向莱特三人解释道。 “我知道。”古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 伍莱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正躺在一处湖畔,那湖很美,粼粼水波,像丝绸上的细纹,光滑嫩绿,再远一些,则渐渐变成了深碧。他仰望天空,云朵在缓慢地移动着,白得无暇。 伍莱站了起来,阳光抛洒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暖洋洋的,湖面上的云朵倒影却又不是白色的,而是嫩嫩的青交织着。 忽然,一双光滑温暖的手臂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那手指微微颤抖着,轻悠悠的摩挲着他的肩膀、胸膛、小腹…… 不,不光是手,似乎还有炽热的嘴唇,轻轻的,轻轻的在他的后背上、脖颈上“烙印”,每一次的落下,都会让伍莱的心颤动一分…… 伍莱轻轻转身,猛地抱住了这个温热的躯体,然后便听到了一声愉悦的轻哼……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出征(上) 当无比的舒爽传遍全身时,伍莱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我不是在做梦。伍莱对自己说道…… “噢,伊蕾丝,你真调皮。”伍莱从热乎乎的胴体上翻身离开,顺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刚才如梦如幻的时刻里,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不断索要着,那压抑的呻吟、抽泣、颤抖让他的欢畅变成了海啸。 “嗯……”梦呓般的回应印证了伍莱方才的霸道。 “我去洗一下,汗腻腻的。”伍莱拍了拍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起身摸索着拉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的灯光还亮着,于是,伍莱一眼便瞧见了占据了大半张长软椅的萌宝和另外一侧正靠着扶手打盹的伊蕾丝。 伊蕾丝?伍莱愣住了,如果眼前正打着盹的是伊蕾丝,那么在房里的那位是? 瞬间想到了答案后,伍莱心里顿时乱了:“我勒个去,中招了……” 卧室里的是萝莉,不过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怎么样,从未经过人事的她哪里料得到伍莱竟然会这么“野蛮”,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感觉自己就像是处在狂风暴雨中一样,当然也不是全程都没有愉快的感觉,至少在起初自己偷偷抚摩伍莱的身体时,那种忐忑、刺激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愉快和满足感。 伍莱离开自己的身体时,萝莉顿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一种难以遏制的委屈感也油然而生,特别是想到身为科奇家族娇娇女的自己居然要以这种方式献身心仪的男人时,萝莉很干脆的流出了眼泪。 他居然还喊着伊蕾丝的名字……伍莱起身走出卧室时,萝莉抹了抹眼泪,在心里忖道。 一小会儿后,卧室门传来了轻响。 他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吓他一跳?或者,装睡?萝莉的心跳忽然加速。 我为什么要犹豫?他把我都……萝莉咬了咬嘴唇,呼吸有些急促。 “伊蕾丝,你自己先睡,我出去办点事。”伍莱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出去办事?萝莉刚一愣,卧室门便重新合上了,门外,伍莱长长的舒了口气,接过伊蕾丝取来的衣袍,又冲着她摆了摆手,伊蕾丝抿了抿嘴唇,转身走进了小卧室里,表情颇有些失望。 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后,伍莱拍醒了要么不睡一睡就是一整宿的萌宝,然后,带着它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公寓。 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大街后,伍莱心有余悸的回身望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信步往商娱区走去。 唉,明天该怎么交代呀。伍莱一边走一边忖道。 …… 次日上午,盐沼镇的冬祭节接龙宴准备就绪了。 对于亚述领地乃至整个大陆,接龙宴这种饮宴方式今天也是头一次出现,按照伍莱的说法是——放在“以前”绝对分分钟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个说法绝对不会夸张,因为参加接龙宴的人除了所有的镇民以外,还有外来的建设者、商贩、旅客,甚至连奴隶都被允许参加,尽管他们的席位座次处于后列,但毕竟也是开创了贵族、平民和奴隶同时饮宴的先河。 对于伍莱的这个安排,平民大会是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不过伍莱在听完他们的阐述后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盐沼镇为什么非得仿效别处的做法?盐沼镇为什么就不能一团和气?奴隶在建设盐沼镇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绝对不亚于平民和公民,那么,为什么要将他们排除在外?” 平民大会的代表们将伍莱的一连三问细细一品过后,惭愧的低下了头。 但接龙宴的目的绝不只是饮宴娱乐,伍莱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他觉得,这样的方式除了可以促进镇民的团结、增加执政凝聚力外,还可以成为撼动阶级壁障的尝试性举措,至少目前来说,盐沼镇的贵族、平民都已经在平民大会的宣传下,接受与奴隶一同聚餐欢度冬祭节。 桌子从东门一直连到了西门,为了达到这个长度,除了征调全镇所有的桌子外,市政还赶制了一百二十张十二肘长六肘宽的长桌,这才实现伍莱全员参加的目标。 当莱特和萝莉看到接龙宴的现场时,不约而同的被震撼到了—— 一张张条桌连接而成,每张桌子对坐八到十人,长桌上统一铺着深蓝色印花布,每张桌上都摆着一个大铜火锅,火锅里的热汤已经翻滚,正在散发着扑鼻的肉香味,火锅旁则是大两大盘切成薄片的腌肉、鸡肉和两篮子洗净的生菜,当然,面包、面饼和酒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走近桌子一瞧,莱特发现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大盘白嫩嫩,被切得周周正正然后堆码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萝莉,你见过吗?”莱特指了指,问道。 萝莉却是没有留意到莱特的话,这会儿的她注意力可全在不远处的伍莱身上。 “他就非要这么忙吗?”萝莉嘟了嘟嘴。 伍莱当然得忙了,他并不是没有看见莱特和萝莉,而是因为这会儿“忙一点好”。 “二位公民请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我们伍莱大人下令了。”一名负责维持秩序的平民大会成员热情的邀请着莱特和萝莉入席。 莱特点了点头,选了个空座坐下,虽然觉得对面坐着平民有些不适应,但他也知道,这儿是伍莱的地盘,还真得入乡随俗才行。 萝莉却是没有坐,而是径直走向了伍莱。 伍莱早就留意萝莉了,这会儿见她颇有些气呼呼的走过来,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眼珠一转,伸手一拍贝克:“开始了。” 贝克一怔,心说刚才不是还说再等等嘛,不过既然伍莱都已经下令了,哪里还能迟疑,当即举起手里的小红旗一扬,旋即,“踽踽踽”一连三声,三支响箭急速射向了天空。 红旗扬,鸣镝响,通往南门的大街上顿时锣鼓喧天,萝莉一愣,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随着锣鼓声的靠近,两条彩色长龙欢快地舞了过来,这是伍莱设计的两条彩龙,威武霸气、鳞爪炫丽,不过镇民们今天却也不是初次见到,市政楼落成时,这两条彩龙便舞蹈庆贺过一回了,那次的出现还因为太过鲜活生动而吓哭了好些个看热闹的小孩。 舞动彩龙的是马龙担任教官的奴隶军,这只已经扩大到八百六十人的军队现在与荡寇军一样有了自己的军旗和番号——他们被命名为虎豹军。 瞧见萝莉被彩龙吸引住后,伍莱立即开溜找古鲁去了,这些事还是先取得古鲁的理解和体谅为好。 待萝莉回过神再去找伍莱时,哪里还能见到他的身影…… “让我们举杯!”贝克举起了大喇叭,“共同庆祝!盐沼镇的镇民们!盐沼镇的建设者们!盐沼镇的朋友们!冬祭节快乐!” “快乐!” “干杯!” 萝莉寻找的目光顿时被大家的热情和喧闹淹没了…… “这是什么呀?”莱特小心的叉起了一块“白方块”,颇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它在叉子尖端颤颤巍巍的摇晃着,感觉它立即就要解体的模样。 “这位公民,它叫做豆腐。”对坐的一名老妇笑盈盈的说道,“是我们伍莱大人赐给盐沼镇的礼物。” “豆……豆腐?”莱特一怔,不由自主的问道,“它跟豆子有关吗?” “那当然。”老妇的脸上满是骄傲的表情,“而且还是盐沼镇自己种出来的豆子。” “自己种的?你们在几十里外开垦荒地了?”莱特好奇问道。 “不。”老妇骄傲的摇头,“我们的伍莱大人,带领着大家改良了土壤……” 接龙宴行将结束时,伍莱去往奴隶坐席区敬酒慰问,古鲁则找到了萝莉。 “听伍莱说,昨晚你……”古鲁觉得有些不太好说下去。 “对,没错,你只要告诉我,伍莱在哪里就行,其他的事不用你管。”萝莉说道。 “不,萝莉,我的意思是……”古鲁犹豫了一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抓紧时间,争取这几天里跟伍莱把关系敲定,要不然父亲那儿……” “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萝莉嘻嘻一笑,“那你得帮我,古鲁?” “我一直都在帮你。”古鲁说道,他知道,萝莉刁蛮任性的脾性只会在伍莱面前收敛,当然,他也觉得只有伍莱才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伍莱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想要什么,你得直截了当的说,像昨晚那样的方式并不是打动他最好的方式。”古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补充说道,“接龙宴散后,他会去往露天剧场,去那儿找他吧,我想,他或许在等着你的。” 古鲁没有撒谎,伍莱确实是在露天剧场,也确实是在等着萝莉,就像古鲁说的那样,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一直都是。 虽然,萝莉的方式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但是他能读懂在这个行为背后的深意。 “好吧,我是温情的东方人。”看到萝莉款款走近时,伍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伍莱,我想嫁给你。”萝莉红着脸说道。 “我想……”伍莱微微一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 马戏、歌剧,然后是灯会,盐沼镇的冬祭节第一天似乎任何时刻都是热闹的,所有在盐沼镇里的人们在这一天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欢乐,他们是那么的欢畅、忘情,甚至会有男女在僻静的角落快乐的行那事,当然,他们中的大部分最后都被镇管以“有伤风化”的理由施以“薄惩”——无论男女,一人挞三鞭子。 灯会上,已经忍耐了一天的莱特“很无礼”的干扰了伍莱和萝莉的看灯兴致——颇蛮横的把二人拉到了某个鲜少有人往来的拐角。 “伍莱,我总算是找到你了,说说看,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制作豆……腐的技术?或者,我俩合伙干?” “噢,莱特,那只是一道菜,利润微薄的让我难以生出将它当回事的心思,不过我这会儿心情不错。”伍莱笑嘻嘻的从腰侧荷包里,掏出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纸包,递给了莱特,“拆开看看。” 莱特依言拆开,只见纸包里是一块光滑的方块,凑近鼻端一闻后,眉头便是轻轻一蹙:“碱?” “差不多,不过,它叫做肥皂。”伍莱笑着说道。 “肥皂?是做什么用的?做豆腐吗?”莱特又举起来嗅了嗅。 伍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老惦记着豆腐了,这是洗澡用的。” “洗澡?这玩意能洗澡?”莱特却是有些不信。 “噢,莱特,你似乎是在质疑我?”伍莱开玩笑道,莱特虽是第一次看见肥皂,但伍莱在这方世界使用肥皂甚至带有香味的香皂洗澡却已经有些年头了,至少可以追溯到白石楼建成之初,所以对于白石楼、绿楼的人来说,肥皂还真不是什么新鲜物事。 亚述人是喜欢洗浴的,也正因如此,在亚述的各个城池里浴场浴室才会这么兴盛。 亚述人对待洗浴的态度是极为认真的,即便平民也是如此,进入浴场浴室后,他们会先在更衣室里卸妆,然后到暖房热身或者直接进入温水浴室,坐下放松身体,他们还会在身上涂抹好特制的香油后,去蒸干室或者到最热的高温浴室,等待着汗流浃背的来临,而后用一种金属刮肤器刮掉身上的汗水和油,最后则进入温水浴池清洗,在洗干净以后,再把全身涂满橄榄油,穿衣,回家。 按照伍莱的说法是——亚述的人们都是一身的橄榄味。 伍莱不喜欢这样的洗澡方式,他喜欢将身体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什么也不涂抹,直接穿上衣服,那感觉让他很舒爽。 “这是一桩长期的买卖。”伍莱说道,“我需要在盐沼镇建一个厂,从这儿生产,然后运往亚述各地销售,销售自然是没问题的,问题是,我手头上缺乏原料,稳定的原料来源。” “什么原料?”莱特问道。 “烈性酒和油。”伍莱答道,油脂和烧碱一起煮后,会被水解为高级脂肪酸钠和甘油,而前者经加工成型后就是肥皂了,但油脂不易溶于碱水,所以他需要加入酒精,以增加油脂在碱液中的溶解度,加快皂化反应速度。 烈性酒可以通过再提纯得到酒精,盐沼镇也不缺碱这个东西,不过油料却是个大麻烦,因为伦文顿地区的油料作物很少,近半用油都是靠其它城市输入。 “为什么不在亚述或者临近亚述的城市建这个厂呢?”莱特好奇的问道,因为从成本考虑,去产油区建厂无疑是最划算的。 “不,我必须在这儿建,明年年初,我会推出一个垦荒计划”伍莱微微一笑,“最多三年,我便能实现烈性酒和油料的自给自足了。” “莱特,伍莱对你可真好,我央求了他好久,他才勉强答应分给我一成。”萝莉嘟着嘴说道。 “萝莉才一成?”莱特怔了怔,问伍莱道,“那我呢?” “你三成半。”伍莱答道。 “哇,太少了吧?!”莱特夸张的大叫了起来。 “每一成,需要投入十万枚金币。”伍莱很认真的说道。 莱特又愣住了,心说伍莱你怎么动辄就是几十万金币的行当呀,不过,还真没有哪儿的投资有伍莱这儿的保险了。 “行,不过我得跟家族说明这件事,还有,能不能用别的物资折抵钱数呢?”莱特问道。 “当然可以。”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伍莱大人!”有人高声喊道。 伍莱回身,只见普兰西带着两名护卫快步奔了过来。 “怎么了?”伍莱蹙眉,因为普兰西的表情有些严肃。 扫了莱特二人一眼后,普兰西将伍莱请到了一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往伍莱手里一塞,压低声音说道:“亚述战报,边境打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征(中) 匆匆看完战报后,伍莱的眉头皱了起来。按照战报上的时间来算,十六天前,胡利特和基摩联合部队的先锋突袭了红河湾堡垒,一天之内,红河湾堡垒数度易手,第三军团驻军浴血抵抗,终于将敌人击退,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已经来临,因为,它只是一个开端——第二、三、四军团的边境巡逻部队发现,七百多里长阿塔那西乌斯河河岸,都有敌军出没,在许多水势较为平缓的区域,还出现了大量的新制木船…… “伍莱大人,依你看,胡利特和基摩是不是想玩一招全线推进的招数?”普兰西问道,他知道伍莱在盐沼镇屡次以少胜多并且全歼狐狼流匪团的事,也参观过虎豹军的训练并且得知训练科目内容、方法悉数出自伍莱的手,很识货的他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在军事方面能超过伍莱,故才有此一问。 “不好说,战场瞬息万变,哪种可能都有。”伍莱轻轻一叹,“我们距离边境太远,战报上的东西只能是参考。” 普兰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略微迟疑后,问道:“伍莱大人,战报后附的那个……” “开会讨论吧,马上让你的人把四大局的主要负责人都叫到市政楼小会议厅去。”伍莱一摆手,“庞贝大祭司那边,我安排人去。”盐沼镇虽然还只是镇的建制,但因为神庙的规格与城市级神庙同级的原因,庞贝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大祭司。 按照神殿规定,大祭司是可以不参加民众个人敬神等许多活动,但是契约见证和出征祈祷、占卜却是必须到场的。 普兰西快步离开后,伍莱回到了莱特和萝莉身边,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扬手招来两名巡逻的镇管吩咐起来。 瞧见伍莱的一脸严肃时,萝莉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一旁的莱特也皱紧了眉头,他自然知道胡利特和基摩的联合进攻意味着什么,在过去的数次战争里,基摩人其实一直在扮演着牵制胡利特人的角色——胡利特人对阵亚述领地时从不敢倾尽全力,因为他们必须分出一部分兵力防御基摩人,以免自己在前线鏖战正酣的时候被基摩人乘虚而入。 前一段时间胡利特人和基摩人屯兵边境是便已经让亚述生出了足够的警惕,这才会出现红谷湾堡垒骤然遇袭却仍能力挽狂澜的局面,可是,这同样能说明胡利特和基摩这两个领地已经打定了联手的主意,而不是像上次那样心存试探,既是试探亚述领地,也在试探彼此的决心。 以亚述领地的实力,对阵胡利特和基摩中的任何一个领地都问题不大,但若是同时对上两地便有些力有未逮了,如果只是集中兵力防守一处或者两处关隘的话还可打一打持久战,可是刚才伍莱说了,对方似乎想玩一出全线压迫多点进攻。 所以,莱特很有些担忧,因为一旦胡利特人和基摩人长驱直入,亚述必定大乱,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你们继续观赏花灯,今晚我可能要失陪了。”伍莱对莱特和萝莉说道。 “没事,你忙去吧,我们的伍莱大人。”莱特挤出了一个笑容。 “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萝莉瘪了瘪嘴,说道。 伍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儿后,大家陆续走进了小会议厅,全员到位,连生病告假的图尔斯都没落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伍莱一边招呼众人坐下,一边吩咐着侍从又点燃了几盏大油灯,这才掏出了信封一扬:“各位,亚述战报,十六天前,胡利特和基摩人的联军先锋越过阿塔那西乌斯河,冲击红谷湾堡垒,所幸第三军团防备得力作战英勇,将敌人狠狠击退。” “但,这只是个开端,根据战报,大批敌军已经跨过阿努比斯山脉,七百鱼里长的对河岸上处处有敌人踪迹,许多地点,甚至出现了大量的木船。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紧急通告全领地,由平时状态转入战时状态,第二、三、四军团的主力已经沿线驻扎,敌军渡河之日,便是两军交战之时,第一军团也已抽调部分主力驰援红谷湾……现在,我给大家念一念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的紧急征召令。” 伍莱摊开了战报,目光一扫众人后,朗声念道:“……敌军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值此危难之际,各城、镇、村需积极调动人力、物力、财力,参加战斗,补充军需,在人力上,城市需提供兵力四千……” 在紧急征召令上,对城、镇、村三级都提出了数额明确的要求,这一点是以往的征召令中没有过的现象。 念完后,伍莱顿了顿,接着说道:“征召令可以理解为:盐沼镇至少需提供战兵五百,粮饷自给自足,仗打多久,这些兵员、粮饷我们就要承担多久。” 除了普兰西略显兴奋外,其余各人都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盐沼镇与别处镇子可比不得,兵员倒还罢了,有虎豹军和荡寇军在,出征一千人问题都不大,可是这粮饷就有点困难了,钱倒还好说,盐沼镇商贸态势喜人,税款收入不少,可是盐沼镇距离亚述峡谷路途遥远,运粮过去损耗太大,在驻扎地补充也不现实,因为按照惯例,军团早就把当地能征调到的粮食都搜刮干净了…… 到时候一旦补给不上,盐沼镇的兵就该饿肚子了,总不能纵兵抢粮吧。 “大家这是怎么了?”普兰西见众人面色凝重,便即哈哈一笑,说道,“盐沼镇参战可是好事呀,打出盐沼镇的威风,还可为赚取大把的军功,多好。” 普兰西说的没错,亚述领地对于军功的奖赏历来优厚,所以有点实力的贵族都乐意蓄养私兵,一来可以在战场上搜刮捡拾发财,二来还可以蹭点军功免税、换取土地、提升自己的公民级别等等,用途可是很多的。 伍莱也很想要这个军功,对于他来说,钱、土地、朋友、追随者他都不缺,他缺的,是自己的门阀——不要以为伍莱现在富得流油、有权有势、受人尊敬就代表着他的格林多家族就能被称为门阀,真正的门阀,是必须有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力量才能被认定的。 这股力量,不是钱,不是土地,不是军队,不是追随者,而是通过你成为的贵族。 成为贵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神殿、元老院和最高会议的限制设定,像伍莱这样的想提携谁成为贵族只有两个途径,一是认平民为养子,就像大维这样,成为了伍莱的义子,便自动获得了养子的身份,不过这也不是说你想认养多少就能认养多少,按照伍莱现在的级别,至多两个,不过等他到了城市级执政官时,这个名额可以再翻一番。 其二就是军功兑换,这是没有名额限制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想让多少人成为贵族都行,而且还不像以认养义子的形式获得贵族身份那样有严格的阶级限制——只能认养平民为义子,曾经奴隶出身,但已经获得了自由民资格的平民是不在其列的。 不过,虽然有着这样严格的限制,但也仍有人会暗地里玩点什么小招数攫取公民身份,比如调换户籍什么的,但这样做的风险实际上是很大,一旦被实力超过自己的人揭穿,不仅公民身份会被剥夺,参与者还得自食身败名裂的苦果。 所以,有心壮大自己但又不屑于走歪门邪道的公民通常会老老实实的按照领地的设定,这么一来,攫取军功是最快捷最稳妥的捷径,前提是你得有那个实力。 伍莱认为自己有。 但他现在担心的,首先就是补给的问题——胡利特和基摩的这次出击已经摆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势,也就是说,这一场仗会打多久,会有多惨烈,谁都说不好。 “伊莱特,你有什么想法?”伍莱问道。 “伍莱大人,我担心粮食供应不上。”伊莱特说道,“军团征集粮草是有优先权的,如果我们出征的人马被安排在一个粮草充裕的区域还好,如果不,那我们就凶险了,要知道,不战而退可是大罪,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原因撤退的。” “伍莱大人。”古鲁举了举手,示意伍莱自己想发言。 “你说。”伍莱点了点头。 “伍莱大人,除了粮草问题,我还担心一旦出征的消息被周遭的流匪知晓,他们便会乘虚而入,不断的袭扰盐沼镇或者商道,那么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局面便会遭到破坏。”古鲁说道。 伍莱的眉头又皱紧了一分,古鲁说的没错,边境作战,对内兵力自然不足,流匪们向来喜欢在这种时候乘机作乱,在亚述的历史上,很有几次流匪乘乱袭扰甚至攻陷城池的例子,每一次,都是前线鏖战正酣的时候。 贝克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 “说吧。”伍莱点了点头。 贝克干脆站了起来:“伍莱大人,我们镇不像别的镇那么多公民,如果要出征参战,虎豹军和荡寇军两者必居其一,我觉得,荡寇军人数多,又是普兰西将军领军,如果要去,荡寇军比虎豹军更合适。” 若不是气氛凝重,伍莱是不会介意哈哈一笑一下的,贝克的提议虽然很让普兰西满意,可是显然是在拍伍莱的马屁——虽然虎豹军和荡寇军都是盐沼镇的兵力,可虎豹军是伍莱的私军。 但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提议,贝克特别说明普兰西领军的意思是想提醒伍莱,普兰西是邓肯家族的人,虽然第一军团不是边境主战军团,可是也有份参加防守,普兰西带兵过去后要是缺粮少衣什么的,自然可以可以就近找第一军团。 “对,伍莱大人,这么久了,荡寇军也才打了两个小仗,加起来才不过消灭了百十个流匪,兄弟们早就摩拳擦掌,盼着再战了,再说了。”普兰西嘿嘿一笑,“这兵是越打越精,什么训练都赶不上在战场真刀真枪的拼命,所以,伍莱大人,荡寇军上吧。” 图尔斯附和说道:“是啊,伍莱大人,我也觉得荡寇军去最合适不过。” 略一迟疑后,伍莱将手一摆:“今晚还是先讨论一下粮草的问题。” …… 伍莱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了,已经等候许久的萝莉见他一脸的疲惫,便连忙迎了上去。 “商量得怎么样?”萝莉问道。 “还没定论,最好的方案是安排专人随军,专司粮草收购调度,不过那个开销也忒大了点,半年一年的还好说,如果打得太久,镇子就挺不住了。”伍莱说道。 “让普兰西去不就行了吗?他还能想不到办法?”萝莉问道。 “他去自然是最合适的,可问题是,我想要这个军功。”伍莱说道,以他的心性,自然不想依附别人,哪怕是表面上的都不愿意,见机行事归见机行事,但是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既然游戏规则摆在那里了,为什么硬要让自己留在底层呢? 有了军功,伍莱便可以让手下的那些位奴隶能人摇身一变成为贵族,打造一支只属于自己的力量…… “你想亲自出征?!”萝莉吓了一跳,拿军功的先决条件是参战,不是说你丢个几百几千人过去打仗就能有的,要不然也不会每次打仗都会催生出一批贵族寡妇了。 “当然。”伍莱点了点头,若不是想着自己去赚军功,今晚早就拍板了,哪里还会往后拖时间。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如果自己带走了虎豹军,普兰西便无人可以压制,以普兰西的脾性,自己一旦不在,自然会跟脱困的老虎般四处找架打,周遭的流匪怕是很有几个会吃苦头,不过盐沼镇的防御也就形同虚设了。 可是,自己又不能够带荡寇军走,因为准确点来说,那是普兰西的。 “能够不去吗?”萝莉轻轻的揽住了伍莱的腰。 “不能。”伍莱果断答道。 “你去了……这里怎么办?”萝莉问道,其实她想说的是——我怎么办? “有你哥他们在,我不担心。”伍莱不由自主的搂住了萝莉,“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你一定得多带点护卫,比如贝利那样的,还有以前那样的那些。”萝莉轻轻点头,她知道自己是无法阻拦伍莱的。 伍莱一怔,眼睛忽然亮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征(下) 见到蒙多沃野军的入城情景时,康纳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因为葛斯蒙多玩得够狠,竟然把七成以上的沃野军都拉过来参战了。 两万余甲胄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意味着沃野军拥有着不输于其它军团的攻防能力,当然,也意味着康纳首席和葛斯蒙多之间的较量提前进入了收尾阶段——如果沃野军能取得或者辅助其它军团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葛斯蒙多将收获盖世的荣誉,并籍此完胜康纳,如果沃野军大败,葛斯蒙多便会声名扫地,优势将重归康纳一方。 但,大败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如果连这样的一支军队都被歼灭或者击溃,那么亚述领地还能够支持多久呢? 康纳轻轻一叹,拉上了窗帘。 “如果第九军团……”康纳不无遗憾的自然自语道,以往的他从不喜欢这样的假设,但这一刻,他觉得如果里尼还在世的话,第九军团这会儿应该具备了参战的实力,那样的话,沃野军还能为葛斯蒙多加分这么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 普兰西推门走进了伍莱的办公室:“伍莱大人,你找我?” “是的,请坐吧。”伍莱微笑说道,出征的事不能拖延,要不然伍莱也不会在冬祭节这样的日子开会了。他希望今天能够统一意见,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顺带着把相应的事情也一并敲定。 这首先得说服普兰西这个好战分子留下才成,当然,伍莱也可以用直接下令的方式,但他只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用。 “普兰西将军,一会儿又要开会了,我有事情想跟你先通个气。”伍莱说道。 “好。”普兰西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我想亲自出战。”伍莱扫了普兰西一眼,说道。 普兰西一愣,问道:“伍莱大人,你出战,盐沼镇的建设怎么办?” “镇子的规划早已做好,留守的官员只要照做就行。”伍莱答道。 “那么,伍莱大人的意思是要带荡寇军还是虎豹军?”普兰西犹豫了一下,问道。 普兰西这么一问看似寻常,伍莱却也瞬间从中品出了味道——这家伙似乎没有像昨天那么热衷参战了,要不然的话他不会这么问,而是直截了当的让伍莱带上荡寇军就是了。 这么一想罢,伍莱便把原本打算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该为问道:“普兰西将军,你怎么看待我出征这件事呢?或者说,你有什么建议?” 又迟疑了一下后,普兰西开口了:“伍莱大人,建议一时间还真没有,从我个人来说,我绝不反对大人你去参战,可是,按例……盐沼镇参战将兵是必须归属伦文顿统一辖制的,而且,一般都会只让我们防守或者修筑工事之类的,所以……” 难怪你打退堂鼓了,原来是怕受辖制没仗可打,或者是打得不够尽兴呀。伍莱在心里这么忖罢,却也不动声色,而是轻轻颔首,说道:“是啊,我昨晚回去后,想了一宿,也正是你说的这个原因让我如此犹豫啊,你想想,你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打造荡寇军,而我,也费了许多心思才让虎豹军有了现在的战力,如果就那么送他们上战场去挖土抬石,太憋屈……” “可不就是嘛。”普兰西连忙附和着说道,他昨天接到战报时光顾着激动没顾着细想,昨晚散会回到军营后越琢磨越不对劲,肚子里肠子都快悔青了——如果伦文顿的主帅是别的人倒还罢了,好歹有机会开小差打点“私仗”,可是伦文顿出战的肯定是霍奇,都是邓肯家的又哪里好意思添乱,到时候怕还真只有老老实实修工事的份了。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我去最好,荡寇军和虎豹军都不带,反正去了也是修工事、放哨嘛,我就从镇里带个百来个人先去伦文顿报到,然后沿路招募也好,购买奴隶也罢,等到了前线的时候,想办法凑齐五百人马,不会被上面怪罪就成。”伍莱微笑说道。 “对,就这么办。”普兰西彻底放心了,今天即便伍莱不找他,他也会在开会之前先找伍莱沟通一下的,没成想伍莱“先想到了”。 “不过。”伍莱话锋一转,“剿匪的事可得抓紧了,历来边境战事紧张的时候,流匪们便会乘机作乱,为保盐沼镇安全,边境未平息之前,荡寇军应该由近及远,四处出击,让流匪们不得安宁,不敢乱动,虎豹军兵力少,则负责留守防御,普兰西将军觉得怎么样?” “好!这样就太好了!哈哈哈哈!”普兰西眼睛一亮,打流匪可比守边境强的太多了,想想看,没人辖制,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全都他一个人说了算,多好的事呀。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伍莱笑着问道。 “说定了,我听伍莱大人的。”普兰西笑盈盈的答道。 不一会儿后,开会了,伍莱也不废话,径直把自己亲自出征的事说了,众人虽是诧异,但执政官亲自率兵出征并不鲜见,加上伍莱随即抛出的剿匪、防御安排都很妥帖,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便很爽快的通过了。 “那就这么定了。”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平民大会的代表们负责宣传一下,这几天给我招一百民夫充任辅兵,三天后,跟我一起出发。” “好的,伍莱大人。”几名代表点头应诺道。 散会后,古鲁将伍莱拉到了僻静处:“伍莱,昨晚萝莉又在你那里吧?” 伍莱点头,一开始他是想“轰”萝莉走的,再后来自己也舍不得了。 “那就没事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今早已经着人给家里送信了。”古鲁笑盈盈的拍了拍伍莱的肩膀,“毕竟是大事,我俩虽然是兄弟,我也不敢瞒着家里人,所以,你懂的。” “我懂。”伍莱也笑着拍了拍古鲁的肩膀,“你知道的,我是个有担当负责人的男人。” “那就好。”古鲁不轻不重的在伍莱的肩膀上砸了一拳,“这些事你别管,我都替你安排,你去前线参战,多替我干掉几个胡利特人就是了。” “一言为定。”伍莱微笑颔首。 …… 冬祭节后第三日,伦文顿城举行了出征仪式,近万人马在主街道上排成了一条巨龙,在民众的围观下接受神庙大祭司托雷的祝福。 黑皮甲,红披风,长缨铜盔——霍奇仗剑站在托雷身侧,威风凛凛,却又眉头微蹙,因为仪式结束后伦文顿的参战部队便要开拔了,盐沼镇的人马却还迟迟未到,要知道战报后可是把出征时间写得很清楚了。 莫非伍莱格林多拒绝参战?难道他不知道不参战的后果吗?霍奇在心里忖道,根据亚述惯例,一旦宣布进入战时状态,如何城、镇、村便都得按照要求备战、参战,若有谁怠慢拖延,则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不遵从的甚至可以按通敌论罪。 眼看着就要出发了都还没到,这如何让霍奇不着急?如果伍莱只是个普通的镇执政官也就罢了,问题是,伍莱普通吗? 神庙祝福仪式接近尾声时,霍奇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因为侍从凑过来说,伍莱到了。 霍奇点了点头,脸上浮出了笑容,隗火可是亲口交代过的,伍莱和盐沼镇很重要,一定要悉心照顾,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滋扰到。 所以,霍奇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他这口气也没能松多久,大军出城后,他着人将伍莱请到了他的帅车里,寒暄客套罢,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伍莱便自己说了出来:“霍奇将军,这次我只带来了一百个人,而且还都是民夫。” “民夫?”霍奇怔住了,心说战报上要求的可是战兵呀,你盐沼镇又不是没有兵,即便不想调用,你从公民家里抽点护院奴隶来也比带民夫强啊。 “所以,你得借给我一点兵。”伍莱笑嘻嘻的说道。 “借兵?”霍奇更懵了,心说还带你这么干的呀? “不用太多,三百人就够了。”伍莱接着说道,“我也就是凑个数,经过亚述城的时候,最高会议不是要清点一次嘛,你可别让我出这个丑才好。” 犹豫了一下后,霍奇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伍莱的身份,一旦认真起来,别说是三百,伍莱开口三千他都得想办法凑。 “过了亚述城那关,我就可以还你了。”伍莱说道。 “不一定还得了。”霍奇连忙说道,“这一次跟以往不一样,最新的战报上说了,所有的参战部队在亚述城便会领到任务,所以虽然我们都属于伦文顿,可是防区并不见得在一块。” “在亚述城就领任务?”伍莱蹙了蹙眉,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要知道在以往的战事里,每个军团的首要防守区域都是固定的,而这么做的最大好处是各个军团都对自己防区的地形很熟悉,这无疑是增添了取胜的优势。 “是的,而且这次军团参战军队和普通军队会彻底分开。”霍奇说道。 “分开?那岂不是我们没有仗可打?”伍莱一怔过后连忙问道,霍奇口中的普通部队自然包括了他伍莱在内。 “可能性很大,不过这个分开主要是为了保证精良兵力的调用、作战,也并不是说你一定没有仗可打,不过……”霍奇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敌军这次倾巢出动,这些天来已经数十次试探渡河,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杀死杀伤我方千余士卒,其中多数是普通部队,这说明即便是防守,风险也不比作战低,所以,你是不是考虑让其他人代替你去督战?” “我自己去,我还想攒点军功呢。”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这个军功可不好挣呐。”霍奇苦笑摇头,手一拍大腿,“要不这样,我给你四百精兵,再给你一个有经验的参将,这么一来,无论任务是攻是防,都可以应付一下,情势一旦不对,你就马上称病离开,这样的话,即便有点什么,上头怪罪的也会轻上许多,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霍奇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伍莱感激的点了点头,不管霍奇的初衷是什么,刚才那番话却是绝对出于对他伍莱的考虑的,“我既然选择了参战,就自然有我的底气,四百精兵不用,你给我三百民夫吧。” “民夫又不能作战,你要他们干什么?”霍奇军中不缺民夫,这也是亚述各军团的习惯,搬运粮食、修筑工事、协助防守以及修理兵器可都需要人去做,由民夫担任这些工作比直接让士兵去做要好得多,一旦发生战斗,体力充沛的士兵自然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进入战斗状态。 “反正我只要民夫就是了。”伍莱才懒得解释这么多呢。 “那好吧,对了,我要给这些民夫配上兵器和甲胄吗?”霍奇问道。 “不用。”伍莱笑着摆了摆手手,正想再说点什么,车窗外便传来了萝莉的呼喊声。 “我在这儿。”伍莱笑盈盈的推开了车窗。 阿蒙神啊,伍莱格林多这是去出征参战还是郊游啊,怎么还带着女人们?霍奇一怔,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车窗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萝莉和伊蕾丝各骑了一匹小矮马,笑盈盈的冲着伍莱挥手,贝利则策马跟在她们身后,目光不断巡视左右,已经是自由民的他现在的职责可是保护伍莱和他的家人,萝莉和伊蕾丝无疑也算是。 与此同时,盐沼镇民夫队正簇拥着的六辆马车快步前行,第二辆车中,萌宝正枕着一条鹿腿呼呼大睡…… …… 数日后,亚述城蒙多大宅。 “菲尔德,后天伦文顿的参战部队便会抵达亚述城,第一军团的防守位置按照之前议定的不变,不过,其中有一个叫伍莱格林多的,你把他和他的人给我放到一个紧挨沃野军的地段去,顺便通知我们的人……”葛斯蒙多轻声吩咐着,眸中戾气隐现。 与此同时,两匹快马从亚述城奔出后,向红谷湾方向疾驰,骑行之人均穿着绿楼护院服饰……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的防区 “噢,你就是伦文顿盐沼镇的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呀,我听过你的那些事迹,真没想到你会亲自参战,勇气可嘉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菲尔德,菲尔德科博。”对方笑眯眯的说道。 菲尔德科博?跟凯文次席一样都是科博家族的吗?应该是吧,若不是怎么会坐上临时作战官的位置?伍莱一边这么忖着,一边微笑点头:“原来是菲尔德作战官,久仰大名。” 菲尔德捂嘴吃吃一笑,说道:“伍莱执政官还真是会说话,我的大名怎么可能被久仰呢?” 伍莱一怔,脸上的笑容又浓郁了一分,心说我权当你是开玩笑算了,反正,也没指望你能安什么好心。 “伍莱执政官,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我们就长话短说吧。”菲尔德笑容一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薄信封递给伍莱,“伍莱执政官,这是你的参战任务说明、防区地图和物资领票,鉴于你带来的是非军团的普通士兵,所以你并不隶属任何军团,也就没有能够辖制你以及你的人马的将官,也就是说,除了最高会议作战部,在你的防区里,没人有权干涉你的一切,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完成参战任务。” “当然。”伍莱点了点头。 “那么……”菲尔德耸了耸肩,“祝你好运。” “非常感谢。”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见伍莱走了出来,莱特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不怎么好。”伍莱摇了摇头,分配给他的防区在卡意克德城的管辖范围内,距离亚述城有十一天正常速度的马道路程,然后还需要花上两天的时间穿过那片森林区才能抵达,从防区地图上的标注来看,伍莱防区的左右两侧都是沃野军,唯一对他略显有利的是,驻守卡意克德城的是第二军团,但是最终对他能有多大助力就不太好说了。 “不怎么好是个什么意思?”莱特蹙眉,心说要么好,要么不好,怎么还能有个折中的说法呀? “防区太大,而且,正处在一处河道平缓区域。”伍莱答完后忍不住苦笑摇头,伦文顿参战人马的名单霍奇早就着人快马提前报给了临时作战部,而且霍奇还特意标注清楚盐沼镇的四百参战人马中,有一百人是民夫,其余三百全部是新兵,以便作战部斟酌。 可这会儿伍莱却领到了一块宽六里纵深无算的防区,这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怎么办?”莱特蹙眉。 “还能怎么办,到地方再说吧,我已经签了军令状,明天中午便要开拔,现在,还得带人去领物资,你就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聚。”伍莱说道。 “那可不成。”莱特一摆手,“我陪着你,你这一去,可有些时日见不着了。” 伍莱哈哈一笑,揽住了莱特的肩膀:“尊贵的莱特,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事要抓紧办哟。” “我记着的呢,放心吧,我一定把盐沼镇肥皂厂给你办起来,然后,大赚特赚!”莱特忍不住挥了下拳头。 …… 傍晚时分,伍莱笑盈盈的回到了绿楼,等候已久着的萝莉见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便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么高兴?防区在塞内卡那边?” “哪有这么好的事?”伍莱笑着摇了摇头,“我被那帮杂碎给坑了。” “那……那你还笑得出来?”萝莉一怔。 “不笑难道我还哭吗?”伍莱笑盈盈的揽住了萝莉的肩膀,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道,“路上给你说的那些你可得记牢了,我走后,就全靠你操持了。” “我都记着呢,放心吧,连伊蕾丝的事我都会按着你说的做的。”萝莉嘟了嘟嘴,昨天伍莱很突兀的告诉她说不能欺负伊蕾丝,惹得她有点不高兴。 “嗯,乖。”伍莱点了点头,心里一动,便压低声音凑到萝莉耳边说了句什么。 结果,萝莉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咬了咬下嘴唇后,忍不住在伍莱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想得美。” “我明天就开拔了,又不能带你俩去,这都不行?”伍莱故意摆出了一副愕然的表情。 “那……那……”萝莉犹豫了一会儿后,羞答答的点了点头,“只要伊蕾丝没……没意见……” “她不会有的。”伍莱很笃定的说道,“那今晚我们三个早点睡。” “你这个坏坯子。”萝莉又是一羞,忍不住嗔道。 不过,伍莱“早点睡”的计划很快就泡汤了,晚餐时间刚过,莱特和霍奇便来了,二人还未走,艾迪也来了,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塞内卡同济联盟在亚述城的成员以及一些亚述城里乐意与伍莱交好且又知道他已经回来的贵族…… 所以,当伍莱期盼已久的景象出现时,已经行将夜半了。 “这感觉,还真不错……”伍莱轻轻的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翌日中午,霍奇敲门走进了启元的办公室,一会儿就开拔了,向启元辞行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行罢礼,霍奇忍不住问道:“伯父,葛斯蒙多和凯文的人明显是在针对伍莱,我们不管吗?” “为什么要管?”启元反问道。 “伍莱是我们的人呀。”霍奇答道。 启元蹙了蹙眉,说道:“霍奇,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可以了,伍莱的事,我自有安排,再说了,如果伍莱连这么点小困难都解决不了,他还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人吗?” “伯父,伍莱的防区很凶险,以他的那点兵力当个观察哨还成,防守绝无可能……” “住嘴!”启元狠狠的一拍桌子,目光一冷,“霍奇,你是对我把你从伦文顿换走的打算不满吗?” “霍奇不敢。”霍奇连忙垂首,一个月前他就接到了家族的通知,说是今年一过完就将他从伦文顿调换到其它城市去,不过霍奇还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满的,身为邓肯家族的成员,他自然知道服从启元的安排才是首要大事。 “我再重申一次,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余的,不用你管!”启元怒声说道。 “明白。”霍奇头一点,心里却是一怔,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霍奇正这么猜度时,伍莱已经率着人马行出了亚述城南门,这会儿他正坐在第一辆马车内,将头枕在萌宝的身上闭目养神。值得一提的是,他今早把从霍奇那借来的兵都还了,反正加上这三百人也不够人手,既然是那样,还不如不要。 与此同时,康纳首席则在认真的看着一封信,信是刚才伍莱安排的人送过来的,信上告诉他说,启元已经跟葛斯蒙多联手,凯文次席以及他身后的科博家族也成为了蒙多阵营里的人,再不反击,便只能任人宰割了,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撼动对方,只是难度较大并且需要足够的勇气…… 看着看着,康纳的眸子里沉郁许久的阴霾徐徐消散…… …… 全员或乘车或骑马,再加上日夜兼程以及粮草充足,伍莱一行的速度可真不是盖了——只花了七个昼夜便抵达了卡意克德城。 吩咐完民夫们在城外休息后,伍莱与贝利策马进城,直奔第二军团驻地所在,不一会儿后,他便领着贝利走进了了卡意克德城驻军主将戴特的营帐。 “戴特将军。”伍莱自我介绍罢,将艾迪的信取出递给了戴特,“这是艾迪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噢,伍莱执政官,我知道你,你跟我的艾迪侄女都曾在公民学院,对吧?”戴特笑盈盈的接过了信,却也不急着看,“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就想着要来参战呢?” “想体验一下战场。”伍莱笑着答道。 “战场看不是什么好体验的。”戴特笑着摇了摇头,“伍莱执政官,据我所知,你虽然在剿匪中屡战屡胜,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那跟正式的战斗是两码事,胡利特与基摩人的联军要么不进攻,一旦进攻,人数可不会只是几百几千,你得做好思想准备了。” 伍莱点了点头。 “那么,伍莱执政官,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戴特又问道。 “有。”伍莱从怀里取出了防区地图,就这戴特的办公桌一摊开,问道,“戴特将军请看,这是我需要防守的区域,我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毕竟,这张防区地图制作得很粗糙,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 戴特点了点头,目光往地图上一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回事?这儿应该有人防守啊?” 伍莱自然早就知道自己的防区是别人刻意安排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戴特说的没错,伍莱的防区原本有人防守——沃野军。不过,这会儿他们显然已经收缩到了两边,将这块六里宽的地盘子留给了伍莱。 “他们是在针对你呀。”戴特叹了口气,“这块防区不易守,却不难攻,开战这么多天来,敌军对这片区域发动了五次强袭,虽然都没有成功,但沃野军也为此折损了近七百兵力,而且,这还是在沃野军以多打少的情况下,伍莱执政官,你手头才这么点人,如何能守得住呀?” 伍莱苦笑摇头:“戴特将军,守得住也得守啊,退一万步说,一旦情势紧急,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大家挨得这么近,敌军一旦突破我这儿长驱直入,他们也很危险。” “伍莱执政官,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有些话我不宜说,但是我奉劝你一句,遇到危险,不要硬抗,撤退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明知不敌还要凑上去把头送给别人砍,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戴特说道,“保住性命,以你的能耐,很快便能重新招募人马,到时候再将功补过,便也没人能说你什么了,毕竟胜败无常嘛。” “好,戴特将军的话,我会牢牢记住的。”伍莱微笑点头,“那么,我就告辞了。” “公务繁忙,恕不远送。”戴特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行出驻地后,伍莱也不骑马,而是牵着马缰慢悠悠的往城门方向走。 贝利见他这般,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少爷,这戴特将军似乎话里有话呀。” 伍莱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贝利,你家少爷我,连带着你们一道,现在都变成了别人丢给敌军的饵料了。” “饵料?”贝利蹙眉,“少爷,贝利愚钝,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沃野军让开这六里宽的口子,是在诱敌深入,我们被胡利特和基摩联军一口吃下之时,便是沃野军从两翼合围他们的时候了,当然,应该说是三面合围,我猜想,在那片密林中,定然还有第二军团卡意克德城驻军的一部。”伍莱说道。 贝利思忖片刻,便也明白了:“少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哼,自然是先赶去看看这个坑人的防区再说了。”伍莱袖子一甩,“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少爷,我们的军需严重不足啊。”贝利忍不住提醒道。 “没关系,带着大批军需辎重是一种打法,轻装上阵又是一种打法,他们不就是想看我们的惨状嘛,那我就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因地制宜。”伍莱笑着说道。 贝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伍莱说的很轻松,但贝利却仍旧放不下心来,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兵强马壮粮草足是打胜仗的先决条件,可是现在的伍莱却是一条都没有符合。 论兵,伍莱现在的“兵”可都是从建设工地上招募来的民夫,身板倒还都不错,可是除了能干活外,对打仗一窍不通。 论粮草,伍莱现在手头上的粮食仅够这百来号人再吃上五天就断炊了,而且这五天里还必须省着点,胡吃海塞的话怕是连三天都要不了便会告罄。 最让贝利感到困惑的是,伍莱明明知道粮食没剩多少了,却连半点采购的意思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让大家都在城外休息等候了。 少爷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呀?贝利忖道。 “上马。”伍莱又行了一段后,一踩马镫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小宝贝走起来,要不然我让萌宝吓死你。” 贝利苦笑摇头,上马跟在了伍莱身后。 “我身骑白马呀,走三关……”伍莱笑盈盈的哼着歌,策马前行,“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 与此同时,戴特在看完的战报后签好了名字,将一名侍从叫进来吩咐了两句,将战报抛给了他,这才将艾迪给他的信拿起,拆开。 “咦?”戴特刚看了个开头便怔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善攻者善防(上) 便道在进入森林半天后了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听见探路的民夫回报后,伍莱随即下令弃车,让民夫们将物资全部转移到马背上继续前行。 “少爷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在路上补充了三十匹马,这么多东西还真运不过去呀。”贝利赞叹道。 “神机妙算谈不上。”伍莱哈哈一笑,说道,“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卡意克德城可不敢把马道直接修到峡谷边,那样的话,敌军早就长驱直入了,这片森林虽然不算太大,但至少能拖延敌军一天半的路程,此外,还是个极适合伏击的区域。” “伏击?”贝利一怔。 “伏击是不错的战术,当然,前提是运用得当。”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招来民夫哨位长奥列和澳亚二人,吩咐道,“通知大家,如果半路上看见有军营或者零散士兵,无论他是什么状态,都一概装作没有看见,谁敢大呼小叫的,我就把他赏给萌宝,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奥列和澳亚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离开时,忍不住往萌宝溜达的背影偷偷瞄了一眼。 “少爷,有萌宝在,我们至少等于是多了两千名甲兵呐。”贝利说道。 “对,它很厉害,有它和你在,我很放心。”伍莱笑着说道。 两天后的上午,伍莱率领前队二十人走进了防区,后队虽然未到,但离着防区也不远了,至多小半日便能抵达。 “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贝利蹙紧了眉头,手一滑,便已抚上了剑柄,他原以为防区内会空空荡荡的,却不料这儿不仅有着帐篷连绵人声鼎沸,还有不下十支不下五十人的巡逻队来回穿行。 “很正常呀。”伍莱哈哈一笑,“我们还没接手,他们可不敢撤,喏,你看那边……” 贝利冲着伍莱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见一片灰白帐篷旁的草地上,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大群伤兵,好几名军医正在忙碌着。 “少爷,看这样子,昨晚打过仗了?”贝利问道。 “不是昨晚,而是今早,所以我们很幸运。”伍莱笑着说道。 二人正说着,一名裨将领着十余人快步走向了伍莱等人,还未靠近,便恶狠狠的将手一指:“什么人?!” “装什么样呀?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的话,你们的巡逻队不早就冲过来包围了吗?怎么?他们都是摆设呀?”伍莱没好气的反问道,他最看不惯这些没有什么本事却养了一身趾高气昂的家伙。 这名裨将名叫德内里,职衔虽不高,但却也是蒙多家族的嫡系,拂晓时一个不慎差点被敌军偷营成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伍莱“出言不逊”,哪里还愿意按捺火气。 “如果你……”德内里酝酿好的话只说了个开头便缩回去了,因为就在他二度将手指向伍莱时,伍莱身旁忽然白影一晃,定睛一看后,当即亡魂大冒。 这不是那头大白狮吗?德内里身体一哆嗦,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可是参加过葛斯蒙多围捕萌宝的全程,哪里会不知道萌宝的厉害。 德内里身旁的兵丁里很有几位见过萌宝“凶残的一面”,这会儿突然看见它出现,胆小一点的当即转身狂逃,胆略大点的也是连连后退,不过却也不敢亮出兵刃,以免激怒这凶兽。 贝利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前队的民夫就有些纳闷了,虽然隐约猜出是因为萌宝的出现,但在他们的印象里,萌宝除了高傲点眼神凶点体型大了点,也从没胡吠乱咬过谁呀? 伍莱挠了挠萌宝的脑袋,这家伙原本是跟着他和前队一块的,不过就在即将踏出森林前,一对很倒霉的斑豹被它发现了,所以,萌宝这可是打完牙祭才回来的。 “你就是这儿的负责人?”伍莱看向了双腿战战却仍自强忍中的德内里。 “对,我就是。”德内里答道。 “我是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奉命前来接管防区。”伍莱伸手入怀,取出了接防文书。 “我是沃野军裨将德内里蒙多,请伍莱执政官跟我去大帐一趟,办理交接手续。”德内里犹豫了一下,用上了个“请”字,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伍莱格林多真不是什么善茬,心说反正有人收拾你,我犯不着跟你一般见识。 “嗯,我希望越快越好。”伍莱淡淡的说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葛斯蒙多虽然有意针对伍莱,但故意空出这片防区也是有其军事目的的,即可灭掉眼中钉肉中刺,又可以狠狠的打击胡利特和基摩联军,无疑是上上之选,所以,伍莱猜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被丢出去的饵料,沃野军左右两部以及卡德里克驻军就是这饵料周围的利齿,当敌军吞噬伍莱的时候,也就是这利齿合拢之时了。 不过顿饭功夫,交接便已完毕,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签署几份文书,然后清点一下帐篷和有限的物资——其实就是三十顶小帐篷和仅够五百人五天之用的粗面粉。 “少爷,他们这也欺人太甚了。”贝利扫视着快速集合中的沃野军,沉声说道。 “算不上,我这个人很大度,不跟这些家伙记仇,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嘛。”伍莱微微一笑,拍了拍贝利的肩膀,“我倒是觉得他们留下的东西不少了,怎么说呢?噢,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不少?少爷这是正话反说吗?贝利一愣,即便不考虑五百人五天之用的粗面粉“有点嫌少”,这三十顶帐篷挤一挤也只能睡下一百五十个人,加上在亚述城里领到了十顶小帐篷一顶大帐篷,顶多只能两百人,伍莱可是说过,后续还会有人来的,到时候住哪儿? “走,他们还要一会儿,先陪我去看看地形。”伍莱微笑说道,既然接防了,第一件自然是摸清这儿的地形,然后才能做下一步的布置了。 德内里的一名随从扫视了两眼原地休息中的民夫前队,又看了看走向峡谷方向的伍莱和贝利,忍不住对德内里说道:“将军,最高会议这么安排妥当吗?” “别管妥当不妥当,我们是蒙多沃野的军人,不是亚述领地的军人,葛斯蒙多领主要我们把刀剑指向谁,我们就指向谁,哼,这个伍莱格林多听说是有两手,我倒想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德内里恶狠狠的说道,“反正,他早死晚死,都死定了。” …… 大致看完地形后,伍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形势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糟糕——这段宽六里的峡谷地段是一个撮箕型,有四里半的区域是高耸的崖壁,就像是撮箕的边框,剩下的一里半则是一个延伸到了河岸的大斜坡,就像是撮箕的开口,坡度并不算陡峭。而且布满了大小不等的怪石,怪石间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斜长着的灌木既对进攻方形成不小的困扰,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防守方的观察视野。 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得出来在这段时间里,这片区域发生过的战斗有多么的惨烈——许多怪石上都染满了暗褐的血迹,倒伏的灌木丛里有许多折断的兵器箭簇,里许外的河岸石滩上除了斑驳的血迹外,还有五六艘被火烧成了黑炭的小船…… “守的不易守,攻的也难攻。”伍莱轻轻一叹,对贝利说道。 贝利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军事,但却也能知道伍莱为什么会这么说,对于进攻方来说,绵延三里余宽半里的开阔石滩提供了绝好的登陆条件,因为防守方不可能选择在这样的开阔地布防,除非他们想主动送死,可是这开阔石滩却又让进攻方无法匿迹,防守一方的观察哨根本无需费力便能发现他们的身影,特别是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 至于那个斜坡就更不用说了,有这么多的石头灌木,守方的弓箭根本无法发挥正常的攻击力,但他们也可以选择一边随意做些聊胜于无的干扰,一边在斜坡尽头的开阔地上展开队形严阵以待,总得来说,防守方还是略占一点优势的。 伍莱说不易守,是因为斜坡尽头的大片开阔地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石地,根本无法开挖壕沟什么的,沃野军驻守了这么久,也不过是砍伐来许多木头,然后将它们连成一片栅栏,给弓箭手提供一些遮护罢了。 伍莱能明白沃野军为何不把防御工事弄得更坚固一些,因为如果真那样做的话,敌军便很有可能放弃从这儿进攻,军功也就无从攫取了。 要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防守可是一个很好的活,丝毫不亚于红谷湾堡垒,而且还要安全很多。 不过,沃野军这也是在拿士兵的性命捞取军功。 伍莱需要军功,是因为他想打造新的力量,葛斯蒙多也需要军功,因为他想借此压制康纳,同时顺势让沃野军成为亚述领地里的常备军团之一,要知道手头有军队跟没军队区别可是很大的,若是康纳手中有一个完全效忠于他的军团,葛斯蒙多可没那么容易便占了上风。 “贝利,你善于防守吗?”伍莱忽然问道。 “少爷,如果你是问斗技的话,我差不多是这样,教授我斗技的老师说,善攻者必先善防,要不然很凶险,攻防兼备才能无敌。”贝利答道。 伍莱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老师不错,以后有机会的话,认识一下。” “不,少爷,他已经死了。”贝利说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噢,那就有些遗憾了。”伍莱点了点头,“我再看一会儿,你去接应后队吧。” “是。”贝利朗声应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越来越喜欢跟伍莱呆在一块,因为伍莱不仅没有半点主人的架子,而且还很信任他,同时,他还能从伍莱这儿学到许多东西。 后队抵达防区时,沃野军已经撤得干干净净了——他们甚至连那排木栅栏都拆走了,偌大的防区里空荡荡的,哪里还看得出曾经驻扎了三千余人的模样。 “军需长比雅!”伍莱喊道。 “报告伍莱大人,军需长比雅到!”一名壮汉从人堆里快步走了出来。 “带上二十个人,在靠近林区的地方搭建粮食仓库和军械仓库,天黑前全部完成。”伍莱命令道。 “是!”比雅应诺。 “炊事长特斯!”伍莱喊道。 “伍莱大人,我在这儿。”又一名壮汉站了出来。 “带上你的人,给大家准备午餐和晚餐,探清水源地,另外,抽调六个人组成狩猎队。”伍莱吩咐道。 特斯领命离开后,伍莱又叫出哨位长奥列和澳亚,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后,手一摆:“抓紧时间。” “是,伍莱大人!”奥列二人起身应诺,旋即带人离开。 “其余的人清理帐篷,归置物资,然后去林区砍伐树木,小腿粗细即可,越多越好,听明白了吗?”伍莱问道。 “听明白了!”又是齐声应答,旋即,现场便又只剩下贝利和萌宝陪着伍莱了。 “少爷,也给我安排点什么吧。”贝利问道。 “好啊。”伍莱哈哈一笑,“走,跟我去崖下的河滩上瞧瞧去。” …… 翌日中午时分,德内里开完会后回到自己的大帐篷里休息,闲着没事,便与亲信随从们说笑起来,现在的他可是非常惬意的——在伍莱没有到来之前,德内里其实挺觉得委屈的,因为他可不想三番四次的打这种恶仗,虽然军功已经挣了大把,可是其中的艰辛苦楚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德内尔的新驻地位于伍莱的左翼,就在伍莱的防区四里外的一处凹地里,远离峡谷悬崖,四周又有茂密的树林遮护着,若不近看根本无法察觉,德内尔窝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执行那“诱捕计划”了,现在的他一门心思等着伍莱的防区被攻陷,因为敌军一旦得手,必然会立即增兵,然后突袭卡意克德城,到了那时,驻扎在上游三十余里外的沃野军一部会放舟直下,与敌军来一次酣畅淋漓的水战,而他德内尔则会协同在伍莱防区六里外驻扎的右翼部队和戴特将军的驻军,合围来犯之敌,将其就地歼灭。 这听上去很不错。 正说笑着,一名斥候快步走到了德内里的营帐外:“德内里将军,盐沼镇防区有情况。” “进来禀报!”德内尔精神一振。 “是!”斥候掀帘走进营帐后,躬身行完礼,大声汇报道,“德内里将军,盐沼镇防区昨夜至今并无战事,那百余人在主将的指挥下,沿着防区豁口一口气修建了二十四个各自独立的马蹄形木头垛子,开口朝内,据目测,每个木头垛子高六肘,至多容纳两人,不知作何用途,另外,今天一早,有三百左右身着卡意克德城驻军服饰的士兵,用马匹运用了许多物资进防区。” “什么?!”德内尔一怔。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善攻者善防(中) 勿怪德内里会感到惊讶,连伍莱自己都没有想到,戴特居然会给自己送来这么大的一份礼——三百二十匹马一共给伍莱拉来了一百顶大帐篷,可供四百人近月消耗的粮食、鲜肉、油料、蔬菜,以及一些棉被衣物。 “伍莱大人,这是戴特将军给你的亲笔信。”率队的辅官恭敬的将一封信交给了伍莱。 伍莱点头接过:“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已经安排炊事队的给你们做饭了。” “回禀伍莱大人,我们不辛苦,戴特将军吩咐了,卸完物资马上离开,不能逗留。”辅官说道。 “吃过饭再走吧,我也要给你家将军回信呢。”伍莱笑着说罢,又道了句稍候,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大帐里。 戴特的信先是客套了一番,随即便把沃野军的作战计划说了出来:“……亚述峡谷全长七百余里,适宜大规模进攻的地点目前已知的只有五处,你的防区是其中之一,驻守这五处的各军团、沃野军既是在交战迎敌,也是在暗自一较高下……” “诱敌深入,合围歼之,是沃野军与我商议好的败敌之策,但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来接防……” 信的末尾又写道:“我从我随身护卫中挑了十人给你,他们将随侍你的左右,万一敌军来袭,你千万不可恋战,这十人将护你安全离开。” 看完信后,伍莱基本能猜出艾迪的信里写了些什么,蹙眉沉思了一小会儿后,他摊开了一张信纸,开始写起回信来…… 晚餐前,伍莱将民夫们聚到了一起,已经来这儿两天了,不做一下疏导,这些民夫怕是会更紧张了。 表扬了一番大家这几天的表现后,伍莱笑盈盈的说道:“这两天来啊,我看着大家似乎有些乱,有些是心乱,有些是事情做得乱,所以,趁这会儿天色还早,我来给大家捋一捋。” “在来时的路上,我为了方便,在你们中间挑选出了比雅、特斯、奥列、澳亚担任我的助手,他们四位也都很称职,我很满意,现在呢,我决定把你们这一百个人分成三个排和一个炊事班,合起来就叫做后勤连。” “排?炊事‘班’?合起来就叫做‘后勤连’?”众人都有些纳闷,心说也从没听说过这个“排”啊“班”啊“连”的是个什么玩意呀? 伍莱自然知道这些家伙听不懂,若真是听懂了那才叫个怪事呢,除非他也是从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那个地方过来的。 “刨除特斯牵头的炊事班,你们还有九十个人,比雅、奥列、澳亚,每人带二十九个,而这二十九个,又分做三个班……” 虽然伍莱变更建制的出发点是为了增强民夫们的团结以及分散他们的畏惧情绪,但效果还真出乎意料的好——晚餐时,比雅的一排、奥列的二排以及澳亚的三排竟是争着比纪律比风格,还真把伍莱给乐坏了。 入夜后不久,伍莱防区右翼的沃野军驻地里,豪威尔正在听取手下的裨将们的汇报,他是葛斯蒙多的堂弟,也是本次沃野军的主帅。 听完汇报后,豪威尔眉头徐徐展开:“好,盐沼镇来的这家伙懂点军事,他这么干,胡利特基摩联军会以为还是我们在防守的。” “可是将军,胡利特基摩联军为什么一定要进攻这儿呢?他们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呀?”一名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小裨将问道。 “刚撒,我的好侄儿,如果你有你哥哥德内里一半聪明,就不会问这样的傻问题了。”豪威尔哈哈一笑,惹得其余裨将一阵哄笑,也把刚撒逗得满脸通红,这回他可是第一次参战,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不过你既然你问了,我就说给你听。”豪威尔接着说道,“作为进攻方,胡利特基摩联军没能突袭成功,而且又引来了亚述各军团屯兵边境,那么,不断的骚扰消耗我们也就成了他们目前的首选……” 豪威尔滔滔不绝的说着,把刚撒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就在大家听得正入迷时,大帐外忽然传来了斥候的报告声——“尊敬的豪威尔将军,河中有动静!” 豪威尔当即停下:“进来禀报!” “是!”帘子一掀,一名斥候快步走入,“尊敬的豪威尔将军,从上游方向忽然出现大小船只四十来艘,现在正快速通过我们的防区河段。” “四十来艘?不足千人?”豪威尔皱了皱眉。 “将军,我们需要立刻集结人马吗?”刚撒连忙问道。 “不用。”豪威尔果断摆手,“对方虽然不足千人,但也足以拿下盐沼镇的防区了,通知下去,小心隐蔽,等候命令。” “是。”众裨将起身应诺道。 …… “伍莱大人,河中间出现了船队!”澳亚快速奔进了伍莱的营帐。 “说具体一点。”伍莱放下了手里做了一半的模型。 “伍莱大人,观察哨发现,有一支船队从上游划了过来,现在距离河岸不足两里,敌我难分。” “哪里来的敌我难分。”伍莱哈哈一笑,起身说道,“亚述军团根本就没几艘船,立即击鼓示警,敌人来了。” 原来是敌人啊?澳亚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转身冲出营帐击鼓去了。 “咚咚咚咚”的急促鼓声打破了夜晚宁静,惹得森林里好一阵兽吼鸟惊,后勤连的百名民夫也飞快的按照预先的布置行动了起来,不过片刻,防区里便点燃了近千支火把,通向河岸石滩的豁口上,更是多出了六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瞧见伍莱防区那如同白昼的架势时,沃野军左右翼派来监视的斥候们都愣住了。 盐沼镇防军这是要干什么呀?他们不约而同的忖道。 与此同时,豁口边,伍莱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身旁站着威风凛凛的萌宝。 “少爷,先披上甲胄吧。”贝利拎着伍莱的甲胄箱走了过来。 伍莱回身一看,见贝利已经轻甲上身,便微微一笑,说道:“我不需要那玩意,你拎的这套,是艾迪小姐送的,让人放回去吧。” “好的,少爷。”贝利头一点,伸手招来一名民夫,将甲胄箱一递,低声吩咐了两句,那民夫便扛着箱子奔着伍莱的营帐去了。 “少爷,情况怎么样?”贝利问道。 “对方已经停下来了,这会儿正在河里打转呢。”伍莱说道。 贝利连忙掏出了伍莱在盐沼镇时送给他的望远镜,咦?可不就是在河里打转嘛。 这支船队在河中来回打转,是因为特勒拿不定主意——他是胡利特军第三军团的少帅,按理来说,他是不需要以身犯险的,但他却来了。 就跟亚述各军团一样,胡利特军团也有争功的习惯,毕竟功劳越大,利益就越大,特勒自然不可能例外。 身为胡利特军第三军团的少帅,特勒手中可是握着第三军团近六成的兵力——三万八千余人。 原本,特勒也是最有机会率先突破防线冲进亚述领地的,因为红谷湾那边战事正酣而特勒的五千主力精兵已经在河对岸集结时,卡意克德城还在按兵不动——压根就还没收到消息,留守在豁口的也仅仅只有一支四百人的常备观察哨。 当时的特勒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两岸相距约莫十里,在这个距离上,对岸的观察哨根本无法看到特勒军的动作,而已经连续下了十来日的绵绵细雨总能在入夜后让河面升腾起大片大片的水雾,而他所驻扎的地段有大片的红树林遮护,这些生长在水中的植物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的船港…… 特勒为这五千主力精兵准备了三百艘船,全数用上的话,第一波就能把三千五百人送到对岸去,十里的水路可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只要占住了那段豁口,不出三天,特勒的后续部队便能渡过来八成,到时候,特勒就可以在卡意克德的土地上烧杀纵横了。 可就在距离特勒预订的出兵时间还有小半日的时候,船港里忽然腾起了冲天火焰,三百艘船竟有七成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焚毁,顺带着将那片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红树林烧成了“黑树林”,直到现在,特勒都还闹不清楚这场火是天灾还是人祸,他只知道,那场在傍晚时刻燃烧起来的“巨大篝火”映红了大片的夜空,也给豁口位置的那四百常备观察哨提了醒…… 现在想起那场让人撕心裂肺的大火,特勒还有些心有余悸,当然,懊恼也是必不可少,甚至让他对火都生出了阴影。 此刻,他的前方便是一片火,在那高耸的豁口上方…… “特勒少帅,下命令吧。”一名副将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他叫威盾,是特勒的小舅舅,所以虽然是特勒的下属,可也一贯对特勒不怎么尊敬。 若不是威盾确实是员善打恶仗的悍将,特勒早就将他一脚踢开了。 “下什么命令?”特勒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这可是他千方百计才从亚述领地里花了大代价弄来的宝贝。 “要么进攻,要么撤退。”威盾说道。 “你觉得现在适宜进攻吗?”特勒问道。 “当然。”威盾一指豁口顶,“少帅,敌军这种情形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防备空虚,在以往的数次对战中,他们的防区在夜晚就很少出现过光亮,现在这么干,一定是想吓退我们的。” “荒谬!”特勒皱眉呵斥道,“有光亮也好,没光亮也罢,哪一次上面不是有着两三千人在等着你们呀?哼,这一次他们点燃这么多火把,是为了让我们冲上去的勇士无所遁形,威盾,你的计策没用了。” “少帅,怎么会没用呢?”威盾说道,“我们现在抓紧时间冲上去,只要把‘他们五个’送进森林,其余的全部死了都值得。” 特勒怒了,这一次他亲自坐镇,就是为了执行一个“特别计划”——把一名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的裨将和四名角斗士出身的精兵送进森林,然后,这五人便会想办法混进卡意克德城里,将身上携带的大量剧毒投进所有的水井里…… 这是一招毒计,却也是克敌的好招,虽然怎么看都觉得卑鄙龌龊。 “撤!”怒了的特勒当即下令撤退,威盾的说法他是认可的,可是威盾不应该当着参战士兵们的面这么大声嚷嚷。 “少帅,不能撤,敌军是在吓唬我们呢。”威盾连忙说道。 “不能撤?哼!你自己看看!”特勒犹豫了一下后,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威盾。 威盾接过后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虽然他的眼力一直不错,但刚才也只是看见了一片通红的火光,现在透过望远镜一瞧,感觉顿时变了—— 只见崖顶上人影绰绰,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把来回穿梭,粗略估计,人数竟是较以往多了一倍不止。 难道敌人已经料到了我们会来这么一手?威盾犹豫着放下了望远镜,有点发愣。 “撤吧,从长计议。”特勒叹了口气,说道。 看见河心那数十艘大小船只齐齐调转船头往上游划去时,崖顶上的伍莱笑着摇了摇头,对贝利说道:“敌军已经撤退,通知大家把火把都灭了,今晚,观察哨增加一倍。” “是。”贝利点头应诺罢,快速转身传达命令去了。 …… “什么?”豪威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他们就是多点了一些火把,胡利特军就退了?” “尊敬的豪威尔将军,他们不仅仅是多点了一些火把,他们用草和树枝做了许多假人,每个假人的手上都架着一支火把,然后他们还用两根长木棍把假人串成一串扛着走,一名士兵扛八个,还排成了队列,若是不细看,还以为真的是一队队的士兵在巡逻。”斥候答道。 听着听着,豪威尔的眼睛眯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善攻者善防(下) 翌日清晨,贝利匆匆走进了伍莱的营帐:“少爷,根据观察哨的报告,左右两侧都有人在窥探我们,而且,距离很近。” “没关系,是沃野军的斥候,由他们去吧。”伍莱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埋头绘制地图,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军用地图任性得跟张抽象画似的,没图例没比例尺,若不是好歹标得有方向,伍莱还真没把握能看懂。 行军打仗,自然得有一份不失真的地图,所以伍莱只能自己动手了。 “少爷,大家都在悄悄议论说,少爷你果然是阿蒙神的眷顾者,点几堆火后往那儿一站,敌人就不敢过来了,还有的说,少爷你点的火是有讲究的,有着神术的玄奥。”贝利笑着说道。 “瞎胡说,我如果会神术,还用在这儿犯愁?”伍莱苦笑摇头。 “犯愁?少爷你这是有烦心事了?”贝利问道。 “你看外面的天色,云层压得那么低,情况不太妙啊。”伍莱停笔打量了一会儿完成了大半的地图,再度伏案。 “少爷是在担心下雨吗?”贝利一怔,问道。 “下雨我倒不太担心,雨水大点,河水一涨水势一急,我倒可以安生几天了,即便是河水不涨,弄得湿滑点也对我方有利,我担心它就这么干阴着不下雨,没了月光,便很利于敌人趁夜偷袭。”伍莱忽然一叹,“而我现在又没有完成部署,如果天就这么一连几天阴沉沉的,我怕是只能背上‘卑鄙’的骂名了。” 贝利忖了一小会儿后,脸一红,说道:“少爷,我没听懂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是吗?”伍莱扫了贝利一眼,“不用费劲去想,我也是猜的,不一定猜得中呢。” 贝利点了点头,心说原来如此。 不过让贝利没有想到的是,伍莱还真就猜中了。 一连两天都是阴天,滴雨未下,云层压得低低的,晦暗阴森,怎么看都是满满的肃杀之气。 中午时分,豪威尔照例在大帐里听斥候的汇报。 “盐沼镇防区每天都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挖土,然后把土运到豁口边堆着,似乎准备筑墙……”斥候正说着,营帐外忽然传来又一名斥候的请示声。 “尊敬的豪威尔将军,有紧急情况。” “进来!” 帘子一掀,一名斥候躬身走进,行礼毕,朗声禀报道:“有十名盐沼镇防军进入我部防区前沿的崖壁边,现正搭建帐篷,该如何处置,请将军示下。” “搭建帐篷?这个伍莱格林多到底在玩什么?是建上游观察哨吗?”豪威尔蹙眉思忖了片刻,手一摆,“先别理睬他们,看看再说。” 豪威尔当然可以不用理会,他驻扎的区域跟左翼一样都是在密林深处,距离崖壁有五六里路,别说伍莱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搭帐篷,就算是把人马全部拉过来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很快豪威尔就弄懂伍莱为什么要唱这么一出了——天刚一黑下来,伍莱派来的那几人便点燃了六大堆篝火,然后,在下午做出来并且插好的木头十字架上,挂了一个又一个浸满松油的木头疙瘩,又一会儿后,那片崖顶上方圆里许的范围便亮堂堂的了…… “伍莱大人说了,可以轮流休息,只要保证这火光一直持续到天亮就行。”奥列笑嘻嘻的对其余九人说道,“伍莱大人还说,什么都不用怕,我们附近有沃野军的将兵给我们站岗放哨呢。” 奥列的话当即惹来了众人的哄笑。 “遵命,二排长!”有个家伙这么嚷道,“不过这儿离着我们的防区可是有七、八里路呀,我有点认生,二排长给我们哼个曲呗,那样的话,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滚蛋。”奥列笑呵呵的给了这家伙一拳…… 午夜前,上游再度“漂”下来了三十余艘船,其中最大的那艘上,坐着特勒。 “今天的水速有这么快吗?”特勒瞥见崖顶上那片火光时,忍不住问身旁的威盾道。 “好像……是吧。”威盾也有些不太肯定,心说按理没这么快的,可是那远处的火光却又是真真切切的。 特勒举起了望远镜。 哼,又是六堆篝火,是这儿没错。特勒舒了一口气,等了这好些天了才碰见这么个适合的好天气,还真有点憋得不耐烦了。 “吩咐下去,准备靠岸。”特勒一摆手,对威盾说道。 与此同时,盐沼镇防区里静悄悄一片,竟是连一星火光都欠奉。 伍莱正与萌宝坐在防区豁口边的大石上。他这是在站岗,今晚无星无月的,虽然还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可目力再好怕也看不出五步,所以他干脆让前沿观察哨全部休息,自己带着萌宝来了,要知道萌宝的视力和听觉可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 又一次隐约的松涛声传至伍莱的耳边时,萌宝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眸中淡碧幽光一闪,便又将头扭了回去,继续盯着豁口下方的河岸,虽然那儿黑黢黢一片也异常安静。 一小会儿后,伍莱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少爷,是我。” “贝利,我刚才下令让你休息你没听见吗?或者是听见了,想试试抗命的滋味?”伍莱笑着说道。 “少爷,我可不敢抗命。”贝利自然知道伍莱是开玩笑的,“不过临来之前,萝莉主母和伊蕾丝小夫人都吩咐我说,要随时跟着你,保护你。” 听贝利这么说起,伍莱心里倒也一暖,轻轻一叹后,说道:“贝利,我知道你是一位出色的角斗士,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护卫,但在我眼里,你还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向来是看重人才,乐意培养人才的,这也是为什么在盐沼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都安排你去马龙那儿学习的原因。” 贝利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虽然他在蒙多沃野的时候收获了巨大的荣耀,可那时的他不过是一名奴隶罢了,而且为了不断攫取荣耀以换取渺茫的自由,他付出得太多太多——身上那累累的伤疤就是最好的明证。 被伍莱从隗火手上带走时,贝利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再无希望了,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伍莱不仅给了他自由,还给了他信任和希望…… “贝利,你的一生,应该过得更精彩一些。”伍莱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撒留’这个姓赐给你吗?” “我不知道,少爷。”贝利摇头。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他的名字,就叫做贝利撒留,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伍莱说道。 贝利心里一震,脱口说道:“少爷,请允许我向你学习吧,学习怎么行军打仗,这样的话,我才能更好的为你效力。” 伍莱哈哈一笑,说道:“难道,这些天我跟你说的那些,就不是在教你了吗?或者是你以为我喜欢啰嗦,把每一件事每一个布置都要向你解说炫耀一遍?贝利,你不会是真的这么想吧?” 贝利恍然大悟。 …… 当特勒怒不可遏的咆哮声从崖下隐约传到耳边时,崖顶上的奥列笑盈盈的拉开了裤子,美美的洒了一泡尿:“该死的胡利特人,再加上该死的基摩人,尝尝你们奥列爷爷的尿是什么滋味吧。” 崖下,特勒正站在一段逼仄的石滩上,身边围满了人——这段石滩长不过二百肘,宽仅三十余肘,特勒这千来号人站上去哪里能不挤? “混蛋!”特勒手里的权杖击中了一名士兵的脑袋。 “混蛋!”特勒转身将权杖一扫,又有两名士兵痛嗥出声。 “混蛋混蛋混蛋……”特勒连连挥动权杖,于是,更多的士兵都被来上了一下或者两下,但也没人敢后退。 “哼!还玩什么夜袭?还玩什么夜袭?”特勒干脆瞅准了一名倒霉蛋一通乱抽,“他妈的连敌人在哪儿都找不到,我让你找不到,我让你找不到……” 这名倒霉蛋那叫一个憋屈啊,心说你找不到敌人与我何干?要打人撒气你轮着圈打就是了,干嘛就打我一个呀? 倒霉蛋的哀嚎声很是刺耳,威盾坚持了一小会儿便听不下去了,苦笑摇头后,劝慰道:“少帅,他们也就是一时不察才中了敌人的算计,你消消气,我们接着往下游找,一定能找到的。” “怎么找?”特勒反驳道,“现在黑灯瞎火的,就这么冲着崖壁一路撞过去吗?白痴!” 威盾语塞,特勒说的还真是实情,以往发动冲锋可都是用对方的火光作为参照,要不今晚也不会上这个当了,顺河而下表面上看没问题,实际上却也不现实——周围黑七麻乌的视野受限得厉害,几十条船挨挨擦擦的一路往下,能否找到敌军防区不太好说,一头撞上犬牙交错的崖壁倒是极有可能,若是点子再背一些,卷进某个漩涡然后被抛到某条阴河里也不奇怪。 “撤退!都他妈的给我撤退!”特勒骂骂咧咧的吼道。 “撤退!上船!”威盾被骂了句白痴,自然也憋了半肚子的火气。 上得船后,特勒板着脸沉思了一路,直到快要驶进船港口这才皱眉开口:“威盾,明天安排一条小船,带足食物,沿着我们这边的河岸顺流而下,在对方防区登陆点的正对面的岸边等着,明晚,我一定要把人送上去!” “好。”威盾一点头,心说这个主意倒还算像话。 特勒正想再说点什么,大滴大滴的雨点便落了下来,本已溜到嘴边的话立马改成了一句粗口:“我去他妈的。” 与此同时,伍莱仰头微微一笑,惬意的享受起雨滴击打在脸上的微痛和凉意来。 “少爷,雨越下越大了,这儿有我看着就行,你回帐休息吧。”贝利连忙说道。 “好雨啊,总算是盼来了。”伍莱说道。 翌日上午,一艘小船快速驶出了船港,船头轻轻一拨,分开了连绵的细雨,向了下游划去…… 就在此时,伍莱防区里好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尽管雨下得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尽管身上的衣物都早已被淋湿,但三个排的民夫都在甩开膀子忙乎着,一排、二排从距离豁口两里外铲土装车,然后把土运回豁口附近,三排的人则不断把这些土扬下豁口…… 豁口边的一个新搭好的小木台上,伍莱负手而立,贝利陪侍在一旁,二人同样没有撑伞,萌宝却是没在——早餐后,它带着炊事班的人进林子打猎去了。 “少爷,你不打伞,大家的干劲就更足了,按照这个势头,中午就可以完成了。”贝利笑着说道。 “权益之计,若不是情势紧迫,我可不愿意大家都淋雨。”伍莱说道,“昨晚对方可是憋着火的,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我们得抓紧时间把防御布置好才行。” 贝利点头:“少爷,在盐沼镇时,马龙跟我说过你的许多事迹,那很让我向往。” “事迹?马龙说的无非就是打打流匪罢了,看着热闹,实际上也没什么。”伍莱微微一笑,“我倒是很期盼着跟对面的联军好好打上几仗,若不是眼下我手头没兵只能选择先防守,我才懒得捯饬这些玩意儿呢。” “少爷,我很期待与你并肩作战呢。”贝利说道。 “快了,我的手也痒了好些天了呢。”伍莱哈哈一笑,“盐沼镇里,可不止普兰西一个人是好战分子。” …… 特勒跋扈,但不代表他没头脑,甚至,他还是他那拨亲兄弟里最聪明的一个,要不然也就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少帅了,不过当少帅除了聪明以外,需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熟谙军事、心狠手辣。 特勒算是心狠手辣的了,否则也不会想出投毒这招,更不会用近千条人命来换取这五个人顺利潜进卡意克德城。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夜,特勒却还没有任何睡意,威盾是入夜时出发的,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了…… 案几上的烛光忽然一跳,特勒的心也猛地咯噔了一下,暗道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然好端端的烛火怎么腾腾的往上蹿呢? 正这么想着,营帐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眉头方一蹙,泥人似的威盾已经掀帘扑了进来,进账后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语带哭腔:“少帅!我没有!你处置我吧!” 特勒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威盾,到底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要瞒我!”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少胜多是真本事(上) “少帅,我们到了预定地点后,按照你的吩咐笔直前行,终于到达了崖下……”威盾哭丧着脸说着,向特勒还原了今晚的那一幕幕—— 威盾领着三十六艘船九百二十二人冒雨顺流而下,找到了那艘确定地点的小船,找准了伍莱防区的方向。 借着夜幕的掩护,威盾率着船队笔直前行,未过多久便来到了豁口下的石滩上,他很熟悉脚下这块绵延三里余宽半里的开阔石滩,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从这里向豁口发动冲锋了。 今晚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一是雨早就停了,若是它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必然会对士兵的冲锋造成一些困扰,二来,豁口上方的营地灯火全无,而昨晚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段仍旧灯火通明,显然对方以为这种招数还能管用,这也就佐证了特勒的说法——“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对方就是在避战。” 下船,整队,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确定好冲锋顺序后,威盾一声轻喝,亲自率领着第一梯队的四百人向豁口攀去,准备执行投毒计划的五人则跟在了队尾。 威盾的安排是很妥当的,既然对方在防区上游的崖顶炮制出了一个假营地,那么这个真营地的防御警惕自然就大大减弱了,自己这几百号人突然冲上豁口顶端,定然能把对方弄得个措手不及,惊惶之下,哪里还能顾得周全,届时冲杀一番,敌营必然大乱,投毒计划的五人便可乘机突入森林,直奔卡意克德城去了。 威盾所在的第一梯队全部进入豁口区域后,第二梯队开始行动了,在威盾的计划里,第二梯队五百余人会紧跟着第一梯队前进,如果第一梯队冲杀敌营左侧,他们便冲击右侧,如果第一梯队被围,他们就四处纵火,反正目的就一个——把敌营搅得乱成一锅粥。 在起初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是顺利的,虽然是摸黑前行,但是周遭的乱石、灌木给大家提供了足够的抓握物,所以,威盾等人的速度很快,不过盏茶功夫,便已攀过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虽然是最陡峭的一段,但还能算是事吗? 又往前攀爬了一小段距离后,威盾身旁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沉闷的“噗通”声,紧接着又传来了几声惊叫、呼痛,还有重物翻滚、兵刃磕击石头的声音——不用问都能知道,有士兵摔跤了。 没用的家伙!威盾忍不住暗骂道,心说就这种军事素养,少帅也敢吹嘘说他们都是精兵? 刚那么忖罢,威盾自己也忽然脚下一滑,身子顿时一歪,半边肩膀“嘭”的一下撞在了一块怪石上,钻心疼痛传来的瞬间,连忙伸手一捞,狠狠抓住一把树枝…… 好险。威盾松了口气,背脊上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摔跤的危险虽然并不太大,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呀。 刚那么想罢,附近又传来了接连的噗通声、哗啦声,显然又有人摔跤了。 该死的雨,把这儿弄得这么泥泞湿滑……不对呀?这一片的土少得可怜,而且都有灌木扎根,怎么会?……威盾皱起了眉头。 算了,敌营就在前方,先摸上去再说。威盾也知道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刻,而且自己刚才这一滑一停,定然已经有好些位士兵超过了自己,若是自己落了后,一会儿冲上豁口后黑灯瞎火的,自己这个指挥不及时到岗可不好。 让威盾没有料到的是,滑道摔跤已经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了,越是往上攀爬,滑倒的士兵就越多,摔得也就更重,便连威盾自己也是如此。 更让威盾想不到的是,就在第一梯队越来越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时,豁口边正有一双眼睛淡然的看着他们出丑,那双眼睛很大,还散漫着幽幽的碧光。 与此同时,石滩一处即便在白天也极不起眼的灌木丛里忽然一动,钻出了两个人来。他俩是亲兄弟,一排长比雅的手下,二人埋伏在这儿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把敌军的船弄走——无论是割断缆绳还是别的什么手段。 前进的代价是巨大的,当威盾很费力才摸到豁口边缘时,第一梯队滑倒摔跌的人已经把第二梯队的士兵撞倒了小半,所有预先设想的队形计划全部乱了套。 威盾的身体刚探上去一半,耳畔便传来了惨嚎尖叫以及骨骼断裂的声音,他的心里刚一惊,身体便像是被巨木撞中了一般,扎手舞脚的向后摔飞,若不是落点位置除了乱石和灌木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士兵当垫背的,威盾这一摔没准就把命给送了…… 当威盾控制不住的往下翻滚时,第一梯队的数十名士兵终于冲上了豁口,萌宝毕竟是孤身作战,哪里兼顾得了这么多。 “萌宝!退!”伍莱的声音骤然响起,与此同时,营地里忽然火光一闪,四堆篝火一齐点燃,火苗冲天。 火光亮起的瞬间,冲上来的士兵们都下意识的侧开头去——摸黑了整晚,这会儿乍一看见火光,那可是要多耀目有多耀目,眼睛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 “射!”伍莱一声令下,箭雨顿时没头没脑的扑向了豁口边的士兵,尽管这些民夫缺乏训练谈不上准头,尽管他们是第一次接敌并且还是在这么近的情况下所以非常紧张,甚至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瞄准,但这第一轮射出却也把敌军士兵射伤了好几个,更重要的是,这些没准头的箭给予了敌军足够的惶恐。 “再射!”伍莱的命令声再度响起…… “咻咻咻咻”——又是一通乱射没头没脑的扑向了豁口边缘…… 敌人彻底乱套了,被射伤的士兵径直摔了回去,然后,撞倒撞伤还在努力攀登中的战友,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兵则要好上一些,眼睛已经适应了火光的他们开始一边前进一边寻找掩护。 “萌宝!上!”伍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萌宝奔过的地方,不断有敌军倒下,无论是摔倒还是负伤,或者死亡,都会伴随着凄厉的惨呼,萌宝的身影瞬间成为了敌人的噩梦…… 但仍旧不断有士兵攀上了豁口,尽管湿滑泥泞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尽管豁口上方的惊呼惨叫意味着危险甚至是死亡,但是有冲锋的军令在,他们便不能退缩,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上面的具体情况。 威盾也在攀爬,不得不说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后,胳膊腿竟然完好无损,当然,鼻青脸肿便免不了了。 不过现在突袭显然已经变成了强攻,威盾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一边往上爬一边躲避摔下来的人或者尸体,一边大喊着冲锋,就在他不管不顾的忙乎着时,与豁口相比显得特别安静的石滩上,一排的那两个家伙正在拼命的割着绳子…… 威盾最终还是冲上了豁口,再然后,他只来得及打量了一眼便重新跌回了豁口里,这回不是萌宝撞的,而是被自己的手下挤的,不过好运再次眷顾了他——当他从豁口的三分之二处爬起来时,咦,四肢依旧健全,只是鼻青脸肿的程度又加深了一些。 威盾没机会发动他的第三次冲锋,因为在又一次将敌人赶下豁口后,伍莱领着二排、三排冲到了豁口边缘,然后把一截又一截的木头丢进了豁口。 惨叫声、撞击声瞬间撕裂了整个天空…… “撤退!”威盾悲愤的呼喊道。 撤退?有那么好撤吗? 当溃退的士兵们狼狈的或奔或滚回到石滩上时,他们发现那三十多艘船已经只剩下了四艘,这还亏得威盾下令得快,要是再晚上一点点,怕是连这四艘都会“丢”了。 威盾在扑身上船时差点被身后的士兵挤落水,好在他反应也够快,见势不妙后径直下令将船划离了石滩,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 发现船只都不见了的士兵们顿时大乱,他们争先恐后的拥向了剩下的三艘船,于是其中的两艘很快便因为搭载的人太多而沉没,剩下的那艘则要幸运一些,只不过在晃晃悠悠的驶离了石滩后,分辨不清方向的士兵们把它划向了下游。 石滩上到处奔走寻找船只的士兵不断发出绝望的呼救和哀嚎,绝望中,开始有人扑进水里,试图游向已经看不清在哪儿的船只,可他们忘了,现在是冬天,而且,他们身上的轻甲棉袄在浸了水之后会变得很沉重,另外,对岸距离他们足有七、八里之遥…… 最终,威盾仅带着十来名士兵逃回了驻地,剩下的要么战死,要么被俘虏,要么就是沉入了阿塔那西乌斯河。 他自然也无从知道,当他的船远远的离开石滩后,伍莱的营地里燃起了更多的火光,然后,一个大嗓门民夫举着大喇叭冲着下方的石滩喊了顿饭功夫的话。 “不想死的!老老实实呆在石滩上!天亮后再爬上来!有热饭吃有热水喝!”他重复大喊了一会儿后,石滩上所有幸存的士兵都陷入了无比的沮丧之中…… …… 接获盐沼镇防区胜利的消息时,豪威尔对伍莱生出了一丝钦佩,虽然伍莱与葛斯蒙多的过节摆在那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伍莱产生这样的情绪,毕竟,豪威尔是一名军人,总会对同样在战场上以鲜见方式获胜的人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伍莱格林多邀请我们做军功见证,毕竟也是友军,天亮后,你俩去跑这一趟吧。”豪威尔吩咐两名文职参将道。 亚述领地惯例,登记军功要么有友军军官的见证,没有见证就收割人头点算,杀敌一人算军功一“星”,俘虏一人算军功二“星”,战斗结束后,按“星”的数目论功行赏。虽然背着好战嗜杀的名头,伍莱也不愿意自己的防区里会出现人头堆这种“恶心的风景”。 两名文职参将赶到伍莱防区时,恰好看见到了令人惊诧的一幕—— 二十多名盐沼军持刀执剑守在豁口边的某处,不时从豁口下拉上一名身着身着胡利特军服饰的士兵,拉上来后也没怎么为难,用绳子把一根一人高的木头竖着捆在这名士兵的后背上,自会有人过来将这士兵领到某块空地上站着,紧接着这名士兵就能领到一块面饼,甚至还有专人拎着水桶和瓢伺候他们喝水。 两名参将忍不住凑到豁口边往下一看,我的个乖乖,除了正慢悠悠的往上攀爬的一二十号胡利特士兵以外,那石滩上至少还扎堆了一百多号士兵呢,咦,怎么还有一头大白狮…… 见到两名参军走了过来,正端坐在豁口边的某块大石上看风景的伍莱起身迎了上去:“辛苦二位了。” “都是友军,应该的。”一名参将笑着说道。 “伍莱大人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啊。”另一名参将说道。 “有劳有劳。”伍莱微微一笑,手一挥,跟在他身后的贝利笑盈盈的托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皮袋子。 “唉,我这个人呀,有一个毛病和一个爱好,毛病呢,是贪功,爱好呢,则是广交朋友,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随意找人问问。”伍莱笑盈盈的接过皮袋子,一扯袋口,让内里的物事露了出来,“二位将军,一点小意思,日后还有仰仗二位的地方。” 两名参将对视了一眼,同时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眼神一触之后,一名参将头一偏,扫视起周围来,另一名则笑盈盈的接过了皮袋子,声音也压低了两分:“伍莱大人这么有心,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中午时分,战果登记出来了——昨晚一战,盐沼镇防区歼敌四百五十一人,生擒二百零七人,缴获轻甲六百余套,武器近八百件,金、银币和宝石、饰品若干。 当然,在两名文职参将的见证记录上,歼敌数字翻了两倍,其余的倒还照旧,在军功申请文书以及存底副本上签名捺印后,二人笑盈盈的婉拒了伍莱饮宴的邀约,然后带着伍莱托他们转交给豪威尔的礼物离开了。 与此同时,特勒正在他的帅帐里挥舞着拳头:“我们上当了!敌军的防区里已经空虚!他们的主力一定是临时抽调到了别处,所以……” 第二百章 以少胜多是真本事(下) 听完两名文职参将的报告后,豪威尔怔住了,他原本以为伍莱至多歼灭一两百人,然后再顺道搂点军械而已,没成想竟然是一次骄人的胜利,而且还是在没有战损的情况下,想想看,一点代价没花就干掉了敌人这么多兵力,放眼亚述大陆,谁能做到?要知道,这可不是一次以多打少的伏击战,而是一次以少胜多、硬碰硬的战事呐。 “果真如此?”豪威尔忍不住问道,但他的心里却早已经信了。 两名文职参将自然是有底气的,同时点头后,其中一名微笑答道:“回禀将军,此事千真万确,做军功见证时,我们可是认真进行了点算的,甚至,有些残肢断躯因为不完整,我们没给他算进去,那位伍莱执政官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打了这个大的一个胜仗还不高兴,这小子够贪心呀。”豪威尔哈啊哈一笑,说道,“你俩做得好,做军功见证就是要认真仔细,我很满意你们的表现,下一次他们若还邀请我们做军功见证,就还你们俩去。” “遵命。”两名文职参将心里一喜。 “说说看,这个伍莱格林多用了什么奇招制胜的?不会是增兵了吧?”豪威尔又问道,伍莱手头有几个人他是很清楚的,伍莱着贝利来邀请做军功见证时他便断定伍莱一定是用了非常的战术,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丝毫没有头绪罢了。 “回禀将军,盐沼军并没有增兵。”一名文职参将答道,“根据观察和侧面的询问,盐沼军这几天借着阴雨之机,将大量的土撒入豁口,把那片原本就有些陡峭的崖壁变成了湿滑泥泞的‘土坡’,打乱了敌军阵型、节奏,延迟敌军的攻击速度,然后用弓箭射死射伤敌军,最重要的是,那头大白狮也在战斗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大白狮……”豪威尔眯了眯眼睛,轻轻摇头,“想不到,领主当初费尽力气……” 费尽力气之后的话,豪威尔没有说出来,而是又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以少胜多都是真本事,这个伍莱格林多能把有限的兵力和周遭地形运用得这么好,果然是个天才,难怪里尼将军在世时对他青睐有加。” “将军,盐沼军这般表现,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击退敌军,那么我们的计划岂不就无法展开了?”一名文职参将问道。 “不。”豪威尔一摆手,“其一,我们的目的是消耗敌军,如果伍莱格林多能三番四次的取得这样的胜利,对于敌军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这是我乐意见到的,其二,伍莱格林多的防御手段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只要一个不慎,盐沼军绝对溃败,其三,昨晚的战斗,伍莱格林多并没有实现全歼,也就是说,敌军已经知道盐沼军防区兵力空虚的事了,我想,敌军很快就会大举进攻,伍莱格林多的泥泞战术对付小股零散部队没问题,可如果是大量人马往上冲锋,人挨人人推人,再多的泥都会给踩实了,此外,如果我是敌军主帅,明知对方兵力空虚,我又哪里会选择夜战……” …… 贝利找到伍莱时,他正在给萌宝洗澡,昨晚一战差点没把萌宝弄成了土狗模样,别说那一身泥血脏兮兮的模样还真有点像。 “累了吧?你可是别以前还凶残了,怎么的?把那些敌人当成了狼群吗?”伍莱一边擦洗一边笑盈盈的说着,萌宝眯着眼睛,貌似一脸的惬意。 贝利自然听不懂伍莱在对萌宝说些什么,因为伍莱似乎在说着一种特别的语言,甚至,他还听见伊蕾丝和萝莉闲聊时说过这个,她俩认为伍莱说的是“神的语言”,要不然怎么可能让这么大的一头悍兽如此服服帖帖? 不过贝利不是来参观萌宝洗澡的,他虽然是伍莱的护卫,但萌宝从来连理睬他都欠奉,放眼伍莱周围的人,也就伊蕾丝和萝莉还能跟萌宝套点近乎,不过那也有限得紧。 “少爷,你看看这个。”贝利将两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羊皮袋子递向了伍莱,“这是我在清点缴获时发现的,是一种剧毒。” “剧毒?”伍莱皱紧了眉头,“能问出是那名士兵携带的吗?” “比雅和澳亚正在抓紧时间审讯。”贝利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我觉得问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伍莱认可贝利的说法,略微思忖后,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去告诉比雅和澳亚,让他们跟俘虏们说,谁说出来这些毒药的来龙去脉,我就放他回家,还给他一条船、一些干粮以及两百枚金币。” “是。”贝利应诺罢转身欲走,又被伍莱叫住了。 “通知完比雅和澳亚后,去看看奥列那边完成得怎么样了,还有拒马刺的准备情况。”伍莱说道。 “是,我这就去。”贝利点头。 贝利走后,伍莱从水桶里捞出了布帕,继续给萌宝擦拭起来:“萌宝啊,说不定很快就又要你大显身手了,逃走的敌人一定已经把我们防区的情况说出去了,你说,这一次,我们还能赢吗?” 萌宝扭头看了看伍莱,摇了摇尾巴…… 不一会儿后,贝利和比雅兴冲冲地拽着一名俘虏走了过来:“少爷,问出来了。” …… 伍莱的胜利让豪威尔生出钦佩之心,但在德内里这儿就变成了浓浓的嫉妒,他没想到伍莱这枚“饵料”居然会强悍到这种程度,最重要的是,伍莱的胜利会让大家认为他德内里很无能——坐拥数千兵力,数度与敌军交锋,却还从未取得过这么耀目的战绩。 所以,当伍莱的信使“登门拜访”时,德内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要把这家伙打一顿然后再轰走。 不过他旋即改变了注意,因为禀报的护卫补充说道:“盐沼军的信使说,有大功劳交给送给将军你。” “噢?”德内里眼珠转了转,手一招,“让他进来。” …… 敌军来的速度比伍莱想象的更快——傍晚前,特勒便率领着六十余艘大小船舶出现在了防区正前方的河面上,与以往鬼鬼祟祟摸黑前来不同的是,这一回的特勒可高调多了——船舷插旗,船队列阵,就差没有弄几面大鼓敲个将军令了。 “少帅,那石滩上的……是什么?”威盾指着里许外的石滩问道,这次他可是好一番央求才获得了这个随同前来戴罪立功的机会,来时的路上倒也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可是眼前这景物,也忒稀奇了些——石滩上立着两根长木,长木之间绷着一大块白布,上面似乎还有字迹。 特勒眉头一蹙,举起了望远镜,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是犹豫了起来。 “少帅?怎么了?”威盾见特勒脸色有异,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询问道。 特勒长长一叹,将望远镜一递:“你自己看。” 威盾迟疑接过,将望远镜举到眼前一瞧,刚扫了两眼,便已轻咦出声了,又扫了一眼后,忍不住念了起来——那块大白布上的字居然还是胡利特文。 “我伍莱格林多觉得,两军交战,死伤虽是难免,但阵亡将士为了领地的胜利,面对艰难险阻,仍旧直前无畏,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英勇感天动地,堪慰神灵、先辈,如果任由勇士暴尸荒野听由野兽噬咬,又或抛入河中随意鱼虾蚕食,岂不愧对勇士捐躯,有感于此,我伍莱格林多愿停战三天,将贵军阵亡将士遗躯尽数归还,惟愿勇士早日入土为安,灵魂早归神国……” “少帅,这是什么个意思?”威盾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对方是要把……” “哼!靠过去!”特勒的手重重拍在了船舷上,他心里那叫一个气啊,若不是强自按捺着,这会儿没准已经把威盾揪起来扔到河里面去了。 不过,特勒可不是在生威盾的气,他气的人是伍莱。 “无耻!”特勒的手又拍了一下船舷,在他看来,伍莱这招简直是下三滥的典范,心知没有与我抗衡的力量,便炮制出退还遗躯的损招来拖延时间,偏偏自己还不能拒绝,要不然底下的将士一定会觉得我这个少帅视他们的人命为草芥,到了那时,自己的声名有损不说,士气也必定大打折扣。 一旁的威盾虽然反应慢点,这会儿却也想明白了,便即悄悄的叹了口气,心说难怪昨晚会吃这么大的一个亏,对方的主将竟然是这么一个德性,能使出什么样的损招来便都不奇怪了。 船只很快便临近了河岸,特勒手下的将士不仅看清了大白布上的字迹,也看到了两根立木后方整齐摆放着的四百余具遗体…… 一艘小船飞快的划近了特勒的座船,一名裨将躬身行礼罢,便朗声请示道:“请少帅示下,我们现在是否按原定计划进攻?” “暂停进攻!”特勒重重的叹了口气,手一摆,“先将兄弟们的遗体搬回船上来,他们为了领地的荣誉和大业捐躯,我们有责任让他们的英灵返回家乡。” 请命的裨将脸上喜色一现,当即朗声道谢,船头一拨便率先往石滩去了,很快,便有更多的船只靠岸登陆,将一具具尸体搬回船上…… “少帅,我们就不……不做点别的了?”威盾忍不住问道,士气和名声那是特勒的事,现在的他可是一门心思的想报仇,甚至他还有些纳闷,心说安排少部分人搬运尸体,其余的一股脑的往上冲就是了,干嘛非得听对方的?两军交战哪里还有单方面说停战就停战的?停战三天,有这三天时间,没准对方的兵力就补充到能够稳压我们了。 “做,自然要做。”特勒的想法跟威盾很接近,不过他显然要更为慎重一些,又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他对威盾说道,“安排一个信使,卸甲,不要带兵器,背五百枚金币上去向对方主将致谢。” “少帅,干嘛呀致谢?”威盾刚脱口问完便想明白了,当即一拍脑门,咧嘴笑了起来,“对不起,少帅,我刚才没弄明白你的意思。” “威盾,你说,谁适合去做这个信使?”特勒睨了威盾一眼,问道。 “如果少帅不嫌弃,我愿意去当这个信使,一探敌营究竟。”威盾说道。 “好。”特勒点了点头,“那就你去,还有,五百枚金币有些少,改成一千枚吧。” “少帅,五百枚不少了,反正是个意思。”威盾说道。 “哼。”特勒又睨了威盾一眼,“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多背点重量往上面爬。”眼前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威盾的无能造成的,特勒又如何不会生恨? 威盾的脸红了红,没再说什么,现在的他不敢说、不宜说,也不想说什么了。 一会儿后,威盾背着沉甸甸的金币开始攀登,从豁口上瞧见威盾的身影时,伍莱哈哈一笑,对身旁的贝利说道:“你瞧,兄弟们的赏金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送上门的便宜(上) 抓住两名盐沼军抛来的绳子完成最后一段路的攀爬后,威盾气喘吁吁的登上了豁口,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信使阁下,请随我来。”贝利笑盈盈的迎向了威盾。 “噢,好,好。”威盾总算是从惊愕中回过了神。 威盾的惊愕,是因为伍莱防区里非但没有像特勒之前猜测的那样兵力空虚,而且还很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粗略估计,至少有四、五千兵力正在列队,而且兵甲精良武器锃亮。 这是怎么回事?昨晚他们都埋伏起来了?或者是今天才赶到的?威盾一边走一边忖道。 见到伍莱时,威盾又怔了怔,因为伍莱也忒年轻了点,不过年纪虽轻,但身上散漫的气势却也非同寻常,一看就能让人揣摩出——这人是个久居高位惯常发号施令的角色。 亚述领地何时有了这等少年俊才?威盾忖着,一边将背上的皮囊解了下来,微微躬身算是见过了礼,这才说道:“尊驾想必就是伍莱将军,这皮囊里有一千枚金币,是我家少帅给将军的谢礼,将军高义,退还我军阵亡士兵遗体,我家少帅说,不胜感激。” “不用这般客气。”伍莱微微一笑,手一摆,一旁的比雅便即走过去将皮囊一接,拎回了伍莱身旁。 你还真不客气。威盾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哼,这些钱不拿白不拿,四百多具尸体才一千枚金币,忒小气。伍莱忖道。 此刻的威盾自然不愿多逗留,见伍莱收下了谢礼,便再度微微躬身:“天色已晚,告辞。” “不着急,请问,你家少帅如何称呼呀?”伍莱笑着问道。 “我家少帅是胡利特第三军团的特勒范泽西。”威盾答道。 “替我托句话给你家特勒少帅。”伍莱眉梢一挑,一字一顿的说道,“就说,我随时恭候,不怕死的,尽管来战。” “一定带到。”威盾眉头一蹙,他没有料到伍莱竟是撂下这么一句狠话。 “送客。”伍莱手一挥,起身走向了内帐,比雅戏谑的睨了威盾一眼,皮囊一拎,快步追上了伍莱。 不一会儿后,一根粗长绳索将威盾缒下了豁口。 “情况怎样?”威盾一上船,特勒便连忙问道。 “少帅,他们的防区里至少有四、五千人,武器精良,而且看上去不像是新兵,主将叫伍莱,是个年轻人。”威盾答道。 “四、五千人?怎么可能?”特勒一怔,却也是有些不信,“你不会是眼花了吧?昨晚说人少的也是你,你说说看,一夜之间,这些人是怎么变出来了的?” 威盾语塞。 “威盾,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特勒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如果对方的防区里人数跟昨晚一样,自己倒还可以发扬点作风,先把阵亡士兵的遗体运走,明天天一亮再来进攻,可现在如果对方的人数真的超过了己方,那么该优先考虑的,似乎就应该是撤退了,因为谁也料不到地方主将会捣弄出什么样的怪招来,特别还是在这样的兵力对比下,在石滩上待得时间越久就越不安全。 “少帅,你如果不相信我威盾,大可以换别的人上去瞧瞧呀。”威盾有些窝火,心说我无非就是败了一仗嘛,至于这么瞧不起我吗?也不瞧瞧你自己,自打来了这边,前后一共输了多少回了? 威盾算是个莽夫,心里无论高兴还是不痛快都挂在脸上,特勒一瞧见威盾面色不愉,心里顿时来了气,心说我可是少帅,你一个刚吃了败仗的家伙,多问你一句你竟然敢跟我拿捏脸色,什么个意思?真以为我舍不得治你的罪呀? “换谁我都不放心!”气恼之下,特勒很干脆的拍了桌子,“我自己去看!” 特勒这么一发火,威盾倒也冷静了下来,略微迟疑后,劝道:“少帅,你这句话可当不得真呀……” “当不得真?!威盾,你好大的够胆!”特勒当即截断了威盾的话头,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心说都怪平日里把你们一个二个的太给脸了,这才闹得现在一个个狂得没边,竟然连我都不放在了眼里。 细论起来,威盾也还真没有特勒猜测的这个意思,他本想劝说特勒道不宜以身犯险,却没成想刚起了个话头便被特勒掐断了,想接着说吧,特勒又是在气头上,便也干脆闭上了嘴,心说你想骂想打都随意吧,谁让你是少帅呢。 威盾什么心思特勒已经懒得去猜了,这会儿他的主意已定,当即把威盾轰出了船舱,招来一名护卫,催促着他把衣服脱了下来,披挂妥当后,手一摆:“靠岸。” 特勒登上石滩时,威盾等一众大小将校顿时急眼了,心说现在天都快黑了,摸不清敌人的底细咱们要么退要么冲,总不至于真要你堂堂少帅登上去冒险吧?万一出个什么差池意外的,主帅那边如何交代得了? 众将校刚拦住特勒把意思说了个大概,特勒便又是发了一通火,再然后,他接过一名护卫递来的皮囊往背上一背,气呼呼的推开众人,丢下了一句“谁敢跟过来,杀无赦!”,便快步往豁口攀去。 众人见他如此,哪里还敢跟随,只能惴惴不安的呆在石滩上等候不提。 很快,特勒便尝到了攀登的艰辛苦楚,攀爬这一里半长斜坡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不,行程刚刚过半,他便已经气喘吁吁,背脊上也汗津津的湿润了一大片。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后,特勒一咬牙,伸手扣住了一块怪石的缝隙,手臂一用力,将身体又往前迈了一步…… 盏茶功夫后,天色几乎快要完全暗下来时,特勒也总算是攀到了豁口斜坡的五分之四处,不过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有心退回去吧一是不太甘心二来也没好意思,继续往上吧,心里还真没谱,正犹豫时,豁口上忽然扬出两支火把,然后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问道:“请问来的是胡利特军的信使吗?” “是啊,我是胡利特军第三军团的信使。”特勒强自按捺住心里的紧张,提高声音答道。 “哦,那好,我们丢绳子下来,你接住后抓牢了,我们拽你上来啊!”豁口上方的人喊道。 “好的!”特勒答道,刚答完,“啪嗒”一声轻响,一根绳索落在了特勒身旁。 迟疑了一下后,特勒心一横,抓住了绳索上的疙瘩结…… 当被三名盐沼军拽上豁口时,特勒下意识的扫视了一眼营地,心里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我何必给自己找这个罪受呢?直接相信威盾那家伙不就完了嘛。 正这么想着,便见一名身着护卫服饰的年轻人迎了上来:“欢迎信使阁下,我是伍莱将军的侍卫贝利,没想到贵军特勒少帅这么快就有了答复,请随我来。” 答复?威盾那混蛋难道对我隐瞒了什么吗?特勒的眉头轻轻一蹙,当即将头一点,跟在了那年轻护卫的身后,一边走暗自记下防区里的布置,说不定哪天便能派上用场呢。 不一会儿,特勒被领进了伍莱的大帐,这会儿的他心里早就不紧张了,甚至还有些得意,要知道自己孤身探营的故事,很快便能成为胡利特游吟诗人最乐意传颂的诗篇。 见到伍莱的时候,特勒的感觉跟威盾是一样的,不过与威盾相比,他又多出了一丝欣赏,因为他很清楚少年领兵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很爽,也很折腾。 “见过伍莱将军。”特勒解下了背上的皮囊,“这里有三百枚金币,是特勒少帅赠给伍莱将军的小礼。” “真是太客气了。”伍莱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将手一挥,“拿下。” 特勒刚一怔,右膝弯便忽然一麻,身子刚一倾,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撞中肩头,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那番酸麻难耐,便已重重摔倒在地,哗啦啦啦一通乱响中,那三百枚金币便滚了一地。 特勒倒也反应迅速,身子一挣便已滚出了两步,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还没等他翻身跃起,贝利已闪身追上,一脚将他踢得趴回了地上,“铿”的一声利剑出鞘,剑柄一抖,剑尖便已抵住了特勒的喉咙。 “尊敬的特勒少帅,你最好别动。”贝利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特勒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窟…… “噢,不,不,不……”伍莱笑盈盈的从案几后站了起来,“特勒少帅,我真的不敢置信,你竟然主动送上了门,哎呀呀呀呀呀呀,这个便宜我真的赚得太大了。” “少爷是神眷者,有这样的收获毫不稀奇,不瞒少爷,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动手了。”贝利心头也是狂喜,剑下这人可是胡利特第三军团的少帅呀,光这头衔就能给伍莱少爷的军功簿上增加大大的一笔,别的好处甚至会多到让人不敢想象。 “哼,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是我了。”特勒这话刚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心说自己冒这么一句废话干嘛,别人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难道有人出卖我?特勒此时很紧张,很惶恐,也很纳闷。 其实也没什么好纳闷的,伍莱自用的望远镜可是上一段记忆里军用级别的货色,哪里是特勒手中的那民用版可比拟的。 威盾离开后,伍莱便一直用望远镜追随他的身影,因为他想知道对方旗舰的模样,以备将来之用,却不料很快就看见了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细论起来,特勒是被那些将校们的好心劝阻暴露了身份,当然,如果把这一切都收在眼底的伍莱还猜不出特勒的身份,那也忒尴尬了点。 扫眼瞧见两名士兵拿着绳捆靠过来时,特勒很干脆的喊了出来:“伍莱将军,我愿意用五百万枚金币赎回我的自由!” 听到特勒喊出的数字时,贝利忍不住怔了一下,两名靠过来的士兵也下意识停住脚步,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伍莱。 “五百万枚金币?你就值这么一点?”伍莱眉头一皱,问道。 五百万枚金币还嫌少?特勒先是一愣,旋即心里一喜,只要伍莱愿意接受赎金,不将自己送往亚述腹地,多花些钱有什么关系?要知道自己若是被解送去往亚述城,这一生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伍莱将军,你直接开个价吧。”特勒当即说道。 伍莱眉梢一挑,问道:“特勒少帅,我觉得,一千五百万枚金币的赎金价码跟你的身份最为符合。” 第二百零二章 送上门的便宜(中) 思安拒战从来都不是亚述领地民众的主流思想,因为战争虽然危险,但也同样代表着机遇,让人们热衷上战场的原因除了有机会聚敛财富外,还能用缴纳钱币给胜利者的方式换取活命和自由——这个约定俗成的战场规则已经升华到了一种神圣的仪式,而仪式的双方都会很认真的遵从规则。 所以,在被俘或者陷入无法翻盘的劣势时,主动奉上财物恳请对方网开一面便成为了常态,没人会因此觉得羞愧,因为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按说,特勒开出的五百万枚金币已经是天价了,纵观亚述人和胡利特人近五百年来的战史,超过百万枚金币的赎金迄今为止只出现过十七次,在这十七次中,达到或者超过五百万枚金币的只有两次,一次发生在二百一十四年前,另外一次记录,则是里尼在二十六年前书写的——当时他生擒了胡利特最高会议的次席,这个除了担任次席还担任了第二军团副帅的家伙,最终以七百五十万枚金币赎回了自己的自由,不过,这个价码并没有超过二百一十四年前的那次。 但是,像伍莱这么狮子大开口的要价却是很有些违反战场规则的,因为一千五百万枚金币的价格太过离谱,一来有羞辱对方的嫌疑,二来也显得伍莱不太有诚意。 至少,特勒就觉得伍莱很没有诚意。 于是,特勒少帅的傲气和怒气又忍不住“侧漏”了,眉头狠狠一皱便朗声质问道:“伍莱将军!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过分?”伍莱一耸肩,“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经地义?你倒是会说。”特勒冷笑,“伍莱将军,你可掂量清楚了,我不过一个少帅,值不了你说的那个价码。” “不,你值,在我眼里,你比那些个军团主帅还值。”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此话怎讲?”特勒蹙眉,不由得心生好奇起来。 伍莱微笑摆手,贝利当即领会,一努嘴,两名手持绳索的士兵便已躬身退开,贝利自己也退到了营帐外守着。 这么神秘?特勒眉头又缩紧了一些时,伍莱已经慢悠悠的踱到了他面前:“特勒少帅,我想给你算一笔账,愿意听吗?” 特勒点头,心说我愿意或不愿意有区别吗?姑且听你说说罢了。 “特勒少帅,我如果把你交给亚述最高会议换取军功,以你的级别,我大约能入账五千到六千军功,奖金呢,估计十万到二十万枚金币,当然,可能还有宅子、奴隶、侍女之类的奖赏。”伍莱笑着说道,“这点奖金赏赐,当然不能跟你开出的价码相提并论,但是,我来这儿的首要目的是赚取军功,若是拿了钱放了你,这几千军功我不知道还要在这儿苦守多久,也许两、三年都说不定。” “可是,我手头又有点紧,你的价码对我来说,诱惑很大,毕竟钱这东西,总是越多越好的……” “伍莱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特勒忍不住插嘴道。 “耐心听我说完。”伍莱手一摆,“所以,我开出了一个一千五百万枚金币的价码……” “那不可能。”特勒嚷了起来,“我做不到。” 伍莱一怔,上下打量了特勒两眼后,问道:“你好歹也是个少帅,有点耐心听我把话讲完行不行?我现在可不是跟你商量什么,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特勒刚要反驳,心里忽然泄了气,伍莱说的没错,自己还真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不说了?那就安心听讲。”伍莱嘻嘻一乐,接着说道,“还不怕告诉你,这一千五百万枚金币我还真就要定了,什么时候给齐,你什么时候自由,不过,我猜你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所以,我给你想了个主意,用人来抵账,无论你给我送来的是以前被你们抓走的亚述人,还是你们胡利特的平民、奴隶,都可以在我这儿抵账。” “帐也好算得很,无论是亚述人、胡利特人还是基摩人,只要是活的,就可以在我这儿抵三千枚金币,也就是说,如过你能给我弄来五千个活口的话,恭喜你,你一枚金币都不用掏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当然,你也可以一部分金币一部分人,这个选择权我还是乐意给你的。” “不过,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些人给我送过来时,必须是穿着你胡利特第三军团的衣甲服饰,手里还得带着兵器,当然,你可以给他们穿用那种很次的,瞧,这些我都可以随你,对你多好,是吧?” 特勒忽然觉得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是一名唯利是图的奸商,而不是一名将军或者别的什么。 你他妈的也太黑了吧,把我送去不过五、六千军功,让我给你弄五千个活口来,不仅稳捞一万军功,而且还要捎带着赚五千套装备,那一部分钱一部分人更是个坑,真要依了你,军功、装备、钱还真就一样不落的给你了。特勒这么忖罢,心说我先试探一下再说,便一摇头,说道:“不行,我接受不了。” “好,那就没办法了。”伍莱手一拍,唤道,“贝利。” 帘子一掀,贝利扑身而入:“伍莱大人有何吩咐。” “准备囚笼,连夜押送。”伍莱说道,贝利头一点,目光往特勒身上一扫,也不多话,径直转身去了。 伍莱则睨了特勒一眼,脸一沉,回到案几后坐了下来,把特勒晾在了那儿。 特勒一怔之后便后悔了,他压根就没想到伍莱这家伙说话啰嗦,办事却这么干脆,可这会儿要是开口央求,自己的脸又往哪儿搁呀? 营帐里的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唉……”伍莱忽然叹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特勒说,“多好的双赢机会啊,你好我好大家好,偏偏就……” 你好我好大家好?特勒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诧异…… …… 石滩上,威盾等人正围在一堆篝火边烤火,这会儿他们心里已经彻底没了主意,特勒按说早就该回来了,要知道这会儿距离着特勒爬上豁口已经过去了两顿饭的功夫,这时间可不短。 “威盾,少帅他会不会已经被……”一名裨将犹豫着问道。 “不可能。”威盾狠狠将手一挥,捎带着瞪了那名裨将一眼。 “可是也去得太久了点吧?”另外一名裨将忍不住说道,“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这还用得着你说呀。威盾没好气的伸脚踢开了一块石头,若不是按捺住了,他这脚没准就是踢在刚才这位的身上了。 “唉……”一名副将重重一叹,一脸忧色的说道,“少帅若是安然无恙,我们便万事大吉,如果有点什么或者……诸位,嘉赤将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这么说罢,众人的顿时又沉了几分,嘉赤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特勒的父亲、第三军团的主帅,以骁勇善战和性格暴躁闻名胡利特领地嘉赤隆美尔。 于是,篝火旁的气氛又添了一些冷意。 就在这时,众将身后的兵丁们忽然哄的一下四散奔逃起来,还夹杂着许多失声尖叫,威盾等人连忙起身一瞧,只见火光照耀下,一道骇人的白色身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站在豁口边缘的伍莱微微一笑,拍了拍特勒的肩膀:“怎么样,我这个信使可比你的信使威风多了吧?” 特勒苦笑摇头,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了之前的沮丧和紧张…… 翌日中午,德内里被豪威尔叫去训了一顿,理由很简单——德内里擅自将左翼近半兵力拉去了伍莱防区。 劈头盖脸的一通好骂后,豪威尔仍旧觉得不解气,便又接着骂道:“说,你是不是长了个猪脑子,伍莱格林多是什么人你没有耳闻吗?即便不知道,那么我的提醒你也忘记了吗?他在那块地方呆着是为了什么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回禀豪威尔将军,我知道。”德内里躬身点头,他走进豪威尔大帐后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骂道了现在,。 “知道你还这么做,难道你看不出来伍莱格林多是借着你的兵力吓唬敌军吗?你给他这么一玩,那些胡利特军如何还敢轻举妄动?”豪威尔一拳砸在了案几上,“我说过什么?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举妄动!德内里,你这可是违抗军令,按例,我是可以将你治罪的!” “豪威尔将军息怒,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德内里再度躬身,心说都是一家人,又没有外人在场,你有必要那么威风凛凛吗? “原因?”豪威尔冷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你傻吗?” 豪威尔蹦出这么一句,德内里当然有些气恼,不过心中虽然不愉,却也不敢发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凑了过去,解释道:“将军,我派兵去伍莱的防区,是为了换他手里的一名俘虏。” “一名俘虏?”豪威尔蹙眉。 “是的,就一名俘虏,胡利特和基摩联军打算往卡意克德城里的所有水井里下毒,这名俘虏被伍莱格林多的手下抓住后供了出来,伍莱手头没兵,知道敌军马上会来报复,便用这个功劳换我出兵去他防区里站一晚,在我来你这儿之前,我的兵已经便已撤回去了,将军,这个功劳可不小啊,而且,我们还可以卖给卡意克德城一个大大的人情呀……”德内里不无得意的说道。 听到这儿时,豪威尔的眼角掠过了一丝兴奋,沃野军在卡意克德城的范围内驻扎、防御,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入夜后,特勒在贝利的“陪伴”下“参观”伍莱的防区,现在的他可是俘虏,不过除了脚上多了一副脚镣以及去哪儿都要有人“陪”以外,其余的一律优待,吃香喝辣不说,晚上还有人伺候——他从自己被伍莱俘虏的那些士兵里挑了两个眉清目秀且又懂得情趣的,为自己开辟了一个男风小后宫。 “贝利,你们少爷也忒黑心,故意摆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大营,把那么多的兵埋伏起来,哼,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上当被你们抓住。”特勒颇有些不快的说道。 贝利忍笑不答,心说我们的防区大营原本就没有兵,你昨天看见的那些一早就撤走了,哪里会是什么埋伏。 “对了,你们少爷那头大白……狮子,从哪儿弄来的?好像很厉害,还挺通人性的。”特勒忽然问道。 “特勒将军,那可是我们少爷的宝贝,比你想象的还要威猛。”贝利倒也懒得细说。 “哪天跟你家少爷说说,转手给我得了。”特勒点了点头,说道,“我家里也养了两头白狮子,只不过个头没你家少爷的大,也没那么聪明,成天就知道吃、吃、吃。” 这就对了,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嘛,像我家少爷这般冠绝天下的,自然蓄养一等一的好宠,像你这般的,自然只能养养贪吃贪睡的狮子了…… …… 又数日后的中午,一长队快骑出现在了卡意克德城外,惹来了城墙上守军的警惕和注意,只见这近二百快骑均是一人双马,清一色的黑色斗篷,皮甲皮靴,背上都背着一个两肘长一肘宽半肘厚的蒙皮木箱…… 二百快骑飞奔而过不久,又有一个由二十辆双马大车组成的车队疾驰而来…… 与此同时,胡利特领地中最为靠近亚述峡谷的黑石城里,满脸倦容的威盾在一处高大门第前跃身下马。 “什么人?”门前值守的士兵们立即分出六人围了上去。 “混蛋,连我都不认识了?”威盾狠狠挥鞭,抽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士兵的肩膀上。 “威……威盾大人?”那名被抽了一马鞭的士兵总算是认出来了,不过这会儿的威盾不仅头脸都脏兮兮的,连身上的袍子都撕烂了好几处。 “嘉赤将军在吗?我有紧急情况要报告。”威盾问道。 “在的,请威盾大人跟我来……” 第二百零三章 送上门的便宜(下) 看完特勒的亲笔信后,嘉赤并未像威盾之前猜测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淡淡一笑,对候在一旁的威盾道:“除了你们那一部,还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威盾摇头:“回禀嘉赤将军,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即便是本部的士兵,也不是全都清楚。” 嘉赤点了点头:“营地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回禀嘉赤将军,我们把六成兵力留在驻地里,其余的每天都在那片防区的石滩前方等候。”威盾答道。 “噢?等候?为什么?”嘉赤眉头轻轻一蹙。 “末将猜想,以特勒将军的智勇,必然会想到办法离开敌营,所以,预先布置人手,以便接应。”威盾答道。 嘉赤点了点头:“你们这样布置也没有错,你日夜兼程赶回来送信,也累了,且去休息半天,晚上再来,我有安排给你。” “是!”威盾躬身应诺。 威盾离开后,嘉赤又将信细细了看了一遍,脸上缓缓浮出了笑容…… 自己最器重的儿子落入敌手还能笑得出来,是因为嘉赤觉得特勒被俘虏得值,简直是太值了—— 特勒的亲笔信上一共写了三件事,除了自己被俘和伍莱的赎金要求之外,他还告诉父亲嘉赤说:“……与我对峙的并非亚述军团,而是蒙多沃野的私领军队,兵甲精良,训练有素……蒙多沃野私领军队目下已分兵埋伏,与卡意克德驻军构成三角夹击之势,若我军攻进豁口进军卡意克德城,必然会陷入重围遭三面夹击……” “……目下防守豁口的是主将伍莱格林多率领的盐沼军,该军系地方军队,战力不俗但人数不多,其主将伍莱格林多不满盐沼军被沃野军充作诱饵,便将沃野军伏击计划对我说出,其中喻意不言而明,孩儿觉得,沃野军补给线长,与卡意克德城驻军关系普通,以目下情势,以保持隔岸对峙为宜……” 看到此处时,嘉赤又忍不住点了点头,隔岸对峙就意味着牵制——我方是进攻方,一日不撤,敌方就不敢离开,甚至我方离开后,他们都还必须留守一段时间,比如将那段豁口上原本存在但因为本次战事而被破坏的石墙恢复原样。 现在的嘉赤就乐意玩牵制,如果说半个月前他所思所想着的都是如何攻破敌人防线的话,那么从前天起,他考虑得最多的就是如何保存实力了。 嘉赤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思想转变,是因为胡利特领地的局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只要能够把握好机会,便能从这场风翻云卷中攫取巨大的好处。 想要把握好机会,手头上自然少不了兵,但在这场变化没有来临之前,嘉赤又不能让消极怠战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至少得让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不断进攻的样子。 现在一切都顺心如意的来了,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瑕疵——特勒落在了别人的手里,但那也没什么,因为对方已经开出了价码,只要自己按着对方的办就行了,对于嘉赤来说,五百万枚金币不算什么,五千口人也不算什么,五千套军备更是没有问题,反正也没说明一定就要给好货色。 下午如此这般做了一番布置后,傍晚时分,嘉赤把回信交给了威盾,又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他一番,末了又重申道:“最高会议的督战团这几天便会去各军团巡视,切不可让他们看出端倪了,明白吗?” 威盾郑重点头,各大领地都有在战时组建督战团巡视的惯例,而且绝不会是来走过场的,如果在巡视中发现某个军团怠战或者有猫腻的话,后果虽然不至于太严重,但处理起来一定会很麻烦。 …… 这一日,特勒又带着自己的两名“男妃”在营地里瞎逛起来了——几天下来,三个人各拖着一副脚镣转圈游荡的身影已经成为营地里的别样风景,伍莱也懒得去理睬,反正俘虏已经被卡意克德城的驻军接走了,而且也派了专人监视这三人,他们爱怎么转悠就怎么转悠。 不过,特勒却是有点腻味了,伍莱的营地一开始倒还让人觉得新鲜,可是看久了也那样,而且似乎一天到晚都空荡荡的,很容易让他产生一个错觉——这儿就只有百来号人驻扎。 就在特勒在靠近森林的某个小草垛旁停下来,准备跟自己的两名男妃发生点什么故事时,草垛附近的树林忽然奔出一串身影,差点没被吓了一大跳的特勒定睛一看,眼睛便有些移不开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呀?穿得也太怪异了吧?特勒怔怔的看着不断从前方奔过的黑色身影,忍不住在心里忖道。 黑衣黑斗篷,脸上还罩着一张棕黑色的面具,偏偏这面具还做得很逼真,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真正的脸,枯槁、面无表情。 这些人的皮靴也很古怪,鞋帮子竟然包住了半截小腿不说,上面还缀着铜扣、皮绊,似乎还有一个小刀鞘之类的东西附在靴子的两侧,除了皮靴皮甲皮手套皮护肘外,最吸引特勒的还是这群人背着的皮箱子,两肘长一肘半宽,像是个兵器匣子,但又让人猜不出里面会装着什么样的兵器…… “少帅,他们是什么人呀?”一名“男妃”忍不住问道。 特勒愣愣的摇了摇头。 来的人自然便是黛山小队了,不过现在他们的人数已经壮大了不少,这一次领队的还是普雅——她带来了一百九十六名黛山少年,约莫占了黛山小队的六成半。 “普雅见过少爷。”普雅躬身施礼罢,朗声汇报道,“接到少爷的信后,白石楼立即准备了少爷需要的物资,这一次,黛山小队成员我一共带来了一百九十六名,‘猎杀者’十架,配套弩箭一千束共一万两千根,皮甲兵器二百套。” 伍莱点了点头:“好,你们来的比我想象得还快,红谷湾堡垒那边战况怎样?” “鏖战正酣,亚述军略占优势,不过,双方都伤亡不少。”普雅答道。 “秃鹫怎么样?没有怪我把你从他身边拉过来吧?”伍莱又笑盈盈的问道。 “他很好。”普雅抿了抿嘴唇,脸颊忽然飞起两片红晕,“听从少爷的吩咐,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这次我也不多留你,过几天你还是回去陪他吧,抓紧时间生个小秃鹫,到时候,我送你俩一份大礼。”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谢谢少爷。”普雅微笑躬身,又说道,“少爷,这次我还带了凯撒来,秃鹫说,他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足够当少爷你的贴身甲卫。” “凯撒?在哪儿呢?”伍莱一怔之后,心里便也一喜,凯撒比他打一岁,是格林多庄园奴隶的后代,对伍莱从小就言听计从忠心耿耿,脑袋虽不太灵光,但那身板可是比谁都壮实,伍莱离开塞内卡去亚述公民学院时,凯撒还在磨坊里帮工,但上一次伍莱回到塞内卡时,秃鹫对他说,凯撒有成为优秀重甲护卫的潜质,伍莱当即便同意让凯撒去黛山参加训练,算起来,二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背着自己的那套重甲,所以走得慢了些,不过一会儿就能到。”普雅刚那么说完,营帐外便传来了凯撒瓮声瓮气的声音。 “少爷,我是凯撒。” “快进来!”伍莱话音刚落,营帐帘子一掀,一个大块头便躬身钻了进来。 “少爷。”凯撒进来后喊完这句便嘿嘿嘿嘿的乐了起来,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看清凯撒的瞬间,伍莱有些发愣,他发现眼前这个傻小子似乎在不经意便已经长到了需要自己仰视的程度——他的个子又蹿高了一大截,竟是比伍莱高出了近半个身子,按照伍莱熟悉的身高计算单位来算,现在的凯撒至少达到了两米三。 两米三是个什么概念?比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篮球大神姚明还要高几厘米呢。 与姚明相比,凯撒的长相就有些让伍莱不敢恭维了,大脸盘子上胡子拉碴的连嘴唇在哪儿都靠猜,一头过肩的长发乱糟糟的硬是让人找不到一丝飘逸的感觉,倒是像极了一块大毛刷子,除此之外,他的身体强壮程度也大大超出了伍莱的想象,别的且不说,光那上臂就足以媲美伍莱的腰了。 “凯撒,你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了吗?”伍莱踮起脚来拍了拍凯撒的肩膀,问道。 凯撒哪里知道“天材地宝”是什么玩意儿,加上这会儿看见了伍莱很是高兴,便又嘿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少爷,他挺能吃的,一顿饭能吃八个人的分量。”普雅笑着说道。 “还好你是跟着少爷,如果还在格林多庄园,一准饿死。”伍莱笑哈哈的说罢,一摆手,“凯撒,把你的箱子放下来吧,瞧你这一脑门子汗,一会儿别着凉了。” “好。”凯撒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手一松,“嘣咚”一声巨响,背上的箱子重重落在了地上,里面的物事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啊呀,又掉了。”凯撒连忙蹲下去捡。 “凯撒,小心点。”普雅一边帮着捡拾一边说道,“说了多少次了,轻拿轻放,别弄坏了。” “我的个乖乖,凯撒,你这些得有多重啊……”伍莱看着那规格尺寸都超过了常规的盔甲、盾片、扣绊,很是有些咋舌。 “不知道。”凯撒一边捡一边摇头。 “全套穿戴整齐再加上盾牌,有四千舍客勒的样子,这个重量是考虑到了凯撒还需要奔跑和使用武器战斗。”普雅代替凯撒回答道。 四千舍客勒?伍莱一讶,那可是一百二十公斤的份量呀,还要奔跑和使用武器战斗,这简直就是一架人形坦克嘛。 …… 豪威尔有些烦乱起来,因为伍莱的防区已经有些天没有动静了,这显然不正常,若是敌军不再从这儿进攻,那么沃野军的驻扎便会成为了别处战场的陪衬,而自己也就无法完成领主葛斯蒙多赋予的使命了。 除了敌军的沉寂以外,伍莱似乎也在给他添乱——这小子竟然开始慢悠悠的修复石墙了,而且还隔三差五的过来借兵,说是人手缺口太大,希望能看在友军的份上施以援手。 豪威尔一次都没答应,不过伍莱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答应,因为伍莱也只是做个姿态出来,还真就没想过要把石墙修复到可堪一用的程度。 这一日,豪威尔刚走进大帐便接到了斥候的报告:“豪威尔将军,敌军正在进攻盐沼军防区。” “是吗?”豪威尔眼睛一亮,“敌军大概有多少人?” “二十余艘船,约莫五、六百。”斥候答道。 “五、六百?这么少?”豪威尔微微蹙眉,心说这么点人数还敢在白天冲锋,敌人难不成有别的意图? 斥候其实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不过他的任务可不是思考、分析,而是观察、汇报:“禀告将军,我们看得很清楚,是只有五、六百人,而且他们的装备很普通。” “是吗?”豪威尔这会儿自然已经没了兴趣,手一摆,“继续观察去吧。”这些天他很干脆的把观察哨设在了伍莱的防区里,美其名曰“为及时驰援提供便利”,实际上想在第一时间得到详细准确的情报。 “遵命!”斥候点头躬身,身子还未直起,大帐外又传来了斥候的报告声:“豪威尔将军,盐沼军防区战事已经结束了。” 结束?豪威尔一怔,心说难道那几百敌军主动撤退了,他正这么想着,身旁的辅官已经把帐外的斥候叫了进来。 “怎么回事?说详细点。”豪威尔说道。 “是!豪威尔将军,盐沼军防区战事已经结束,敌军除逃走二十余人外,其余人等,尽数被俘,盐沼军仅有数人轻伤。”斥候朗声汇报道。 “什么?!”豪威尔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没看错吧。” “回禀将军,我绝对没有看错!” 第二百零四章 草台班子(上) 伍莱获胜,豪威尔当然想第一时间知道战斗的全程,以便从中摸清伍莱的取胜轨迹,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效仿一番什么的。按说,第二名斥候应该是能满足豪威尔的这个好奇心,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这家伙还真就不知道—— 据他说,第一名斥候离开伍莱防区快马回报时,伍莱手下的两名士兵奔到了他的观察位,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到了一处柴堆后,并将他摁在了那里,但也没干别的,又过了一会儿后,两名士兵听到呼喊声便起身离开了…… “我站起来一看,战斗都已经结束了。”这名斥候说道。 哼,这里面一定有古怪。豪威尔皱眉忖道。 “禀告将军,盐沼军信使到!”大帐外传来了护卫的声音。 信使?豪威尔一诧,旋即也明白了,伍莱刚打了个胜仗,自然是来找自己派人去做军功见证的:“让他进来吧。” 来当这个信使的是贝利,一开始他并不想来,因为豪威尔不仅认识他,还曾经在他刚成名时鞭挞过他,那是一次毫无理由的迁怒,贝利差点就断送了性命——所以,他无法不记恨豪威尔。 上一次豪威尔的那两名文职参将给伍莱做军功见证后,得知豪威尔便是沃野军主将的贝利便找了个机会,将自己与豪威尔的仇恨和盘托出,他的本意是想让伍莱知道自己不想与豪威尔有交集,没成想今天伍莱却安排他过来当这个信使。 “少爷,我不想见到豪威尔。”贝利听到伍莱的安排时,说道。 伍莱笑着看了他一眼后,说道:“贝利,你该去告诉他,你叫贝利撒留。” 贝利的心里忽然一热,重重的点了点头。 豪威尔一眼就认出了贝利:“居然是你?” “是我,豪威尔将军,我就是伍莱大人的信使。”贝利微微躬身权当行礼。 “噢?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成为了邓肯家族里某个大人物的跟班,没成想,你居然去了盐沼镇。”豪威尔的笑容里充满了不懈,“贝利,你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贝利眸中寒色一掠而过后,缓缓的吐了一口闷气,说道:“豪威尔将军,我是奉伍莱大人的命,来邀请贵军做军功见证的,所以,我没有跟你叙旧的打算。” “放肆!”豪威尔当即呵斥,话音一落,不仅两名斥候提剑指向了贝利,大帐外的五、六名护卫也闻声掀帘奔入,锵朗朗兵器一通乱响,便已将贝利团团围住。 “豪威尔将军,我可是伍莱大人的信使,你这样做,合适吗?”贝利这会儿反倒彻底平静了下来,这是他多年角斗士生涯养成的习惯,越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就越冷静。 “哼,这儿是我沃野军所在,你在我的大帐出言不逊,我怎么做都很合适。”豪威尔冷声说道。 “既然豪威尔将军是这个想法,那我只能告辞了。”贝利说道。 “哼,贝利,你回去告诉伍莱格林多,我沃野军没空给他数俘虏。”豪威尔沉声说罢,手一摆,“你可以滚了。” “豪威尔将军。”贝利拨开了围住了自己的刀剑,目光冷冷一扫豪威尔,“你的话,我自当带到,不过我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其一,我家伍莱大人说了,贵军如果不愿做军功见证,我们也不勉强,但是麻烦贵军不要再涉足我们的防区,其二,我的名字叫——贝利撒留!” “滚!”豪威尔重重一掌击在了案几上,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了。其实细论起来,豪威尔还算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喜怒向来不太形于色,今天如此失态,是因为被伍莱把心情弄糟糕了—— 在豪威尔的设定里,伍莱接管豁口防区的作用是诱饵,专司引诱敌军攻击,之前伍莱以少胜多赢了一仗是件大好事,因为那能让敌军误以为豁口防区兵力不弱从而大举进攻…… 可是伍莱却丝毫没有诱饵的模样,明明将少兵寡,却偏偏一再获胜,如果伍莱是沃野军的人也就罢了,反正军功都落在沃野军的头上,甚至豪威尔会为蒙多沃野有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人物而感到高兴,问题是,伍莱不仅跟蒙多沃野半点关系都欠奉,而且还跟葛斯蒙多有过节。 有过节的事豪威尔可以不理睬,因为那是葛斯蒙多的事,他越俎代庖显然不合适,但是,你伍莱格林多死死的守着豁口防区,一而再再而三的击退、击败来犯之敌,你倒是痛痛快快的赚了军功,沃野军左右两翼全都得喝西北风。 这叫豪威尔如何不恼? …… 贝利策马奔回防区营地时,伍莱正在一片空地上给黛山少年讲授特种作战课,在来到这里后,这些黛山少年获得了一个番号——特种连。因为人数接近两百的原因,伍莱将他们分成了两个连共六个排,并由普雅指定了连、排长。 见到贝利驱马奔近,伍莱暂停讲课迎了上去。 “少爷,对方不肯来。”贝利翻身下马后,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我已经猜到了,斥候的事你跟豪威尔说了吗?” “说了。”贝利答完后,把自己进入沃野军驻地后发生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听完后,伍莱哈哈一笑,拍了拍贝利的肩膀:“一会儿你去找比雅要几个人,在我们防区左、右边缘设置明暗岗哨,沃野军的斥候一出现,立即阻止。” 贝利应诺罢,忍不住问道:“少爷,那这些俘虏还有军功的事怎么办?” 伍莱又笑着说道:“别担心,卡意克德城驻军在我们背后的森林里藏着一支人马,一会儿我让普雅安排人去跟他们联络,第二军团可不会像沃野军那么没品,对了,晚餐前,你给特种连也上上课吧?” “上课?”贝利一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会啊。” “把你的打斗经验说出来就行了,特别是攻防配合这一块。”伍莱笑盈盈的说道,这两支特种连的斗技、体能训练得很让伍莱满意,剩下的,自然就是多多的积累经验了。 …… 又半个月后,伍莱迎来了第四次被沃野军称为“莫名其妙到不可思议”的胜利,迄今为止,他已经收到胡利特第三军团的二百万枚金币和二千五百名俘虏,不过胡利特第三军团在履新承诺的同时也耍了点小滑头——那两百万枚金币是分作四次丢在石滩上的。 对此伍莱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因为他也觉得,让这些送上门的俘虏背着一袋袋的金币爬上来显然有些为难他们,所以最后这个金光灿灿的任务被伍莱交给了萌宝,放眼整个营地,也只有它是最闲的,除了背钱袋子上豁口外,它就只剩下睡觉和打猎了。 卡意克德城驻军的效率很高——从第二次“奇怪的获胜”起,戴特便在伍莱的防区后方五里外驻扎了一支四百人的卫队,由三名文职参将领军,平日里绝不干扰豁口防区,一旦伍莱获胜,他们便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一是帮助登记军功,二是押解俘虏回卡意克德城,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每次都把所有的俘虏都带走,因为特勒这个土豪级人质每一回都要在俘虏群中挑拣那么一两个顺眼的,那意思,自然不用多说了。 戴特的高效自然不仅仅局限于此,存心为修曼家族拉拢伍莱的他每次都斟词酌句的亲笔给伍莱写捷报,然后日夜兼程送往亚述城为伍莱请功。 当看完戴特为伍莱写的第三封请功捷报时,康纳首席坐不住了,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摇响了召唤侍从的铜铃。 两名侍从快步走进时,康纳脸上的欣喜笑容已经全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严肃,不过若是认真留意,却也仍旧能够从他的眼眸中发现那一抹难以按捺的激动。 “将卡意克德城的捷报抄录一份贴出去,另外,通知凯文次席,下午的会取消。”康纳将捷报一递,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件物事,也不理睬两名侍从的应诺,径直快步离开办公室。 傍晚前,一个包括康纳在内仅有五个人的会议在康纳的宅邸里召开了,别看人数少,但这四人却是康纳派系的最核心人物,五人的每一次共同出现,都意味康纳派系会发生至少一件大事。 “伍莱格林多又取得了一次胜利,截止这回,他已经杀敌一千七百余,俘虏一千九百余,缴获军备二千余套,己方却无一折损,若非捷报系戴特修曼亲自书呈,我都不敢相信,伍莱格林多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要知道,他的对手可不是一盘散沙般的流匪,而是胡利特第三军团。”康纳的眼眸里闪着亮光,“他的能征善战举世罕见,所以,我想让重拾第九军团的组建事宜,各位意下如何?” “第九军团让伍莱格林多来组建?来得及吗?” “来得及,一边打一边建嘛,两不耽误,第九军团解散的兵力有近半分散在各位手中,拿出来,送过去,我不愁第九军团不能建成。”康纳答道。 “康纳首席请稍等,伍莱格莱斯的捷报榜示我看了,说实话,我不敢太相信,据我所知,伍莱格林多手头兵力不过数百,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获得超过了沃野军的胜绩?” “大家会有此疑问很正常,可我刚才也说了,书呈捷报的不是伍莱格林多,而是戴特修曼,他的为人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吧。”康纳微笑说道,戴特修曼的正直诚实让他的敌人都佩服,他亲自动笔写的捷报还能有错? 见众人纷纷点头,康纳便又说道:“前段时间被葛斯蒙多弄得我们接连受挫,也多亏了伍莱的主意,这才没让葛斯蒙多那家伙踩过来太多,眼下的较量已经随着战火的燃起从亚述城、从最高会议转移到了边境,谁的人马在战场上斩获得多,谁就能在后续占据上风,我想,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第九军团的搁置是我康纳的一块心病,若不是里尼将军遇刺,第九军团现在也差不多能上战场了,哪怕当不上主力,好歹也能会我们提供一些助力,亚述的惯例大家也清楚,归根结底,谁的兵多将勇,谁就能拥有话语权!”康纳说到此处,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 “康纳首席,组建第九军团需要的财力物力骇人,况且,元老院和神殿那边万一不同意怎么办?”有一人皱眉问道。 “我只要你们同意就行,元老院和神殿那边,我可一点都不担心。”康纳哈哈一笑,目光往窗外一扫,“现在的伍莱格林多就像是窗外的这棵银杏树,虽然枝干还未粗壮,但是,已经枝繁叶茂了……” 第二百零五章 草台班子(中) 邓肯大宅的某间书房里,启元在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像前负手而立,似在端详雕像,眉头却轻轻蹙着,目光有些飘忽,在他身后,隗火垂手侍立。 又过了好一会儿,启元转回了身子:“隗火,今天榜示的捷报里又有伍莱格林多,你怎么看?” “父亲,我怎么看不重要,父亲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隗火答道。 “怎么?你有怨气?”启元眉头又是一皱。 “儿子不敢。”隗火微微垂首。 “什么敢不敢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启元瞪了隗火一眼,“我知道你很看好伍莱格林多那小子,对我在葛斯蒙多对付伍莱时没有出手有想法,可是我得警告你,局势很不明朗,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伍莱格林多不是我邓肯一脉。” 隗火有些恼,正如启元所说的那样,他很看好伍莱,与父亲启元相比,在军中呆了大半辈子的隗火军旅气息十足,对好兵良将有着痴迷般的欣赏,而伍莱无疑就是一位良将。 “父亲,伍莱格林多可是握有黑旗……”隗火觉得父亲似乎是忘记了伍莱已经被纳入邓肯家族核心这档子事。 “闭嘴!”启元打断了隗火的话,“隗火,难道你到了现在,都还不清楚黑旗徽章的意义吗?它只有握在邓肯家族的人手里,才能够发挥真正的作用,在邓肯家族以外的人手中,它只是一个象征,象征!” “父亲,伍莱是个人才,他不仅让盐沼镇重现生机,而且还能在战场上节节胜利,他在卡意克德城的防区原本是沃野军在守备,沃野军扼守时取得的胜绩虽与伍莱基本持平,可是他们的防守兵力是伍莱的十倍,跟伍莱相比,沃野军狗屁不如。”隗火说道。 “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启元眉头又缩紧了一些,隗火的态度让他有些诧异,甚至,还让他生出了一丝自己老了的感觉,因为在以往父子俩的交谈中,隗火从未如此激烈过。 “父亲,如果我是你,在葛斯蒙多和伍莱之间,我会选择伍莱。”隗火答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选?” 犹豫了一下后,隗火答道:“因为与葛斯蒙多合作,至多是维持邓肯家族的现在,一旦有些什么变故,羽翼丰满的葛斯蒙多会对我们做出什么来难以预料,如果选择伍莱,我们会得到一个强大的追随者,或许,还能让我们邓肯家族更加辉煌。” “难道我们现在失去了伍莱吗?”启元又问道。 “虽然没有,但是我猜想,在防区安排这事上我们袖手旁观,在伍莱到防之后我们也不闻不问,应该已经让伍莱生出了芥蒂,父亲,再不补救,伍莱离心的日子就不远了。” 启元冷冷一哼,手一摆:“离心?我不怕他伍莱格林多离心,隗火,你永远都要记得,真能让你依靠得住的,永远都是姓邓肯的,外人再强再忠诚,他也是外人!” 隗火正想反驳,启元手一抬止住后,接着说道:“隗火,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外面现在虎狼环伺,我担心邓肯家族后继无人!你们就一个个的都会被人生吞活剥了的!” “父亲……”隗火轻轻一叹,却也无话可说,邓肯家族人才虽多,但还真就没有能接过启元衣钵的。 “哼,我问你怎么看待伍莱接连获胜的事,你却啰嗦出这么一大堆来,隗火,我今天就跟你明说了吧。”启元眯了眯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葛斯蒙多要比康纳更难应付吗?你以为,我就那么迫切的想与葛斯蒙多联手对付康纳吗?” 隗火一怔,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 “康纳追随者被葛斯蒙多瓦解不少,再加上手头无兵,已经不足为惧。”启元缓缓踱到大椅旁坐下,接着说道,“而葛斯蒙多那边虽然咄咄逼人,但也不是无懈可击,伍莱格林多炮制的那份商贸阻击计划可堪一用,但阻断蒙多沃野的商贸不易,因为那儿有蕴藏丰富的金矿,要想实现完全摧垮的目的,必会是一件旷日持久的纠缠,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葛斯蒙多手头有一支让我忌惮的沃野军,所以,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他的这支悍旅消耗掉!” “可是!”启元的右掌重重的拍在了扶手上,“伍莱格林多的连连告捷却是在替沃野军保存实力!边境上,其它军团的兵力都在不断消耗,而沃野军却丝毫无损,隗火,你告诉我,这种情况再持续一段时间以后,试问,还有谁能抗衡沃野军?” 隗火眸中骇色一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启元说的没错,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还真会出现沃野军一家独大的现象。 “父亲,那么我们该怎么办?”隗火连忙问道。 “为今之计,自然是把伍莱格林多调离那片防区,最好是让他回到盐沼镇去。”启元重重的叹了口气,提醒道,“隗火,伍莱格林多这边,也得小心提防着,他的野心很大,若不是现在留着他还有用……” 后面的话启元没有说完,因为他相信隗火听得懂。 “父亲,调开伍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隗火说道,“那必须经过最高会议作战部同意。” “临时作战官不是菲尔德科博吗?你跟他应该有点私交,跟他说一声,还能有问题?”启元问道。 “父亲,临时作战官负责执行部署,防区调换说到底还是需要康纳点头才能算数。”隗火不无担忧的说道,“所以,怕是有些棘手。” “棘手?”启元哈哈一笑,“不会的,你尽管去,康纳一定会同意的。” 隗火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邓肯家想消耗沃野军,康纳难道就不想了吗? …… 组建一支军团不是易事,钱、粮、人缺一不可,除此之外,还需要个充分的理由。 上一回,康纳给出的理由是备战,因为当时胡利特和基摩联军正在边境跃跃欲试,不过现在这个理由不成立了,整个边境都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还备什么战呀?直接参战得了。 对,就是直接参战——军团参战天经地义,地方城镇自组军队参战和贵族整合零散兵力参战也一样顺理成章,反正都是保疆卫土嘛,区别是军团参战的粮饷由领地支付,地方城镇自组军队参战由当地负担军费,贵族整合零散兵力参战则需要自掏腰包了。 康纳暂时还给不了伍莱一个第九军团的名头,因为他一个人说了不算,或者说,最高会议无权拍板,要想让第九军团横空出世,元老院和神殿那边都得点头才行。 上一回元老院和神殿同意,那是因为除了康纳的努力外,里尼这位亚述军神的面子好歹起了些作用,可是,里尼已经不在了,康纳想要重新拾起第九军团,按例又得重新走一遍程序,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顺利如愿的。 康纳自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虚耗费时光,反正就目前来看,先把兵给到伍莱手中才是最紧迫的,虽然之前他也存过与启元一样的心思,让沃野军在与胡利特第三军团的对峙中不断消耗实力,但现在既然伍莱这么彪悍,那么一举增强伍莱的实力让这小子牢牢扼住那块防区,让沃野军无仗可打无功可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最终,康纳决定让伍莱以个人身份招募士兵参战的形式来搭这个第九军团的草台班子——因为地方城镇参战是有条件限制的,那就是将士必须是当地人,个人身份招募则没有这个限制。 “既然已经议定,我们立即着手。”康纳微笑点头,“钱、粮、人、军械,全部送到卡意克德城去,然后通知那小子来接收就是了,现在,我们再把将校名单讨论一下,务必万无一失才好。” 众人点头,康纳既然对伍莱有信心,他们当然不会反对,可是给伍莱安排一些掣肘也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将来万一有点什么变数,这兵送出去好送,收回来怕就有些难了,多留几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翌日傍晚,当隗火一脸沮丧的向启元汇报时,康纳派往卡意克德城的人马前队出发了。 沉吟片刻后,启元眯了眯眼睛:“去,给伍莱格林多写信,让他向最高会议作战部申请撤出防区,理由嘛,让他自己想。” “是,父亲。”隗火点头道。 …… 接到康纳的亲笔信时,伍莱刚刚取得沃野军口中“第五次莫名其妙到不可思议的胜利”,特勒照例撒欢的去挑拣人扩大后宫,贝利则跟着戴特派来的人一道,一边清点缴获,一边做着将俘虏送往卡意克德城的准备。 看完信后,伍莱脸上浮出了浓浓的笑意,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后,他兴冲冲地搂住了萌宝:“萌宝,哥哥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将军了。” 萌宝咧开了大嘴,将尾巴摇了摇。 入夜后,伍莱在防区左右两翼增派了四倍岗哨,这才把其余的人全都集合到了一起。 “宣布一件事!”伍莱目光扫过整齐列队的三个连,朗声说道,“在未来的一个月内,我们的防区将增加六千兵力,而这六千兵力,将以私军的名义归于我的麾下!” 六千兵力!贝利眼睛一亮,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尽管伍莱说了是私军的名头,可按照亚述的惯例,一千兵力配裨将、文武参将各一名,两千兵力除了裨将、文武参将翻倍以外,增配副将一名,六千兵力除了配置是两千的三倍外,还会增配一名随军祭司,可别小看这个随军祭司,在鼓励将士勇敢作战方面,他的作用甚至能超过主将,因为他是代表阿蒙神来的。 待掌声平歇后,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未来的八天里,防区不会有战斗,所以,从明天起,我将带着大家,将防区进行重新布置,届时,新一连……” 就在伍莱给大家布置任务的时候,胡利特领地黑石城内,一名将头脸都裹在黑纱下的灰衣人叩开了嘉赤宅邸的后门,而给这位灰衣人开门的,竟然就是嘉赤将军本人。 “欢迎圣使,嘉赤已经恭候多时了。”嘉赤很是恭敬的说道。 “有劳嘉赤将军了。”灰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黑纱露出了美艳的脸庞,旋即微微一笑,两侧脸颊各凹出了个俏皮的小酒窝,“我叫夜刃舞。” 第二百零六章 草台班子(下) 宣布扩军的次日,贝利与普雅带着伍莱的印鉴、文书赶去了卡意克德城,因为康纳的信里说了,这些兵现在都妆扮成平民在卡意克德城等着,伍莱得打着招募的旗号去收拢——毕竟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直白了。 七天后,贝利和普雅带着第一批的二千一百余人赶回到防区时,伍莱刚刚取得了一次胜利,赎金积累到了二百七十万枚金币,俘虏的人数则达到了三千六百余人,按照这个节奏再来那么一两次,特勒就能获得自由了。 伍莱走进特勒的大帐篷时,这家伙正跟几名男妃上演“雨露均沾”的戏码,见伍莱掀帘进来后,笑哈哈的从一名男妃身上爬了起来,顺手扯过一块毯子往身上一裹,问道:“伍莱将军来得还真凑巧,有事吗?” “当然有。”伍莱微笑答道,却也没继续往下说,特勒自然会意,手一摆,将那几名男妃赶出了帐篷。 “伍莱将军,现在可以说了吧?”特勒问道。 伍莱点了点头,说道:“方才一战过后我大致的算了一下,迄今为止,我已收到金币二百七十万枚,人口三千六百余,我觉得,这个数目差不多了,所以,特勒少帅,我是来通知你,你可以回去了。” 特勒眼睛一亮,脸上浮出了欣喜的笑容:“伍莱将军你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伍莱微笑点头,凭心而论,他非常乐意特勒再呆几天,让他把赎金收足了再放,要知道像特勒这样的“大鱼”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还没剐完油就放,未免有些可惜。 可是现在防区里已经不止是盐沼镇带来的民夫和自己的体己人手了,这会儿除了普雅和贝利领回来的二千多人就在防区边缘原地休息等候外,自己的怀里还揣了封隗火的亲笔信还没有拆,那估计也会跟防区有关——伍莱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屡屡胜利必然会引起大家的瞩目和猜度。 所以,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就放走特勒无疑是恰当的。 “可是,我的赎金还没有缴纳完呀?”特勒口中虽是这般说,却也已经丢开毯子抓起了衣袍,要知道在伍莱营地里过得虽是快活,但毕竟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话再说回来,回到胡利特领地后,什么样的快活没有? “那个已经无所谓了。”伍莱笑呵呵的将手一摆,“特勒少帅,如果我俩不是敌对的身份,我想,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噢,伍莱将军,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谢谢你这段时间来的款待,请相信,我这句话是由衷的感谢。”特勒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就像你所说的,我们是敌对的双方,有些事不想做也得做,譬如我回去以后,说不定就会又带着兵来进攻你。” “特勒,我可不想再在这儿看到你。”伍莱笑着说道,“还有,你应该知道的,我这儿,你攻不下来。” “是的,只要你那头彪悍的大白狮还在,就没人能攻得下来,它太让人惊叹了,那天我偶然发现它居然不畏惧刀剑,这很神奇。”说话间,特勒便已穿戴齐整,环顾左右见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便一耸肩,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立刻就离开。” “好,我当然能理解你的迫切心情。”伍莱一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军留有两艘船只在石滩上,我给你安排几个人给你当水手吧,如果你更愿意让刚才那几位……” “还是你安排人吧。”特勒摇了摇手,在伍莱防区里的经历他可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道,“另外再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伍莱好奇问道。 “这些天跟着我的这几位,你干脆替我杀了他们吧。”特勒压低声音说道。 “杀?”伍莱一蹙眉,却也立即明白了特勒的意思,略微思忖后,他摇了摇头,“不,特勒,这些事该由你自己来办,这样吧,你把他们都一并带回去,到了你的营地后,你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那得多麻烦呀。”特勒晃了晃脑袋,“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没成想你伍莱将军还是个仁慈的人。” 伍莱哈哈一笑,掀开了帘子:“请。” “哈哈哈哈哈,好,希望下次见面,我俩不是现在这样的身份。”特勒笑道。 目送特勒和他的男妃们攀下豁口后,伍莱回身走向了普雅等人所在的方位,一边走,一边掏出了隗火的亲笔信。 拆开后刚扫视了几眼,伍莱的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旋即干脆停下脚步细看起来…… …… 雷德和霍翼都是马杜家族的新秀,他俩跟同行的额真家族的范塞尔、卜腊提一样具备了亚述贵族新秀的所有特征——年轻,聪明,朝气蓬勃,受家族器重也正处于家族的重点培养期。 雷德和霍翼都是来担任裨将的,因为二人自小习练斗技、学习军事,除了一身腱子肉和好身手外,对战史也了若指掌,不过从未有实战的经验。 范塞尔和普拉提则是来担任参将的,与雷德、霍翼不同的是,他俩虽然也熟读战史通晓军事、后勤学,但却从未习练过斗技,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斗技,而且额真家族也向来以输出智囊而闻名。 按例,康纳给伍莱送来的第一批二千一百人,需要配置裨将、文武参将共六名,这会儿只送四名来也是有深意的,既保证了一定程度的控制,又不会太让伍莱反感,同时这还是一个试探——如果伍莱是一个专权的人,那么从配置上就一定能看出来。 不过这些事,也只仅限与康纳一同开会的那几人知道,像雷德和霍翼这样的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 但在伍莱眼里,无论康纳他们送来多少人,都不过是草台班子罢了,因为既缺乏训练又缺乏实战经验的兵绝对唱不出场面大戏,就目前阶段来说,充其量就是给伍莱妆点妆点门面,想要打有水准的胜仗绝无可能。 清点完人数,伍莱旋即下令全体扎营,随后便将雷德、普雅等人全部带往了自己的大帐里。 “各位,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儿驻扎防守这么久,总算是把兵给盼来了。”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军务紧急,忽然增加这么多人,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所以,我先把编制、职衔安排一下。” “既然是我伍莱格林多的麾下,那么就得按照我的习惯来,我这儿没有百人队、千人队,也不喜欢裨将、参将这些称呼。”伍莱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案几,“我喜欢简单直接,即便粗暴一点,也没关系。” “这次来了二千一百人,我便把这二千一百人分作两部分,都称为‘团’,裨将,称为团长,负责军事指挥,参将,称为参谋,负责协助团长指挥,以及分管士兵生活,每个团里设三个营,每营三百人,这三百人又分为三个连,每个连再分为三个排,一个排里三个班,每个班十个人,这么一算,每个团会多出的百余人,这百余人编为后勤连,不需参加战斗……” “……简单来说,一个团长管三个营,一个营长管三个连,一个连管三个排,排长管三个班,就目前来说,在我之下,防区里的最高军事指挥是团长,最基层的指挥是班长,这样的安排听上去要比大家习以为常的副将、裨将要复杂,但是大家想想看,一旦发生战斗,最高级的命令便能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到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这样的效率虽然不一定能保证胜利,但是绝对能提高军队的反应、执行速度。” “雷德马杜、霍翼马杜,你二人分别担任第一团、第二团团长,范塞尔额真担任第一团参谋,霍翼额真担任第二团参谋,散会后,你们四人将人分一下,按照我方才说的编制布置好,选出你们之下的营、连、排、班长,晚上的时候,把名单报给我。” “你们未来之前,我这儿有后勤一连,特种一、二连,这三个连由我直接管理,你们的任何一级军官,都无权指挥这三个连,除此之外,你们两个团的后勤连,必须与后勤一连保持紧密合作,任何调用开支,都必须按照程序、手续办……” 雷德等人纷纷点头,伍莱这么叮嘱也无可厚非,因为之前的那三个连可是伍莱的嫡系,而自己这些人不过是初来乍到,想得到伍莱的器重赏识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好,暂时就到这儿吧,散会儿以后,普雅和贝利留下,其余的各自忙开。”伍莱手一摆,径直宣布了散会。 行礼告辞后,雷德等人快步行出了大帐,这会儿中午已过,而伍莱晚上就要名单,时间还真有点紧。普雅和贝利二人自然留了下来,待众人离开后,二人快步走到了伍莱的案几前,心说伍莱让他俩单独留下,自然是有特别的事要说的。 “如果有古鲁在就好了。”伍莱先是发了一句感慨,这才苦笑摇头,问二人道,“我这儿忽然多出了这些兵,你们怎么看?” 这问题问得有些空,所以一时间普雅和贝利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伍莱却也不急,一脸平静的看着二人,既没有提示,也不催促。 犹豫了一会儿后,普雅率先开口了:“少爷,这一路上我留意了,这些兵虽然看上去年轻力壮,可是训练程度低,短时间内怕是派不上用场。” 伍莱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了贝利。 “少爷,我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多出了这么多人,我们的后勤压力会很大。”贝利答道。 瞧见二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伍莱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俩说的都对,算了,也别费脑子想了,我刚才只是想看看你俩有没有成为高级军事指挥官的潜力罢了,不过,普雅既然提出了训练,贝利提出了后勤,那么,普雅就去当这那两个团的训练教官吧,贝利暂时去负责后勤,你可别以为后勤就是运粮煮饭,你需要打理的项目有军队财务、军需勤务、卫生勤务、军械勤务、军事交通勤务、军队营房勤务、军队物资勤务等等等等,记住我下面这句话,后勤保障能力越高,军队的战斗力就越强。” “少爷,我记下了,我会牢牢记住的。”贝利点头说道。 “普雅担任训练教官的事,我晚上再宣布,现在你俩先下去吧,我乏了,想休息一会儿。”伍莱说罢,贝利和普雅二人连忙告退,因为二人都瞧出来了,伍莱这不是真的乏了,而是心里有了事。 二人猜得没错,伍莱心里确实有事,隗火的信里要求伍莱向最高会议申请撤离豁口防区,并且把理由也做了说明——消耗沃野军。 从伍莱的角度来说,他很愿意消耗沃野军,因为消耗沃野军就是在掰葛斯蒙多的爪牙,掰断得越多,对伍莱、康纳以及邓肯家族就越有利。 但伍莱却不想写这个申请,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写了,按照惯例,最高会议是必须慎重考虑的,到时候邓肯家族的、葛斯蒙多的人手一发声,康纳即便想让自己继续扎在豁口防区怕都难能了——在康纳的亲笔信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伍莱说,务必一定要守住这片豁口,哪怕寸功不建,也不能让沃野军再插手防备的事,说白了一句话,要把沃野军晾在那里,晾到无缘参加亚述的保卫战,这样一来,就能对葛斯蒙多的声望造成巨大的打击。 对此,康纳还特意写道:“沃野军参战的意义要大于胜利,让沃野军无缘战事比让它全军覆没更好,因为后者会让全亚述的人都觉得,葛斯蒙多是个无私无畏的人……” 我的个天呐,这也太难为人了吧。伍莱苦笑摇头…… 第二百零七章 谁敢动我的粮?(上) 伍莱不敢对邓肯家族说不,虽然他已经从启元在葛斯蒙多与自己的过节处置上看出了启元对自己的真实态度,但现在他还离不开邓肯家族的支持,否则盐沼镇的建设便会再起波澜,而且现在的康纳也已经没有能力硬抗元老院了。 伍莱更不愿对康纳说不,康纳对他伍莱有知遇、提携之恩,说糙一点,若是没有康纳的抬举,他伍莱格林多怕是还得沉寂上一段时间才能崭露头角,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最重要的是,康纳对他的信任是邓肯家族无可比拟的。 但是,伍莱再为难也必须下一个决定,左右逢源两全其美在这档子事上怕也暂时只能想想了。 最终,伍莱决定先按照接获信件的顺序给这二巨头写信,因为这事虽然棘手,但好歹有个时间差可以打,而且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无论如何也该先保证把兵弄到手才行。 给康纳的信写得很简单,因为不需瞒着康纳,所以伍莱便把邓肯家族的来信内容也说了,末了还附上了自己的态度:“虽然事态如此,但一切均会以康纳首席你的决定为准,所以还请康纳首席在仔细斟酌后尽快示下。” 伍莱相信自己的信至少能让康纳多考虑几天,再加上路上一来一回,争取个把月的时间问题还真不大。 至于邓肯家族的回信,伍莱打算过个三五天的再写,反正刚收到信,权当是给自己一点斟酌的时间,如果自己连考虑都没有便同意了,启元那边说不定还会起疑心呢。 是夜,伍莱又开了一个会,将一、二团的名单看过后,将两个团的三个营长的情况挨个问了一遍,雷德和霍翼的回答让他很是感到满意。 “对,带兵就得这样,当团长的,就得对手底下的营长知根知底,要不然怎么任用?”伍莱笑着说道,“至于营长手下的连长到底是何嫡系,你们这两个团长可以了解,但是没必要干涉选拔以及直接管理,明白其中的意思吗?” “明白。”雷德和霍翼重重点头,伍莱说的很有道理,作为团长,只要抓好三个营长就行了,营的事务自然有营长去打理,不干涉下层军官的选拔、不参与直接管理看上去像是放权,实际上却能把凝聚力铸得牢牢的,比什么事都管却又什么都管不过来、管不好强得太多了。 “据我所知,你们两个团的训练程度很低,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样的军队放到战场上去只能是送死,所以,我给你们两个团特别指派了一名总教官,也就是与贝利一起接你们过来的普雅。”伍莱说罢,冲着站在众人身后的普雅一招手,“普雅,过来一下。” “好的,少爷。”普雅将头一点,昂首挺胸的走到了伍莱身旁。 “一团长,二团长,你俩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伍莱笑盈盈的问道。 雷德和霍翼对视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的又一次落在了普雅扶剑的左腕上,在那儿的虎口位置,有一个圆圆的红色印记。 瞧见二人的目光扫过来时,普雅的秀眉微微的蹙了起来,她明白雷德与霍翼的犹豫不答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曾有的身份——那个红色印记是伍莱的格林多家族单鸽徽记,按理普雅早就可以把这个印记去除掉了,可是她不愿意那样做,她这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伍莱表示忠诚。 “看来你俩对普雅的信心不大,好吧,我这儿呢,喜欢用实力说话,来,就在我这大帐里,把你们的能耐显一显,记得点到即止就可以了。”伍莱哈哈一笑,吩咐帐内值守的一名士兵取来三柄训练用的钝剑,逐把掂了掂分量,这才接着说道,“这是三把没有刃、尖都没有开锋过的训练用剑,比你们平日所用的剑要重三倍,雷德,霍翼,你俩先选。” “好。”雷德咧嘴一笑,从伍莱手中挑了一把,他自小习练斗技,又得名师指点,在以往的切磋中屡战屡胜,自然信心满满了,所以虽然知道普雅能得伍莱推举作为总教官必然很有两手,但也存了一番较量的心思,说到底,却也不是说不信任伍莱,当然,对奴隶出身的普雅多少也带了一丝轻视。 雷德选了剑,霍翼却是没选,而是笑盈盈的摆了摆手,对伍莱说道:“将军,我斗技比雷德差了一大截,反正只是个切磋,我看看就成。” “二团长挺有策略的嘛。”伍莱开玩笑说道,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普雅一边笑一边从伍莱手里拣了把剑,挥舞两下试了试分量后,剑尖一抖,指向了雷德,“雷德团长,请赐教。” 雷德轻轻颔首,缓缓后退数步,剑一横,,拦在了胸前:“来吧。” “好!”普雅沉声应罢,身形一矮,团身扑上,“锵”,两柄剑交击在了一起…… …… 翌日清晨,贝利带了四名后勤兵离开了营地,现在他想到昨晚雷德和普雅的比斗仍旧觉得好笑,特别是普雅倒转剑柄捅刺雷德下身的那一幕,雷德当时不仅怪叫了一声,那痛苦到扭曲的脸也显得特别怪异,当时的贝利差点连肚子都笑痛了。 作为亚述顶尖的角斗士,贝利也看出了普雅的不足,虽然这女子干净利落的赢下了雷德,但是贝利认为普雅这是赚了雷德轻敌的便宜,因为普雅的动作虽然快得令人咋舌,但她的速度是牺牲防守换取的,一旦遇上速度比她更快的或者是防守特别出色的对手,等待她的必然就是失败一途了。 贝利确定普雅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普雅身上也有让他钦佩的地方,譬如她的战斗意识,譬如她的抢攻手段,在看过她与雷德的对战后,贝利也生出了与她切磋一番的心思,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普雅获得了认可当上了总教官,自己这个后勤营营长也已经走马上任,伍莱也给出了第一个任务——卡意克德城建一个粮食收购点,解决驻地的粮食需求。 抵达卡意克德城后,贝利开展得很顺利,虽然因为战争的原因导致粮价上涨了近两倍,但是伍莱少爷可不缺钱——胡利特第三军团支付的二百七十万枚金币只来得及运回四成送往亚述城绿楼,剩下的这会儿还安静的呆在营地里呢。 除了伍莱不缺钱这个重要因素外,戴特的示好也居功至伟,有他这位驻军主将牵头,卡意克德城的粮商们也愿意把粮食卖进伍莱的防区。 所以,贝利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建好了收购点,租下了仓库,并且完成了第一批次的收购任务——足够六千人两月之用。 将两名后勤兵留在卡意克德城的收购点后,贝利与另外两名后勤兵赶着从戴特那儿借来的四十匹矮脚马赶回了防区。休息了一晚后,他再度出发了,这一次他带了四十名后勤兵,而那四十匹矮脚马的马背上也都多出了两个装满了金币的大皮囊,平均下来每匹马要背走七千五百枚金币,这些金币中的一部分会留在粮食收购点作为收购款,另外一部分则会跟着戴特押送俘虏的人马一起去往亚述城,再然后,它们会被交给萝莉保管。 又是一跋山涉水后,贝利一行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卡意克德城,不料还未走近收购点,留守的两名后勤兵便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贝利营长,我们的粮被人拿走了。”一名后勤兵说道。 “拿走了?谁啊?”贝利一怔,心说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在仓库里堆码得好好的吗? “是沃野军!他们来了两百多号人,还带了几十辆大车,我俩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仓库门砸开,他们还说,我们还没付款的,既然没付款,这些粮食就还不能算是我们的,他们拿走,自然会去跟粮商们结算,不用我们管,营长,我们该怎么办?”另一名后勤兵带着哭腔说道,他俩很清楚营地里的粮食储备状况,贝利临离开时也跟他俩说了,等钱运来后,这些粮食就会马上启运,可是现在…… 听到沃野军三个字时,贝利眸中寒光一现,拳头便也轻轻的攥了起来,沉吟片刻后,徐徐吐出了胸中的闷气,说道:“都先回收购点再说。” 贝利是个不缺乏冷静的人,即便气恼也只是一瞬,这是一个优秀角斗士的必备素质,虽然怒火在某些时候能够点燃激情和力量,但是也很容易影响判断——贝利一直都知道这个,也早就学会了扼制自己的怒火,所以他才能一步步的攀上角斗士的巅峰,成为了亚述领地最为声名卓著的那几位之一。 将金币有条不紊的归库并安排好值班班次、人员后,贝利单人匹马来到了戴特的营地,他觉得这件事得先跟戴特谈一谈,因为这是戴特的地盘。 听清贝利的的来意后,戴特的脸上露出了难色:“贝利,这事我爱莫能助,你应该知道,我第二军团和沃野军没有从属关系,而我,与豪威尔也并无私下的往来,所以,这事虽然他们做得有些过分,但是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那就是抓紧时间再购买一批粮食。” “好吧。”贝利点了点头,戴特的说辞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戴特将军,如果我收购得不顺畅,希望到时候你能够看在我家少爷为亚述浴血立功的份上,施以援手,要不然,营地里的几千号人就得饿肚子了。” 戴特犹豫了一下后,轻轻点头。 离开戴特营地,贝利随即去登门拜访那些粮商,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粮商居然全部闭门不见。 若是一个两个如此,贝利或许还不能确定,这会儿粮食被全部抢走不说,所有的粮商还齐崭崭的玩这么一出,贝利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沃野军在捣鬼。 哼,想把我们家少爷逼走,你们还欠点火候。贝利这么想罢,当下也不愿再耽误时间,策马疾驰回收购点后,将人手一收拢,挨个发了一个钱袋子,你粮商不肯卖粮,粮铺子总有粮卖吧? “你们全部散出去,见着粮铺子就给我进,麦子、面粉、面饼都行,能买多少买多少,钱花光了,回来拿。”贝利学着伍莱的样子将手一摆,吩咐道。 就在贝利吩咐这些后勤兵集体上街购粮的当口,特勒的信使攀上了豁口,居然还是一个熟人——威盾。 “见过伍莱将军。”威盾进了大帐后却也很是恭敬,问礼过后,径直把秘信呈给了伍莱,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皮袋子,双手托着递了上来,“伍莱将军,我家特勒少帅说,承蒙你多日来的照顾,很是感谢,所以备了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替我谢谢你家特勒少帅。”伍莱微笑接过后,扯开袋口扫了一眼,差点没怔住,里面竟然装着十来块鸽子蛋大小的钻石,虽然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打磨,却也能让伍莱一眼就看出,这些货色非常不错。 “伍莱将军,还有劳你赐下回信。”威盾又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请稍等片刻,我先将你家少帅的信看一看。” “理当如此。”威盾微笑躬身,退开几步等候起来。 伍莱拆开信后却也一诧,因为信竟然是用亚述文字写的——“尊敬的伍莱将军阁下,相别数日,甚为牵念……” 我也很牵念你呀,有种再让我抓住一次呀。伍莱微微一笑,接着往下看了起来—— “……我即将换防,接替我的是胡利特第一军团其中一部,以及基摩第五军团的一部,人数多少未知,但绝对比我现在的人马要多,将军务必小心应对……将军防守能耐了得,想必进攻手段也高人一等,而我部目前所驻扎区域并无适宜防守,只不过贵军从未有渡河进攻的先例,故此安稳至今,如果将军愿意建功立业,我有一个建议……” “……随信附送我部河岸驻地图纸一套,望将军善加利用,愿将军旗开得胜……” “去你妹的,这是什么情况?你俩有仇吗?”伍莱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太理解特勒为什么要干出这样的事来,出卖友军可是战场大忌,一旦被人知晓的话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第三军团到底想干嘛?或者,这是给我设的一个套?这里面一定有大蹊跷。伍莱蹙眉思忖道…… 第二百零八章 谁敢动我的粮?(中) 威盾带着伍莱的回信走了,不过,他留下了一艘船——这是伍莱要求的,威盾也乐意照做,尽管他并不清楚伍莱要船做什么。 就在伍莱选拔水手的当口,贝利撒出去的后勤兵们都哭丧着脸回来了,说辞还全都一模一样,说是卡意克德城里的粮铺子现在都限购不说,还必须是本城的居民才有权购买。 “营长,这怎么看都是故意在针对我们呀。”一名后勤兵气愤的说道。 “那又怎样!他们是不知道伍莱少爷的厉害!”贝利咬了咬牙,“哼,现在你们也别闲着,粮铺不卖,你们就去酒馆旅店买,无论如何都要先凑出十五天的粮食送过去,如果连酒馆旅店都没有,我们就出这卡意克德城,去周边的村镇搜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所有的粮路都给断了!” 贝利话刚说完,门外一名后勤兵便快步走了进来,凑到贝利身旁耳语了两句,贝利眉头一蹙,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来的人是戴特的一名文职侍从,贝利在卡意克德城里的动静,又如何瞒得住有心打听的戴特,他虽然无意插手伍莱与沃野军之间的矛盾,但是伍莱可是某个人托他多关照的。 “贝利营长,戴特将军获悉贵军购粮受挫,特命我送来一批粮食,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贵军眼下十日之用,将军托我转告你,卡意克德城已经无粮,还请贵军早作打算。”文职侍从说道。 “知道了,明天我会登门拜谢你们将军的。”贝利却也并未因戴特送来粮食而太过欣喜,因为戴特的那句“已经无粮”已然昭示出了他所面临的困境。 …… 两日后,营地迎来了第一批粮食,别说还真挺及时的,若是晚上一天的话,营地里便断炊了——这忽然增多的二千一百号人在来到这儿时,带的口粮可不多。 与粮食一同回来的自然还有贝利的信,在信里,他把遇到的困难全都告诉了伍莱,也把自己组织人力去往周边收购粮食的事做了汇报。 看完信后,伍莱哈哈一笑,将信往怀里一揣:“哼,好你个豪威尔,又给我玩阴的,若不是你居心不良的话,我还真愿意给你送份礼物去谢一番了。” 不怒反笑,是因为豪威尔这事虽然干得龌龊,但恰恰能给伍莱解围,原本伍莱这两天就正琢磨着怎么合情合理的撤出防区呢,豪威尔干出这么一出就好比伍莱刚想躺下,他就给递了一个柔软和富有弹性的枕头过来了,捎带着还给赠送了两名风情万种的小侍女。 没错,伍莱现在不想再守这豁口防区了,因为他相信,特勒没有欺骗他的必要,所以,对岸很快便会换上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一部和基摩第五军团的一部,最重要的是,里尼也曾经对他说过,胡利特的第一军团极为擅长打攻坚而战,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伍莱知道,里尼对大陆任何一个军团的评价都是中肯的。 伍莱还知道,自己现在这点力量是没办法与对方抗衡的,甚至连之前与胡利特第三军团特勒军最初的那两场获胜,都是玩了怪招才让对方接连吃亏,再然后的那些胜利跟战斗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干脆全都是特勒的赎金之旅。 萌宝固然能以一当千,它那血腥暴力的厮杀也着实惊世骇俗,可是防御它只愿意呆在伍莱附近护他周全,进攻只有伍莱才能使唤得动,最重要的是,它一旦杀红了眼可是会敌我不分的,也就是说,除了伍莱以及几位平日里跟它接触较多的以外,营地里的其他人它一概不认识,也不屑去认识。 “你,过来。”伍莱扫视周围,见有一名士兵在检查帐篷的绳索,便伸手冲他招了招…… …… 豪威尔又在大帐里设宴了,这在以往不稀奇,因为豪威尔一高兴,便会把手下的将校、体己侍从聚到一起吃喝一番,不过自打伍莱来到豁口防区后,他就一直都高兴不起来,一直到昨天晚上收到从卡意克德城送来的信,若不是接到信的时候太晚而且准备宴席也需要不少时间,没准昨晚豪威尔便设宴庆贺了。 庆贺什么?自然是庆贺伍莱被坑了。 此时,帐外阳光明媚,大帐内气氛热闹,主将高兴,众将校自然也心情愉快,要知道这些天豪威尔可没少发无名火,列席的这些位有一个算一个可都被责骂过。 “尽情喝!”豪威尔又一次举起了杯子,“伍莱格林多在他的防区呆不了几天了,当然,这也意味着我们即将面临战斗,但那没什么,我们都是军人,我们攫取荣耀和财富的位置,就是战场!来,干了!” 一阵哄闹的应诺后,杯盏交击的轻响接连响起…… “来,都给我满上!今天我们要喝个尽兴!”豪威高声说罢,将手里的空酒杯往案几上一放,顺手拽过陪坐在身旁的侍女,手掌一探,便已握住了一大片柔软滑腻。 ”侍女媚眼如丝的咬了咬嘴唇,妩媚轻哼。 “哼,一会儿本将军……”豪威尔,三两下便把这名侍女,帐内的将校们见主将已经做了表率,哪里还有不效仿的道理,反正这些侍女都是从卡意克德城雇来的,她们来到这儿,可不就是给大家乐呵的嘛。 一时间,大帐里就变得香艳旖旎起来, 豪威尔憋闷了这么久,这会儿酒过三巡身体发热,便连眼珠都泛了红,哪里还会忌惮什么,话再说回来,这样的情景在大陆的任何军团里都不鲜见,远的不说,放眼亚述,怕也只有茵珥将军的大帐不会发生这种事,因为她是女将。 就在豪威尔准备一剑刺破乾坤时,大帐外忽然传来了值守护卫喝止声:“来者何人!速速停下!马上停下!” 大帐内的人们当即停下了动作,反应快的那两位干脆一把推开侍女,起身快步向帐外奔去,可还未奔到大帘前,便听到几声兵刃交击声和马匹嘶鸣声,旋即“刺啦啦”的刺耳裂帛声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炸响,数条灰影或扑开帘子跌入或干脆撞破大帐摔进,嘭嘭嘭接连几声闷响后,众人定睛一看,大帐里竟已多出了五名值守护卫,一个个痛苦满脸呻吟不断。 “护卫!”豪威尔当即从那侍女身上爬了起来,怒喝出声时讲手一反,便已抽出了大剑,帐内众将校虽是因为饮宴而既没有穿甲胄也没有携带兵器,反应倒也不慢,应齐声应诺后纷纷弹身跃起,一边呼喝一边护在了豪威尔面前。 “刺啦啦”——又是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后,大帐便已被人扯开了一大块,阳光泼洒进来的同时,众人的眼前便也忽然一亮——大帐外,伍莱格林多板着脸骑在一匹黑马上,正对着大帐的豁口,黑马前方,站着一名全身都包裹在狰狞甲胄里的巨人,黑马左侧,一头“大白狮”正在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大帐里的人。 “伍莱格林多,居然是你。”豪威尔皱了皱眉。 “是我!”伍莱朗声说道,“豪威尔将军,今天,我是来找你说理的!” “说理?什么理?”豪威尔随着这么问,心里又哪有不知道的,伍莱这么气势汹汹的来,自然是因为军粮的事了。 伍莱扫视了周围一眼,只见越来越多的士兵操着兵器涌了过来,便是淡淡一笑,朗声说道:“豪威尔将军,大家都是带兵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想必你懂,断了粮草,就等于断了士兵们的活路,你说是不是?” “是。”豪威尔自然不会反驳这个观点。 “既然你知道是,那又为何要抢我盐沼军的粮食!”伍莱的声音忽然变冷。 “抢?”豪威尔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伍莱将军!明人不说暗话,卡意克德城既不是我蒙多沃野,也不是你盐沼镇,城里的粮,谁能买的到谁就买,何来抢这一说。” “好,说的没错,‘谁能买的到就买’,可那也是我盐沼军先买的,已经入了我的粮库,那就是我的粮!豪威尔,你纵兵抢粮!我一定会向最高会议抗议的,我倒想看看,你的这个举动,是在帮葛斯蒙多,还是在害他!”伍莱厉声说道。 “哼!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别往其他人身上扯!你的兵要吃粮,难道我的兵就不要吃粮了吗?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为了保卫亚述而战!伍莱格林多,弄不到粮,那是你没有本事!赖不到别人头上!”豪威尔的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我没本事?!哈哈哈哈!你说对了!我伍莱格林多没有从别人粮库里抢粮的本事!我也没有断绝友军士兵活路的本事!但是……”伍莱的目光忽然冷冽,“谁敢动我的粮,我就揍他!” 豪威尔蹙眉,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警惕,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下意识的相信了伍莱的话,这家伙真会动手的。 “现在告诉我!是谁?!纵兵抢了我的粮库!”伍莱忽然咆哮,探臂一指,指尖朝向,正是豪威尔。 他竟然敢质问我?!豪威尔一怔,还未等他来得及接话,面前的一众将校中便已蹿出了一名裨将,也学着伍莱的模样,探臂伸指,眼睛一瞪,傲慢无比的说道:“伍莱格林多!你还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来沃野大营捣乱!告诉你!纵兵抢了你的粮库的!就是我拉多涅迪亚!” 指使手下断了盐沼军粮路的当然只能是豪威尔,这个迪亚家族的拉多涅之所以敢跳出来,是因为他是一个投机者——在任何时期都不缺少的角色。 迪亚家族是蒙多沃野里的一个中等家族,位置不上不下,家族中俊才也寥寥无几,细算起来,这个拉多涅虽然只是一个掌管千人的裨将,但在家族中已经能算是个人物了。 拉多涅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的那一款,能够成为豪威尔手下裨将之一除了迪亚家族多少能让豪威尔给点面子以外,还因为他很懂得见风使舵、钻营投机,而且脑袋转得特别快。 拉多涅敢站出来直面伍莱,就是因为脑袋转得快,这才眨眼功夫,他便已想明白了——伍莱格林多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儿是沃野军大营,有近万士兵驻扎,他伍莱格林多能耐再大,还能上得了天?纵兵抢粮可是豪威尔将军的主意,虽然这事办得漂亮,但抢友军粮草传出去必然会影响到将军的声誉,不如我站出来扛下这个名头,既可保住将军的声誉,我还能在豪威尔将军那儿落下个好印象。 于是,拉多涅便毫无畏惧到有些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伍莱皱了皱眉:“拉多涅迪亚?真的是你?” “哼哼。”拉多涅冷冷一笑,“是又怎样?” 拉多涅的回答声话音未落,伍莱的嘴角便已扬起了一抹笑意…… 第二百零九章 谁敢动我的粮?(下) 伍莱的笑里含着诧异,因为他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跳出来给豪威尔背黑锅,当然,他也猜出了拉多涅为什么会这么做,同时他也知道拉多涅的底气,这儿是沃野大营,而且此时伍莱的身周已经至少围拢上来了千余名沃野军士兵,并且还在不断有士兵往这边来。 戏谑一笑后,伍莱的视线落向了豪威尔,然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让豪威尔读懂了自己的不屑和鄙视,紧接着,伍莱轻轻的挥了挥衣袖:“凯撒,揍他。” “好!”凯撒点头应诺罢,身形一动便已连人和盾扑了上去,杀气腾腾,威势赫赫…… 放眼亚述,能负重二百四十斤甲胄后还能长途跋涉、行动自如的,怕也只有凯撒一人。 善于发掘的秃鹫不仅给了凯撒很好的定位和训练,还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盔甲和盾牌——盾牌,其实就是凯撒的武器,因为对斗技和兵器都没有任何天赋的他在运用盾牌上的领会力超出了他的智商水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足够的力量上。 凯撒最不缺乏的就是力量,在磨坊做工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把磨坊备用的石辘轳拽来拽去,举起、投出…… 凯撒带上拳套后的一拳,能将奔牛径直打翻,他的举臂一扼,能让惊马无法寸进,但他最厉害的还是他的和盾一击——双手持盾,贴紧肩膀奋力直撞。 这一撞,曾撞断过一根一肘方圆的石梁,曾撞断过一根几乎合抱的原木,也曾撞塌过一堵坚固的石墙。 现在,这一撞的目标是拉多涅。 拉多涅急退,因为他虽然不知道凯撒的盾击撞断过石梁、原木以及撞塌过石墙,但凯撒的身高、威势足已让他胆寒,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伍莱竟敢干净利落的说揍就揍,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拉多涅刚一退,其余的将校旋即分散开来,看上去他们像是要合围凯撒,可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前所未见的大块头冲锋的声势就像是那种专门用来轰击城门的撞木,被他撞上一下的话,怕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不赶紧让开点,难不成还跟拉多涅一同赴难吗? “哐!”拉多涅的后腰撞到了豪威尔的案几,后退的身形顿时一滞,一阵杯盘乱响声中,凯撒的盾已经到了,就在盾面即将撞中拉多涅的瞬间,凯撒手腕一翻,盾牌一转,改撞为拍,因为伍莱下的令是揍,而不是杀,拉多涅不知道凯撒的一撞之力有多么恐怖,凯撒自己却是明白。 “嘭!”,一声闷响炸起时,拉多涅的身体斜斜的划出了一道曼妙的抛物线,飞向了大帐的内侧,“噗”,又是一声闷响,拉多涅砸在了一堆刑具上,两眼反白,口吐白沫,已然晕了过去。 一见到拉多涅这样,凯撒有点急了,连忙转身对伍莱说道:“少爷,我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是他不扛揍。”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周围的人下巴都给惊掉,心说你一下子就把人拍出了十多步,落地之后还直接就晕厥了过去,居然还说自己没用什么力?那若是你用了全力,可怜的拉多涅岂不得被你一下拍成肉酱? 还别说,事实还真会是这样,秃鹫在某次测试凯撒的力量时,拖出了一头成年野猪来让凯撒玩盾击,凯撒使出全身力气在野猪身上狠狠拍了一盾过后,这头野猪不仅被拍飞出十余步,连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没用全力呀?那好吧,你先回来吧。”伍莱笑着说道。 “好叻。”凯撒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手一翻,将大盾往肩上一扛,铿铿铿的又奔回了伍莱身边,与此同时,有近百名甲兵割开帐篷奔到了惊魂未定的豪威尔面前,一声呼喝后,刀剑盾枪一动,便已纷纷指向了伍莱。 百余甲兵护卫后的豪威尔胆气却也完全回来了,当即将案几重重一拍,喝问道:“伍莱格林多!这儿可是沃野军大营!你在我的大营里纵使士兵打伤我的军官!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 “闭嘴!”伍莱狠狠摔袖,“豪威尔,我是走是留,由不得你!我只问你一句,那些粮食,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还了?!” 豪威尔一愣,心说你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些粮食啊,不过伍莱问得咄咄逼人,他又哪里有心思细想,当下毫不迟疑的怒声回敬道:“我就不还了,你能怎么样?!” “好!好样的!”伍莱扬了扬大拇指,“豪威尔,你蓄意破坏防御,阻挠我盐沼军的防御,好!豁口防区,我不守了!有种的话,你来!凯撒!” “在!”凯撒朗声答道。 “我们走!”伍莱拨转了马头。 “是!”凯撒应诺罢,一个箭步窜到伍莱马前,盾牌一横,率先迈步。 “想走?!没那么容易!”豪威尔手一摆便已怒喝出身,“拦住他!拿下!” “我看谁敢?!”伍莱扭头皱眉,手一指豪威尔,“萌宝!” “忽”,一道白影闪电般的扑向了豪威尔…… 好一会儿后,豪威尔咬牙切齿的目送着伍莱的背影离开了营门,虽是又气又臊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想到伍莱这家伙一早就打好了用萌宝来劫持自己的主意,而且还预先让第二军团的百余人等在了营门外,为首的居然还有一位戴特的得力副将狄开拉。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伍莱闯进来搅扰了一通、打伤了拉多涅不算,竟然还在狄开拉这儿恶人先告状,给自己扣上了一顶破坏防御的帽子。 “豪威尔将军,大家都是亚述的将士,事情再大,也应该以大局为重。”狄开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带兵来这儿是伍莱邀约的——伍莱对他说是约他一起来沃野军大营跟豪威尔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狄开拉这段时间窝在伍莱防区后方的森林里等着接收俘虏也有些腻味了,便已欣然随行,却不料伍莱旋即玩了这么一出。 “哼!这些话,你别对我一个人说。”豪威尔自然气愤难平,自己堂堂一名将军适才居然被萌宝叼住一条胳膊拽着往外走不说,伍莱还全程一脸得色的吞云吐雾…… 狄开拉叹了口气,心说你俩家这么一闹不是给亚述添乱嘛,不过伍莱刚才明说了不会再防守豁口,那么眼下之计要么就是说服伍莱,要么就是把眼前的豪威尔说动:“豪威尔将军,伍莱格林多刚才撂下话说,不再防守……” “狄开拉将军,难道豁口防区没了伍莱格林多就守不住了吗?”豪威尔一拍胸脯,“他盐沼军临战退缩,我沃野军上就是了!” “那……好吧。”狄开拉点了点头,心说反正这儿又不是我们第二军团的责任,你们一个要撤一个要守的,倒也正好。 最终,豪威尔打消了现在就领兵去找伍莱麻烦的念头,断盐沼军的粮,本就是为了逼迫伍莱撤军,现在目的距离实现只有一线之差,只需安静的等着伍莱带兵离开就行了,如果这会儿自己带兵过去,虽然有把握能稳压伍莱搬回面子,但万一那头“大白狮”又专门挑自己下嘴呢? 所以,豪威尔决定暂时先把这口恶气先咽下去。 伍莱格林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回来了。豪威尔在心里说道。 …… “谁敢动我的粮,我就揍谁”伍莱算是做到了,但做到这一点不是目标,最终的目的是要以一个康纳能接受的借口撤离豁口防区,当然,撤退并不意味着撤离战场,要知道,现在整条亚述峡谷都是战线,与胡利特第一军团硬碰硬的事,就目前来说,还是交给沃野军最为贴切——恶人还需恶人磨嘛。 一个看似偶然却又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件圆满的去除了伍莱的烦恼,现在的他既可以按照邓肯家族的要求撤军以便借助敌军势力消耗沃野军实力,又可以让康纳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辜负他的信任和托付,不过想要真正实现后者,伍莱还得细细的向康纳解释一番,顺便把自己另外开辟战场的想法说出来,当然,这个战场并不会距离豁口防区太远——这一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动我的粮,就是动我的人,动我的人,会吃苦头的。”下马时,伍莱回身望了一眼沃野大营所在的方向,笑着很是灿烂。 六天后,沃野军的四千余人开进了空空荡荡的豁口防区——除了带领两名护卫留下来办理交接手续的一团长雷德一行三人外,其余人在昨晚便已离开了。 “祝你们好运。”接过对方签好了交接文书后,雷德微微一笑,说道。 “一路顺风。”对方笑着说道。 很凑巧的是,伍莱的防区在交接的同时,胡利特第三军团特勒那一部也正在进行着交接。 签署完交接文书后的特勒径直上马率队离开了,因为父亲嘉赤前两天特意派了信使来嘱咐他说,交接完毕之后,立即返回黑石城。 离开了十余里后,威盾笑盈盈的凑到了特勒马旁:“少帅,我们的新防区在哪儿呀?” 特勒咧嘴一笑,马鞭往前方一甩:“大后方。” “大后方?”威盾一怔,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呀,休整吗? …… 伍莱一行二千余人浩浩荡荡的走进卡意克德城时,来迎接的除了戴特、贝利以外,卡意克德城的执政官迪卡也出现了。这位普里奥家族的佼佼者虽是家族中官职最高的一位,但却不是家主——关于这一点,迪卡普里奥一直耿耿于怀。 迪卡普里奥一直都觉得,当年自己的父亲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显然要比当上了家主的哥哥泰利普里奥聪明和有决断。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迪卡普里奥宁可让哥哥泰利普里奥来当这个执政官,自己去当那个滋润的家主,因为,今年已经快五十岁的他早就腻味了。 当然腻味了,执政官不仅需要同时面对最高会议、元老院、神殿的压力,还得兼顾民生——平民或许不会给他惹什么麻烦,但是卡意克德城里可从不缺强势的公民,他们总能让迪卡普里奥顾此失彼。 但是迪卡普里奥也知道,如果自己抛下这个执政官不当,自己在家族里会过的很憋屈,因为他那无能的哥哥泰利普奥最乐意做的事就是挤兑自己这个亲弟弟,他可不会让卸职后的自己好过。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来,迪卡普里奥都在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像别处城邦的执政官那样活得滋润,当然,大部分原因他是很清楚的,譬如卡意克德城里各派系的势力错综复杂等等,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迪卡普里奥并没有一个鲜明的立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真正依附谁,这在亚述里并不多见。 其实迪卡普里奥是想着要依附谁的,可是在他上位之初,斗得正酣的康纳和启元竟然同时公然向他递来了橄榄枝,直接把心大胆小的戴特给吓得不敢拿主意,最后居然选择和稀泥来了个两不靠,别说这一招还真好使,看上去是两边都得罪了,实际上也等于是谁也没得罪,只不过他也别想在二位这儿讨到什么好了——但至少心里安稳了,好处虽然没了,但不用再担心自己排错队而一败涂地。 可是迪卡普里奥却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伍莱居然能在启元和康纳之间左右逢源。伍莱现在可是公认的邓肯家族追随者,但是给他送兵壮大实力的人却是康纳那一边的——迪卡普里奥恰好就很了解额真家族,因为他的嫂子就是额真家族的成员。 迪卡普里奥很想也能像伍莱这样,但他清楚现在的自己如果主动去攀附启元和康纳的话,即便不遭白眼,对方也不会把自己当体己的人,那样显然就是自找没趣了。 不过,迪卡普里奥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交好伍莱。 与伍莱交好虽然看上去有些掉价,但那只是看上去而已,暗地里,伍莱可是既受康纳器重又得邓肯家族欢心,所以,迪卡普里奥没有一丝心理障碍的下了决定,然后,便一直在等待、寻找机会,还别说,他很快就等到了…… “伍莱将军果然少年英俊倜傥不凡。”在戴特介绍过自己后,迪卡普里奥笑盈盈的说道。 “迪卡大人过奖了。”伍莱微笑说道,“本该我登门拜访你的,不过军务缠身,所以耽搁了,现在还要让迪卡大人亲自迎接,伍莱有愧。” “伍莱将军客气了,刚才我已经与戴特将军商量过了,驻军营地腾出西南营区供贵军休整,在前线与敌军鏖战了这么久,是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迪卡普里奥哈哈一笑,说道,“我已经私宅备下了宴席,与戴特将军一同给伍莱将军接风,还请伍莱将军不要推辞。” “迪卡大人太客气了,我如何敢推辞呀。”伍莱笑着说道。 “好,那么,我们先登车吧。”迪卡普里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伍莱微笑点头,心里却在暗忖,这迪卡普里奥与自己并无瓜葛,而且又不是邓肯或者康纳那头的,如此殷勤,到底为何呀? 第二百一十章 胡利特恶魔军团 大礼!绝对的大礼!——伍莱没有想到,迪卡普里奥不仅为自己准备了足够五千人两个月之用的粮草,还给了自己一百一十名角斗士,而且说明了不要伍莱掏一个子儿,全部奉送。 “迪卡大人,你这馈赠太厚了,伍莱如何担得起呀。”伍莱有些动容,这些粮草和角斗士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 “伍莱将军,豁口防区,是卡意克德城的软肋,一旦被敌军突破,说不定我这卡意克德城便失守了,伍莱将军屡战屡胜,保全我卡意克德全境,这点小礼,不足挂齿啊。”迪卡普里奥哈哈一笑,说道。 “保疆卫土,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况且这份大礼还是迪卡大人自掏腰包,所以,还请收回。”伍莱说道,迪卡普里奥的礼物虽是他急需的,可是在没弄清楚对方意图之前,可不能就这么贸贸然的收下。 “伍莱将军,这可是我的一份心意,请千万收下。”迪卡普里奥见伍莱不收,心里便也急了起来,要知道一百一十名角斗士好找,这五千人两个月之用的粮草他可是费了大力气才弄来的,也亏得普里奥家族在卡意克德境内有大片的农庄,又很有几个粮食愿意卖迪卡普里奥一个面子,要不然这短短几日还真办不到。 迪卡普里奥一边劝,一边冲着戴特使眼色,戴特倒也会意,微微一笑后,便也帮起了腔:“伍莱将军还是不要辜负迪卡执政官的一番心意才好,迪卡执政官这也是在为保卫亚述出力嘛。” “就是就是。”迪卡普里奥哈哈一笑,干脆凑到了伍莱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伍莱听后却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伍莱说道。 “这就对了,来来来,大家喝酒。”迪卡普里奥笑盈盈的举起了酒杯…… 宴席散后,迪卡普里奥热情的邀请伍莱留宿,伍莱欣然同意,因为他知道迪卡普里奥有话想对他说。 果然,送走其他客人后,迪卡普里奥将伍莱请到了小客厅里,酒果备齐后将下人尽数屏退,这才笑盈盈的说道:“伍莱将军,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个人了。” 伍莱微笑点头:“所以,迪卡大人尽管开门见山的说,无需顾忌。” “好。”迪卡普里奥当即点头,在伍莱这个三大巨头的红人面前,他还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纡尊降贵,“伍莱将军,我还是先从我普里奥家族说起吧……” 认真听完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迪卡大人你说的没错,现在的亚述,都喜欢讲究个背景靠山,像迪卡大人这样凭着真本事连任城市执政官的还真少之又少,而且迄今为止,还未有过凭借个人之力在卸任后进入元老院的先例。” “就是这样。”迪卡普里奥一拍大腿,叹气摇头,说白了,想不受哥哥的挤兑,想让自己这一脉能够在普里奥家族继续兴旺并且在将来攫取家主的位置,他迪卡普里奥现在还真就只剩下挤进元老院这一条道了,可是元老院成员除了优先考虑卸任的城市执政官、军团主将外,还得有元老院最高决策的那几人点头才行。 而眼前的伍莱似乎能替自己做到,只要他愿意在邓肯家族那儿替自己帮衬一下,当然,康纳这边也得使力,因为元老院成员的候选名单可是得先过最高会议这一关,没有最高会议的推荐或者最高会议的执政评语太过平庸都不行。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伍莱当然已经明白了迪卡普里奥的意思,若论实力,现在的伍莱能帮到迪卡普里奥的还真的不会太多,但迪卡普里奥的主动靠拢对于伍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呢? 主意打定后,伍莱笑盈盈的一拍胸脯:“迪卡大人无需烦恼,许多事,只要我们全力去做,结果说不定会比我们期望的还要好,就我个人而言,我愿意支持迪卡大人你。” “那我就太感激不尽了。”迪卡普里奥自然满心欢喜,“说起来,我已经很沾伍莱将军的光了,伍莱将军在防区连胜,这半年的辅战考评,我一定能名列前茅的。” 伍莱哈哈一笑,说道:“迪卡大人客气了,我这儿,倒是已经想到了个主意,只是,得辛苦迪卡大人一趟。” “噢?我愿洗耳恭听。”迪卡普里奥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凑近了伍莱一些…… 沃野军接防的第三天,曙光初开一线,豁口正对面的河面上雾气朦胧间,大量船只缓缓划开水雾,只见一片旗帜鲜明,队形整齐,帅船上,一面殷红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旗面正中,绣着一只漆黑的骷髅头,还真像极了伍莱熟悉的“海盗系列”。 看到这面黑骷髅头红旗时,沃野军的观察哨怔住了:“恶魔军团?怎么会是恶魔军团呢?” “恶魔军团”是亚述领地对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别称,在尊崇神祗的时代里,称呼敌人为恶魔通常代表着诋毁和鄙视,但这一点在胡利特第一军团这儿却不成立,因为它之所以被称为恶魔军团,是因为这胡利特第一军团着实恐怖——亚述领地里原本有八个军团,现在之所以只剩下四个,是因为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军团要么被敌人全歼,要么就是被打残到无法收拾的程度…… 这四个军团之所以会遭遇到这样的厄运,是因为它们的对手是胡利特第一军团,一支能征善战,能打、敢打恶战,从将军到士兵都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悍军,它是胡利特领地里最老牌的军团,有着最优秀的军事素质和最彪悍的作战传统,而且,还有着最严苛的选拔制度。 有人说,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一个裨将如果去了别的军团,一个能抵两个副将用。 还有人说,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一支千人队,足以在正面接战中轻松击败任意两支千人队。 就是这样的一支军团,在胡利特领地处境最困窘的时候抵御住了亚述军的长驱直入,并且迫使亚述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胡利特领地采取守势,在最近一百年的对亚述作战中,胡利特第一军团只在里尼手头吃过一次大亏,但那是一次专门针对第一军团、处心积虑布置了好几年的陷阱,为了一举吞掉胡利特第一军团,里尼手头上聚集了当时亚述各军团的精英主力,在兵力上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一倍半,同时,还有第八军团在侧翼游击。 那一役,胡利特第一军团伤亡逾半,里尼手下的军团精英联军仅折损了一成,但亚述第八军团却给打了个精光…… 在对手精心算计的情形下还能打出这样的战绩,恶魔军团的称谓自然当之无愧,甚至可以说——恶魔军团是每一名亚述士兵的噩梦。 好在,胡利特第一军团终归还是伤了元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没能再对亚述造成困扰,因为它的精英主力损失太大,需要太多的时间去重整旗鼓,但是,现在它来了…… 此刻在帅船上坐镇的是第一军团的左军主将烈火,出身胡利特第二大门阀澜庭家庭的他有着与他名字一样的暴烈脾气,今年已经五十五岁的他除了依然保有年轻人一般有力的肌肉外,那颗称雄的心也未有半点褪色。 第三军团的失利让烈火很是不屑,因为在他看来,那个豁口根本就不算个事,压根就不需要玩什么夜战。 打量了一番豁口后,烈火将手一挥:“登岸!” 与此同时,豁口上方的沃野军观察哨总算是回过了神。 “敌袭!敌袭!快把狼烟点起来!”他仓惶的大喊道,“是恶魔军团!快点狼烟!敌袭!” ……两天后,豁口防区的最新战报传到了卡意克德城——“胡利特第一军团四千余人进攻,沃野军以伤一千九百余人、死一千零六十五人的代价击退来犯之敌,守住了豁口,敌军伤亡约莫二千余人。” 战报送进卡意克德城执政官邸迪卡普里奥的办公室里时,伍莱、戴特恰好也在,战报一到,三人便也暂停了议事,毕竟就眼下来说,没什么比战争更让人牵系。 迪卡普里奥看完战报后蹙了蹙眉,一边递给戴特一边对伍莱说道:“沃野军伤亡近三千,对方是胡利特第一军团,折损二千余人,总的来说,吃了个小亏,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不错嘛,对上胡利特第一军团还能打出这样的战比,沃野军还真是训练有素。”伍莱口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信,沃野军虽然训练有素兵甲精良,但实战经验少,如果战报上的数据是真的,那么对方就一定不会是那支恶魔军团,如果对方是那支骇人的军团,那么,沃野军的数据一定就掺了水分——伍莱能确定这一点,因为特勒给他的密信里说了,接防他的就是第一军团,放眼亚述,能在攻防的利弊条件、兵员数量相差不大的情形下,跟这支恶魔军团打出这个战比的军团还真没有。 一旁,戴特轻轻放下了战报,与伍莱对视一眼时,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沃野军战报造假了。 二人想的一点都没错,沃野军的这份战报里有两处数字是被夸大了的,一处是敌军进攻人数,实际上烈火这一次只带了三千人来,而且还分了前后队,每队一千五百余人,进攻豁口的是前队,因为这原本就只是一次试探性攻击,当然,如果豁口防区实在是不堪一击的话,烈火便会把后队也派上去的;被夸大的第二处是恶魔军团的伤亡数字,实际上,烈火一方伤亡的人数九百人不到,死的伤的差不多是五五开,也就是说,烈火用四百多条人命便换取了沃野军死近两千伤一千余的战绩,这还多亏了伍莱修复了在豁口边缘的那堵石墙,好歹没让烈火的前队一涌而上,这才保住防守的沃野军没在敌人的第一波冲击中被击溃。 值得一提的是,沃野军的狼烟在本次防御战起了大用,狼烟一起,左右两翼便也用最快的时间赶了过来,若非如此,烈火也不会在形势大好的时候下令撤退。 这一战之后,烈火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兵力不少,但战斗力不高,所以,他决定择日再战,一鼓作气拿下豁口防区,但在之前,他得把主要精力花在打造船只上,因为敌人吃过一次亏后定然已经增兵,想要拿下,己方当然也要在兵力上加大投入…… 豪威尔差点没被这一仗输得吐血,他很郁闷,因为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伍莱格林防守的时候,就那么一点兵力,却接二连三连四连五的获胜,缴获的兵械堆码成山,抓到的俘虏居然能是防守力量的数倍,那感觉就像对面的是主动上门来投降似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刻,增兵,修筑石墙,伐木构筑栅栏和制作滚木——豪威尔把一切能够想到的一股脑的都安排了下去,甚至还让平日里绝不动用的随军祭司派去了防区安抚士兵…… …… “戴特将军,我们需要做什么应对吗?”迪卡普里奥对行军打仗可是门外汉,沃野军战报上的数字又挺触目惊心的,一边心说还是伍莱格林多打仗厉害,一边问戴特道。 “暂时用不着。”戴特将手一摆,“沃野军伤亡三千,但豪威尔手头也还有近两万人可用,一战之后,他必然已经加强了防备,短时间内,可保防区无虞,对面如果真是胡利特第一军团,一般不会玩骚扰战,要么不打,一打就是要分出胜负的,所以,短时间内豁口防区那边不会有战事。” 说罢,戴特笑盈盈的看向了伍莱:“伍莱将军,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跟戴特将军的一致。”伍莱微笑点头,“我想,我们还是先商量‘献俘’的事吧。” “对对对,这个才是我们的重点。”迪卡普里奥笑呵呵的说道,心说反正你们二位行家都说暂时无战事,那我还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三人又商议了顿饭功夫,一切都已议妥,伍莱与戴特便一起离开了执政官邸。 “伍莱将军,我二人怕是很快就要‘动’了。”戴特的表情有些严肃,因为在回答迪卡普里奥关于应对的问题时,他没有实话实说,因为即便说了也没有什么用,迪卡普里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很有限,而伍莱当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这才故意附和。 “那就‘动’呗。”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献俘礼(上) 沃野军之所以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还依旧坚守,除了兵力、粮草充足之外,豁口防区居高临下的防御优势是豪威尔目下最大的依仗。 防区的背后是森林,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木头,于是,在烈火一边调兵遣将一边等着后续部队赶来的时候,德内里等几名裨将带着至少三千士兵进入森林当起了伐木工——豪威尔命令他们在两天的时间内,砍伐出足够多的大树来截成檑木,于是,豁口防区里很快便多出了一堆又一堆的“木头山”。 现在的豪威尔无疑与之前念念不忘“诱敌深入、围而歼之”这大妙计的时候判若两人,因为他知道,敌人很快便会来,而且一旦来就绝不会是小打小闹,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恶魔军团。 沃野军和恶魔军团各自紧锣密鼓时,胡利特、基摩真正意义上的联军军团——编制四万人的泰坦军团正顺着阿塔那西乌斯河的北岸移动,再过四天,泰坦军团便能抵达豁口防区正对面的山脊营地,然后,他们将在那儿驻扎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恶魔军团拿下豁口防区后,长驱直入…… …… 迪卡普里奥自然无从知晓这些发生在胡利特领地里的动静和企图,他甚至一点都不担心豁口防区会失守,因为沃野军战报上的数字无疑是在告诉他说,嗨,有沃野军在,不用担心。 接获战报的第三天,迪卡普里奥出发去往亚述城献俘,他不仅带了一千二百名保民军骑兵和六大车礼物,还用一百辆双牛大囚车装了一千名俘虏——这些俘虏都是从盐沼军的战果中挑选出来的。 献俘是大陆四大领地的通行仪式,也是军礼中被誉为“最荣耀”的一种——城市、军团将所获俘虏献于亚述城神殿以显示战功,并在入城后列队巡游,接受民众的围观和欢呼,不过俘虏们就有点惨了,因为民众们会把“同仇敌忾的决心”和“对敌人的深恶痛绝”转化成一枚枚臭鸡蛋或者烂菜帮子,然后把它们雨点般的洒向俘虏。 如果时间倒回百余年,俘虏们在献俘仪式中经历的可要比臭鸡蛋、菜帮子凶险得多——那时的人们喜欢用石块来宣泄仇恨和寻求刺激,所以每一回都会有不少俘虏根本无法活着抵达神殿。 值得一提的是,神殿禁止民众使用石块等硬物砸打俘虏的出发点不是缘于怜悯,而是因为每一次的献俘仪式中,都会出现民众被误伤的现象——想想看,街道两边的人们纷纷用力向前方投掷石块,那些力道够大但准头不足的石头很容易就能飞到街对面的人群中去的,所以那时候头破血流甚至被石头砸死的可不光是俘虏。 当迪卡普里奥兴冲冲地在追求荣耀和声望的道路上策马扬鞭时,伍莱和戴特也分头忙乎开了—— 戴特觉得,如果不把自己的一万驻军全部压上去,沃野军怕是会守不住,所以他悄悄的把驻军大营里的兵化整为零,分批分次借着夜色的掩护送入了森林,并在那儿建立了三座平行的大营。 伍莱虽然也很关心豁口防区,但他知道自己目下的力量根本无法给予太多的助力,况且沃野军豪威尔也不一定就乐意接受,但他不把主要精力放在战备上并不是这些原因,而是因为康纳送来的第二批次共计二千八百人到了。 伍莱把这新来的二千八百人与贝利在卡意克德城附近村镇收粮时招募到的三百余人混在一起,并将他们编成了第三、四、五团,也亏得戴特大营的兵马调取了森林,要不还真有点住不下,不过驻地和训练场地虽然解决了,吃粮难的问题便又彰显了出来——之前迪卡普里奥送的那些粮食已经不足一月之用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伍莱,将团长、营长们的名单又捋了两遍后,他让普雅召来了众人。 “截止昨天,我军一共有将士五千七百二十一人,可是,粮食满打满算,只够十七天之用。”伍莱倒也故意说得更严重一些,“卡意克德城原本存粮便不多,且已经被沃野军抢先一步,包揽了所有的粮食,并与粮商议定,但凡我军购粮,一律不卖,究其原因,无非是见我军屡战屡胜,眼红着急了。” 伍莱这么一说,底下的团长、营长们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一是缘于对粮食供应的担忧,二来是对沃野军的可耻行径的厌恶,大家都是在为亚述浴血作战,你因为羡慕嫉妒恨而断绝友军粮食来源,也忒缺德。 “不过。”伍莱提高了声音,“这也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行军打仗,什么样的可能都会有,什么样的困难也都有可能出现,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不能气馁,而是想方设法的去解决它……” “……在以后的战事中,我们很可能会经历被敌人分割、包围,也很可能会出现以团为单位甚至以营为单位独立作战的情形出现,因为,我们不可能永远处于守势,我们必然也会打攻城战、包围战、伏击战、突袭战,也必然会经历长距离奔袭、迂回穿插,大家想想,当我们化整为零各自为战的时候,粮食供应问题会不会比现在还要困难得多?”伍莱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伍莱说的没错,在战场上只要不是两军相向扎营玩阵地对垒,打散打乱的现象就太普遍了,到时候别说粮食,主将在哪儿怕都得找上一阵子才行。 “所以,我们要从一开始,就养成各自为战的习惯,我说的这个各自为战,是指在上一级指挥官不在的情形下,各团、各营的最高指挥官就得肩负起所有的运动、作战、补给责任,不等不要,自给自足……” “……眼下的粮食供应困难,正好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锻炼的机会,我军缺粮没错,但是,我军不缺钱,不过这钱能不能换来粮食,就看在座各位的能耐了,今天散会之后,各团团长安排人来领取这个月的钱粮,当然,粮食只会给你们十天之用的,剩下的,全部折算成钱……” …… 这一日,整座亚述城市都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从南城门到仪仗大街再到亚述神殿的街道两旁,早早便站了一长溜的各军团仪仗兵,盔明甲亮,或持长枪,或持旗幡,各自拉开十步的距离庄严肃立着,在他们身后分散站着亚述城八大区的保民军,一般的衣甲鲜明,刀矛如林,而在他们身后、周围,则挨挨挤挤的沾满了喜形于色的民众…… 忽然,南城门鼓声大作,原本紧闭的南城门徐徐打开,嘹亮的号角声旋即响起。 号角声传到仪仗大街街口时,从清晨起便与仪仗兵一起列队等候的乐队当即撒欢似的奏响了《凯旋曲》,与此同时,距离乐队百步外的一处宽敞巷口缓缓驶出三辆装饰考究的马车,为首一辆中,端坐着康纳,其后二辆则坐着凯文次席和神殿派来迎接献俘的绯衣神官——伍莱的故交,在半个月前刚刚升任的米高扬,别看这绯衣神官比红衣神官要低上一级,但历来所有的红衣神官都是在八名绯衣神官中选拔的。 米高扬的心情从穿上绯衣的那一刻就一直很好,他很清楚自己能预想的更早穿到这件衣服是缘于伍莱与神殿的交好而不是他投身侍神兢兢业业的这么多年,关于这一点,圣黎安大神官在给他授衣、授徽时隐晦的提了一下,米高扬一下就懂了,并且做出最为恰当的回应。 如果不出意外,米高扬会在年末的时候再登一阶,因为今年三大红衣神官中会有两名卸任,一位是缘于年事已高,另外一位,则是私下跟蒙多沃野走得太近——米高扬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葛斯蒙多与圣黎安的交情可不一般。 但是,许多事总会朝着出人意表的方向发展——葛斯蒙多绝没有料到,圣黎安愿意交好的,是在蒙多沃野安稳的当着领主对亚述不闻不问的自己,而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自己已经让圣黎安生出了忌惮之心。 是的,无论是把持元老院的启元,还是之前掌控最高会议的康纳,都从未让圣黎安如此警惕过,因为这二人虽然明争暗斗了许久,却从来都是把神殿供得高高在上,而不是像葛斯蒙多这样摆出平起平坐的样子。 作为神的子和使者,圣黎安哪会愿意与葛斯蒙多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迪卡普里奥骑着骏马走进了亚述城,在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献俘队伍。 他一边骑着马,一边享受着民众的掌声、欢呼声,一边在心里念着伍莱的好——献俘仪式是他提出来的,原本是想借此示好伍莱,自己也可以跟着伍莱一起来这亚述城交际一番,不料伍莱竟是大方的把献俘的荣耀送给了他,同时还给他塞了两封信。 “难怪‘那些人’都喜欢这个调调。”迪卡普里奥自言自语罢,笑盈盈的冲着欢呼中的人们挥手致意,眉宇间满满的欢愉…… 一会儿后,迪卡普里奥一行便距离仪仗大街入口只有百步之遥了,瞧见街口那分别代表着神殿和最高会议的黄罗伞、红罗伞时,迪卡普里奥连忙喝令后队停下,自己则滚鞍下马,一整衣衫,快步走向了仪仗大街入口。 瞧见迪卡普里奥快步走来,康纳首席与米高扬对视了一眼,旋即盈盈一笑,说道:“米高扬神官,听说神殿向来对献俘奖励颇多,不知道这一回,米高扬神官可否听圣黎安大神官阁下提起过是何赏赐吗?” 米高扬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康纳首席为难我啰,我这身衣衫才穿几天呀,本次来当这个迎接使,是圣黎安大神官对我的莫大抬举,诚惶诚恐,哪里还敢多问呀。” 康纳听他这么说罢,便是哈哈一笑,说了句迪卡普里奥倒也好运气后,便再也没说什么了。他身旁的凯文本想说点什么的,不过瞧见康纳不再说话,米高扬的目光也已落向了前方,便也懒得自讨没趣了。 说话间,迪卡普里奥已来到三人面前,微微欠身施礼后,康纳、米高扬、凯文笑盈盈的往前一迎,礼节性的寒暄两句后,康纳回身将手轻轻一招,乐队旁等候着的两名礼仪官快步奔来,向四人分别行礼罢,身子一转,一人朝着街左,一人朝着街右,齐声喊道:“卡意克德城!献俘仪式!开始!” 话音一落,街道两旁的欢呼声浪瞬间卷向了四面八方……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献俘礼(下) “我,卡意克德城执政官迪卡普里奥,承蒙无上阿蒙神眷顾,又得我亚述最高贵族会议鼎力支持及神圣元老院……”迪卡普里奥把三大巨头都奉承了一番后,语气又慷慨激昂了不少,“在阿蒙神的圣辉下,由最高会议特别列席、盐沼镇执政官伍莱格林多率领下的盐沼军,在豁口防区与来犯之敌浴血奋战,一共歼敌……” 热烈的掌声、欢呼声不时盖过了迪卡普里奥的声音,以至于他不得不数次中断汇报,因为距离得近的民众无疑听清了那一串串让人心潮澎湃的数字,虽然从最高会议的战报榜示情况来看,盐沼军的歼敌人数排在了后序,很有点不起眼,但是俘虏人数却仅次于第二军团,要知道在战场上杀敌或许不难,但擒敌绝对不易,除非敌人自动抛下兵器跪地投降——实际情况还真就是这样的,不过这些事也仅有被俘者和盐沼军最初的三个连知晓,但没人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即便是被俘者也不会,因为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甚至,他们还有可能因为“诋毁胜利者”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为感恩无上的阿蒙神,为彰显我亚述最高贵族会议的英勇,为彰显我亚述神圣元老院的睿智,卡意克德城本次献青壮俘虏一千名,并诚挚祷告,为我卡意克德城全境民众祈福,为盐沼军祈福!”迪卡普里奥高高的举起了双手。 欢呼的声浪再度起伏…… 康纳微笑侧身,与米高扬交换了眼神,旋即将头一点,两名礼仪官中年青的那位当即迈出两步,用高亢清晰的大声喊道:“献俘!”话音一落,仪仗大街两旁的仪仗兵、保民军也随声呐喊,声震长空…… 迪卡普里奥手一摆,身后便快步行来了八名高大健壮的士兵,押解着一名身穿红色囚服、白练缠眼、手脚带镣的俘虏走至康纳等人面前五步外,将这名瑟瑟发抖中的俘虏按跪下后,齐声呼喝了一句“亚述万岁”,倒也威风凛凛。 “请康纳首席示下!”迪卡普里奥朗声说道。 “杀!”康纳微微一笑,袖子轻描淡写的一甩,便决定了这名俘虏代表的命运,其实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二是赦,但是眼下边境鏖战正酣,宣一个“杀”字更能体现他抗敌的决心。 康纳话音一落,那八名士兵当即齐声应诺,其中七名四散分开,剩下那名快步行至俘虏身后,手中大铜刀一举便已狠狠斩下,“喀嚓”…… 俘虏的头颅飞出瞬间,脖颈忽然喷出了大蓬血雾,“呼”的带起了一片风声。 礼乐声当即大作…… …… 入夜后,启元独坐书房,蹙眉沉思,桌上摆着伍莱托迪卡普里奥转交的信,信上除了又一次说明盐沼军撤离的原因外,还提醒启元说,现在与沃野军对战的是胡利特第一军团。 “沃野军不会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对手,再来数战,沃野军若不弃守,定会消耗殆尽,望启元首席谨慎考虑。”——伍莱在信的末尾如此说道。 启元自然相信伍莱的判断,所以现在的他是喜忧参半的,如果沃野军弃守,葛斯蒙多和蒙多沃野便会声望大跌,如果沃野军消耗殆尽,这正好让启元如愿,尽管葛斯蒙多声望会因此大涨。 可是,如果沃野军无法守住豁口防区,便意味着敌人会突破防线长驱直入,这可是启元短时间内不愿看到的情景,因为敌我双方虽然已经拉开架势对战了好一段时间了,可是真正的消耗才刚刚开始,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敌军突破,且不说第一军团能不能顺利撤回伦文顿区域,光撤军举动引起的后果便已超出了启元的承受范围,想想看,第一军团一撤,亚述防线就等于同时被打开了两个大口子这档子事先别管,一顶临战退缩引狼入室的帽子便足以让邓肯家族积累了数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不,我还需要再等等,再等一等……”启元自言自语道,眉头愈发深锁。 当然需要再等一等了,而且还得等到亚述军与敌军拼杀出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才行,现在无疑离这样的局面还有点远。 启元知道光等自然还不行,因为等是等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的,要想让亚述、胡利特、基摩的兵力都大量的消耗,那就得把战争拖得久一些——想做到这一点,豁口防区便不能这么早失守,那样的话,邓肯家族还如何取信于民成为最大的领导者? 但是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失守呢?让沃野军增兵是一个办法,可是,葛斯蒙多一定不会愿意了,因为葛斯蒙多可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蒙多沃野的兵若是打光了,自己赚取再多的声望也没用。 “要不……”启元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了一个人的笑脸…… 启元在犹豫不决的当口,迪卡普里奥却正在康纳大宅里与康纳把酒言欢,二人的相聚并没有引起别的什么人的猜度,因为这很正常不过,且不论二人的从属关系,就单凭迪卡普里奥此行系献俘这一点,能够获得康纳这个最高会议的首席宴请都毫不奇怪,况且宴席上还有别的人,比如凯文次席,又譬如米高扬和临时作战官菲尔德科博等人,不夸张的说,这顿饭把亚述各大势力的人都聚敛到了一起…… “如果防线上的军团、地方军队都能像盐沼军这么能征善战,亚述,怕也不仅仅是据守抗敌了。”康纳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伍莱就能凭着劣势兵力斩获这么大的战果,而别的军团就不能呢?” 没人接话,因为大家一时间还猜不出康纳的意图。 这是在贬斥其它军团和地方军吗?菲尔德科博忍不住这么想道。 康纳感慨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或许你们中,有人会想,伍莱格林多遇上的是一群无能的敌人,可是大家别忘了,在伍莱格林多的盐沼军去防守之前,是沃野军在那个豁口防区驻扎着,如果对方真的无能的话,沃野军的战果呢?被森林里的野兽吃掉了吗?” 宴席上发出了几声适度的哄笑。 “我认为,伍莱格林多能够率领盐沼军屡战屡胜,除了他本人是一位难得的军事天才以外,还因为我们卡意克德城的迪卡普里奥执政官,给予了盐沼军最大也最无私的支持,来,让我们为迪卡鼓掌。”康纳笑盈盈的看向了迪卡普里奥,率先轻轻鼓掌,旋即,宴席间掌声连成了一片。 “康纳首席谬赞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迪卡普里奥满心欢喜的起身客套道,能被康纳亲昵的称呼名字可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啊,这似乎能说明,康纳首席愿意与他把关系更加深一些。 “噢,迪卡,坐下吧。”康纳摆手示意迪卡普里奥坐下后,笑容忽然一敛,说道,“各位,迪卡刚才是在说客气话,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在盐沼军军粮不济的时候,是迪卡将家中的存粮全部送上,这才解了盐沼军的燃眉之急,可是,大家知道盐沼军为什么会断粮吗?” 众人纷纷摇头。 “那是因为沃野军勾结粮商!拒绝售粮给盐沼军!”康纳的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直震得杯盘碗盏一通乱跳。 除了迪卡普里奥外,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起来——对友军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来,这沃野军的德行也忒贱了点…… “你们说,这是我亚述人该有的作风吗?”康纳摸了摸拍疼了的手掌,轻声问道。 随即,一场针对沃野军甚至葛斯蒙多的口头讨伐便开始了…… 康纳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他知道,宴席散了之后,葛斯蒙多和沃野军“卑鄙下流无耻的举动”便会不胫而走,很快,亚述城便会掀起一股对葛斯蒙多口诛笔伐的风潮,然后蔓延向亚述领地的各处城镇。 这些,自然是康纳乐意见到的。 宴席散了之后,迪卡普里奥找了个机会将伍莱的信塞进了康纳的袖筒里,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谢绝了康纳留宿的邀请,康纳便也未多做挽留…… 翌日中午,当“卑鄙的沃野军眼红盐沼军所以使坏”这样的言论在亚述城的大街小巷流传时,康纳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宅邸,因为有人在等着他。 等他的人自然就是当初与他一起商议给伍莱增兵的那些位了。 “不好意思,这么匆忙的把大家聚到一起,是因为我们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康纳坐下后径直说道,“伍莱被沃野军逼迫撤离,不过他们也没讨到好,因为现在在卡意克德城豁口防区与沃野军对战的,是新换防来的胡利特第一军团,根据汇报,沃野军第一战便伤亡了三千人,如果不想办法的话,豁口防区迟早沦陷……” 听到此处,在座的数人脸上均是露出了骇色,豁口防区一旦沦陷,亚述防线就等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之前的作战部署不仅全盘失效,而且最起码也会被闹得一个首尾难顾,若敌人再凶猛一些的话,在亚述再玩几个快速穿插分割,亚述领地是否还能保全就不好说了。 “上午,最高会议作战部已经开会决定,给豁口防区增兵。”康纳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亚述各军团除了留守各城市的兵员外,其余的早已派往了前线,第二军团在卡意克德城的一万二千兵力如果也送进豁口防区的话,谁来守城?” 众人纷纷沉吟,一小会儿后,其中一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处境虽是这样,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葛斯蒙多那面的沃野军是注定会被打残的,我有个提议,反正我们手头上还有点人,大家就再凑一凑,除了人以外,武器、甲胄、粮食也汇拢汇拢,一起送给那伍莱格林多,我相信,他有能耐守住那片防区。” “我也信他。”又一人举了举手,“我愿意支持伍莱格林多,只要康纳首席你一句话,我这儿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一点折扣也不会跟你打的,要知道,我们可都有小辈在伍莱那儿呢。” “好!”康纳微笑颔首,“等的就是你们的这些话,现在的情势已经不是我们跟葛斯蒙多之间的较量了,而是怎样保护亚述的安宁,放心吧,我们今天所做的付出,将来都会有回报的。” 就在康纳等人紧锣密鼓的磋商时,迪卡普里奥笑盈盈的走进了神殿——大神官圣黎安亲自召见,岂有不欣喜的道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西点军校(上) 豪威尔很忐忑,因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河对岸的敌人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敌人没准是在酝酿着什么,比如用雷霆之势一举拿下自己的防区。 防区里所有的防守准备已经就绪——壕沟、石墙、土墙、檑木、栅栏、箭塔、陷坑、滚石、预备队、接战区、伏击区…… 豪威尔相信,无论对手什么时候来,自己都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反应,然后趁敌人攀爬的时候先捡点便宜,至于对方冲上来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豪威尔只敢说尽量往好的方面争取了,好在安慰还是有的——葛斯蒙多的急信昨天到了,信里说,如果实在无法抗敌,允许豪威尔率领小部分人撤离。 看完信时,豪威尔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出了一丝悲凉,因为葛斯蒙多的决定意味着绝大部分的将士都无法活着离开防区了。 但这就是战争…… 与豪威尔的忐忑、心事重重相比,回程的迪卡普里奥很有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亚述城献俘耗掉了他花了数年攒下的六大车礼物,但是值了—— 有伍莱的两封信和临行前隐晦的暗示,迪卡普里奥很有领会力的同时交好了启元和康纳,并且还成功的瞒过了自己的小动作,让这二位高高在上者都以为自己是来表忠心图依靠的,此外,神殿的圣黎安也因为献俘赐予了他诸多荣耀,甚至还给了他一块赦罪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好东西。 与来时相比,迪卡普里奥的队伍足足壮大了四倍,而且这还没有算上那一长串一眼望不到头的物资车队,值得一提的是,回程时多出来的四千一百人只有一半是康纳等人的安排,其余的都是迪卡普里奥“被迫”招募到的——献俘礼让许多人认为盐沼军是一支受阿蒙神宠眷的军队,要不然怎么会摘去如此赫赫战功?所以,许多想捡便宜的中小贵族便想着法子打听到了迪卡普里奥的落脚点,然后争着抢着把手头的“闲余人手”送了过来。 看到这儿可别以为这些人都是被送来揽军功的,他们要这玩意儿没用,有些甚至直截了当的对迪卡普里奥说,给不给军饷都无所谓的,只要让我的人参加盐沼军就成。 迪卡普里奥当然明白这些家伙的意思——盐沼军屡战屡胜意味着这支军队能不断的创造出缴获的机会,根据惯例,普通士兵在战场上的缴获可以私留两成,这两成看上去虽然不多,但若是能够连续不断的获得,稍微积累一段时间那可绝对会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的。 虽然知道这些家伙这么踊跃事出有因,但是迪卡普里奥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他看来,伍莱既然这么能征善战,手头自然是兵越多越好了,再说了,除了启元送给伍莱的物资外,康纳还以最高会议的名义给伍莱弄了许多实用的东西,粮食、军械、棉麻布匹、药物,迪卡普里奥把囚车全部改成货车都还装不完,好在亚述里车行不少,花了笔钱总算是把这些物事做一趟拉了回来。 在迪卡普里奥带回的队伍里,有三个人很引人瞩目的,一位是曾经在盐沼镇与伍莱共同御敌过的神殿银勋护殿骑士萨雷斯多比雅,一位是圣黎安特别指派给盐沼军的随军大祭司雪莱奥利弗,年方二十一岁的她不仅是亚述神殿二百年来的三大传奇女祭司之一,更是在四年前只有十七岁时便已经跻身大祭司行列,是当时也是目前最为年轻的大祭司,还是亚述领地里目前唯一的神谕祭司,据说她拥有超凡的能力,还能熟练运用一种非常古老的占卜术,圣黎安将她指派给伍莱的举动不仅在神殿引起了热议,在亚述城里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说,圣黎安大神官的此举又一次证明了伍莱格林多是神眷者。 不过也有为此感到担忧和不乐意的,比如萝莉和艾迪,而且萝莉那边还捎带了一个伊蕾丝,因为这位雪莱除了能力超凡外,还是一位美女,把这样一位大美人放在伍莱身边,谁敢说两人间不会发生点什么…… 第三位则又是伍莱的老熟人了——奥多利提乌斯,亚述公民学院特别生之一,被称为影子战神的那位憨厚大块头,现在的他虽然个头没再蹿升,但是“也横向发展了不少”,值得一提的是,奥多这回可是带了家族中的两百青壮来追随伍莱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将这看成了利提乌斯家族对伍莱的示好,但大家都不敢肯定利提乌斯家族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因为利提乌斯家族虽然向来低调,但是实力绝对不俗。 虽然不知道沃野军战报里的水分简直够他洗一次澡,但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的的迪卡普里奥仍旧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卡意克德城,可是他兴冲冲地率领大队人马、物资进城时,伍莱却没有在城里。 准确的说,伍莱正在盐沼军新驻地里给盐沼军的各级指挥官上课。 将盐沼军驻地从第二军团卡意克德城驻军大营里搬到这儿是有原因的,一来是伍莱觉得将盐沼军驻扎在城内未免失了机动性,因为敌人万一在攻破豁口防区后玩一把闪电战忽然来个兵临城下,盐沼军即便再不愿意也得老老实实的当与瓮中之鳖无异的守城兵了。 盐沼军能守城吗?答案当然是能,即便最后守不住,抵挡一段时间怕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但伍莱可不想这么做,因为他最不喜欢打的就是据城而守,特别是对方还是最擅长也最热衷打攻城战的胡利特第一军团,与其明知难抗还要硬抗可不是伍莱的作风。 其二,尽管戴特对他很客气,尽管戴特大营里从未有人敢对盐沼军说三道四,伍莱还是会觉得自己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就是伍莱觉得在第二军团驻军大营了训练有诸多不便,因为手下将士虽然来源驳杂,但这些人汇聚到一起后,除非是被歼灭击溃或者发生其它大的变故不得不解散,假以时日,它定会掀掉盐沼军的帽子,成为真正的第九军团,所以,伍莱就必须从军团的高度、要求去部署训练,可这些还真就不宜公开,因为若是被有心之人探走了底细,后果难料。 新的营地在卡意克德城的南面,约莫十四、五里的路程,与卡意克德城隔着一大片丛林,虽然没有正规的马道,却也有一条可以通行大牛车的便道,不过要想会车的话就有些不容易了。 新营地的附近有一个小村庄,让伍莱把营地定在这儿的最大缘由就是这个小村庄,因为这个只有二十余户不到二百人的小村庄周围不仅有着大片的开阔地,还有个让伍莱如雷贯耳的村名——西点。 这很容易便勾起了伍莱的恶趣味,于是,伍莱不仅在这儿建新营地,还建了一所简陋的军事学校,许多年以后,这所军事学校成为了大陆的军事圣地,并被正式定名为——西点军校。 不过促使伍莱开办军校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村名,而是因为这确实非常有必要,亚述公民学院虽然进入的条件不算苛刻,但也并不是说进就进的,伍莱当初也是因为有塞内卡的荐引才得以入学的,许多本身素质不错的贵族子弟却因为家族不够显赫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无法成为亚述公民学院的一员,譬如伍莱手下这些位团长中,仅有霍翼是学院的学生,就更别说营长一级的了。 而且,成为公民学院的学生,也不一定就能在军事上学到太多的东西,因为学院虽然开设军事课程,但教授的多为皮毛,只有那些表现特别突出天赋非常彰显的学员才能够获得学院的额外青睐,学到真正能在战场上实用的本事。 最重要的一点是,平民是永远都无法有这些机会的。 这样的情形无疑封堵了许多人的路,几乎可以肯定,许多的天才因此被挡在了阶级壁垒的那一边,永远无法窥探这边的风景。 伍莱手下的指挥员到了连一级便都是平民了,而在伍莱的战争理念里,连、排独自作战会成为常态,所以,他决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打破这堵壁垒,于是,他建了军校、开设课程,让平民和公民一样听课、做记录、提问。 伍莱给军官们上课的时候,普雅和特种连则领着那几千号士兵做训练,当伍莱的课程结束后,则换由他们自己的军事官长来指挥练习,增加官兵间的默契。 迪卡普里奥入城后自然第一时间去找伍莱,不过却诧异的接获了伍莱率部离开的消息,心里便忍不住敲起了小鼓,连忙让人去盐沼军粮食收购点看了一回,去办事的人倒也有点心眼,捎带着把坐镇收购点的贝利请到了官邸,细问之后,迪卡普里奥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 “各位请稍候,我立刻着人将伍莱将军请来。”迪卡普里奥笑盈盈的对奥多、萨雷斯、雪莱等人说道。 “迪卡大人,还是我去吧。”贝利连忙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奥多哈哈一笑,说道。 “还有我。”萨雷斯笑吟吟的往前迈了两步,“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伍莱大人了,还真想念得紧。” 第二百一十四章 西点军校(下) 出城三里,一行三人就奔进了便道,这条便道直插丛林深处,虽然弯弯曲曲的又被树林遮蔽了左右视线,却也一点都不难走。 离着盐沼军新营地还有半里多路,奥多等人便听到了整齐的歌声,正待细听,便又是一阵嘹亮的口号声响起,等口号声停下来时,歌声也没了。 “还真挺有意思的,走快点,看看怎么回事。”萨雷斯微微一笑,反手将马鞭一抽,策马向丛林更深处奔去。 “好叻。”奥多哈哈一笑,双腿一夹马腹,顺势冲着落在最后的贝利一招手,“你的马好像不怎么样啊。” 贝利苦笑摇头,心说你们骑的是壮年战马,我骑的是老年的力马,哪能一样啊…… 萨雷斯骑行极快,半里路转瞬即到,扫视了周围两眼后,他一拨马头,拐进了左侧的一条小道,因为右侧的稀疏房舍显然不会是营地,而且,左侧的这条小路是新土,明显刚开辟未久。 顺着小道又奔了一里多后,萨雷斯的眼前豁然开朗,心说路尽头那大栅栏后大片开阔地里整齐分布的帐篷、木舍不是营地还能是什么?刚这么想罢,前方路边的草丛里忽然奔出四人来,长枪一架,拦住了去路,从他们的服饰看得出来都是士兵。 还设了暗哨?萨雷斯微微一笑,策马走近。 “公民请留步,前方是禁区。”为首的一人虽是带着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萨雷斯勒马:“你们是盐沼军?” 出乎萨雷斯意料的是,四名士兵却似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其余三名士兵依旧一脸警惕,为首一名士兵照例一脸的客气:“公民请速速离开。” “离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萨雷斯哈哈一笑,摘下腰间铭牌一亮,“我是亚述神殿银勋护殿骑士萨雷斯。” “这位公民,不管你是谁,没有指示,我们也只能请你离开。”为首那名士兵竟是连那铭牌都不去看。 萨雷斯一愣,刚想说点什么,身后便传来了贝利的喊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奥多和贝利追了上来,从二人笑盈盈的模样来看,似乎早就知道萨雷斯会被拦下一样。 贝利策马奔至四名士兵面前停下,手一抬,亮出了一块铜牌:“我是直辖后勤连连长贝利撒留,这二位是将军的贵宾,请放行。” 为首那名士兵扫了贝利手里的铜牌一眼,旋即将头一点,也不多话,返身将手一挥,与其他三人再度扑进路边草丛的同时,百步外的大栅栏徐徐打开了一条通道。 “萨雷斯骑士,请。”贝利笑盈盈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贝利,贝利撒留,你的牌子比我的管用多了。”萨雷斯哈哈一笑,说道。 “这是我们伍莱将军定下的规矩,还请萨雷斯骑士理解。”贝利笑着答道。 …… 进了营地后,萨雷斯干脆下马步行起来,眼前的情景无疑让他很觉得新鲜,至少在别处他从未见过普通士兵居然会像仪仗兵那样训练站姿的转身,不,这些普通士兵甚至比仪仗兵训练得还要苛刻,因为他们似乎连步伐的跨度都必须保持一致。 进行这样的训练也能杀敌?萨雷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奥多却在微微颔首,身为亚述公民学院的特别生的他,从小便得家族谙熟军事的前辈悉心指点,更得过里尼的亲自指导,此时自然一眼便看出了盐沼军正在进行的方阵训练有何用途了—— 士兵们正在接受的这种训练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还会觉得一群人站得整整齐齐的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有些单调枯燥,可是一旦到了战场上,指挥官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就能让所有的士兵在最短的时间里同时转向,这一点在遇袭时尤为重要,因为反应快一分,士兵们就能多一分扭转局面的把握。 想想看,同样是在战场上,一名指挥官拼命地挥舞着胳膊,骂骂咧咧的喊道:“这边,这边,混蛋们,你们往哪儿看呐,这边,我说这边。”而另外一名指挥官却只要一句“向右转”便能让所有的士兵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这就叫不比不知道。 贝利领着奥多二人径直走近了伍莱授课的教室,如果不是因为要负责收购点和物资库,贝利真想跟别的团、营、连、排长一道上课,因为伍莱讲的课既新鲜又实用,每听一次都能让自己进步一点。 说是教室,其实就是一间大木板房,反正这片开阔地的周围有着大片的树林,别的不好找,木头可有的是。 有门,有窗,窗户上还绷着灰不溜秋的布帘子,怎么看都像是一户简陋人家,此时虽看不见屋里的情景,但伍莱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 “稍等。”奥多轻轻拽住了正想去敲门的贝利,而后狡黠一笑,冲着萨雷斯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先听听?” 萨雷斯捂着嘴点了点头。 “……责任,是我对全军的基本要求,我要求所有的人从走进这儿的那天起,便都要以服务的精神,自觉自愿地去做那些应该做的事,每个人,都有义务、有责任履行自己的职责,而且在履行职责时,其出发点不应该是为了获得奖赏或避免惩罚,而是出于发自内心的责任感……” “……荣誉,是我对大家的道德行为方面的要求,今天大家听完课回去后,要组织下属学习刚发到你们手里的《荣誉准则》。大家一定要牢记,荣誉准则的基本内容是‘决不说谎、欺骗或者偷窃,也决不容忍此类行为者’,你们身为各级指挥官,一定要以身作则,让全军上下始终生活在荣誉准则的环境中,让全军都养成诚实、自信、信任和相互尊重的良好道德品格……” “……最后,我要说的是‘家园’,什么是家园?家园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乡,我们的亚述领地,我们从军是为了什么,保疆卫土,安境护民,这就是在保护我们的家园不受侵犯,保护我们的家人不受威胁,我们强一分,他们便能安全一分,我们守住一天,他们就能安居一天,为了家园的安宁,身为军人的我们必须英勇顽强,必须要有忠于家园、现身疆场的觉悟和准备……” “以上三点,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也是军校的校训,现在。”伍莱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肃穆听课中的手下,轻轻摆手,“下课。” 鼓掌声整齐的响了三次后,雷德率先起身,朗声喊道:“全体起立!” 教室里的所有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右掌又齐崭崭的啪嗒一声拍在左胸上:“谢谢校长!” 校长?这是什么称呼?奥多和萨雷斯刚一怔,伍莱已经推门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门外的三人时却也怔了一瞬,不过嘴角旋即扬起了惊喜的笑意,先是快步走到奥多面前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来了一拳,而后侧身探臂,揽住凑过来的萨雷斯肩头一拍,笑盈盈的问道:“你俩这是想伏击我,没成功,对吗?” “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奥多哈哈一乐,忽然将笑容一敛,脚跟一磕,“尊敬的伍莱将军,奥多利提乌斯向你报到,愿誓死追随伍莱将军南征北战,牢记责任和荣誉,保卫家园。” “哟呵,原来刚才在偷听呀。”伍莱轻咦笑道,正待再给奥多一拳,一旁的萨雷斯腰板一挺,并腿朗声:“尊敬的伍莱将军,亚述神殿银勋护殿骑士萨雷斯多比雅向你报到,愿追随将军左右,充任护卫。” 两人这般举动让伍莱怔住了,虽然心知二人出现定是无事不登门,可二人径直说出“追随”却也忒夸张了点,要知道萨雷斯是堂堂神殿银勋护殿骑士,那可是只服务阿蒙神不服务凡人的工种,还有这奥多,顶了个“影子战神”的头衔的军事奇才,连第四军团给出的四千人副将也不愿当,这会儿与萨雷斯相扶相携的来“投奔”自己,可能吗? “你俩跟我闹呐?”伍莱问道。 “没闹。”奥多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奉了家族的命,带了族中两百青壮来参加盐沼军的,粮饷可以全额自理,有一个小条件,这两百青壮必须归我指挥,不过你可别因此以为我是来混日子的,只要你下命令,我就完成,追随就得有追随的样子嘛。” 咦?奥多跟我玩真的呀?伍莱眉梢一挑,心里却是一喜,奥多这是认真的,萨雷斯那边肯定也假不了。 果然,萨雷斯等奥多一说完便表态道:“我是奉了神殿的派遣来盐沼军效力的,不过也有一个小条件,我只护卫你和雪莱大祭司,不率兵参战。” “雪莱大祭司?”伍莱一愣,心说随军的一般都是祭司,怎么来了个大祭司呀? “是,雪莱大祭司,目下亚述神殿里唯一的女大祭司。”萨雷斯点头。 “对,还是个传奇人物,据说,她能与阿蒙神对话,还有,她的占卜术从无偏差。”奥多附和说道。 “与阿蒙神对话?”伍莱蹙了蹙眉,心说要不要这么迷信啊。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非常漂亮。”奥多冲着伍莱挤了挤眼睛。 “真的?”伍莱装模作样的眼睛一亮,一旁的萨雷斯就急了。 “奥多利提乌斯,你这是在亵渎。”萨雷斯皱眉说道。 “这么说有点……”伍莱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眉头也顿时深锁起来,因为他看见北面天空中升腾起了一根烟柱,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却清晰可见。 奥多与萨雷斯的眉头也锁了起来,因为那是狼烟。 “少爷。”贝利心里一急,忍不住问道,“我们作何应对。” “给我备马。”伍莱说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恶魔军团的进攻节奏 狼烟起,自然意味着敌人来了,不过伍莱看到的狼烟却不是沃野军点燃的,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卡意克德城是没办法看到豁口防区的狼烟的,所以当豁口防区的狼烟点燃时,驻扎在森林里的戴特军也会点燃狼烟,再然后,每隔数里便会有一个的狼烟点会相继点燃,以接力的形式把敌人来犯的消息送到卡意克德城。 此刻,豪威尔很气恼,甚至可以称是怒不可遏,因为他刚看完葛斯蒙多着专人快马送来的急信,豁口防区的示警号角便接续响起了。 一惊之后,豪威尔当即快步走出了大帐,帐外,士兵们正在裨将、副将们的带领下快速奔向守备位置,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两名参谋从另外一个大帐篷里奔到了豪威尔身边,见他驻足观看眉头紧锁,为首一名连忙陪笑说道:“尊敬的豪威尔将军,你的部署如此妥当,一定万事无忧。” “万事无忧?哼,这是什么屁话!”豪威尔斜睨了这名参谋一眼,说道,“你以为把全军堆到一起就万事大吉了吗?对面是胡利特第一军团,它是攻坚、破袭战的好手,走,跟我去看看情况。” 闹了个没趣的参谋脸一红,连忙点了点头跟了过去,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帅帐距离豁口边缘有三里多远,想要赶紧自然得骑马去才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豪威尔的座驾今天犯起了倔,一见有人靠近便撂蹄子打响鼻,连豪威尔近前也是如此,一副死活不挪窝的派头。 这到底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兆头吗?豪威尔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心头的无名火愈发炽盛。葛斯蒙多的信里将他狠狠叱责了一顿,批评他做事手尾不干净——截断盐沼军的粮食来源可以,可是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飞扬跋扈世人皆知呢? “目下亚述城人尽皆知,都道我蒙多沃野一味嫉贤妒能打压友军,置亚述防卫不顾,我如何收拾?”葛斯蒙多的信里这般问道。 对于葛斯蒙多的指责,豪威尔觉得很委屈,因为这原本就是葛斯蒙多让他干的,临了却是自己背了黑锅,这如何能不气? 更恼人的是,现在居然连马也不肯动弹。若不是记挂军情紧急,豪威尔恨不得先动手把这匹马斩杀了再说。 换马后,豪威尔气呼呼的奔到了豁口边缘的护墙观察哨旁,一众将校早就等在了那里,见豪威尔来了便连忙躬身问礼。 “情况怎么样?”豪威尔翻身下马。 “回禀豪威尔将军,敌军有些不对劲呀。”德内尔抢先答罢,毕恭毕敬的奉上了一架望远镜。 “是吗?”豪威尔眉头一皱,接过了望远镜,仅仅一瞥,他便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一小会儿后,豪威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的河面上,大小船只足有二百余艘之多,密密麻麻的占去了大片河面,往上游望去,还不断有船只、木筏顺流而来…… 咚咚咚几声鼓响,数十艘小船快速的划向了石滩,甫一靠岸,船上的第一军团士兵便快速的奔向石滩与豁口斜坡的连接处,列阵等待,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河面上,所有船只齐齐一动,也划向了石滩…… …… 消息传递到卡意克德城时,已经是深夜了,不过迪卡普里奥仍旧在第一时间着人请来了伍莱等人。 “伍莱将军,情况很不乐观。”等在办公室里的迪卡普里奥一见到伍莱等人走进,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迪卡大人,我们坐下说。”伍莱点了点头,说道。 “好,各位请坐。”迪卡普里奥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不过这会儿又哪里还顾得上羞愧,“戴特将军信使着人来报,胡利特第一军团已有万余人登陆石滩扎营,截止傍晚前,营寨栅栏已经修建完毕……” “……他们除了占据石滩之外,还将所有的船只连在了一起,并钉上木板将其连成了一个偌大的水上平台,平台边缘用绳索固定在石滩上,戴特将军估计,这个平台可以承载五千人左右……” “……平台上除了帅帐、亲卫营地以外,还是物资区,所有的粮草、油料都堆放在平台上,除此之外,还有少量马匹……” “敌军的木筏从上游顺流而来,将大量的木头运至石滩,除了建栅栏、箭塔、哨楼外,还派出上千士兵,沿着斜坡沿路打木桩,一横排一横排的打,每隔两步就打一根,戴特将军说,那是用来阻挡滚石檑木用的,伍莱将军,看样子,敌人是打算持久战了,对吗?”迪卡普里奥问道。 伍莱蹙眉忖了忖,缓缓摇头:“这个不好说,从目前来看,只能说明敌人已经有了完整的作战计划,但是不是持久战,归根结底,还得看沃野军的防御能力。” 一旁的奥多和萨雷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伍莱将军,敌人这步步为营的招数应该很厉害吧,是这样的吗?”迪卡普里奥又问道。 “是的。”伍莱点头,“连续的横排木桩,足以阻挡檑木和部分滚石,木桩间两步间隙,又足以让士兵在进攻时有足够的空间快速前进,而木桩本身,又可以士兵提供小量的掩护,哼,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攻坚破袭,果然有一套。” 听见伍莱这般说,奥多和萨雷斯同时蹙起了眉头,迪卡普里奥心里却是一喜,因为他觉得,伍莱既然分析得头头是道,没准就能有应对之策。 “伍莱将军,如果是你防守,有把握吗?”迪卡普里奥试探着问道。 伍莱哈哈一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迪卡普里奥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奥多和萨雷斯二人,问道:“如果是你俩防守,会如何应对?” 萨雷斯犹豫了一下,说道:“伍莱大人,如果是我领兵防守,我或许优先破坏敌人的木桩。” “怎么破坏?”伍莱微笑问道。 “用……”萨雷斯刚想说出,心里却是忽然一动,旋即泄气了,心说用檑木和滚石来破坏的话,一来正中敌人消耗防御力量的下怀,二来效果也非常有限,因为虽然豁口斜坡居高临下,滚石檑木初始动能强大,可是撞击了几次后,必然会停在某处或者弹落到一旁,这样的话,还不如把这些滚石檑木留到敌人即将靠近的时候运用,没准收效更大,此外,用火攻或者人力拔除也不会有什么效用,因为敌军的联排木桩有足够的间距,根本无法有连片燃烧的机会,用人力去拔听起来是最佳方案,可是费时费力不说,敌人一个冲锋,没准便有去无回了。 伍莱自然知道萨雷斯为何住嘴不说了,当下也不追问,转而把目光看向了奥多:“奥多,如果是你,如何处置呢?” 奥多忖了忖,答道:“如果是我,我会用少量人马趁夜摸营,放一把火,试试看,能不能烧掉敌军的粮草。” 伍莱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 从表面上来看,奥多的办法未尝有何不对,敌军刚登陆,营寨虽然建好,但许多方面应该还未完备,特别是那巨大的水上平台,防备一定会有疏漏,趁夜摸营,在狭长的石滩上找一个防守薄弱点想法进入,或者干脆从某处下水,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未尝不能得手。 豪威尔的想法与奥多不谋而合,在伍莱等人刚刚走进迪卡普里奥的办公室里时,他派出的五百皮甲精兵便已悄悄的缒下了豁口。 这五百精兵其实也是敢死队,在豪威尔的计划里,他们将分为五组,每组百人,分作五个方向摸营,其中三组负责纵火扰乱,一组趁乱突袭帅帐,另外一组则,摸黑下水,一部分割断平台连接石滩的绳索,另外一部分则纵火烧粮。 豪威尔很清楚,无论结果如何,这五百精兵都会是有去无回的下场,但这就是战争,兵不血刃从来都只能是存在于幻想里。 不对?那个伍莱格林多不就曾经……豪威尔旋即被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扫了慷慨激昂的兴致,在狠狠攒拳后,他气呼呼的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临时帅帐——为了鼓励士气,也是为了能够及时了解敌情,他在距离豁口边缘只有三百步的位置安了一个临时帅帐。 “希望你们好运。”行出数步后,豪威尔忍不住回身扫了一眼敢死队员缒下豁口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走进帅帐后,豪威尔重重的叹了口气,在案几后坐了下来,此时夜已经深了,但他却毫无倦意,或者说,他在激动,激动并忐忑着。 方坐了一小会儿,豪威尔便烦躁难耐起来,起身在营帐内来回踱了几圈后,他干脆掀帘走出了营帐,仰头扫视了一眼苍穹上正散漫着清冷光辉的双月,又是重重一叹,快步走向了豁口边缘。 “将军,这么晚了……”今夜在豁口边缘值守的裨将是德内尔,见豪威尔刚离开一小会儿便又回转,却也猜出了几分意思。 “我哪里睡得着。”豪威尔一摆手,问道,“情况怎么样?” “回禀将军,还没有动静……”德内尔话刚出口,余光便瞥见了原本灯火昏暗的敌军营地忽然火光大作。 “将军!有动静!”德内尔连忙说道。 豪威尔心里一动,快步扑到观察哨前,反手掏出了望远镜…… …… 等一切议定时,已经是午夜过后许久了,谢绝了迪卡普里奥的留宿后,伍莱三人叩开城门,策马回到了西点营地。 一路上伍莱都没有说话,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去思考,因为他觉得,胡利特第一军团这一次的进攻节奏越看越不像是持久战,尽管对方的主将安营扎寨、建造平台,弄得很有那个意思,可是兵者诡道,善战者,又哪里都是一味的胡冲乱撞? 刚策马进营,伍莱便见到了一个在月光中亭亭玉立的身影,短短一瞥,他便已经知道这身影是谁了——雪莱,那位今天傍晚时才来到这儿的亚述神殿特派大祭司。 深更半夜还站在空旷的操场上,显然有些不寻常,犹豫了一瞬后,伍莱翻身下马,快步走向了雪莱。见他这般,萨雷斯和奥多对视了一眼,同时一拨马头,朝着自己的临时宿舍去了。 “尊敬的雪莱大祭司,这么晚了还不睡,为何?”伍莱停下脚步后,微微一笑,问道。 雪莱盈盈转身,双眸一扫伍莱:“伍莱将军,我不睡,是因为我有种感觉,你,似乎来自另外一处世界……” 伍莱的心忽然多跳了一拍。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你唱砸换我登场 月光下,雪莱的双眸熠熠生辉,似乎那不是寻常的瞳孔,而是两颗星。 “尊敬的,雪莱大祭司,你的话,很有意思。”伍莱脸上浮起了笑容,“不过也让我非常困惑,因为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好吧,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一些,伍莱将军,我的占卜术在这儿是失效的,也就是说,我无法占卜出你的过去、现在、将来。”雪莱很认真的说道。 “噢?有这等奇怪的事?可这就能说明我来自另外一处世界吗?雪莱大祭司,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塞内卡人,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伍莱笑着说道,心里却也多增添了几分疑惑,刚才雪莱说出自己无法被占卜时,伍莱是有些惊讶的,他甚至以为那是雪莱在开玩笑,不过仔细审视过雪莱的表情后,他确定了一件事——雪莱没有撒谎。 “能够说明。”雪莱的目光移向了苍穹之上的双月,“因为能让我的占卜术失效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的灵魂原本不属于这处世界,二,你是神祗,可是,伍莱将军,第二种我基本是可以排除的。” 我当然不是神祗,如果是那才叫爽呢。伍莱在心底嬉笑罢,正色问道:“第一种又怎么讲?” 雪莱让伍莱很失望的摇头了:“对不起,伍莱将军,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或许……还是算了吧,不说这个了。” 算了?伍莱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雪莱大祭司半夜在这儿候着我,就是告诉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不。”雪莱再次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沃野军很快就会遇到困境,荣耀将归于盐沼军,但过程也是曲折艰难的,伍莱将军切记。” “困境?荣耀?”伍莱蹙眉。 “是的,我‘看’到了沃野军被血、火、死亡、哭泣包围,也‘看’到了盐沼军在欢呼胜利。”雪莱答道。 “谢谢雪莱大祭司,辛苦你了。”伍莱却是不怎么相信,沃野军遭遇失败可以预见,但盐沼军取胜的把握也非常小,以现有的训练度和兵员,根本不会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对手,哪怕对方只是一部分。 “伍莱将军,我感觉到了你的怀疑,那样不好。”雪莱递给了伍莱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施施然转身,迈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伍莱苦笑摇头,随军祭司的军中的效用很大,可激励将士士气、安稳军心,若是运用得当,必然是主将的强助,但如果这位祭司太强势或者有干涉军事的喜好,那没准就是一个大大的隐患,在大陆历史上,随军祭司搞砸战斗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位传奇的雪莱大祭司,似乎就有那方面的倾向,伍莱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提前做点防范什么的…… …… 五日后,狼烟再度升起,起初是一道,而后两道,最后,变成了三道同时——亚述惯例,一道狼烟示警,两道狼烟是势均力敌正在鏖战,三道狼烟,则代表着情势危急亟待增援。 沃野军的狼烟从一道变成三道,只用了半天的功夫。 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进攻是从拂晓前开始的—— 那晚派出的五百人全部罹难后,豪威尔不敢再做这类无谓的牺牲了,转而把全部精力都投到了防御上,几天下来,豁口边缘的护墙各增高增厚了近十肘,但这仍旧不能让豪威尔提起的心放下分毫。 前天傍晚时分,胡利特第一军团把木桩打到了距离豁口只有三十步的位置,为了成功打下这最后一排木桩,烈火折损了近四百名士兵,但以零伤损便取得这个胜利的豪威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敌人虽然头顶着箭雨、擂木、滚石,却仍旧倔强的将一根又一根的木桩牢牢的钉进了石缝里,而且在这些箭雨、檑木、滚石席卷向他们时,他们要么闪避,要么木料格挡,除非被砸倒摔下,否则绝不后退半步。 这样的敌人顽强得让豪威尔心惧,更让他手下的将士胆寒,当敌人钉好最后一根木桩撤退时,他们忽然发现,靠近豁口的每一根木桩上都血迹斑斑,再接着,他们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砸下的檑木、滚石在被好些木桩、怪石挡停后,竟是在豁口下方形成了一段狭长的“阶梯”,这无疑减低了敌军攀爬的难度,甚至还给敌人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用于构制弓箭阵地辅助进攻之类的。 “将军,他们为什么只挨打不还手?难道他们没有弓箭手吗?”德内尔在敌军撤离时忍不住问道。 “德内尔,如果我是你,便不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原本就心情不好的豪威尔瞪了德内尔一眼,“吩咐下去,眼睛放亮一点,入夜后,每隔一小会儿就丢一个火把下去,免得连敌人趁夜摸上来也不知道!” “遵命!”德内尔连忙一挺腰板。 豪威尔猜想的没错,烈火是打算趁着天黑进攻,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这段时间天气晴朗,每个晚上,苍穹之上的双月都给敌我双方提供了良好的视野,在这样的视野条件下进攻,几乎与白昼无异。 烈火很快就等到了——昨天入夜后,天空忽然多出了密集的云团,虽不至于将月光完全遮住,但已经达到了烈火的预期,于是,备战部队的将校在最快的时间里被召到了他的帅帐。 “拂晓前发动攻击,要一鼓作气攻上去,率先攻进去的不要恋战硬抗,不断沿着敌军护墙快速移动,来回骚扰,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打乱敌军的防守节奏,为后续的”烈火狠狠的挥了挥手。 他的命令很快便下达到了所有的备战队伍中…… 正式的进攻从一名沃野军哨兵尖叫的瞬间发起,这个倒霉蛋刚爬上护墙准备将一根火把丢下豁口,便赫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张脸,被狠狠吓了一跳的他只来得及尖叫一声便被割断了脖颈,鲜血从脖颈喷溅而出的瞬间,火把坠下,火光闪耀间,他看见了更多的身影。 我去,这么多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名哨兵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挣扎着捂住了自己脖颈上的创口,但那已经无济于事了…… 烈火的突袭是隐忍的——六千名士兵午夜时分悄悄出营,然后用乌龟爬一般的速度和姿势缓慢无比的向豁口移动,狠狠的展示了一把军纪、将士军事素质和耐心,也正是这样,才会让豁口上方的观察哨硬是没能发现有敌军在靠拢,当然,那些木桩的掩护也功不可没。 当第一梯队的三千名士兵在拂晓前抵达那段被乱石、檑木垒砌出的“阶梯”区域时,第二梯队的五十架攻城梯也递了上来,然后,第一梯队分成了五十组,再然后,五十架攻城梯子同时架上了护墙外沿,第一波的五百名士兵开始攀登…… 率先罹难哨兵的尖叫声引起了警惕,可就在接连不断的喝问声中,护墙上方也不断出现了人影,这些身着漆黑皮甲的胡利特士兵一攀上护墙便跃向了护墙内侧的守军,而后,一边挥舞着兵器一边左冲右突,他们放肆的吼叫着,砍掉护墙内的照明火把,或是直接踢飞篝火里还在熊熊燃烧的干柴,有些干脆抓起火把冲向了附近的帐篷,但更多的人就在护墙内侧摆出了一副来回冲杀的架势,掩护后续攀来的同伴。 喊杀声响起时,第二梯队加快步伐来到了攻城梯前,在他们身后,烈火派出的第三梯队五千人已经到了豁口三分之二的位置,第四梯队的三千基摩军也快步从大营中奔出…… 沃野军的护墙防线顿时乱了套,不过好在也只有护墙防线这一片,各处栅栏、壕沟工事都在有条不紊的集合、列队,预备队的增援也在快速展开中…… 营帐里的豪威尔此时却也从最初的恼怒过度到了异常冷静中,若连这点素质也没有,他又何尝当得上沃野军主将? “中路弓箭手、标枪手准备,各处壕沟立即拆掉木桥,”豪威尔狠狠挥手,“如果护墙区域无力挽回,就弃了吧!去,回到你们各自的岗位上去!” “是!”一众将校当即齐声应诺,转身快步奔出。 大家行出大帐后,豪威尔眯了眯眼睛,接过护卫递来的甲胄开始穿戴起来…… …… 三道狼烟同时升起时,豁口防区后方七里处的戴特动了,尽管心里很是忐忑,他仍旧是果断的下达了增援的命令——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因为这等于弃守卡意克德城,一旦增援豁口防区变成了一次有去无回的“旅行”,卡意克德城就等于拱手送给敌军了,如果不增援,戴特有把握能够多守几天,支撑到援军到来。 可是,友军求援,自己难道不管不顾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戴特首先是一名军人,一名懂得尊重友军和战场礼仪的军人。 “斥候队分出一半纵向铺开,若我方失利,立即赶回卡意克德报讯,请伍莱将军率沃野军守城,同时向冈萨雷城求援。”戴特急声布置罢,扬剑出鞘,“第二军团的勇士们,目标,豁口防区,急行军前进!” “是!”一众将士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将士们的应诺声让戴特浑身一热,胸中豪情顿起,瞬间便将方才的犹豫迟疑抛在了脑后,不过在奔出数步后,他又忍不住回身望了一眼卡意克德城所在的方向。 “伍莱格林多,希望我俩都好运。”戴特在心里忖道。 与此同时,戴特军扎营地后十里处的一片密林里,伍莱正坐在离地足有七、八人高的一根大树杈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左手抓着一截从上方垂下来的藤蔓,目光斜斜飞出树冠,落在那三道平行升腾的狼烟上,在他身体右侧树杈根部,身着金线花鸟祭司服的雪莱正轻轻的靠着树干站着,一脸的轻松。 “我的雪莱大祭司,还真让你说着了。”伍莱收回了目光,他是昨晚赶到这一带的,原本想继续向前与戴特军汇合,不过被雪莱阻止了。 “不是我说的,而是神谕。”雪莱说道。 “好吧,神谕,那么请问我的雪莱大祭司,现在我的盐沼军能够出发了吗?”伍莱问道。 “再等一等吧,放心,只需要再多等一会儿就行。”雪莱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伍莱轻轻点头:“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好,戴特的第二军团驻军一定已经出发了,如果盐沼军跟他一同赶去增援,声势、实力、士气会比我们单独行动强上许多。” “你既然选择了相信我,那就请不要怀疑,伍莱将军,昨晚你说过一句话,‘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句话很有意思。”雪莱的目光在伍莱眉宇间扫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的情势是,沃野军唱砸了,才能轮得到你登场。” “可是,你懂军事吗?与沃野军和第二军团驻军相比,我的兵,缺乏训练和经验,现在去守,我没有太大的把握。”伍莱说道。 “你没有,我有,因为我不会质疑神谕。”雪莱又扫了伍莱一眼,“现在麻烦你带我下去。” “咦?你不是说只要我带你上来,不用负责把你带下去吗?”伍莱一怔。 “我是说过,只要你带我上来,但我没说过,你不用负责带我下去。”雪莱答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非一般的感觉(一) 不得不说,豪威尔在防御上是下足了功夫的。除了加高加厚的护墙外,还有纵横共十二道壕沟,四十八个小箭塔以及连片交错的栅栏,这些壕沟、箭塔、栅栏将豁口防区的前半段分割成了一个个没有死角的方格,在豪威尔的设想里,敌人一旦进入这些方格,便会承受箭塔和栅栏后方的弓箭手们的怒火。 但豪威尔的这个美好设想是建立在己方防御收缩的情形下的,因为只有在自己一方的将士全数撤回至栅栏后,敌人才会完全暴露在方格里,同时,己方的弓箭手还能得到有效的保护。 可是来犯之敌在第一时间里便与己方的士兵缠斗到了一起,护墙沿线展开的拉锯战在夺取与反夺取间双方的兵力都越打越多越打越多,起初还能分得起敌我,打了一段时间后双方竟是混成了一团,再也难分彼此,在只能靠服饰分辨敌我的情形下,双方都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误伤。 沃野军虽然仓促迎战,但仪仗着人数众多和对地形熟悉,一时间倒也与敌军打了个平分秋色,不过这样的情形在敌方的第三梯队也扑进护墙后便消失了,因为忽然增多的敌军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沃野军士兵很不自觉的放缓了反冲锋的频率。 气势一松懈,敌军自然阻力大减,更加不管不顾的往前推进,很快,沃野军便丢掉了大半的护墙阵地,见势不妙的德内尔连忙下令自己的手下撤向第一道壕沟后的栅栏,打算依托那儿的有利队形让弓箭手发发威,但是让德内尔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明明是只给自己的手下下令,别的副将、裨将手下也跟着应诺撤退了,这还不算,己方刚往回奔出一小段距离,敌人便追了上来。 德内尔只好下令转身接敌,可是这喊撤容易喊转身厮杀就难了,不仅响应者寥寥,便连德内尔自己都被身旁的士兵活生生的挤到第一道壕沟后,这一幕恰好被匆匆赶到的豪威尔看在了眼里,当下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挤进第一道壕沟后的不仅是沃野军,还有恶魔军团的一部分凶神恶煞,这群杀红了眼的家伙往日里也没见过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会儿哪里还有不对“把后背交给了自己”的沃野军下死手的道理。 沃野军第一道防线顿时乱了套,惨呼声伴随着迸射的血珠四散时,开始有士兵主动奔向第二道壕沟,于是,第一道壕沟和栅栏便在一片乱哄哄中失守了,紧接着便是第二道,若不是豪威尔率着百余护卫亲自迎敌督战,没准第三道壕沟也会因为混乱而失守的。 总算是回过神来的沃野军开始在第三道壕沟拉开防御架势时,恶魔军团的第四梯队三千人也翻过了护墙,此时,恶魔军团加上基摩友军在豁口防区里的兵员已经超过了一万两千人,更要命的是,这第四梯队的三千基摩人全部都是弓箭手——烈火把三千弓箭手安排在第四梯队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手下能突破护墙进入豁口防区,并且为三千弓箭手砍杀出足够的地盘来一展所长。 有了弓箭手,就有了压制力量——恶魔军团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左右两翼后,开始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向了第三道壕沟。 基摩弓箭手举世闻名的箭术还真不是盖的,沃野军箭塔的弓箭手硬是被压制得无法射发,根本无法对恶魔军团的进攻形成像样的阻击,于是,沃野军第三道壕沟防线上的沃野军将士只能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冲了过来,一边还得藏头缩脖子的躲避基摩弓箭手的箭雨。 双方很快就冲撞到了一起,刀来剑往,血肉横飞,惨呼声、兵刃碰击声、呼喝声、喊杀声让第三道壕沟成为了雷霆不停咆哮的杀戮场,似乎每一寸土地上都在颤抖都在哀嚎…… 又小半天过去后,沃野军丢下三千多具尸体,退到了第四道壕沟后,在他们身后一里处,就是豪威尔的帅帐和军需物资仓库。 但敌人总算是放缓了进攻的节奏,沃野军此时死伤近万,恶魔军团的第一梯队也已经死伤殆尽,第二梯队也减员近半,从护墙到第三道壕沟区域,栅栏、土墙、石墙、箭塔都变成了断壁残垣,地面上到处是散乱的尸体。在靠近护墙的一片空地时,恶魔军团的后备队将搜集回来的战友尸体堆成了许多尸体堆,每堆至少三、四十具,地上满是凝固的血,壕沟里,双方罹难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混到了一起…… 基摩弓箭手和恶魔军团第三梯队构织好防守阵型后,第二梯队幸存的千余士兵开始在占领区域里救治己方伤兵及搜索沃野军的伤兵,在这样的范围性生死杀戮里,固有的战场规则已经失去了效用——恶魔军团不会给沃野军伤兵掏出钱袋子买命的机会,他们只要发现还喘着气的沃野军伤兵,便会围上去将他的头颅割下来…… “蒙多沃野的士兵们!你们看见没有?!”豪威尔挥剑怒吼,“对方是噬人的恶魔!你们要么杀死他们!要么就是被他们杀死!没有第三条路的!” 回应他的是士兵们的咆哮,那咆哮里饱含着对敌人的痛恨,对死难战友的怜惜…… “将军。”一名参将快步奔来,凑到豪威尔面前耳语了两句,豪威尔的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他重重一叹,说道:“点三道狼烟吧……” 三道狼烟,意味着求援,这无疑是一件丢脸的事,不光丢他豪威尔蒙多的脸,还丢了蒙多沃野的脸,但若是不求援的话,虽然明面上这会儿己方兵力稍胜对方一筹,但不仅不可能取胜,若是一个不慎,自己手头剩下的一万多人怕就得全部交代在这儿了。 “可是,这来得及吗?”这名参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道,心说卡意克德城距离这儿有两天一夜的路程,即便精兵轻装急行军也需要一天,远水如何能解近渴? “来得及,你只管去吧。”豪威尔摆手催促道,斥候一早就把戴特军在豁口防区后方七、八里外驻扎的事情报告给了他。 参将领命离开后,豪威尔着护卫叫来两名裨将,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刚吩咐罢,一名斥候兵快速奔来:“禀告将军,敌军分兵一路,快速绕向了左翼!” “你俩速速去办!”豪威尔挥退两名裨将后,略一沉吟,冲着候在身后的两名传令兵招了招手…… 石滩上,烈火靠坐在一张大椅子上,仰着头,目光炯炯。 实际上他已经不能看清护墙上方的旗语兵了,因为他虽然看上去依旧英武无比,虽然他的肌肉依旧如年轻人一般有力,但他毕竟已经五十五岁了,岁月、征战不仅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皱纹、疤痕,也让他的眼睛没了以往的锐利,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的目光与年轻时毫无二致。 烈火很想亲自攀上眼前的豁口,与麾下将士们一起冲杀,但他没有坚持这样做,因为他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可即便因病不能亲临战场指挥的烈火,也足以让沃野军胆寒。 就在刚才,烈火让身旁的旗语兵下令对沃野军的左翼实施骚扰,一小会儿后,他会再度下令麾下分兵一部,绕向沃野军的右翼,这既可以是多点骚扰择机突破,同时也是在诱敌——如果沃野军的主将认为己方正面的兵力大减而举兵出击,那么之前绕向左右两翼人马便会快速折回,对沃野军形成三面包夹,如果沃野军选择三面固守,那也正中烈火的下怀,因为胡利特第一军团最喜欢的就是打这种永远占据主动的仗,而沃野军,则会在胡利特第一军团潮水般的循环进攻中,不断被消耗、消耗…… 此刻的烈火大营里,战兵已经不足千人,但烈火觉得这没什么,因为从目前的战况来看,在明天拂晓前拿下豁口防区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烈火更希望能在傍晚前或者傍晚后不久结束战斗,因为入夜后不久,军团右军便会登陆这里,而右军的主将可是以刻薄闻名的雨果赛蒙,一直以来,左军和右军都是以竞争者的姿态出现的。 一定得拿下来。烈火狠狠的攥紧了拳头,眸中,掠过了丝丝兴奋…… 一小会儿后,烈火身后的旗语兵下达了新命令——分兵右翼…… 又过了顿饭功夫,护墙旗语兵的最新报告让烈火眸中的兴奋变成了浓浓的惊讶…… 怎么回事?对方不是只有万余人了吗?难道之前的探查有误?烈火皱紧了眉头,前天晚上,他手下两名最擅长伪装潜行的斥候冒险从豁口附近的崖壁攀了上去,将沃野军的人数摸了个大致,烈火这才没等右军到来便放心的挥兵进攻,可刚才护墙上的旗语兵却汇报说,包抄向敌军左右两翼的人马遭到了伏击,现在。 “下令!立即折返正面阵地,固守待机!”烈火下令罢,忽然一通猛烈的咳嗽,竟是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烈火的人马在左翼遇到的是戴特军,虽然在森林里急行军七、八里路,戴特军将士的体力仍旧是比鏖战了大半天的胡利特军充沛得太多了,再加上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所以两军刚一触碰,戴特军便占了上风,加上沃野军在左翼防守的兵力之前被欺负、逗弄得有点惨,这会儿见援军来了而且还力量不俗,干脆奔出了捡便宜夹击起了胡利特军…… 在右翼阻击敌军的,自然是伍莱率领的盐沼军了,不过盐沼军的战法又与戴特军截然不同——远远的见到了胡利特军后,既不冲也不躲,而是放缓了脚步继续前行,仿佛对面的胡利特军是空气一般,倒也把严阵以待中的胡利特军指挥官弄得一愣一愣的,竟是拿不定主意起来…… 距离敌军还有一里半时,伍莱下令全军停下,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敌军的阵容,而后微微一笑,扭头喊道:“萌宝,来,帮哥哥揍坏蛋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非一般的感觉(二) 疾奔中的萌宝如风,不,风也没有它的速度快,几乎在眨眼间,它便从伍莱马后奔到了一里开外的胡利特军阵前方,快得让对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道白色的幻影。 萌宝纵身跃起,从一片惊惧追随的目光中重重落入军阵中,若是往常,萌宝可以轻盈得像猫,但是今天它却不这样,因为它的脚下是伍莱的敌人。 落下的瞬间,萌宝的两只前爪各拍中了一名胡利特士兵的头颅,慌乱躲避中,没人能够听清那两颗骤然炸裂的头颅发出了什么样的声响,也没人能留意到萌宝的这一落是径直将十五个还是十七个士兵砸成了重伤,而是下意识的举起刀剑围住了萌宝,然后,奋力刺击…… 这不是本能,本能是当这样的一头凶兽扑来时,选择在被它瞄住自己之前有多远奔多远。所以,胡利特士兵的不退反进是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也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特点——无论前方有多么的艰难险阻,也要挺起刀剑冲上去,因为后退、畏缩是懦夫的行径。 胡利特士兵的举动、呼喊让萌宝回忆起了在蒙多沃野时受到的奇耻大辱,那时候,也如眼前这般有着许许多多的士兵,也如眼前这般挺着刀枪剑戟,但是,当时的萌宝可是饿了许多天的肚子虚弱乏力,现在的它,刚吃饱没多久,正想活动活动帮助消化…… 萌宝仰天长啸,如狼嚎狮吼,又如虎啸龙吟,声浪如潮水般席卷开来的时候,它动了——撞,咬,撕,拍,踩,蹬…… 伍莱看不见萌宝的身影,因为它已经淹没在了人潮中,但他能听见远远传来的低吼声,那声音里,满是不屑和兴奋,不断有胡利特士兵被撞倒、挑飞,惨叫声、哀嚎声、惊叫声往往刚脱口便已戛然而止了…… 瞧见敌阵已乱,伍莱犹豫了一下后,手一挥:“奥多!” “遵命!”奥多早就手痒痒了,见伍莱下令,哪里还会犹豫,当即重新上马,拔剑一往前一指,“第七团!跟我上!” 话音一落,伍莱身后便快速奔过了一列军阵,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眉宇间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要知道奥多的第七团可是伍莱目前的第一精英团,多是由上过阵的老兵组成,利提乌斯家族跟着奥多来参战的二百精壮也编在团里,在伍莱的刻意安排下,第七团的整体装备水平要高于其它团,因为第七团是攻坚团,装备不好可怎么能成。 “少爷,让我也上去吧。”已经穿戴好铠甲的凯撒大踏步的走到伍莱马旁央求道。 “你去干什么?人家那是盾枪团。”伍莱倒转马鞭柄在凯撒的头盔上敲了一下。 “可是对方人多啊。”凯撒嘟囔道,不过他这哪里是记挂着第七团的安危,一心只想在伍莱面前表现罢了。 “人多也不能去,你以为我夸你‘人形坦克’就天下无敌了?你得用在最该用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实力,听懂了没有?”伍莱马鞭柄再挥,凯撒的头盔再次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 “好嘛好嘛。”凯撒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身上盔甲又是好一通乱响。 胡利特士兵很快便见识到了第七团的厉害,因为此前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这样的组合——盾兵负责防御和推进,枪兵只负责杀伤。 盾是齐胸大盾,用两层厚木板和四层牛皮制成,黄铜包框,这种盾很难硬扛重锤的捶击和重剑的劈斩,甚至连某些高速度大力度的标枪都能将它轻易刺穿,但是用它挡住箭雨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最主要的是,它原本就不是用来挡重锤和重剑的,而是给枪兵快速提供一道防线、壁障——盾牌两侧的皮扣绊可以让这些盾牌连接在一起,盾兵可以根据需要用盾牌连接出一个方格或者一个圆圈,将枪兵围在里面。 如果说第七团的齐胸大盾除了盾侧的扣绊外还算常见的话,那么它的主兵器钩鎌枪就真的是在战场上第一次亮相了,这种在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的长枪在它的历史中主要用以抵御马队的冲突,不过在经过伍莱的重新设计后,它已经不再仅仅是骑兵的克星了—— 枪总长九肘,其中木质枪杆长八肘,枪头为一肘,下部有侧向突出之锋利倒钩,不仅可以用来砍杀劈斩划割敌人,还是可钩住敌人的腿将其拉倒在地。 被伍莱将原版改动得最大的地方是在枪头,它的枪头虽然同样是以刺为主来杀伤敌人,但它的形制却不再和普通长枪一样,而是像伍莱熟悉的56式三棱军刺的放大版,这种除了捅刺之外几乎再无用途的枪尖可是不折不扣的“放血王”——捅刺程度略深一点点,血就会顺着三道血槽‘滋滋’往外飞奔,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血管形成空气栓子,主要是堵住了通往脑部的血管而使脑部产生循环障碍,进而造成脑组织缺氧,然后迅速死亡。 对此一无所知的胡利特士兵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盾兵先行,枪兵随后,胡利特士兵见第七团奔来,便也立即分出了一部分人迎敌而立,摆出了阻击的架势。 犹豫了一下后,伍莱撮唇吹出了一个锐利的哨音,浑身白毛又已经被敌血染红的萌宝耳朵一动,很干脆的回身撞出了一条通道,奔向了伍莱。 见它忽然不战而退,胡利特的指挥官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在环顾两眼后,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这才短短几个回合,躺下的士兵便已近百,伤重濒死看来也不少…… 但现在显然不是清点战损的时候,因为奥多已经率领着第七团冲了过来,于是,这名指挥官高高的举起了重剑:“迎战!” “是!”咆哮般的应诺声炸响。 奥多目光一扫前方,马鞭一扬:“鱼鳞阵!” “鱼鳞阵!鱼鳞阵!鱼鳞阵!鱼鳞阵!”第七团的士兵们高声重复道,既是应诺,也是在提醒那些有可能没有听清主将号令的同伴。 第七团士兵们的声音传入伍莱耳畔时,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没错,这样的地形,这样的对手,自然是鱼鳞阵最为合适。” …… 傍晚前,烈火无奈的下令撤兵了,因为再不撤的话就来不及了。 胡利特和基摩人转身撤退时,豁口防区里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欢呼声中,沃野军和戴特军当即全军压上乘势追击,伍莱却是下令第七团回撤,而后将手一举,摇了两摇。 “第七团后勤连出列!”奥多乐呵呵的喊道,“打扫战场!。” 伍莱身后的军阵中当即奔出百余人,眉开眼笑的向胡利特兵的尸体堆奔去…… “少爷,你看嘛,如果刚才我也上,我也可以去捡点战利品了。”凯撒一脸羡慕的望着七团后勤连的背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倒是,不过你穿这一身,捡到了战利品后放哪儿呀?”伍莱白了凯撒一眼,问道。 凯撒一怔,心说还是少爷说的对,我这铠甲上连个兜都没有,还真没地方搁啊。 看见奥多获胜归来的得意洋洋模样,其他几个团长便也不由的羡慕了起来,特别是一团长雷德,那胸腹间的酸意一浪一浪的。 “看见没有!让你们平时好好训练!要不然这一个便宜仗就是我们团上了!看看!你们看看!第七团的后勤连捡的多欢?!”雷德回身对手下的三位营长说道,“都给我争点气!将军说了,训练上去了,才有请战的资格!” …… “左翼怎么回事?”烈火问道。 “禀告烈火将军,左翼遇到的不是伏兵而是增援,是卡意克德城驻军旗号,人数在我方三倍以上,敌方增援一到,沃野军左翼壕沟的士兵便乘势冲出,与卡意克德城驻军对我形成了夹击之势。”一名副将上前答道。 烈火扫了这名副将一眼,见他胳膊上、腹部、额头缠着的厚厚绷带上犹在渗血,便点了点头,打消了叱责的念头,面对数倍于我的敌军仍旧奋战不休,一直到接获撤退命令的前一刻还在坚守,这样的手下只值得褒奖,哪能舍得责怪。 “右翼呢?西瓦提?!”烈火的脸色又铁青了几分。 “回禀烈火将军,西瓦提副将……战死了。”一名裨将躬身上前答道。 “战死了?”烈火一愕,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虽然他向来对手下的副将、裨将们要求严格,平日里呵斥责骂的多温言温语的少,可是他们都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战友老班底,征战多年虽也屡屡历险,但胡利特第一军团上一次四千人级的副将战死,还是被里尼设圈套伏击的那一回。 “那么,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烈火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是。”这名裨将一点头,“禀报烈火将军,右翼原本行进得很顺利,但也很快便遇到了敌军的增援部队,不过对方打出的旗号很陌生,应该是亚述地方军队……” “对方停下后,竟是先派出了一头大野兽进攻,这头大野兽看上去就像是一头白毛狮子,动作迅捷无比,极为凶残,还不惧刀剑刺击,而且像是上惯了战场一般……” “大野兽主动退却后,敌军千余名枪兵、盾兵人奔行至我军前方百步停下布阵,那阵很是奇怪,约莫二十人一组,盾兵将盾连接成片,护住枪兵,而后徐徐前进,各组之间距离只有三五步远,我军一旦冲入,必然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 “冲击失败后,西瓦提副将下令结阵防御,可是敌军依旧徐徐向前推进,枪兵被盾牌护住后,只管一通乱刺,我军士兵多持刀剑,比那枪又要短上一截,很是被动,而且那枪异常锋锐狠辣,一旦刺中便会血流不止,西瓦提副将便是小腹中了一枪而死的,故此我军才会节节败退。” 听罢,烈火重重的叹了口气,摆手说道:“三千人对战一千余人,不仅不胜而且还折损了千人,这还是我胡利特第一军团左军吗?” 一众将校听了烈火这般惋叹,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豁口防区内某处,伍莱靠着一堆木头闲坐,一边美滋滋的抽着烟,第七团今天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这自然能让他感到轻松。 一小会儿后,奥多奔到他身旁蹲了下来:“伍莱将军,战利品搜集好之后,我想拿出一部分来分给其它的几位团长,你觉得可以吗?” 伍莱轻轻点头,看向奥多的目光里掠过了一丝欣赏:“你的这个主意不错,我同意,各团之间既要竞争也要团结,都是战友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奥多呵呵一笑,说道。 “来,抽一支。”伍莱递给了奥多一支烟,奥多笑着接过,随手摸出了腰包里的火柴,正点着,伍莱的一名护卫奔了过来。 “伍莱将军,戴特将军来了,此刻正在雪莱大祭司的帐篷里,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商量。”护卫说道。 “知道了。”伍莱弹掉了一截烟灰,一拍奥多的肩膀,“我猜,戴特将军十有八九是来商量防守这片防区的事,奥多,你说我到底要不要争取这个防守位置呢?” “伍莱将军,这些事你拿主意,我听你的,不过里尼老师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奥多笑盈盈的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非一般的感觉(三) 伍莱料得一点都没错,戴特找他就是来商量豁口防区防守的事。 听完戴特的来意后,伍莱蹙眉扫了雪莱一眼,问戴特道:“戴特将军,你应该知道我盐沼军草创未久,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你不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吗?” 戴特叹气摇头,说道:“伍莱将军,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一来你善于防守,二来,沃野军这次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呀。” “戴特将军,行军打仗哪里有不伤亡的,休整不能成为借口,况且敌军也是新败,说不定有段时间不敢出现呢。”伍莱笑着说道。 “伍莱将军,请务必从亚述大局着想。”戴特诚恳说道,“其实我也是从你的角度考虑这件事的,就如你所说的,敌军新败,短时间内难以有所举动,由你的盐沼军防守,再合适不过。” “不,我拒绝。”伍莱胳膊一抱,“戴特将军,你可别忘了,我是怎么被逼着离开的,前车之鉴,即便我不考虑手下的将士能不能有守住这片防区的能力,也该顾虑一下粮草的问题吧,万一又给我玩这么一出,让我的脸往哪儿搁?让我以后还怎么带兵?” “如果伍莱将军只是担心这个,我以第二军团卡意克德城驻军的名义做担保,并且,由我来亲自组织运粮队伍,保证盐沼军的粮草供应充足。”戴特说道。 “唉,戴特将军,你的一番好心我只能心领了,防守的难度太大呀,沃野军实力不俗,又是主动防守,两万将士现在活着的怕也只剩半数,我盐沼军满打满算才一万出头,说实话还真没什么把握啊,戴特将军,你这是在为难我呀。”伍莱一脸无奈的说道。 “我可以拨出两千兵来给你用。”戴特连忙说道,豪威尔刚才已经明说了一定要撤军休整,且不说沃野军不属于亚述,即便是,按照亚述的惯例,豪威尔提出休整的要求也无可厚非,因为最高会议作战部有一条规定——某支军队若是减员一半,同时在其防区范围内有可替代执行作战任务的军队,那么该支可以也应当撤军休整。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守?”伍莱问道。 戴特苦笑答道:“伍莱将军你这话问的,我是卡意克德城驻军,我的主要职责是守城,今天这趟增援已经能算是弃城不顾了。” 说罢,戴特将目光投向了雪莱。 雪莱自然会意,伍莱没过来之前,戴特便恳请她帮着说服伍莱了,只不过当时雪莱还在思忖、犹豫,毕竟她只是一名祭司,不懂行军打仗,加上盐沼军算是伍莱的私兵,还真只能是伍莱做主。 不过雪莱也看出来了,伍莱虽然口头上一再拒绝,但是话里的意思却也没有把路都堵死。 “伍莱将军,我倒觉得,盐沼军防守这儿再合适不过。”雪莱盈盈开口,美目一扫,目光落在了戴特身上,“前提是,戴特将军能保证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伍莱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 “伍莱将军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戴特心里一喜,连忙说道。 “这个嘛……”伍莱的表情顿时变得为难起来……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戴特走进了豪威尔的营帐,一小会儿后,帐外站岗的护卫便听到了豪威尔的怒吼。 “戴特将军,他伍莱格林多居然提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豪威尔气呼呼的问道。 戴特一耸肩:“豪威尔将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知道的,我这次增援已经违反了军团和最高会议的规定,即便将军你现在改变主意继续驻扎在此地防守,我也无法再帮到你什么的。” 守?我当然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这支兵会一个都不剩的。豪威尔咬了咬牙,拳头又是狠狠一攥,咬牙切齿的说道:“戴特将军,伍莱格林多的要求,我可以全部答应,但我希望将军你能记住今天的事。” 戴特眉头一蹙,却也没有答话,心说是你自己没本事也没胆量再守下去,这会儿算是求到了伍莱门上,人家提点要求难道过分吗? “戴特将军,请你转告伍莱格林多,今晚我准备一下,请他明天一早着人来接收。”豪威尔说罢竟是径直转过了身,连戴特都懒得再看一眼。 与此同时,雪莱的营帐里,伍莱笑盈盈的推开了餐盘,摸了摸肚子,说道:“还是雪莱大祭司你的人手会弄吃的,差点没把我吃撑着。”刚才与戴特商量完后,雪莱邀请他共进晚餐,伍莱想了想后觉得也没必要拒绝,便也点头答应了,方才这话倒也不是客套,雪莱的厨子可是专门从亚述神殿里带来的,这会儿虽然条件有限,但做出的饭菜味道绝非一般。 “与他们有何干系,无非是伍莱将军你家的那些调味品好罢了。”雪莱慢悠悠的吃着、答着。 伍莱接过雪莱手下侍女递来的餐巾擦了擦嘴,问道:“看来雪莱大祭司对我盐沼军信心十足啊,要不然也不会极力促使我军防守了。” 雪莱微微一笑,答道:“瞧你说的,自己分明想打仗,偏偏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还有,你趁机勒索沃野军的,还少吗?” “雪莱大祭司,话可不能乱说啊。”伍莱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我那可不是勒索,什么叫做勒索?以威胁强迫手段索取财货叫做勒索,我这个,就是有商有量得来,跟勒索这个词不沾边。” 伍莱的一通歪词惹得雪莱一阵轻笑,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汤匙:“伍莱将军,我很好奇,你到底能够坏到什么程度?” “坏?多恶心的词啊,雪莱大祭司,我可是一位正直的公民。”伍莱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膛。 “正直的公民可不会在背我下树的时候捏我的大腿。”雪莱迎上了伍莱的目光。 “我……”伍莱一怔,心说我那不是好奇嘛。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坏人。”雪莱嘴角扬着微笑,说道。 “那你可得小心点了,晚上,多安排几个岗哨吧,要不然,我可是会……”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伍莱将军,你这是在调戏我吗?”雪莱微笑问道。 …… “报告豪威尔将军,河面上忽然出现大量船只。”一名沃野军斥候快步走进了豪威尔的大帐。 船只?敌人增兵了?豪威尔心里一惊,当下也不犹豫,掀帘快步行出大帐,径直领了几名护卫,举着火把策马奔向了豁口防区护墙方向,行到半路,恰好遇到同样策马去探查底气的戴特和伍莱。 “戴特将军,敌军应该是增兵了。”豪威尔见避不过,便主动靠过去说道,眼睛却看也不看伍莱。 “是啊,走,先去瞧瞧再说。”戴特答道。 …… 见到雨果赛蒙笑呵呵的走过来时,烈火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觉得雨果赛蒙的笑容里带着别的意味,比如嘲讽之类的。 “哈哈哈,老烈火,我俩又见面了。”雨果赛蒙仅比烈火年轻两岁,但从十年前起,他便屡屡在烈火的名字前冠以“老”字,具体是何用意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我看了战报,你在东壁岭打得不错。”烈火随口说道。 “你也不赖。”雨果赛蒙哈哈一笑,拍了拍烈火的肩膀,“也只是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如果光从二人以上的对话、表情,旁人定然以为烈火和雨果是一对老朋友,但事实上,他二人绝不会是朋友,而是不折不扣的竞争者,在以往的日子里,左军和右军发生冲突导致双方将士互殴这样的事也不鲜见,甚至,烈火和雨果还在军团会议上动过拳头,结果是两人都没占到便宜。 “哼,这些话就不消说了,我这儿刚败了一仗。”反正雨果赛蒙也会知道,所以烈火决定光棍点主动说出来。 “败了?”雨果赛蒙一怔,心里还真有点不信,这倒不是他对烈火多么有信心,而是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军团是支什么样的队伍,更知道军团调给烈火的三千基摩弓箭手有多么彪悍——如果你以为他们只是在弓箭上造诣匪浅而妄图近身冲击的话,那就绝对是大错特错了。 这样还败了,那说明敌人绝非一般。所以,雨果赛蒙的表情变得慎重了起来。 “好吧,如果你愿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还有,别怪我说你烈火,如果你不是急着抢功,你我左右军合力冲锋,你也就不会败了。”雨果赛蒙说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烈火蹙眉问道。 “没用也得说,我们是军人,得善于在失败中汲取教训,而不是发牢骚。”雨果赛蒙当即摆出了一副教训的姿态。 瞧见雨果赛蒙一副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模样,烈火忍不住攥了攥拳,提醒道:“雨果赛蒙,对方可是块硬骨头,还是小心点好……” …… 一夜无事后的翌日清晨,胡利特军的信使攀上了豁口,然后脑袋上被扣了一个黑袋子带到了伍莱的营帐,将一封信呈递给了伍莱——从今天起,他又是这片豁口防区的最高指挥官了。 烈火的信简洁明了,一是声称己方将主动停战五天,用以处置阵亡将士的遗体,二是索要因撤退得太仓促而没有来得及带回的将士遗体。 在信的末尾烈火这么写道:“想必贵军也同样需要对阵亡将士遗体进行处置。” “鉴于贵方阵亡将士不少,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交接尸体,然后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准备战斗。”伍莱看完信后对信使说道,“不能再多了。” “我一定会把将军的意思如实转达。”信使躬身施礼,答道。 “事不宜迟,你回去给你们的主将送信去吧。”伍莱手一摆,信使便又被重新套上黑布袋,然后被两名护卫领出了大帐。 “伍莱将军,为什么是三天?五天也不错啊,沃野军死了这么多人,多两天时间处置时间不好吗?”二团长霍翼忍不住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敌军的这个五天,是存心试探我方,如果我们顺势答应,对方便能判断出我们的大致兵力了。” 原来是这样啊。霍翼挠了挠额头。 “一团长,你去通知戴特将军和豪威尔将军,让他们把人手送过来,还有,豪威尔将军那边提醒他说,我只有两天的时间给他,让他抓紧时间把阵亡将士的遗体处理好。”说道这儿时,伍莱忍不住蹙了蹙眉,心说也亏得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要不然还真就会发瘟疫的。 雷德领命离开后,伍莱又给其余的几位团长安排起任务来,昨天一战,防区里许多工事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得抓紧时间恢复、改造才行,至于那被摧成了好几段的护墙嘛,干脆派些别的用场更好。 第三天中午时分,沃野军的最后一支部队也撤了,在这两天里,豁口防区右侧某片偌大空地上的巨大火堆日夜继续的熊熊燃烧着,柴火燃烧时的劈啪声与火堆旁不时传出的哭泣声混合在了一起,好在这火堆离着主营区很有些距离又是处在下风口,要知道被焚烧尸体的焦糊味弥漫整个营区可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最终,沃野军的阵亡将士变成了一大堆骨灰,然后被倒进火堆附近的一个天然大坑里,当全部的骨灰都送入里面后,豪威尔让人做了一块墓碑。 “对不起。”在祭奠时,豪威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落泪。 豪威尔的泪水里有哀伤,也有气愤,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后者,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沃野军撤退前,盐沼军第四团的任务是建造仓库,因为伍莱开给豪威尔的三个条件里最主要的一个是——留下阵亡将士的一半装备。 伍莱这是在为自己的壮大而做着准备,同时也是在对上回被断粮路的一个报袱,当然,实际上他的每一个条件都收获了戴特的无语、豪威尔的气愤和雪莱的无奈鄙夷。 他的第二个条件是沃野军留下五百人充任民夫。 他的第三个条件是沃野军在本次战斗中攫取的军功要分出两成来给他。 最终,豪威尔全部都答应了,这一点让伍莱有些意外,因为他原本以为豪威尔会讨价还价一番的,甚至为了防范这个,伍莱还故意提高了要求。 目送着沃野军全数进入森林后,伍莱拨转了马头向豁口前沿奔去,按照他的计划,那儿的新防御工事将在小半天后全部完工。 雪莱走出营帐时一眼便看见了伍莱策马疾奔的背影,这两天她都呆在自己的营帐里没有出来,因为她可不愿见到那些骇人的尸体、血迹、残肢,不过这些物事在昨天傍晚前便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了,伍莱甚至还安排了六团专门负责消毒。 这会儿的防区里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出在三天前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伍莱,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雪莱看着看着,竟是有些出神。 第二百二十章 非一般的感觉(四) 伍莱举起望远镜看向石滩上的胡利特军时,胡利特军正在火化最后一批尸体,因为与紧贴森林的沃野军相比,石滩上可不好找柴火,必须用船从河对岸运来才行,所以胡利特军战死人数虽然远低于沃野军,火化的速度却慢上了不少。 尽管集体葬礼和火化既耗时间又打击士气,雨果赛蒙却对烈火的做法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他了解烈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如果烈火按照最省事的办法处理这些遗体,那么烈火的余生都终将生活在无尽的愧疚里。 雨果赛蒙只愿意用战绩来告诉烈火说“我比你强”,用别的手段击垮烈火永远不会成为他的选择项。 所以,雨果赛蒙耐心的等着,即便明明知道敌军在抓紧封堵进攻的道路也仍旧按兵不动——他因此对烈火说:“我从不认为敌人能真正封堵住自己进攻的路。” “不要轻敌,等我‘送’完这些勇士,便亲自率领左军开路。”烈火当时如此说道。雨果赛蒙听完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豁口上的敌人既然能将已经攻上去的左军赶下来,而且还让烈火损失得这么惨,兵力上的优势自然能稳稳压制住自己这边的,既然是这样,那么比左军强得有闲的右军若单独进攻,必然重蹈左军的覆辙,而且,原本左右两军同时调到这儿来就是打算合力进攻的,只不过烈火贪功心切,没等右军来便动了手。 雨果赛蒙会嘲讽烈火的贪功轻敌,但却不认为烈火这么做有什么大错,因为如果当时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干的。 不过,雨果赛蒙现在开始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豁口守军的举动很是非同寻常。 当然非同寻常了,这可是伍莱花了大半个晚上想出来的:就着烈火军弄出的那些个木桩做了些改动—— 为了将守军檑木滚石的杀伤力降至最低,烈火让手下将士在豁口沿路打下了一百五十余排近万根高大木桩,然后他成功了,因为豪威尔在见到这些木桩后,仅仅做了两次试探性的攻击,发现根本无法将其摧毁后,很干脆的放弃了准备已久的檑木阵、滚石堆,转为加固栅栏,挖宽挖深壕沟。 由此可见烈火的木桩有多么牢固。 伍莱喜欢这样的牢固,因为越牢固,就越省事…… 将敌军的尸体还完后,他对这些木桩做的第一个改动是“钉”下了九十五根木桩,把最靠近豁口边缘的那排木桩的通行间隙从平均两步缩小到了一步,紧接着,又将百余根大腿粗细的木头顶在了这排木桩的下方。 完成这些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参加这项工程的三百士兵们甚至连紧张感都没有就做完了,因为全程不仅有二百名弓箭手陪同警戒,豁口护墙上还有百余壮汉严阵以待,手里各挽着一根长长的绳索——如果敌人往上冲来,他们便会再最快的时间里把战友们拉上护墙,不过这种情形并没有发生,一是因为烈火在举行阵亡将士的火葬,二来石滩上的胡利特军以为此时防区内守军兵力充足,在左右军的共同作战计划没有成型之前,他们才不会轻举妄动呢。 木桩被顶住后,护墙上缒下了一大捆一大捆厚木板,当它们全部被整齐的钉在木桩上时,护墙上又缒下了一筐一筐的泥土,泥土倒在了木板上,然后被拍紧,慢慢的,一个堵住了进攻方来路的土木平台完工了。 但这还没完,因为伍莱知道,这样的平台只能暂时阻挡敌人,给对方造成小小的困扰,想要凭借这个让敌人知难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在平台完工后他接着对下方的那十排木桩做起了改动……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那十排木桩平均每排都被钉上了三百多块木板,它们有些是从里面钉,有些是从外面钉,有些钉得高,有些却钉得矮,纵横交错的把这十排木桩变成了十道“很有风格”的栅栏。 当伍莱赶到豁口边缘时,施工的士兵们刚刚堵好土木平台上预留的进出洞口,与此同时,护墙上缒下了一排排的“钉板”——看上去,它就像是一块木板上生出了许多根朝上的木质锥刺。 伍莱收回了望远镜,对正在监工的霍翼说道:“钉板铺稳后,让他们再盖上一些草,让大家记好通道位置。” “好的,伍莱将军。”霍翼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他现在一想象到胡利特军踩中这些钉板甚至是摔倒在上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伍莱将军也忒滑头了。霍翼目送着伍莱的背影,在心底忖道。 …… 入夜时分,雨果赛蒙走进了烈火的营帐。 “老烈火,情况不太有利啊。”雨果赛蒙一屁股坐在了正在喝闷酒的烈火对面,一把抓起烈火盘子里的鹿肘子啃了起来,不仅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一边吃还一边埋怨,“都怪你,若不是你贪功冒进,不等我来就动了手,这会儿我没准都冲进卡意克德城了。” “不太有利?怎么个不太有利?”烈火皱眉。 “这个还用我说?你也正是的。”雨果赛蒙却是不会相信烈火不知道。 “唉……”烈火叹气摇头,别说他还真的有些懊恼,就像雨果赛蒙刚才所说的,如果他能够等右军来了再发动进攻,最差的战果也是在跟敌人拼个两败俱伤后,夺下豁口防区并分兵一部袭扰卡意克德——这意味着亚述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若是上游百余里外的第四军团和基摩第二军团的速度能跟得上,联军便能在敌军的援军赶到之前拿下卡意克德了。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因为敌军不仅重新部署了防御,没准还已经送出了求援信,想要像上回那样摸黑攻过去可能性已经缩小到几近于无不说,强攻能不能达到预期还是个未知数。 见到从未见人前服软过的烈火忽然叹气,雨果赛蒙先是一怔,心底旋即生出了一丝悲凉来。 “老烈火,别这样。”雨果赛蒙悄悄的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有些阻碍而已,想想看,还有我俩攻不过去的关隘吗?” 烈火放下了手中的空杯:“是,没有我俩攻不下的关隘,可是,那又得多少条人命才能铺出那条路呢?雨果,现在对方的防守主将不可小觑,起初第三军团连连告败时,我还以为第三军团在玩什么猫腻,今天见这年轻人的布置后,我相信第三军团真的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敌人,不好打啊。” “嗯。”雨果赛蒙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我不反对,他钉的那些排木板,都在那木台子上的弓箭手射程范围内,所以,我也懒得去骚扰他了。” “骚扰也不一定就能骚扰得到。”烈火摇了摇头,“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看你的。”雨果赛蒙丢开啃干净的鹿肘骨头,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如果你没有意见,把你的左军交给我指挥,我攻上去。” “凭什么?”烈火眼睛一瞪,随手一拍桌子,把这些年来二人好不容易才出现一回的友好气氛给拍没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雨果赛蒙也拍了桌子…… 与此同时,豁口防区大营,伍莱与一众团、营长围坐在距离护墙不足五十步的一堆篝火旁。 “大家的动作都很快,我很满意你们的执行力。”伍莱笑盈盈的说道,“现在不是开会,大家不用这么拘谨,放松点,就当是听一堂课,把这儿当成是西点军校的课堂嘛。” 伍莱这么一说,一众团、营长顿时放松了不少,这连着好几天又是急行军又是作战又是紧锣密鼓的改建,一个个能绷多紧绷多紧,适才被传令兵召来时还以为伍莱又要下达什么命令呢。 见众人微笑放松,伍莱脸上的笑意也就更浓了,将士临战,心态可是很重要的,他乐于见到大家这样。 “沃野军的防御布置没有大错。”伍莱开说了,“纵横十二道壕沟,左右各三,正面六条,配合上栅栏,可谓易守难攻,不过,这样的布置用在平原开阔区没有问题,用在这儿,问题就大了。” 问题大了?众人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疑惑。 “如果……”伍莱微微一笑,说道,“敌军将沃野军逼入防守区域后,不是像那天那样从两翼包抄袭扰,而是甩开他们,直奔森林,大家想想,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直奔森林?对啊!如果敌人这么做,就意味着突破防区,进入了卡意克德的范围,林子这么密,想要追击并剿灭干净,那难度也忒大了点——大家不约而同这么想道。 “你们一定在想,这意味着敌人突破障碍,直奔卡意克德腹地,对吗?”伍莱笑着问道。 众人点头。 “如果敌人并不跑远,而是在某片区域停下来结阵埋伏,给追兵下个套呢?又或者干脆狠辣一点,一把火把这森林烧了?”伍莱随口提出了两个可能性,又接着问道,“援军还来得及赶到吗?” 众人摇头罢,雷德忍不住举手问道:“将军,他们为什么不按你说的这些做呢?” 对啊,对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众人心中疑问又起。 “那是因为对方的目的只是攻下防区,暂时没有突入卡意克德腹地的打算,我们也看到了,不仅仅是我们有援兵,对方也在增兵。”伍莱答道,“我相信,他们是想把这片防区弄成一个中转站,然后让更多的兵过来,不仅仅是我们这儿,整条亚述防线上,只要有一个地方被撕开了口子,敌人就会鱼贯而入,而且,会想尽办法让这个口子不再被堵上。” “照将军这么说,那沃野军也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运气,虽然死伤这么多,但是好歹被我们和第二军团的解了围救了险,要不然亚述就给他们害了。”一名营长忍不住起身说道。 “是这个道理,不过,下次要发言请先举手。”伍莱笑着走过去敲了敲这名营长的脑袋,“课堂纪律忘记了?” 这名营长的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乖乖地坐了回去。 “所以,我才说沃野军的部署不合适,这也是让你们改建的原因,虽然大家会辛苦点累一点,但是,我们消除了隐患,也拉长了对敌杀伤区。”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大家姑且等着,下一次敌人再来时,我们一定给他们一种非一般的感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适才那名起身的营长犹豫着举起了手。 伍莱一怔,手一招:“有什么话说吧。” “将军,我们对你有信心!”这名营长飞快起身后,大声表态道。 伍莱赞许的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这名营长坐下后,接着说道:“对,大家要对我有信心,也要让你们的士兵,对你们有信心,信心十足,准备充分,不惧敌,不畏战,胜利就一定会属于我们的!” 雪莱等一众人等的掌声旋即响起,就在这时,一名哨兵飞快的奔了过来:“报告将军!敌人有动静!” “六团长,立即集合你的两个弓箭营到护墙这儿来。”伍莱朗声吩咐罢,俯身握住雪莱的手轻轻一拽,“大祭司阁下,请你先回去休息。” “不,我要陪着你。”雪莱似笑非笑的说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非一般的感觉(五) 雪莱的话让伍莱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一扫雪莱的面容,不仅没有找到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反倒是看到了无比认真的神情,心里便冷不丁的暖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闹腾动静的是雨果赛蒙的人,在雨果赛蒙走进烈火的营帐里前,他便安排好了今晚的骚扰,一来与伍莱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几天任由防守方大肆修筑工事而不阻止,手下的将士早就有了不满情绪,若还不做点什么,士气怕是会受影响,二来做一点骚扰动作也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防守水平,毕竟之前只有左军与对方交手过,有些事光听别人的可不成。 于是,雨果赛蒙派出了一支一百五十人的小队,其中有近三分之二的人是弓箭手,其余的要么是右军力量最拔尖的那一小部分人,要么就是有特殊技能的人,比如芒固和芒库。 芒固和芒库是右军斥候中最善于攀爬的人,这对瘦小得像猴子一般的孪生兄弟可是雨果赛蒙的宝贝,因为他俩太能爬了,无论是高耸入云的大树还是悬崖峭壁,只要不是光滑如镜,便拦不住他俩登顶。 不过尽管是很得雨果赛蒙看重的斥候,但芒固和芒库仍旧过得不怎么样,这倒不是说他俩缺吃少穿,而是大家不仅隔三差五的给他俩脸色看,还总是找机会捉弄他俩,因为这对兄弟除了长相、身材真的跟猴子差不多以外,还是奴隶的身份——雨果赛蒙的奴隶。 按说右军的士兵们是不会胆大到戏弄主将的奴隶的,但原因恰恰就出在主将雨果赛蒙自己身上,他不止一次在当着右军所有斥候的面表扬芒固和芒库,给这兄弟二人狠狠的拉了许多仇恨,却又吝啬将平民的自由赋予二人,加上兄弟俩胆小怕事,被其他嫉恨在心的斥候戏弄也不敢说出来,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为了右军中的受气包,而雨果赛蒙对此却一无所知。 今晚,芒固和芒库的任务是从豁口斜坡右侧攀上崖顶,侦察守军的防御情况,尽可能多的搜集情报。 芒固和芒库也商量好了,决定在圆满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后,把希望成为自由民的想法禀告给雨果赛蒙,因为他俩真的受够了别人的欺辱、嘲讽。 路线前昨天就已经看好了,而且今晚的云层很薄很薄,透出来的隐隐光芒可以让兄弟俩无需借助火把便看清身前十步内的事物,要知道这可是兄弟俩的天赋,其他的士兵是万万做不到的。 前队的盾兵开始摸索前进时,落在队尾的芒固和芒库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是他俩惯有的鼓励方式,在从小便沦为奴隶的时候起,他们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前队的五十人是今晚的主力,他们手中的红铜大盾重量接近他们自身体重的一半,而且边缘相对锋利,他们的任务也非常简单——冲到被钉成了“栅栏”的那十排木桩那里,用手里的盾将那些在这两天里被钉上去的木板全部斩断,通畅通向土木平台下方的道路。 紧随前队五十名主力的是雨果赛蒙的护卫弓箭手,这些弓箭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力量大,他们能拉开胡利特军团里最硬的弓,射出普通士兵一倍半以上射程的箭,用来压制、震慑要比基摩弓箭手的效果更好,不过在精确度上却又无法企及后者,因为胡利特领地平原居多,不像基摩领地那样到处都是高山、森林、沟壑更容易催生出狩猎的好手。 对于主力和弓箭手们来说,今晚的能见度是比较差的,因为他们没法像芒固和芒库兄弟俩那样长了一双能在夜晚视物的眼睛,但骚扰就是骚扰,摸黑前进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才是王道,所以,打开营寨大门前的一刻,这支骚扰部队很干脆的连营寨大门附近的火都先灭了。 但这一灭,无疑是给豁口护墙上的哨兵提了醒,要知道他们手里可是配了望远镜的,不仅他们,盐沼军从团级到排级的军事指挥员人手一架,这玩意平日里可用来远观角斗比赛,但到了战场上更好使,敌人有点什么动静不说看得清清楚楚,那至少也是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骚扰队”的小心机根本就瞒不过守方的目光。 伍莱放下望远镜时,身后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六团的两个弓箭营来了。 “报告伍莱将军,第六团二营、三营到!”六团长普扥朗声说道。 伍莱回身扫了一眼,见两个弓箭营军容整齐,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普扥说道:“敌人来的人不多,目的只在骚扰而不是进攻,充其量破坏平台前方的十道障碍而已,不过若是我们不阻止或者阻止无效,他们很可能顺势焚毁平台,所以,看你的了。” 普扥心里一喜,当即重重点头:“谢谢将军,普扥一定不负将军重托。” “给我打漂亮点。”伍莱微微一笑,“还有,你们团作战,其它团的可是会来观摩哟。” “没问题!我记得将军的教诲呢。”普扥笑着说道。 “事不宜迟,开始吧。”伍莱点头。 “是!”普扥朗声应诺罢,转身将手一招,“三营原地休息!二营跟我下到平台上去,顺着预留的通道走!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士兵们朗声应诺罢,三营士兵当即席地坐下,二营齐齐右转,快步奔向了护墙右侧那处五步宽的缺口旁,与此同时,在缺口旁值守的二十名士兵将三架长木梯伸向了平台。 奔在队尾的普扥犹豫了一下,“二营长!” “到!” “带人去拿二十个油囊来!” “是!” 伍莱听罢微微一笑,雪莱却是蹙了蹙眉,问道:“伍莱将军,六团长要油囊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伍莱笑着说道。 雪莱见伍莱卖关子,知道他是在“欺负”自己不懂军事,便悄悄的嘟了嘟嘴,想了想后,又问道:“伍莱将军,你为什么不亲自指挥?” “我这就是在指挥啊。”伍莱答道。 “你在指挥?”雪莱一怔。 伍莱点头:“我指挥团长,团长负责把我下达的任务完成,至于他如何指挥营一级作战,那是他的事,我不插手。” “可是,这样好吗?”雪莱虽然不懂军事,但她也知道亚述的名将向来都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以至于大家都形成了这样一个看法——指挥作战就得这样细致入微,才能牢牢把握战局。 “好,当然好了。”伍莱哪有不知道雪莱想法的,便也随口解释道,“我沃野军有自己的指挥体系,无意效仿他人做法,况且,仗打到最后,必然是小股部队迎战小股部队,如果我对下面的指挥员事事掣肘,他们的仗必然打得束手缚脚,让他们放开手脚来打,他们的进步才能更快。” 雪莱将伍莱的话细细一品过后,轻轻点头:“我似乎能明白你的意思。” “这儿风大,小心着凉,要不先去休息吧?”伍莱见雪莱的长发、衣摆被山风吹得飘扬,又见她紧握护墙支木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便轻声问道。 雪莱心里一暖,却也倔强的摇了摇头,看向伍莱面庞的目光又柔了几分。 正想道一句我没事时,雪莱身后传来了那些团、营长的吵嚷声。 嗓门最大的是雷德,亚述军团都有摆资历的臭毛病,别看他只比别的团长快那么几天当上团长,但除了奥多外,他见着哪位团长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这会儿他又带头嚷了起来:“要下快下,别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再重复一次赔率啊,无伤无死完胜是一赔十,有伤有死取胜是一赔四,有伤无死完胜是一赔一,身上没带钱的可以打条子,一趟过啊,开打了就不接下注了。” 雪莱又是一愣,心说怎么还赌上了? 正想着,伍莱已经快步走了过去:“雷德,开盘口啊?” “是啊。”雷德嘿嘿一笑,“将军,军规里没说不能开啊。” “那倒是。”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雷德说的没错,全亚述的军团都是允许赌博的,毕竟行军打仗凶险枯燥,赌博是将士间最常见的消遣,一可打发时间二来释放压力,所以伍莱在西点军校里制订军规时也没禁止。 “将军,你要玩一点吗?”雷德笑呵呵的问道。 “可以啊,一般下注多少?”伍莱再度点头,雷德开出的赔率看得出来这货很看好六团,这是个好现象,如果各团之间都彼此信任、有信心,那在战场上的配合必然也能顺畅许多的。 “最高五百枚金币。”雷德答道。 “噢,那我也下五百枚金币。”伍莱微微一笑,“我贪心点,下那个一赔十的。” “谢谢将军!”雷德心里一喜,他开出的这个赔率就是诱使别的团、营长投注大赔率,因为他虽对六团击退敌军的骚扰有十足把握没错,但也不认为普扥的指挥能做到无死无伤,想想看,敌人夜袭哪有不带弓箭手的道理,随便抛射一些箭枝过来,根本不需要准头就能弄伤几个。 不过伍莱毕竟是头儿,雷德觉得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将军,你这简直是在给我送钱花呀。” “等你赢了再说这话。”伍莱话刚出口,身后便传来了雪莱的声音。 “我也买五百枚金币,跟伍莱将军一样的注。” “谢谢雪莱大祭司。”雷德顿时喜出望外,心里却也不由得一怔,暗道伍莱将军这不会是把雪莱大祭司弄到手了吧?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奥多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手:“我也下注五百枚金币,买无伤无死完胜。” 阿蒙神啊,我这是要发财了的节奏啊。雷德眼睛一亮,心跳再度加速了两成。 “照明箭准备!”普扥的命令声从下方传了上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 非一般的感觉(六) 普扥口中的“照明箭”跟伍莱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普扥自己的发明,从小就爱玩火的他在来到盐沼军之前有过一段为时四年半的从军经历,若不是他摆弄的“火器”一不小心烧掉了两间装满了军粮的大粮仓,没准他还能在军团里待得更久一些。 失火惹祸并没有让普扥在“玩火”之路戛然而止,就像从军四年半只当到手下仅仅百人的粮仓校其实也没有影响到他对行伍的热爱一般,于是,被杖责后逐离军团的他在回到家以后,顶着冷眼和嘲讽继续他的这个特殊爱好,一直到三年后的现在…… 值得一提的是,普扥是向家族主动请缨来盐沼军的,而不是像雷德、霍翼、奥多他们那样受家人委派,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来到卡意克德城后,自己竟然被伍莱相中,成为了一名团长——盐沼军的团长可是相当于其它军团的千人裨将的。 更重要的是,普扥的“玩火技术”在进入西点军校后还得到了伍莱的专门指点,这让普扥在对伍莱更加钦佩之余,还将他的“火战实力”又蹿高了一截。 “照明箭”是普扥的得意之作,这种箭头箭杆都涂满了特制油料的箭枝在点燃后很耐烧,射出后只要不是落在水里,都能燃烧上至少半顿饭的功夫,而且它的好处不仅仅是燃烧缓慢、不怕风吹,发出来的光还比一般火把更亮,。 在平台前方树起齐胸高的厚木盾后,十支“照明箭”同时被点燃,随着普扥的一声令下,这十支特殊的箭枝拖曳着耀目的光尾窜向了天空。 今晚吹的是南风,照明箭借着风势向石滩方向又多飞了那么一小段距离,而后,恰恰落在了雨果赛蒙的袭扰队盾手前方十来步外…… “原来你们在那儿,动作够快的嘛……”普扥嘻嘻一笑,方才敌人的反应虽然很快,但是依旧让他捕捉到了几道慌张的身影,不过此时敌人还在二百步开外,所以他并不着急。 “油囊准备,目标,前方一百一十步。”普扥沉声吩咐道,随着几声刻意压低音量的应诺声响过,二十名士兵开始用丈量绳索、扎缚起油囊来。 平台前方一百一十步已经超出了平台前那十道“栅栏障碍”二十余步,每个油囊的重量都在三百五十舍客勒左右,想将这样重的油囊投出一百一十步可不容易,特别是投送距离的这一部分。 这些在普扥这儿都不算事,只有力量最顶尖的士兵才能单凭臂力就把三百五十舍客勒的投出一百一十步外,但这样的士兵普扥手底下没有,甚至放眼目下的盐沼军里,怕也只有凯撒一人能够做到。 但并不是所有的投掷都需要顶尖的力量,譬如眼下正在为投掷油囊做准备的这十来位弓箭营士兵在力量上虽然远超一般士兵,但与凯撒相比又有些不够看了,但他们却真的能够将油囊抛掷出一百一十步距离外——能做到这一点是缘于伍莱对普扥的指点。 办法很简单,用绳索绑住油囊,然后将油囊像链球一样的旋转、投出。 要做到这些需要士兵有出色的力量,但并不需要像凯撒那么夸张,而且还需要经过专门的训练,因为如何旋转前进、如何将油囊逐渐加速、如何获得最高的出手初速度和最佳的出手角度都必须经过不断的锤炼才行。 不过这些士兵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后,基本上都能投掷得像模像样的了,在这样的坡度条件下,投出一百五十步都问题不大。至于如何做到投出的距离与需要的距离相符合就更简单,将扎缚油囊袋口的绳索留出相符的距离,比如需要投掷一百步,就丈量出一百零五步长的绳索来捆扎油囊,这样一来,油囊飞出一百零五步后便会被绳索勒住,同时会因绳索的弹性回拽数步落下,回拽的距离一般都在四到五步之间。 落下后,油囊侧面三块小钉板中,至少有一块会狠狠刺穿油囊,而后,油就流出来了。 这些油与照明箭所用的油料几乎无二,甚至它们遇火后会燃烧得更猛烈一些。 现在,这些油囊落在了预定的区域里,一小会儿后,投掷油囊的士兵开始往回收绳索和破掉的油囊,与此同时,雨果赛蒙的袭扰队依旧安静的匍匐在二百余步外,屏息静气,耐心的等着照明箭的火光消失。 他们听到了油囊落地的声响,但也只是听到而已,防守方到底做了什么却也一无所知,就像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在平台前方一百一十步的位置上,早已经被盐沼军放置了许多干燥的柴草,而现在这些柴草上,正有油料淌散…… 照明箭终于熄灭时,雨果赛蒙的袭扰队又动了,往前又攀了五十来步后,芒固和芒库没有跟着大家继续往前,而是横移向了豁口的右侧,那儿是他俩一早就观察好的路线入口。 芒固和芒库刚摸到“入口”边缘,眼睛的余光便忽然瞥见了大片的光亮…… 芒固连忙探回身子去看,紧接着,他便怔住了。 “哥哥,发生什么了?”芒库的已经攀出了十来步,这会儿正像一只猴子般紧紧的贴着石壁。 芒固迟疑了一下,也跟着攀了过来:“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我想知道。”芒库只有跟哥哥芒固说话的时候才会说“不”字。 “好吧,敌人点了几堆火,他们就暴露了,然后,上面的射了很多箭下来。”芒固简单说完后,又靠近了弟弟两步,“别理他们了,我们干我们的,别再说话了,敌人很厉害的。” 芒库点了点头,脚一蹬,左手顺势松开往上一抓,抠住了一道横生的岩缝…… 袭扰队很快便退了,那道并不规则的火墙其实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可是它发出的亮光可是又要比照明箭耀眼多了,在这样的光照条件下,袭扰队的大部分人都暴露在了六团弓箭手的视野里。 雨点般密集飞来的羽箭造成的杀伤也并不夸张,毕竟这一段山坡上到处都布满了大小不等的怪石,怪石间还一丛那儿一簇斜长着的灌木,它们自然能给袭扰队提供不少的掩护。 可是,平台上的弓箭手们除了射来羽箭之外,还投掷标枪,要知道标枪的杀伤力可是比羽箭又大上数倍,而且那木质标枪除了锋利以外,枪头附近还缠了燃烧的油布条。 撤退的信号是雨果赛蒙下令发的,今晚只是试探性的袭扰以及探查底气,既然守方有所准备,那么也就没必要让这些士兵冲上去硬扛了,那只会是送死。 雨果赛蒙也相信,芒固和芒库定然已经开始攀爬那片悬崖了。 于是,袭扰队带着六具倒霉蛋的尸体和十余名伤兵撤了,这或许是右军有史以来最不成功的袭扰——弓箭手被压制到连一箭都没能射出便撤了。 护墙上,伍莱放下了望远镜,拍了拍趴在身旁的雷德:“你输了。” “将军,这可说不好,敌人只是撤退了,六团的人没上来,一切都还没个定论,不是吗?”雷德很不肯定的问道,其实他刚才看得很清楚,火光一冒起,敌军便趴下的趴下,躲藏的躲藏,哪里有人站起身当靶子,再厉害的弓箭手也无法在那样的角度、距离下,用卧姿射中平台上有齐胸大盾掩护的对手,除非他是超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敌军全程被动挨打,在这样的情形下,六团怎么可能有人死伤? 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当然得等六团上来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雷德,赌品就是人品哟。” 雷德脸一苦,没再说什么了,伍莱下注五百枚,雪莱下注五百枚,连奥多都跟着下注了五百枚,自己一下子就多出了三个五千枚金币的开销,这可如何是好啊? 奥多悄悄的凑了过来:“雷德,如果你没有那么多金币,可以拿将来的军功抵扣给我。” “你……”雷德有心还击点什么的,可哪里还有底气。 顿饭功夫后,伍莱把第四团的标枪营换到了平台上,毕竟说不准敌人会不会玩什么猫腻,而且刚才的那一次小接触也说明了标枪防守要比弓箭手要强上一些。 普扥带着两个弓箭营全部回到护墙后时,雷德迫不及待的“验证”了一番,再然后,他的认怂逗起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就在大家乐呵呵的调侃雷德时,雪莱悄悄的走到了伍莱身旁,凑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句什么,便盈盈转身离开了。 伍莱先是一怔,旋即眸中掠过了一丝惊讶和些微犹豫。 …… 午夜将至时,伍莱出现在了雪莱的营帐正前方,单身一人。 雪莱的营帐位于防区的后方,距离伍莱的营帐有些远,但这不仅代表着安全,还意味着安静。 除非雪莱允许,否则除了她的护卫、侍女外,无人可以靠近,即便是萨雷斯也不行。 但此时的伍莱却通行无阻,那些原本该守在营帐外的护卫这会儿离着营帐最近的也在三十步以外,而站在营帐布帘外守着的却是名雪莱的两贴身侍女。 行至侍女面前数步外时,伍莱又犹豫了一下,可是还未待他退意萌生,营帐里便传来了雪莱的声音:“来都来了……” 伍莱一怔,旋即打了个哈哈,袖子一摆快走几步,一挑帘,可还未来得及细看,一阵香风便已入鼻,余光倒也瞥见了一条人影忽然撞了过来,连忙侧身急退,目光再一瞥看清来人是雪莱后,笑盈盈的将脚一停,不料,雪莱竟是直接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更离谱的是,雪莱竟是顺势将双手一环,兜住了他的“小蛮腰”。 “大祭司阁下,这是什么套路呀?”伍莱连忙高举双手,心说这可是你扑过来的,我可不想碰你啊。 雪莱微微一笑,目光颇有些挑衅的往伍莱脸上一扫:“伍莱将军,你还会怕这些?” “怕,当然怕,你是尊贵的神殿大祭司,倾听神谕,散播神恩,我若是对你有半点不敬,万一无上的阿蒙神发了怒火,我可就完了。”伍莱口中虽然这么说,可是对眼下的温香满怀,竟是生出了些许迷恋来。 “阿蒙神并不阻止爱情,无论是公民、平民,将军,或者祭司。”雪莱这话说得倒也直白,于是,伍莱的心跳又加速了一点,因为细论起来,他对雪莱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她漂亮,在人前神圣庄严,但在跟他单独在一块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俏皮的女孩,还有,她的眼眸里,总是带着对他欣赏的笑意,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让他动心的妩媚…… “可是,这太突然……”伍莱找了个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托辞。 腰上的双臂又兜紧了一些。 “如果我是一朵花儿,那么,我的将军,在你之前,我还没让任何人的手指,触碰过……”雪莱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但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伍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原本高举的双手犹豫的落了下来。 “今晚,你可以在我这儿留宿。”雪莱踮起脚尖,将滚烫的脸贴紧了伍莱的脸颊。 “我……”伍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无比炙热起来,“我很荣幸……” “那么,给我一个拥抱吧。”雪莱的双手抚上了伍莱的背。 伍莱的双臂轻轻一动,揽住了雪莱的腰,与此同时,头微微一低,双唇开始寻找,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护卫的喝问:“是谁在哪儿?!” “是我!萨雷斯!”听声音离着营帐倒也不远。 “原来是萨雷斯骑士呀,大祭司阁下已经安寝了,即便有事,也请天亮后再来吧。”说这话的人却是帘外值守的两名侍女之一。 “还请告诉大祭司阁下,盐沼军直属特种连抓住了两名从侧面悬崖下爬上来的斥候,现已经带到了伍莱将军的营帐里,若是她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那两名斥候,长得很有些奇怪呢。”萨雷斯微笑说罢便即转身离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通知到伍莱了。 “这个萨雷斯,有点坏坏的呢,他怎么知道你在我这儿呢?跟在你后面来的?”雪莱嘟了嘟嘴,问伍莱道。 “我路上也没掩人耳目,明暗岗哨可都看见了呢。”伍莱笑着说道,“还有,你这营帐里的灯光摆放得不太好,我俩的身影都已经投映到了帐篷上,只要不瞎,都看得见……”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非一般的感觉(七) 萨雷斯原本是无意打搅伍莱的,在亚述传统观念里,像伍莱这样难得一见的年轻俊才若是不招惹点风流韵事那才叫奇怪呢,雪莱是高级的神职人员没错,可神殿只是禁止神职人员光明正大的组织家庭,私底下却是没有什么忌讳,因为大家都觉得神职人员有点私生活很合情合理,只要不太过分就行,比如太公开或者太掉份什么的。 可萨雷斯又不得不打扰伍莱,因为抓住的这两名斥候也忒不同寻常,除了二人猴子一般的长相以及垂直时几可触膝的长臂外,他们竟然是从崖壁下面爬上来的,而且连任何工具都没有借助,这一点无疑很让人震撼。 但最重要的是,这二人是敌军的斥候,众所周知,斥候知道的东西要比一般士兵多得多,而且萨雷斯还知道,胡利特的斥候是非常“倔强”的,在以往的例子里,从未有过胡利特军斥候开口说出有用情报的情形——他们通常都受过一种很特别的训练,可以帮助他们在需要晕倒的时候晕过去,而人一旦晕厥过去后,用刑基本上就不会对他们有效了。 萨雷斯刚行出十多步,伍莱便追了上来。萨雷斯瞧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在心底暗道厉害,一边麻溜的致了歉,毕竟搅扰了伍莱的好事,心里多少是过意不去的。 “没事,我是军事主官,有这样的事情自然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我也是刚到,打算与雪莱大祭司讨论一下,为我盐沼军祈求神谕的事。” 萨雷斯很想说一句“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那显然是一种失礼的举止,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负责雪莱的安全,而是成了伍莱手下的一名骑兵教官。即便没有这层新的关系,他也是必须保证自己由内而外的尊敬伍莱——这是临行前圣黎安大神官特意交代的。 伍莱也知萨雷斯不会信,但这是萨雷斯的事,他也懒得管这么多呢。这会儿的他除了对两名斥候俘虏感到好奇外,还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舍。 我为什么不把斥候的事暂时不管呢?伍莱轻轻一叹,颇有些觉得辜负了雪莱。 …… 伍莱的大帐内,双手已被反缚的芒固兄弟俩正靠坐着一根立柱,神情沮丧中,又带着一丝难以按捺的惶遽。 在今天以前,他俩从未有过被俘的经历,但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被俘之后会遭遇什么,比如严刑逼供,或者是比用刑更恐怖的折磨,如果侥幸不死的话,那么他们最好的下场也是当一辈子奴隶,不,不可能是一辈子,或许很快就会被新的主人折磨死的,因为他俩这样的相貌、体格根本连当奴隶都不算合格,绝对不会受新主人待见的。 说起来兄弟俩也是点背到家了——二人大汗淋漓的攀上岩壁后,借着夜色的掩护爬行了一段路后,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凹陷的土坑,这土坑与防军营地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当好处,周围有着大片的灌木、草丛,而灌木草丛外就是防军大营的火光,这儿既可以掩住兄弟俩的身形,又可以提供很好的视野,算是一个绝佳的观察地点,芒库还为此兴奋了那么一瞬,因为这意味着他和哥哥不需要再冒险迂回进森林里取。 可是兄弟俩还没来得及看清里余外的防守阵地轮廓,后背便同时一痛,顿时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像是被一块巨石压总一般,二人心中顿时亡魂大冒,勉强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朦胧的、硕大的白色兽首上,一双冷漠的眸子正散发着微微碧光。 野兽?!兄弟俩差点没吓晕过去…… 有萌宝在,防区里哪里还会有野兽,自打这货来到防区这一带并隔三差五的带兵打猎后,周围一大片范围里的野兽便死的死搬的搬,早早都绝迹了,弄得萌宝现在想吃口新鲜肉食都得跑到几十里外去弄。 所以,踏中芒固兄弟俩的,只能是萌宝。 兄弟俩选中的土坑其实是萌宝刨的,专门用来堆放它的猎物,偶尔还是它的餐桌,当然这得看心情和饥饿程度,如果太饿了,萌宝会等不及把猎物叼到这儿的。 其实萌宝早就发现了芒固兄弟俩,当时它就伏在距离兄弟俩百余步外的一处大石头上享受一只肥美的豚兔,见到鬼鬼祟祟爬行的二人时,它以为是特种营的自己人在搞什么训练,当看见二人爬进了它的土坑后,它明白了这二人的身份——敌人。 盐沼军是不会有谁这么干的,因为沃野军撤退前的一天,有几个沃野军的二愣子发现这个土坑里居然堆了几只斑鹿,便欢天喜地的扛了回去,可还未等他们将这些斑鹿的皮剥好,萌宝便撞塌了他们的帐篷…… 当天傍晚,伍莱在与沃野军各级指挥员开完会后,还因此特别叮嘱了大家回去后要看管好自己的士兵,切不可接近那个土坑。 不一会儿后,萌宝驱赶着浑身哆嗦的芒固兄弟俩走进了营地,将这两个倒霉蛋丢给了几名正在营地边缘锻炼力量的特种营少年…… …… 伍莱在帅案后坐下来后,目光一扫,落在了芒固身上,打量了两眼后,问道:“你俩是亲兄弟吧?” 芒固连忙点了点头,芒库则又往哥哥身后缩了缩,因为他觉得伍莱的目光像利剑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你俩是奴隶?”伍莱又问道。 芒固再度点头,一旁的两名护卫当即出声呵斥了起来:“混蛋,将军问话你俩居然敢不出声答话?!” “别吓唬他们。”伍莱摆手挥退了护卫,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位与一般的胡利特军斥候不太一样,比如他俩身上没有胡利特第一军团将士的那种倔强坚韧,反倒是眼眸里的畏惧、求生欲望显露无疑。 “是的,将军大人,我们是奴隶。”芒固不敢不开口了,身后的芒库却又把头勾得更低了一些。 “你俩是从崖壁下方爬上来的?”伍莱的这个问题其实萨雷斯和特种营都已经问过了,也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这事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所以伍莱忍不住多问了一回。 “是的,将军大人,我们擅长攀爬崖壁或者别的高处。”芒固答道。 伍莱点了点头:“想活命吗?” “想,将军大人,我们想活命。”芒固当即把身子挺直了一些。 “想的,将军大人。”芒库的声音比芒固要低上一些。 “好。”伍莱又点了点头,“想要活命,就把你们军团的营地布置情况给我画出来,有问题吗?” 芒固低下了头,没有吭声,因为伍莱这是在要求他出卖他的主人雨果赛蒙。 “不愿意?”伍莱微微蹙眉,眼珠一转,右手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来人,把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拖出去钉死示众!” “不要啊,将军大人!”芒固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仓惶,他身后的芒库则差点没吓哭出声来…… “哼,在我盐沼大营里还讨价还价?”伍莱又将案几重重一拍,旋即冲着萨雷斯等人丢了个眼色,这几位又哪有不能会意的,当即装模作样的应了诺,大步一迈,便“一脸狰狞的”抓向了芒库。 “哥哥,哥哥……”芒库当即骇得面无人色。 …… “反正现在天都快亮了,她肯定都已经睡了。”伍莱这么想道。 “再说我也忙了一天了,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才行。”伍莱耸了耸肩,起身。 “还是不去得好,万一她那会儿只是临时起意,这会儿已经激情消退,我去了岂不是自找没趣?”伍莱蹙了蹙眉,又挠了挠下巴。 ——经过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后,伍莱放弃了去雪莱那儿的打算。 “休息,休息……”伍莱一边活动脖颈一边往大帐后方走去,那儿也有一个帘子,帘子后方是一段被栅栏布帘遮挡的通道,通道的另一头就是他的寝帐——另一个大帐篷。 这样的布局,倒也很符合亚述执政官邸前公后私的惯例。 与雪莱的寝帐一样,伍莱的寝帐周围也有护卫,不过却又不像雪莱的护卫那样执刀持剑的来回巡逻,而是悄悄隐在暗处,因为担任护卫的是特种连的成员。 掀帘入内后,伍莱摸出火柴来点亮了烛火,烛光亮起时,他习惯性的目光一扫,然后,狠狠的愣住了。 因为雪莱正端坐在他的床上,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没有穿着大家看惯了的祭司服,而是像亚述贵族年轻女性们那样装饰着自己——将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用几根色泽艳丽的丝带扎着,最外面裹了一件带浅粉底色并有丝绸玫瑰花纹装饰的披风,刚好遮住膝盖的长度,边沿镶以软毛荷叶边。 风衣内是一件半透明的罩衣,这罩衣似有些紧,将雪莱那原本就呼之欲出的胸部兜得更加圆滚,所以,伍莱的目光只好往上移了些许,却又不自觉的落在了雪莱那如玉般雪白的脖颈上…… “我用刀割破了你的帐篷,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雪莱盈盈起身,缓缓迈步。 “确实很惊喜。”伍莱微笑着迎了上去。 “天就快亮了。”雪莱走到了伍莱面前,手一探,轻轻勾住了他的腰带。 “是啊……”伍莱答罢,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所以……”雪莱将嘴唇轻轻的触上了伍莱的耳垂,“如果你要,那就请抓紧时间……” 双臂一环,伍莱便已兜住了眼前这具炽热的躯体…… 在嘴唇被伍莱盖住的瞬间,雪莱的喉咙里发出了愉悦、悠长的轻哼…… …… 天近拂晓,雨果赛蒙这才觉得有些累了,昨晚的袭扰失利固然在意料之中,损失也不大,可是百余号手下竟连靠*台都没有做到,这难免让他的面子有些过不去。 所以,他宁可不休息也要弄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新计划来,最大以求在下一次的袭扰中最大程度的破坏防军的干扰布置,为正式进攻提供更多的胜利保障。 芒固、芒库怎么还不回来?雨果赛蒙一边伸懒腰一边忖道,想打胜仗自然得尽可能的多了解敌人的防御布置、兵力配置情况,这也是他为什么派出芒固兄弟俩的原因,因为只有这对兄弟才能做到。 刚想罢,营帐外便传来了护卫的通禀声:“报告将军,芒固回来了。” 雨果赛蒙心里当即一喜:“快,让他们进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非一般的感觉(八) “禀告主人,我回来了。”芒固躬身走进了营帐。 “怎么就你一个人?”雨果赛蒙蹙眉问道。 “回禀主人,芒库在回程时不慎……不慎掉下,坠进一片斜伸的石锥上……”芒固躬身垂首,语带哭腔。 雨果赛蒙皱眉摆手:“芒固,行军作战,生死寻常,芒库是为了领地捐躯,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敌情探察得怎么样啊?” 芒固心里轻轻一叹,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呈递给了雨果赛蒙。 摊开一看后,雨果赛蒙的眉头便舒展开了,羊皮纸上的图形虽然有些潦草歪斜,有些笔画还粗细不匀,但都是按照胡利特斥候通用的符号标记的,一目了然。 哼,果然做了改动,如果还按之前的岂不得吃大亏。雨果赛蒙在心底忖罢,反手将羊皮纸递给身后的参谋:“恢复比例,绘制大图。”斥候探察时因为身涉险地,往往不会像画工那样慢条斯理的讲求细致,真要派上用场,自然得把布满符号的草图重新绘制,让它成为一份真正的地图才行。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雨果赛蒙摆了摆手,对芒固说道。 “主人,我想恳求主人一件事。”芒固犹豫说道,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雨果赛蒙以前曾特意召集门下奴隶们下过禁令——任何人都不许提任何要求。 但是,他又不得不提这个。 “什么事?”雨果赛蒙蹙了蹙眉,在他的理念里,奴隶的恳求几乎等同于使唤主人,这向来是不被允许的,不过考虑到芒固刚才也算是立了个功,加上芒库为了探察敌情而送了命,心想先听听再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芒库自小与我相依为命,现在死了,我恳请主人允许我为他收尸。” 沉吟片刻后,雨果赛蒙点了点头:“好吧,大军进攻的时候,你随军出发去替他收尸吧,但你该知道,我是不允许提要求的,今天你提了,显然违反了我的禁令,所以,原本想给你的奖赏就取消了。” “谢主人不罚。”芒固将头躬得更低了一些。 “下去休息吧,不要哭丧着脸。”雨果赛蒙手一摆,挥退了芒固。 …… 伍莱睁开双眼时,发现雪莱已经走了,但被褥里却还留着她的香气。 缠绵的感觉是愉悦的,索要近乎贪婪,迎合介于青涩和娴熟之间,那一声声压抑的轻哼更是让他血脉贲张到不能自己,一切,就像是梦一般的美好,但又真真切切的发生着。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茬子后,伍莱从凌乱的床上坐了起来,探身抓向了摆在床边案几上的袍子。 咦?伍莱一怔,眸中旋即浮满了震骇,那一瞬间,他的手竟然狠狠地抖了一下。 袍子上,放着一件小小的物事——雪莱惯常佩戴的那条金项链,细细的毫无奢华感,从它端正摆放的姿态来看,它不像是落下的,显然雪莱将它作为了定情信物。 一件定情信物自然不可能在伍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条项链的挂坠——银白色的双翼狼头雕件,约有两节指肚大小,通体锃亮,狼头下方錾着四个字:中国猎人。 泪水从伍莱的眼眶里缓缓溢了出来…… 一小会儿后,营地里的许多人都看见了伍莱飞奔的身影。 …… “敌军的防御已经做了变更,不过,变动并不是太大。”雨果赛蒙指着参谋刚绘制好的防御图,对一众将校说道,“敌军原来采用的纵横壕沟加栅栏、箭塔的防御模式依旧沿用,只是在局部做了一些改动,比如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雨果赛蒙指点完图纸后,目光轻轻拂过左前方端坐着的烈火身上,接着说道:“从敌人的布防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更好的消息是,敌军目前的防守力量要少于之前,当然,我们也并不一定就能排除敌人又在玩埋伏、增援之类的把戏……” “攻占敌军阵地是我们的目的,但是,打仗不能一味图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固然很爽,可归根结底,保证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刚才说了,敌人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就在这儿和这儿……”雨果赛蒙的手指再次落在了图纸上,“大家看,这两处紧贴护墙的区域,根本没有被堵死,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沿着这两处,迅速摆脱敌人,进行迂回包抄,我的计划是,左翼牵制,右翼快速突进扑入森林,一方面可以做阻止敌军增援之用,另一方面,对敌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敌军一共有六个狼烟燃放点,这是我们首先要摧毁的目标,根据上一次失败的原因判断,敌军若是有埋伏,距离防区应该在八至十里左右,所以他们才能很快的赶到,摧毁狼烟燃放点,他们便接收不到求救讯号,这能给我们争取很多的时间……” “敌军的水源都在防区外……” “……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是这一次战斗必须严格执行的,任何冒进都有可能让胜利的天平向敌军倾斜……” “左军刚刚遭遇重大损失,这一次,就负责右翼突破,去森林构织防线,堵截敌方援军,择机夹击敌军防守力量,我部主力负责左翼……” “等等!”烈火皱了皱眉,雨果赛蒙的安排对左军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明面上是照顾,而实际上却是赤果果的抢功,敌军若是没有增援或者增援不及倒还罢了,万一有,森林之中,那定然又会是一场大恶战。 见雨果赛蒙当即停下不说,烈火便慢悠悠的站了起来:“雨果将军,左军新败不假,可是也不至于不能担任主力吧。” “烈火将军,你就别惦记这个主力位置了,别说你左军新近折损了这么多,便连我也拿不到这个攻击主力的位置呢。”雨果赛蒙嘴角浮起了一抹苦涩,“主力,由尼禄将军的中军担任。” “尼禄?”不仅烈火皱眉,一众将校也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是的,就是他。”雨果赛蒙叹了口气,“刚接到消息,中军的两万人后天傍晚前赶到,让他们充任进攻主力是图拉真将军的意思,据说,是因为中军研制出了一种利器。” 图拉真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主帅,虽已年逾七旬,但仍矍铄勇武,在胡利特领地里的声望甚隆,是与里尼一样的军神存在。 既然是他的命令,烈火还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烈火安静坐下,雨果赛蒙的手又指回了图上:“接着刚才的说,我部主力负责左翼……” “老规矩,有配合,也有竞争,不能因为我们不是主力而心生气馁,永远都要记得,军人之间比的不是当主力的次数多寡,而是军功和缴获……” …… 雪莱的营帐在望时,伍莱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放慢脚步后,他摊开了紧攥的拳头。 项链上的挂坠对于伍莱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这个“他”不是指现在的自己,而是指上一段记忆中的他。 这挂坠其实是一枚荣誉勋章,它也是伍莱在上一段记忆中获得的最后一枚勋章,那一年,他作为特种兵代表参加了国际猎人学校组织的集训,说是集训,实际上更像是数十个国家的特种兵大会战,在集训期间,他抱着为国争光、为军旗增彩的坚定信念,与队友一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压倒一切困难的必胜信心,在训练手段残酷、训练课题危险性大的情况下,不畏艰难,克服重重困难,圆满完成了战俘与反战俘、强火力下通过障碍、多种姿势射击、野战生存、直升机绳降和跳水等三十多个课目的训练任务,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并在五公里越野和远程狙击中斩获了两个第一名。 遗憾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征程,导致了他的职业军人梦破碎——在最后的极限环境实弹游击赛中,队友在突击途中踏中了一根肉眼难辨的高强度钓鱼线,而这跟钓鱼线的一端连接着一颗反步兵雷,在扑倒队友的瞬间,他的右腰、臀和右腿被十余块高速飞行的弹片击中,虽然最终这条腿保住了,但是他再也不能向特种兵的巅峰发起冲锋了。 归国后,他获得了这枚特别的荣誉勋章,再然后,在它的陪伴下离开了军营…… 现在,它回到了伍莱手里,但也给伍莱增添了许多疑问,迫切想得知答案的疑问。 见到伍莱快步走进来时,雪莱红着脸迎了上去。 “我想……”伍莱刚开口,嘴唇便被雪莱堵住了,她的吻少了几分在床上时的热辣,但也多了几分温情——就像新婚妻子那样。 尽管心里有点急,伍莱也无意阻止雪莱的举动,说实话他很享受雪莱的温存,她身上似乎有种能够将他融化的力量,仅仅融化,却又不会让他过分沉溺。 雪莱两颊绯红的移开嘴唇时,伍莱轻轻的举起了项链:“送给我了?” “是的。”雪莱微微一笑,巴掌一伸,“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送给我一件就是了。” “好,我一定准备一份让你感到满意的。”伍莱顿了顿后,问道,“不过,我想知道这个‘挂坠’的来历,这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雪莱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噢,我的伍莱,你以前见过这个‘坠子’?” “我说不好这个,或许,应该是在梦里吧,但我能够肯定,我对它很熟悉。”伍莱含糊的答道,总不能直接说这东西原来是我的吧。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妨告诉你。”雪莱轻轻的挽住了伍莱的胳膊,“来,我们去那边坐下说。” 伍莱点头。 “噢,不,伍莱,你的表情吓到我了,你大可不必这么严肃的。”雪莱看到伍莱正襟端坐的模样时,忍不住又笑了。 “好吧。”伍莱苦笑摇头罢,略略放松了一些。 “这得从我的家族说起,因为我从小就献身侍奉神祗的原因,一般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姓氏,我来自奥勒留家族。”雪莱说道。 伍莱微微蹙眉,要知道亚述领地里姓奥勒留或许不少,但能自称奥勒留家族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亚述目前两大私领中之一的奥勒留盆地,与蒙多沃野相比,奥勒留家族实力或许不敌,但声望绝对齐名。 可是,这么一个显赫的家族,怎么会让雪莱一个女孩子投身神职呢?伍莱忍不住忖道。 不知是猜出了伍莱心中所想还是真的巧合,雪莱立即就给出了答案:“其实,我成为神殿一员是有原因的,这得从二十一年前说起,你应该知道,奥勒留盆地毗邻海洋,四季如春,可是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季,我奥勒留家族嫡系居住的奥勒留山却忽然下了一场暴雪……” “当时,奥勒留家族正在奥勒留山的大宅里庆祝我的出生,就在大家放声欢唱时,暴雪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据我的父亲说,在暴雪出现前,奥勒留山的上空还是晴朗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甚至在暴雪倾泻的时候,阳光也依旧灿烂。” “父亲说,那雪,就像是忽然从半空中倒下来的一样,不过片刻,奥勒留山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奥勒留大宅也被掩埋了近半。” 天降大雪?难道是我经历的那场雪崩?伍莱的眉头不由自主的锁了起来,如果两者之间有联系,那么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这方世界跟上一段记忆的那个地点竟是有通道相连? “雪很快就停了,除了有几间囤积干柴的木屋倒塌外,奥勒留家族没有任何人在那次暴雪中受伤,不过,当大家铲开院子里的积雪时,发现了一具遗体,他很年轻也很英俊,身上穿的服饰与我们见过的也绝不相同。”雪莱顿了顿后,“你手中的坠子,就是从他身上找到的,父亲觉得暴雪和他的出现是神的启示,特别是恰好赶在大家为我的出生庆贺的时刻,于是决定把我送去神庙侍奉阿蒙神,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神职人员。” “不过,这个坠子却是我六年前回家省亲时,悄悄的从家族库房里偷出来的,因为我觉得,那上面的红色符号一定有它特别的意义,伍莱,你不会因为它是一件遗物而感到嫌弃吧?家族里的长者们都说,他或许一名没能获得永生的神祗,是阿蒙神用暴雪将他送到了奥勒留山。” 伍莱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你的家族将他安葬了?” “是的,家族将他送往了帛琉瓦山,与我的先祖们葬在了一处。”雪莱答道。 谢谢。伍莱在心里很诚挚的说道,他能够断定,那具尸体就是上一段记忆中的自己。 唉,我的世界观再次被碾压了。伍莱又忍不住这么想道。 “伍莱,看上去你很惊讶,是在怀疑它的真实性吗?”雪莱问道。 伍莱摇了摇头:“不,我完全相信你所说的,我只是好奇那具遗体的来历,当然,还有他的遗物。” “我一定会带你去参观的,父亲说,那些东西很奇异,似乎有着特别的用途,比如有一个扁平的黑匣子,除了自己能发出声音外,还会出现一些漂亮的影像,不过这是我听父亲说的,我没见过,而且现在它也不能发声或者出现影像了,这似乎有些遗憾,我父亲说,它或许只是进入了沉寂,没准某天它会‘苏醒’。” 那是我的手机。伍莱在心里对雪莱说道。 正想再问点什么时,营帐外传来了萨雷斯的声音:“伍莱将军!敌军大营有异动!”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战在即 敌情出现,与雪莱的谈话便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这没有什么,震撼归震撼,但会让伍莱生出一种距离非常遥远的感觉,远到用恍如隔世都不足以形容。 跟在伍莱身后快步走向护墙时,萨雷斯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内疚,他忽然觉得那几位团长总是撺掇着自己来找伍莱是别有用心——因为这显然是一件既得罪伍莱又得罪雪莱的事情。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萨雷斯在心里忖道。 伍莱赶到护墙边时,所有的团长都已经提前到了,正一字排开趴在护墙上用望远镜观察敌情。 “什么情况啊?”伍莱干脆停下了脚步。 “唷,将军来了,快快快,集合集合。”雷德身子一翻一滑,从护墙上溜了下来,不过他反应能这么快的主要原因是他比别的团长多长了个心眼,在大家都把望远镜对准石滩敌军大营的时候,我们的雷德团长却把望远镜对准了伍莱和萨雷斯所在的方向。 几名团长也连忙溜了下来,要知道伍莱除了是他们的军事主官外,还是他们的老师,所以从没人敢有半点不敬的心思。 见几位团长很麻溜的集合列队报数,伍莱自然很是满意:“不错,二团长来说说,敌军大营有什么异动?” “报告将军。”霍翼连忙往前跨了一步,朗声答道,“根据观察,敌军正在拆除部分栅栏,从他们拆除的位置和距离来看,应该是打算建两个新的出入口。” 伍莱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你觉得,敌人为什么要建新的出入口呢?” “报告将军,我觉得敌人是在做进攻前的准备。”霍翼很笃定的答道。 伍莱又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进攻就进攻嘛,跟建新的出入口有直接联系吗?” “报告将军,我不知道。”霍翼倒也光棍,惹得旁边几位团长都低头憋起笑来。 “入列。”伍莱自己也憋着笑,目光一扫,越过普扥落在了奥多身上。 奥多会意,当即往前跨了一步:“报告将军,我觉得,敌人除了做进攻准备外,还有大量增兵的迹象。” “回答得很好,所以,各位现在除了值岗的以外,回到自己的营地去做战前动员吧,特别是要把防御重点再检查一遍。”伍莱说罢,除了奥多外的其余团长纷纷告退各自离开,奥多则笑盈盈的走到了伍莱身边。 “将军,我觉得敌人今天不会有进攻行动的。”奥多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要让士兵们养成随时警惕的习惯,这样我们才能在突发状况发生时,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好正确的应对,而不是仓惶慌乱。”伍莱笑着说道。 奥多笑着点了点头,又与伍莱聊了一小会儿斗技锻炼方面的事后,抬手一指前方四十余步外的护墙上,说道:“将军,他已经趴在上面大半天了。” 伍莱抬眼一扫,笑盈盈的走了过去…… 奥多口里的“他”是芒库,芒库也确实在这儿趴了好一段时间了——自从芒固离开后不久他就这样了。 “芒库。”伍莱靠近后停了下来,摆手挥止哨兵的问候,喊道。 芒库扭头一看,见唤自己的是伍莱,连忙转身弹起,两臂一按,整个人就像猴子一般的跃了下来,虽然看上去似乎张牙舞爪的颇有些狰狞,倒也轻盈迅捷无比。 不错嘛。伍莱微微颔首,芒库已奔到他了面前,脚步一刹身子一躬,便像猴子一般的蹲了下来,连头都埋了下去:“将军大人,芒库到。” “芒库,你无需这样,你现在不是我的俘虏,也不是奴隶,站着说话就行。”伍莱哈哈一笑,说道。用芒固实施反间计,除了扣下芒库做人质外,自然还得给些好处增加这兄弟俩的动力,譬如自由和一笔钱。 当然,这些难得的好处也可以看做伍莱对兄弟俩心感愧疚的补偿。他确实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居然毫不犹豫的利用了一位哥哥对弟弟的关心和爱,虽然他们是俘虏、奴隶。 芒库哪敢起身,别以为他可以攀登悬崖峭壁参天巨木就以为他胆大,其实他的胆子特别小,在悬崖峭壁上攀爬如飞在溪流沟壑间纵跃如飞那是因为有哥哥芒固在——有哥哥芒固在身边,他的心就很稳,然后,一切危险和苦难就都不算什么了。 见芒库没吭声也没动,伍莱苦笑摇头,又说道:“你别着急,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哥哥了,还有,你可别误了吃饭的时间,我们这儿是定时开饭的,去晚了可就没了。” 芒库点了点头,还是不敢抬头去看伍莱。 无奈之下,伍莱只好吩咐奥多一会儿找个士兵专门盯着——不是担心芒库胡走乱蹿,而是怕这小子不敢去领餐吃饭什么的。 …… 与雪莱有了肌肤之亲,加上又有那神秘的联系,伍莱在重新戴上“中国猎人”的徽章后,与雪莱的关系也变得亲密无间起来——不管雪莱如何想,反正伍莱已经把雪莱当成是自己的女人了。 于是,伍莱的日常便多出了两样新活动,一是饭后散步,二是骑马遛萌宝。饭是跟雪莱一起吃的,散步自然是两人一起散了,骑马也干脆只骑一匹,因为那样更方便说点私房话腻歪腻歪啥的。 伍莱过得闲逸,手底下的各个团却在紧锣密鼓的备战着,除了抓紧配合阵型的训练,还需要将工事修筑得更牢固一些。 前三道壕沟加宽后,伍莱让人在沟里插满儿臂粗细的木锥,因为防区的土层薄所以壕沟根本就不可能挖到人摔进去后爬不上来,所以干脆加点料更稳妥。 前三道壕沟的左右翼壕沟栅栏的瓮城式结构组成了一个网开一面的口袋阵,因为伍莱根本没奢望依靠自己手头这些人这些器物便能对敌军实施歼灭,而是抱着杀伤、消耗对方的作战目的去的,这样一来,自然不会封堵掉敌军的退路,因为那即便做到了也会得不偿失。 既要防止敌人攻破防线,又要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那么对攻防两方面都是个巨大的考验,所以除了尽可能多的准备箭枝、标枪这些“中、远程武器”外,工事的加固也是一个重中之重。 之前,沃野军的做法是壕沟后加栅栏,壕沟宽到人力无法一跃而过,联排的栅栏也能为防御提供不小的掩护,但却很容易就被突破掉,沃野军接连丢掉壕沟就是因为栅栏的问题。 防区的土层薄,加上打木桩的高度限制,注定沃野军的栅栏木桩的深度有限,而且为了让栅栏与壕沟配合得更好,沃野军居然让栅栏紧贴着壕沟,这无疑是个大大的失误,因为这会使得它很容易就被从侧面拽倒——擅长攻坚的胡利特军总有一些士兵身上会带着加了爪钩的长绳索,在弓箭的掩护下,他们会用闪电般的速度冲锋到适合的距离,然后抛出爪钩勾住栅栏,再然后,这些栅栏就干脆成为了壕沟上为他们冲锋而铺设的梯子,而且,还是一长排。 伍莱也是用壕沟加栅栏的防御方式,但与沃野军不同的是,他的栅栏与壕沟的边缘距离不近,这虽然不一定就能保证敌人拉不倒栅栏,但至少会让敌人没那么轻易得手。 伍莱对这套平原开阔地防御体系改动最大的地方是在栅栏后堆码了许多装满泥石的麻袋,实际上在上一回驻守防区时他就想这么干了,因为这不仅能大大缩短构筑工事的时间,还能依据实际需要随时调整,而且还不怕敌人的火攻。 现在所用的麻袋可是贝利费了好些力气才弄来的,因为这东西并不是很常见…… 就在伍莱认为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意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敌军会增兵,而且各团都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动员安抚,但是当敌军的援兵出现时,不仅护墙哨兵变了脸色,就连各团团长的心都变得沉甸甸起来——敌人援军的数量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计。 更让人沮丧的事,这批援军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树起了四架巨大的投石机,而后,炫耀般的玩了两次齐射,当看到漫天飞舞的石弹将平台前的数道“木桩栅栏”击得木屑横飞石粉四溅时,护墙上的将士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很快,沮丧的情绪便笼罩住了整个沃野大营。 闻讯赶至后,伍莱蹙眉看了好一会儿后,手一摆,对身后的各团、营长说道:“今晚敌人不会进攻,但也要加强警戒,各位除了轮值的留下以外,先回营等候,今晚我要开会。” 说罢,伍莱笑盈盈的挨个拍了拍团长们的肩膀,众人见他如此轻松,紧张的心情顿时也舒缓了不少。 “散了吧。”伍莱笑着将手一挥,快行几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座马欷律律的打了个响鼻,四蹄一动,向大营后方奔去。 “奥多团长,我们将军这是要去哪儿?”雷德好奇的凑近了奥多。 “说不好。”奥多伸了个懒腰。 …… 入夜后没多久,伍莱的大帐里便聚满了人——团长、营长、特种连的连、排长以及普雅、萨雷斯这两位教官。 清了清嗓子后,伍莱笑盈盈的开口了:“诸位,今天的盐沼大营有些气氛不对啊,原因大家都知道,敌人增兵了嘛,不仅增兵,还搬出了几架投石机来示威,于是有一些人就被吓住了,光自己吓自己不算,还去吓唬别人,弄得人心惶惶的,这种害群之马我个人是非常痛恨的,扰乱军心者,一定要严惩不贷。” “敌军增兵早在我们预料之中,敌军为什么增这么多兵呢?其一,将我们这儿作为突破点,妄图一举撕开亚述的防线;其二,增兵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对攻下我们的防区没有把握,各位想想,与我们对敌的是谁?号称恶魔军团的胡利特第一军团,胡利特领地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如此谨慎是因为他们吃过亏,知道我们不好惹。” 一众团、营长听到此处时,倒也纷纷点头,虽然不见得真实情况就一定如此,但伍莱的乐观无疑已经感染了大家。 “或者有的人会说了,敌军的投石机很厉害,射程远,威力大,防不胜防,真的是这样吗?”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诸位想想看,那么巨大的投石机,它能架设在斜坡上吗?” 众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啊,平地上的射程是不错,但也没能射到平台上来,即便再往前挪一挪,射程增加得也会非常有限,斜坡上架设?往天上打吗? 见众人轻松了许多,伍莱自然不会放过趁热打铁的机会:“退一步来讲,即便敌人真能把投石机架设到覆盖我方营地的范围内,按照我们的作战计划,它最终打到的会是我们吗?” 众人再度蹙眉一忖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有的干脆抚掌笑出了声音,是啊,原本就打算让敌人攻上来然后钻进“瓮城”里一通暴虐,即便投石机真的有那么远的射程,打到的也只能是他们自己人。 想到这儿时,好些团、营长都眉开眼笑的幻想起胡利特军被自己人“轰炸”的可笑场景来…… “这一战,我们必胜。”伍莱扬起了右拳,“在没召集大家来开会之前,我已经去过雪莱大祭司那儿为我军占卜了,雪莱大祭司说,神谕显示,敌军将血流成河,还有!雪莱大祭司甚至还在占卜中获得了神的恩眷,她,将在我们与敌人对战的时候,施展阿蒙神赐下的神术,据雪莱大祭司自己估计,那一击的威力,会强大到匪夷所思……” 众人纷纷惊叹,神术啊?!从来都只是存在于神典里的呀,这会儿竟然有机会在战场上见到,那可是阿蒙神天大的眷顾啊! “赞美阿蒙神!”雷德率先起身挥臂呼喊起来,紧接着便是他的好基友霍翼,再然后,大家干脆都起身欢呼起来…… 弄这么亢奋干嘛?伍莱暗自苦笑,两手连忙做了个按压的手势:“安静!” 众人顿时停下、坐好。 “切记一点,雪莱大祭司的神术,最主要是用来震慑敌军,打击敌方士气的,想要取胜,还得各团营连排积极作战,毕竟,阿蒙神向来无意干扰大陆的战争,这一次降下神恩已经是莫大的眷顾了,所以,我们除了心怀感激外,还要用我们作战时的英勇顽强,向阿蒙神致敬!”伍莱朗声说道,“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接下来再宣布一件事,‘瓮城区域’从今晚起严禁行走,由特种连负责最后的检查,在这条禁令没有撤销之前,任何人胆敢靠近,军杖三十,开除!” “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谁在欲哭无泪?(上) “你们是制胜的关键。”伍莱的目光扫向了普雅和四名特种连少年,“敌军如此增兵,是想一战而克然后长驱直入,绝不会跟我们玩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所以,这仗一开打,就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 普雅五人听得很认真,眸子里都在燃烧这兴奋和骄傲。 “对你们来说,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尝试,不过,这就是特种作战,在眼下这样的战争里,如果方式、时机运用得当且效果突出,足以扭转整个战局。”伍莱走到帅案边坐了下来,此时已经夜深,今晚开会时布置得很是详尽,劳神费力的,这会儿他也觉得有些乏了。 普雅等人点头,他们相信伍莱所说的一切,也愿意服从伍莱的所有命令。 “今晚月色不朗,恰好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掩护。”伍莱一边舒展双臂一边说道,“下到崖壁后,记住所有的注意事项就行了,现在,你们先去换装,换好后来我这儿集合领东西。” “是。”普雅等人挺胸应诺罢,快步转身。 目送五人离开后,从普雅等人走进后便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凯撒站起来走到了伍莱身旁:“少爷,我呢?” “你?”伍莱扫了凯撒一眼,“明天你的作战位置在雪莱大祭司身边,全程保护。” “雪莱大祭司?”凯撒当即摇头,“少爷,那可不成,秃鹫老师说了,我是专门保护你的,不能保护别人。” 伍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招手让凯撒走近后,脚跟一垫,便已揪住了这货的一只耳朵。 “少爷饶了我呗。”凯撒嘿嘿一乐,大脸盘上堆满了央求的笑容。 “低头,低头,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说。” “哦,那好吧。”凯撒干脆蹲下了身子。 伍莱附到他耳边低语两句后,凯撒笑眯眯的连连点头,胸脯一拍:“少爷,我懂了,你就放心吧。” 伍莱微微一笑,松开了凯撒的耳朵。 过了一会儿,装束停当的普雅等人来了,然后又走了,于是伍莱的营帐里便只剩下了他自己。 尽管已经觉得很乏了,但伍莱却仍旧毫无睡意,敌方数倍于己,即便自认布置得已经非常妥当了,但他却仍旧有着隐隐的不安,甚至可以称之为焦虑。 毕竟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最乐观的估计,敌军的兵力也近乎己方的四倍,将士的军事素养、战场心里素质更是摔了盐沼军好几条街,而且对方还是最擅长打攻坚恶战的…… 所以,伍莱尽管喊出了必胜的口号,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战场瞬息万变,在没有决出胜负之前,谁也不知道胜利的天平会倾斜向哪一方。 伍莱现在能做的,就是给自己这边增加一些砝码,比如坚固工事,又譬如打击对方的士气,延缓对方的进攻节奏…… 这一切一切,并不是为了攫取全面的胜利而准备的,伍莱毕竟还没狂妄到这种地步,他想做到的,是一点点的啃——用一连串的小胜利不断消耗对方,迫使敌人放弃速战速决,将战斗节奏拖缓到最适宜盐沼军的程度。 至多半个月,雨季就要来了。伍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在伍莱踱步的时候,第一军团大营的帅帐里,烈火抱臂端坐,目光微仰,正蹙眉看着尼禄指示的地图位置,雨果赛蒙则斜靠着木柱坐着,不时将手里的短匕转动一下。 “虽然我中军长途跋涉,但也依然有信心在明天的战斗中取胜,因为,有二位在。”讲解完自己的作战意图后,尼禄哈哈一笑,将手从地图上收了回来,“其实我刚才说的有些多余,因为那基本等于是在重复二位已经预先安排好的。” “尼禄将军客气了。”烈火微笑说道,尼禄虽小他两岁,但在军中威望不低,资格也够,又得图拉真的赏识,现在又说得这般客气,他哪里还会有别的话说。 “烈火将军这才叫客气呢,明天还有劳二位的麾下先冲锋开路,看上去,我中军这一路倒是捡现成的了。”尼禄摸了摸下颌上的胡须,笑着看向了雨果赛蒙。 雨果赛蒙自然知道尼禄是在让自己表态,略一迟疑后,匕首一收将头一点:“都是在为领地而战,没什么好说的,我右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明日拿下敌军关隘后,我与二位痛饮一番。”尼禄大悦,要知道细算起来,他的中军并不见得强过左、右军,至多是在器械方面稍胜一筹罢了,这回知道图拉真主帅点名让他担任主力时,他还颇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论资格他并无稳压烈火和雨果赛蒙的底气,来时的路上,他还担心这二位会忽然提点什么反对意见来影响战事安排呢。 “饮酒自然没问题,不过,尼禄将军可别轻敌,对方的主将虽然是一个年约二十许的年轻人,但是不仅把第三军团弄得灰头土脸,还让老烈火也吃了点亏。”雨果赛蒙呵呵一笑,说道。 “我可不是在他手上吃亏的。”烈火蹙眉反驳,他最反感的就是雨果赛蒙随时随地的挤兑,“我承认,错判了敌军的实力,我以万余人进攻,敌军主防兵力两万,埋伏的却接近三万,万余对五万,如何取胜?” “这个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雨果赛蒙向来以挖苦烈火为乐,哪里会放过机会。 尼禄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二人从来都只是嘴皮子上吵吵,要争胜负拿绝对上上战场上杀敌夺军功分高下的,可是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闹腾不是嘛。 “二位,行将午夜,各位还是先搁置争端,回营部署吧,小睡一会儿,明天我们三个也亲临战阵,让敌军看一看我们的威风,怎样?”尼禄笑着劝道。 “嗯,这话我爱听,好了,不跟老烈火一般见识了。”雨果赛蒙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 烈火目送着他掀帘走出后,回身看了尼禄一眼,摇摇头也走了。 尼禄没去细想烈火摇头的意图,明天就要开战了,既然与左右两军达成了共识,那么有些事还真得今晚就安排好…… …… 次日,仿佛是为了衬托大战的气氛,昨天还云朵片片的碧蓝天空干脆罩满了灰色的云层,虽然云层间没有完全闭合的位置不时会有金灿灿的光柱倾泻而下,常常把远山、近石照耀得金红一片,但不知为何却也没人愿意去留意这些,反倒是人人心里都感到了那一份压抑的肃杀,无论是胡利特第一军团,还是盐沼军…… 如果非得找出例外的,怕也只有凯撒一人了。 站在护墙上看着石滩大营里的敌军全部都在集结时,奥多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正置身在一个传奇里—— 石滩上的敌军,是威名赫赫的胡利特第一军团,是亚述各军团都不愿意见到甚至听到的敌人,虽然胡利特第一军团在与亚述的对阵中有过败绩,但除了里尼将军指挥的那一次外,其余的任何一次失败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只是一部分兵力的战败,比如左军或中军失利,并不是整个军团战败,其二,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引发胡利特第一军团报复式的反扑,而且这种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反击往往凌厉到让人难以招架,所以经常会出现昨天才打败胡利特第一军团某部,今天便被它连头带尾的狠揍一顿的情形。 后者的做法,很让亚述军团心生畏惧,也更让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恶魔”名头如日中天。 奥多还知道,如果不是里尼将军当年将恶魔军团打得支离破碎一蹶不振,亚述边境不可能会安宁这么多年。 但现在这支亚述最难缠的军队就在眼前,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对防区发动冲锋,这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这可是近二十年来胡利特第一军团首次在主动冲锋时动用几乎满编的兵力,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盐沼军名垂青史——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这个举动可以被解读为对盐沼军的重视甚至是畏惧…… 当然,前提是盐沼军能够抵挡住敌军至少一段时间,但这会成为一个问题吗?显然不会。以奥多对伍莱的了解,他相信伍莱如果没有五成的把握是不会选择迎战的。甚至,奥多还觉得自己应该把伍莱心中的胜率估算得更高一些,因为他刚听说,伍莱居然没有安排人向卡意克德城请援,而是着人请来了戴特安排的两名负责保障粮道畅通的裨将观战。 是的,就是观战——如果伍莱没有把握,怎么可能这么干呢?奥多这么想过之后,心中更加笃定了。 退一步来说,只要败得不是太难看,盐沼军都将声名鹊起,而他奥多也会因为经历这一战而声望大涨,成为亚述瞩目的军中勇将之一。 毕竟,这是一场换了任何一个亚述满编军团都没有胜算的战斗,毕竟,盐沼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万人。 一万对阵四万,奥多很期望这一仗能够打得精彩一些,而不仅仅是惨烈。 奥多这么思忖时,石滩大营里响起了隆隆的鼓声,这鼓声意味着集结的完成,也意味着战斗即将开始…… 一声嘹亮号角声响起后,近千名胡利特军缓缓推动了四架投石机,让这四个庞然大物沿着铺设好的原木“轨道”往前移动了数十步,一直到斜坡坡脚前才停了下来。 “将军,敌人这是要示威呀。”奥多蹙眉对伍莱说道,投石机虽然抵近了数十步,但射程仍旧不可能覆盖护墙区域,所以也只能是示威了。 伍莱点了点头:“让他们先玩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后,我保管他们欲哭无泪。” 奥多眼睛一亮,嘴角便已咧了起来。 与此同时,石滩上游三里外的一处临河崖壁灌木间,普雅侧耳分辨了一会儿,手一挥:“敌人的鼓声已经响了,下水。” 没有应诺,但灌木乱石间却忽然探出了四道身影,身子一扑便已轻轻巧巧的落入了十余肘外的水下,普雅反手解开了腰后的绳扣往一段伸出的怪石上一挂,纵身跃入水中,旋即被清凉的河水刺了一个激灵,蹲了半宿给膝腿带来的酸麻不适顿时消褪得一干二净。 “伪装。”普雅对快速靠拢过来的四名少年沉声喝罢,距离崖岸边最近的那两位一拨一拽,一截“行将腐烂的大木头”便从崖岸边的一堆浮木白沫中漂了过来。普雅和另外两名少年身体一动,潜水钻向了大木头下…… 这真的是一块大木头,一截被劈成了两半的大木头,长约二十余肘,宽近八肘,厚约四肘乍一看它那褐黑的斑驳树皮以及其上的点点绿斑,定然会让人以为它已经在这条河里泡了不少日子了,可实际上,它是在前天晚上被弄成这样的。 更准确点来说,它就像一艘倒扣的独木舟,当然你要理解为倒扣的猪槽也没什么大毛病。现在,普雅与四名特种连少年便藏身在这截“行将腐烂的大木头”下,两手各抓着一个内置的把手排成一排——倒扣的“船身”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他们不用憋气潜水,而木头上那些大小不等却都很好的做了伪装的孔洞既没有暴露他们的存在,还给他们带去了足够的新鲜空气,如果说非得挑出一点什么毛病的话,那就是给普雅预留的观察孔有点小,让她这个现场指挥在探察前方动静时有点吃力,不过总归影响不大。 于是,这截“行将腐烂的大木头”便用着比水流稍快一些的速度漂向了下游,这速度显然有些不寻常,但谁会去注意一截从上游漂下来的“烂木头”呢? “投石机!准备!”尼禄的旗语兵挥动旗帜后,四架投石机同时落下了巨大的吊杆…… 瞧见这一幕时,伍莱眯了眯眼睛,左手轻轻举起,攥拳。 “将军命令!全体戒备!” “将军命令!全体戒备!” 号令声接力赛般的瞬间传遍了整片防区……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谁在欲哭无泪?(中) 四支吊杆同时扬起,四团巨大的物事呼啸着抛向了天空,然后在护墙上众人的注视中狠狠落下…… “嘭!”的巨响声中,土木平台前第三道至第八道木桩栅栏间忽然升腾起了巨大的“白雾”,若不是四架投石机的轰击点很接近,护墙上的众人受影响的视野定然会更多。 “将军。”站在伍莱身边的霍翼等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 “稍安勿躁,敌军这不是在进攻,投石机投出的,是与常规重量一致的白垩灰包,落地后包囊裂开,白垩灰四溅开来,斜坡上虽然有风但却不大,吹不走这些白垩灰。”伍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教学机会,“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准确知道,以投石机这样的姿态、位置,石弹的落点会在什么地方,这个石弹的落点,可以称呼为‘弹着点’。” 一众团长纷纷点头,霍翼犹豫了一下,问道:“将军,他们弄出这个弹、弹着点,是打算用投石机攻击我们吗?” 伍莱摇头:“这个不太好说,你们刚才也看见了,他们抛出的包囊并不算大,所以才能覆盖这么一大片范围,即便换上小石弹,也顶多打到土木平台一半区域,想上护墙基本不可能,所以,我猜他们是在标记出一片区域,如果我们这边往前冲,只要踏进那片区域,他们便会发射石弹,至少从目前来看,阻止的意味要浓一些,当然,如果他们是在调试,那么很快便会有动静了。” 众人再度点头。 一小会儿后,白雾散尽,平台前方第三道木桩栅栏前大片连绵灰白落入了众人眼中,又见那四架投石机的吊杆虽已再度放倒,但也没做如何调整,心里便对伍莱方才那番话记忆得更深刻了。 胡利特军动了,率先出发的千余人是由三路军的“梯兵”组成的,这个兵种是胡利特军团的特色,等同伍莱上一段记忆中的工兵。 “将军,看来他们是想搭出一条路来,加快攻击速度。”普扥凑近了伍莱,“要不,我带二、三营去骚扰一下?” “不。”伍莱一摆手,将声音抬高了一些,“大家一定要牢记,作战任务的防守,牢牢的防守,六团长主动请战骚扰敌人,勇气可嘉,但是行军打仗要多留个心眼,敌人划出的‘白线区域’除了标记作用外,还有可能是在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的射程就只有这么远。” 普扥一怔,忍不住挠了挠头,心说万一真是这样的话,没准自己刚带着二、三营踏上平台,便会狠狠地淋上一场石弹雨,即便不全军覆没怕也是死伤大半了。 “将军说的对,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好。”奥多点了点头,“我们的作战任务是防守,现在多看看敌人的动作,也当是一种学习嘛。” 伍莱微微一笑,点头。 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梯兵行进速度不慢,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便已经全部通过了斜坡的三分之一处,不过这时候坡度也陡然变得陡峭起来。 一排排的梯子不断被放倒、架好,好些士兵飞快的掏出绳索来,将这些梯子按横排绑缚成片,又有一些士兵举起木槌,打下一个又一个的短木桩,让这些梯子更稳固,很快,一条六至八架梯子宽度的“梯路”便快速而倔强的延伸向了斜坡上方。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梯子?”雷德忍不住皱眉抱怨道。 “擅长打攻坚战的军团,还能少得了这些?”霍翼反问道。 与此同时,石滩大营军团大旗下,尼禄也在皱眉。 坐在一旁的烈火在他这般,便微微一笑,说道:“尼禄将军,我昨晚说过的,对方的主将是个厉害角色,能看穿也很正常。”烈火指的自然是尼禄的“投石机陷阱”——伍莱猜测得没错,尼禄的四架投石机射程虽然不能触及护墙,但是覆盖土木平台近半的区域问题还真不大。 “哈哈哈哈,没想到屡试不爽的招数今天却没能发挥作用。”尼禄自嘲道,之前为了迷惑豁口上的守军,他下令将投石机的发射配重减少了一成,少了这一成的配重,射程自然打了点小小的折扣,在以往的战斗中,尼禄可没少用这个让敌军吃苦头,没成想今天却失算了。 “也不见得,也许对方是只想防守,不想阻击呢?”雨果赛蒙撇了撇嘴,说道。 不过他话虽是这般说,却也只是为了跟烈火抬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虽然与守军没有过正式的交手,但那次夜间袭扰里守军展现出的防守意识可非同一般,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像烈火那样贸然进击的原因——他没办法完胜对手。 “什么话?防守难道就是坐等敌人靠近吗?”烈火气呼呼的站了起来,瞪了雨果赛蒙一眼。 “咦?老烈火你别冲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啊。”雨果赛蒙眼睛一斜,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论行军打仗,我可不比谁经历得少。” “二位,二位……”尼禄刚想打个圆场,手下的一名裨将便飞奔了过来。 “禀告尼禄将军!”裨将的报告内容顿时吸引住了烈火和雨果赛蒙的注意力,“敌军忽然从护墙上挂出来两面大旗,有些怪异。” 尼禄蹙眉抬眼,不过隔得终究远了一点,目力哪里能够看清,只是隐约看见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片而已。 “大旗上有什么吗?”烈火问那裨将道。 “不知道。”裨将摇头,方才他也是接到梯兵层层传回的消息,心想着或许有蹊跷,就匆匆奔来报告了,哪里顾得上问这许多。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问清楚再来!”尼禄脸一板,呵斥道。 “是。”这名裨将连忙垂首转身…… 护墙上确实挂下了两面红旗,而且尺寸惊人,为了制成它,盐沼军半数以上的后勤兵差不多忙乎了一宿,这才把这两面各由三十六顶红帐篷拼接的旗帜缝制完成,并在上面绘了代表阿蒙神的巨大符号。 这么大的旗帜自然难以找到合适的旗杆,因为一时半会儿间也不可能伐来两根参天巨木与之匹配,好在伍莱一开始就只打算让它们垂下护墙而已。 以尼禄等人的距离,自然只能看到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片,但若是距离能近一些,比如站在斜坡中段仰视,这两面旗绝对能给看到它的人带去震撼,不是因为其巨大,而是因为上面阿蒙神符号的醒目。 这是一个敬畏神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神的符号和塑像一样,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神。 至少,伍莱的这两面旗帜对胡利特人和基摩人是有效的,因为他们与亚述一样世代信奉阿蒙神,这一点在大陆上只有天眷人例外。 双旗垂下后,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梯兵开始放缓了速度,他们在迟疑,在不安,因为他们觉得,那两面旗帜上的阿蒙神符号就像是阿蒙神的双眸,在盯着他们看,似乎,还有一丝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但伍莱却希望他们能够更靠拢一些。 伍莱的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在知道旗帜上绘制了阿蒙神的代表符号后,怒不可遏的尼禄下达了冲锋的号令,左、中、右三路军同时动了。 “卑鄙!无耻!他以为挂两面旗帜下来就能阻挠我的进攻了吗?!做梦!他这是在做梦!哪怕他把这样的旗帜挂满这一大片悬崖,我也不会让我的士兵后退半步的!”向来以稳重冷静闻名的尼禄彻底怒了。 烈火见他这样,悄悄转身摇了摇头,一斜脸,恰好与雨果赛蒙的眼神碰触到了一起,再然后,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尼禄这是在害怕。 是的,尼禄是在害怕,而且这种惧意已经到了无法按捺的程度——他深深的信仰着阿蒙神,而自己在阿蒙神的旗帜下组织进攻、冲锋不就是在渎神吗? 阿蒙神啊,请你体谅我的无奈,这是战争,我会用敌军的头颅向你真诚献祭……尼禄在心里祷告道。 …… 从望远镜中看见一截“行将腐烂的木头”转着圈向胡利特第一军团大营的“船坞平台”靠去时,伍莱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击鼓!”伍莱扬臂。 “咚咚!”停顿,然后是“咚咚咚咚!”的四声连续,再然后,重复方才的节奏。 “腐木”下,普雅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遥遥传来的鼓声后,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身体轻轻一转,连连蹬腿,“行将腐烂的木头”径直钻向了船坞平台的下方。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胡利特第一军团“船坞平台”上的哨兵留意,因为每天都会从上游飘下来许多木头或者浮尸,相比较之下,浮尸的出现更能吸引目光。 “抓紧时间。”确定自己五人已经抵达“船坞平台”下方后,普雅压低声音说道。 回应她的,是四声轻轻的叩击。 鼓声在连续响过五遍后停了下来,这既是在通知普雅开始行动,也是在提醒雪莱——你可以出现了。 于是,雪莱出现了。 她今天的装扮很素雅,也很切合她的身份。今天的她,完全是在神殿盛大典礼时才会有的隆重装扮—— 亚麻斗篷下,一袭丝绸面料的窄袖束身白长袍裹住了她诱人的胴体,在这件有着金丝花边的华丽大祭司礼袍的前胸位置,绣着神殿神职人员才可以使用的祭献符号。 腰间,是一根用亚麻丝混合了羊毛绒编织的细带,它的名字叫圣索,象征着神职人员的纯洁和坚贞,这根编成了麻花状的细绳两端各有一截长过膝的缨穗,此刻正垂在雪莱的大腿两侧,随着她柔美的步姿轻轻摇摆着。 雪莱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雪白的长巾,它象征着神职人员的神圣权力和威严,向来只会在主日、晚祷、庄严的祝圣仪式、圣餐仪式的队列行进和圣体游行这样的隆重场合时才会佩戴。 不过,雪莱佩戴它的主要原因却是因为脖颈左右两侧都被伍莱种了“草莓”。 雪莱身后,是两名美貌的侍女和身披全套重铠、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脚印的凯撒。 伍莱快步走下了临时搭建以便于雪莱平稳上下的木质台阶,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护墙上的一众团长也连忙跳了下来,与守在护墙后的营长们一道跟在了伍莱身后。 “恭迎雪莱大祭司。”伍莱很认真的躬身施礼后,一探臂,轻轻的托住了雪莱递过来的小手。 手一搭上伍莱的臂弯,雪莱便笑盈盈的贴近了伍莱,目光一扫众人后,用只有伍莱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我的好伍莱,一会儿你可别让我闹笑话。” “不会的,你只要记住我说的就行,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脸的平静淡然,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伍莱的声音也只有雪莱能够听清。 “那就再好不过了。”雪莱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谁在欲哭无泪?(下) 昨天晚上,特种一连趁夜在护墙中段搭出了一个有护栏的木台,位置就在两面殷红大旗的交界点,今天一早还给它铺上了红艳艳的羊毛地毯,现在,大家知道它是的用途是什么了。 雪莱一步一步的踏上了木台阶,缓缓走进了这个伸出了豁口护墙近五肘的木台,伍莱微笑陪伴着,紧随其后的凯撒却是一脸的肃穆。 摆手阻止了也想跟随走进木台的凯撒和刚从远处奔来前爪已经搭上台阶的萌宝后,伍莱将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雪莱:“你看看,我们的敌人真多啊。” 雪莱摇头谢绝:“不,伍莱,不用这个物件我都能看清。”她说的没错,斜坡下方人头攒动,数万敌军士兵在“梯道”后集结,更有数千士兵已经沿着搭建好的梯道攀爬到了斜坡逾半的位置。 “他们先派了盾兵上来?”雪莱看了两眼后,问道。 “是的,除了盾兵,还有他们特有的梯兵,你看,后方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前传递梯子,这段时间他们应该做了不少。”伍莱笑着说道。 “我要准备开始了吗?”雪莱压低声音问道。 “可以开始了,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伍莱也放轻了声音,“有我在呢。” 雪莱脸上浮起了笑容,往木台下方攒动涌来的敌军又扫了两眼后,盈盈转身,像天使展翅般的缓缓展开了双臂。 两名侍女当即用清脆的声音宣告道:“仪式开始!” 仪式开始?一众团长刚一怔,便看见伍莱已退开了一步垂首恭立,连忙也依样做了起来。凯撒则往前迈了一大步,单膝跪地,双手一托,将雪莱的礼杖举过了头顶。 “巡游于高天之上的阿蒙神啊,你的奴仆在赞美您,您是我们唯一的真神,在人不能,在您凡事都能,您说有就有,您命立就立,您的能力充满了苍穹与大地。软弱的,您加能力;疲乏的,您加力量;凡等候您的,必重新得力……” “……今天,恶魔、污鬼、邪灵聚集在你的子民前方,他们如白日乱飞的箭、黑夜行的瘟疫,用污秽的攻击试图动摇亚述领地的真理、公义、信德,他们的皮、肉、骨、血里充斥着黑暗,我至高无上的阿蒙神呀,你的奴仆请求你赐予我力量,将这些恶魔、污鬼、邪灵抛入硫磺火湖,让圣洁不被玷污,让善良免遭涂炭……” 雪莱缓缓合上了双眸,声音如唱诵般高亢起来:“至高无上的阿蒙神!你的奴仆真诚向你致祷,恳请你赐予我毁灭敌人的力量吧!” 话音一落,两名侍女当即一左一右跪下,低声咏唱起来,雪莱则轻轻的取过凯撒手中托着的礼杖,缓缓举起,嘴唇快速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一众团长见状,便已连忙无声祷告起来。 伍莱偷偷瞄了一眼护墙下方,见这才过了一小会儿,距离最近的梯兵便已经快要攀近土木平台前敌军用白垩灰包标注的区域,在他们身后一大片的人头攒动少说也已有近万士兵抵近,黑压压的竟是把半段斜坡都快要布满了。 此时,雪莱徐徐睁开眼睛,侧脸往伍莱那儿一扫,眼神一触,伍莱连忙轻轻的点了点头。 雪莱嘴角旋即微微扬起:“伍莱将军,神谕允诺我施展神术一次震慑敌军,但是,你将因此失去神恩的庇护,在与敌军的战斗中,你或许会受伤、流血,甚至死亡,我问你,你愿意这样吗?” 伍莱一怔,心说之前商量的也没有这部分呀?怎么个意思?临时加戏吗? 怔归怔,一怔过后,伍莱却也明白了雪莱的意思,这个女子是在为自己树立威望呀。 “我愿意,只要我麾下将士能减少伤亡、取得胜利,我身后的万千民众能得平安,我愿意至高无上的阿蒙神收回对我的神恩庇护,尽管,那会让我在战斗中有受伤、流血、死亡的危险,我确定,我愿意。”丢给雪莱一个感激的眼神后,伍莱异常认真的答道。 雪莱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两分,护墙边一众团长却是急了,最有眼力劲的雷德很干脆的往前跨了两步,朗声说道:“将军,这样不行啊,你的平安无恙才是我们最大的幸运呀。” 臭小子,你这话跟女人们说去,恶心死了。伍莱一边微笑摆手,一边在心里对雷德说道。 普扥也往前迈了两步,啪嗒立正后行了个军礼:“伍莱将军,你身系全军,请慎重考虑。” 伍莱果断摇头,朗声说道:“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与大局比起来,我的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顿时让一众汉子的血都热了起来…… 伍莱转身看向了雪莱。 “伍莱将军,我们可以开始了。”雪莱点头。 …… “禀告尼禄将军,敌军护墙上出现了一名女祭司……” “禀告尼禄将军,敌军护墙上的女祭司似乎在祷告……” “禀告尼禄将军,敌军护墙上的女祭司正在用挥舞着一根棍子。” “那不叫棍子,那叫权杖!再探!”尼禄皱眉呵斥时,心里的不安又加剧了几分,因为守军的举动很是耐人寻味,按说己方的士兵已经上去了近四成,盾兵也开始掩护梯兵破除那些木桩栅栏了,对手却还连一点表示也没有,这难免不让人犯嘀咕。 哪怕是丢下几根檑木或者推一堆滚石下来也行啊。尼禄一边忖着,一边快步出营,烈火和雨果赛蒙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坡脚,这会儿二人正站在投石机的高大底座上眺望着护墙。 “老烈火,我感觉不怎么好,心里怪怪的。”雨果赛蒙对烈火说道。 “哼,亏你还是将军。”烈火眯了眯眼睛,悄悄的叹了口气,心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啊,两军对垒,不怕敌人骁勇善战,怕就怕敌人怪招频频而且防不胜防,眼下,守军似乎就是在酝酿着怪招呢。 两人互不理睬一小会儿后,尼禄也登上了这架投石机的底座,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后正想说点什么时,豁口上方传来了鼓声。 咚咚咚,停顿,咚咚咚,再停顿,咚—咚,停顿…… 尼禄等人同时蹙眉,敌人这鼓敲得蹊跷啊,之前也敲过一通鼓的,但却光敲没动静,这会儿又敲? 鼓声循环了三次,停下。 伍莱举起了望远镜,第一通鼓,是在让普雅等人着手准备,这第二通鼓,则是通知普雅,你可以动手了。 于是,普雅动了…… “禀告尼禄将军,我军梯兵已经将梯子搭到了敌军平台下方,护墙上的女祭司也已经唱诵完毕!”一名传讯兵快速奔到了投石机前。 “他们也许是在做祷告吧。”雨果赛蒙睨了尼禄一眼,说道。 尼禄点了点头,对那名士兵说道:“让传讯的更快一点。”胡利特军团的战场急报通常都采用这种口传接力的形式,雪莱在护墙上每有一个新的举动,顶多数息的时间便能传到尼禄这儿,算起来已经很迅捷了,但尼禄却觉得,今天的传讯效率太慢了。 “是!”传讯兵朗声应诺道。 与此同时,伍莱的视野里,一截“行将腐烂的木头”从敌军船坞平台下方脱出,快速滑向了下游方向。 伍莱心里一喜,望远镜一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雪莱眉头轻轻一蹙,声音骤然提高:“至高无上的阿蒙神,请你降下你的愤怒,惩戒这些愚昧无知污秽肮脏的污鬼邪灵吧!” 话音一落,雪莱手中的礼杖便用力的挥了出去…… 三次呼吸的时间过去时,雪莱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心说不会是…… 正准备侧脸去看向伍莱时,她的视野里忽然瞥见了一小片烟雾。 不,那其实不是烟雾,而是碎片和水花。 碎片来自敌军那用数百艘船拼接搭建的的船坞平台,伴随着“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一连十次几乎响成了一声轰鸣,大量的碎片、水花伴随着火光、巨响而骤然升腾、散开,这碎片中,有船帮、木板、甲胄、军械、粮食,也有残肢、血肉、头颅、旗帜…… 火光水雾中,有大量的士兵被掀起、抛飞。 但最让人心悸的,是那些绝望的呼号求救,是那些濒死士兵的凄厉哀嚎…… 火势并不大,但升腾起的蘑菇状烟雾却直冲天际,碎片飞舞的区域虽仅仅占了船坞平台不足两成,但那暴起四散的水花却几乎笼罩了近半的平台…… 斜坡上所有的胡利特第一军团将士、基摩弓箭手都齐刷刷的停了下来,然后扭头看向了轰鸣来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或者,它还会不会再次发生,在别的区域发生,比如自己眼下所在的位置。 尼禄、烈火和雨果赛蒙同时转身,心底同时大骇,他们现在的位置恰好可以将船坞平台全部纳入视野里,但这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看到了,是一片破败散乱,是一处人间地狱。 斜坡右侧的崖壁,已经攀登了近半的芒固忍不住回身扫视了一眼,旋即心里一惊,手脚一通发软,差点没脱手摔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烈火。 “救人!”他的大手急挥,应诺声中,上百名护卫飞快的奔进了大营里,但是,又是一连串爆响炸破了天际——“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尼禄的心一颤,眸子里忽然暗了下来。 阿蒙神啊,你这是在谴责我吗?尼禄心里刚这么忖罢,耳畔便传来了传讯兵迟疑的汇报声:“禀告尼禄将军,刚才,敌军的女祭司冲着我们的大营挥动了权杖。” “那还犹豫什么?!冲!全部给我冲上去!”尼禄的眼角红得像是蕴满了血,他愤怒的挥舞着手臂指着护墙方向,疯了般的咆哮道,“冲锋!冲锋!冲锋!” “是!”数十声应诺响起后,投石机旁的大鼓隆隆敲响。 “冲啊!”上万声呼喝同时炸响…… 唉,还真是吓不走你们啊——护墙上,伍莱眯了眯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击鼓!四响,然后停顿,连续五遍!”他回身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护墙边等候着的信号兵说道。 “是!” 此刻,一众团长都已经攀上了护墙,争先恐后的举起望远镜观看敌军大营船坞平台的惨象,看着看着,下意识偷瞟雪莱的眸子里便多出了许多惧意和敬佩交织的神采来。 果然是神术啊!对了,其中还有伍莱将军被剥离的神恩庇护呐!一众团长不约而同的想道。 敌军鼓声停下后,护墙边的大鼓又隆隆隆隆的响了起来,五遍响罢,雪莱的礼权再次狠狠挥出。 “神罚!”雪莱的声音高亢而尖锐着,与此同时,豁口两侧最靠近悬崖的两处“杂草丛”中,忽然各飞出一点乌光,急速蹿向冲锋中的胡利特军…… 爆炸声、惨叫声、惊叫声伴随着烟雾、血肉横飞时,尼禄的双腿忽然一软,径直跪坐在了底座上。 “阿蒙神啊,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在与谁对敌?”尼禄声音急剧颤抖着,眼睛里蕴满了惊骇惶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出奇制胜(一) 惶遽不安的情绪在胡利特将士间快速蔓延,船坞平台上发生只是让正在冲锋中的他们有些生疑、困惑,但适才的两次爆炸就在他们附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还能够惶遽不安的,自然没有亲身经历那爆炸的威力。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了那急速飞来的尖锐呼啸声,它凄厉,它快到目光难以跟随,大家都只来得及看到两道乌黑光影,那光影便已钻进了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士兵群里。 然后,轰鸣声在人群中炸响,微弱的火光、烟雾骤然四散,而这火光烟雾中,则藏了“索命的魔鬼”。 一瞬间,密集冲锋的阵型中便“塌陷”出了两个大“圆圈”,圆圈里歪七竖八的倒卧着上百人,外圈的倒还好点,总算还能挣扎呻吟,内圈的一点声响也无,鲜血或从脸上、脖颈上,又或者从腰腹间往外不断流淌着。 惨嚎声和呼救声加剧了胡利特军的骚动,可就在士兵们的脚步开始下意识放缓的时候,冲锋鼓再次敲响。 敲鼓的是烈火,他正奋力挥舞着鼓槌,狠狠的砸击着鼓面,因为他知道,此刻只有密集的冲锋鼓点才能让将士们重新燃起斗志,才能让敌人那诡谲手段造成的负面影响降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冲锋!冲锋!”裨将们歇斯底里般的呼号声不断响起,原本已经放缓到接近停止的阵型开始加速…… 见到这个情景时,伍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雪莱大祭司,你辛苦了,现在请返回营帐休息吧。” 雪莱微微颔首:“我的将军,你得小心点。” “我会的。”伍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忽然调皮的冲着雪莱挤了挤眼睛,“你可别忘了应急方案。” “我没忘呢,但是希望不要用上才好。”雪莱说道,伍莱说的应急方案指的是她的撤退布置——当防区即将失守时,凯撒和二十名特种连少年将掩护她离开战区,并一直护送她回到亚述城,因为豁口防区一旦失守,卡意克德城不见得能支撑多久,除此之外,卡意克德城区域也会大乱,相比较之下,自然是回到亚述城最为妥当了。 “我也希望如此。”伍莱笑着说罢,冲着一众团长将手一摆,“都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去,准备战斗!” “是!” “我等你。”经过伍莱身边时,雪莱轻声说道。 伍莱应了一声,转身冲着列队等候中的特种二连一招手:“一连二排、三排准备,二连全部上护墙!” 雷德听见伍莱的命令声后回头望了一眼,见雪莱已经走下台阶准备离开,而伍莱却还站在护墙上不动,心里一诧,忍不住问自己身旁同样在疾走的奥多道:“奥多团长,将军这是?” “应该是带着特种连阻击敌人吧。”奥多自然也看见了特种二连跃身上护墙的矫健身姿。自打在西点军校见过伍莱的这两支特种连的训练后,他就打一直眼馋至今,若不是知道这两支战力彪悍的特种连是伍莱嫡系到不能再嫡系的私军,他绝不介意开口向伍莱讨要。 二连的一百名特种连少年在护墙上一字排开,皮甲、跪姿、单兵弩,半身厚木盾,每个人的左脚边,都放着一个弩箭匣,里面是一百五十支制式弩箭,眼下护墙上的一万五千余支弩箭是伍莱手头存货的六成,他相信这些足够让敌人喝一壶的了。 一连一排今早就去往下游方向准备接应普雅等人去了,也正因如此,一连才没有担任阻击的主力,不过二、三排此刻就在伍莱身后的护墙边,六十二名少年同样兵甲齐整,只不过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弩机,而是陶罐,盛满了油的陶罐。 手里拎着一个,每个人的脚边还放了两个。 火可是很好的防御手段,所以伍莱没理由不用上它。 很快,胡利特梯兵就将二十二架木梯与土木平台连接到了一处,在钉下最后一根固定用的楔子后,梯兵快速后撤到了平台下方,与此同时,两千盾兵顶着大盾开始攀登这最后一排梯道,大盾下掩护着的是箭已上弦的一千基摩弓箭手,在他们身后,是另外两千基摩弓箭手和雨果赛蒙的右军。 护墙上,半身厚木盾已经遮护住了二连百名少年的身形,木盾旁都多出了一个小火把,他们在安静的等候着伍莱的命令,虽然敌人就在下方,距离已经近到足以让他们看清敌人的脸部特征。 “一连预备!”伍莱眯了眯眼睛。 “一连就绪!”一连二、三排的少年朗声应诺。 伍莱抬起了右臂,下方,千余盾兵已护着数百基摩弓箭手涌上了平台,然后快速散开,不过,惨叫声也旋即响起,此起彼伏。 平台下方预备姿态的基摩弓箭手听到惨叫声后开始仰射掩护,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惨叫是缘于护墙上方守军的攻击,其实并非如此——实施攻击的伍莱预先布下的钉板,这些布满了尖锐倒刺的钉板被隐藏在枯草、薄树皮下,一旦踏中,足以让那些倒霉蛋的脚掌刺出一个好几个大血洞来的。 “是钉板!”有人开始大声提醒。 “翻转它!”下令的是最先登上平台的裨将。 于是,千余盾兵外加数百号弓箭手领命蹲身,开始破坏钉板,梯道上,更多的盾兵和弓箭手开始进入平台。 “这就叫顾脚不顾头啊。”伍莱微微一笑,右臂狠狠下挥。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数十个油罐高高的越过护墙,狠狠砸下……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又是数十个油罐高高飞起,落向了平台…… 这些陶罐径直落下后,有些砸中了乱石,有些落在了钉板上,但更多的直接砸中俯身处置钉板中的盾兵和弓箭手,略倒霉些的甚至径直被砸开了脑袋瓜子,要知道每个陶罐的分量可都不轻。 无论是砸中钉板、乱石、盾牌还是什么人的脑袋,这些薄壁油罐都在瞬间四分五裂,黝黑的油液顿时四溅开来,沾染了盾牌、衣甲,渗入了钉板、草丛。 那名率先登上平台的裨将脚边正好砸碎了一个,侥幸没被开瓢的他俯身一摸,当即骇得亡魂大冒:“是油!快撤!敌人准备用火!” 但显然已经晚了,第二波油罐落地的瞬间,二连的一百支小火把也随即投了下去。 火焰瞬间腾起,火势旋即席卷了大半个平台,被引燃的除了干草、钉板以外,还有胡利特士兵的盾牌、衣裤和箭囊、长弓…… 火苗不断舔舐着,又一波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传进了众人的耳膜里,平台下方的士兵开始往后退却,因为平台上不断有的士兵跃下或者是摔下来,有些甚至浑身都是火苗…… 越来越多的焦臭味伴随着浓烟飘荡时,斜坡底部的尼禄狠狠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投石机木柱上。 “这没什么,早该料到的。”雨果赛蒙蹙了蹙眉。 “哼,烧不了多久的。”烈火眯了眯眼睛,说道。 烈火猜得没错,平台上的火并没有烧多久,因为伍莱手头的油料很稀缺——这是指刚才砸下去的这种,其它品类的油营地里倒还有许多,只不过那些油又哪里能跟这种特制的油相比较。 用百余罐油一举毁掉敌军的千余盾兵,还捎带着又一次狠狠打击了敌军的士气,伍莱觉得值了。 一小会儿后,当一切该烧的能烧的都被“舔舐”干净后,火势渐渐熄灭…… “一连准备防御!”伍莱将手一挥,“二连预备!” “二连就绪!” “瞄准敌军弓箭手!射击!”伍莱朗声喝道。 “咻咻咻咻咻咻咻”百支弩箭呼啸着射向了护墙下方后,最靠*台的基摩弓箭手当即栽倒了一大片。 “还击!”基摩弓箭手副将拔剑怒喝。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近千支羽箭泼水似的撒向了护墙方向…… “咻咻咻咻咻咻咻”更多的弩箭穿过敌军箭雨奔向了平台下方…… “直射?!他们的弩箭射程怎么会这么强?!”基摩副将闪身躲在了一面盾牌后面,心中惊骇不定。 “盾兵上!”右军的一名副将冲到了平台前方,一边举盾抵挡,一边高声喝道。 “上啊!冲锋啊!”咆哮般的呐喊声中,千余盾兵头顶大盾,不管不顾的扑上了平台。 “连续射击,不要停!”基摩弓箭手副将不断催促着。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更多的羽箭高高的飞出,抛射向了护墙。 “六号诱敌!”伍莱一边将盾一斜遮住自己,一边大声喊道。 “六号!六号!”二连的少年们接力般的喊罢过后,全连忽然爆起了一阵高亢的惨叫声…… 两军相距极近,这些惨叫自然被下方平台上的盾兵纳入了耳中,惊疑中他们纷纷从大盾后探出一丝视线往护墙上一扫,旋即有人开始兴奋的大喊起来:“长梯快上!他们已经被压制住了!长梯快上!他们已经被压制住了!” 基摩弓箭手副将闻声后心头一振,当即起身挥剑:“弓箭手继续射击掩护!不要停,继续射击!” “长梯上平台!架梯!”一名胡利特副将的高声呼喝中,二十余架巨大的长梯子从斜坡中段快速的越过了攒动中的人群,向平台方向伸去。 护墙上,伍莱蹲在一面半身厚木盾后,木盾朝向敌军的一面已经插满了箭枝。 “这些小混蛋,演技这么浮夸,惨叫声嘛它就应该是此起彼伏的,哪里能齐刷刷的惨叫呢?”伍莱蹙着眉忖道。 长梯很快便来到了平台上,每架长梯都被数十名敌兵接过,而后高高举起探向了护墙,待长梯前端的两个巨大爪钩勾住护墙后,这数十名敌兵又快速转向梯子与崖壁、护墙形成的夹角里,奋力拽住了梯身悬下来的几根大绳索,这么一来,梯子就等于牢牢的“钉”在了那儿,护墙上的人想要推开叉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在转瞬间,二十余架巨大长梯便已架好。 “上!”一名胡利特副将挥剑喝罢,数百盾兵齐声应诺,身形同时一动,开始攀爬。 伍莱哂笑,敌军的散乱射击看上去压制住了他们,可实际上却很难伤及特种连分毫,反倒是豁口护墙的半圆形结构把敌军攀爬木梯的身影全部暴露在了特种连的视野中。 现在伍莱唯一感到担心的是下方又有数十架巨大木梯被快速的传向了平台,如果只是二十余架梯子,凭着特种连的充足弩箭和少年们的准头,足以让他们来一个掉一个,但若是近百架长梯一起攀登,则难免会有疏漏,一旦被敌人冲上护墙,那也只能选择撤退了。 不过,护墙原本就不是伍莱定义的决战区域,充其量就是一个阻击阵地罢了。 “二连预备!”伍莱喊罢,反手抓起了脚边的单兵弩,手一摆,弩机的望山便套住了一名正在攀登中的敌军盾兵。 “二连就绪!”百名特种连少年齐声应诺。 “射腿!”伍莱冷冷一笑,说道。 胡利特军的盾兵要么冲锋在前,要么断后防御,护具从来都是最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障生存,若是防护不够,又如何能担任这两种最具考验的任务? 不过,他们的腿侧和臀部却是没有防护的…… 第二百三十章 出奇制胜(二) “噢哟!卑鄙的亚述人!” “可耻!啊……” “嘶!混蛋!我去你奶奶的!”…… 胡利特盾兵的谩骂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土木平台,骂声中裹杂着呼痛、惨叫,而且还不断有人掉下或者滑下长梯,掉下的倒还罢了,没准头一撞脖子一折来了个一了百了,滑下来的那些不仅要忍受痛苦,还得承载战友的白眼和呵斥。 率先攀爬的盾兵们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护墙上的敌人不紧不慢的放冷箭也就罢了,偏偏专门挑屁股啊小腿位置射,而且还一射一个准,用盾遮护左边吧,右边也有弩箭,反之亦然,这还叫人怎么往上冲,手里的大盾都发挥不了作用,腰后的大剑自然就更不消说了,拔出来挥舞拨开弩箭?笑话,一手持盾一手仗剑,你以为是在走平路吗? 敌军的骂声让伍莱觉得自己着实有那么点无赖,不过,他向来无赖惯了,多那么一笔账无关痛痒,反正也不在乎,于是,他继续不紧不慢的射击着,专门瞄准攀过长梯一半的那些。 “盾兵下来!甲兵上!”平台上指挥的胡利特副将急了,眼见梯子上的盾兵上去一个下来一个上去一群滑下来一群,若不再想点办法,这些盾兵就全部死伤殆尽了。 听到命令时,梯子上的盾兵们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像以前那样肆意冲锋炫耀勇武,而是纷纷滑下梯子退到一旁,唯恐退得慢了屁股上会多出一支弩箭来。 瞥见平台梯道上忽然涌出的甲兵时,伍莱蹙了蹙眉。在胡利特军团中,盾兵是冲锋、防御的精锐兵种,而甲兵则是近身混战的利器,因为这个兵种的甲胄是外三层熟牛皮内全身锁子甲,从头到脚都包裹在甲胄里,虽然行动速度受限,但可谓是防护到了牙齿——与这也的兵种近身厮杀简直是噩梦,因为他们刀剑很难给他们制造出致命的威胁,反倒他们不管不顾的大砍大斩往往能屡屡建功。 唉,可惜油料基本用光了,要不然烧你们一把,我就不信你们不脱铠甲。伍莱冷冷一笑,手一扬,朗声下令:“一连准备绳木!” “一连绳木就绪!” “二连射击骚扰!”伍莱一边喊,一边给往空弩机里装填弩箭。 “二连射击骚扰!就绪!” 片刻后,甲兵开始在弓箭的掩护下攀登,虽然羽箭的掩护效果相当有限,但甲胄的精良效果也显现了出来——尽管护墙上的弩箭仍在不断射击,尽管这些弩箭总能让攀爬中的甲兵带去一些疼痛酸爽甚至撞击出一些伤痕来,但却没有一名甲兵跌下长梯。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胡利特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希望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忖道。 但众人脸上浮现出的欣喜笑容只维持了两次呼吸的时间便消散了,因为护墙上忽然出现了数十道人影,而他们出现的位置都是在某架长梯的顶端。更让他们咋舌的是,这些快速出现的人影在把一件物事往下一丢后便转身消失了,紧接着,每一架长梯上的甲兵都快速的翻倒摔跌,一眨眼间,长梯上便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影都没了,然后,平台上又响起了熟悉的惨嚎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惊愕。 答案很简单,长梯上的甲兵是被绳木套下来的—— 这个所谓绳木,不过是一根粗绳连接着两截木头,绳子长十肘,两截木头重量相当,加起来与一名成年壮汉体重很接近。在刚才的那一刻里,特种一连的六十名少年给每一架长梯都“赏赐”了一个绳木。 绳木自重不轻,长梯又与豁口的崖壁、护墙形成了一个夹角,在垂放绳木时,特种一连少年们的距离又拿捏的跟教科书上一般无二,所以这二十余个绳木很顺畅的便兜着长梯急速滑了下去,再然后,长梯上的甲兵便在绳木的重力加速度作用下一个个的被“刮”下了梯子,摔在了平台上…… 不过伍莱的护墙阻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更多的长梯已经架上了护墙。 撤退时,伍莱忍不住又咒骂起了豪威尔,若不是这家伙把护墙弄得那么结实,他可不介意把这堵墙推下去多砸死几个敌军,现在倒好,护墙修得又高又结实,檑木、滚石送上去都要费老大的力气,白白浪费了一道上佳的防线。 看见伍莱率队急速奔向正面第三道壕沟防线时,各团团长的喝令准备声接连的响了起来…… “责任!”伍莱一边奔跑一边举拳呐喊道。 “责任!”士兵们的应答声如山崩海啸般的响起。 “荣誉!”伍莱再度举拳。 “荣誉!”整个防区似乎都被这雷鸣般的齐声呐喊震得颤抖起来。 “家园!”伍莱喊出了西点军校校训的第三条。 “家园!家园!家园!” “将军已经给我们带了个好头,现在就要看我们的了!”与五团一起防守第三道壕沟的普扥高高的举起了佩剑,对六团的千余麾下朗声喊道。 “责任!荣誉!家园!”六团的士兵们齐声呐喊道,防守左侧的五团也高声跟随起来。 伍莱奔近第三道壕沟时,护墙上忽然出现了敌军的身影,然后,越来越多…… …… 防区内,从护墙到第三道壕沟的直线距离约莫一里半,左面的壕沟栅栏距离右面的壕沟栅栏约莫两里——这三处壕沟间的区域,是伍莱特意给胡利特军预备。 把敌人放进来打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既要消耗敌人又要保存自己,那就只能选择这么一个冒险的方式了。 没有选择在护墙防御的理由很简单有两个,其一,别看伍莱麾下已经有十个团计万余人,可绝大多数都是新兵蛋子,这些天虽然一直在训练,士气也不错,但与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距离差得很多,让一群小孩去防守成人无异于让他们送死;其二,这是一次胜负五五开的战斗,把一万人扎堆在只有一里半长的护墙上防守看上去虽然不错,但一旦被敌军撕开口子,再想堵上就难了,而堵不上的话,一半的胜率也就全丢了。 弃守护墙,改为防御壕沟栅栏,还给敌人留出了偌大的区域,看上去像是引狼入室,但其实不然—— 在正面第三道壕沟栅栏后,伍莱布置了八架“猎杀者”,每架配给配套弩箭一百束计一千二百支,这种长六肘约莫拇指粗细的集束弩箭的箭杆是青铜管,箭头也是用特殊工艺打造的,在保持了强度、增加了穿透力的同时,还大大减轻了弩箭的重量,如此一来,它的集束射程便一举达到了令人咋舌的九百五十步,差不多就是第三道壕沟到护墙的距离,也就是说,预留给敌军的开阔地,全都在“猎杀者”的射程覆盖中。 除了射出集束弩箭,“猎杀者”还可以射发标枪——五团这两天做出了近万根木质标枪,它们取材于防区背后的森林里,木质紧密,杆身笔直,枪尖锋锐,在“猎杀者”的强劲推射下,效果绝对不会逊色于弩箭,虽然射程略有折扣。 普雅一共给伍莱带来了十架“猎杀者”以及配套弩箭一千束,八架用于正面,左右两翼则各布置了一架——之前从两侧草丛中射出了雪莱的那一记“神罚”的就是它们。 这会儿这两架“猎杀者”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防御位置,虽然不能像正面的八架那样成为防御的主力,但与主阵地同样的弩箭配给注定它们的威力不会逊色于同伴。 操作“猎杀者”的,自然是特种连,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熟练的操纵猎杀者,目前也只有他们,才懂得在最恰当的时间里将集束弩箭射发到最适宜的位置去。 但是,想要最终取胜不可能全部依赖“猎杀者”的威力,毕竟敌人又不会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当活靶子,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挡、闪避…… 所以,想要真正守住防线,伍莱手底下的每个团每个人都必须牢牢的钉在阵地上——五、六、九团、特种二连防守正面第三道壕沟栅栏,一、二、七团、特种一连二排右翼,三、四、八团、特种一连三排左翼,担任预备队的十团与后勤连则在防区后半段待命。 “猎杀者,预备!”伍莱最后一个奔过了壕沟吊桥。 “猎杀者就绪!” 普扥手一挥,吊桥快速升起收回,与栅栏合为一体。 “将军,敌人已经上了护墙。”五团长木录、九团长克勒快步迎了上来。 “战斗准备已经做好了?”伍莱问道。 “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木录、克勒和刚跑过来的普扥同时答道。 “干得好。”伍莱点了点头,“你们各自回到指挥岗位去,我带旗语兵去信号台,敌军会如何布置昨晚我已经说过了,动静差不了多少,你们就按预定的方案打就是了,着人留意旗语就是了。” “是!”三名团长同时应诺。 “解散!”伍莱说罢,冲着候在一旁的六名旗语兵一招手,“出发。” …… “禀告烈火将军,左军已经越过护墙……” “禀告雨果将军,右军已经抵达平台……” “禀告尼禄将军,中军六千人已经越过护墙,正在构筑盾阵……” 传讯兵接二连三的汇报刚让三将的心情略好了一些时,又一名传讯兵快步奔了过来。 “禀告三位将军,中军回报,敌军阵地与我方掌握的不符,这是敌军现在的阵地图样。”传讯兵朗声说罢,将一卷草图呈向了三人。 雨果赛蒙抢前一步接过,摊开扫了两眼后,眉头便狠狠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烈火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情报失误可是个大问题,要知道所有的进攻布置可都是根据之前的情报设定的,这会儿已经上去了一万多人,再要改动已经难能,因为从前方往回传讯容易,从后方往前传讯就得好好斟酌了,一个命令不慎,没准就会全军大乱——左、中、右三军任何一部的异动都会导致这种情形发生。 “敌方的阵地没有缺口。”雨果赛蒙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气恼,因为自己纵横半生,竟然让手下的两名奴隶给耍了一回,而且还是在这样重要的情形下当着烈火和尼禄的面。 雨果赛蒙这么一说,尼禄和烈火就全明白了——出了叛徒。 敌军阵地没有缺口,不仅意味着之前的左右两翼突破迂回计划搁浅,敌军的兵力也可能存在有重大误差,没准还会有伏兵…… 所以,三将都犹豫了——退已不可能,进是必然,可是,从哪一边进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出奇制胜(三)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雨果赛蒙率先开口了:“尼禄将军,你是本次的指挥,你决定吧。” 尼禄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我猜度,敌军兵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因为从他们弃守护墙的情形来看,他们是不担心防御的,若非如此,又怎么敢三面迎战?即便真实情况不是这样,我们也得假设它就是这样。” “所以,二位的进攻方向不变,不过不是强攻,而是佯攻,我中军全力攻打敌军正面,二位的左右军伺机行动,如果中军实现了突破,左右军立即与中军合兵一处,直接凿穿敌军防区,快速冲向森林,将敌军调动起来,进入森林后,立刻兵分三路,直接扑向卡意克德。” 烈火和雨果赛蒙听完后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尼禄把攻下敌军大营改为穿插借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应对。 “那就按这个方案办。”尼禄见二人点头,便将手一招,将两名旗语兵唤到了面前交代起来。 与此同时,第三道栅栏后方五十步外的一座高大木塔的第三层中,伍莱大马金刀的端坐着,手里举着一架望远镜。在他面前五步外的木塔护栏边,芒库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也举着一架望远镜在看。 片刻过后,伍莱放下了望远镜:“芒库,你既然懂旗语,当初为什么不去当个旗语兵?我记得在胡利特军团中,旗语兵的待遇可不低呀。” “回禀将军大人,不是我不想当,旗语兵必须是平民才能担任的。”芒库答道,虽然在盐沼大营里才待了没几天,但他已经开朗了太多了,在这儿,没人把他当做俘虏,也没人因为他曾经的奴隶身份而鄙视他,一天三顿从不短少,白天,没人要求他干活,晚上,他借住的后勤连大帐篷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最让他新鲜的是后勤连士兵们口中的盐沼镇,他们说,那儿也归伍莱将军管,在那儿,不用担心没饭吃,因为有的是活干,只要愿意干,就能有钱、有粮,而且还可以分到房子,最重要的是,那儿的官员、公民都不欺负人…… 昨晚,他忍不住问出了犹豫许久的问题:“我跟我哥哥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盐沼镇的镇民呢?” “你不是胡利特人吗?”一名士兵好奇的问道。 芒库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哥哥说过,我们的爷爷是亚述人,打仗时被俘虏到了胡利特的,我们的奶奶是天眷人……” “噢,知道了,所以你应该是亚述人。”问他的士兵打断了他的话,“这就好办了,你想办法立点小功劳,然后就有底气去求伍莱将军了呀,盐沼镇都是他的,他只要点头,你立马就跟我们一样了,嘿嘿,芒库,等仗打完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乡了!你说这有多好。” “是啊,真好。”芒库的眸子里浮现出了向往的神采…… …… 瞧见胡利特军士兵越聚越多,似乎就是那么一眨眼,原本空荡荡的大片空地上便乌压压的布满了人,而且距离还这么近,霍翼颇有些头皮发麻的意思。 “奥多团长,我们伍莱将军也真是胆子大,一下放这么多人过来……”霍翼忍不住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奥多说道。 “哈哈哈哈……”奥多乐呵呵的说道,“伍莱将军原本就是个脾性,他的那些事迹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我是想不到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最重要的是,伍莱将军到目前为止,还未尝有过失败的例子,无论是挣钱,还是行军打仗。” “那当然,就没我们伍莱将军干不成的。”雷德也凑了过来,不过与其说是附和奥多,还不如说是给他自己打气壮胆,但这也不能说雷德胆小,因为他心里打鼓归打鼓,起码还能站得稳稳当当面不改色,至少要比霍翼强上一丝——霍翼的脸色可是有些发白。 “敌人已经开始列阵了……快看,将军在发旗语……”霍翼的手指向了那被伍莱戏称为“点将台”的三层木塔上。 奥多和雷德连忙将望远镜的视野移向了木塔方向。 一会儿后,奥多叹气摇头:“唉,敌军佯攻左右翼,主攻正面,多没劲啊,还是五、六、九团舒坦,能好好的过把瘾……” 霍翼听到后一怔,心说敌人愿意佯攻就佯攻嘛,对方不猛冲猛打的,防守起来也容易得多嘛。 “布防!准备战斗!”雷德却是笑盈盈的快步走开了,敌军佯攻,压力自然比预计的小很多,这下起码不用担心完成不了任务了。 …… 五、六、九团加上特种二连一共是三千二百五十六人,算上伍莱,正面第三道壕沟栅栏的参防人数是三千二百五十七人,他们需要防守的区域有一里半,平均下来,每个人需要防守的距离是一肘。 听起来防守的压力并不大,不过一肘的距离而已,似乎随便挥舞一下兵器或者盾牌就能堵住敌人,但是,尼禄的中军仅先锋就安排九千余人,也就是说,尼禄给盐沼军正面阵地的“竞争价码”是每一肘三个人甚至更多。 这九千人中,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大盾兵、两千盾剑兵、一千五百余的弓箭手、五百梯兵、五百标枪兵和将近三千人的甲兵。 大盾兵裹着五百梯兵冲锋在前,弓箭手和盾剑兵相互掩护着紧随其后,大盾兵在抵近敌军防御前沿时树下盾牌,弓箭手开始抛射压制,压制生效后,五百梯兵开始“发威”,待梯子架设完成,一千标枪兵便飞快跟上,用标枪冲击、压制,只要敌军的防御线上的某一点开始松动,三千甲兵便会趁乱一涌而上,大开大阖的杀个酣畅淋漓,在甲兵冲入敌阵的同时,弓箭手则把压制方向从正面改为阻击从甲兵的左右两侧围拢上来的敌军——这就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惯常打法,这种多兵种间的灵活配合在历次战争中屡试不爽,也让亚述军团畏惧至今。 伍莱调度预备队第十团正面参战的命令刚刚发出,尼禄的中军先锋就开始冲锋了,与此同时,烈火的左军开始向右翼移动,雨果赛蒙的右军则更快一步奔向了左翼。 与此同时,尼禄、烈火和雨果赛蒙也率领着近卫出发了,这实际上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在最近的数年中,三位骁将基本都是坐镇后方指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实在坐不住了。 中军的冲锋很有气势——千余大盾兵一边疯狂喊叫着,一边迈着大步狂奔,每一步落在地上都能踏起一大片灰尘,矮身扛梯中的五百梯兵倒是默不作声,不过他们斜举的长梯却像旗帜一般的格外鲜明,这二千号人就这么跋扈的奔向了第二道壕沟,把第三道壕沟栅栏后严阵以待的三千余号盐沼军狠狠地无视了。 与中军相比,烈火的左军、雨果赛蒙的右军就没那么血性了,二军虽然出发有前后,但是速度却出奇的一致,都是那么不紧不慢的,似乎抱定了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心思,不过这可不是他们惯常的作风,而是因为现在的他们是佯攻。 佯攻,自然是装腔作势的成分多,当然如果敌人不堪一击的话,他们是绝不会介意让佯攻变成真攻的。 第二道壕沟仅仅只是略微阻挡了一下尼禄中军的冲锋便失效了,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形下,五百梯兵几乎是眨眼睛便用长梯在第二道壕沟上架起十五道木桥,紧接着,弓箭手和甲兵也奔了过来。 “九团一营准备。”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是,九团一营准备。”旗语兵重复了一次伍莱的命令后,手中两支小红旗连续挥舞了几下,位于木塔后方的九团一营阵地顿时腾起了一阵欢呼声。 “我勒个去,不就是玩个投石车嘛,有这么高兴吗?”伍莱忍不住回身瞥了一眼数十步外一片空地上的一营,自言自语道。 几名旗语兵耳力都不错,所以伍莱说的声音虽小,却也听得个清清楚楚,相顾一笑后,一名胆子略大些的犹豫了一下,凑上前两步说道:“将军你有所不知,九团一营的自从做好了这几架投石车后,就一直盼着能派上用场呢,平日里可轻易不让我们靠近,可宝贝着呢。” “这么夸张?”伍莱问罢干脆笑出了声。在西点军校那会儿,他便想着要让每个团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譬如六团的弓箭营、七团的盾枪兵,不过他当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发展到了十个团,发展就发展吧,可还没等琢磨出该给这三个团捣弄点什么“特色”就全军出动准备打回防区去了,所以从第八团起的三个团便告了暂停。 三位团长自然觉得有些委屈,眼见着别的团人五人六的耀武扬威,自己却普通得比一般地方军都不如,三人便干脆组团找伍莱“说起了理”。 当时出发在即,伍莱哪里愿多费脑子,便就着手头有的撒了出去——把手头上硕果仅存的马匹都给了八团,又把库存一多半的皮甲给了十团让他们全部成了轻甲兵,原本这皮甲是计划给九团的,可是九团长狄吕门有些不乐意,十团长阿麦耶倒是见了皮甲眼冒精光的,伍莱便让阿麦耶组了轻甲团,转身瞧见狄吕门的嘴巴都可以挂油罐子了,便又灵机一动,抛出了个投石车的“大饼”。 狄吕门大喜过望,随大军回到豁口防区后营地还没完全扎好就亲自带人进山砍木头去了辙——这也是眼见着奥多的盾枪团耀武扬威战利品堆得小山似的,眼馋得紧。 截止昨天下午,九团制出的投石车数量累积到了十二架,这也多亏了伍莱的图纸够精确,所以制作过程中虽然有些误差但却不怎么影响射发,唯一让狄吕门感到遗憾的是因为基座比较轻的原因,这种投石车的射程有些差强人意。 不过在他请示伍莱支招时,伍莱笑盈盈的摆了摆手说道:“投石车嘛,本就是讲究个运动快捷,我觉得无需做什么改动,就这样,反而能派上大用场。” 现在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第二道壕沟顺利越过更加激发了尼禄中军先锋的斗志,战场往往就是这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借着最初的一股子勇猛不管不顾往前冲杀,绝对是这种攻坚战的利器,当然,这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其它的手段可以动用,尼禄三将也不可能这样干。 转瞬间,千余大盾兵和五百梯兵就冲进了投石车的射程里。 “射!”伍莱话音刚落,身旁的两名旗语兵同时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小红旗。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这是吊杆撞击角度梁发出的声音,声音传来的同时,数千团白花花的影子从木塔上空越过,狠狠的砸向了奔行中的大盾兵、梯兵。 示警声中,大盾兵和梯兵的阵型顿时一滞,天空中忽然飞来这么多“石弹”,覆盖的范围这么大,又如此密集,总不能还埋头冲锋吧。 所有的盾兵都举起了大盾抵挡,有些按照标准动作斜举,有些则干脆将盾面像伞一样平举在头顶上,梯兵们则连忙贴近盾兵。 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却也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 “噗噗噗噗噗噗噗……”轻微而密集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然后,盾面传回来的震动感让所有的盾兵都愣了愣…… 一愣过后,凄厉的惨呼声便在这支“开路军”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在他们停步举盾抵达的同时,特种二连的八架猎杀者同时按下了扳机,咻咻咻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奇制胜(四) 盾兵发愣,是因为那急速飞来的“石弹”砸中盾牌的力度比预计中的轻得太多太多,轻到就像是举盾接了一波刚烙好的小面饼,这显然太不正常了。 但这太正常了,因为九团的投石车投掷出来的原本就不是石弹,而是一个个重约莫十舍客勒的纸包——纸包里,包着生石灰粉,这些石灰粉可是九团二营日夜赶工烧制,由三营包装,因为全团上下都忙乎这个的原因,九团还落下个疏于训练的名头。 现在这个歪招生效了—— 包裹石灰的纸很薄,所以一砸中盾面它就毫无悬念的散开了,大片“白雾”瞬间裹住了盾兵和梯兵,许多士兵的眼睛当即感到了强烈的刺痛,还有些不可遏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些只意味着某个事件刚刚开始。 八百支大弩箭转瞬即至…… 石灰包的袭击只是为了让这些盾兵把盾举起了…… 举起了盾,盾兵、梯兵的身形便没了防护…… 石灰的弥漫,是加剧这些士兵的慌乱,慌乱了,就不太能顾得上周围的情形了…… 猎杀者的第一轮齐射过后,死伤倒下的盾兵、梯兵超过了七百余人,被径直洞穿胸腹后立即死去的倒还好些,起码痛苦的时间要短暂许多,那些被射穿腿腰本就痛得死去活来,还要被满地的石灰“煎熬”伤口的简直悲催到家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震撼的。 最让盾兵梯兵们惊骇的是这些长箭枝竟然能把人串起来,一箭串两个很普遍,串上三个四个的也不稀奇,因为它够长也足够锋利。 被串在一块的无疑是最为痛苦的,因为任意一个人的动弹都会加剧大家的痛苦,但是又不可能不动弹,大家都乱成了一团,彼此间的碰撞、踩踏不断,很让些伤员生出了速死的渴望。 趁你病要你命是西点军校的必修课,特种连因为更早受教,所以那觉悟也就更高,前方的盾兵梯兵的哀嚎惨叫刚起,第二轮齐射便又到了…… 又是一波八百支大弩箭射出后,尼禄中军先锋的二千人还站立着的不足七百,因为第一波倒下不少人而留出的空档,也让大弩箭的射程烙印在了尼禄中军后续部队的脑海里——有近百支大弩箭从空档飞过,然后射倒了数十名飞奔中的标枪兵。 “九团这招干得漂亮。”普扥忍不住赞叹道,虽然主力杀伤的是特种营二连,但若是盾兵们不举起手中的盾牌亮,这八百支弩箭的威力当然大打折扣,弩箭虽然锋锐,射击的速度、力量也足够大,但是对方的盾牌也不是吃素的,盾牌的厚度、持盾者的力量即便不能完全封堵大弩箭,也足以将大弩箭的杀伤力减少掉七八成。 而让盾兵自动举起盾牌的,是九团的投石车。 在这一瞬间,普扥竟是生出了跟狄吕门换个团带一带的念头。 “快冲!快冲!”标枪兵一边前冲一边扭头催促紧随其后的甲兵,盾兵和梯兵被守军痛打并不出乎意料,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举手间便破了盾兵的防御,更重要的是,没了盾兵,己方冲锋的风险将骤增数倍。 “把盾立起来!”标枪兵一边大喊一边狂奔,在他们身后,弓箭手、盾剑兵、甲兵都一股脑的疾奔起来,丝毫不去考虑方才守军的那一连击有多么骇人,这就是胡利特第一军团为什么屡战屡胜的原因之一,不畏战,也不畏死。 “想抢盾?”伍莱眉梢一挑,自言自语道,“那就抢吧。” 伤员都顾不上去理睬,死的战友就更不消说了,标枪兵们冲进盾兵、梯兵群落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起大盾并将它们树了起来,一块挨着一块,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防御。 可他们悬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方向,九团一营的投石车阵地又传出了一阵吊杆撞击声,“呼呼呼呼呼呼呼……”一大片白乎乎的石灰包再次飞向了敌军先锋的上空。 “盾牌别动!”诸如此类的警示声在响成了一片。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盾牌不举的后果可不小——纸包无论是砸在头上、盔甲上还是武器上都瞬间裂开,大蓬的石灰粉旋即四溅,这玩意白乎乎的把人染成了雪人倒还罢了,要命的是眼睛只要沾上那么一丢丢,那种火烧火燎的刺痛足以让你瞬间失去视觉,若是鼻孔里、嘴巴里再扑进去一些,那滋味可是要多爽有多爽的…… “前进!前进!”歇斯底里的命令声从混乱中响起,大片的白雾中旋即扑出了数以千计的盾牌,许多人一边咳嗽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矮身奔跑,身后,是同样一身斑驳白灰狼狈不堪的弓箭手、盾剑兵、甲兵…… 猎杀者没再动,投石车也安静了下来,第三道栅栏防线上的将士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就连木塔上的伍莱也轻轻的攥起了拳头——在第三道栅栏壕沟前一百二十步至一百五十步之间,特种连挖了三道交错的沟,不过却很难看得出来,因为沟上在被盖上了干草后,还洒了一层干土沫。 这每一条沟的宽度只比成人脚掌略长一点点,长度则连接了左右两端的壕沟,深度一致,都是一肘半高,也亏得如此,要不然特种连也不可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全部完成。 伍莱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让特种连挖这三道沟,它们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在疾奔中如果一步踏入,最轻的后果都是把脚狠狠的崴一下,再重一点的话,小腿骨折是逃不掉的。 不过片刻,三道沟的效果便得到了验证——果真如伍莱所想的一般。紧接着,猎杀者再度齐射了两轮…… 看见尼禄的中军连连失利时,雷德忍不住找奥多求解:“奥多团长,不是说胡利特第一军团擅长攻坚屡战屡克吗?难道,我们遇到的是假的胡利特第一军团?” “胡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奥多摇了摇头,“胡利特第一军团以往是战绩赫赫没错,但那打得基本上都是堡垒、城寨战,一靠将勇兵多均悍不畏死,二靠移动速度快,比如攻击一座城市,城市虽然有城门围墙,可是城市越大范围就越大,胡利特第一军团兵分几路不断移动相机,牵着守军的鼻子走,一旦被他们依靠速度拉出了空档,他们就会抓住机会猛打猛攻,只要守军的人数不超过他们的三倍,想防守住很困难。” “可是眼前……”雷德忍不住插嘴,不过话刚出口便被奥多打断了。 “别打岔,我抓紧时间说,你认真听,就当是代表伍莱将军给你上课了。”奥多瞪了雷德一眼,接着说道,“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这些套路在伍莱将军这儿用不上,将军就给他们划了这么点地方,他们根本不敢胡乱移动,我们虽然人少,但是壕沟栅栏坚固,而且防线短,再加上将军的手段是又多又怪,胡利特人暂时不断吃亏也正常,想攻开我们也难上加上,不过如果是双方交手久了,彼此都了解对手,胡利特军也就没那么容易折损人手了,进攻我们也就变得容易太多了,好了,雷德团长,你该回到你们团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再问一个,就一个。”雷德连忙比划出了一根手指头,“奥多团长,你认为,敌人这一次能攻下来吗?” 奥多点头:“有两种可能会导致我们失利。” “哪两种?”雷德一怔。 “第一种是伍莱将军指挥失当,导致正面防线失守,第二种是你雷德不战而退,动摇右翼军心。”奥多哈哈一笑,答道。 “我去你的,你才不战而退呢。”雷德脸一黑,转身跑开了。 “嗨!有种我们两个团就比一比!”奥多追着雷德的背影喊道。 “比就比!谁怕谁啊?!”雷德回身一扬胳膊,喊道。 雷德被奥多成功挑起了斗志,但二人的赌斗最终没能维系多久便宣告失效——因为,敌人很快就撤军了。 撤军的原因很意外也很骇人:尼禄、烈火、雨果赛蒙三将同时受伤了——伍莱给左右两翼的猎杀者都配了两支“很有料”的特制弩箭,而且还特别嘱咐了在什么时候用,而尼禄、烈火、雨果赛蒙这三位的出现绝对属于可以使用的情形之一。 于是,这三位刚翻过护墙走向那座雪莱用以施展神术的木台,左右两翼的猎杀者便同时按下了扳机…… 爆炸声响起时,尼禄、烈火、雨果赛蒙三人同时应声倒地,身上没被铠甲遮护住的地方当即涌出了鲜血——数百颗小铅丸可不是盖的。 伤得最重的是烈火,他距离爆炸中心最近,左侧脖颈上密密麻麻的挨了十余颗铅丸,所以他倒下后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身侧的泥地上也很快洼出了一片大血迹,伤得略轻一些的雨果赛蒙连忙将他抱住包扎,周围的大量士兵、护卫也连忙围了上来。 “撤,先撤……”比烈火伤得轻不了多少的尼禄在晕厥前很费力的扯开了自己的胸甲,有气无力的说道。 木台上的伍莱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望远镜。 唉,还能再给他们一箭就好了。伍莱在心里不无遗憾的忖道,不过他也知道左右两翼不再给出第二箭是因为已经没了射发的条件。 “将军大人,他们的旗语兵在打撤退旗语。”芒库回身说道。 “撤退?”伍莱蹙了蹙眉…… “你这是什么箭啊?这么厉害?”霍翼忍不住奔到猎杀者旁询问道。 “这箭是伍莱将军赐下来的,据说,雪莱大祭司加持过一个神术在上面。”操作猎杀者的特种连少年给出了伍莱预设的答案。 “原来是神术呀。”霍翼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木台上,旗语兵同时向左右两翼发出了旗语——坚守不出!严禁喧哗! “若是本将军手头的兵马再多一点,你们想撤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伍莱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暂停 胡利特军有条不紊的撤退了,带走了战死者的遗体,也尽可能多的带走兵器,似乎并不打算让盐沼军捡到太多的便宜。 甲兵殿后,弓箭手掩护——胡利特军的退却也让盐沼军没有太多的可趁之机,不过,伍莱原本就没有追击的打算,因为他清楚,追不得。 他还相信,如果自己留给胡利特军的可用范围再大一点,胡利特军定然会选择扎营,如果己方冒进干扰,就正中对方下怀,而一旦放任对方扎营,敌军就会像一柄利刃悬于盐沼军的头顶一般,随时有可能斩下来。 实际上,尼禄在下令撤退后,尚且清醒的雨果赛蒙考虑过扎营的事,不过只是起了个念便打消了主意,因为豁口防区原本地方就不宽敞,伍莱留出的交战区则更小,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别说容不下太多人,即便容下了,对方隔三差五的玩玩火攻之类的,自己一方怕也只有疲于应付的命了。 于是,胡利特军心不甘情不愿的撤了,不是因为没有可战之力,也不是因为没有战胜的机会,而是因为烈火和尼禄都晕厥了过去,特别是尼禄在晕厥前还下令撤退——他才是这一次进攻的临时总指挥官,依照胡利特第一军团的惯例,无论他的命令是错和对,都必须严格执行,因为这就是军纪。 所以,雨果赛蒙心中即便再怒火中烧也只有乖乖服从的份。 三将被送下斜坡后,近两万胡利特军拆掉了护墙,这不仅仅是一个泄愤的举动,同时也是在为下一次的进攻做准备,这事如果是换了伍莱也一定会这么干,因为沃野军在这护墙上下得功夫不小,以至于将它完全推下豁口后,竟是把原本豁口到土木平台这一段由陡坡变成了缓坡,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两面书写有阿蒙神符号的大旗子被胡利特军收走了…… 胡利特军这么干时,伍莱也好,其余盐沼军也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这会儿冲出去的话,后果难料。 傍晚前,当最后一拨敌人滑下豁口时,两侧观察哨给伍莱发了敌军已完全撤退的旗语。伍莱微笑起身,让旗语兵发出了战事结束的讯号,防区内顿时欢声雷动,与此同时,普扥大手一挥,率着六团飞也似的奔出了栅栏,其中二营、三营直奔豁口边缘,一营跟在二、三营后奔了一段路以后,忽然散开…… “我勒个去!六团抢战利品是把好手呐!”伍莱愣了愣。 右翼,雷德看见普扥的举动后忍不住跳起来冲着还在欢庆中的士兵们喊道:“还起哄个什么劲儿!快去捡战利品呀!快去捡战利品呀!” 一旁不远处的奥多苦笑摇头。 …… 敌军撤退得从容,除了为数不多的兵器甲胄旗帜外,连残值断臂都收走了,所以清点战利品和清点战损一样省事,布完防后,伍莱又领着一众团、营长去了雪莱的大帐致谢,今天的戏份既然已经演了,自然就得演个全套足样。 因为认知的局限以及对伍莱的信任,雪莱今天的表现在震慑敌军的同时也让盐沼军上下对她愈发敬畏,如果说以往大家还会因为雪莱的美貌和婀娜身姿而多瞟看她几眼的话,那么现在的雪莱只要一出现,盐沼军上下除了伍莱和特种连成员之外,无不垂首低目屏息静气的恭立待之,几乎把雪莱捧得跟神祗一般了。 至于特种连为什么不会像别人那样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眼里只有伍莱,在他们的心里,伍莱就是唯一的神。 庆功宴自然是要开的,虽然士兵酒禁照例不开,但依例军官是可以小饮两盅的,不过今天还真没谁敢敞开了喝,就连最好酒的狄吕门也只喝了四杯,因为伍莱说了,庆功宴后团、营长得去帅帐开会,谁也不知道伍莱会再布置些什么,若是因为贪杯喝醉了丢了好处,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团、营长们在各自的辖区与士兵饮宴时,伍莱也在办庆功宴,参加的人不多,除了雪莱、萨雷斯、普雅、特种连的两名少年连长外,还有凯撒和芒固、芒库兄弟二人。因为菜肴不多而且身份有殊异,所以伍莱的庆功宴虽然人数寥寥,却也分了两桌,主席有他、雪莱、萨雷斯、普雅,副席自然就是特种连的两名连长、凯撒和芒固兄弟俩了。 或许是因为记挂着还要开会的原因,又或者是真的饿了,伍莱吃得很快,不过话也不少,该表扬夸赞的一个不落,该亲昵的时候也照样让雪莱面红心跳,快散席时,芒固和芒库二人起身过来敬酒辞行了。 “尊敬的伍莱将军大人,我兄弟二人非常感谢将军的仁慈恩义,无以为报,听闻将军大人的治地盐沼镇正在建设,我们愿意去效力一番。”芒固躬身说道。 “好。”伍莱微笑点头,说道,“你二人对我盐沼军有功,我又有去留随意的承诺在先,所以尽管心中不舍,我也不多留你们,你们愿意去往盐沼镇再好不过,那样的话,将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一会儿宴席散了,我给你们写一封信,你们拿着信去盐沼镇找财务官古鲁科奇,他会看了信后,会替你们解决住房、工作的问题,此外,依照我军赏功罚过的惯例,你二人可领赏金一百枚金币,一会儿我着人一并拿来。” 听到此处,芒固和芒库大喜过望,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地行起大礼来。 “快快请起。”伍莱起身,“我这儿,还有一事相求,至于答应与否,二人说了算,我绝不勉强。” “将军大人请说。”芒固连忙说道。 “芒库懂得胡利特军旗语,所以我想留你二人两天,让我手下的旗语兵学一学,可以吗?”伍莱笑着问道,大陆各领地的军团在作战时都是用旗号、鼓点指挥,但出于保密原则,即便是同一领地,军团不同,旗号和鼓点也很有差异,多掌握一些敌人的东西总是好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将军大人言重了,这事绝对没有问题,我兄弟二人一定把所知道的全部教给贵军旗语兵,待他们学会了我们再离开这儿。”芒固朗声答道。 “好,太好了。”伍莱哈哈一笑,伸手端起桌上的酒壶,“你二人起来吧,我与你俩喝一杯。” “那……那就太荣幸了,多谢将军大人,多谢将军大人。”芒固和芒库忙不迭的说道。 唉,好歹是名声显赫的将军,也不知道注意一下身份,跟两名俘虏这么亲热干嘛?雪莱微笑叹罢,借着桌子的遮挡,悄悄伸手在伍莱的大腿上挠了一把。 …… 入夜后,伍莱的帅帐里点起了十二根粗大的油烛,帅案后,伍莱蹙眉端坐,案前数步外,一众团营长每人一个木墩子,挨挨挤挤的坐了七八排。 “诸位,以后,无论是团、营还是连、排、班,打完一次仗后,等军功、缴获、战损这些登记完毕后,必须先开一个总结会,除去岗哨以及正在执行其它军务的,其余一律必须参加。”伍莱敲了敲案几,说道,“开总结会的目的,不是表彰、行赏,而是检讨和学习,检讨己方在战斗中的不足之处,学习敌军在本次战斗中的优点,而且,这个检讨和学习都一定要到位,还要做详细的记录,走过场敷衍的,军杖伺候。” 听见军杖伺候四字,一众团、营长心头都忍不住一凛——在西点军校时,四团的一位营长就挨过一顿红漆军杖,而且还是由伍莱亲自打的,这位倒霉蛋被揍完后随即降为了班长,不过这会儿他却没在防区里,而是带着一个班留在西点军校里做一些看守、打扫之类的闲活,因为他虽然只挨了六军杖,但那屁股至少得疗养一个月才能走动。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营长犯的错放在别的军团根本就不算事——偷偷把两名娼妓带回了营房里胡天忽地,若不是那两位娼妓演技太浮夸把动静闹得太大,没准这事就给瞒过去了。 不过自打那根红漆军杖“开过光”后,便没人敢再违反伍莱的规定了,挨痛事小,捋了职位问题或许也不大,但当众脱掉裤子被打个皮开肉绽也太丢份了。 “既然要求你们这么做,首先,我就得先做到。”伍莱借着说道,“所以,今天会议的第一个内容,就是检讨和学习,我们先从检讨开始,一团长。” “到!”雷德连忙站了起来。 “从你开始。”伍莱说道。 “啊?!”雷德怔住了,心说检讨这个事我也没做过,伍莱将军你这说开始就开始,也太那个了吧…… “别害怕,想到什么说什么。”伍莱鼓励道。 “是!”雷德一挺胸,眼珠转了转,便侧脸看向了普扥,“我觉得吧,六团今天捡战利品的举动……” …… 伍莱召开总结会的当口,雨果赛蒙和尼禄也在检讨,不过不是在帅帐里,而是在烈火的帐篷里,更具体一点来说,在烈火的床边。 “老烈火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雨果赛蒙神情沮丧的扫了一眼床上急促呼吸中还带着嘶嘶声响的烈火,对尼禄说道。 尼禄虚弱无力的点了点头,他虽比烈火伤得轻,但这会儿头脸、肩膀、腰上缠满了绷带,脸色也很是苍白。 “这一仗打的,都怪我。”雨果赛蒙低下了头,“误信了两名奴隶探子。” “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尼禄摇了摇头,说道,“敌军主将是个厉害角色,但,好吧,我承认,我的指挥也很有问题。” “敌人的怪招太多了,防不胜防,而且又有……又有大能的祭司相助……”雨果赛蒙忽然一顿,看向尼禄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惶恐,连声音也低了几分,“尼禄将军,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 “别,你千万别这么想。”尼禄自然知道雨果赛蒙在畏惧什么,虽然他自己的想法跟雨果赛蒙差不多,但却也知道眼下三军仓惶,再让这种情绪滋长下去,情况会更加不妙的,“敌军或许只是用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而且,我们必须得让将士们认可这一点。” 雨果赛蒙叹气点头:“敌军的三面防御很棘手,虽然我军推倒护墙后给下次的进攻提供了一些便利,可是敌军主将除了怪招奇多外,还很沉得住气,连我们撤退他都能忍住不追过来,这样的对手,不好对付啊。” 尼禄蹙了蹙眉,刚想说点什么时,床上的烈火忽然剧烈的抽搐了起来。 “护卫!护卫!”雨果赛蒙连忙起身高呼,尼禄距离床比雨果赛蒙要近,当即探手按住了烈火胡乱挥舞的左臂。 “烈火将军,你要撑住啊,我已经着人给图拉真将军和赛因副将送讯去了……”尼禄急声说罢,烈火脸上的痛苦表情旋即舒缓了一些,因为尼禄口中的赛因副将是他心目中最钟爱、一早就被他视为最佳继承人的次子,虽然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是第一军团主帅图拉真将军最欣赏的参谋。 “赛……因……”烈火艰难喊出了这个名字时,眼睛慢悠悠的亮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名震大陆(上) 总结会的效果喜人,但胡利特第一军团撤军时推倒护墙“造”出的斜坡也让伍莱很有些头疼,因为这等于是一举破掉了他的两道防线,土木平台没了,护墙与土木平台间的陡坡也没了,现在的坡度敌军甚至不需要搭长梯就可以攀爬上来,这显然是一个大隐患。 但伍莱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来消除它,再修筑一道护墙根本没必要了,那不仅费时耗力,还会因为坡度已经变缓而失去原有的意义。 思来想去后,伍莱只能选择用木头先修一圈栅栏再说,好歹不能让敌人进攻的毫无阻碍。按照伍莱的设想,这圈栅栏至少要有三层,每层之间都要填满了泥石并且筑紧,要不然的话敌人只需要一把火就给舔了。 修建这种长度的木栅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因为虽然防区后的森林里不缺合适的木头,但从砍伐、运输到把它们连成片,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 “如果我是敌人,是不可能给对手时间的,所以,大家既要抓紧干,又要随时保持警惕。”伍莱召集一众团长交代完任务后,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有一支民夫部队就好了。他在心里如是叹道。 散会后,伍莱去了雪莱营帐,因为雪莱饮宴时说了,今晚找他“有事”,而且不是“那档子事”。 说实话,伍莱有点不太相信。 见到伍莱走进来时,雪莱笑盈盈的迎了上去,粉臂一圈,便已亲亲热热的搂住了伍莱的腰:“我的将军,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失约呢。” “怎么可能失约呢?难道亚述领地里还有比你这儿更让我愿意待的地方吗?”伍莱笑着说道。 “哼,你这句话我才不信呢,你的风流韵事在亚述领地里可是传得家喻户晓。”雪莱的嘴唇在伍莱下巴上浅浅一碰,旋即离开,“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像普通女人那样,把你爱得死去活来。” “我从没那样奢望过。”伍莱微微一笑,伸手探进雪莱的袍子里轻轻一用力,雪莱的鼻孔里便发出了愉悦的呻吟。 “噢,我的将军,别着急,别着急。”雪莱很干脆的搂住了伍莱的脖子,“我先跟你谈一件正事………噢……好吧,一会儿再谈……抱紧我,抱紧我……” …… 翌日清晨,胡利特第一军团石滩大营里忽然降下了一面旗帜,豁口斜坡边正在督工的狄吕门看见后连忙奔去报给了伍莱。 “降旗?”伍莱一怔过后,忽然想起了里尼曾经说过,胡利特军团有一个惯例——军团里的高级指挥官战死时,会降下其所在军团的旗帜为他包裹遗体,除此之外的任何时刻,营地里都必须保持旗帜飘扬。 “这是军人最大的荣耀,所以,如果将来某天我战死沙场,你一定得提醒给我收尸的家伙们,用军旗裹着我下葬。”里尼当时对伍莱这么说时,伍莱看到了里尼眼里的认真,于是,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现在,敌军石滩大营里原本的三面旗帜少了一面,几乎可以肯定昨天受伤的那三位家伙中有一位已经挂了。 “走,带我去看看。”伍莱摆手对狄吕门说罢,一边快步往帐篷外走去,方走了两步,又冲着帘帐边值守的两名护卫说道,“去旗号兵区把芒固和芒库给我请到新栅栏区去,我在那儿等着他们。” “遵命!将军。”两名护卫行了个军礼,朗声应诺道。 不一会儿后,芒固兄弟俩跟伍莱在十一号岗哨那儿碰头了。 瞧见兄弟俩快步奔来,伍莱笑盈盈的招了招手,待得二人走近,手一翻,把自用的望远镜递给了芒固:“胡利特军今天少了一面旗帜,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的。”芒固连忙接过,却也不知道如何摆弄,亏得有一旁的芒库指点,这才没让自己太过尴尬,一看之后,心跳当即蹦蹦蹦蹦的加速起来。 足足愣了一会儿,芒固这才一脸惊诧的放下了望远镜,缓缓转身:“将军大人,是胡利特第一军团左军主将,烈火澜庭。” “烈火澜庭将军?!”芒库也愣住了,要知道烈火虽然不是军团主帅,但威名赫赫,在胡利特领地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会儿居然就这么“很轻易”的死在了那片石滩上,也忒让人难以接受。 “你确定?!”伍莱心里一喜,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是的,将军大人,我非常确定,因为除了烈火将军以外,没人有资格让左军降下旗帜,当然,如果是军团主将战死的话,那也就不止左军降旗了。”芒固连忙答道。 “太好了!”伍莱的巴掌重重的拍在了一根木头上,“狄吕门,让你的传讯兵把其他团长都给我叫来,对了,再叫几个腿脚快的,去防区后六里外的卡意克德驻军森林联络点,把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给我请过来,告诉他们,我们盐沼军昨天干掉了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左军主将烈火澜庭!” “是!”狄吕门的声音已经兴奋得变了形,调门也比以往高了两倍,听上去就像是一只老公鸡在叫唤。 …… 盐沼军满心欢喜的当口,石滩大营里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悲哀,因为雨果赛蒙正在强撑着伤体举行阵亡祭奠仪式——胡利特习俗认为,若是阵亡将士没有举行祭奠仪式就火化,那么他们的灵魂就会永远在异乡飘荡。 朗声诵念奠文时,雨果赛蒙好几次都难过得念不下去了,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甚至,他还哽咽了起来。 哽咽的原因除了难过以外,还有惶恐——不仅仅因为昨天船坞平台的巨响、离奇火光和那惊人的威力,那毕竟可以被归于神祗的怒吼或者责怪,现在军中的祭司还在诚心致祷,他告诉雨果赛蒙说,神祗的怒火会平息的,所以,最让雨果赛蒙惶恐的是烈火的离世和尼禄的昏迷。 是的,拂晓前,当大家正在为烈火的去世慌乱时,尼禄缓缓从椅子里滑到了地上,不省人事。当时的雨果赛蒙差点以为连尼禄也死了,当时祭司和军医都很笃定的说他只是晕厥了过去,雨果赛蒙的心里这才略微好过一些,但很快军医就告诉他说,尼禄的情况不太乐观。 听完军医的话时,雨果赛蒙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就像是被大棒子猛敲了一记—— 烈火伤重不治,左军的主将旋即空缺,放眼第一军团,又有谁能接掌左军?或者说,换了个人来指挥的左军,还会是烈火在世时的左军吗? 还有,如果尼禄也…… 雨果赛蒙不敢再想下去,他忽然有种不该来这儿的感觉…… 好不容易宣读完奠文后,雨果赛蒙发现自己的后背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左、中、右军各级副将、裨将,负责处置好各自军中阵亡将士遗体,火化后,骨骼装盒,标注名姓、籍贯,三天后装船……” “左、中、右军,各自安排三千人于营门被扎营,这几天,暂停作战,若发现敌军偷营,即刻作战,无需请示……” 一一交代完后,雨果赛蒙抹了抹额角渗出的汗珠,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各自忙自己的吧……” “将军,敌军可是在紧锣密鼓的修筑工事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对以后的战事不利呀。”雨果赛蒙麾下的一名副将借着搀扶的机会,压低声音说道。 雨果赛蒙满脸苦涩的叹了口气,一直等到走进营帐才轻声开口道:“你说的很对,可是,像对方这样的敌人,一般的骚扰对他无用,若是大举进攻,眼下士气低迷人心惶惶,胜负难料呐,万一再吃个大亏,图拉真将军那儿,我如何交代?” …… 胡利特第一军团这只“恶魔”暂无动静对于盐沼军来说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可以让伍莱绷紧的神经略微舒缓一些,因为这意味着新的栅栏可以多修上一层或者两层,那无疑会使得栅栏在将来的战斗中更管用,如果时间能够再宽裕一些的话,伍莱不介意增厚新栅栏的同时再给它加点什么装置,用以降低坡度变缓而给敌军带来的便利。 “各团都多抽点人手出来,抓紧时间干。”伍莱指着敌军大营对身后的一众团长说道,“敌军大量人马于营门后扎营,那是在采取守势,基本可以断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会有战斗,所以,大家不要辜负敌军的好意哟。” 一众团长当即笑出了声。 “将军请放心,别的团卖力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一团保证把你安排的任务完成得妥妥当当的。”雷德摇头晃脑的说道。 “去你的雷德,你的团是团,我们的团就不是团了?有种比比看,谁干得又快又好,敢吗?”普扥眼睛一瞪嚷了起来。 “是啊,二团也愿意跟一团比。”霍翼这会儿也不乐意站在雷德这边了,为啥,雷德这货也太喜欢拉仇恨了…… …… 这一日下午,贝利正在收购点门口指挥着民夫扎缚物资,明天一早,他就得让人把这些伍莱急用的东西送往豁口防区去,东西这么多,如果等到晚上再开始捆扎怕有些来不及,而且路途这么远,若是半道上因为扎缚不当而出了纰漏,那可就是他贝利的过错了。 正忙乎着,忽然一小队骑兵从街那头策马奔来,一边奔一边大声呼喊着路人避让,贝利见状,连忙让民夫退到了路旁。 “前面的路人让开!让开!”为首一骑将马鞭举得高高的,扯着大粗嗓门就这么一路喊了过来。 第二、三骑穿着裨将服饰,贝利定睛一看,倒也觉得面熟,正想着在哪儿见过,第三骑已经在他面前放缓了马速,一边喊道:“贝利,你家伍莱将军立了个天大的功劳啊!” “啊?!是吗?!”贝利先是一怔,旋即欢喜的心花怒放。 “是啊!前天,你家伍莱将军领着盐沼军对战恶魔军团,不仅大败敌军,还把人家的左军副将干死了!贝利你可真是好运气,能追随伍莱将军,好叫我羡慕啊。”这名裨将乐呵呵的勒马停了下来。 “恶魔军团我知道,可是左军副将是个什么级别的衔?”贝利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吧?”这名裨将哈哈一笑,“这左军副将是胡利特的名将,烈火澜庭!跟亚述所有军团都干过仗的狠角色,亚述领地里好多将军都怕他呢,也就你家将军厉害,不仅打了,还干死了他。贝利,哪天你见着你家伍莱将军,一定得替我说两句好话,就说我乐意追随他,成为他的麾下,建功立业,对了,我的名字叫拿坡里,拿坡里伯纳齐。” 贝利这会儿兴奋得脑袋嗡嗡作响,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连连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还得赶去给执政官大人和戴特将军报讯,今晚我来请你喝酒。”拿坡里倒还真是存心结交,见贝利点头心里自然高兴至极,马缰一抖便喜滋滋的去了。 拿坡里一走,贝利也回过了神,冲着民夫们一挥手:“快忙起来吧,你们刚才可是听见了,我家伍莱将军什么人物啊?恶魔军团都怕他!” 民夫们刚点头,周围的民众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方才贝利与拿坡里的对话大家可是听了个九成九,这会儿一边鼓掌欢呼一边直把贝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来。 “这位贝利大人,你家伍莱将军还招兵吗?”有人这么问贝利道。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就是伺候伍莱将军的。”贝利纠正完后,略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招呢,越多越好,我家伍莱将军在卡意克德有一座军校!西点军校!”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名震大陆(中) 伍莱的捷报让迪卡普里奥很失态——在把捷报重复看了三、四遍后,他很干脆的哭了出来,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叫做“喜极而泣”,实际上,那应该被称为“如释重负后的喜悦泪水”。 确实是“如释重负”,自打开战以来,迪卡普里奥的心就一直都是悬着的,身为卡意克德的执政官的他自然打心眼里希望治地平安,可是这平安可不是祈祷就能够得来的,特别是这一次,敌军不仅碰触了以往很少纳入战斗范围的豁口防区,而且还把这儿当做了突破点。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万一守军兵败如山倒,卡意克德境内立马生灵涂炭,到时候他这个执政官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起初沃野军来驻防的时候,迪卡普里奥的心稳当过那么一小段时间,不过在见到沃野军迟迟没有像样的胜绩后,他便又急了起来,因为不怎么懂军事的他认为,你一支军队迟迟不能消灭敌人,就等于是在放任敌军不断壮大,一旦对手聚集到了足以压倒守军的力量时,卡意克德的末日也就到了。 所以,当伍莱的盐沼军不断获胜时,迪卡普里奥是满心欢喜的。 不过,在看到被恶魔军团教训得惨兮兮的沃野军病夫般死乞白赖的回到卡意克德的城寻求住地休整时,迪卡普里奥的心几乎悬到了喉咙口,若不是戴特见他脸色不对看出了他的担心后很是安慰了一番,迪卡普里奥当天晚上绝对会睡不着觉的。 从那时起,他便把每天两次的祷告增加到了三次,在给盐沼军提供物资、便利上更加不遗余力,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够依靠的除了阿蒙神以外,就只有伍莱格林多了。 但他却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盐沼军能把恶魔军团怎么样,因为他很清楚伍莱手头的这些兵是个什么平均水准。所以,他一直都祈祷恶魔军团别把盐沼军怎么样。这么看来,迪卡普里奥对盐沼军的善意还真是没说的。 现在,迪卡普里奥可以彻底放心了——捷报上的军功验证是戴特军做的,以他对伍莱格林多的了解,这个“英勇高雅的年轻公民”是断然不会做出冒领军功之类的事的,即便“偶尔根据特别的实际需要”做了,也不可能把胜利的级别提升到斩杀胡利特名将的程度,那也忒离谱了点。 “快!把别的那些家伙都给我叫来!”迪卡普里奥兴奋的挥舞着胳膊对侍从说道,“伍莱格林多将军大胜敌军!大胜敌军!我要卡意克德的公民都拿出他们的敬意来,犒赏盐沼军!” “大人,你说的‘他们’是指?”侍从忍不住问道,因为迪卡普里奥情绪亢奋满嘴呜呜嚷嚷的,根本就没说明白。 “财政官!安民官!还有那些现在就能通知到的城邦贵族会议成员!”迪卡普里奥这句话基本是吼出来…… 戴特看到捷报时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他知道烈火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而且在豁口防区这类的攻防战中,烈火这种级别的指挥官一般也不会踏足交战区的,因为着实没有那个必要。 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捷报的战果副页里将判定烈火阵亡的理由写得很清楚,证词副页里的十份证词有四份是戴特悄悄塞进盐沼军的人——亚述军功规定里,在登记杀死敌军高级将领这样的军功时,必须随机单独问询十名参战将士佐证,如果十份证词差异太大,则说明该军功存疑。 只有戴特专门派去盐沼军后方驻扎做军功见证的人,才知道戴特派进盐沼军里的那几位是谁,这一次,他们全部被找出来单独问询了。 因为,这是一件大事,出不得任何纰漏的大事——如果情况属实,亚述方便会借机大肆宣扬,狠狠打击敌军的士气,可如果没印证清楚便这么干,效果没准适得其反。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宣扬和纰漏在双方交战的历史上都出现过,双方都曾经从中获益以及斩获“屈辱”,不过最近三十年来大家都还比较“冷静克制”,归根结底,无非是缺乏像烈火澜庭这种级别的“宣传品”罢了。 相信盐沼军干掉了烈火澜庭这是事实后,戴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激动呐…… “噢,艾迪,你可是替修曼家抢到了一件绝世珍宝啊。”戴特忍不住用了个“抢”字,这段时间他对伍莱的了解多了不少,算是把伍莱的底细摸了个七八成,自然知道伍莱的崛起轨迹,也知道这小子早已纳入了许多名门的观察之列,若不是因为他崛起的太快,这会儿怕早就是某个家族的乘龙快婿了。 至于科奇家族的萝莉那一段嘛,戴特可不认为萝莉对伍莱的吸引力会高过艾迪,他敢这么判断自然是有根据的——伍莱显然是个好战分子,让一名好战分子在修曼家族和科奇家族里选择一个成为姻亲,科奇家族是可以直接无视的选项。 戴特一边铺开纸张一边斟酌家书的措辞时,卡意克德城的某处宅院里,豪威尔将自己的杯子狠狠的砸向了前来报讯的裨将。 “滚!你给我滚!”豪威尔几乎是在咆哮,“我不相信你的话是真的!那不可能!盐沼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大败胡利特第一军团!怎么可能杀得死烈火澜庭!不可能!” 已经退到了一旁的裨将抹了抹额角上的肿块,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暗恨…… …… “明月妆台纤纤指,年华偶然谁弹碎……”伍莱一边哼唱着,一边慢悠悠的在临崖新栅栏边踱步,第五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敌军依然还没有半点进攻的意思,忙乎完火化水葬的事后,又开始修护船坞平台和加固营寨,连那四架投石机都收回了营地里,除了往上游派去了好几拨小船队外,再无别的动静。 盐沼军这边一直都保持着士气饱满的状态,这也是伍莱能有哼唱闲情的由来,上万人轮流上阵下,连接豁口两头的新栅栏已经完成了第三层,这道由明暗木桩拼接咬合,用粘土石块填充夯实的“木质护墙”均高十五肘,每层的厚度是四肘,虽然高度略矮于之前的土石护墙,但伍莱可以肯定它的防御效果要高于之前的土石护墙——等第五层完成并且把一些新装置都用上的时候。 总得来说,伍莱的防区里现在就像是一个大工地,除了正在修建的临崖栅栏外,有些壕沟在填埋,有些则在加宽加深,第四、五道壕沟之间的大片地盘干脆成为了一个木料工场,全军懂得木工活的士兵都聚集在这儿,劈削锯斩,制作木件…… 但整片防区仍旧给人一种秩序井然的感觉,虽然建造工事很重要,伍莱也没让各团的训练松懈下来,就连对自己他也是一样的要求,不过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在自己的帐篷里独自习练,除了奥多偶尔会来请教切磋两把外,也就只有雪莱来打搅他了。 “我喜欢看见你的身体上流淌着汗珠,就像现在这样。”雪莱曾笑盈盈的指着伍莱的胸肌说道。 “我允许你在我锻炼的时候来观看,那应该是汗珠最多的时候。”伍莱一边笑着答话,一边继续挥动手中的大盾。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雪莱格格一笑,“我的将军,你懂我在说什么……” “小坏蛋。”伍莱当时笑得很甜。 刚转悠了一圈,雷德便屁颠屁颠的跑来了:“伍莱将军,好消息好消息。” “噢?”伍莱眉梢一挑,“说来听听。” 雷德腰板一挺:“报告将军,卡意克德城执政官迪卡普里奥,率领卡意克德城邦财政官等贵族会议成员四十一名,商贩、平民若干第二军团卡意克德城驻军主将戴特修曼,率领驻军副将二人裨将二人士兵若干,沃野……沃野军主将豪威尔蒙多,率领沃野军副将一名,裨将一名,士兵若干,前来犒劳我军,运用犒劳物资的骡马超过三百匹,现在距离我防区后营不足三里。” “所以,你是让我去迎接的,对吗?”伍莱笑着问道。 “报告将军,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据实以报。”雷德挺胸说罢,忽然将腰一哈,原本还严肃无比的脸上立马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将军英明神勇,去迎接是给他们面子,不想迎接的话,属下可以代劳。” 伍莱哈哈一笑,探手在雷德肩膀上一拍:“我倒是很想让你代劳啊,只不过,不敢托大,否则用不了几天,我伍莱格林多居功傲慢的‘美名’就传遍亚述了。” 雷德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 由迪卡普里奥牵头的劳军阵容有些夸张,千余人有三成骑乘,还带了三百余匹骡马犒劳物资,山高林密的倒也吃了点小苦头,不过迪卡普里奥却觉得没什么,所以在伍莱笑盈盈的客套时,他很干脆的摆了摆手:“贵军为了亚述安宁风餐露宿、浴血奋战,与贵军相比,我们这点统统都是小事,哪里值得一提。” 迪卡普里奥说罢,身后一票城邦贵族会议成员连忙点头附和,反正都已经来了,与其道苦、抱怨,还不如抓紧时间跟正主混个脸熟。 迪卡普里奥一一介绍,伍莱自然只能一一答礼、问候,这些贵族会议成员又颇为热情,一来二去很是费了不少时间,戴特一方倒还好说,豪威尔却是很有点自己被冷落的感觉,原本这一趟他就不想来的,一来迪卡普里奥和戴特都热情相邀,二来他也想亲眼看看伍莱到底有没有作假,所以尽管觉得有点尴尬,他还是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后,伍莱的笑脸出现在了豪威尔面前:“豪威尔将军能来,我伍莱格林多是万分高兴呐,诸位如此热情,我又是来自塞内卡这种小地方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伍莱将军客气,将军年少有为,这才多少时日,你便又立大功了,叫我好生羡慕啊,细细一想,这豁口防区,还真是将军的福地。”豪威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伍莱听豪威尔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又想到起初被沃野军当成“饵料”的旧事,便干脆点了点头:“我能立这功劳,还真是多亏了豪威尔将军呀,如果你的沃野军不撤,我盐沼军哪里会有这般作为。” 伍莱这话音刚落,豪威尔就暗火升腾了,他何尝听不出伍莱这话里的刺,可偏偏又无法反驳——这才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 见到豪威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时,戴特很是奇怪自己居然会有一种心头暗爽的感觉,豪威尔的来意他当然清楚,如果依他戴特的性子,他可不会邀请豪威尔一同前来,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你想做的不一定能做,你不想做的没准经常做。 既然邀请了豪威尔来,自然有戴特的用意,但绝不是为了羞辱。 “伍莱将军,可否带我们参观一下防线呀?”戴特笑盈盈的问道,他知道豪威尔想看到什么。 “当然。”伍莱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一定不知道胡利特第一军团大营里现在有多么狼狈,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他们还没能回过神来呢。” 众人当即陪笑附和……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众人还是决定步行过去,一来看看伍莱的防区面貌,二来劳军就得有个劳军的样子,至少也该主动跟士兵们打打招呼、慰问几句才像话嘛。 所以这一路走过去时,大家也是慢吞吞的,好在伍莱暂时也没别的事——该吩咐的,在来迎接的路上便已交代好雷德了。 “看完防线后,执政官阁下可以带着大家去各团的营地转一转,团长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傍晚前,我盐沼军弄个正式的仪式,然后是晚宴,你觉得可以吗?”伍莱一边走一边问迪卡普里奥道。 “到了伍莱将军的地盘,自然是你说了算,这一路走过来啊,贵军驻地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将军教导有方才会如此军纪严明呀。”迪卡普里奥笑着赞罢,忽然把声音放轻了一些,“伍莱将军,你的捷报和请功文书我已经着快马送往亚述城去了,请功文书上不仅有我卡意克德城邦贵族会议全体成员的签名,戴特将军和豪威尔将军也是捺了印的,算算时间,再过三天就可以到了。” “有劳执政官大人。”伍莱笑盈盈的致谢道。 “将军客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名震大陆(下) 看到石滩大营的情景时,戴特心头的石头彻底放下了,豪威尔的心里写满了苦涩,其余人等则眉开眼笑的对伍莱和盐沼军又是好一番恭维,许多人差点没夺了迪卡普里奥的风头。 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大旗正随风飘扬着,大营里分了三处大扎营区,一看就知道分属三部,中军旗在,右军旗在,惟独少了左军的旗…… 豪威尔酝酿许久的质问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有人会质疑盐沼军的交战经历,那被推倒的护墙,豁口斜坡沿途的零乱血迹,敌军大营的防御姿态能说明这些。 “各位抬爱,这次能取得如此大胜,缘于迪卡普里奥大人、戴特将军以及各位的鼎力支持,我盐沼军后顾无忧,粮草充足,将士这才能在对敌时争相用命,至于斩杀烈火澜庭嘛,纯粹运气,纯粹运气。”伍莱笑呵呵的谦虚了一番。 “伍莱将军太谦虚了,大家都知道,杀死烈火澜庭的难度不亚于歼灭他的左军,岂能是运气一词能概括的。”戴特自然不会吝啬抬举伍莱,“伍莱将军能如此谦虚,更让我刮目相看呐,亚述惯例,你能战败敌军名将,你就已经是名将了。唉,说到此处,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里尼将军,伍莱将军师出里尼将军,果然继承了里尼将军的骁勇善战,伍莱将军,不出半月,你的名声便会响彻亚述的!” “戴特将军的话让伍莱羞愧啊。”伍莱连忙摆了摆手,不过他也知道戴特说的是实情。亚述路论断武功向来就是那么简单粗暴,盐沼军打败胡利特第一军团,会被认为战力与胡利特军团相当,而烈火的死会让人们立马将伍莱当成是能力超过了烈火澜庭,理由是如果比烈火澜庭差,又怎么弄得死他呢? “恭喜伍莱将军。”豪威尔也不想让自己的羡慕嫉妒恨表现得太过明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说道,“这次盐沼军重创胡利特第一军团,立下如此奇功,领地的赏赐可是绝对少不了,伍莱将军更是一举跻身亚述名将之列,可喜可贺啊。” “运气使然,运气使然。”伍莱哈哈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风大,还请大帐一叙,我给大家好好说说这一仗是如何打的。” “那就太好了。” “伍莱将军先请。” “大家先请。” 伍莱与一众来宾客套的同时,雪莱正在萨雷斯的陪同下看骡马民夫卸货。 “看起来,伍莱将军这一次的收获不小啊。”雪莱笑着说道。 “是的,礼单上除了三百匹骡马的粮、肉、布匹外,还有金币五万枚,卡意克德城里的一处宅子以及整个西点村,以后那一片都归伍莱将军了。”萨雷斯笑着答道,原本他是被伍莱安排接收礼物的,不料刚看完礼单雪莱便来了。 …… 接获烈火的死讯时,图拉真刚参加完胡利特最高会议的军事会议,噩耗让他忽然觉得很累,就像是修筑了一整天的工事,又或者,是与敌人在战场上厮杀了许多回合。 烈火的折损对于图拉真来说是巨大的——烈火是他的爱将,是他的左膀右臂,被他图拉真当做自己子侄一般的言传身教了这许多年,在以往的岁月里,烈火每一次都能把他下达的命令完成的很好,好到超过了雨果赛蒙和尼禄。 可是,烈火再也回不来了。 图拉真思绪纷纷的想着、想着,眼角缓缓溢出了泪水。 “去。”他无力的摆手,对侍从说道,“把赛因叫到我这儿来。” 侍从很惊诧,因为图拉真的声音竟是变得无比沙哑…… …… 数日后,伍莱的捷报传回了亚述城。 神殿惊喜无比…… 元老院惊喜无比…… 最高会议惊喜无比…… 亚述城的市民们在看到榜示后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亚述与胡利特之间的敌对从开端的那一刻就再未消除过,每一名亚述人都在未懂事的时候就被长辈教育说,瞧,那个方向就是我们亚述人的世代仇敌胡利特领地,亚述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打败他们、征服他们而后奴役他们。 但这只能是愿望,在漫长的岁月里,亚述人一直都在与胡利特人的战争中胜少败多,如果不是胡利特领地现在的盟友基摩领地经常性的翻脸闹内讧,让胡利特不得不分兵去防御或者打击,亚述人的军事压力会更加大。 就像伍莱对海伦说过的那样——也亏得大陆各领地的生产力都低下,而且又打打停停的消耗不断,否则努着劲积蓄十几、二十年力量,然后一鼓作气,没有攻克不了的领地。 在伍莱看来,各领地间的战争和基摩领地的内乱一样都有些儿戏。 不过他无意纠正这个,一是犯不上,二来这样也挺好,起码对自己有利。 对于伍莱的胜利,三巨头的说辞有些不太统一…… “伍莱格林多是神眷者,在他还是塞内卡城里的一名孩童时,时任塞内卡神庙大祭司,绯衣米高扬,就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做出了最积极、正确的引导,由此启迪、激发了伍莱格林多的潜能,让他更多的攫获了至高无上的阿蒙神的眷恋……” “……伍莱格林多在卡意克德城邦防区取得的胜利,是与阿蒙神的眷恋息息相关的,想想看,与伍莱格林多对敌的,是胡利特领地最为精锐,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亚述正规军团称之为恶魔军团的胡利特第一军团,烈火澜庭,更是胡利特领地的名将,放眼亚述,能与之名气相匹配的,只有各军团的主帅。但是,就这种超一流的军团,却被伍莱格林多率领的地方军打得落花流水,还折损了烈火澜庭这种级别的悍将,除了神眷,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圣黎安朗声问道。 一众神职人员、旁听的贵族纷纷摇头,是啊,以伍莱格林多的年纪、原有的名气以及盐沼军这东拼西凑搭出来的“草台班子”,如果没有点别的什么助力,又怎么可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绩? 但在启元邓肯嘴里,伍莱的助力可就不是什么神眷了—— “诸位或许不知,伍莱格林多可是我邓肯家族的人,这次他在卡意克德豁口防区立下了大功,总算是没有辜负我和隗火的一番栽培……”启元邓肯得意洋洋的说着,一边沐浴着元老院一众人等艳羡的目光。 相比较圣黎安和启元邓肯,康纳尽管欣喜异常,但也最为冷静,伍莱在卡意克德给他争了气打了一个足以震惊大陆的大胜仗,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给伍莱添乱,比如跟启元邓肯抢着宣告伍莱是谁的班底,而是借势替伍莱争取尽可能多的利益,因为他相信伍莱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立场,毕竟,当初是里尼向他推荐了伍莱,里尼的为人和眼光,康纳从来都是深信无疑的。 所以,康纳只是简单的把盐沼军的胜利归于伍莱领军有方且应对得当后,便组织展开了关于对盐沼军给予什么样的奖励的讨论…… 值得一提的是,愿意奖励伍莱格林多和盐沼军的可不仅仅是三巨头,获悉伍莱大胜的消息后,修曼家族、科奇家族、莱特、塞内卡同济联盟纷纷动了,他们或利用自己的渠道替伍莱宣扬声名,或组织物资准备劳军,或招兵买马想着给伍莱扩充实力……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莱特,他用最短的时间内便花重金雇了二十多名游吟诗人,编出了一篇专门歌颂伍莱格林多的长诗,然后给每一名游吟诗人都配了马车随从,让他们去往亚述各个城市传唱。 “我要让我的好兄弟,伍莱格林多的名声响彻亚述。”起初他决定这么干时,斩钉截铁的对自己的扈从如此说道。 又两日后,神殿决定授予伍莱荣誉金勋骑士称号,这个称号前之所以有“荣誉”的前缀,是因为伍莱并不是神职人员,要知道金勋骑士可是非常稀有的,虽然名为护殿,但论地位尊崇程度,绝对比肩绯衣神官。 除了称号之外,神殿还从殿库里拨出了二十五万枚金币用于奖赏,其中五万枚是伍莱个人的,另外的二十万枚自然是犒劳盐沼军上下的。 元老院的手笔丝毫不亚于神殿,除了同样的二十五万枚金币以外,伍莱还成为了元老院特别列席——这可是专门为了奖励伍莱而增设的席位,所以伍莱这也算是开创了亚述的先河。 除了以上这些,邓肯家族还拿出了一千套精良的铠甲作为贺礼。 与这二巨头比较,康纳的出手就略显寒酸了。最高会议除了将伍莱的姓名篆在了最高会议的军功墙以外,只拨了十五万枚金币用于犒赏,并且这十五万枚金币还指定了由伍莱、迪卡普里奥和戴特三方平分。 不过在军功计算方面最高会议却给了伍莱一个大大的便宜——经过表决,最高会议一致同意从本次胜利起,盐沼军以及由伍莱担任主帅的其它军队享有军功加倍的特权。也就是说,以往杀敌一人算军功一“星”、俘虏一人算军功二“星”的计算办法到了伍莱这儿一律翻倍算。 康纳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给伍莱增加号召力,试想想,地方军、私人军队追随别的军团攫获军功是平算,有一算一,到了伍莱这儿,就变成有一算二了,如此丰厚,伍莱日后还愁招兵买马不易? 与三巨头相比,民间的犒赏物资就很有些五花八门的味道了,除了金银珠宝外,吃穿喝用样样不缺,甚至他们的劳军车队还更早于三巨头的出发,修曼、科奇家族的实力也狠狠的彰显了一番——除了钱以外,他们还给伍莱送去了二千多名青壮奴隶。 至于莱特做的就更夸张了——他自掏腰包,准备在塞内卡城和盐沼镇分别给伍莱建一个雕像,这会儿正在打听烈火澜庭的长相,因为他计划把伍莱的雕像雕刻成脚踏烈火头颅的形象,以彰显伍莱的“傲人武功”…… 似乎在眨眼间,烈火阵亡之战便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二十多天的时间不仅让亚述领地八成以上的区域知晓了伍莱的胜利,也让胡利特、基摩甚至天眷领地获悉了这场战事的结果。 于是,伍莱的名声便在大陆上慢悠悠而又坚定的传开了。 他的名字让许多亚述人欣喜、仰慕,也让亚述的敌人们痛恨,但这些事都不再伍莱考虑的范围里,战事过去了这么些天,石滩大营的敌人不断从河对岸运来材料加固工事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与虚名相比,如何守住这片防区才是他考虑的首要。 胡利特第一军团修筑加固,伍莱的防区也在修筑、加固、调整布局,除此之外,伍莱做得最多的就是给指挥员们上课,督促他们练兵,让他们和士兵们尽快掌握更多的东西……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伍莱获胜掀起了全领地的士气热潮同时,葛斯蒙多就过得很煎熬。 这些天来,眼瞅着以亚述城为中心的追捧伍莱热潮徐徐蔓延,葛斯蒙多直气得牙痒痒,豪威尔上次遭遇重挫时,他便想着该如何找回面子,最终一咬牙,决定从蒙多沃野里的招募一万人马拉出来给豪威尔扩充实力,而后想办法重新驻扎豁口防区,同时为了提高沃野军的胜算,他还亲自出面请出了几位亚述名宿,针对豁口防区地形做了一整套防御布置方案。 可是增援的沃野军队尚在半道上,伍莱的捷报就传回了亚述,如果是一般性的胜利倒还罢了,偏偏还是打胜了亚述各军团最畏惧的强敌,甚至还干掉了一位名将。 这样一来,盐沼军在豁口防区的位置还能动摇得了吗? 这一日,葛斯蒙多从最高会议驻地开完会回宅,马车刚驶出一小段路,便有一辆乌蓬马车追了上来与其并驾齐驱,葛斯蒙多眉头一蹙,正要吩咐车夫加快速度,这辆乌蓬车的车窗便忽然打开,露出了一张艳丽无比的女人脸庞:“请问是葛斯蒙多大人吗?”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时,葛斯蒙多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是你?” “不是。”女子哧哧一笑,答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网(上) 如果问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位女人让葛斯蒙多终身难忘,那么葛斯蒙多的答案必然是——玛利亚。 没错,就是那位殁于盐沼镇的圣使大人、月光之女玛利亚卡拉斯。 玛利亚受邀去过蒙多沃野,起初葛斯蒙多只是仰慕她的盛名,不过在见到本尊后,葛斯蒙多的心沦陷了。 在他的心目中,玛利亚是这个时间最完美的女人,黑发及腰的她有着顾盼生姿秋波浩淼的深邃双眸,有着精致到不需增减分毫的五官,还有着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段。 与少女相比,玛利亚多了份成熟女人的妩媚,与成熟女人相比,玛利亚举手投足间散漫的娇羞又婉若处子,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让葛斯蒙多沉迷。 但最让葛斯蒙多心动不已的,是玛利亚那冷若冰霜的范儿,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玛利亚眉开眼笑的模样,可是在玛利亚做客蒙多沃野期间,无论他想着什么样的办法,最多也只能做到让玛利亚昙花一现般的浅浅一笑。 玛利亚离开蒙多沃野的时候,葛斯蒙多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裂了。 可是没过太久,他便接获了玛利亚陨殁的消息,如果不是消息中把玛利亚的身份定义得太过敏感,他一定会去祭奠一番、撒上几滴热泪,甚至,还有可能为玛利亚写上一首诗,然后用篆刻在鎏金铜板上置于她的墓碑前的。 但他不能去,所以,他只能在心中惋叹。 可是,眼前这乌蓬马车里的女人,不就正是玛利亚吗?那黑发、柳眉、美眸、红唇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不对,玛利亚不会笑得这么灿烂,可是,我见过玛利亚的笑容吗?葛斯蒙多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如果不介意,请把我带到你的大宅里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女子说道。 “好。”葛斯蒙多很干脆的点头应允了。 …… 伍莱这会儿有点头疼,不是因为昨晚雪莱的索要,也不是因为犒赏物资的分配,以亚述三巨头为首送来的物资都已经入了建在西点军校的库房,除了珠宝全部给了雪莱作为礼物外,其余的金银币都全部用于抚恤和奖赏,伍莱自己的那部分则全部拨给了贝利用于购买军需物资之用——能以战养战的时候,便不用再掏家底养兵了。 伍莱头疼的原因是因为贝利擅自来到了防区,既然说到擅自,那自然就不是因为输送军需的事,而是贝利的私事。 不过在贝利看来却不能说是私事,因为他这一趟来可是带了一千三百多号人参战的,而且这千余号人虽然有平民有奴隶,但都来自卡意克德城。 “少爷,我是带他们来参战的,大家都说了,当辅兵也愿意。”贝利说道,辅兵其实就是民夫、后勤兵,虽然不是参战的主力,但论功行赏时和战兵一样的标准,不过他们一般要比战兵们更累。 伍莱显然不想让自己军中辅兵的比重太大,同时他更不想打击贝利为盐沼军招募士兵的积极性:“贝利,防区前两天才刚刚增加了新增了两个辅兵团,所以暂时要不了这么多人来当辅兵,要不你先带回西点军校去训练?” “少爷,来都来了,你就把我们都留下来吧,我这正好一个团的人,你如果觉得辅兵多了,就把新增的辅兵团撤一个,让他们去西点军校训练,好吗?”贝利央求道。 “不成。”伍莱摇了摇头,“新增的辅兵都是奴隶,留在防区里更为妥当,所以,你还是把他们都先带回西点去吧。” 贝利蹙了蹙眉:“少爷,你说话不算数。” “咦?我怎么就不算数了?”伍莱一愣,反问道。 “少爷你说过,只要我认真学习军事,将来就让我正式从军,还说过我如果能招募到一千个人,就让我当裨将,能招募到……”贝利没敢再往下说了,因为他察觉自己抱怨的举动对伍莱是一种冒犯。 伍莱皱眉忖了一会儿,头一点,说道:“好,我说过的,自然要说话算数,不过你也应该记得我曾经说过,一支军队,定然是由好几个兵种的结合体,像豁口防区这样的阵地防御战,需要的兵种不复杂,如果你能想到把你手头的这些人组成一支我目前没有,但是又很有必要的兵种,我就批准你带着你的人,成为我的第十三团,由你来担任团长。” “真的?”贝利眼睛一亮。 “自然当真。”伍莱认真点头。 “少爷,那么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了,眼下我军一万四千余人驻扎在这儿,粮草需求量大,屡屡雇请民夫从卡意克德运输过来,开支挺大的,刚才我来的时候也看见了,营地里有许多骡马,都是些在战场上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货色,所以,我想把我的这一千多人,组建一个后勤团,专门往来运送粮食物资,精良的战利品入库作为军备,质量较次的可以贩卖换钱……”贝利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会儿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因为伍莱在轻轻点头,这无疑是个好现象。 贝利说完后,伍莱忍不住问道:“贝利,你是不是在路上就把这些想好了?” 贝利认真点头:“其实在卡意克德城的时候就想好了,路上又想得更详细一些罢了。” “好,后勤团的主意不错。”伍莱拍了拍贝利的肩膀,“那些骡子和力马我给你八成,你一定要好好运用,我的第十三团团长。” “遵命!伍莱将军!”贝利心里一喜,当即挺胸收腹朗声应诺道。 …… 两辆马车径直驶进了蒙多大宅,下车前,女子用一块黑纱蒙住了自己的头脸。 迟疑了一瞬后,葛斯蒙多将女子带进了后花园里,这儿安静、宽敞,有十来名护卫把守前后门,而距离又不至于让他们听清自己与女子的谈话。 女子环顾四周片刻,笑盈盈的走到一处石亭边长椅上坐了下来,黑纱一掀,对跟来的葛斯蒙多说道:“葛斯蒙多大人,你的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我是一名刺客吗?” “如果要刺杀我,你根本不用进这蒙多大宅,在路上就够了。”葛斯蒙多微微一笑,说道,“何况我葛斯蒙多虽然仇敌不少,但从来都问心无愧。” “好,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女子咯咯一笑,“我的名字叫克莉奥,克莉奥佩特拉。” “佩特拉?天眷人?”葛斯蒙多忽然皱紧了眉头。 …… 没几日,盐沼军的第十四团到了,一千二百人,甲胄精美,将士战力不俗,而且还是攻防兼备、号称战场生存能力最强的盾剑兵。 这一千二百人就是那晚雪莱跟伍莱说的正事——他们全部来自奥勒留家族,虽然才一千二百人,却已经占了奥勒留盆地三成的兵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出现打破了奥勒留盆地向来只出钱粮、不出兵参加亚述战事的惯例。 他们的到来是因为雪莱向家族提出了要求,而雪莱的父亲总是会为将雪莱自小送入神殿而感到愧疚不安,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值得一提的是,雪莱要求奥勒留出兵给伍莱增加实力的举动跟捞军功、抢油水这些事连半个子儿的关系都没有,纯粹是出于对伍莱的爱慕,希望自己能给情郎有些助力,就像普通女人会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掏出来给情人买衣裳妆点门面那般。 伍莱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雪莱的心思,再加上奥勒留家族的这支盾剑兵也着实不错。 “如果不是知道底细,谁也不会想到雪莱奥利佛居然是奥勒留家族家主的掌上明珠。”伍莱一边检阅第十四团一边对陪在身旁的雪莱说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公开姓奥利佛,而不是奥勒留呢?” “奥利佛是我母亲的姓氏,主要还是因为父亲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雪莱微微一笑,手一指第十四团的队列,介绍了起来,“被你刚任命为团长的德吉,是我的堂叔,原来是第三军团的五千人副将,他左边那位……” …… 伍莱又开会了,会议的内容很让一众团、营长感到新鲜—— “先说几句闲话,这些天,有的团、营长问过我,说我军的团长只相当于其它军团的裨将,那么以后跟别人打交道时,见了副将是不是就得先行礼?”伍莱微微一笑,说道,“我先声明一点,行礼的真正意义是表示对他人的尊重,是在表达对对方的敬意,真正的尊重,是理解和包容,而不是看对方的地位、头衔,没有尊重的行礼,只是虚礼客套,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先行礼或者后行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让别人冲着你先行礼的底气,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现在正式开始。” “目前,我军一共有十四个团,人数超过了一万六千人,规模扩大之速,将士进步之快,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伍莱说到这儿时,别说还真有点欷歔感慨,想当初他应景式的带着三瓜两枣就来了豁口防区,虽然有就地招募壮大的计划,但也没想到会发展的如此快。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军实行的是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的序列编制和‘三三制’的编制原则,‘三三制’,就是指每个上一级单位由三个下一级单位组成。在兵种编制上,我后续会按照集中统一与因地制宜相结合的原则,确定各团的主力兵种,以利于作战、便于管理……” “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与亚述领地其它军团不同的,但是大家要接受、习惯,因为我敢断言,将来它必然会成为一种趋势,取代现有的万人队、五千人队、三千人队等等的编制方式……” “……亚述领地的军职称呼有点混乱,裨将是将军,副将是将军,主将是将军,主帅,也被称呼为将军,就连军团内部,不熟悉的怕都分不清,更别提军团外的了,我军也存在这个问题,虽然我军团、营、连、排的一听就明白该名指挥员指挥多少人,但若是不介绍、不熟悉、不认识,别说士兵,指挥员们也是两眼一抹黑。” “要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战场变化是多样的,战斗方式也是多样的,以后,大家会不可避免的经历协同作战,也很有可能出现指挥员阵亡,队伍无人指挥的情况……” “……所以,我觉得实现军衔制很有必要,军衔,不仅是根据军人的职务、军事素养和业务素养、资历贡献区分的衔称,它还是一份荣誉,一份可以依靠英勇作战、不断取胜而获得的荣誉……” “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我军军衔暂时定三阶共十级,其中尉官三级,校官三级,将官四级,现在从下到上的顺序说一遍,大家可以做一下记录,尉官三级,是少尉、中尉、上尉,校官三级是少校、中校、上校,将官三级,是准将、少将、中将、上将。” “军衔对应的情况是这样的,少尉对应排长,中尉对应副连长,上尉对应连长,少校对应营长,中校对应副团长,上校对应团长,准将对应旅长,少将对应师长,中将对应军长,上将嘛,今天在这儿暂不介绍。”伍莱微微一笑,端起了案几上的水杯,“现在,可以提问了。” 话音刚落,十余只手臂便举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网(中) “奥多。”伍莱一边喝水,一边点名。 奥多起身行了个军礼,这才问道:“伍莱将军,你刚才说了,少尉对应排长,中尉对应副连长,上尉对应连长,少校对应营长,中校对应副团长,上校对应团长,其中,少尉、上尉、少校、上校的对应都可以立即完成,可是,目前我们还没有副连长、副团长,所以,是不是在散会后,我们就需要开展这个了?” “是的。”伍莱放下了水杯,“副职的责任是协助正职抓军队管理以及完成作战任务,在以后的战斗中,如果出现正职阵亡的情形,副职就必须要暂代正职职责,管理军队、指挥作战,所以,副职的选拔采用,要跟正职一样严谨,特别是营、连两级,要全员参加评选,综合考评不能讲出身、讲关系,雷德。” 雷德起身行礼罢,问道:“将军,首先,我必须向你表示我衷心的仰慕,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亚述万千民众谋取福祉,也正是因为你的高深、睿智,使得我……” “说重点,雷德。”伍莱笑着提醒道,雷德这个人总体来说是很不错的,就是当众发言时喜欢啰啰嗦嗦的摆贵族交际腔调。 “好的,将军,根据你说的‘三三制’,我军现有十四个团,以你的影响力,再来个把两个月,别说第十五团,就是第十七、八团都可能建成了……” 伍莱再次笑着打断了雷德:“雷德,你是不是想问旅、师的事?” 雷德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其实更关心,谁来当旅长和师长。 “雷德说的没错,以我军现在有的兵力,根据‘三三制’,可以组出四到五个旅,若是发展到十八个团,就可以组出六个旅,两个师。”伍莱笑盈盈的说道,“这是我军的发展趋势,因为我们的壮大是必然的,可是,我们的指挥员是不是也能随着军队的壮大而提高呢?我看未必。” “在西点军校时期,我就跟你们中的部分指挥员上过这方面的课,今天在这儿我再简单的说一次,我们是军队,大家是军人,是指挥员,想要称职,首先要明白专司打仗、联合制胜的道理,要在把指挥基本功打好的基础上,着力打造‘一专多能、一人多用’,精通各兵种的指挥,学习、运用谋略……” 一众指挥员听得津津有味,最“新人”但也最“老牌”的德吉也是听得连连点头。 他是个天才,无人能够超越的天才。德吉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 …… 数日后的上午,阳光明媚,河面上,两艘大木船在快速的顺流而下。 为首的船头上,站着一位男子,年约三十许,虽然体格健壮,但容貌却俊美异常。 他就是赛因,赛因澜庭,烈火的次子。 数天前,他刚刚为父亲烈火举行完了葬礼。葬礼结束后,他在第一时间向图拉真提交了前往第一军团参战的申请。 他的申请让图拉真犹豫了很久,从指挥能力来说,赛因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对方既然能一再挫败第一军团,甚至连烈火都因此陨殁,那么这就说明失败的主要问题绝不在指挥上,况且,赛因的领军能力也不见得能超过他的父亲烈火。 但最终图拉真还是决定给赛因一个机会,于是,他让人将赛因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对你说过,打仗,不能被情绪左右,你还记得吗?”赛因进门后,图拉真第一句话就这么问道。 赛因点头:“是的,我一直都记得。” “你请求前往第一军团参战,我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复仇而去的。”图拉真说道。 “是的,将军,我是为了复仇而去,但我保证,我不会因为怒火而冲昏了头脑。”赛因说道。 图拉真眉头一蹙:“真的是这样吗?你如何保证呢?” “将军,我很认真的分析了尼禄、雨果赛蒙将军的战报,第一军团面对的敌人,是极其狡黠、凶残,又极懂得把握机会、创造机会的,与这也的敌人对战不仅需要考量士兵的素质、士气,还很考验主将的判断、应对能力,我相信自己在将军你身边学习了这么久,一定已经具备了这个判断应对能力。”赛因顿了顿后说道,“如果能获得批准,我会先对敌军部署进行一个全面的了解,宜战则战,不宜战,我会建议加固工事,派驻一部分兵力防守,其余的撤回,寻机从他处突破。” “你说的很有道理,目前我军在亚述全线都对敌军进行了完美牵制,迟迟不能取得进展,主要还是因为第三、六军团的休整尚未结束,基摩军善守不善供,使得兵力一时难以供给。”图拉真说到此处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局面怕是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的。” “将军,我倒以为,这是一件好事。”赛因说道。 “噢?”图拉真嘴角扬起了笑意,“你说说看。” “这能让敌人误以为我军进攻乏力,更利于我军实施突袭。”赛因欠身说道。 “突袭谈何容易啊,可供突破的地点就那么几个,敌军又弄了个叫‘神赐的望远镜’的观察利器,离着好几里路就把我们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应对上永远快我们一步,如果不是这样,亚述防线早就被撕开口子”图拉真忍不住摇了摇头。 “将军,雨季不是马上就要到来了吗?”赛因微微一笑,说道。 …… 又一日,米高扬来到了豁口防区,只带了数名随从和一名卡意克德驻军派给他的向导,事先并未通知伍莱。 米高扬的忽然到来让伍莱很是诧异,因为现在的米高扬可是绯衣神官,如此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赶来这儿,定然非同寻常。 还有一件事让伍莱觉得很意外,跟随米高扬一块来的人中,伽利略赫然在列。 一番客套后,米高扬将伍莱请到一旁,小声的说明了来意:“神殿获悉,雪莱大祭司使用神术参战,颇为震惊,但又恐传言有误,所以决定派员秘密前来一判真伪,我见与你有关,便央求着圣黎安大神官得了这个差事。” 伍莱轻轻颔首,雪莱的“神术”无非是为了提高己方士气,打击敌军气焰,顺带着掩盖自己的一些战斗手段,但毕竟会对雪莱造成一些不可估量的影响并且好坏难料,所以在那场战斗结束后,他特意下令全军封口,但现在看起来这口封得并不是很严实,不过万余将士来源复杂,不像特种连那样言听计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先安排人来一探真伪,不得不说神殿这么安排是非常妥当的,毕竟用神术却敌这等事一来太过夸张,二来一旦确认是神术为真,对盐沼军的战绩、伍莱的名声必然有负面影响。 但伍莱也相信,从圣黎安的角度来说,他是既希望雪莱的神术是真的,又不希望是真的,这看上去很矛盾,但却绝对是事实。因为如果雪莱的神术是真的,神殿便可以一脚踢开元老院和最高会议,成为亚述领地的王者,但同时人们也会质疑——为什么雪莱大祭司能够施展神术,而圣黎安大神官却不能? 这很容易被人解读出一些不好的东西来。 瞧见米高扬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伍莱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绯衣阁下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此,定然已经乏了,这些事不着急,先休息一晚再说吧,如何?” “可以。”米高扬微微一笑,点头。 见米高扬、伍莱二人对视而笑,伽利略也知道他俩的“私房话”暂时告一段落了,便笑盈盈的凑了过来:“尊敬的伍莱将军,好久不见,很是想念呐。” “彼此,彼此。”伍莱笑得很热情,他还真的很乐意见到伽利略,尽管对伽利略跟随米高扬一同前来有些意外,按例,伽利略这种被“放逐、禁锢”的祭司是不允许擅自离开的。 “伍莱将军,我是来投靠你的。”伽利略颇为感激的看了米高扬一眼,说道,“多亏了米高扬绯衣神官阁下的仁慈,要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噢?有这等事?”伍莱一怔。 米高扬环顾四周见其他人都离得有些远,便笑了笑,将声音放轻了些许:“伍莱将军,伽利略现在已经不是神职人员了。” “为什么呢?”伍莱很是好奇,因为一般来说,中级祭司级别的神职人员基本不会脱离神殿,即便自愿这么做,神殿也不会批准。 伽利略苦笑摇头。 米高扬微微一笑:“这家伙渎神。” “渎神?”伍莱更是好奇,心说难道伽利略在中心广场“坑蒙拐骗”的那些玩意儿暴露了? “是的,渎神。”米高扬笑着睨了伽利略一眼,对伍莱说道,“他仿着你的望远镜,自己做了一架有十肘长的大望远镜观察双月,然后禀告神殿说,月亮上坑坑洼洼,并非圆满无暇。” “事实上,它真的是这样的,伍莱将军。”伽利略连忙说道。 “闭嘴,伽利略,双月是阿蒙神察看人间善恶的镜子,它怎么可能不是圆满无暇的?”米高扬脸一板,呵斥道。 伽利略叹息低头,一脸的沮丧。 我的天,难道每一个叫伽利略的都会这么干干吗?伍莱苦笑摇头,一拍伽利略的肩膀:“欢迎你的到来,盐沼军会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不过,如果你有什么神奇的发现,先跟我说,别着急着宣布,可以吗?” 伽利略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他最适合待的地方,就是你这儿了。”米高扬摇了摇头,说道。 “伍莱将军,我可不白待在你这儿,我前段时间捣弄出了一件东西,这是图样。”伽利略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油纸递给了伍莱,“样品我也带来了,对你一定有用。” 伍莱接过油纸图样打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便携式火焰发射枪!他的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词。 …… 第二百三十九章 网(下) “撤军吧。”赛因轻轻一叹,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雨帘中,绵绵细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河水也上涨了一些,再不撤军,怕就得等到雨季结束以后去了。 “赛因将军。”雨果赛蒙蹙了蹙眉,“我没想到你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如果你的父亲还在……” “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赛因打断了雨果赛蒙的话,“现在,我才是左军主将,而且,在我来之前,图拉真将军赋予了我决定撤军的权利。” “哼!”雨果赛蒙大手一拍,直把案几上的杯盘震得一通乱响,“赛因,不克而退,可不是胡利特第一军团的作风,要撤你撤,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这是在抗命!”赛因回首怒目。 “二位!”尼禄皱了皱眉,“我们还是尽快决定吧,吵吵嚷嚷是没用的,休战多日,下面的将士士气萎靡,如果我们三个兀自争论不休,怕是让底下的人更加不满。” “谁敢不满?!我斩了他的脑袋!”雨果赛蒙喝道。 尼禄冷笑摇头,目光移向了赛因:“赛因将军,图拉真将军赋予你裁决是否撤军的权利不假,可是,你总得说出撤军的理由吧,要不然,别说右军不服,连我中军也恕难从命。” “撤军的理由很简单,攻不上去。”赛因掏出了一张图纸摊开,“这是我手下斥候花了两晚的时间弄到的敌军新护墙布置图,一共派了十四人去,死了八人,被俘两人。” “敌军的护墙厚度已经达到二十肘,不仅护住了豁口所有的边缘,还连接了整座大营的左右,看护墙后的这些标记,密吧,数量在五十个以上,它们是敌军的新玩意,每一个都有着一个像投石机那样的大底座,都有着一根可以探出护墙的粗长木杆,这木杆由人力操作,可以灵活、迅捷的左右上下摆动,木杆前端是许多一肘多长的铜质有刃尖刺,那死去的八名斥候中,有六人是被这木杆径直拍死的……” “它一扫一大片,力度强,速度快,又非常灵活,不仅可以直接杀人,还能灵活的撞掉木梯等攻城器械。”赛因蹙了蹙眉,“即便我们用绳索套住它,那绳索也会被杆头部分的有刃尖刺割断、摆脱,即便一时间摆脱不了,相邻的也能帮着它割断,以对方布置的密度,想要突破它困难重重,即便侥幸上了护墙,又侥幸没被拍中、扫中,那么请看这儿,敌军的护墙与这些防御墩子之间,还有二十肘宽、高的壕沟,这壕沟里每隔一段便是布满倒刺的钉板,一旦摔入,即便不被钉死,也会成为俘虏。” 听到此处,雨果赛蒙和尼禄都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 “所以,此时不撤,更待何时?”赛因大手一拍图纸,说道。 “好,撤就撤,怎么个撤法?撤去哪里?”雨果赛蒙蹙眉问道。 “去红谷湾。”赛因眯了眯眼睛,“右军、中军撤,我左军留下。” 赛因留下,自然是为了复仇,图纸上的情报没错,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办法克制。 …… 米高扬终于走了,在盐沼大营盘桓的这几天里,他过得很悠闲,因为伍莱在与雪莱商议过后对他说,神术的事,由圣黎安大神官最终决定它的真伪最为妥当,伍莱为此还给出了一个请求——如果圣黎安大神官裁定神术是真,那么请务必从保护雪莱大祭司的角度处理,譬如宣布雪莱大祭司的神术其实是圣黎安大神官亲自传授并批准使用的。 米高扬很满意伍莱用了“请求”而不是用“建议”这样的字眼来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伍莱和雪莱的态度如此明朗,他的差事也算是办圆满了,他相信圣黎安大神官一定会很满意的。 所以米高扬留在盐沼大营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参观、叙旧和向伍莱请教,至于请教的内容嘛,除了二人外没有第三人知晓。 伽利略留了下来,因为他不留下来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他其实算是被神殿放逐的。 留下来的伽利略成为了香饽饽,从第一团到第十四团除了贝利外的十三位团长们在见识了伽利略发明的,被伍莱命名为“伽利略一号”的喷火器之后,便争先恐后的钻进伍莱大帐陈情,纷纷说自己的团底子薄战斗力低下得垫底,如果能够得到伽利略这样的人物,必然会一鼓作气后来居上为亚述争光为盐沼镇添彩为伍莱将军攫取更多的荣耀…… 被吵得有些不耐烦的伍莱大手一挥便拍了板——伽利略由他亲自管理,不属于任何团。 这个决定一下,十三位团长当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个说伍莱不体恤,那个说伍莱偏心眼,不过在伍莱又说出了一番话后,所有人都眉开眼笑的没话说了。 “伽利略这样的人才放在你们哪个团手上都是浪费。”伍莱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将你们各团的军械修理排都单独划出来,全部丢给伽利略组成一个军备营,伽利略担任营长,军备营除了负责修理军械外,还负责研发、生产新型武器,比如你们眼馋的那个‘伽利略一号’,研发、生产出来的新型武器我绝不偏心,每个团都有,但先后多寡得由你们自己定……” “将军将军,怎么个定法?”雷德又抢话了。 “研发、生产都需要材料和资金,你们现在一个个的不说富得流油,家底子都应该不错吧,想要好东西,主动上交材料,调拨资金给军备营。”伍莱哈哈一笑,说道,“这样的话,伽利略还不得卖力给你们弄?” “伍莱将军,我还有个要求。”伽利略连忙说道。 “什么要求尽管说,这么多团长在这儿,还担心解决不了吗?”伍莱笑着问道。 伽利略笑呵呵的一点头:“我希望各个团能给多给我几个心灵手巧的士兵。” “没问题,我给你二十个,你先给我一架‘伽利略一号。’”霍翼当即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去你的霍翼,有点风度好不好,一来就抢,你是胡利特人吗?”雷德一瞪眼挡在了霍翼面前,板着脸说罢后,转身换上了一副要多和善可亲就有多和善可亲的笑容,“咳咳咳咳,尊敬的伽利略营长,我给你二十五个,你先给我生产一架吧,可以吗?” “我勒个去!”一众团长当即用从伍莱那儿学来的口头禅鄙视起了雷德。 “有钱,有人,有材料,都好说。”伽利略呵呵一笑,抱起了胳膊……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将伞面敲打得格外纷扰。 伞下,伍莱眯了眯眼睛,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奥多等人说道:“敌军撤退,先不说这有可能是麻痹我们,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永远都要记得,这豁口防区是卡意克德的屏障,牢牢扎在这儿,我们身后的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将军说的是。”众人纷纷点头,经过一段时间来的学习,一众指挥员从戎目的中攫获声名财富的成分大大减少,保境护民的责任心与日俱增,倒也成了盐沼军与别的军队迥异之处。 “他们撤他们的,我们正好抓紧时间训练。”伍莱接着说道,“敌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卡意克德这边的地形太容易穿插纵横了,如果是我,哪怕是付出两个军团的代价,也要拿下这儿……” “报告将军!急信!”报告声骤然打断了伍莱。 “谁的?”伍莱蹙眉,尽管他亲口下令过,无论他在做什么,一有急信或者情报,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向他报告,但仍旧是不喜欢被人打断自己的说话,不过他也没打算重新下令一次不允许打搅之类的,一切以军情为重。 “是绯衣神官阁下的急信。” “呈过来吧。”伍莱再度蹙眉,心说米高扬这才刚离开四天,这会儿怎么又来急信?难道遇到什么事了? 拆开信后,果然是米高扬的笔迹和印章,信很简单,说神殿派了名秘使来到了卡意克德城,让伍莱和雪莱见信后立即去一趟,他和秘使在卡意克德城等候。 秘使?圣黎安果然老了。伍莱摇了摇头,随手将信塞进了怀里:“谁送来的?” “是卡意克德城驻军的联络兵切利思。”通讯兵答道。 “知道了。”伍莱点头,挥退通讯兵后,他将陪同察看敌情的一众团长叫到了跟前,细细交代一番了后,离开护墙径直去找雪莱去了,这会儿天色还早,早点动身早点到早点知晓是什么事,总比挂在心里犯嘀咕要强。 顿饭功夫后,伍莱和雪莱出发了,伍莱骑马,雪莱坐滑竿,除了四名轮换着抬滑竿的辅兵外,还带了六名护卫和路上用的帐篷炊具食品,萨雷斯本想跟着的,见雪莱没有半点表示后想了想便也打消了念头,一来路上有伍莱和护卫们在,雪莱安全无虞,二来自己若是跟着去了,没准会影响伍莱和雪莱…… 第二日傍晚前,伍莱一行便来到了卡意克德城主城门外。刚跳下马背活动了两下几乎快要僵硬的大腿,伍莱便看到一名身着祭司服的男子快步奔了过来。 抬眼一辨,伍莱倒也认出了这人来,他叫犹仲,那日跟随米高扬去豁口防区的随从之一,话不多,却随时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原来是犹仲祭司。”伍莱微微一笑,迈前两步迎接。 “伍莱将军好。”犹仲欠身施礼罢,又冲着滑竿上的雪莱躬了躬身,这才说道,“绯衣神官阁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跟我来。” 说罢,犹仲转身冲着两辆候在城门前的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伍莱将军、雪莱大祭司一路辛苦,这车是绯衣神官阁下为二位备下的。” 伍莱点了点头,招手叫过一名护卫来牵马,又笑盈盈的走到滑竿边伸手搀下了雪莱。 “蒙你盐沼军英勇,卡意克德城至今繁华如常,见过那秘后若时间还早,你可得陪我逛逛。”雪莱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那是我的荣幸。”伍莱笑着说道,“如果太晚了,那就明天陪你逛,不过无论是今晚还是明天,我都建议你换上寻常服饰,因为我怕……” “怕什么?”雪莱微微一笑,问道。 “怕我忍不住会当街吻你。”伍莱笑呵呵的答道,“如果你还穿着神殿的服饰,我们会被人传闲话的。” “呸,下流坯子。”雪莱啐罢后捂嘴格格一笑,“依你了。” 第二百四十章 劫(上) “伍莱将军,绯衣神官阁下在前方二十里外的布洛克镇,所以,我们并不进城。”犹仲殷勤的替伍莱放完登车凳后,微笑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会面地点不在卡意克德城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伍莱将军,我要与你同乘。”雪莱扫了犹仲一眼,说道。 “非常荣幸。”伍莱微笑颔首,有犹仲在一旁,无论拒绝还是同意都是一样的略显尴尬,既然如此,还不如痛快答应,一路上还可以闲聊几句。 “伍莱将军请,雪莱大祭司请。”犹仲躬身退到了一旁…… 车厢虽然不太宽敞,但非常干净,座椅上还绷了一层绒布,摸上去手感不错,略微按按有些绵软的感觉,显然绒布下还垫了棉花或者羊绒之类的东西。 “我的雪莱大祭司,先坐下吧。”伍莱笑盈盈说罢,随手推开了窗,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颇为热闹的主城门,这会儿虽然还没入夜,但值守城门的保民军已经点起了好些火把,火光下,一些短打扮的民夫或者奴隶正忙着把一大堆麻袋搬到几辆等在一旁的大平板车上,看上去,这些货物应该是属于某位外来客商的。 “伍莱。”雪莱轻轻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伍莱从车窗外收回了目光,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马鞭的清脆声响,二人只觉得身体轻轻一晃,马车便缓缓的动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伍莱发现雪莱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便关切的问道。 雪莱摇了摇头,眉头却已轻轻的蹙了起来,她微微侧头,似在思索什么。 “你的脸色有些苍白。”伍莱说道。 “是吗?”雪莱摸了摸脸,而后轻轻摇头,说道,“伍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有些心悸,这感觉一点都不好,似乎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心悸?”伍莱一怔,心说她一定是在担心与秘使的会面,于是便将雪莱的小手握在手里举到嘴唇边轻轻一吻,“你一定是路上太累了,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的,即便有,还有我在呢。” 雪莱愣了愣,旋即轻轻将脸靠在了伍莱的肩膀上:“好吧,些许我是真的累了,我靠着你休息一会儿,若我睡着了,你可不要扰我噢。” “好。”伍莱微笑。 马道平直,虽然白天时雨时晴的折腾过好几个来回,又有车辆碾过人马走过,却也不怎么泥泞。入夜后不久,马车边驶入一处岔道,又一小会儿后,布洛克镇便到了。 或许是紧挨卡意克德城的缘故,布洛克镇虽然不大,却也很是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吆喝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车窗外往来的行人也不少,想必是一连下了好些天雨了,今夜难得的晴了起来,所以镇民们都乐意出来走一走。 看到这些情景时,伍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盐沼镇,上个月的月末,古鲁捎来了两封信,公私各一,看完后伍莱觉得很安心,也很高兴,因为盐沼镇的一切都在按照他所构想的稳步前进。 “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打得完……”伍莱在心里忖道,开战已经很多时日了,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离着一决胜负的时日还有些远,一直都习惯于采取守势的亚述军自然不会主动进攻对方,所以决战与否通常由对方来决定的,也并不是每一次的战斗都会有决战。 打仗除了比拼兵力、将士素质外,也是一个消耗竞赛,不过在这个消耗竞赛里,却是慢的一方更容易获得胜利,因为某一方的人力、物力若是消耗过快,是定然不能支撑多久的。 但是根据戴特转来的亚述全战线全报来看,亚述领地的消耗速度不慢,这难免有些让伍莱担忧。 正思绪纷飞着,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伍莱刚掐断思绪,车窗外便传力了犹仲的声音:“伍莱将军,雪莱大祭司,我们到了。” “知道了。”伍莱刚答完,雪莱便已睁开了眼睛,蹙着眉就着车厢里小灯笼的灯光扫视了两眼后,轻轻的搂了搂伍莱的腰。 “到了吧?我竟然睡了一路。”雪莱嘟着嘴说道。 “正好养养精神嘛。”伍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垂。 雪莱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感觉还是很不好。” “不会有事的,有米高扬在呢。”伍莱笑着说道,他猜测秘使的到来十有八九跟“神术事件”有关,若不然米高扬也不会留下来等着,既然米高扬留下了,那么就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如果会有,米高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毕竟这事跟他伍莱息息相关。 犹仲迎了伍莱二人下车后,探臂往马车左前方虚虚一指:“伍莱将军,雪莱大祭司,秘使和绯衣神官就在这宅子里等着二位呢。” 伍莱点头,目光轻轻一抬,只见左前方是一幢临街的大宅子,黑黝黝的大门两边各站了两人持着火把等着,服饰虽然寻常,但那站立的气势却也不是寻常平民该有的。 “伍莱将军请,雪莱大祭司请。”犹仲又躬了躬身,率先迈步…… 大门内是一处院落,虽然不大,但地面齐整,还种了绿植,两侧墙面上爬满了藤蔓,与绿楼颇有些相似,倒也让伍莱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 雪莱却显然不喜欢这里,从踏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便蹙起了眉头,若不是碍于犹仲在,她一定不介意挽住伍莱的胳膊,甚至阻止伍莱往前走。 院落的尽头是一幢小木楼,大门开着,灯光也亮着,可以让伍莱看清那小厅里的简单陈设,不过此刻那儿却没有人,显得格外的安静。 径直将二人引进小厅里后,犹仲又欠了欠身:“伍莱将军,雪莱大祭司,二位请稍候,我去通禀秘使和绯衣神官。” “去吧。”雪莱点了点头,伍莱将目光往周围一扫,便落在了左侧墙壁上的一副宽一肘高两肘的画上。 一看之下,伍莱当即轻咦出声,因为这幅画也忒不寻常了一些。 亚述人有用画装饰房屋的习惯,要么是阿蒙神像,要么就是家庭成员的画像或者风景画,但伍莱眼前的这一幅却并非以上三种——它是一幅人物画,画面的下方躺着一个男人,浑身浴血,斜靠着一块巨石,画面上方是一大片云层,紧贴云层的地方,一名女子正拉弓搭箭,箭尖直指男子。 这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可是,画面下方的男子却是穿着阿蒙神的服饰,断落在他脚边的武器则更能彰显他的身份——那是一柄雷杖。 “雪莱,你过来看看。”伍莱凑过去又扫视了两眼,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雪莱本已坐下,闻声旋即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刚扫了一眼,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这是渎神!” “糟了……”伍莱心里咯噔了一下,在绯衣神官和神殿秘使呆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渎神的画像的。 “快离开这里!”伍莱一边急喝一边抓住了雪莱的胳膊,可还未等他二人往外迈步,脚下忽然一空,身形陡然坠下。 陷坑?!伍莱下意识往周围一捞,手却抓了个空,旋即,耳畔传来了雪莱的惊叫声,头顶的光亮忽然一暗。 一小会儿后,犹仲出现在了大门前,和颜悦色的冲着伍莱和雪莱护卫随从们招了招手…… …… 十七天后,伍莱和雪莱失踪的报告传到了亚述城。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几乎同时获悉了这个消息。 圣黎安狠狠皱眉,当即着人敲响了集合钟,因为报告上写得很清楚,伍莱和雪莱是在接到米高扬的信后去了卡意克德城,然后在那儿失踪的。 圣黎安了解米高扬,他相信这件事跟米高扬无关,但是他知道报告同时还送给了元老院和最高会议,所以他必须拿出一个态度出来,即便那会暂时委屈到米高扬。 启元邓肯失色,失踪十七天,音讯全无,基本意味着伍莱和雪莱没有了找到的可能性,除非他俩是自愿失踪,比如私奔什么的,那样的话,没准将来的某天他俩会携手出线,可私奔的可能性也已经基本排除了,因为卡意克德城的守军巡逻队在距离卡意克德城四十余里外的一片小树林里,发现了伍莱和雪莱的随从,他们都已经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如果是私奔,根本不需要杀人,况且伍莱也没有私奔的必要,他不缺漂亮的女人,就像他不缺钱以及仰慕者、追随者一样。 康纳则是气恼异常,他几乎可以断定,伍莱和雪莱已经遇害了,而且还可以肯定,害死他俩的人不是敌军布在亚述领地里的暗棋,就是把伍莱看做仇人的人。若不是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康纳一定不介意冲进葛斯蒙多的宅子里揪住葛斯蒙多的衣领质问一番的,因为放眼整个亚述,除了被伍莱剿杀过的流匪,就只有葛斯蒙多这儿最有可能将伍莱视为仇敌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康纳忽然觉得自己没了主张,眼前的情形,他首先应该做的是两件事,一是安排好豁口防区的防卫,因为伍莱一失踪,那儿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康纳可不认为现在呆在那儿的人里面,有谁能取代伍莱;其二,伍莱和雪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出现的结果是后者,那么一定要彻查这件事,找出凶手,然后将其碎尸万段。 因为对方杀害的不仅是伍莱,还扼杀了康纳和他身后那些追随者的前途,这些都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翌日上午,三巨头罕有的聚首了。 “绯衣神官米高扬已被暂时禁锢。”圣黎安板着脸说道,“不过,以我对米高扬的了解,凭着他与伍莱格林多二人的私交,是断然不会做出对伍莱格林多不利的事情来的,此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二位,前些时日,我委派米高扬前往豁口防区劳军,随行的人里面,有一名叫犹仲的中级祭司,在米高扬返回途中请假离开,至今未归,我猜测,米高扬的火漆印鉴等物品在途中遗失以及伍莱格林多、雪莱奥利佛的失踪,十有八九跟他有关。” “二位,很快,我们就需要面对奥勒留家族的压力了。” 启元和康纳二人默默点头,他俩自然知道雪莱的出身。 “该我神殿做的事,我责无旁贷。”圣黎安扫了启元二人一眼,“你们那边呢。” “我先说吧。”启元看了康纳一眼,说道,“我相信大神官阁下的判断,元老院觉得伍莱格林多的失踪,与敌军脱不了干系,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复仇,二是打击我军的士气,毕竟伍莱格林多的威名一时无两,所以,元老院觉得,在查找凶手之前,应该先物色好豁口防区的主将人选,康纳首席,你觉得呢?” 康纳点头:“伍莱格林多和雪莱大祭司失踪得很蹊跷,时间又过了这么久,即便心中不愿,我也不得不恶意猜度他已经遇害了,昨晚我召集人开了个会,大家都觉得,伍莱格林多失踪一事不宜公开,其二,很有必要在亚述范围内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探查,尽可能多的找出敌军暗棋,第三点跟元老院的想法一致,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豁口防区的人手。” “那盐沼军怕是难以指挥,要知道,那基本能算是伍莱格林多的私军。”圣黎安轻轻一叹,说道,“别的人去,不见得指挥得动。” “是啊,可是在盐沼军中,又没有哪一位能替代伍莱格林多的。”康纳说道,“所以最高会议军部认为,换防最为妥当。” “换防?换谁去?”启元邓肯皱眉,伍莱失踪,但盐沼军的战力摆在那儿,他正计划着怎样将这支军队收入囊中,即便不能是全部,能够有个三、五、七成的也行,整体换防的话固然不太影响收买人马,可是没了防区,白养这么多人又有何用? “谁想去,我就让谁去。”康纳冷冷一笑,说道。 “咦?”圣黎安眉头一抬,看向康纳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诧异。 启元蹙眉想了一会儿,徐徐点头:“对,就这样办,谁抢着去,谁的嫌疑就最大。” “这件事,只能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康纳徐徐说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劫(下) 绿楼某扇窗前,萝莉倚窗眺望着天边的云朵,眸子里盛满了忧郁,在她身后的一张椅子里,伊蕾丝已经沉沉睡去,但眼角犹自挂着泪痕。 “你在哪儿呀?”萝莉刚轻问出口,泪珠便已夺眶而出了,“伍莱,你给我回来呀……” 与此同时,亚述城外某处马道边,停着三辆马车,一辆装饰华美,另外两辆不过是很寻常的乌蓬马车。 装饰华美的那辆车中,葛斯蒙多蹙眉端坐,坐在他对面的,是貌美如花的克莉奥。 不过在葛斯蒙多眼里,克莉奥的面目却绝非之前那样的赏心悦目。 “伍莱格林多不在了,盐沼军迟早会被撤防,而我沃野军必然是首选,为什么要逼迫我主动提出由沃野军换防?这样一来,大家便都会把矛头指向我的。”葛斯蒙多的声音里蕴着气恼。 “谁说沃野军就一定能成功换防?”克莉奥微微一笑,“我的葛斯,你太小瞧康纳和启元了,如果你不争取,他们会有办法将盐沼军重新整合,然后继续留在那儿,到时候,你沃野军还能有用武之地吗?” 葛斯蒙多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再说了,如果你的沃野军不能驻防豁口防区,那么我们还需要这么麻烦办这些事吗?我的好葛斯,你可别忘了,没有证据,便什么都是假的。”克莉奥接着说道。 “哼,怎么会没有证据,证据可都在你手里,要不然,我如何会任你摆布。”葛斯蒙多怒声说道。 “噢,不,不是这样的。”克莉奥格格一笑,“葛斯,我只是帮助你做一个伟大的决定,想想看,以你这样的人物,仅仅是当一个最高会议的首席,未免委屈了点吧,我们天眷人有句谚语,‘翅膀,是用来飞翔的’。” “飞翔?哼,我会成为众矢之的的。”葛斯蒙多说道。 “自古以来,有哪个上位者没当过众矢之的?”克莉奥反问道。 “别说了,你快走吧,我还得去安排沃野军换防的事。”葛斯蒙多不耐烦的摔了摔袖子。 “那么,就有劳葛斯蒙多大人相送了,我们,后会有期吧。”克莉奥笑盈盈的推开了车门。 …… 豁口防区仍旧细雨绵绵,午餐刚过不久,奥多等人便又走进了伍莱的大帐中,这些天来,他们每天都会按时来到这儿,因为在以往没有战事的时候,伍莱通常都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们上课。 虽然现在伍莱依旧没有回来,但他们也养成了习惯,如果不来到这儿坐一会儿,他们便会浑身不自在。 可是每来一天,他们的心便会沉下去一分。 “奥多,将军不在,士兵们情绪都有些不对啊。”雷德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 奥多点了点头,一团如此,七团又何尝不是这样。 霍翼瞧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想了想后起身说道:“各位别这样啊,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将军回来看见了,一定有你们好看。” 不过这句话显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至少,没有哪位团长乐意搭腔。 霍翼讪讪的坐下后,大帐帘子一掀,普雅和萨雷斯快步走了进来。 “普雅教官好。”好几位团长连忙打起了招呼。 “各位好。”普雅径直走到了案几旁,身子一转,说道,“我刚才与萨雷斯骑士商量过了,我带特种一连去找将军,临行之前,有几句话想提醒大家,首先,将军说过,豁口防区宜守不宜攻,所有他所有的布置,都是在防守,并没有考虑进攻,其次,将军是不可以用常理推断的,他不回来,定然有不回来的原因,但是他一定会希望在他不在防区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能够坚守防区,不让敌军寸进,最后我想说的是,虽然各位来自不同的家族,但是将军对我说过,你们在他的心目中,就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我的话,说完了。” “普雅教官。”奥多站了起来,“你会带上萌宝吗?或许,它能对找到将军有所帮助。” 普雅苦笑摇头:“我何尝不想带啊,可是萌宝只听将军的,将军不在,无人能差遣得动它,所以只能任由它留在防区了,没准还能帮得上你们的忙,你们约束好手下士兵不要去招惹它就成。” 普扥也站了起来:“普雅教官,还需要别的助力吗?” “不用,有特种一连,够了。”普雅答道。 …… 当伍莱在潮湿的石壁上刻下第二十六道划痕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小片光亮。 “雪莱……快,快醒醒……”伍莱双手撑着膝盖,有气无力的喊道,声音却已经低得几不可闻。 光亮一闪一闪的,有脚步声在不紧不慢的靠近。 伍莱勉强举起手来挡在眼前,想要看清那人影,但是眼前却是一通金星乱冒,身子晃了两晃后,往后一仰便已重重跌倒。 会是谁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伍莱在心底忖道。 当他清醒时,感觉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中,因为他听得见马蹄声、车轮声,马车的速度不慢,因为它很有些颠簸。 他能听得见,却看不见,是因为他的双眼已经被一块黑布牢牢的蒙住了,他试着动了动,旋即发现自己的双臂、双腿都被扎缚得紧紧的。 “雪莱!雪莱!”伍莱大声喊道。 “伍莱格林多,你醒得要比我想象的还快。”一个动听的声音对他说道,“看来我不该给你灌面汤的,真奇怪,你明明已经晕厥了过去,却吃得像个贪婪的小孩。” 伍莱心里一动,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呼喊雪莱的名字。 “她就在你右手边,你如果能够弯得了腿,一定能触到她。”动听的声音说道。 伍莱奋力将身体往右侧一倒,果然撞中了一团绵软的物事,似乎是什么人的身体。 “雪莱,雪莱……”他继续呼喊,果然,那团绵软物事动了动,发出了一声让他熟悉的轻哼。 伍莱顿时心中大定。 动听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伍莱格林多,没想到,你还真是痴情,对了,你是不是对漂亮的女人都感兴趣?” “你是谁?”伍莱蹙眉问道。 “噢,这个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动听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还真挺佩服你的,居然能在那地牢里支撑了二十六天才昏过去,如果你不是把每天一顿的口粮都分出一半给这个小祭司的话,我猜你能够支撑得更久,对不对?” “我不想听到这些,说吧,为什么要绑架我?”煎熬了这么些天,将自己弄得虚弱到难以动弹,伍莱不相信对方这么大费周折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死自己。 “绑架?好吧,这确实是一次绑架,不过为什么要绑架你我可不知道,我只负责带你离开这里,去往你该去的地方。”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伍莱问道。 女子格格一笑,说道:“伍莱格林多,别想着从我这儿套到什么话,你也别打什么逃跑的主意,因为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奉劝你一句,带你去的地方,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伍莱挪了挪身体,没有吭声。 “还有。”那女子接着说道,“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因为我虽然不会杀你,但是折磨折磨你,我还是比较乐意的。” “好,我不挑战你的耐心。”伍莱很干脆的说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笑话,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女子格格的笑着,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的条件是,雪莱必须跟我在一起。”伍莱沉声说道,“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弄死自己的办法。”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小会儿后,她用一块布缠住了伍莱的嘴,然后,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好的,我答应你,保证你的小情人一直呆在你身边……” …… 一连好几天,马车时走时停,而且每次停的时间都不太一样,但绝少能听见车外有什么别的嘈杂声,这无疑让伍莱有些失望,因为这辆马车显然很懂得规避一些能够让他获救的机会,比如巡逻兵甚至一些路人,而且,它也绝不会进入什么村镇。 伍莱还能确定,有两个人在轮流赶车,看守他和雪莱的人也是两个——除了那名女子外,还有一个人,从呼吸轻重程度和体味来判断,应该也是一个女子。 每天,那名女子都会给伍莱和雪莱食物和水,食物基本上都是抹了盐的面饼,偶尔还能有一片咸肉,不过分量却也绝对不多,水也是如此,顶多只能润润喉咙而已。 雪莱的身体远比伍莱要虚弱得多,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开始慢慢的好转了,虽然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两人都不可能有机会交谈,但只要嘴上的束缚一被松开,伍莱都必定会先询问然后安慰。 这些天来,他对雪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害怕,有我在。” 雪莱依然会害怕,但每次听到伍莱这么说时,她的心里都暖暖的。 又是好几天过去后,伍莱和雪莱离开了马车,他俩分别被绑在一架滑竿上,然后被罩上厚,再然后,伍莱感觉自己正被人抬着穿过树林,上山,下坡。 离开马车后的第一晚是在一处寂静的森林里度过的,在被绑牢在一棵大树上后,伍莱这么些天来第一次用上了自己的眼睛——蒙着眼睛的布被扯开了一小会儿。 待到适应之后,伍莱欣慰的看见了独自躺在一堆篝火旁的雪莱,尽管她已经憔悴得形销骨立,但她看向伍莱的双眸依旧灵活、明亮。 伍莱冲着雪莱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嘴上的布却封堵住了他的念头。 雪莱的手脚却都被缚得紧紧的,但她的嘴却没有被封住,瞧见伍莱看向了自己并冲着自己点头时,她笑了,尽管那笑容里带着辛酸、凄苦,尽管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仍旧努力的笑着,笑着…… 伍莱读懂了雪莱的笑容,于是他又点了点头,接着,又点了点。 掌声从他身旁轻轻的响起,然后,是那女子的声音:“真恩爱,一位名扬大陆的将军,一名亚述神殿的传奇大祭司,你们的爱还真是惊世骇俗啊。” 伍莱将目光移向了女子,旋即,他愕了一瞬。 “很诧异是吗?”女子格格一笑,“以为‘月光之女’玛利亚复活了?噢,我可不是她,伍莱格林多,算起来,我似乎得感谢你,因为是你杀死了被我嫉妒了半辈子却没办法超过的孪生姐姐,不过,我是不是该为她的死难过,然后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呢?说实话,我很纠结。” 伍莱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对这女子的蔑视。 “好吧,既然认识了,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莉奥,克莉奥佩特拉,来自天眷领地。”女子笑盈盈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手一翻,伍莱的大腿便传来了钻心的刺痛,脖颈上的青筋顿时鼓起,裤子上顿时濡出了大片血迹,在腾腾跳动的火光中格外醒目。 “不!”雪莱凄厉的呼喊声在森林中传得很远,除了逗引得一阵鸟叫兽吼外,再无效用。 “很痛吧?”克莉奥一边狞笑着,一边旋转手里的木锥,“当我听到姐姐被你杀死时,我的心跟你现在的大腿一样痛,因为,她应该死在我的手里的。” 你这个变态女人!伍莱咬牙硬撑着,双眸血红,因为这克莉奥似乎很懂得如何用刑,她的每一次旋转,都能让疼痛加剧好几倍。 “嗤”,克莉奥猛地一下抽出了木锥,一股血柱顿时喷出,将她未来得及避开的手溅得血红一片。 “真恶心。”克莉奥一脸嫌憎的将手在伍莱的衣服上揩拭,一边举起木锥顶住了他的下巴。 “放心,我一会儿会给你上药的。”克莉奥笑盈盈的说道。 伍莱干脆闭上了眼睛…… 克莉奥所说的药,只是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扯来的树叶,在简单的烘烤过后揉成了一团敷在了伍莱的伤口上,再然后,用一块布死死捆住了他的大腿。 我去你的,有机会的话,我会连本带利让你还回来的。伍莱一边咬牙忍受那难耐的痛楚,一边在心里咒骂道。 不知是那所谓的药确实有效还是伍莱的自愈能力不错,第二天一早时,伍莱竟然觉得大腿的伤处没那么疼了,在被草草的喂了几口面饼和喝了两口水后,他的眼睛和嘴被重新封上,然后,又一次与滑竿成为了一体。 入夜时,伍莱听到了哗哗哗哗的水流声…… 第二百四十二章 hi,好久不见 伍莱能够断定,自己与滑竿是被绳索坠下了一处崖壁,随即被架上了一艘船顺流而下到达了对岸,紧接着,他被接应克莉奥的人带入了密林,上完一段长坡后沿着山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而后下坡,涉过一段不宽的浅水区,这才到了这处有人烟聚集的地方,因为他听见自己穿过了嘈杂的人声,然后才被带进了这个略微安静的地方…… 这段路程,花了差不多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因为全程都没有休息过,就连给他喂食喂水都是急匆匆的。 之所以知道大致的时间,是因为就在刚才,伍莱听见克莉奥说了一句“很快就天黑了。” 终于,眼睛上已经快被勒进肉里的布条被人扯开了,不过扯开它的人显然不怎么考虑伍莱的感受,因为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动作是否粗鲁。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出现的光明仍旧让伍莱的双眸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泪水不由自主涌出的瞬间,他连忙闭上眼睛。 然后,他嘴上的布条也被扯开了。 “雪莱……”伍莱刚呼喊出声,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刺耳的程度。 “雪莱!雪莱!你在吗?”伍莱继续喊着,一边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 “她在,你别喊了。”克莉奥的声音里很有些不耐烦的味道,“如果你再喊,我会让她用痛苦的呻吟回答你的。” “克莉奥,如果你敢再伤害她,我保证你会让你用命来偿还的。”伍莱冷冷说道。 “是吗?你的话,我还真就不信。”克莉奥冷笑说罢,快步走到绑着雪莱的滑竿旁,飞起一脚踢在了雪莱的背上。 雪莱的痛哼声顿时响起。不过让克莉奥诧异的是,伍莱竟然笑了起来:“克莉奥,现在我知道你跟月光之女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你永远都学不会她的优雅,她的淡定,她的孤高冷傲,你,就是一个娼妓。” “伍莱格林多,你就那么想激怒我吗?噢,是啊,你一定以为惹恼了我,我就会从你的小情人身边离开,过来揍你一顿,然后,她就没事了,对不对?”克莉奥格格一笑,接着说道,“算你俩运气好,我已经累了,哼,收拾你们的事,过两天再说吧。” 伍莱蹙了蹙眉,既然已经被克莉奥看破,雪莱也确定就在一旁并且还活着,他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一小会儿后,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后,又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 伍莱睁开了眼睛,目光找到了离他十来步远的雪莱:“雪莱,坚持住,我会带你离开这儿,回到亚述去。” 雪莱显然听到了,眼睛、嘴巴仍旧被封堵着的她拼命的发出了“呜呜”声。 天色完全暗下来许久后,大门一响,火光一亮,十余名女人快步走了进来,手上或拎着水桶、铜盆,或拿着竹篮、藤篋,一个个看上去二十余不到三十岁,体格健壮竟是不输于伍莱,衣饰很是统一,颇有些女兵的味道。 伍莱还在思忖,十余女人便分作了两拨,一半走向雪莱,一半径直围住了伍莱,将水桶、铜盆、竹篮、藤篋往地上一放,有的合力树起滑竿,有的开始倒水。 “锵琅琅”响过之后,伍莱的手腕脚腕上便各被扣上了一副铜镣铐…… “刺啦啦”的裂帛声中,伍莱那脏破不堪的衣袍裤子鞋袜一股脑的被撕烂、扒下、丢到了一旁,旋即有人拾起抱出屋外…… “你们要干什么?”雪莱的轻声惊呼响起,显然围住她的女人也在让她经历着跟伍莱一样的事情。 “雪莱别怕,没事。”伍莱连忙喊道。 雪莱应了一声后,伍莱就已变得赤条条的了,紧接着,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一架,另外两名女人端着倒好水的铜盆走到了他身旁,开始用力给他擦洗起来。 “不错嘛,还是温水,就是手法差点。”伍莱一边挨个打量围住自己的女人,一边说道。 没人理睬他。 “谁派你们来的?”伍莱问道。 仍旧没人理睬。 “你们都是哑巴?”伍莱问完后忽然狠狠蹙眉,不是因为照例没人理睬,而是替他擦洗的两名女人中,蹲在地上为他擦洗下半身的那位“袭击”了他的命根子,那力度、角度和慢悠悠的速度绝对的暧昧。 我勒个去,我被猥亵了?伍莱下意识一低头,那女子正好扬起了脸来,旋即,伍莱捕捉到一抹羞涩、慌乱…… 四桶水用完后,两名女子用棉布擦干了伍莱的身体,又有一名女子蹲到伍莱身边忙乎了一小会儿处理他的伤口,然后,伍莱被扑上了一些香粉,再然后,一名女子梳理了他犹在湿漉漉的头发,还把他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哼,你们还真讲究。”伍莱冷笑说道。 于是,他再度被人无视了。 又一小会儿,伍莱和同样被“洗剥”干净带上了手脚镣铐的雪莱被这些女人簇拥着离开了这处宅子,他俩被塞进了一辆很宽敞、干净、还带了丝丝花香的马车里,这一次,他们没有被蒙上眼睛和嘴巴,还被获准坐在了一起,因为这儿是胡利特领地,对方已经没有必要担心暴露行踪了。 马鞭响过三声后,车子动了,雪莱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伍莱的肩膀上,起身问道:“伍莱,我们会死吗?” “不会,有我在呢。”伍莱抓住了雪莱的手…… 就在伍莱和雪莱手牵着手前往未知的时候,豁口防区伍莱大帐里,一众团长再度聚集,不过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奥多,平日里将军跟你的关系最好,你拿个主意吧,我们怎么办?”雷德率先打破了沉默。 奥多重重一叹,蹙眉起身:“我知道大家的想法,其实我跟大家一样,都想留在这儿,不仅因为这是伍莱将军临行前的嘱咐,还因为我们的身后是卡意克德的万千民众,如果非得再找点原因出来,那就是我对沃野军战力的不信任。但是,命令是最高会议下的,按例,我们必须服从,所以……” “所以什么?!”狄吕门怪叫着跳了起来,“我不信沃野军能守住这里!还有,将军辛辛苦苦的带着大家把这儿建得跟红谷湾堡垒一样坚固,我们就这么拱手让给沃野军?!我呸!蒙多沃野的家伙们没那个福分!” “我也反对!”有团长举起了手。 “各位先安静安静吧。”雷德连忙站了起来,“沃野军换防,是最高会议的决定,我们心里即便有万般不愿……” “够了!”普扥起身喝止了雷德继续往下说,“雷德团长,别说废话了,道理我们都懂,将军说过,我们是军队,军队就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带头抗命,以后还怎么带兵?我就想知道,离开了这儿,我们能去哪儿?!” 一众团长顿时安静了,是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将军失踪了,没准哪天就回来了,没了防区,难不成去寄人篱下吗?莫非,要解散了? “各位……”贝利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 又是二十五天过去后,伍莱二人乘坐的马车在胡利特、基摩领地接壤的一处山谷里停了下来。 这儿有一处依山势而建的偌大宅院,伍莱下车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座在树林间时隐时现的宅院边缘在哪儿,头上便被罩上了一个黑布口袋。 “雪莱别担心啊,到了这儿,应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天来待遇与之前的那段简直是天差地别,不仅一天三顿吃喝按时供着,每隔一天,他和雪莱便会被“清洗”一次,当然,每一回他都逃不了“被猥亵的命运”。 “我不担心。”雪莱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这些天虽然每天乘车弄得疲乏不堪,但好歹吃食充足,所以之前的形销骨立却也见不着了。 好一会儿后,二人跌跌撞撞的被人牵进了宅子里。 黑布口袋被去掉以后,伍莱发现自己和雪莱正置身在一间宽敞、陈设颇为简单的客厅里,落地大窗可以看见窗外的花园,花岗石墙面则被打磨得光滑锃亮,左侧靠墙位置摆了两张十肘来长的大躺椅,右侧则放了四张大软椅,落地窗正对面的墙壁前方,则放着一尊雕像。 看见雕像时,伍莱愣了愣,他曾经在亚述公民学院里见过这尊赤着上身的女战士塑像,女战士的眉头微蹙,目光坚毅,右手握剑,左手持盾,身体微微前倾,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里尼告诉过他,这名女战士是一名叫做“萝”的神,在一千多年前,她的地位与阿蒙神并列,在当时的神典里,萝和阿蒙平分了整个大陆,阿蒙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守护神,萝则是基摩人和天眷人的守护神。 在胡利特领地或者基摩、天眷领地看到“萝”的雕像不会是一件稀奇事,但让伍莱觉得惊讶的是,眼前的这尊雕像,分明就是学院里的那座——这一点他绝不会认错。 “二位请坐。”一名女子朗声说罢,与其余女子一起将二人“逼”到大软椅边坐下,然后一并退出了这间客厅。 旋即,有两名侍女从右侧小门里走了出来,手里各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是酒壶、陶杯和一些葡萄。 将木盘在大软椅前的两张小案几上后,两名侍女快步转身离开了。 伍莱蹙了蹙眉,侧脸抬眼,恰好与雪莱的目光一碰。 “伍莱,你仔细看那门把手上的徽记,认识吗?”雪莱压低声音问道。 伍莱细细一瞧,缓缓摇头,他能够确定,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与之相似的徽记图样。 “我们或者可以考虑,跟他们谈一谈赎金?”雪莱又轻声问道。 “雪莱。”伍莱觉得自己有义务让雪莱认识到形势的严峻,“绑架我们的人,绝对不是为了钱,要不然他们只需要把我们带进胡利特领地就行,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把我们带来这里。” 鼓掌声骤然响起,而后,一个让伍莱久违的声音响起了:“你分析得很对,伍莱格林多。” 伍莱的眉梢轻轻一跳,目光移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客厅左侧的门忽然一开,一袭粉色长裙裹身的夜刃舞轻盈、优雅的走了出来,嘴角边,带着浅浅的笑。 “嗨,好久不见。”伍莱招了招手,把手上的镣铐抖得一通乱响…… 第二百四十三章 禁锢 虽然表现得很轻松,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显得那么的云淡风轻,但伍莱心底的震撼、疑惑别提有多么强烈了——失踪许久的夜刃舞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出现,背后会有多么不寻常自然不言而喻。 “是啊,好久不见。”夜刃舞的目光往雪莱身上一扫,又落回了伍莱的脸上。在大躺椅上坐下后,她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盈盈一笑,问道,“伍莱,听说你的腿受伤了?谁干的?” 雪莱有些诧异,因为夜刃舞的口吻很像是在跟伍莱叙旧,虽然她已经从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这一点,但是眼前也忒不像是绑架者和被绑架者在对话。 “这个还用问吗?你们的人。”伍莱云淡风轻的答道。 “噢,是的,我知道是谁了,我只是好奇,谁还能伤得了你。”夜刃舞将酒杯一放,探臂一指雪莱,“我还听说,在最初的一、二十天里,你为了保住她的命,每次都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一半?” “这很奇怪吗?我最近在减肥,不想吃那么多东西。”伍莱微微一笑,答道。 一旁的雪莱却是一怔,在坠入陷坑后,她很快便陷入了极度的慌乱中,是伍莱不断的安慰她,给她鼓励,她这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再然后,她很快就被饥饿感折磨得精神恍惚整天昏昏欲睡,哪里还能知道,自己每天吃的食物里,有一半竟然是伍莱省给她的。 难怪他会那么虚弱。雪莱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好了,别开玩笑了。”夜刃舞身体往后一仰,舒舒服服的靠在了一个大软垫上,“你二人,一位是名震大陆的将军,一位是亚述领地的传奇女祭司,哦,对了,我还听说会使用神术,嘻嘻,伍莱,我猜她的神术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夜刃舞,以前你可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伍莱干脆闭上了眼睛,“如果你不愿意把你们的目的说出来,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这样了。” “好啊,既然你这么着急着想知道。”夜刃舞点了点头,“我们是抓你来‘算账’的。” “算账?”伍莱眉梢又是一跳。 “伍莱,还记得月光之女吗?”夜刃舞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伍莱睁开了眼睛,他当然记得。 “月光之女,是我天眷殿堂的圣使,她死在你的手里,因为她的罹难,我们被迫逃离亚述,为了掩护我们,我的亲叔叔,天眷殿堂的勇士莫纳迪尔与一众好手先后陨殁,你说,我天眷殿堂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你呢?”夜刃舞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伍莱再度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下我全都明白了……” “明白?你能明白得了什么?”夜刃舞的嘴角忽然浮起了满满的嘲笑。 “你傻,就别以为别人会跟你一样傻。”伍莱叹气摇头,他的话差点没让一旁的雪莱笑出声来。 这个伍莱,嘴也忒刻薄。雪莱忖道。 夜刃舞蹙眉。 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们天眷殿堂潜伏亚述多年,我想,军力、地形、风俗、势力、技术这些方面的情报应该搜集得差不多了,至少,原本你们以为是差不多了,可是,我的出现,让你们又多待了一些时间,因为我手头上掌握的技术,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最终,你们以最不惹人怀疑的方式接近了我,而我却以为那只是机缘巧合……”伍莱的脸上浮出了自嘲的笑意,“里尼老师在临终前与我的最后一次谈话中,向我提起过,是你向他建议由我来主持将泥版印刷成亚述全书,当时,里尼老师只是为了你们的失踪而感到惋惜,甚至,他和我都以为你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月光之女杀我,是不想让亚述能够拥有我那些随时可以转换成为战斗力的技术,我不死,你们不仅不可能在这方面压制亚述领地,还有可能受到反制,她失败了,所以我也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们这一次不是杀我而是绑架我,除了觊觎我的技术外,还有别的理由吗?所以,你们的目的,不可能是找我‘算账’。” “不说了,都是聪明人,说多了,都是废话。”伍莱的眉头轻轻一皱,“所以,你还是让海伦出来吧。” 夜刃舞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扫视伍莱两眼后,她冷冷一哼:“伍莱格林多,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优秀的人,没办法不对自己自信,你以为我是在诈你吗?不,不是的。”伍莱缓缓摇头,“自始至终,能够接触到我绝大部分机密的人,只有海伦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已经是你们天眷的圣女了,亚述全书里,可是记载有天眷圣女的担任条件,在我看来,除了。” “精彩。”夜刃舞再度鼓掌,“伍莱格林多,虽然你没把逻辑和线索描述完整,但事实确实与你说的相差无几,我承认,海伦,就是我们天眷人的圣女,但是圣女阁下现在很忙,怕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空见你了,不过,她让我转告你两句话。” “说吧。”伍莱现在的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见到夜刃舞的那一刻他的心便沉了下去,但他仍旧不愿意接受海伦接近自己只是为了攫取技术的事实,尽管,他已经推断了出来并且已经得到了夜刃舞的亲口印证。 “圣女阁下说,如果你愿意为天眷效力,她将赐予你天眷领地里最大的荣耀。”夜刃舞说道。 “第二句呢?”伍莱蹙了蹙眉。 “如果你不愿意为天眷效力,她就只能选择保证你不会与天眷为敌了。”夜刃舞说道。 “方式呢?杀了我?”伍莱冷冷一笑,问道。 “不,是禁锢。”夜刃舞叹气起身,“伍莱格林多,你不要以为圣女阁下对你全都是虚情假意,她肩上的担子不轻,而且,是自小就压上的,所以,你最好别记恨她,以为她也没有记恨你。” “记恨我?”伍莱眉头一皱,“月光之女跟她是什么关系?” “圣使大人,是圣女阁下的亲姑姑,所以,伍莱格林多,其实是你欠着圣女阁下的。”夜刃舞的回答让伍莱沉默了片刻。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绑架雪莱?”伍莱问道。 “我们只打算把你带过来,至于捎上她,则是葛斯蒙多的建议,你可以恨他,我一定都不介意。”夜刃舞微笑起身,“伍莱格林多,天眷领地的天地更大,有圣女阁下在,没人敢成为你的敌人,所以,你应该好好考虑,圣女阁下还在等着你的答复呢。” “先禁锢我吧。”伍莱笑盈盈的伸了个懒腰,“我想冷静一段时间认真思考,还有就是无论将我关在哪儿,雪莱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要不然的话,我就永远不考虑跟你们合作。” “伍莱格林多,你这是缓兵之计吗?”夜刃舞蹙眉。 “这个词用的好,看来,海伦把从我那儿学到的一些东西教给了你。”伍莱微笑。 “伍莱格林多,你应该知道,首先你是逃不掉的,其次,永远关押你和杀死你的效果一样,后者,更能让我们高枕无忧。”夜刃舞提醒伍莱道。 “那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伍莱睨了夜刃舞一眼,目光移向了雪莱,“暂时委屈你一段时间。” “如果有空,给我说说你和海伦的故事。”雪莱微笑说道。 …… 一直到盐沼军的后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戴特这才回过了神。 重重一叹过后,他回身看向了艾迪:“艾迪,怕也只能这样了,伍莱失踪这么久还没有音讯,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掳去了什么地方,如果是后者,怕是很难找得到的。” “他那么聪明,又那么骁勇,一定会没事的,或者,他只是被暂时禁锢住了,还有,我听奥多说,伍莱的一百多嫡系人手早就出发去寻找了,他们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你还是让我在卡意克德城再多呆一段时间吧。”艾迪红着眼睛央求道。 “你当然可以呆在卡意克德,只要我在,你愿意呆多久都没问题的。”戴特连忙说道,他可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己的这个侄女,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么惶遽又这么失望,自己却连一丝忙都帮不上。 “我,我想跟盐沼军去西点。”艾迪说道。 “那怎么能成啊?”戴特摇了摇头,“你不喜欢呆在我们的大营,那就呆在卡意克德城里嘛,西点是伍莱的地盘没错,可那儿是军校,基本上都是男人,你去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还可以替伍莱训练军队呢,一边训练,一边等他回来。”艾迪皱眉说道,盐沼军被沃野军换防后,人马随即散了近半,现在只剩八千余人不说,除了西点村之外连别的去处都没有,艾迪觉得,如果再没人帮着操持,怕是还会有更多的人会选择离开。 “不行不行……”戴特连忙摆了摆手,“艾迪,这事没得商量。” 与此同时,胡利特第一军团只剩下左军独自驻守的石滩大营里,赛因正惬意的躺在一处柴堆旁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柴堆附近的空地上,四名副将九名裨将一脸恭敬的垂手侍立,不敢稍有异色,这些天来,他们很是见识了一番赛因的手段,哪里还敢主动招惹这位年轻的主将。 “禀告赛因将军,已经确认,敌军防区完成了换防。”一名斥候快步奔近,朗声报告道。 “知道了。”赛因摆了摆手挥退了斥候,没再有更多的举动,似乎刚才斥候的话跟他一点不搭边一样。 …… 雪莱转身后,雪莱从栅门旁走回了床边,用铜镣铐认真的在墙壁上划下了第五道“浅沟”。 “一天又过去了。”伍莱对自己说道。 总得来说,伍莱对自己目前的“住所”还是比较满意的——位于半山大宅子的地下,由一个不大的山洞改造而成,虽然并不宽敞,但还算比较干燥,这起码会对身体好一点。 伍莱看得出来,改造出这两间地牢的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设计,也必定在其中投入了许多人力,若非如此,是定然不能在原本不大的山洞里,从石壁上生生凿出四间石室的,而且还弄得非常对称,一边两间都是一大一小,连面积都基本一致。 外间的大石室是卧室,里面的小石室则是厕所,两间石室间有一道厚帘子挡着,每天也都会有女看守把用过的灰桶里拿走,然后换上新的灰桶,顺便把石室打扫一番,换换褥单什么的。每隔两天,看守还会送来两大桶热水和干净衣服让二人洗换。 看守打扫的时候,伍莱和雪莱一般都会离开石室去甬道里溜达一小会儿,这是被获准的,因为在这条长约五十来步的甬道上有着三道粗铜栅门,即便二人能顺利越过这三道栅门,也无法通过那条往上通向出口,有着二百多级石的斜坡。 所以,女看守打扫卫生的时间,就等于是伍莱和雪莱的“放风时间”,每当此时,伍莱都会给雪莱一个充满爱意的抱抱,吻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些多少能让雪莱更乐观一些。 离开甬道回到各自的石室以后,两人还可以用手比划或者喊的方式交流,因为两间石室的铜栅门是对着的,相距不到三十步。 但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二人都选择倚门而立,默默的看着对方,偶尔,伍莱会做个鬼脸什么的,每当他这样时,雪莱都会格格的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对伍莱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躺在床上却又不能马上睡去的时间对于伍莱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因为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很多事、很多人,大陆扑朔迷离的局势以及亚述与胡利特基摩联军的战争…… 第二百四十四章 遁(上) 伍莱在石壁上划下第七十一道浅沟的次日上午,夜刃舞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牢房”外。 夜刃舞看上去精神很饱满,比十余天前伍莱见到她的那次更加英姿飒爽——实际上她每隔十来天就会出现在伍莱面前一次,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伍莱是否已经决定投身天眷,当然,每次她听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每一次,伍莱也都会提出同样的要求:“我要见海伦。” 但今天夜刃舞没有询问他。 “伍莱格林多,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夜刃舞说道。 “辞行?回天眷领地去?”伍莱蹙了蹙眉。 夜刃舞点了点头,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要回去参加海伦女皇的登基大典。” “女皇?登基?”伍莱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 “是的,圣女阁下即将成为这片大陆的第一位皇帝。”夜刃舞忽然蹙了蹙眉,“伍莱格林多,帝制,是你教给圣女阁下的。” “看来你对这种制度很有些不满。”伍莱叹了口气,当初,确实是他把帝制的内容很详细地说给了海伦,但当时他只是将这当成谈资或者故事。 “可是圣女阁下已经采纳了,伍莱格林多,你对她的影响很大。”夜刃舞的目光落在了伍莱的脸上,“所以我想她最终决定留你性命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爱。” “告诉我,海伦登基以后,打算做什么?”伍莱忽然想到了一些让他感到可怕的事情。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接替我的人已经来到了这儿,根据圣女阁下的安排,她会定期的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夜刃舞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圣女阁下已经制造出了一种投火车,投出的火弹可以很轻易的便震碎城墙、摧毁房舍,让城市燃起大火,再厚的重甲,也无法抵御它的威力,每一次的火弹迸裂,都会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伍莱两颊的咬肌跳了跳。 “再见了,伍莱格林多。”夜刃舞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她离开后,伍莱倚在栅门上发愣了很久,一直到雪莱察觉有异后连连呼喊,这才让他回过了神。 “夜刃舞!我要见夜刃舞!我要见夜刃舞!”伍莱忽然猛烈的摇晃起栅门来。 “伍莱!伍莱!”雪莱着急的呼唤道。 “我没事!”伍莱冲着雪莱摆了摆手后,又继续呼喊起来,但女看守一直到送午餐的时候才出现,听完伍莱的询问后,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告诉伍莱说夜刃舞已经走了。 “那接替她的人呢?”伍莱连忙问道。 “要晚上才能到。”看守答完后,打开了伍莱的栅门,“我要打扫卫生了。” 伍莱叹了口气,走出了石室。 栅门被打开后,雪莱快步奔到了伍莱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伍莱,你是想做些什么吗?” 伍莱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怎么了?”雪莱蹙眉。 伍莱把夜刃舞说的内容复述一遍给雪莱听后,重重一叹,接着说道:“天眷领地沉寂了太久,久到大家都快要忘记他们以前有多么强悍了,帝制意味着独裁,一位掌握了尖端武器的独裁者,除了给大陆带来腥风血雨以外,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 雪莱的神情黯然:“你说的对,细究起来,三大领地都是天眷人的世仇。” “其实,崛起的方式不一定都要……唉……”伍莱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隆重的登基仪式结束后,海伦返回了天眷殿堂,这儿原本就是天眷世代圣女的居所,不过很快她便会搬离这儿,因为皇宫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完全竣工了。 尽管有些疲累,海伦仍旧是在回到殿堂后召见了夜刃舞。 “参见吾皇。”夜刃舞一边单膝跪地参拜,一边垂首朗声,虽然她很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样,但是现在的海伦已经不是在亚述公民学院时期的海伦了,她已经成为了皇帝。 “起来吧。”海伦手一挥,眉宇间满满的上位孤高霸气,哪里还有在亚述时期的柔弱带羞模样。 “谢谢陛下。”夜刃舞起身。 “还是有些不习惯吧。”海伦问道。 “臣不敢。”夜刃舞答道,四天前她便回到了天眷城,原以为海伦会立即召见自己,没成想竟是径直被安排学了三天的新礼仪。 “他怎么样?”海伦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让夜刃舞坐到自己身边来的念头,伍莱曾经说过,皇帝的威严不仅取决于文治武功,还在于距离的把握,于内外臣太亲热可不太好。 “回禀吾皇,伍莱格林多身体尚可,在臣回来之前,仍旧拒绝顺服。”夜刃舞答道。 “拒绝……”海伦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暂且随他吧,只要他不为他人所用就行,大不了,朕再囚禁他几年,再增派些人手过去,免得出意外。”说出这句话时,海伦自己也忍不住心里一颤,与伍莱在一起的感觉至今仍旧让她迷恋,他的一切一切,都曾经是那么的让她陶醉,甚至她差点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使命…… “既然如此担心,那何不杀了他,一劳永逸。”夜刃舞微微蹙眉。 海伦从夜刃舞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满,却也不以为意,毕竟自己为了推行帝制,很是打压了一批人,而这些人里有夜刃舞的亲人,但那同样也是她的亲人。 “你不了解伍莱,他很懂得顺应时势,所以,当朕的天眷帝国雄霸大陆时,他就一定会答应的,这是他的习惯。”海伦扫了夜刃舞一眼,说道,“你和朕都知道,他的聪明才智可不仅仅局限于武器和战争。” 夜刃舞只能点头,因为海伦说的是对的。 “再过两日,三军开拔,朕御驾亲征,你坐镇天眷殿堂,替朕看住那些躁动的家伙,如果谁有异动,杀无赦。”海伦说道。 海伦轻描淡写的语调让夜刃舞觉得很陌生,也很无奈,略微迟疑后,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她身为天眷殿堂的一员,对圣女有辅佐之责,虽然现在海伦圣女变成了海伦皇帝,但她夜刃舞却还是夜刃舞。 海伦微微一笑:“来,到朕跟前来,把他的情形,细细说给朕听……” …… 克莉奥戏谑的看着石室里的伍莱,格格一笑,问道:“你一定没想到是我,对吧?” “我为什么要想?”伍莱蹙眉。 “不想就好,哎呀呀,你说我俩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看见我就这个态度,很让我失望啊。”克莉奥一脸玩味的摇了摇头,“我给你几天的时间,你好好反思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时候让看守来通知我。” 伍莱没有吭声。 克莉奥眯了眯眼睛,一边往外走一边提高了声音:“热水取消!食物分量减半!五天打扫一次!这是女皇的吩咐” 女皇的吩咐?这是借口还是真的?伍莱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 克莉奥做的实际上比说的还恶劣,于是,伍莱和雪莱的待遇便骤然跌落了许多个层次。比如食物就由之前的一天三顿直接减少到了两天三顿,分量只有以往的一半,质量就更不消说了,这种掺了麦麸的硬面饼通常是奴隶们的主食,这会儿却成了伍莱和雪莱的盘中餐…… 又一次握住雪莱的手时,伍莱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歉意:“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不,我的伍莱,你不该这样沮丧,你是堂堂的亚述传奇名将,整个亚述领地里都在流传着你的英勇故事,所以,你得像以前那样抬头挺胸,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带着我回到亚述领地去。”雪莱踮起脚尖,将脸轻轻的贴在了伍莱的脸颊上摩挲,“一定会那样的,到了那时,我就离开神殿,成为你的妻子,你说好吗?” “好,好……”伍莱轻轻的搂住了雪莱的肩膀,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办到的。” 伍莱这既是在安慰雪莱,也是在隐晦的暗示她自己在做着某些准备。 是的,他早就计划着离开这儿了——从被押进这间石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做着准备,用手头上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没人知道他的手上的镣铐在二十九天前便已经成为了摆设,因为从表面上看起来,那原本环扣在手腕上的依然扣着,更别提伍莱手上的镣铐比雪莱的要短上一点点这个“小瑕疵”了。 这其实有赖于夜刃舞,是她同意伍莱用布条缠住了扣环,因为伍莱抱怨说,这环扣不仅沉重冰冷,而且还会把手腕磨得特别痛。 夜刃舞听完后思忖了一小会儿便同意了,因为她每次见到伍莱时,总是能想起以前的某些时光,而且她也知道,伍莱是海伦想要的人,无论从哪一个方面。 在两手空空的情形下,弄开手上的镣铐当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伍莱采用的办法是在石床的边缘上磨——那儿有花岗石质地赋予的平直线条,坚硬到很合用。 每一个晚上,伍莱都会解开缠绕住环扣的布条,掀开遮住了床沿的褥子,摸索着,一点点的磨着、磨着,直到睡意来临才停下来将布条重新缠绕回去。第二天一早,他还得赶在看守没有到来之前把地上的石屑打扫干净,当然,这个倒是很容易便能“毁尸灭迹”的。 但光弄开手上的镣铐显然还不够,所以,伍莱还得再忙上一小段日子,因为还有东西需要准备……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遁(中) 海伦御驾亲征未足一月,天眷便已捷报频传,于是,克莉奥在得意之余也动起了杀念。 她很忌恨伍莱,因为是伍莱杀死了她的姐姐玛利亚,但克莉奥忌恨伍莱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伍莱夺取了姐姐的性命,而是因为伍莱杀死玛利亚的举动使得她此生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比姐姐玛利亚强。 克莉奥一直都想杀了伍莱泄愤,甚至在路上的时候她都差点下了手——也就是捅刺伍莱大腿的那一次。但最终克莉奥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她知道,伍莱身上还有许多东西是海伦想要的,就像她知道海伦在亚述领地时期与伍莱的关系一样。 如果她的胆子再大些或者更疯癫一点,没准她会想办法去了解海伦还是不是处子,因为,圣女是不能失去贞操的。 但克莉奥不敢,因为海伦不是处子的后果非常严重,不仅海伦会在一片唾骂声中失去一切,就连佩特拉家族也会被天眷人唾弃驱逐的。 不过,现在的海伦已经成为了皇帝并且诏谕从此以后天眷再无圣女,这难免会让克莉奥觉得,海伦一定跟伍莱有过什么才会做出这些来掩人耳目避免追究。 这是她想弄死伍莱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海伦的节节胜利—— 基摩领地兵力空虚,留守的军队中又有半数“投诚”,所以天眷三路大军均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拜占、易弗斯、格林多、亚盖亚在半个月内接连告破,古林奈、皮本、尼都自动投降,现在只有主城别家墨及其卫城浮吕尚在苦苦支撑,但破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为海伦留下后军攻打别家墨和浮吕后,率领前、中二军推进到了基摩与胡利特的边境线,并攻克了主关隘,彻底断绝了基摩人回援的道路。 不足一月就让基摩领地八成的区域沦陷,在让天眷人振奋之余,也让克莉奥的担忧愈盛。 她担心海伦会赦免伍莱,然后将他纳入自己的闺中,反正现在也没有圣女头衔的约束,海伦基本上是想干嘛就干嘛。 克莉奥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大了,而且可以预见一旦这样的情形出现,成为了天眷新贵的伍莱绝对会削尖脑袋复仇,到时候,怕就不是在大腿上捅刺一下那么简单了,没准自己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所以克莉奥觉得自己是时候下手了,虽说干掉伍莱十有八九会引来海伦的责罚,但那无疑会比留下这个祸患要强上太多了,毕竟自己跟海伦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至于谈到伍莱对海伦有用这一点嘛,天眷大军节节胜利,基本可以说明伍莱的用途是锦上添花,有跟没有对局势影响不大。 但克莉奥不打算做得太明显,至少,她不想让大家看出来是自己主动下的手…… …… “宴请?”伍莱蹙了蹙眉,看守的话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宴请,克莉奥将军就是这么说的。”看守一边答话一边打开了栅门。 “好吧,宴请。”伍莱点了点头,“带上雪莱大祭司,要不然,我不去。” 看守一愕,愣了愣后,将栅门又关上了:“请稍等,我去请示克莉奥将军。” “去吧。”伍莱又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后,急匆匆返回的看守打开了二人的栅门。 “伍莱,好像有些不对。”雪莱扶住了伍莱的胳膊。 “嗯,是有些不对。”伍莱扫了一眼甬道,除了三道栅门安静的伫立外,空荡荡的异常安静着,这会儿已经夜深了,伍莱可不认为克莉奥的筵席会安什么好心,不过,这也是走出甬道的一次好机会,至少比预期的要简单太多了。 二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与雪莱手牵着手被带出甬道时,伍莱在雪莱的掌心挠了挠,然后又挠了挠。 雪莱则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石阶顶端前方是一小块开阔地,约有十来间房舍这么大,此刻正点着四堆不大的篝火,火光闪耀中,可以让伍莱清楚的看见开阔地两边的一共四座小箭塔,左右各二,均有高二十来肘高,每个箭塔上都有两名弓箭手在虎视眈眈。 开阔地的前方却又有一座木板吊桥,伍莱和雪莱走近时,看守挥舞火把示意后才被放了下来,这吊桥桥面宽十余肘,长近四十肘,桥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有什么,但人力显然无法径直跳过对岸。 好险,难怪甬道不设防。伍莱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打算趁夜带着雪莱冲出甬道,而后登上石阶寻路遁逃,现在看来,最大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打开四道栅门奔出甬道、石阶,也不是奔上来后如何解决这些箭塔,而是让吊桥落下。 不过现在毕竟知道了,提前知道,就可以想出应对的法子就可以了。 “他们今天怎么不给我们带面罩?”雪莱忽然低声问道。 雪莱的话让伍莱的眉头又皱了皱。 刚行过吊桥,便有十余名护兵围了上来,前后各四左右各二将伍莱二人一包夹住后,便簇拥着二人踏上了吊桥另一端连接着的石板路。 行了好一阵后,伍莱和雪莱走进了与夜刃舞见面的那间屋子里,里面的陈设依然让二人熟悉,只不过多出了一张小餐桌和三张椅子,餐桌上,放了一盘烤肉、一盘面饼、一瓶酒和三套杯盘。 从分量上来看,这不像是宴请。 克莉奥一袭白袍端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见二人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便抬手一挥,喝退了护兵后也不站起,大喇喇的往两张空椅子上一指:“坐吧。” 伍莱和雪莱对视一眼后,微笑坐下。 “哟呵,见着好吃好喝的了,心情不错是吗?”克莉奥冷笑道。 雪莱当即蹙起了眉头,伍莱却是哈哈一笑,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心情好?” “也对哦,不知道,自然心情不会差。”克莉奥一点头,目光往二人身上一扫,说道,“二位,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桌子上的食物,能吃得下就多吃点吧,酒也多喝一点,因为,这是你二人的最后一顿了。” 雪莱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伍莱。 “最后一顿?什么意思?”伍莱皱眉。 “刚接到皇帝陛下的诏谕,我军节节胜利,你二人已无用途,就地处死,以绝后患。”克莉奥冷冷一笑,说道。 “节节胜利?”伍莱眉头再皱,明面上他是在询问,实际上他这是在拖延时间思索对策。 “差点忘记了,你被关着,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好吧,告诉你也无妨,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现在,基摩领地已经归我天眷所有。”克莉奥说罢,将酒瓶往伍莱面前一推,“喝点吧,喝完了乖乖受死,你俩的首级,我还得呈给皇帝陛下御览呢,喝了酒,死得就没那么痛苦,首级的面容,自然也好看些。” “真的是海伦下的令?”伍莱又问。 “若非皇帝陛下下令,谁敢杀你?”克莉奥微微一笑,“伍莱格林多,我虽然对你恨之入骨,但也不敢私下动你的,顶多,给你点苦头吃罢了。” 伍莱点了点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悲凉,沉默片刻后,问道:“说说看,打算让我俩怎么死?”一旁的雪莱见他这般问,心里也是一苦,下意识的攥住了伍莱的手。 “绞死。”克莉奥目光一冷,起身说道,“二位请慢用,我就不打搅二位了,二位情投意合的,抓紧时间再说几句体己话吧。” 说罢,克莉奥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狡黠,她这是给伍莱制造逃跑的机会,甚至,她还给伍莱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这间屋子的所有门都已经被关上,从里面无法被打开,大门处又有护兵把守,落地窗却是一推就开,并且从这儿看过去空空荡荡的。 克莉奥断定,自己一离开,伍莱就会想办法寻路离开,所以,伍莱只要掀开帘子推开落地窗跃入花园,她埋伏在花园四处暗角的弓箭手护卫便会将弓箭一股脑的射向二人,到时候,她完全可以向海伦解释说,伍莱二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护卫射杀了…… 此时的克莉奥很得意,因为这个办法即可除掉伍莱,又不至于让海伦降罪于她,待这儿的事了结后,她就可以随军征战四方,用不着再被软禁般的呆在这儿。 但克莉奥脸上的笑意旋即僵住了,因为她刚直起身体,眼前便是忽然一花,紧接着,脖颈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扼住了。 疼痛、窒息感瞬间包裹住全身时,克莉奥的心底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惶遽,她一边奋力去掰扯伍莱的左手,一边试图呼喊。 但是,现在的她连呼吸都难以做到,又如何呼喊得出声? 他是怎么办到的?克莉奥的眸子里写满了惊疑,锁住伍莱手脚的铜镣铐不仅粗大,而且还异常牢固,特别是手上的镣铐铜链很短,展开不足一肘,可是现在伍莱扼住自己的,却只是一只左手。 “别动,要不然,我可控制不好力度。雪莱,去把门闩上。”伍莱冷冷说罢,两腿发力一振,“铿”的一声轻响,脚上的镣铐便已松脱。 克莉奥可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无法呼吸,便干脆屏住了呼吸,两手一扳伍莱的左腕,身体发力往后一挣,与此同时,右膝一提,狠狠撞向了伍莱的左腰。 在发出这一击之前克莉奥便已经算好了,伍莱若是往后避让她的膝撞,手便无法兼顾,自己全力一挣之下,必然能够脱开控制,到时候就地一滚高声疾呼,门外的护兵自然会撞门进来。如果伍莱选择硬扛一记,克莉奥也有把握让他痛得径直松开手,论武技,她克莉奥也是罕有敌手的。 但她失算了,因为,她对上的是伍莱。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意识,她都难以望其项背…… 克莉奥提膝撞来时,伍莱的左手便骤然加大了力度,克莉奥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本已距离伍莱腰际不足一指的膝盖当即一顿,旋即瘫软垂下。 “跟你说了不要乱动的。”伍莱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遁(下) 闩好了大门的雪莱折返回了伍莱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现在的她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声音竟是有些颤抖起来。 “先别着急,来,先坐下来。”伍莱一边说一边将克莉奥的手脚用她的腰带缚紧,把她的嘴巴也堵好封住,又在她身上搜检了一番,将腰牌钱袋等物什一股脑的纳入怀中,身子一转,“我先帮你解开镣铐。” “好。”雪莱刚点头,便看见伍莱冲她咧嘴一笑的同时,嘴巴里忽然冒出了一件黄澄澄的物事。 差点没吓一跳的雪莱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时,伍莱已经将这物事取下躬身忙乎起来了。 “伍莱,你是怎么弄到的钥匙?”雪莱惊喜的发现这物事竟然毫不费事的便打开了镣铐。 “自己磨的,前天晚上刚磨好。”伍莱笑着答道,那几道栅门可不是凭个人武力能拆除的,想要通过的话没钥匙还不行,不过伍莱在“住进”石室的第二天便猜测这几道栅门的锁芯都是一模一样的,并在随后的几天里确认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看守无论是打开栅门还是打开两间石室都是用的同一柄钥匙。 伍莱并不是没有机会接触到钥匙,没有选择轻举妄动只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除了从手镣铐上磨下一个铜扣然后把它磨成钥匙颇有些耗时费力以外,获取栅门和手脚镣的钥匙形状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镣铐全数解开的瞬间,雪莱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欢呼的冲动,这么多年来,她何尝受过苦楚,若不是有伍莱一直鼓励着,有信仰在一直支撑着,她早就被磨难击垮了。 雪莱很干脆的抱住了伍莱,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脱险,但是伍莱已经带着她走出了第一步,这巨大的喜悦和安慰让她忍不住想哭,不,她已经哭了出来。 伍莱轻轻的环住了雪莱孱弱的身躯,他自然明白雪莱此刻的心情,这么多天来,这位自小便养尊处优的女子在磨难中表现出的韧性和坚强让他侧目,也让他对她生出了更多的怜惜之心。 “我们还没有安全,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继续。”伍莱在她耳畔说道,“我们一定会回到亚述的,现在你先稍微休息一下,还有,桌上的食物和酒都不要碰。” 雪莱点了点头。 …… 盐沼镇市政楼的某间大会议室里,盐沼镇一众官员围坐在会议旁,一个个脸色都有些不太好——清晨时分,数辆马车叩开了城门,为首的一辆马车中,坐着最高会议的信使和伦文顿城执政官乔治的第一侍从官…… 沉默好一会儿后,古鲁缓缓抬头,目光一扫身旁的伊莱特、贝克等人,说道:“各位,伍莱大人只是失踪,虽然下落不明,但是,他临走前可是把盐沼镇交托给了我等,我个人觉得,除非确定伍莱大人已经罹难,否则,盐沼镇第一人,就绝不能是其他人。”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贝克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最高会议和伦文顿也忒让人寒心,伍莱大人在盐沼镇带领着我们含辛茹苦的时候,他们倒是抱着手坐享其成,现在见盐沼镇繁荣一片就打起了歪主意,伍莱大人失踪,他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呀,怎么就能着急忙慌的奔盐沼镇来夺伍莱大人的位置呢?他们怎么就能确定伍莱大人一定不能回来。” 伊莱特点了点头:“古鲁大人,你与伍莱大人的交情最深,论对盐沼镇建设的贡献,除了伍莱大人就是你了,现在,你拿个主意,我们听你的。” “我想听听普兰西将军的意见。”古鲁把目光投向了普兰西,普兰西是邓肯家族的人,手头又握着盐沼镇最多的兵力,如果他也同意抵制最高会议换人管理盐沼镇的决定,成功的可能性无疑会大上许多。 普兰西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后,说道:“不好意思,昨晚我有点‘操劳’,身体疲乏,先告退回营补补觉,你们要商量什么就商量吧。” 说罢,普兰西袖子一挥,往门口大踏步走去。 “普兰西将军,你把你态度说一说啊。”贝克一怔,连忙追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没空,我还得睡觉呢。”普兰西停步回头,“不过在我回营睡觉之前,我会去告诉最高会议的信使和乔治执政官的侍从官一声,让他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古鲁的脸上浮出了笑容,贝克却是径直欢呼出声…… 普兰西笑呵呵的一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些事还用商量吗?换了我做主,谁来揍谁,看他还敢不敢抢位置。”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么,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如何措辞吧。”古鲁不愿在这件事上给伦文顿或者最高会议一个擅专的印象,因为眼下虽然众口一词,但暗地里没准会有私下跟信使接触的人,所以,他得把这件事的责任摊匀了,这样才能够让伦文顿和最高会议明白盐沼镇的决心。 伍莱,你到底在哪儿呢?古鲁忍不住在心底问道。 …… 克莉奥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她便看到了伍莱的笑脸。 一惊过后,克莉奥下意识的挣了挣,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手脚便扎缚得很紧,便连嘴巴也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 再一扫身周,她的心里便瞬间道苦不迭。 我居然在一辆马车上?!!克莉奥的心沉了下去,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不就是之前自己施加给伍莱和雪莱的嘛。 “哟呵,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上一会儿呢。”伍莱哈哈一笑,将手里的铜镣铐一丢,探身伸臂,扯掉了克莉奥嘴上的布条。 “哎哟哟,你这口水都把布条湿成这样,嗯嗯,真恶心。”伍莱一脸嫌憎的把布条丢到了脚边。 “你……”克莉奥下意识的想发怒,不过她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从伍莱身上穿的护兵服饰她基本能够猜出伍莱二人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从伍莱逃出来后没有立即杀掉自己而是带着自己继续遁逃则能够说明,伍莱觉得她还有用途和价值。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顺从,不要惹恼伍莱。 “雪莱,累不累?”伍莱提高声音问道,昨晚赶了一整夜的车,今天又赶了大半个上午,这才由雪莱替换,不过这会儿已经中午了,雪莱又受了这么多天的苦,伍莱还真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我不累,你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吧。”雪莱的声音从帘外穿了进来。 “那好,一会儿我再换你。”伍莱说罢,目光一扫克莉奥,不无戏谑的问道,“咦?你怎么不喊救命呀?” 克莉奥将脸侧到了一旁,心说你真把我当傻子吗? “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伍莱的问题让克莉奥忍不住把脸侧了回来。 “你说。”克莉奥蹙眉。 “你先猜猜看。”伍莱笑道, 迟疑了一下后,克莉奥决定先应付应付再说:“因为留着我可以当你的人质过关卡?” 伍莱摇头。 克莉奥一怔,又问道:“是因为我是海伦的……” “不不不。”伍莱打断了克莉奥的话,“够了,你的思路只能是瞎猜,这么的吧,我换个问题,你觉得,我恨不恨你。” “恨。”克莉奥眯了眯眼睛,一边揣测伍莱的意思。 “答对了。”伍莱微微一笑,“如果你能把你和蒙多家族的勾当说出来,没准,能够减少我对你的恨意,这会对你有好处的,我保证。” “好。”克莉奥很干脆的点头答应后,把事情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后,伍莱沉吟了好一会儿,轻轻一叹,说道:“葛斯蒙多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啊。” “你说的没错。”克莉奥心里一动,说道,“伍莱将军,反正亚述会沦陷,要不,你还是留在这边吧。” “留?你不是说了,你们的海伦皇帝下了处死我的诏谕吗?难道那不是真的?”伍莱眉头轻轻一皱,问道。 “那也是真的。”克莉奥还真不敢否定,因为如果让伍莱知道杀他的决定是自己下的,即便自己不被杀死,无休止的折磨绝对也是难免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换个身份,并且还可以成为你的朋友,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保住性命、富足安稳的生活下去了。” “是吗?”伍莱淡淡一笑,声音忽然冷了几分,“克莉奥,我们之间是敌对关系,你不仅掳掠了我和雪莱,中途还折辱我,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最重要的是,你的举动等于是在亚述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会有无数的亚述人因你而遭战乱涂炭,你觉得,我俩还能成为朋友吗?” “我可以成为你的奴隶,任你为所欲为。”克莉奥鼓足勇气说道,因为在刚才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伍莱身上散漫出来的杀气,那种骇人的气势让她惊惧不已。 “你想得有点多。”伍莱冷冷一笑。 “伍莱,前面左边的岔路有一座桥,周围没人。”雪莱喊道。 “知道了。”伍莱应罢,目光往克莉奥脸上一扫,右拳闪电般击出…… …… 犹豫了一下后,伍莱将卸掉了马匹的马车推下了桥面,“嗵”的一声巨响中,马车重重插进了距离桥面三十余肘的湍急水流里,激起了大片水花。 克莉奥还在马车里,在她昏厥过去后,伍莱用绳索将她与马车绑在了一起,所以,她是必死无疑的。 “雪莱,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残忍了。”伍莱脱下身上的护兵服饰丢进水里后,一边问一边套上半道上顺来的平民衣袍。 “没有,她那是咎由自取,伍莱,我觉得,像她这样的,死一百次都不足以清洗她的罪恶。”雪莱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杀过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特别她还是个女人。”伍莱苦笑说道,一边系紧了腰带。 “呸,她也配当女人?”雪莱格格一笑,扑到了伍莱的怀里,“我这样的,才叫做女人呢。” “噢,好吧,我的雪莱大祭司,你才是女人,最好也最美的女人。”伍莱笑盈盈的环住了雪莱的腰,“记住了,如果遇到盘查,你就是我的哑巴妻子。” “好。”雪莱微笑点头,“伍莱,我们现在算是真正的自由了吧?” “那当然,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伍莱笑着答道。 “哇,太好了,可是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那就是昨晚我们非得往这边走吗?这可是反方向,我们现在往回走,那可是好长的一段路呢,而且,我们只有一匹马。”雪莱问道。 “小傻瓜,你觉得,当敌人发现我们逃跑了,会首先往哪个方向追?”伍莱呵呵一笑,问道。 雪莱眼珠一转,像个孩童般的皱了皱鼻子:“原来是这样,唉,我怕是被关傻了,连这个都想不到。” 伍莱笑得更欢了:“走吧,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经过之前的最后一个集镇,我们需要在那儿弄点食物和衣物,然后顺便把这匹马换成一辆牛车,我想,会有人乐意这么干的。” 雪莱点了点头,嘴巴轻轻的嘟了嘟:“不过,你得先吻吻我才行。” “如你所愿。”伍莱将雪莱又搂紧了一些,“我终于,可以带你回家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归途(上) 当在亚述边境鏖战中的基摩军队惊闻大部分领地已经沦陷的消息时,天眷后军攻下了浮吕,浮吕陷落,意味着基摩主城别家墨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孤岛,没有补给线,没有了牵制敌军力量减缓守城压力的一切助力…… 于是,别家墨宣布投降。 但投降只是第一步—— 基摩神殿因为与天眷神殿一样供奉的是“萝”而得到了最大的宽恕,但元老院和最高会议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成员不仅在投降后不就便被绞死,连他们的直系亲人也被处以斩首,财产全部没收,粮食部分被天眷军充作军粮,另外一部分则被后军以海伦皇帝的名义发放给了别家墨城中的穷苦平民,于是,别家墨城里的平民对天眷军的情绪从抵触变成了迟疑。 天眷军随即抛出了第二块“蛋糕”——那些刚被充公的土地和奴隶。 于是,反对天眷军的人骤然减少到了不足一成…… 紧接着,天眷军将投降的军队打散、重编,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送去了关隘。 最后,他们留下了一小支军队和一套新的管理班子,这套新班子里的主要成员都来自基摩领地里最先投靠天眷的那一撮权贵,他们并不缺乏匹配的能力,所以,他们很快便安抚了民心并让一切都顺畅的运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胡利特人无奈的放缓了进攻亚述的节奏,因为他们的盟军基摩强烈要求停止对亚述的进攻,然后调转剑尖,收复失地——胡利特领地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唇亡齿寒的道理并不深奥难解。 可是虽然鏖战多时,将亚述军打得个疲乏不堪,可是亚述的兵力却也并未减员到可以让胡利特放心转身的程度,换句话说,胡利特若是全军开拔去帮助基摩人,亚述军绝对会冲着他们的后背丢刀子的,这些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因为胡利特军加上基摩军在兵力上可是绝对的稳压天眷军,所以胡利特根本不会去考虑打输的问题,他们只是觉得,天眷军沉寂了这许久才爆发了这一波,现在又有了几乎整个基摩领地充当战略纵深,想要在短时间击败它绝不可能。 这样一来,胡利特和基摩军就等于要面临主动双线作战了,不过眼下的情形原本就差不多——天眷军在攻占关隘后就地驻扎“观望”,在胡利特人看来,显然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不安、愤怒的可不仅仅只是基摩人。 于是,胡利特领地里最有话语权的那一小撮权贵们便开始了新的争吵—— 一部分人觉得应该先跟亚述议和,先签署个五年或者十年互不侵犯的停战协议之类的东西,然后再掉头跟天眷军决战,帮助基摩收复失地,如果还有余力,干脆直接拿下天眷领地这个讨厌鬼,让四大领地变成三大。 还有一部分人认为亚述不可能跟他们停战,因为眼下的情形指不定就是亚述和天眷约好后干出来的狗屁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抓紧时间攻破亚述防线,先逼迫亚述回缩再说。 有一小拨甚至提出了借机收编基摩军壮大领地实力的建议…… 但无论是哪一种意见都没能获得超过半数的支持——这个半数赞成是胡利特的决议标杆,数百年来一直被很好的恪守着。 争吵持续了四天后便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不想再争吵,而是因为没了争吵的条件——胡利特第三军团的一部精锐忽然袭击了会场,除了大神官以外,其余人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与此同时,胡利特第三军团兵分数路,一举攻占了只有数千保民军应景式防守的萨梅西亚和达希亚,宣布以上两城和黑石城脱离胡利特效忠天眷皇帝。 更“惊悚”的是,胡利特第三军团刚干出这事没有半天,胡利特第五军团一口下连夺米希亚、托拉西、菲比黎三城,在主将里莫离同样宣布效忠天眷皇帝后,第五军团的七成兵力连同第三军团一半兵力合做一处,砍瓜切菜式的拿下了胡利特领地的中部雄关——白盾山。 至此,胡利特领地便等于一下子丢掉了一半,当然一起倒霉的还有基摩军,他们安排在第三、五军团里的数千弓箭手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变成了火堆里的累累尸骨…… 胡利特边境震惊,因为沦陷的区域是胡利特的产粮区,白盾山上的那两支“叛军”只要守住关隘一年,就足以把边境交战区里的十余万胡利特军活活拖死,更重要的是,最高作战指挥团体没了,现在谁来统一调动?谁来运筹帷幄?这是要让剩下的几个军团各自为战的节奏吗? 基摩军震惊,因为数千精锐弓箭手的折损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领地尚未收复,便又没了一成半的兵力…… 震惊的同时自然还有愤怒,基摩军从胡利特领地的遭遇明白了为什么自家领地会丢得这么快后,他们的主帅依波黎黎用最快的时间与胡利特军达成了共识——趁着亚述那边一无所知,先布下疑阵拖延拖延,这边则汇聚主力夺回白盾山,保住生命线再徐徐图之…… …… 海伦的銮车停在一处马道上,前后各有六辆副车和两千兵近卫军护驾,车窗外阳光明媚景色怡人,但此刻的海伦却顾不上欣赏风景。 第一名女官汇报完后,海伦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消息确凿?” “回禀女皇陛下,消息很确凿,那伍莱格林多与雪莱奥利佛已经逃跑,克莉奥将军下落不明,护卫看守沿途追赶并重重设卡,并没有见到二人踪迹,现在他们中追赶得最快的已于昨天抵达了白盾山。”第一名女官俯首答道。 “还有多久能到白盾山呐?”海伦问道。 “回禀皇帝陛下,还有两天的路程。” 海伦点了点头,略微沉吟后下令道:“让他们加快速度,你先退下吧。” “臣遵旨。”第一名女官俯身叩首罢,膝行退出了车外。 “启奏皇帝陛下,这是内阁拟好的封爵名单,请陛下过目。”第二名女官跪呈了一叠红纸。 “先放在这儿吧,朕一会儿再看。”海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在天眷封爵不过是为了平衡关系,在攻占区则是为了安抚人心,若不是为了减少主力伤损,同时也是为了早日实现统一天下的目标,她还真愿意就那么一个个城的“炸”过去,因为天眷领地的屈辱簿上,基摩和胡利特的大家族大门阀可都有份留下他们的浓墨重彩,平心而论,海伦一个都不想原谅。 第二名女官退下后,海伦的眉头又轻轻的蹙了起来,伍莱带着雪莱逃脱的消息让她很是意外,不过似乎又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那是伍莱,这家伙总是能够与众不同。 他会在哪儿呢?海伦的目光终于投向了车窗外…… 她这么思忖时,绝对猜不出此刻的伍莱正在痛哭失声,就在基摩边境关隘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 伍莱痛哭的原因是他看见了西班欧克的尸体——虽然他已经被剥掉了大部分的衣物,还被绳索勒住脖颈吊在关隘入口旁那一大排木桩的其中一根上,但伍莱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伍莱不知道西班欧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西班欧克刚死没多久,因为他的面容还栩栩如生。 “二位大人好,好稀奇噢,这些人为什么会被绞死?”伍莱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向木桩旁正在席地闲聊中的两位天眷士兵问道。 两名天眷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其中一人哈哈一笑,说道:“听口音,你也是天眷人吧。” “是啊是啊,来找我哥哥的。”伍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农夫,天眷语原本就与亚述语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语调的变化,略微注意一些,倒也不难冒充天眷人。 “噢?你哥哥是……” “我哥哥是替军队运粮的,我想跟着他混口饭吃。”伍莱答完后,又指了指尸体,“看着怪吓人的。” 一名士兵哈哈一笑,说道:“这些都是敌军的探子、奸细,有胡利特人,也有亚述人。” “亚述人?亚述人怎么跑我们这边来了?”伍莱装出了一副好奇的样子。 “那谁知道,你看,这四个老家伙,全都是亚述人。”那名士兵探臂一摆,一一指过包括西班欧克在内的四具尸体。 “哦,明白了。”伍莱点了点头,哈了哈腰,转身走向了小树林,农妇打扮的雪莱这会儿正在那儿等着他呢。 伍莱一边走,一边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知道西班欧克出现在这儿的缘由只能跟他有关,他还能想象的到,西班欧克来这儿找他是因为这位对他无比忠诚的老者猜出了自己的失踪与敌人有关,所以才一路找了过来…… 但让伍莱没有想到的是,西班欧克丧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来自亚述,而是因为西班欧克与三名老仆从随身携带的宝石,价值五百万枚金币的宝石—— 这是西班欧克准备用于赎回伍莱的财货,因为这位老人觉得,无论伍莱被绑架到了哪儿,只要人不死,就都有机会用这笔钱把他赎回来,即便不够,也能替伍莱买个暂时平安。 给出这些宝石的人是萝莉,决定前往胡利特领地沿途打探的却是西班欧克自己的决定,因为相对于别的人来说,他觉得自己更容易隐藏身份,毕竟,他已经老了,老到没人会觉得他有危险。 不过连西班欧克自己也没想到,从在特种连十余名少年帮助下登陆胡利特某处河滩的那一刻起,他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伍莱掩面抽泣时,雪莱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知道,像伍莱这样的男人如果都用哭泣来表达情绪,那么这件事一定很触动伍莱的内心。 她轻轻的从伍莱的背后环住了他的腰,然后把脸轻轻的贴在了伍莱的后背上,再一次认真的倾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我的伍莱,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呢。”雪莱悠悠的说道。 与此同时,百余辆马车出现在了盐沼镇东门外的马道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归途(中) 当从望远镜里看清喊门之人的长相时,古鲁挥了挥手:“打开城门!” “古鲁大人,是谁啊?”贝克好奇的问道。 “伍莱大人麾下第一勇士,秃鹫。”古鲁答道。 “第一勇士……”贝克一怔,再度举起了望远镜,只见那喊门之人已经策马回身,便又是一怔,心说反正一会儿也能见着,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不一会儿后,贝克见到了秃鹫的真容——个子高挑,光头瘦脸,下颌上一茬短须,目光炯炯,眉骨、鼻梁、嘴唇的线条似刀削般的齐整。 又好一会儿后,贝克看出来了,秃鹫率领的这百余辆差不多就是伍莱在塞内卡城的全部家底了。 “古鲁大人。”秃鹫待最后一辆马车也进了镇后,便快步走回了古鲁身旁,“有劳你了。” “无妨,都是自己人。”古鲁连忙摆了摆手,秃鹫率领伍莱在塞内卡的核心班底、财货来到盐沼镇是萝莉和西班欧克的建议,不过这也是出于对伍莱家底的保护需要,一来伍莱下落不明,二来红谷湾堡垒战况不容乐观,一旦被敌军突破,塞内卡和美尼亚必然首当其冲,到时候还能否保全,就不好说了。 “有少爷的新消息吗?”虽然知道很渺茫,但秃鹫仍旧忍不住问道。 古鲁脸色一黯,缓缓摇头。 秃鹫见状,心里便又沉了一分。 “伍莱大人不会有事的,对了,马龙一会儿就过来。”古鲁见秃鹫脸色不好,便安慰了一句,想了想后又问道,“你们没在塞内卡留有人吧?” “有。”秃鹫皱了皱眉,“少爷的继母莉亚夫人执意要和蒂娜小姐留守,我再三恳求也没用,只能依她了。”莉亚夫人虽然在伍莱那儿不受待见,但在白石楼里的主子身份是明摆在那儿的,所以秃鹫也不方便勉强,只管依着萝莉和西班欧克的建议把新的黛山少年、能工巧匠以及一些关键的工具材料一并带走,钱粮以及作坊倒是都留给了莉亚夫人母女。 “这有些不妥啊。”古鲁眉梢轻轻一挑,“我一会儿安排人再去请一回吧,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差池,伍莱大人那儿……” “是我考虑欠妥。”秃鹫点了点头,“人手就不劳动古鲁大人安排了,我自己布置就是。” “也好,差点忘了告诉你,伍莱大人的义子大维格林多眼下正在伦文顿采买物资,过得几天就能回来,伍莱大人眼下虽然不在,但我想,如果你有什么事,倒是可以跟他商量。”古鲁提醒道。 “好。”秃鹫一点头,“多谢古鲁大人,路过亚述城时,萝莉主母让我转达对你的问候。” 萝莉主母?古鲁一愣之后便也明白了,自己的妹妹若不用这个名义,怕也当不了伍莱的家呀,要知道伍莱名下的产业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 数日后的傍晚时分,伍莱和雪莱又一次出现在了马道上,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是在基摩领地,而是已经过了关隘百余里,进入了胡利特领地毗邻基摩,现在由原本的胡利特第五军团掌控的菲比黎城范围。 发现关隘的门洞里居然贴了一排自己二人的画像后,为了不引起注意,伍莱和雪莱在通过关隘后便果断将牛车弃了,然后背着干粮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丛林里,这几天里虽然沿着山脊前进远比马道曲折难行,但相对要安全得太多了。 “伍莱,你说,前面会不会也有关卡拿着我们的画像一个个对比呢?”雪莱一边休息一边小声问道。 “有是必然会有的,不过也别太担心,走山路是因为我觉得能省点事就省点事,不想太麻烦罢了,再说了,他们的画像跟我俩现在可一点都不像。”伍莱笑呵呵的说道,虽然手头合用的东西不多,但是把自己和雪莱都摆弄成三十余岁、相貌普通的农民夫妇还是没有破绽的。 “前面不远就是一个镇子,我俩进镇吗?”雪莱问道。 “进,不仅进,还得住上几天。”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 如果往上追溯近千年,白盾山是归属基摩人的,在拿下白盾山这道天然屏障后,胡利特人一鼓作气将基摩人赶到了现在的边境关隘区域,这才真正成就了胡利特领地。 不过现在白盾山是海伦的地盘了,前、中二军十二万人马在白盾山连营十余里,运送粮草的马车络绎不绝,旌旗处处…… 今天已经是海伦来到白盾山的第五天,将军们的请战书一呈再呈,海伦仍旧按兵不动,天眷前、中二军倒还好说,嘉赤和里莫离有些坐不住了,虽说现在嘉赤和里莫离的麾下已经改编成了天眷帝国左军,二人也封了二等公的爵位并各获得一座大城建立公国,但这些好处的取得可是有取巧之嫌,特别是在见识了天眷军投火车阵的巨大威力后,二人均觉得自己应该再为帝国立点功才能心安。 于是,二人联袂以左军的名义递交了请战书。 海伦的回复只有一句话:“不要着急。” 说出这句话的海伦其实要比将军们还急,因为她很清楚,虽然现在有后军殿后压阵,新封的那些公侯伯子男也在发挥着作用,但据此判定目前攻占的地盘会就此铁板一块安稳祥和绝对是痴人说梦,攻打下来是一回事,治理又是一回事,若是堆积的问题太多太尖锐的话,那么被天眷吞下的这些地盘就不是美食,而是一碗足以致命的毒药了。 所以,海伦决定再等一段时间,等她派往胡利特人占领区的信使的回音。如果能够再有个把两个军团愿意效忠,她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再拿下一些地盘,然后以这些“投诚军”为前驱,横扫胡利特,而后大举进攻亚述。 如果胡利特和基摩残军选择顽抗,那么就全军同时出动一路不计代价的碾压过去,将这些顽抗分子穿插分割,全数赶进亚述峡谷,到了那时,这些家伙要么投身阿塔那西乌斯河自行了断,要么,便会不计伤亡的攻下红谷湾,然后长驱直入,将亚述彻底搅乱。 如果可以选,海伦很乐意见到第一种情形出现,消耗低,效果好——在用投火车这种攻坚利器轰炸开红谷湾堡垒后,她会把“投诚军”送进亚述里纵横肆虐,而天眷军主力则会留在峡谷这边不紧不慢的修筑关隘,如果“投诚军”进展顺利,天眷可以坐享其成了,如果“投诚军”败北,亚述领地必然也消耗甚巨,到那时,天眷军不需要多大的耗费便能把奄奄一息的亚述碾死。 当然,即便是第二种情形,海伦也能最终达到目的,只不过那消耗是海伦不愿见到的。 但是,她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 这一日傍晚,盐沼镇古鲁的宿舍里,古鲁、马龙、秃鹫、埃尔等人认真的倾听着大维介绍。 “……我的想法是,无论会遇到多大的困难,父亲的海岛私领都必须建起来并且建好,然后,把他想保护的人、他体己的人都送往私领去。”大维说道。 古鲁点了点头:“你这想法不错,眼下情势未明,我们的许多行当现在都快要停止了,人手有富余,而且现在盐沼镇里有不少奴隶可以购买、雇佣,价格还实惠,那就干脆把力量往伍莱的海岛上投,早点把它建出来,万一……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也多条退路。” “多招募点人手,特别是木工,将来造船用。”秃鹫建议道。 马龙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盐沼镇就不要了吗?” “要。”古鲁蹙了蹙眉,轻轻一叹,“这儿也是伍莱的心血,我们不能丢……” 与此同时,石滩大营的一处木塔上,赛因举着一架望远镜观察着豁口,身后除了有两名副将陪着外,还有一名身着朴素灰袍的年轻男子。 赛因是第一次接触手里的这玩意,心里别提有多么惊讶了。 “真是好东西。”赛因脱口赞道。 “这架望远镜,是我家主人费了很大的功夫从亚述领地弄到的。”灰袍人微微一笑,说道,“遣我来赠予将军,是希望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当然,我们的助力不止这些。” “替我谢谢你家主人。”赛因回身说道,“只不过,我这儿怕是要让他失望了,你从基摩来,自然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实话告诉你吧,我按兵不动,不是因为我没把握攻下崖上的这座敌营,而是奉命行事。” 说到这儿,赛因胸中积郁许久的火气忍不住燃了起来——中军、右军走后没几天,他便把针对豁口大营的作战计划呈报给了图拉真将军,他相信,以自己的作战部署,一定会得到图拉真将军的支持的。 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图拉真将军对他的计划大加赞赏,并且当即拍板,说立即呈报军部调动军队在石滩大营对岸驻扎,待赛因突破豁口大营后,立即长驱直入。 赛因自然很高兴,可就在他安排好所有的作战部署,与麾下副将、裨将们把细节推演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信心满满时,图拉真将军的指示来了——因第三军团、第五军团休整,领地暂无足够兵力,固守待命吧。 这无疑是给他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但又让赛因很是无奈,因为没有后续部队进入,自己这一支孤军即便攻下敌军大营打开了通道也是无用,想当初父亲烈火敢先行突袭豁口,那也是因为知道后续兵力很快就到。 于是,赛因只好一边按兵不动,一边继续上请战书,可是这一等再等,竟然等来了个基摩全境胡利特半壁沦陷的消息,现在胡利特领地局势动荡,兵力七去其二又腹背受敌,哪里还会有兵来? “我觉得,将军如果不想奉这命,倒也随时可以不奉,对领地忠诚,哪里比为父亲报仇重要。”灰袍人微微一笑,说道。 这句话无疑狠狠戳中了赛因的心事,作为年轻一辈,他不像父亲烈火那样事事以领地为重,而是把更多的关注家族的兴旺,因为他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灰袍人见赛因脸色霎时凝重,便又笑着说道:“我来这儿之前,去过将军的澜庭大宅拜访,烈火将军故去,澜庭一族上下人等,对将军寄望甚厚,还望将军不要辜负了他们。” 赛因当即狠狠皱眉,一字一顿的问道:“说,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天眷皇帝,大陆未来的共主,海伦佩特拉陛下。”灰袍人微微一笑,答道。 …… 雪莱收拾完杯盘走出屋子时,伍莱正靠坐着院子里的那截枯木桩子,抱膝,仰头,眺望着天空上的皎洁双月。 雪莱走到伍莱身边蹲了下来:“今晚的月色好美。” “是啊,很久没有这么看它们了。”伍莱答道。 “伍莱,我刚才忽然觉得,我俩就住在这破败小院里生活一辈子,似乎也不错。”雪莱很认真的说道,一边坐了下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伍莱好奇侧脸。 雪莱点了点头,将下巴搁在了伍莱的肩膀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伍莱摇了摇头,“还记得我们走进这里时看到的情景吗?” “啊呀,你别说,我好不容易才忘记掉,你又说。”雪莱嘟了嘟嘴,攥起粉拳在伍莱的腰际锤了一下。 “如果我俩真的是一对寻常平民,当那些恶徒冲进来时,我们就会像这屋子的原主人一样的下场。”伍莱说道,目下所在的这座镇子是遭过一次大兵灾的,即便称不上十室九空却也差不多,这座小院子的主人一家四口都被杀死了,在二人摸进这儿时,他们的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左侧院墙边,从伤口和尸体倒卧的情形来看,是被命令站成一排后,被人从背后杀死的。 实际上伍莱考虑过再换一个住处的,可是在转悠了好一阵子后,他放弃了,因为每一个无人的院子里都有尸体,这些尸体中既有既有妇孺也有青壮,多为后背遭捅刺身亡,还有些尸、首分离,或者被砍掉了腿、手的,基本随处可见。 伍莱甚至还在一间酒馆里发现了成堆的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少男少女,他们在死前显然都被剧烈的侵犯过,以至于…… 最终,伍莱决定还是留在现在的这处小院落里,因为这儿是镇子的边缘,背靠着大山,院子旁还有溪流,总比住在镇子里的尸体堆旁要好。尽管实际上已经有人在收拾那些尸体了。 于是,在把四具尸体都掩埋过后,伍莱和雪莱便住了下来,每天,伍莱都会把雪莱留在院子里一小段时间,自己跑进镇里去打探消息,偶尔,会给别人搭一下手做点什么……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雪莱问道。 “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天眷军正屯兵白盾山,我们必须绕道过去,那可能会多出一个月的路程,而且沿途很难补充,所以在出发之前,我们得想办法把干粮弄得更充足一些才行。”伍莱答道。 “嗯,我听你的。”雪莱搂住了他的腰,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斜斜的映在了赭石色土墙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归途(下) 离开镇子的日子要比伍莱预计得要晚上十来天,但这跟搜集干粮的速度无关,尽管每天他都会把找到的干粮分出去一部分,让他遇到的其他同样在残垣废墟中翻捡食物的人不至于饿肚子,但他和雪莱的“粮食储备”仍旧是很快便达到了计划中的数量。 白盾山屯兵数量之巨前所未有,每日所消耗的粮草也是惊人的,所以,马道上往来的粮草车马与日俱增,关卡越来越多,盘查得也越来越严,而且照这情势来看得再持续上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也并不能对伍莱二人造成太多的困扰,因为他们原本就计划完毕避开马道,只走小道和山路。 拖缓了二人计划的是一对孩子——姐姐叫云蕾雅,十一岁,弟弟叫云基拉,才六岁。 这对孩子是一户平民人家的幸存者,当天眷兵肆虐小镇时,姐弟二人正在半山上采摘野果,见镇子里浓烟四起人马喧嚣,便连忙钻进一个小石洞里藏了起来,这才躲过了兵劫,但他们的家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就连那好不容易才在几年前翻新好的小宅子也被烧成了一堆残砖烂瓦。 天眷兵走后,又累又饿的姐弟二人回到了镇子里,白天,二人在废墟间翻捡有用的东西,譬如食物、衣服之类的,到了晚上,姐姐云蕾雅便带着弟弟回到半山上的小石洞里,因为姐弟二人的胆子还没大到敢在尸体堆附近酣睡的地步。 姐弟俩藏身的小石洞,就在伍莱二人所住的小院子背靠着的那座山上。 或许是命中注定该有交集,在伍莱和雪莱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发离开镇子的那个傍晚,云蕾雅背着昏迷中的弟弟走进了二人所在的小院。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弟弟。”云蕾雅一边哭一边央求道,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背着弟弟来到这儿也绝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因为她知道伍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她认定他是个仁慈的人,因为他给过姐弟俩两次食物,还有一块可供御寒的兽皮。 “别哭,不用害怕,你弟弟会没事的。”伍莱虽然没能听懂云蕾雅的话,但眼前的情状已经让他明白了这个女孩的意思,他一边从云蕾雅的背后托下云基拉,一边比划着问道,“他怎么了?” “他的腿前两天被划伤了。”云蕾雅抽抽噎噎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比划。 伍莱目光一扫云基拉的脸色,探手一摸他的额头,又顺着云蕾雅手指的地方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小男孩嘴唇乌青脸色苍白,额头、脸颊如此滚烫,显然是因伤口感染而引起的发烧,而且还烧得很厉害,这会儿气息微弱若不赶快抓紧时间处置妥当,后果难料。 “雪莱,马上去烧点热水。”伍莱吩咐罢,一边将云基拉抱进屋里一边指着院角的柴草堆,对跟过来的云蕾雅说道,“别担心,我们还有办法帮助他,去,帮阿姨去搬点柴火。” 云蕾雅会意后将头一点,麻利的跑进院子搬柴草去了…… 总算是处置得及时,临近午夜时,疲乏不堪的云蕾雅欣喜的听到了云基拉的哭声。 “弟弟,我在这儿呢。”她连忙凑了上去。 “姐姐,疼……”云基拉哭诉道。 “弟弟乖,天一亮就不疼了,天一亮,姐姐就去帮你找双新鞋子来给你穿,好不好?”云蕾雅一脸心疼的说着。 一旁的雪莱见状,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声,将正在擦手的伍莱拽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要不,我们把这两孩子一起带上吧?” 伍莱怔了怔,他自然能理解雪莱的心情,也知道这两个孩子留在这儿没准会遇到更大的困难、会有更悲惨的下场,可是,他和雪莱接下来要走的路,便连雪莱都需要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勉强胜任,如果连这两个孩子一并带上,除非一行人能幸运无比的躲过了所有的危险,否则的话,最好的结果都是只剩下伍莱一人。 毕竟,离开了马道,便意味着靠近了毒蛇猛兽、流匪。 “我没把握让大家都安全,所以,她俩只能呆在这儿。”伍莱很不情愿的说出了这句话。 “难道我们不能给她们更多的帮助吗?”雪莱一想到或许要不了多久这对孩子便会像别的镇民那样变成残垣杂草间的尸骸,心里边忍不住一阵阵的刺痛。 犹豫了一下后,伍莱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就再留几天,帮这孩子找些食物和用品,或许,我能够找到谁愿意收留她俩。” 雪莱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伍莱的腰,她其实很清楚,伍莱刚才说的这些已经是他的最大限度了。 或许,我还可以再争取争取。雪莱在心里这么想道。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伍莱每天都要出门好几趟,镇子里自然已经找不到粮食了,但还有木柴、衣被等东西可供搜集,这些都是两个孩子将来能用得上的,为了给孩子们多留点食物让她俩能支撑得更久,他还做了一张弓去密林了打了两天的猎,收获还算不错。 白天除了给云基拉换药的时间外,伍莱都在忙着,到了晚上,他便手把手的教云蕾雅用绳索制作小机关——后山的树林里生活着许多野兔之类的小动物,熟练的掌握绳套机关,绝对能大大增加这对姐弟的生存概率。 让伍莱感到欣慰的是,云蕾雅的学习能力很强,学得也很认真,即便是一些很复杂的绳套她都能很快的上手,而云基拉在雪莱的悉心照料下也恢复得很快,已经快要能够下地行走了。 “我们就再呆三天,这三天你在家带云基拉,这几天天气还好,明天便我带云蕾雅去树林里教她打猎。”伍莱一边在专门替云蕾雅做的小弓上绷弓弦,一边对雪莱说道。 “好,多教云蕾雅一点。”雪莱点了点头,这些天她没少向伍莱央求带姐弟俩一起走,可是每一次都被伍莱拒绝了,一来二去,雪莱也只好接受了现实,因为她知道,伍莱说的那些都对。 …… 第二天中午时分,雪莱把洗好的衣物都晾好后,便将云基拉抱到了院子里晒太阳,这是伍莱临走前嘱咐的,说是多晒晒太阳对孩子的恢复有好处。 这些天来云基拉跟雪莱也熟络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雪莱就像是妈妈一样,能够跟雪莱呆在一块自然是一件让他感到非常高兴的事,所以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仍旧笑嘻嘻的比划着告诉雪莱说,自己很喜欢跟她和伍莱在一块。 好不容易弄懂云基拉的意思后,雪莱一边笑一边心痛着,不由得又将云基拉搂紧了一些。 一小会儿后,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院门忽然四分五裂,木板裹着碎片木屑溅了一地,十余名身着皮甲手持利剑的士兵奔了进来。 雪莱惊叫一声连忙站起时,这些士兵已经停下了步子,快速的分成两排让出了一条道后,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旋即,雪莱的心脏便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 阿蒙神啊,这是我的幻觉吗?雪莱的眸子里写满了惶遽和惊诧。 “好意外吧?我的雪莱大祭司,你一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你俩在把我扔下河之前,应该先把我杀了才对呀?噢,看来,至高无上的‘萝’听到了我克莉奥的祈祷,现在,雪莱大祭司,你,又是我的俘虏了,哈哈哈哈哈……”克莉奥的声音里蕴满了得意的畅快。 她确实有资格得意,因为她不仅从死神手里逃脱,而且还找到了雪莱,既然雪莱在这儿,伍莱自然也就会在了。 克莉奥无疑是幸运的,她之所以能够活着,首先是缘于伍莱的一时心软,他终究是不愿亲自动手结束一名已经对他没有威胁的女人。 其次,是因为那辆马车的构造——它很结实,即便从这么高的桥面撞进水中,也没有被撞解体,而且厢下方有着两个独立的大兵器箱,它们就像是两个密封舱一般给马车提供了一定的浮力,让马车可以半沉半浮的漂在水面上,而不是没入水中。 除了以上这两点之外,还有那段河面的水流也为克莉奥的生还提供了机会,因为它湍急的河段并不长,这绝对大大减少了马车撞上河中巨石或者卷进漩涡的机会。 克莉奥在河流中漂了两百多里后,马车搁浅在了一处位于河心的草洲上,仍旧是没能挣脱束缚的她在这片草洲上心惊胆战的又熬了两夜一天后,一艘小渔船终于靠近了她…… 也亏得克莉奥毅力、体能、韧性都远超常人,否则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熬过这几天几夜的磨难的,当然,她也因此大病一场将养了好些日子才康复,但身体刚好她便沿路寻了过来,因为她认定伍莱和雪莱一定还没能过越过白盾山。 不过今天撞见雪莱纯粹是个意外,因为克莉奥两天前接到了海伦的诏谕,让她从速赶到白盾山汇合,因为对于海伦来说,对亚述和胡利特的熟悉程度远超自己的克莉奥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所以当克莉奥看见正在晾晒衣服的雪莱时,也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天她拉网似的寻找都没找到的,居然在匆忙赶路的过程中碰着了。 “好,既然让你找到了,那你就杀吧,放过这个小孩就是了。”雪莱一咬牙,往前迈了一步。 “这么干脆?”克莉奥哈哈一笑,“噢,不不不,雪莱大祭司,你这是想掩盖伍莱格林多就在附近的事实吧。” “他?哼,他早就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虽然被克莉奥说中心思,但雪莱可不会承认。 “是吗?”克莉奥目光一扫,落在了云基拉身上…… …… 瞧见歪斜靠在一旁的院门时,伍莱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旋即快速往后退了两步,冲着云蕾雅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以他的眼力,哪有看不出这扇院门是被人踹烂过后又重新照着原样修复了一番的,虽然修复得不错,但有些痕迹却是别想掩盖住的,最重要的是,雪莱不会不关院门。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按理,雪莱应该生火准备晚餐了,但此刻的院子里却出奇的安静,这显然极不正常。 略微迟疑后,伍莱压低声音连比划带说将云蕾雅留在了原地,自己则抓起了今天捕获的三只野兔,眉头轻轻一蹙,挺身迈步…… “雪莱,我回来了。”伍莱走进了院子。 听到伍莱的呼唤时,雪莱奋力挣了挣,但又哪里挣扎得开,一旁的克莉奥的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抹冷笑,轻轻的咳了咳,她这是在误导伍莱。 “你不舒服吗?”伍莱的询问声靠近了门口。 克莉奥又咳嗽了一声,然后,冲着埋伏在门内两侧的那几名士兵打了个手势。 “我跟你说了的,晚上不要蹬被子。”伍莱话音一落,一团黑影忽然扑入门内,门内两侧的士兵看下意识扬棍一砸,“噗”的一声轻响中,一件袍子被凌空击落,袍子里滚出了三只野兔。 那几名士兵顿时一怔,与此同时,又一道黑影扑入了门内。 “这一次是……”克莉奥的示警声刚脱口而出,伍莱便已团身滚到了门内右侧的三名士兵脚边,左右手交互一动,“嗤嗤嗤嗤嗤嗤”一连几声轻响中,三名士兵同时惨叫倒地。 叫什么叫,不就是割断了你们的脚筋嘛。伍莱冷冷一笑,身体却丝毫没有迟滞,弹起后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直踹踢倒一名扑上来的士兵后,身体一歪很干脆的往地上一倒一滚,“嗤嗤嗤嗤”,又有两名士兵的脚踝中刀后,挺身探臂,左手里的短匕狠狠划过被踹倒的那名士兵的脖颈,“噗”,一片血污腾起…… “杀了他!”克莉奥一边疾喝,一边一把将雪莱的脖颈一兜,将她拽过护在了自己身前。 藏在屋中其它地方的十名士兵飞快现身时,伍莱已经转身扑出了门,待他们追出门后,哪里还能看见他的身影。 “嗖”,一支羽箭破空袭来,一名士兵身体一震,捂着被贯穿的脖颈倒下。 “嗖”,第二支羽箭直接插在了一名士兵的眼眶里。 “他就院门!他在院门!”剩下的八名士兵一边乱喊,一边散开。 “慌什么?!没用的东西!”克莉奥推着雪莱走了出来,“冲上去啊!” “嗖”,又一名士兵倒下后,连克莉奥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伍莱格林多,雪莱奥利佛在我手上,你别……”克莉奥话未说完,第四名士兵一头扎倒在地,抱着脖颈惨嚎不止。 “伍莱格林多,你再不停止,我就杀了雪莱奥利佛!”克莉奥气得浑身发抖,见过狠的,还真没见过像伍莱这么狠的,自己明明已经挟持了雪莱并出声恐吓,却仍旧不管不顾的射杀自己的手下。 回应她的是两支利箭,自然,又有两名士兵捂着胸腹哀嚎倒下。 一咬牙后,克莉奥将手中的短剑狠狠的贴紧了雪莱的脖颈。 院门处人影一闪,伍莱拎着弓大踏步走进,目光冷冷一扫克莉奥,眉头一拧,团身扑向最近的那名士兵。 “围住他!”克莉奥疾呼。 “嘭”,伍莱左手里的长弓一架,挡住了第一名士兵的劈砍,身形一转掠过他的身旁,右手短匕斜斜扫过这名士兵的脖颈,“嗤”,“噗”…… 身体一矮,避过了一次挥砍的同时,伍莱往前狠狠一撞,大弓顺势拍开对方持剑的右臂,手中短匕狠狠刺向这名士兵的裆部,“嗤嗤嗤嗤”…… 一柄大剑疾飞而至,在伍莱的背上划开了一道血槽,但持剑的士兵还未来得及欣喜,眼前忽然一花,眼眶骤然剧痛,在他捂着眼睛倒下的同时,伍莱已经抢过他的大剑,狠狠撞向了最后一名挺剑捅来的士兵。 “噗噗”两声轻响,伍莱和这名士兵同时身体一僵,旋即分开,士兵重重倒下,后腰上突出了一截剑尖,血水正顺着小腹和后腰上的伤口不断流出…… 伍莱往后踉跄了两步,探手一摸腰侧,整只手掌顿时被染得殷红。 “你,放开她,我给你逃命的机会。”伍莱探臂一指克莉奥,说道。 克莉奥这会儿哪里听得清伍莱在说些什么,她还完全沉浸在对刚才那番打斗的震撼中,伍莱的矫健、果决、狠辣以及对时机的把握向她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勇士,她甚至觉得,那些所谓的超级角斗士跟伍莱比起来,不仅弱上了一筹,还简直仁慈得不像话。 “真的想把命送在这儿吗?”伍莱一边问,一边拾起了一柄大剑快步走到一名犹在挣扎呼痛中的士兵,右臂狠狠一挥,割断了他的脖颈…… 第二百五十章 烂摊子(上) 伍莱的残忍让克莉奥心悸,有那么一瞬,她对这些士兵感到愧疚,因为是她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若非这样,他们也不会死。 但伍莱的“残忍行径”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没有去理睬克莉奥的惊诧、恐惧,甚至连往雪莱那儿多看一眼都欠奉,他似乎已经忘却了雪莱还被克莉奥挟持这件事,又或者,是觉得杀掉那些还在血泊里挣扎呻吟的天眷士兵更值得自己专注…… 当伍莱每一次挥动手里的大剑,克莉奥的心脏都会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因为那一剑落下时,必然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有时候还会顺势砍断一条试图阻挡的小臂什么的。 冲进屋子里杀死那几名脚踝被割断的士兵时,伍莱看得了云基拉的尸体,看上去他是被扼死后与躲藏的士兵一起塞进了那扇壁橱里,当埋伏的士兵冲出来时,他也被顺势带了出来。 看见这具小小的尸体时,伍莱全身的力气似乎在瞬间被抽空了一般,让他觉得格外的累,似乎手里那犹在滴落着血水的大剑有千余斤重,重到他无力抓握。 为什么要这样?伍莱闭上了眼睛,咬牙,转身。 院子里,克莉奥已经拽着雪莱挪到了院门附近,她手里的短剑紧紧的贴着雪莱的脖颈,剑刃的剧烈颤动使得它已经在雪莱那洁白的脖颈上割出了一条血痕,这会儿正有一滴血珠缓缓溢出…… 重新走回院子时,伍莱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二人身上。 “伍莱格林多,你敢妄动,我就杀了她。”克莉奥反倒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对策——这会儿马上就要天黑了,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便可以在雪莱的后背上狠狠地捅上一剑,然后将她踢向伍莱,与此同时,自己则快速转身逃开。 克莉奥相信伍莱会优先抢救雪莱,然后才会去追赶她,她有信心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开伍莱的追赶,毕竟,他出发的时间会比她慢上一些。 克莉奥甚至已经计划好了捅刺的力度的位置,因为她不能一下就把雪莱弄死,那样的话就不能给自己拖延时间了,甚至,她也不能让雪莱一下子痛晕过去,因为如此一来,伍莱没准会以为雪莱已经被杀了。 当然,她并不是不知道横割一剑的效果要比捅刺更好,但她不乐意这么做。 她很小心的缩在了雪莱身后,左手拽住雪莱的腰带,右手则环过雪莱的肩头,将短剑贴在雪莱的左侧脖颈上。 “咣当。”伍莱丢下了手里的大剑,往前缓缓迈了两步,从一具尸体旁拾起了自己的大弓,反手抽出了皮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羽箭,搭箭,开弓。 “放开她,我让你死得痛快点。”箭尖对准了克莉奥时,伍莱眯了眯眼睛,说道。 “我说了,不要妄动,给我停下!”克莉奥怒吼道。 伍莱将弓又张开了一分:“放开她。” “你休想!停下!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克莉奥尖叫道。 “你别痴心妄想了!”伍莱厉声说道,“你手上抓着我的女人,竟然还奢望我会放下武器!做梦吧你!她是我的女人!自从跟了我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最艰难困苦局面的打算!克莉奥,你敢伤她,我就杀你!” 克莉奥眉头一蹙,不由自主的拽着雪莱往后退了一步。 “雪莱!”伍莱又喊道,“挺起你的胸膛来!即便会死去,也要让这个天眷恶女人看看,什么叫做高贵!” 尽管脖颈上贴着一柄短剑,雪莱仍旧是挣扎着点了点头,挺起了胸膛,如果说中午被克莉奥制住时她还有一些担心害怕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心——伍莱不仅回来了,还砍瓜切菜般的干掉了那些士兵,只要他安然无恙,别的还重要吗? “雪莱,你放心,她若伤了你,我便砍掉她的脑袋替你报仇!不,我要先砍断她的脚踝!”伍莱朗声说罢,忽然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让雪莱心安、欣慰,也让克莉奥心悸,于是,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快退到院门台阶了,但在下一瞬,她的左脚踝骤然一疼…… 不好!克莉奥身体一震,下意识的忍痛扭头,目光一扫之下,便看见一步开外,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倔强的瞪着自己,右手里,攥着一支寒光闪闪的小匕首。 “混蛋!”气恼至极的克莉奥怒骂出声后,竟是短剑一挥,闪电般的刺向了云蕾雅。 与此同时,雪莱身体往右侧猛地一挣…… “嘣嗡”,弓弦响…… “咻”,伍莱的最后一支羽箭急速飞出…… “噗嗤”,克莉奥的短剑狠狠割断了云蕾雅的小脖子,紧接着又是一声“噗嗤”轻响,克莉奥身体一顿,左肩被羽箭贯穿。 云蕾雅的小身躯徐徐软倒时,伍莱疾奔至克莉奥身边,大弓一挥便已勒住了这位恶女人的脖颈,再然后,他狠狠拔下了克莉奥左肩上的羽箭,疯狂刺戳…… …… 十余天后清晨,白盾山天眷中军大营的金顶大帐内,海伦端坐,面前十步外,数十文武分作两班左右列队,又有一名官员正跪地奏事。 “启奏皇帝陛下,克莉奥将军已经罹难,尸身伤痕累累,她的护卫也无一生还……”奏事的官员把寻找的过程说了一遍后,又补充道,“那座小院的墙上写了一些血字,寻找的将士将其抄录了下来。” 说罢,奏事官员呈上了手里的抄录纸,一名女官接过后,毕恭毕敬的呈到了海伦面前。 结果摊开纸张刚扫了一眼,海伦的眉头便狠狠地皱了起来,纸张上抄录的是一句亚述文——杀人者,亚述人伍莱格林多。 缓缓攥紧纸团时,海伦那泛红的眸子里不断跳动着寒光。 小姑姑,你安息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海伦在心里说罢,大袖一挥:“传朕命令,封锁各处要道,全力缉拿伍莱格林多,一旦发现,一定要抓活的,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帐内一众人等连忙应诺领命。 “启奏皇帝陛下。”一名将军迈步出班,一俯身,单膝跪地,举起了一叠书柬,“信使们都已回了消息。” 海伦微微颔首,一旁的女官当即朗声:“呈上来!” …… 几个月来的苦心经营让他豁口大营的兵力超过了三万七千人,军械、甲胄盈库,存粮随时保证有半年的储备。 但这些依然没能让豪威尔觉得可以高枕无忧。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按理说,他应该不用再担心什么,前方的敌军数月来除了训练、修筑工事、加固营寨外再无动静,后方,有整个蒙多沃野在为他撑腰,毫不夸张的说,他沃野军是前线军队中最阔气的——在战场上,阔气往往就代表着安全和胜利。 这一日上午,豪威尔照例登上了栅栏护墙眺望敌营,但他的视线刚刚落在那处位于半坡的平台上,心底便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安。 这座环形平台是前天筑好的,前后花去了敌军近三个月的时间。豪威尔以为这是敌军为了方便集合兵力而修建的,但现在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平台上多出了一排“小型投石机”,不多,才八架而已。 这多少让豪威尔安心了一些,因为八架这种小规格的投石机,是不可能形成像样的攻击、压制,充其量制造出一些骚扰罢了。 “我是在自己吓唬自己。”豪威尔苦笑摇头,对身旁的副将摆了摆手,“准备战斗!”是该准备战斗了,因为敌军大营里正在集合兵力。 “是!”副将挺胸应诺时,脸上喜色一闪,到底是憋闷了太久,再不打上一仗,怕是胳膊肘都要生锈了。 片刻后,呜呜的号角声传遍了整座沃野军营。 与此同时,正在石滩大营某座箭塔上观察豁口护墙的赛因微微一笑,举臂,将拳头狠狠一攥。 “呼呼”他身旁的两名旗语兵同时将手中大旗一抖,斜斜指向了豁口。 “进攻!”赛因麾下十名副将同时拔剑…… …… 胡利特领地的混乱让图拉真成为了领袖,这一点连图拉真自己都很无奈,领地半壁沦陷,白盾山失守,领地的最高指挥们或死或降,现在也就只有他图拉真资格最老威信最高最能服众了,他若不站出来举起这面大旗挥舞呼喝,保不齐会有更多的人投向天眷——九天前,第六军团的六成将士向天眷献城,无疑让本已摇摇欲坠的胡利特领地更加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图拉真只得下令第二、七军团缩小防御圈,自己率着第一军团中、右两军以及第六军团一部和一万余基摩人增援进攻红谷湾第四、八军团。 他很清楚,收编了叛军后的天眷军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要对方愿意决战,定然可以在三到六个月内完全打散胡利特军——是打散而不是打垮,因为只要有他图拉真在,有第一军团在,胡利特军就不可能被打垮。 天眷军的迟迟未动也让图拉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天眷人想捡现成的,那位天眷女皇帝切断胡利特军粮道,一边聚集兵力大造声势,妄图不战而胜,另一方面,天眷军步步为营慢慢逼近,却也是想把胡利特军全数驱赶向亚述峡谷。 可明知是这样又能如何?收拢军队固守两到三个城市无疑是送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剩下的这几座城市附近展开防御,一来攻守灵活,二来也不会给城池里的民众带去太多的危险——第二、七军团就是这么被图拉真暂时安排的。 但图拉真知道这也只能是暂时的,胡利特领地目前虽然只是半壁沦陷,但剩下的区域根本无险可守。所以突破亚述防线也就成了胡利特军不得不承认的唯一出路。因为一旦突破红谷湾堡垒,剩下的二十余万胡利特、基摩军便能兵分三路,占领塞内卡、攻下美尼亚,奔袭卡提里那草原攻下卡提城,占下这三城后,后队就可以携带大量不愿效忠天眷皇帝的胡利特人越过亚述峡谷,进入亚述领地…… 到了那时,红谷湾堡垒将成为第一军团抵御天眷军的要塞,而美尼亚城的丘陵地貌将成为第二、七军团阻击亚述军的最好防线,也就是说,胡利特人和亚述人将在亚述的领土上开始新一轮的持久对峙。 尽管这样的结果是图拉真不愿意看到的,但这无疑能让胡利特人保住尽可能多的军队和人口,当然,也保住了重振胡利特领地的希望……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如果我们不策划这场抽走了基摩人主力的战争,或许,天眷人就没那么容易得手了吧,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此刻,图拉真的眉头深锁着。 “禀告将军,左军赛因急讯!”账外传来的汇报声打断了图拉真的沉思。 “进来!”图拉真眯了眯眼睛。 第二百五十一章 烂摊子(中) 赛因的信是四天前送出来的——从豁口石滩到红谷湾堡垒虽然只有三百余里的水路,可是逆水行舟,速度自然大受影响。 信上的内容让图拉真精神一振,因为赛因在信上说,找到攻破敌军大营的办法并已付诸实施,此信四天可送达,送达之日的中午,便是左军进攻的时刻,入夜时分,左军可攻入敌军大营,明天中午基本可以结束战斗。 在信的末尾,赛因这么写道:“赛因以澜庭家族先辈们的荣耀起誓,必能完美实现此作战计划,望将军阁下立即派来人马,一同突入卡意克德。” “好小子,跟他父亲烈火一个德性。”图拉真看罢信,忍不住苦笑摇头,烈火领军时就喜欢玩这种先斩后奏的把戏,所以经常出现功过相抵的情形,若非如此,怕也早就坐上了中军主将的位置了,哪里还轮得上尼禄。 又犹豫了一会儿后,图拉真将传讯兵叫进了大帐,赛因在他身边呆得时日不短,他自然了解这位军中新秀的能耐,既然赛因连家族先辈的荣耀都赌上了,那么图拉真还真就不能给他头上泼冷水,退一万步说,即便赛因没有践行计划,安排过去的人马无非是空跑一趟罢了,如果不安排人马去,而赛因那边又攻开了敌军大营,那岂不是坐失良机,卡意克德的地形虽然没有塞内卡、美尼亚、卡提三城那么有利,但胜在疆域开阔,可以肆意穿插纵横,敌军若是没有十倍的兵力,绝对无法实现围堵,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 主帅紧急召见,各军主将、副将及基摩军将军自然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便先后来齐了。 图拉真将赛因的信读了一遍后,说道:“赛因与他父亲烈火很是相似,都是言出必行的人,赛因在我身边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指挥能力方面绝无问题,所以,我完全相信他能够战胜战场上所有对我方不利的变数,实现最终的胜利。” 图拉真的言下之意众将自然明白,于是除了点头之外,也没人对信上说的内容有任何质疑。 “现在我们的领地正在遭遇着什么大家都清楚,虽然我们依然有着不少的兵力,但是除了与红谷湾对峙的堡垒外,已经无险可守,往回攻,敌军气焰正盛,又占领了我们的产粮区截断了我们的军粮来源,在我们所控制的范围内,新粮还要再过两个多月才能收割,所以,突入亚述迫在眉睫……” “卡意克德地域广袤,村镇众多,粮产丰富,如果我们能够将五万兵马送进那里,以卡意克德城的守备力量,要么城门紧闭严防死守,要么就干脆弃城而逃,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能够很顺利的得到我们需要的……” “第四军团托易得。”图拉真的目光落向了一名目光炯炯的老将。 “在!”托易得起身。 “你第四军团现有兵马四万,我再给你拨一万基摩友军的步兵,另外,所有的舟船也都全部调给你用,你即刻率军开拔,全军上下除了随身甲胄、武器和两日之用的干粮外,其余全都不要带,务必在明天下午之前抵达。”图拉真下令道。 “遵命!”托易得挺胸应诺,此去虽然有三百余里水路,但顺流之下毕竟要比逆水快得太多了,明天下午之前赶到并不为难,只是滩险湾急处需要格外小心一些而已。 “立即出发!”图拉真将签好字的作战令递给了托易得…… …… 夜幕降临时,伍莱生好了火,然后把刚才在山涧里洗剥干净的两只山鸡架在了篝火旁,在他身后两步外,雪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酣睡,她毕竟是女人,做不到像伍莱那样连续跋涉大半天还能精神奕奕。 一会儿后,伍莱把正在兹兹冒油的山鸡翻了个面,正打算将一旁两个盛满水的大竹筒拎到火堆旁时,身后风声一响,雪莱便已贴紧了他的后背,两只胳膊一兜住他的脖颈便在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嘻嘻,我睡醒了。”雪莱说完后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嗯……好香啊。” “那当然了,我伍莱格林多从来都是良心出品,什么时候以次充好过?”伍莱笑呵呵的说道。 雪莱歪头想了想,旋即将头一点:“那也是,你的声誉还真挺不错的,伍莱,你就是个异类你知道吗?” “异类?”伍莱一怔,“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雪莱格格一笑:“不是好词那又怎么样?不恰好就可以形容你嘛,你这么年轻,懂的永远比别人多,做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的?” “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伍莱咧嘴一乐,说道。 “当然是夸你了。”雪莱松开伍莱坐到了他身边,“我有问题想问你。” “可以。”伍莱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们要打仗?”雪莱挽住了伍莱的胳膊。 “噢,不,雪莱,你这是个大问题。”伍莱苦笑摇头。 “说吧,你一定知道答案的,我想知道,真的想知道。”雪莱摇了摇伍莱。 “好吧,不过我打算说得简单一些,可以吗?”伍莱问道。 “好呢。”雪莱将头靠在了伍莱的肩膀上。 “打仗就是战争,在一般情况下,有五种情形会导致战争发生,第一种是对危机和战争的结果盲目乐观主义,或者低估了战争所需要的成本,比如五百多年前发生的萝蒙分裂之战,当时的天眷人认为自己拥有着超越了其余领地总和的军事力量和后勤资源,于是,他们便发动了战争,悍然出兵攻打基摩、胡利特、亚述……” “第二种,如果首先有所行动或发起攻击的一方占有一定的优势,那么战争就容易出现,比如胡利特对亚述的历次进攻,他们都是在沉寂一段时间以后突然……” “第三种是……” “第四种是当对资源的控制使一个军事集体要去保护其他一些资源时,战争更容易出现,这个资源可以是黄金、粮食,也可以是人口……” 伍莱认真的说着,雪莱听得也很仔细,听着听着,她忽然哭了起来。 伍莱连忙停了下来:“雪莱,你怎么了?” “伍莱,我动摇了。”雪莱抹了抹泪水,“在刚才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阿蒙神不是完美的,因为他做不到让战争消灭,如果他能够做到却又纵容人们释放自己的贪婪、邪恶……噢,我不敢想象……” 轻轻一叹过后,伍莱无比怜惜的搂紧了雪莱的肩膀,他知道信念动摇对于一名神职人员意味着什么——那等于是在否定自己的一切。 “不,也许我们只是不明白神祗的意图。”伍莱安慰道,尽管他已经确定自己是一种离奇的方式来到的这方世界,但他仍旧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可这并不妨碍他以这样的语句来安慰雪莱。 “或许吧。”雪莱仰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庞,“伍莱,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战争停止?” 犹豫了片刻过后,伍莱给出了答案:“用武力消灭发起战争的人。” 以暴易暴,这从来都是他给予暴徒的唯一态度。 …… 夜幕降临后,海伦的脑海里浮出了伍莱的身影。 此刻的她正坐在一处峭壁上,脚下是奔腾的阿塔那西乌斯河,顿饭功夫前,胡利特第四军团的船队从她的视野里快速驶向下游——没人会料到堂堂的天眷皇帝居然会甩开麾下大军,仅带着两千近卫驻扎在这处绝壁上,而且距离胡利特的峡谷堡垒仅有四十里。 风徐徐的拂起了她的发梢,或者是因为穿得单薄了些,又或者是因为这儿距离河面太近,所以风刚刚吹过,海伦便轻轻的打了个寒颤。 旋即,一件披风轻轻的拢住了她。 海伦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敢闷声不响便给她披上披风的只有哈特拉阿芙拉姆,因为只有他才敢忽略海伦的皇帝身份。 更准确点来说,哈特拉是海伦的未婚夫,阿芙拉姆家族是天眷领地里地位仅次于佩特拉家族的望族,同时也是佩特拉家族强有力的同盟,两个家族之间的友好从五百余年前便已经开始了,也正因如此,佩特拉家族才能从那时候起,牢牢的占据着每一代圣女、圣使的位置。 圣女自然是不能结婚的,甚至,她还必须保有她的贞洁,因为一旦失去这个便意味她主动放弃了圣女的头衔和权利。 圣女即便一直保持着贞洁,也总归有退位的时候,导致退位的可能有很多,比如失责引起领地动荡、因健康原因无力管控领地,或者干脆是反对者太多。 但以上这些可能在佩特拉家族和阿芙拉姆家族的联合下基本不会出现,即使它出现了,也不会对两大家族掌控领地造成困扰,因为在佩特拉家族里从不缺乏圣女的人选,就像阿芙拉姆家族从来不缺乏年轻英俊的将军一样。 海伦是佩特拉家族的佼佼者,哈特拉比海伦大一岁,是阿芙拉姆家族这一代最卓越的英才,不过二人的婚姻是在海伦一岁的时候由双方的家主定下的,当时的海伦还只是圣女的候选人之一,所以并没有妨碍她成为哈特拉的未婚妻。 不过在海伦进入亚述潜伏,成为准圣女之后,哈特拉便基本等于失去了海伦,当然,二人的关系仍旧维持不变,这看起来对哈特拉有些不公平,但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可以在海伦之外拥有其他的女人,只是这些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妻子的名头罢了。 但现在海伦已经不是圣女了,而是皇帝,这个称呼之前从未在这方世界上出现过。 而哈特拉也不用再为自己空占个丈夫的名头却得不到实质的好处而耿耿于怀了,现在的他不仅仍旧是海伦皇帝的未婚夫,还是天眷领地里最先获封的四王之一,甚至,海伦还把前军交由他来指挥。 “你怎么来了?”海伦淡淡的问道,甚至她有些微微蹙眉,因为按理哈特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而是该在二百余里外,跟前军的先锋部队在一块。 “我担心你的安全。”哈特拉说道。 “这些事朕自有分寸。”海伦终于还是回了头,“倒是‘无双王’你擅离职守,弃大军不顾,是忘了朕的嘱咐吗?” “海伦,你言重了。”哈特拉微微一笑,“前军先锋却也是在去往建功立业的路上经过这儿,我就顺便来看看你,所以,谈不上忘了你的嘱咐。” “建功立业?”海伦蹙眉。 “没错,胡利特第七军团已经同意了我的条件,胡利特和基摩人的末日,到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烂摊子(下) 乱了,彻底乱了—— 赛因实现了他的豪言,当第四军团抵达石滩大营时,沃野军大营里所有的防御设施、帐篷都几乎烧成了灰烬——这一战,不足两万人的左军将三万七千余人的沃野军打得溃不成军,杀死杀伤逾万,俘虏了四千余,甚至还生擒了包括豪威尔在内的一众指挥官。 第四军团抵达后,赛因慷慨的将缴获的粮食分出了一半给托易得。坦然接受后,托易得留下了两千人帮助赛因修筑新豁口大营,自己则率领其余人马直奔卡意克德…… 至此,亚述防线的第一个口子被撕开了。 喜讯还没有传回,红谷湾堡垒区域便又发生了异变——近四万人的胡利特第七军团弃守城池,全军急行二百余里,竟是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悍然冲过七座营寨,击碎己方堡垒的四座大门,当本在数十里外巡察防御的图拉真接获消息时,他们已经不管不顾的冲出堡垒,向红谷湾堡垒发起了进攻…… 图拉真怒了,在这非常时刻还不服从命令、擅自行动,与哗变何异? 怒了的图拉真在快马赶回堡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集合军法队,这由一百名悍兵组成的小队是图拉真的私兵,也是他用于维护军纪的最大保障,因为这些士兵只会服从图拉真一个人的命令,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们可没少给第一军团的将士们添堵。 “听令!”图拉真刚说出这二字,传讯兵的奏报声便急切的响起了。 “禀告图拉真将军,第七军团已经焚毁了敌军堡垒的三座主门,现在正向敌军发动冲锋!” “敌军堡垒主门被攻了?!”图拉真一惊,旋即一喜,却也生恐自己听错。 “是的,将军,敌军大乱。”传讯兵喜色难掩。 “敲响进攻鼓!”图拉真大手一挥下令罢,又冲着两名贴身护兵一招手,“将我的甲胄兵刃拿来!” “是!” …… 如果进攻的只有胡利特第七军团,那么防守红谷湾堡垒的主力亚述第三军团、协战的第四军团即便被攻开了堡垒大门,敌军也未必能成功拿下堡垒,可是,胡利特一方的第八军团以及战力最强悍的第一军团也到了。 在人数上,第三军团、第四军团处于劣势,堡垒主门被破,也就失去了最关键也最有效的防御,于是,第三、四两军团位于堡垒后方的大营顿时暴露在了敌军的眼皮子底下。 激战持续了一个昼夜后,第三、四军团减员均超过了六成,无奈之下,两军只好选择退守美尼亚,但撤退到了现在也不再是易事了——他们刚撤出战场,胡利特第八军团便“咬”了上来。 在胡利特第八军团追击的同时,一脸疲倦的图拉真下令——第七军团的半部协同第一军团中军以及基摩军两万人进攻塞内卡。 “拿下塞内卡之后,留一万人防守,其中三到四千尽可能多的搜集粮食,其余的兵马直奔卡提草原,卡提城可以暂时不打,但是草场上的马匹得多多的弄来,我们的机动性越好,以后的胜算也就越大。”图拉真吩咐道。 甲胄血迹未揩便又要奔赴战场的一众将校领命离开后,图拉真扫了一眼第七军团的主将固特尔德:“走,我们去看看堡垒大门的修复情况。” 固特尔德犹豫了一下,点头。 一边走,图拉真一边问道:“固特尔德,我想让你告诉我,为什么天眷军会给你助阵?”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天眷军的投火车发威,红谷湾堡垒的三座主门根本不可能会这么容易便被攻开,主门不开,胡利特军又如何能长驱直入? “图拉真将军。”固特尔德停下了脚步,“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也好。”图拉真点头后,将手一摆,原本跟在自己二人身后的十余护兵当即退开二十步外警戒起来。 “图拉真将军,天眷军的火器威力你也看见了,他们能轻易的攻开这儿的主门,也就能轻易的攻开胡利特领地里任何一座城池的大门。”固特尔德重重一叹,“将军,天眷人的步伐已经拦不住了,我们胡利特领地也……” 图拉真狠狠挥手,打断了固特尔德的话头:“固特尔德,你不需要铺垫这些,你就直接告诉我,天眷军,是怎么跟你说的。” 固特尔德迟疑了一下,说道:“图拉真将军,天眷军说,如果我们想保存实力,那就到亚述领地里去保存,如果继续留在胡利特领地,那么所有反抗他们的胡利特城池都会被夷为平地的,如果我们愿意来亚述,他们可以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对了,是从昨天起算的。” “所以你就做主答应了?”图拉真皱眉。 “图拉真将军,这或许是我们保存实力,并且保住胡利特人血脉的唯一机会了,想想看,如果我们跟天眷军硬碰硬,后果……”固特尔德叹了口气,他知道图拉真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 “哼,这是天眷军的诡计,他们这么干,不仅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剩余的领土,还可以让我们替他们消耗亚述人的兵力,因为他们很清楚,我们胡利特人跟亚述人是不死不休的天敌,永远都不可能和解!”图拉真越说越恼,说到最后,竟是探臂一指固特尔德的鼻子,“而你,固特尔德,现在却成了天眷人的帮凶!” “不,我不是!”固特尔德蹙紧了眉头,“图拉真将军,如果我是,那么,我就会像嘉赤他们那样出卖自己的同胞来换取荣华富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胡利特人的出路浴血奋战了。” “我知道你没有出卖自己的同胞!否则我怎么可能容你活到现在?!”图拉真几乎是在咆哮,“你不知道你弃守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吗?第七军团一离开,第二军团的右侧就等于亮出了一个大空档,敌军完全可以绕过第二军团,直插我军峡谷堡垒!” “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天眷军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固特尔德连忙辩解。 “闭嘴!天眷军天眷军,他们不是友军,而是吞并了我们领地的敌人,野心最大的敌人!”图拉真再次打断了固特尔德,“你怎么能信任我们的敌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固特尔德蹙紧了眉头。 “唉……”图拉真重重一叹,“现在我们的兵力再度被天眷军拉开,除了乖乖的按照他们的意图外,我们还能怎么样?放弃好不容易攻下来的这座堡垒吗?” 固特尔德虽然不语,但心里却也颇不服气,以他看来,既然胡利特领地守不住,还不如到红谷湾这里来守,以眼下的兵力,牢牢占住卡提、塞内卡和美尼亚这大片土地绝无问题,反正天眷一方需要时间去稳固新占的领地,而亚述人又向来兵力不济,更何况,还有去往卡意克德方向的第四军团可以不断骚扰亚述人,牢牢的拖住他们,减少这边的压力。 沉吟片刻后,图拉真轻轻一叹,说道:“固特尔德,等卡提、塞内卡攻下以后,我第一军团将与第八军团一起,进攻美尼亚,这儿就交给你驻守,第二军团那边,我计划让他们守住对岸的堡垒,为那些不愿意受天眷人奴役的胡利特民众,留一条投奔我们的道路。” “好,我一定会牢牢守住这儿的,如果第二军团那边告急,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增援。”固特尔德点头应诺。 “我老了,胡利特将来能否复兴,就全看你们的了。”图拉真叹息罢,将目光投向了对岸那连绵的崖壁。 …… 对于亚述人来说,战火就像是在一堆原本就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浇了一瓢油一般顷刻间升腾了起来—— 沃野军惨败,卡意克德城邦范围数十村镇遭屠戮劫掠,而第二军团卡意克德守军却不敢接敌,因为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卡意克德城,况且敌军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攻城虽然不济,但如在野外作战却可以很容易便对第二军团卡意克德驻军形成夹攻,到了那时,怕是什么都难保得住了。 沃野军的惨败也是噩耗的开始,在随后的一个月里,塞内卡城、卡提城、美尼亚城相继沦陷,第四军团在美尼亚大战中全军覆没,胡利特第一、第八军团快马加鞭,扑向了由亚述第一军团驻守的重镇铁丁尼亚,协战的亚述第二军团中途阻击失败…… 而在另一个方向,胡利特第四军团继续在卡意克德纵横,破坏马道,劫掠人口,焚烧村镇,意图将卡意克德变成一座孤城。 亚述慌了,防线两个大口子一开过后,近三成半的疆域沦陷敌手,己方近十万兵马或死或逃,被波及的民众更是接近百万人,惶遽的车马、人流成为了马道上最令人心酸的风景…… 与亚述的乱象相比,胡利特领地则是一派宁静景象,天眷军没有去进攻胡利特人的最后一座堡垒,尽管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胡利特人携家带口逃向亚述…… 海伦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局面虽然越来越好,但总有大量的事情需要由她这个皇帝来定夺,每天她都需要批阅大量的奏折,签发许多命令,晚餐后,还要跟大臣们议事到深夜。很快,基摩领地和胡利特领地的称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基摩行省和胡利特行省…… 又一个半月后,胡利特第一、八军团终于停止了进攻的步伐,铁丁尼亚虽然没有攻克,但它周遭的村镇已经破坏殆尽,近十万男女老幼被裹挟至美尼亚,沦为了胡利特人的奴隶,胡利特军在退却的时候,破坏了沿途的马道,这些凝聚了亚述人数百年心血的道路的中断对敌我双方都是一件好坏参半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收买亚述人的事图拉真也在做,美尼亚、塞内卡和卡提三城的贵族在献出自己的一部分家业后,不仅得以保全了家族的性命,还获准组建新的贵族会议与胡利特人一起管理属地。 胡利特第四军团以及赛因也放弃了继续呆在卡意克德的打算,因为有一支人数不是很多,战力也不是特别强,但机动能力异常惊人而且打法非常无赖的军队不断骚扰他们,没错,就是骚扰——他们从不与第四军团或者赛因的左军正面作战,而是分成若干支小队各自为战,胡利特军抢劫粮食,他们就伏击粮车,胡利特军劫掠人口,他们就杀死押送的士兵解救,时不时还溜到赛因的豁口大营伏击放火…… 接连吃了许多次亏以后,胡利特第四军团终于找到了这支力量的据点西点村并实施了突袭,最终,三万余人的第四军团硬是没能围歼这支军队——西点军校驻地有近半数约五千余名将士成功突围。 到了这时,胡利特第四军团才知道这支军队的番号——盐沼军。有这样难缠的角色在,加上卡意克德范围里该祸害到的地方也都去得差不多了,所以胡利特第四军团和赛因军决定离开卡意克德,去美尼亚与图拉真会师…… 战场上的节节失利让亚述的最高决策层之间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胡利特军一撤,启元邓肯便启动了自己的计划,第一军团主力收缩完成后全速开拔向伦文顿,主战的康纳一方则跟神殿的圣黎安大神官抱起了团,可是他们手头上能够调用的兵力很快便捉襟见肘了,因为修曼家族在第二、三军团在接连失败后将两支军团合作了一处,奔向了卡意克德。 他们可不是去找胡利特第四军团决战,而是打算以卡意克德为据点,打造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反正亚述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程度,邓肯家族能做的,为什么修曼家族就不能做? 最悲催的自然是葛斯蒙多,沃野军的惨败不仅让蒙多沃野数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还让他失去了话语权——现在世道这么乱,有钱算什么?手头得有兵人家才愿意跟你废话。 “等着吧,等天眷那边……”葛斯蒙多又一次遭到康纳的白眼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 倾盆大雨给追兵造成了阻碍的同时,也给奔逃中的伍莱和雪莱带来了不小的困难,特别是伍莱身上还带着伤。 奔到一座大山下时,雪莱狠狠的摔了一跤,但她强忍着疼痛飞快的爬了起来,因为她不想让伍莱再担心什么。 “雪莱,这儿有一条山道,你继续往上跑,再累也不要停下来,山顶那边应该就是阿塔那西乌斯河,我好像已经听到了它的咆哮声了。”伍莱停下来时,身形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连忙用手里的剑往地上一拄,稳住了身体。 “那你呢。”雪莱问道。 “我给你断后,现在顶多只有十来个小兵追过来,这附近地形不错,我埋伏他们,解决掉以后,我再追赶你。”伍莱笑着答道。 “真的吗?”雪莱奔回到了伍莱身边,目光移向了他左腰。 “别看。”伍莱一把推开了雪莱,“你是我的女人,得矜持,得远离血腥,去吧,顺着山道往上,快去。” “你会不会有事?”雪莱问出这句话时,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滚出了眼眶。 “放心吧,杀我伍莱格林多的人,还没生出来。”伍莱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第二百五十三章 爷回来了(上) 腰际的伤是箭伤,伤口不算太深但却很长,血也流了不少,雨水一冲,疼得钻心…… 密集的雨帘极大的限制了视野,这样的情形自然很适合遁逃,伍莱执意选择留下来阻击,除了消灭追兵让他和雪莱遁逃得更从容以外,还缘于他恨透了这些家伙,因为这些家伙居然冲着他射冷箭。 偷袭,射冷箭,打闷棍,这些玩意儿伍莱都能够理解,但他不能接受这些家伙居然在他畅快的上大号时给他来上那么一家伙! 其实也不能全怪人家,事情是这样的—— “案发地点”距离伍莱目前所在的位置有近二十里,当时雨还没有下下来,跋涉了大半天的伍莱和雪莱在一处松林中休息,雪莱很快便睡着了,伍莱只比她多坚持了一小会儿,便也沉沉的睡了过去,毕竟二人都太累太累了,特别是伍莱,因为他除了赶路以外,还要做许许多多消耗体力的事,比如打猎、寻找干净的水。 就在二人睡着的时候,一支天眷军的百人队出现在了二人附近,幸运的是他们在山脊的阳面,而伍莱二人则在阴面,所以天眷军这支百人队中有六名士兵虽然与伍莱的直线距离不足五十步,但中间隔了一道山脊,倒也相安无事。 这支百人队是哈特拉的侍卫军,哈特拉把他们带到这儿的原因跟伍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来寻找松茸的,因为海伦喜欢吃。 松茸这种东西在天眷领地里很稀罕,但在胡利特和亚述却又不一样,心疼海伦近乎痴迷的哈特拉最近一有空就带兵来寻摸,然后挑拣出品质最佳的送给海伦,别说这还真博取了海伦不少的欢心。 如果伍莱和雪莱继续睡下去,没准两拨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因为天空中很快便翻卷起了大片的乌云,再然后,雷声响起。 于是,伍莱醒了。 醒来后的伍莱看了看天色,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便连忙叫醒了雪莱,要知道在这荒郊野外的淋一场雨可不会是一件快意的事。 刚叫醒雪莱,伍莱的肚子便疼了起来,再然后,伍莱奔向了山脊,找了一处地方蹲了下来。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蹲下来,身后二十余步外就冒出了六个人头。 山脊上的树木稀疏得跟山坡上没法比,所以这六名侍卫军士兵刚一露头便瞧见了伍莱的背影,噢,不,是大白屁股以及那不可描述的情状…… 于是,这六名侍卫军在不由自主的脑补了“一段恶臭”后,其中一人解下了弓囊,也亏得哈特拉的侍卫军中分了刀、剑、盾、枪、弓五种,这六人中才只有这一位带了弓箭,要不然六箭齐射,伍莱没准就挂了。 “嘣嗡”,弓弦响。 “咻”,羽箭飞出。 “噗”——羽箭切开了伍莱的左腰,在拉出一道笔直的血槽后,狠狠地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上。 骤然遇袭的伍莱当即往右侧狠狠一滚,飞速爬起后,身形再一扑,贴在了一株松树后。 “我勒个去,手也忒黑,还好没射中屁股。”伍莱一边念叨一边穿裤子,噢,嗯嗯嗯,那啥这会儿也就顾不上擦了。 看到伍莱的狼狈模样,六名侍卫军发出了一阵哄笑,一边笑,一边争论伍莱的身份,有说伍莱是樵夫的,也有说伍莱是猎人或者逃奴的,特别是后者在现在的胡利特行省很普遍——那些仓惶举家逃往亚述的胡利特贵族基本也顾不上像以前那样管束奴隶们了。 “出来!”那名弓箭手得意洋洋的喝道,与其他的五名士兵一起围向了伍莱所在的方向。 略一迟疑后,伍莱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的弓箭和大剑都放在刚才休息的地方,而且他也听出来了,这些士兵已经围了过来,与其被他们一拥而上,还不如自己主动走出来寻机下手。 这一刻,伍莱已经顾不上去看自己腰间的伤了,他努力挤出了一副畏惧的表情,一边用手捂住伤口慢悠悠的走向了六人,一边观察、计划。 见伍莱主动走出,这六名士兵也就松懈了下来,持弓箭的那位将弓一垂,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莱比划了一下嘴巴,哇啊哇啊的干叫了两声,一边继续往前走。 “原来是个哑巴。”有士兵说道。 “他还真是个倒霉蛋。”那名弓箭兵怪笑罢,冲着伍莱一招手,“过来过来。” 伍莱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这名弓箭手面前,目光轻轻掠过他右腰上的短剑。 “听着……”弓箭手一边说,一边探臂伸指戳向了伍莱的额头,不过手指离着伍莱尚有肘许远时,眼前忽然一花,右腰被什么东西轻轻一触,下巴上风声一响,剧痛顿时传遍了全身。 倒下时,他听到了周围混乱的呼喊声,也看到了伍莱矫健的身影和无比的狠辣。 “真倒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这名弓箭手万分懊恼的问道…… 伤口极大的限制了伍莱,那疼痛不仅会随着他的运动而加剧,还会让他的动作产生一定程度的变形,所以,他最终也没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举干掉这六人,尽管这六人中,携带兵器的只有两位。 有两名士兵逃了,一边逃一边大声呼喊,他们的呼喊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呼喊、询问、示警。 听到此起彼伏远近不一的呼喊声时,伍莱的脸色变了变,俯身拾起那名弓箭手的弓箭囊,随手扯下他的头巾往腰上一缠,转身奔向了雪莱所在的方向…… …… 目送着雪莱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后,伍莱将腰间的头巾裹得更紧了一些,然后一闪身奔进了一大片齐人高的草丛后。 近二十里的奔逃经过了六座山,而且现在又是大雨倾盆,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追兵必然已经分散。 箭囊里还有一十七支箭,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柄大剑和一柄短剑。 看完周遭的地形后,伍莱在一截枯木桩后蹲了下来,用一截枯枝将面前的草拨开了一点点,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恰好可以覆盖追兵的方向。 剩下的事自然就只有等了…… 伍莱并没有等待多久追兵就出现了,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哈特拉。 哈特拉之所以追赶得这么卖力,是因为他很怀疑被追赶的一男一女就是海伦下令通缉的要犯——伍莱格林多和雪莱奥利佛。在通缉令上,二人被描述成了十恶不赦的奸细。 但哈特拉却知道,伍莱二人最大的罪是因为他俩杀死了克莉奥,并且还杀了两次,当然第一次并没有成功,但恶意却是明摆在那儿的。 如果能够擒住伍莱和雪莱,哈特拉相信自己能够获得海伦更多的欢心,他需要这些,因为他发现自己与海伦的距离越来越远,以前二人两小无猜时,地位是几乎对等的,而现在的自己虽然挂着海伦未婚夫的头衔,又是天眷帝国的四王之一,但要知道海伦可是皇帝,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陆都会是她的了。 哈特拉撞开雨幕冲出时,绝想不到会有一支利箭已经瞄准了他。 犹豫了一下后,伍莱将箭尖的指向往下移了移,将瞄准位置从脖颈变成了裤裆,因为他看出来了,率先冲过来的这位是个贵胄,杀伤要比杀死收益更大,因为他的受伤会拖累其他的同伴。 “咻”的一声轻响,羽箭在擦过大片草叶、击碎了不知多少雨珠后狠狠的钉中了哈特拉。 在被射中的瞬间,哈特拉的身体似被电击般的一僵,然后便不由自主的捂着裆部扑向了地面——太疼了! 更悲催的是,他的摔倒不仅让利箭更加深入,还导致某两个椭圆形的物事以一种不忍描述的状态掉进了裤裆里。 当裤裆里的热流奔涌时,哈特拉很干脆的休克了…… “哈特拉亲王!哈特拉亲王!”侍卫军士兵们惊惶无比的围了上来。 “亲王?我勒个去。”伍莱倒也有些惊讶,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箭囊里的羽箭一支支不断的射出,每射出一箭,便向山道的方向移动两步。 每一箭飞出后,都必然会有一名士兵中箭,但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冲出雨幕奔进伍莱的视野里。 “我去,这么多人……”伍莱射出最后一支羽箭时,很干脆的将弓一丢,没命的奔向了山道,这会儿距离他最近的士兵还在七、八十步外,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也休怪追兵多,他们毕竟是哈特拉的侍卫军,虽然在追击的过程中散出了近半,但仍旧有五十来人紧紧的跟着哈特拉,生恐哈特拉出点什么意外,不过现在显然事与愿违…… “在那儿!追!”侍卫军很快便发现了伍莱的身影,呼喊间,有十余人呼喊着追了上去。 “我去,追得上老子算你们狠!”伍莱回身扫了一眼身后百余步外慌乱的人影,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狠人总是有的,尽管在大雨中追赶了许久体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尽管大雨让山道变得有些泥泞,但仍旧有两名侍卫军甩开同伴老远并追上了伍莱,因为伍莱的体能消耗得也到了一种很夸张的程度——当两名士兵追到身后时,他已经不是跑动而是在快步走了。 “站住!”两名追兵挥舞着兵刃喊道。 伍莱扫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雪莱,停步回身,右手大剑,左手短剑反握。 “来啊!”伍莱一声暴喝后,两名追兵竟是同时一怔,有些犹豫起来,别看他俩现在是二对一,距离伍莱也只有十来步远,可是山道逼窄得只能容纳一人冲锋,而且伍莱这居高临下的,气势也忒吓人了一点。 两名追兵犹豫,伍莱却是心急如焚,因为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对峙的好时候,要知道这二人的身后可还又跟了好些人呢。 “你先来!”伍莱大剑一指,点向了其中一人。 那名被点中的士兵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说这若是在平路上我倒也冲了,可是现在冲上去的话,也忒不安全了点,要知道自己手上才一柄剑,对方可是有两柄呀。 “胆小鬼!”伍莱轻蔑的吐了口唾沫,眉头一皱,转身狂奔数步后一回身,咦,又跟上来了。 “呸。”伍莱再一次鄙视了二人…… 渐渐的,场面就变得有趣起来了,追赶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不过全部都在山道上连成了一串,想从旁边绕过来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大段山道的左侧是陡峭的斜坡,右侧则更悬,一步踏错没准就一滚到底了。 每奔出十来步,伍莱就回身与追兵对峙一回,于是,雪莱也就离着山巅更近了一些。 不过等到追兵累积到十来人时,伍莱的优势条件消失了,不是因为山道的地势起了对他不利的变化,而是因为最后赶来的两人中,有一人居然是弓箭手。 闪身躲过飞来的一箭时,伍莱差点没一个踉跄摔下山道,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后,他很干脆的转身大踏步奔行起来,反正后背背着的空箭囊多少能提供一些防御,而且这儿距离山巅也已经不远了,更重要的是,弓箭手位于这一串追兵的最后一位,他如果要射击的话,他前面的十来人就得蹲下让出位置,这么一来无疑也能让伍莱将距离拉得更开一些。 第二支箭擦着伍莱的左肩飞过去,他的运气似乎用完了,用完第三支箭径直射中了他的后背,巨大的冲力让他狠狠的摔了一跤。 追兵们的欢呼声刚喊出便诧异的看到伍莱已经飞快的爬了起来,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跑,只不过那手足并用的姿势有些难看罢了。 “先追先追先追……”追兵们相互催促着,咋咋呼呼的追了过去。 “报应啊……”伍莱一边“爬跑”一边念念有词,钉中背后的这一箭入肉颇深,他的整个后背现在都快要被疼麻痹了,不过总算是意识清醒。 当伍莱奔上山巅时,第四箭终于也飞了过来,“噗嗤”的轻响声中,伍莱的左小腿被射了个对穿。 “伍莱!”雪莱连忙返身奔向了再度摔倒的伍莱。 伍莱回头急急一瞥,见那一溜追兵还在三十余步外,一咬牙,握住小腿上的箭杆两头发力狠狠一掰,左腿剧颤中,鲜血随着断掉的箭杆一起“抽”了出来。 “你快跑!我来拦住他们!”雪莱扶起了伍莱后,俯身拾起了伍莱丢在地上的两柄剑。 “傻不傻啊。”伍莱咧嘴一笑,劈手夺过了那柄短剑,转身瞄准那一溜追兵奋力一掷后,也不管投中与否便转身抓住了雪莱的手,一边呲牙咧嘴的忍痛,一边奔向了十余步外的斜坡边。 “太好了,是草坡!滑下去!不不不,先帮我把背后这支箭拔了。”奔到山巅斜坡边扫了一眼过后,伍莱脸上掠过了喜色,面前的斜坡足有两、三百步长,斜坡的尽头是大段的崖壁,从两人现在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宽广而蜿蜒的阿塔那西乌斯河。 伍莱将身子一转,雪莱犹豫的握住了箭杆后,一咬牙,奋力一拽。 “我去!”伍莱当即痛呼出声。 “你没事吧。”雪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箭掉在了地上。 “快!滑下去。”余光瞥见追兵的身影时,伍莱探臂抓住了雪莱的腰带,往斜坡奋力一扑。 “咻”,第五支羽箭急速追向了二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爷回来了(中) “说,怎么回事?!”海伦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的敲了敲,适才她正在批阅基摩行省的奏折,这名女官匆匆奔进叩见,说是有急事禀报,这让海伦很有些不快,她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喜欢被人打搅的感觉。 “启奏皇帝陛下,前军奏报,哈特拉亲王身负重伤。”女官连忙奏道,一边将前军的奏折呈了上来。。 “身负重伤?”海伦一怔,“前军现在何处?与何方交战?” “皇帝陛下,哈特拉亲王是在追赶逃犯的过程中受的伤。”女官连忙俯身,在来时的路上她可是看过奏折的,自然知道来龙去脉,也揣测得出海伦看过之后定然会勃然大怒,因为哈特拉亲王的伤的也忒不是地方。 海伦翻开了奏折,刚看了没几行,眉头便狠狠的皱了起来。 奏折写得很详细,不仅将哈特拉受伤的起因、过程、伤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还把伍莱和雪莱的下落也一并写了进去…… 哈特拉的伤很重,虽然奏折写罢时已经距离他受伤的时刻过去了两天两夜,但他仍旧是虚弱得无法动弹,天眷最好的军医在察看完他的伤情后,很无奈的告诉哈特拉道:“亲王殿下,没办法保住了,如果不尽快切除,亲王殿下你的性命也会……” 听到这儿时,哈特拉先是愤怒的咆哮了一通,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力气全都耗光之后,全身一软,眼角流出了两滴屈辱而心酸的泪珠…… “切除吧,据实奏报皇帝陛下,由她定夺一切。”哈特拉徐徐说完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海伦没有像女官所猜测的那样勃然大怒,她只是有些不愠。 但海伦的不愠却不是因为哈特拉的伤情,甚至她在知道哈特拉受的是这样的伤这样的结果后,心底还忽然生出了一丝窃喜。 她恼的,是伍莱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天眷皇帝,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杀他,却还选择逃跑,并且在遁逃的过程中杀死了克莉奥,现在,居然还把她的未婚夫哈特拉亲王“阉割”了。 “朕都已经选择了不跟你计较,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跟朕作对?难道以你的智慧,会不知道朕的心意?非得离开朕的国度吗?”海伦在心底自言自语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对伍莱恨不起来,即便是在自己最恼怒他的时候,也没有下令诏令要杀死他,而是选择了生擒,虽然在下令时,她说出过要将伍莱“碎尸万段”这样的话,但她很清楚自己是做不到的。 海伦的不快很快就变成了伤感,因为奏折的末尾说,伍莱和雪莱二人中箭后滑下草坡,然后主动跳下了悬崖,虽然追兵没有看到二人坠崖后的情形,但那处悬崖之高、崖下水流之湍急都能说明二人的生还可能性几乎为零…… 轻轻一叹过后,海伦合上了奏折:“你们都下去吧……” …… 就像奏折上所说的一样,伍莱和雪莱是主动跳下悬崖的,不过并不是冲着崖壁下方湍急的阿塔那西乌斯河跳,而是扑向崖下三四十肘外那一片密集绞缠着的藤蔓,它们就像一张大网似的横在悬崖下方。 跳下的决定是伍莱做出的,不过这个举动与宁死不屈没关系,虽然左肩上又插了一箭的他在滑下草坡后已经虚弱痛疼得近乎昏迷,但他仍旧是看清了那片藤蔓上的那几块大石头。 能够网住数百斤的大石不让它落下,自然也能接住二人,所以伍莱只犹豫了一瞬,便将手插进雪莱的腰带里一缠,纵身一跃。 这一刻,幸运之神总算眷顾了这对历经磨难的男女,他俩不仅稳稳的落在了藤蔓上,还很侥幸的没有跟那几块大石头来上一个“亲密的接触”,最神奇的是,藤蔓后方居然有一片凹陷的石壁,很宽敞也很干燥。 发现这个的是雪莱,因为伍莱这会儿已经晕厥了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即便有那藤蔓“网”缓冲,那冲撞力也让他瞬间失去了知觉,不过饶是如此,他仍旧没有松开雪莱。 雪莱其实也被跌得个七荤八素,不过她却也还记得眼下危险并没有过去,发现那处凹陷石壁后的她立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伍莱拖向了那儿,她刚刚做完这件事时,头顶上方的崖壁便传来了追兵们的恼怒咆哮。 “好险……”雪莱忍不住拍了拍胸脯后下意识的扫了伍莱一眼,心里顿时抽紧,因为现在的伍莱已经几乎成为了一个血人,腰上、肩膀上、后背上不断有血迹濡染开来…… …… 天刚亮,普雅便又一次奔到崖壁边举起了望远镜,再过四天,伍莱便失踪满一年了。 普雅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看向阿塔那西乌斯河,也没有去记自己率领着特种一连在数百里长的峡谷上来回了多少次,因为这已经变成了她的日常生活——每一天,她都率领特种一连不断奔走,望远镜不断搜索阿塔那西乌斯河的对岸,因为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说,伍莱并没有罹难,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让普雅认定伍莱去往了对岸的理由是萌宝给的,这头巨兽这么多时日来一直跟普雅和特种一连在一起,也是它的嗅觉让普雅知道了伍莱经过的线路,但可惜的是,线索在一段崖壁下方戛然而止,那是一段很高的崖壁,陡峭,却也让普雅找到了好些可供攀爬的落脚点,而且它们显然是人为的。 这么多天的风餐露宿不断奔走除了辛苦之外还意味着危险,若不是有萌宝在,普雅不敢相信自己和特种一连还能够坚持到现在并且计划继续坚持下去,是它帮助普雅和特种一连作战、驱逐猛兽、打猎。 不过尽管有萌宝在,特种一连这几个月来仍旧减员了一十九人,有些是作战时伤重阵亡,有些则是毒蛇猛兽袭击而死,还有三个是死于疾病,但每一位死去的特种一连战士的骨灰都没有被埋葬,而是跟他的兵器、甲胄一起被他的战友们珍藏着,所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忠诚的勇士尽管已经死去,但并没有中止对伍莱的寻找……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做法是特种一连的战士们主动向普雅提出的:“普雅教官,即便我死了,也希望能够跟活着的战友一起迎接伍莱少爷。” 普雅应允时,心里觉得异常欣慰…… 好一会儿后,一名特种一连的战士将一个饭盒放在了普雅身边:“普雅教官,吃早餐了。” 普雅点了点头,轻轻一叹,放下了望远镜,可当她将手伸向饭盒时,耳畔便传来了萌宝的狂吠声。 普雅愣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萌宝基本是很安静的,即便是战斗或者与猛兽搏斗,它都像一位孤高的君王那般冷傲,绝不屑于用怒吼、咆哮来威吓压服敌人,因为它根本就不需要,无论在丛林还是万军从中,它都没有敌手。 但此刻的它却在高声吠叫,那声音里似乎还蕴有焦躁、喜悦…… 普雅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连忙举起了望远镜,视线搜索了两个来回后,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小团黑影,它就在两三里外的河面上,正随着水势缓缓漂流…… 难道?普雅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 “啊哦”……又是一声狼嚎般的高亢吠叫后,位于普雅左侧数十步外的萌宝做出了一个令人大惊失色的举动——它身体轻盈一纵,高高的扑出了悬崖,急速的坠向了崖壁下方的水面。 惊诧的低呼声响起时,普雅一个箭步奔到了崖壁边察看萌宝的落点,要知道这可是高逾四百多肘的崖壁,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万一落点不对,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咚”!沉闷的声响遥遥传来时,萌宝那巨大的身形也彻底没入了水中,激起的巨大浪花足有数间房屋那么宽大,不过它很快就在大家焦急的眼神中冒出了水面,再然后,它奋力的游向了前方…… “那是伍莱少爷!萌宝是去迎接伍莱少爷!”回过神后的普雅忍不住尖叫起来,按捺不住的喜悦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快!准备绳索!准备绳索!那一定就是伍莱少爷!”普雅兴奋的大叫着,眼眶顿时红润…… …… 亚述最高会议成员大会提前召开了,这是不得已的事,因为元老院已经解散,最高会议的成员也只剩下了不足六成,再不开的话,人心便都散了。 目光扫过空椅时,康纳的心情很沉重,强自按捺住心酸后,他走上了宣讲台:“各位,很遗憾,有些人没有能够来到这里,但是,今天能来的每一位都无愧于亚述公民这个尊贵的称呼。” “大家都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大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眷人吞并了基摩领地、胡利特领地建立起了天眷帝国,在那一大片土地上,他们不仅有了自己的共主——皇帝,还拥有着惊人的军事力量。” “被赶出了领地的基摩人、胡利特人则攻下了我们的美尼亚、塞内卡、卡提并站稳了脚跟,几天前,他们的主力又一次出现在了铁丁尼亚,袭扰、抢掠……” “我们曾经的元老院首席,‘无比尊贵’的启元邓肯阁下,在亚述最危难的时候,将第一军团的绝大部分带去了伦文顿,修曼家族实力大损后,去了卡意克德,据悉,天眷帝国的皇帝已经向他们分别派去了信使,内容是如果他们愿意效忠天眷帝国,那么他们就能够保有自己目前所占据的领地。” 康纳此话一出,一众成员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惊诧,有人沉默,有人苦笑摇头,也有人目含怒意。 “不,这不会是真的。”一名成员站了起来,愤怒的挥舞着手臂,“康纳首席,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言论会……” “它是真的!”康纳冷冷一喝,打断了这名成员的话头。 “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那位天眷皇帝也派了一位信使给我!”康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信上说,如果我能够安抚住亚述城和安南城,并率领这两城的公民、将士向天眷效忠,那么,我就能够成为亚述城和安南城的第一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康纳,现在的亚述已经分崩离析,最高会议可以调动的军队也已经所剩无几,情势危急,所以,你这是在通知我们,你已经准备同意了,是吗?”又有一名成员站了起来。 他的质问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不!”康纳冷冷一笑,将信封一扔,“我的荣耀与亚述领地生死与共,我的家族,将为维护亚述领地的尊严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你是想拉着大家为你陪葬吗?”葛斯蒙多的身影出现在了会场入口…… …… 看到眼前形容憔悴但双眸却仍旧散漫着桀骜、坚定的伍莱时,圣黎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雪莱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受了很多苦吧?”圣黎安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刚进城,还没来得及回绿楼的,雪莱跟我在一起,她身体不适,我的人已经带她去绿楼休息了。”伍莱答道。 “好,好。”圣黎安点了点头,“你一进城就来找我,想必是听到了那些传闻吧。” “是的。”伍莱点头,他在半路上就已经把亚述眼下的情势弄清楚了,自然也知道亚述最高会议的成员大会只开了两天便中断的原因——成员分为了鲜明的两派,康纳主战,葛斯蒙多主和,两人的拥护人数旗鼓相当,会议自然也开不下去了。 “谢谢你的关心,唉,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吵来吵去。”圣黎安微微一笑,看向了伍莱,“不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和神殿都将不再存在,对吧?” 伍莱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天眷帝国玩信仰清洗的把戏,无论亚述是归顺还是战败,圣黎安和他的家族怕都没有活路。 “现在的我们,挡不住敌人的脚步。”伍莱说道,“所以,圣黎安大神官阁下,你还是考虑去哪儿……” “不。”圣黎安笑着摆了摆手,“我哪儿也不会去,我将我的一生都用来侍奉阿蒙神,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并没有教会我懦弱。” 伍莱轻轻一叹。 “你把莱特带走吧,再捎上几位杰拉德家族的嫡系后代,我知道你有办法保全他们,就像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办法保全亚述一样。”圣黎安说道。 “好,我会保全你需要我保全的人的,可是,我想连你也一起带走,你是莱特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爷爷。”伍莱很认真的说道。 “对于我来说,信仰比生命更重要。”圣黎安笑着说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爷回来了(下) 米高扬将伍莱送出了神殿。 “你回来了,我就看到了希望。”米高扬由衷的对伍莱说道。 “我很希望自己不会辜负你们的期许,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来对绿楼的照顾。”伍莱点了点头,“还有,你们几个抓紧时间准备,我随时可能会动身。”圣黎安刚刚托付伍莱带米高扬等几名神官避难,因为神殿可以被推倒、焚毁,但是神殿传承了几百年的典籍却不容有失,以米高扬为首的神官们需要将这些典籍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等到将来某一天亚述恢复了秩序,再让它们重现天日。 “好,我会的。”米高扬答完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神殿的将来最终居然得依靠伍莱保全,最重要的是,当圣黎安提出时,伍莱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要知道他才刚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在他的身上,还有伤口在渗着血。 米高扬还知道,伍莱不是圣黎安最初的托付人,与那些自私到狠心拒绝圣黎安的人相比,伍莱无疑要高尚得太多了。 “你这是要回绿楼去吗?”米高扬将伍莱送上了马车。 “不,我得先去找一下康纳首席。”伍莱微微一笑,“我俩晚上在绿楼碰头吧,铁丁尼亚那边快要扛不住了,我能确定这一点。” 米高扬又点了点头。 …… 车轮碾轧在石道上的碌碌声让康纳很有些烦乱,这些天来他日夜奔走,却也四处碰壁,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康纳很清楚,以自己为首的主战派之所以四处碰壁,是因为葛斯蒙多那边在从中作梗,若不是这样,以亚述、安南两城的人口基数和储备,不难再拉扯出一支十几、二十万的守备力量来,如果远在卡意克德的修曼家族也能够襄助一臂之力,未必不能将胡利特人阻住,如果运气再好一些,比如消耗掉胡利特人的大部分主力,没准那些被占据的领地便可以比较轻松的打回来了,反正天眷帝国那边一定还在忙乎着安稳局面,一时半会儿的,还顾不上亚述,要不然也不会只派几名信使过来了。 “快一点,我头疼!”康纳对车帘外的车夫喊道,一边揉了揉脸,周遭的熙攘嘈杂让他全身都不舒服,因为他知道这些喧嚣已经不是往日的繁华,而是由那些正在离开亚述城的人造成的,这些天来,每天都有许多人携家带口的逃离亚述,有些去往了卡意克德,有些则去了伦文顿方向,甚至还会有人奔向了美尼亚——很显然他们觉得被胡利特人统治更安全。 “首席大人,前面堵住了。”车夫应道。 堵住了?康纳忍不住推开车窗探出头一瞥,只见马车前方二十余步外,有五、六辆马车交错着横在了道路上,还有一二十个人在那儿吵吵嚷嚷的,似乎在相互指责,周围又围了一堆的人看。 “这些人呐,都什么时候了,都还……”康纳一边苦笑摇头,一边收回了身子。 他没有留意到,道路两旁房舍的屋顶上,忽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弓箭的蒙面人。 “咻咻咻咻咻咻咻”,一连串急响划空而来后,康纳的车夫和两名骑兵护卫当即应声栽倒,拉车的马匹也中了数箭,“欷律律”悲鸣声中,拽着马车冲向了前方。 车厢内,康纳已经斜斜栽倒,肩膀、脖颈、左胸、右腿、右腰上各钉着一支羽箭,惊马的骤然奋蹄无疑让他伤上加伤,这会儿正痛得全身发颤,有心想跳车离开,偏偏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瞬间被某只大手抽走了一般…… 箭还在追击着,道路上的车辆、人流开始惊叫、四散逃开,拥挤中场面也变得愈发混乱。 “上!”一声暴喝中,适才还在“吵架”的那一、二十人忽然亮出了兵刃,拔足迎向了康纳的马车…… …… “我要去找葛斯蒙多。”沉吟了许久后,伍莱睁开了眼睛,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萝莉、伊蕾丝、雪莱和普雅等人说道。 “不,伍莱,康纳的仇,自然有他家族的人去报,你现在刚回来,身体又这么差,而且那些藏在暗处的坏蛋没准又在找你。”萝莉嘟了嘟嘴,说道。 “是啊,少爷你就别去了。”伊蕾丝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一年来她成天的盼啊想啊,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也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说,伍莱少爷一定会回来了,没成想伍莱回是回来了,椅子都还没有坐热便又要去找别人的晦气,若是往日里倒还罢了,可现在外面的情势那么乱,再说了,葛斯蒙多那是好惹的吗? 雪莱扫了伍莱一眼,却是没有做声,与伍莱患难与共一年来,她很清楚伍莱在任何时候都很冷静,随便做决定的这种事跟他不沾边,况且那葛斯蒙多可是跟她和伍莱都有私怨。 “少爷,三思啊。”普雅想了想后,劝道。 “就像萝莉说的,康纳首席那边的人手会找葛斯蒙多寻仇。”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葛斯蒙多自然是有所防范的,所以两边如果一碰上,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难免波及到无辜的民众,让原本就乱的亚述城更加不可收拾,与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收拾葛斯蒙多,一来报仇,二来也绝了隐患。” 伍莱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萝莉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不着急,我还得等个人来,对了,我今天还没吃东西的呢。”伍莱笑着答道。 “啊呀,你瞧我,一看见你回来光顾着高兴了。”萝莉连忙站起来冲着伊蕾丝一招手,“伊蕾丝,快快快,我俩去厨房看看去。” 目送萝莉二女的背影离开后,雪莱扫了普雅一眼,目光落向了伍莱:“噢,伍莱格林多,你的女人好像不少哇。” “不少吗?我不这样觉得呀。”伍莱一耸肩,摊了摊手。 “真的不少了,对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够啊?”雪莱撇了撇嘴,问道。 “这个嘛。”伍莱装模作样的挠了挠后脑勺,嘻嘻一笑,“其实我也觉得差不多了。” “噗嗤……”一旁的普雅忍不住笑出了声。 …… 吩咐将康纳砍成肉泥的正主自然是葛斯蒙多,情势迫人,他也顾不上这会惹来什么非议了,因为如果不抓牢投靠天眷的这根救命稻草,他葛斯蒙多会跟蒙多沃野一道完蛋的。 天眷的信使找上康纳的同时也与他进行了接触,提出的条件也一样,谁效忠,亚述、安南两城就是谁的。葛斯蒙多一早就知道康纳不可能同意,甚至在某个时刻葛斯蒙多也想过自己该大义凛然一回,比如狠狠的驳斥天眷的信使。 但他不敢,蒙多沃野的兵力在卡意克德防区消耗殆尽,现在的蒙多沃野里再也凑不出一支像样的军事力量为他争雄了,这样一来,他即便附和康纳主战,康纳那头的也不会把他葛斯蒙多太当回事,充其量将他当个跑腿传话的使唤。 跑腿传话倒还罢了,问题是战胜不会有他什么好处不说,一旦战败,蒙多沃野必然就会遭到清洗…… 既然如此,那么投靠天眷无疑会有利得多,一旦亚述和安南成为了天眷的属地,胡利特人就不敢轻易碰触了,因为那代表着主动挑衅天眷,想想看,天眷军能够把胡利特和基摩人从领地里赶到亚述,也就拥有这灭掉他们的实力。 甚至,葛斯蒙多还认为天眷给胡利特那边也派出了同样说辞的信使,因为他发现天眷皇帝玩的这招很管用——先把骇人的武力摆在那儿给你看,然后威胁你同意,也不着急,一点点的击溃你的心理防线,一座城一座城的拿下,兵不血刃,却又效果明显。 不过这会儿葛斯蒙多却是顾不上再“学习”这些战略战术,他很忙,因为他知道康纳那边的人会来找他报复的,虽然对方没有证据,但葛斯蒙多可不愿把希望寄托在对方的人手自始至终都能保持冷静听他的辩解,更何况他也压根就不愿意辩解——那样做会让手下的人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虽然心里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葛斯蒙多却又不得不继续呆在自己的大宅里,一来他需要彰显自己的坦荡,二来成员大会上他亮出了主和的旗号后,最近一段时间来找他的贵族不少,还真不适合在别处接待。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葛斯蒙多不仅增加了明暗岗哨的人手,还玩起了进二门搜身的把戏——除了体己的自己人以外,其余的一律先过一遍。 康纳殒命的第四日傍晚,葛斯蒙多的马车刚在自家大宅门前停下,街道对面的铺子里便接连飞出数枝弩箭,车夫、门值当即捂腿倒地,那十来名骑卫连忙策马围住了马车。 与此同时,那间铺子的门板一开,一袭白袍裹身的伍莱快步奔出,一边奔,一边不断扣动弩机,那些骑卫当即大乱,当他们回过神来意识到要分兵迎时,街尽头的巷子里忽然奔出了一道巨大的白影,瞬间便跨过了百步距离,狠狠的撞向了格斯蒙多的马车。 “嘭”的一声巨响中,马匹变成了大团肉泥,车厢瞬间碎裂,原本已经被车外的惨嚎弄得惶遽不安的葛斯蒙多则被裹在一大堆木屑碎片中狠狠抛飞二十余步外,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全身骨骼喀拉拉的一通乱响也不知道断了几根又断成几截。 伍莱冷冷一笑,迈步走向了犹自挣扎中的葛斯蒙多,剩下的那些骑卫自有萌宝收拾,哪里需要他去操心。 不过伍莱的杀气腾腾似乎并没有波及太远,周遭的住户、商贩、行人在基本确定伍莱的目标不会是自己以后,都将掺杂着惊惧的好奇目光投向了他。 “噗”,葛斯蒙多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里有两颗牙齿。 “居然是你?”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葛斯蒙多的眸子里写满了惊骇。 “是我,爷我回来了。”伍莱微微一笑,蹲在了葛斯蒙多的身旁,“你猜一猜看,接下来,我会把你怎么样?” “不,伍莱格林多,咳咳咳,我,我可以给你许多……”葛斯蒙多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柄短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还是祈求能够获得阿蒙神的原谅吧,你做下的脏事太多了,死吧!”伍莱冷声说罢,手一动,短剑顿时切入了葛斯蒙多的脖颈,发力一割,“噗”,大蓬血污溅起……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迁徙 一辆罕见的马车很快吸引住了路人们的注意——它比一般的马车要长两倍,宽一倍半,不仅左右各五一共十个大轮子,连拉车的马都是八匹,甚至,它还由两名车夫同时驱赶。 这辆马车的主人自然是伍莱。 伍莱的马车刚驶近城门,追兵便已经追了上来,他们都是蒙多大宅里的护卫、忠仆,这会儿或骑马或乘车,杀气腾腾呼呼喝喝的直惊得路人四散避让。 “少爷,有人追来了。”护卫在马车旁的特种一连连长黑狼凑到车窗前示警道,他的名字虽然有些古怪但在黛山少年里却也再正常不过——在他们没有达标所有的训练科目之前,他们只可以拥有一个数字序号,而当他们被秃鹫和普雅认可之后,就可以选择一种动物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名。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规矩是秃鹫定的,所以伍莱在豁口大营驻防时期曾经开过一个玩笑,说特种一、二连都是飞禽走兽。 “没事。”伍莱轻轻的推开了车窗,瞥了一眼车外的景物。 车后,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萌宝睁开了眼睛,丢给了伍莱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睡你的,哥哥心里有数。”伍莱微微一笑,萌宝张嘴打了个哈欠,重新睡倒。 伍莱的淡定从容是有理由的,马车在城门前停下来时,伍莱刚拉开车门准备走下,便有一群人迎了上来。 这群人是来给伍莱送行的,一个个非富即贵,在亚述城里多少有点名头。 看见这群人为首的那位时,追兵们无比惊讶的停了下来,因为那居然是葛斯蒙多的亲弟弟瓦剌蒙多。 弟弟给杀死哥哥的凶手送行,这也太蹊跷了吧? 追兵中的护卫小头领正想策马上前提醒或是询问,便看见瓦剌蒙多冲着他一摆手,做了个挥退的姿势。 护卫小头领当即勒马。 伍莱笑盈盈的走下了车。 “伍莱大人这一去,怕是难得再见了,可惜啊,以伍莱大人的英武睿智,眼下这大好局面,倒也不难有一番作为呀。”瓦剌蒙多微笑上前,说道。 “我已经没有了争雄之心,还是找个清静地方安度余生得好。”伍莱一边微笑答话,一边向众人问好,这一拨人都是瓦剌蒙多的追随者,与他相熟的到也不多。 “好,能安度余生也是一件乐事。”瓦剌蒙多哈哈一笑,转身将手一招,“将我们给伍莱大人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瓦剌大人你太客气了。”伍莱连忙摆手。 “伍莱大人为亚述和安南做出如此大的贡献,这些薄礼不成敬意呀。”瓦剌蒙多笑着说道,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算起来,今天是瓦剌蒙多和伍莱第二次见面,上一次,是在前天晚上——与他私交不错的神官米高扬将他约到了自己的大宅里,再然后,伍莱便出现了。 米高扬简单介绍二人认识后,便借口去酒窖取陈酿,溜了。 他这一回避,瓦剌蒙多自然也就明白了,今天的正主是伍莱。 瓦剌蒙多对哥哥与伍莱之间的那些“交集”是有所了解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伍莱的失踪与自己的亲哥哥有关。 但伍莱马上便告诉了他:“瓦剌大人,我失踪年余,是因为你的哥哥葛斯蒙多勾结胡利特人,设计绑架了我。” 瓦剌蒙多蹙眉,不过在没弄明白伍莱的意图之前,他还不打算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 “康纳首席的死,也是你哥哥葛斯蒙派人多干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伍莱又说道。 瓦剌蒙多的眉头蹙得又深了一些,他虽然与葛斯蒙多表面上融洽异常,但背地里却一直耿耿于怀,不过这一次的立场却是一致的,如果葛斯蒙多被伍莱联合主战派搬倒,别的且不说,蒙多沃野真就彻底完了。 “你哥哥葛斯蒙多必须死。”伍莱的这句话让瓦剌蒙多心里惊了一下。 “一定要这样吗?”瓦剌蒙多终于开口了。 “他不死,康纳一方便不会罢休,我也消不了这口堵了一年的气。”伍莱答道。 瓦剌蒙多皱眉起身:“伍莱格林多,无论你,或者你们,与我哥哥葛斯是有私仇还是公怨,那都是你们的事,别扯上我!” “不扯上你怎么行?”伍莱也站了起来,“瓦剌大人,如果你置身事外,那么,当你哥哥葛斯蒙多毙命之后,谁来领导蒙多沃野?谁来主导和平解决争端的事?你那被你哥哥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抚养的儿子莱因蒙多吗?” 咦?瓦剌蒙多顿时生出了一丝诧异,暗道我没有听错吧?伍莱格林多这话里的意思,似乎…… “瓦剌大人请坐。”伍莱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也随即浮出了一丝笑意,瓦剌蒙多的表情他可是尽收眼底,心里的把握便也又多了几分。 瓦剌蒙多依言坐下。 “瓦剌大人,其实,我的想法跟你一样,眼下亚述分崩离析,亚述、安南两城已经失去了屏障,铁丁尼亚危在旦夕,沦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伍莱也坐了下来,说道,“康纳首席的主张虽然英勇热血,但那不仅无法实现,也是在置亚述、安南两城的民众性命不顾,与其以卵击石,还不如接受天眷的招揽,却敌于境外,保全人民的性命,让亚述血脉得以延续。” 瓦剌蒙多点头,因为伍莱所说的,就是他所想的。 “所以,无论你有多么不情愿,你哥哥葛斯蒙多,都会被杀死,但在那之前,主战派会被我们说服同意你瓦剌蒙多的观点,并保证他们不会给你添乱子,至于你将来如果管理蒙多沃野以及亚述、安南,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伍莱平静的说道。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瓦剌蒙多咬了咬牙,问道:“你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伍莱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 伍莱的马车一驶出城门,等候已久的十二名特种一连战士便策马迎上去护住了马车左右。 马车里,伍莱伸了个懒腰,轻轻一叹。 虽然在亚述城里呆的时间并不多,但这儿却是他生命的转折点,自从来到这儿以后,他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经历着、煎熬着,也享受着…… 但现在却是道别离的时候了。 离开,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亚述前途未卜,暗处会有多少仇敌环伺也难以预料,更何况,还有许多人在等待着他—— 奥多、普扥、贝利等人在率军突围后,直奔盐沼镇…… 科奇家族、塞内卡同济联盟的大部分成员也携家带口的投奔了盐沼镇…… 代表了神殿的米高扬,代表了杰拉德家族的莱特,还有前天返回奥勒留盆地的雪莱,他们都将在盐沼镇与他汇合…… 每一个人的等待都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但这些等待和托付中并没有包括莉亚夫人和蒂娜,她们选择留在了塞内卡,即便萝莉曾经三次安排人手去接她们,甚至其中的两次还是冒着重重危险、花了巨大的代价穿越敌占区,但最终莉亚夫人和蒂娜给出的回复却是:“噢,不,我们在塞内卡过得很好,这儿有我们愿意守护的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莉亚夫人成功“俘获”了一名胡利特高级将领,甚至连蒂娜也拥有了不少于三个的追求者,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在莉亚夫人的心里,权势、金钱,永远都比尊严重要。 再见了,绿楼,再见了,亚述……伍莱在心底叹息道。 …… 盐沼镇终究还是成为了盐沼城,还有了新的执政官,不过为了让盐沼城实现平稳过渡,启元邓肯让普兰西这个好战分子担任了这个职务。 这对于盐沼城来说能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普兰西的关注点从来都不是内政,所以他并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于是伍莱在盐沼镇时期里实行的那一套东西也就得到了很好的延续。 虽然伍莱已经离开了一年多了,但盐沼城的老市民们仍旧喜欢把伍莱挂在嘴上,并仍然把伍莱当成是盐沼城的第一人——这一点并没有因为盐沼镇的升格和普兰西的履新而改变。 去年的冬祭节,镇子里照例组织了游园活动,长龙宴、马戏班、歌剧班、灯会一个不落,但许多镇民们却感到兴味索然,因为伍莱执政官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出现…… 离开亚述城后的第一十五天,伍莱的马车驶进了盐沼镇,没有惊动任何镇民…… 夜深时分,伍莱的房间里除了萝莉和伊蕾丝外,就只剩下了古鲁。 “你应该理解大家的热情,你失踪这么久,把大家都想坏了。”古鲁笑着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古鲁转入了正题。 “迁徙。”伍莱微微一笑,“带领所有愿意跟随我们的人。”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古鲁笑呵呵的说道,“亚述现在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科奇家族现下的要务是让族人们能够安稳的活下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嘛。” “我得好好谢你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把一切都处理得这么好,如果没有你归置,哪有这么多人愿意跟随啊。”伍莱说道。 “被你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对了,我可是从科奇家族调了一百四十万枚金币帮你买的那一万多奴隶,又养了这么久,你可得抓紧时间还咯。”古鲁笑着说道。 “哥哥,瞧你……”一旁的萝莉嘟了嘟嘴,“伍莱这才刚回来呢,再说了,伍莱的钱可都是我在管着的,一早怎么不跟我说呢?” 古鲁语塞,心说你这也太护着伍莱了吧。 “对了萝莉,我们现在有多少钱?”古鲁的话倒是提醒了伍莱,之前一直忙着别的事,倒也没有往钱这方面考虑。 “你失踪后,局势又变得很快,所以很多行当我就停了,又要养这么多工匠、下人、奴隶和兵马,大维那边的开销也不小,现在满打满算的,已经不足两百万了。”萝莉答道。 “这么少?”伍莱蹙了蹙眉。 “没事。”古鲁拍了拍伍莱的肩膀,“还有科奇家族呢,更何况,你的追随者这么多,到了你的私领后,你只要登高振臂一呼,大家还不得抢着出钱出力呀?” “那是。”萝莉脸上浮出了骄傲的笑容。 伍莱思索了一小会儿后,点了点头,忽又问古鲁道:“古鲁,你说,我就这么离开,是不是懦夫的表现?”这个问题已经纠结了伍莱好几天了,虽然明知自己留下来也无济于事,而去往海岛私领积蓄实力是眼下最好的抉择,但伍莱仍旧是内心难安,因为无论是上一段记忆还是现在,抵抗外侮才是男儿本色这个观点都是他认真恪守的理念。 “不,你这么做不是懦夫的表现,伍莱,你要知道,在这样的情势下,率兵上阵与敌军浴血拼杀固然痛快,但是明知不敌而硬要死扛是愚蠢而不是勇敢,与上阵杀敌相比,大家更需要你的引领和保护,我们也都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带领着我们重新回到亚述,击败敌人,收复失地,即便在你没有消息的那段时间里,大家也都坚信,你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所以大家才会携家带口背井离乡的来到这儿,等着你的再次出现。”古鲁的眸子里有晶莹在闪耀。 “好,我明白了。”伍莱重重点头。 “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了,启元邓肯那边如果知道你回来,指不定会有什么动静呢。”古鲁又补充说道。 “嗯,明天一早我们就开始,分批分次离开,刚才我粗略的看了一下,我们需要带走的物资不多,我想再有个三五天的,就可以全部离开这儿了,盐沼城伦文顿一来一回需要五六天,来得及。”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又四日后,雪莱乘坐的马车驶进了盐沼城…… 第二百五十七章 格林多岛,我来了(上) “伍莱大人,还请理解我的苦衷,你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我没点反应,家族怪罪下来怕是担当不起。”普兰西笑盈盈的说道,“不过,我派去报讯的人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生病’,那小子‘病’得也忒不是时候,哈哈哈哈。” “谢谢。”伍莱拍了拍普兰西的肩膀,由衷的说道,虽然他与普兰西交集并不多,甚至从某些角度来说还利用了这个好战分子一把,但是此刻普兰西送给他的人情却是不小,这又如何让他不感动。 “别客气。”普兰西笑着摆了摆手,“我祝你一路顺风,伍莱大人。” “再见。”伍莱点头。 “再见,对了,请你放心,盐沼城只要我还是执政官,就一定不会让你的那些制度有变动。”普兰西又说道。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因地制宜才好。”伍莱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登车。 车厢内,雪莱正靠坐在兽皮垫子上休息,见伍莱矮身走进,便嘟了嘟嘴:“伍莱,你现在一点都不体谅我。” “这话又从何说起啊?”伍莱哈哈一笑,吩咐车夫动身后,坐到了雪莱身旁。 “我从奥勒留盆地马不停蹄的过来,你也不让我休息一晚上再动身,说,是不是因为有了萝莉和伊蕾丝,你就把我……”雪莱又嘟了嘟嘴。 “耍小性子,说这些酸丢丢的,你放心,在我心里呀,你的位置比谁都高。”伍莱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的搂住了雪莱,雪莱与他的相识要晚于萝莉和伊蕾丝,但跟他一起经受了那场磨难,险境中,两人相濡以沫互相打气,逃难的路上,无论有多苦多累多艰难,雪莱都咬牙硬撑着绝不吱声叫苦,她这是担心自己会拖累伍莱。 这一切一切,伍莱自然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所以刚才那番话倒也真的情真意切,虽然萝莉替他操持家业、担惊受怕的也非常辛苦,但伍莱却觉得自己亏欠雪莱的更多一些。 “真的?”雪莱眼睛一亮,两手抱住伍莱的脸一搬,来了个对视。 认真的端详了伍莱的眼睛后,雪莱格格一笑,松开了手:“我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忘了告诉你,我差点就来不了了。” “为什么?”伍莱一怔。 “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长话短说,奥勒留盆地已经暗中依附了天眷帝国。”雪莱说到这儿时,眉宇间忽然擦过了一丝厌恶,“我讨厌他们的做法,没有骨气。” 伍莱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还有这个,你说你想看的,我答应过你了,但又怕以后回不去,于是就偷出来了。”雪莱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坐垫一侧的木箱,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皮袋子。 伍莱接过袋子扯开一看,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他的眼角开始泛红…… …… 车队一连走了二十六天后,马道在一片连绵的群山前戛然而止。在亚述领地的版图里,破浪镇是唯一一个没有马道直接通达的镇子,所以它也是亚述所有的城镇中最先衰败的一座——在家畜家禽饲养业兴起后,破浪镇的渔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车队在山脚停下时,贝利率着百余人迎了上来。 “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见到伍莱时,贝利简直是泣不成声。 伍莱轻轻一叹,伸手拍了拍贝利的肩膀:“你做的事,普雅都跟我说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少爷,前些天知道你回来了,我就开了小差,从破浪镇跑来这儿等你。”贝利一边笑一边抹泪水。 “大家怎么样?都已经上岛了吗?”伍莱点了点头,问道。 “有些已经上岛了,有些还在破浪镇等着。”贝利连忙解释了一番,原来破浪镇虽然是渔业镇,可是早已萧条凋敝,人口虽然尚有四千余,船只却已不足百,除了四艘能栽百人的大船外,其余的船只根本不能航行去那大岛。 “那些小船禁不起风浪,现在全赖这四艘大帆船往返运送,每次往返需要九天,若是风浪大还不能出港,所以这许久都还没能全数过去,对了少爷,大维小少爷已经暂时把岛命名为格林多岛,除此以外,破浪镇的镇民也都愿意跟着去格林多岛。”贝利又说道。 “这小子,干得还真不错。”伍莱微笑颔首,破浪镇可是不缺水手和造船的工匠,收拢他们可不仅仅是增加了几千人口那么简单。 “少爷,你看现在是给你扎营休息一晚再走还是?”贝利问道,这儿离着破浪镇虽然只有不到百里,却需要跨过十余二十座大山,在许多路段骡马就是个摆设,以贝利看来,伍莱一行车马劳顿了一路,休息一晚恢复恢复体力,明天再出发却也不错。 伍莱思忖了一下,手一摆:“出发吧。” “是。”贝利胸一挺,朗声答道。 …… 破浪镇的镇执政官名叫海兹莫,年逾六旬的他细算起来跟伦文顿执政官乔治乔伊斯还有些亲缘关系,不过显然乔治并没有太把自己的这个在破浪镇土生土长的远方亲戚太当回事,否则也不会坐视破浪镇衰败成现在这般模样。 但海兹莫是一个愿意为治下的镇民们做点什么的人,虽然地位比伦文顿里的达官贵族卑微,但他贵族风骨的仁慈远比这些家伙要多得多。 海兹莫自然见过伍莱,也知道伍莱的能耐以及他在盐沼镇做出的那番事业,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答应大维让整个破浪镇都归顺于格林多岛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缘于海兹莫对邓肯家族做法的不满,他认为启元邓肯在领地最危难的时候选择回缩然后占据住伦文顿区域,无疑是对领地的背叛。 这样一来,如果破浪镇继续归属伦文顿的话,也就意味着他也成为了领地的背叛者,至少,海兹莫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给大维提出的唯一条件是——格林多岛必须永远忠于亚述。 大维当时的回答是——“格林多岛不仅会永远忠于亚述,将来,还会致力于复兴亚述。” 海兹莫对大维的回答很满意:“噢,大维,这是我想要的回答,你跟你的义父一样,都是亚述领地里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与我的义父比较起来,我差得太远太远了。”大维说道。 当伍莱一行出现在破浪镇入口前的草滩上时,海兹莫微笑着迎了上来,镇口的高大瞭望塔不仅可以眺望海面上归航的渔船,也能看见山道上的情形,而且这一段时间来,海兹莫已经习惯了迎接格林多岛的未来居民…… “伍莱大人,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前几天刚听到消息,我还以为你得过几天才能到呢。”海兹莫与伍莱相互行礼后,说道。 “路上还算顺畅,这些时日来,我的麾下多有叨扰,多谢海兹莫大人了,对了,我已经没了官职在身,大人这个称呼也就当不起了,海兹莫大人日后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可以了。”伍莱笑着说道。 “有这班愚蠢自私的家伙在,这个官职不要也罢,伍莱大人你历尽艰险九死一生的故事让我听得心惊胆战啊,这下好了,你安然无恙,亚述就多了份希望。”海兹莫笑盈盈的说道,眸子里满是庆幸的神采。 “海兹莫大人,你太抬举我了。”伍莱哈哈一笑,却也懒得再纠正海兹莫对自己的称呼。 “请伍莱大人及家眷到舍下休息。”海兹莫做了个请的手势,“往返格林多岛的大船要两日后才能返回呢。” 伍莱点了点头,扭头冲着雪莱招了招手,正在逗弄萌宝的雪莱瞥见后,盈盈一笑,裙裾一提,快步走了过来。 …… 在上一段记忆里,伍莱很是羡慕一位小说人物——《射雕英雄传》里的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理由是黄药师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岛,种桃种李种春风,自由自在。 伍莱向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否则也不会在上一段记忆中的最后那些岁月里,选择跟萌宝和老喇叭呆在大雪山下,不过若不是这样,也就没了现在这段离奇的经历了。 船行第三天的上午,格林多岛已经在望,不过却还只是海面尽头处的一线黑影,今天刮的是侧风,所以船速并不快,水手告诉伍莱说要傍晚前才能赶到港口。 今天的阳光很不错,又有轻悠悠的海风吹拂着,这会儿伍莱正很惬意的靠坐在船头甲板上的一堆空酒桶旁闭目养神,什么也懒得去想。 又好一会儿后,脸色颇有些苍白的雪莱走到伍莱身边坐了下来,这两天她晕船得很有些厉害,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伍莱,好难受啊,还要多久才到啊。”雪莱苦着脸把头靠在伍莱的肩膀上。 “快了,下午就能到呢,你休息好了?”伍莱笑着问道。 “嗯。”雪莱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咦?这个黑匣子怎么亮了?它‘苏醒’了?” 伍莱哑然失笑,雪莱口中的黑匣子其实是一部手机,一部正宗的非量产军用手机,只不过将它送给伍莱的人将它的外壳改得很潮,使它更符合伍莱的商人身份。 对此伍莱觉得有些遗憾,因为这么一改过后,这部手机的造型便少了硬朗之气,也没了军队的那种浓烈厚重感,不过好在只是外形做了调整,在材质上,这部手机还是沿用了军用品的习惯——大块军用塑胶注塑以及超厚的钢板。 伍莱很喜欢这部手机,不仅因为它是军用品,而是因为在功能上,它可是要比寻常手机瓷实得太多了,防水、防尘、防摔、防压,能够在沙漠、沼泽、雨中和急剧震荡等恶劣环境下使用,除了这些突出的三防功能外,它还有诸如gps卫星定位导航系统、轨迹记录跟踪、跨区域一键对讲、电子罗盘、气压温度高度计和高光电筒等。 此外,这部手机的电池不仅支持超长待机,而且还支持光能充电,因为它拥有当时最高端的光电转换芯片和低功耗芯片。 但最最重要的是——虽然经历了离奇的旅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它依然能用,依然能用! 现在,伍莱就是在替它充电! 能充电,就基本意味着能打开。 伍莱能够确定,虽然这部手机的那些gps卫星定位导航系统、轨迹记录跟踪、跨区域一键对讲等绝大部分功能定然已经在这方世界失效,但是他存储在手机里的那9个g大小的海量书籍一定在安然无恙等待着他将它们“唤醒”。 总量9g,涵盖了军工、机械制造、船舶、建筑、医学、航天、哲学、诗词、历史…… 所以,它就是一个百科图书馆,失而复得的百科图书馆,能够让伍莱和格林多岛威震大陆的百科图书馆…… “不,它不叫黑匣子,它的名字,叫‘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伍莱认真的对雪莱说道,“它的‘苏醒’,能够改变我们,也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格林多岛,我来了(下) 傍晚前,大船驶进了格林多岛的港口,就像大维所说的那样,这港口就是这座海岛唯一的进出口。 “真不错,果然是天然的良港。”伍莱细细看过后,忍不住赞了一句,这处豁口宽约半里,两侧崖壁高耸,像两堵护墙般的对峙着,但船行里许后,水面忽然开阔了约莫五倍,周围又是悬崖环绕,压根就是一个天然的避风塘。 从入口到登岛的陆地斜坡有近三里长的水路,海水清澈几可见底,大维曾告诉过伍莱,这处海面的水深在六十肘到八十肘之间,深度作为一个港口来说,堪称完美。 斜坡上方是一排简单的木房舍,房舍两旁各有两座瞭望塔,右侧瞭望塔下方,有一条宽敞的道路弯曲着通向登岸点——那是一处被人工开凿、平整出来的诺大码头,这会儿正有数百人在那里忙碌着拓宽码头。 一见有船驶进来,瞭望塔便给出了旗号,旋即有一艘小领航船快速滑离码头,迎向了大船。 “伍莱,他们来接我们了,我猜他们一定不知道你在这儿,要不然,码头上定然会站满了人。”雪莱说罢后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见伍莱的眼神有些诧异,便一边忍笑一边补充道,“我刚才在想,还好人少,要不然没准会有些被挤下水的。” “你这脑袋……”伍莱忍不住摸了摸雪莱的头,“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这些稀奇古怪的?” “这也会让你感到奇怪吗?”雪莱眉梢一挑,“那么,伍莱,我可是记得你承诺过一回到亚述就娶我的,登岛之后,我们也算是安稳了,所以,你是不是该……” “咳咳咳咳……”伍莱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心说这些女人们怎么总是对这个问题更加关心呢? …… 刚在那排木房舍里的某间坐下,门口便挤进来了两道身影。 “伍莱将军!第七团,上校团长奥多向你报到!”奥多胸一挺,热泪盈眶。 “伍莱将军!第六团,上校团长普扥向你报到!”普扥是哭着喊出来的。 瞧见麾下两员爱将出现,伍莱饶是素来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禁动了容,起身还礼后,他往前猛跨数步,双臂一展,搂住了二人:“好,好,能见到你们,太好了……” “伍莱将军,老的第七团,没了……”奥多羞愧的低下了头,在胡利特军围剿盐沼军的那一役中,第七团为掩护兄弟部队突围,不断向敌军发动反冲锋,最后,全团只剩下了奥多和十余名士兵,而且无一不是伤痕累累。 伍莱在奥多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我为第七团感到骄傲。” “将军,我的第六团这会儿只剩半个营了。”普扥带着哭腔说道。 “那我们就重建它。”伍莱安慰罢,问道,“我听贝利说,除了你们三个,其它的……” “是,我们突围以后,有些人就散了,路上有因伤折损了一些,最终跟我们一起来到这儿的一共是两千七百一十一人。”奥多答完时有些心酸,想当初盐沼军最鼎盛的时候,那人马…… “已经很不错了。”伍莱点了点头,又问道,“秃鹫和大维呢?” “秃鹫在训练士兵。”普扥抢着答话道,“将军,我们在这岛上也建了一个西点军校,秃鹫担任总教官,离着这儿只有六里路,很宽敞的一处大平地,对了,大维离港口这儿就有些远了,他最近忙着修建水库的事,说是人会越来越多的,要有充足的水储备才好。” “有海岛的图纸吗?”伍莱点了点头,问道。 “有,有,将军稍候,我去给你拿来。”普扥答完后一转身,见门外已经严严实实的围了好几层,便没好气将手一挥,呵斥道,“该忙什么就先忙什么去,都堵在这儿,还让不让将军好好休息了?” “我们也很想念将军呢!”人群中有人喊道。 “伍莱将军,我是第一团的!” “伍莱将军,我是第九团的!我们还有很多兄弟也来这儿了!” “伍莱将军,以后带我们打回去吧,我们要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有人喊道。 “伍莱将军,我们盼望你很久了……” …… 入夜后不久,伍莱在秃鹫的陪同下走进了军校,这儿原本是大维的建设前站基地,平整、开阔,又有两口好泉眼,足以容纳数千人生活,在大维推进到海岛腹地以及秃鹫、奥多等人来到这里后,这儿也就变成了西点军校,值得一提的是,岛上所有的人都需要参加训练——这可不是大维的主意,而是以前伍莱跟他提过的,大维遵照执行罢了。 不过今晚伍莱的出现可不是来参观视察,而是听取汇报。 走进军校的小会议室后不久,大维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见到伍莱后自然又是好一番悲喜交集,伍莱好一番劝慰下这才收住。 “列位,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等待,我也衷心的希望自己能够不辜负你们。”伍莱示意众人坐下后,微微一笑,说道,“格林多岛远离战火,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放弃对亚述领地以及无辜民众的责任,所以,格林多岛越快强大起来,我们就能够越快的帮助到大陆上那些需要帮助的民众,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汇报和想法,秃鹫先来吧,把你那块说一说。” “是。”秃鹫点了点头,“西点军校不仅训练军官、士兵,也对平民、奴隶进行短期的军事培训,一来可以养成他们服从命令的习惯,二来,还可以从中发现优秀士兵苗子,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提醒你们,战争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所有人,都应该随时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目前,西点军校有在训士兵三千五百五十八人,在训军官十一人,在训预备军官九十四人……” 秃鹫说完后,伍莱微微颔首,点了大维的名。 “父亲大人,加上你今天带来的人口,现在岛上的人数是三万七千四百余人,其中奴隶是一万九千五百余人。”大维汇报道,“已经划定的居住区有六处,第一、二区已经入驻,其余四个区正在建设中,连接各区的道路也在修建,不过因为工具和后勤补给的缘故,进度并不快……” “……庞贝家族带来的种子已经入库,但今年只能种植一季了,所以,我们如果不想法解决,很快就会出现断粮的问题……” 听着听着,伍莱的眉头蹙了起来,因为困难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四天后的上午,伍莱又开会了,这一次不仅大维、古鲁、秃鹫、奥多等人全部到场,科奇家族、塞内卡同济联盟中伍莱的追随者以及雪莱、庞贝等人也都来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来了一些军官、士兵和平民,甚至还来了十来名奴隶代表。 不过并没有人觉得伍莱这样安排参会有什么不妥,在他们看来这样再正常不过了,要知道组织和主持会议的都是伍莱——他可向来不按套路出牌。 “命运将我们绑缚到了一起,在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的同时,我相信,我们终究会在这处孤悬海外的海岛上,创造辉煌。”伍莱的这句开场白旋即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但是我得提醒大家,我们现在正在面临着许多困难,如果我们不克服它们,便会被它们击垮,最终让我们收获耻辱,而不是荣耀。”伍莱说道,“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这几天来,我针对目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做了一些应对措施,我有把握,只要这些措施能够得到完善的实施,那么我们就一定能战胜困难!” “在未来的三天里,我会组建格林多岛的管理部门,沿袭旧例,以局为单位,局负责人称局长,每个局暂编局长一人,副局长两人,公务员六到八人,先期设立建设、商务、民政、司法、财政、人事、资源、农业、教育九个局,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六大居住区全部为镇级,设镇长一名,副镇长两名,镇一级的建设、商务、民政、司法、财政、人事、资源、农业、教育由镇长、副镇长负责管理,配基层公务员十至二十人,需服从上级局的命令……” “我相信,只要所有的公务人员能够认真办事,廉洁奉公,格林多岛便会越来越好!” 掌声再次热烈的响过后,伍莱抛出了第一步的三条措施,许多年以后,古鲁将这三条措施和成果都写进了那本《与王同行》—— 王说:“我的第一条措施是垦荒,在先期的布局中,格林多岛已经规划了山、水、田、农牧场、林、路、渠及居民点的建设地点、区域、规模,但是在规划之外的区域,我们还有大量的荒地,我宣布,无论是公民、平民、士兵,都有权采取合作或者独立完成的形式开垦荒地,但每一人的开垦上限是十亩,有以下几点要求,其一,只能开垦规划区域外的荒地,其二,开垦出的荒地种植什么作物,听从统一安排,其三,开垦出的荒地不允许买卖转让,因为你只拥有耕种、收获权,土地并不属于你,但是只要你没有违反买卖转让的禁令,那么这块土地的耕种、收获权就可以世代承袭,其四,开垦出来的土地如果一年无人种植,将取消该处土地原耕种人的耕种权和收获权,其五,土地按面积收取土地赋税,比例是二十抽一,其六,获得自由的奴隶有权参加开垦并获得上限同样为十亩的耕种权,奴隶的原主人可以征收这部分土地的私税,但最高限度为十抽一。” “岛上有充裕的土地,仓库里有充足的种子,缺少工具,我们就制作工具,没有道路,我们就开辟道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格林多岛早日实现自给自足。” 王说:“我的第二条措施是在垦荒的基础上发展多元化农业,粮食、经济作物、竹木材、油料、胶漆、禽畜、蚕茧蚕丝、蔬果、调味品、土副产品和渔产品多管齐下,大家可以根据自身条件计划,然后呈报相关管理部门批准……” 王又说:“我的第三条措施是建设一个涵盖全岛生产、生活所需的工业区,整合工匠资源……” …… 会议进行到尾声时,雪莱冲着伍莱举了举手,示意自己要发言。 略微犹豫后,伍莱点了雪莱的名:“雪莱,你有意见要说是吗?” “伍莱将军。”雪莱笑盈盈的站了起来,“作为曾经的神职人员,我对你刚才安排米高扬神官和庞贝大祭司负责格林多岛神庙的建设毫无异议,如果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我只是有一个别的疑问。” “噢?什么样的疑问?”伍莱好奇的问道。 “我觉得,大家应该称呼你为领主,因为这格林多岛是你的私领,可是,你为什么不用这个称呼?”雪莱笑着问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很重要吗?”伍莱苦笑摇头,当初开发这座海岛是因为大维说,里尼生前原本是打算跟伍莱一起打造这处私领的,说是可以成为大家的依仗,还是一条不错的退路云云,伍莱这才爽快答应,其实当不当领主的倒还真没认真考虑过,尽管他实际上已经为格林多岛的发展耗费了许多心神。 “重要!”奥多和大维不约而同的同时起身答道,从奥多的角度来说,他觉得伍莱是实至名归的第一人,领主这个称呼是必须有的,大维就更不消说了,这处海岛本就是伍莱的私产,虽然现在亚述乱了,可是从文书到实际可是没有缺漏半点手续的。 “对,以后我们就称呼你为领主吧。”科奇家族的代表们附和道。 “是啊,本就应该这样称呼的。”庞贝家族的代表说道。 伍莱苦笑着扫了雪莱一眼,挥手示意她坐下,也代表着默认了她的提议。 小调皮。伍莱丢给了雪莱一个眼神。 哼,你管我。雪莱回敬了一个窃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雪莱号 伍莱大致的计算了一下,换算成他熟悉的计量单位,面积呈尖锁形状的格林多岛面积约莫为三百来平方公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还没有闲暇来一趟说走就走的环岛游,但伍莱仍旧是从大维的海岛情貌报告里了解了个大概,总得来说,格林多岛是一个很美丽的大岛屿——不仅长春无夏,气候宜人,雨量充沛,岛上还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山峰、草地,还有大量的珍稀动植物,以及巨大的溶洞、蜿蜒的峡谷以及随处可见的小湖泊、洼地。 这些森林、草地、小湖泊和洼地将丰富的雨水储存了起来,甚至还形成了一条曲折百里的大溪流,不过现在已经被大维“盯上”了——他正策划着水库的事,毕竟人口会越来越多,怎么还能放任这些珍贵的淡水白白流入大海呢? 伍莱现在关注的可不会是美景,与他相比,萌宝似乎更有情调一些,因为它在来到岛上的第二天便溜去了森林,有伐木工看见过它悠闲的躺在一大片花树下打盹。 伍莱关注的是大维口中的乌铁矿—— 矿区位于格林多岛南端,从勘探的情况来看,矿体为一厚大连续矿体,矿厚四百肘到一千肘,有两处矿带出露,第一段长度约莫五里许,另外一段越一里余,出露的宽度为四百余肘,平均厚度是六百余肘,储量极为丰富。 更让伍莱欣喜的是,铁矿品位竟然达到了百分之六十左右,而且含硫磷等有害元素非常低,出露矿带这么大,开采自然很是便利。 但有一个问题也随即出现了——缺少焦炭。 焦炭可是大量冶炼的必须品,亚述领地里的许多冶炼作坊都在用,不过用量都不太大,因为炼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将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适宜的温度,然后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程序,最终才能制成焦炭——能完美做到这个的工匠可不多,况且亚述大陆也从不缺乏木炭,所以在很多的时候,工匠们都是用木炭来冶炼金属。 可是对于伍莱来说,用木炭冶炼只能是暂时性的过渡措施,想要大批量的冶炼,还就得用焦炭才行,要不然几年过去后,岛上的植被、生态也就破坏得差不多了。 大量的焦炭是买不到的,但是大量的煤却不难买到——在卡提草原上有好几处露天煤矿。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卡提草原现在可是胡利特人占领区,而且路途遥远,往来一趟怕不得走上三到四个月才行——这还是建立在畅通无阻的前提下。 但没什么能阻挡伍莱的决心,为了将来,他必须开采出这些铁矿石。 “我们尝试海运,贴着海岸线绕过去,从这儿,到这儿。”伍莱的手指划过桌面上的地图,这份地图是当年制做《亚述全书时》额外印的,虽然可能会存在一些误差,但轮廓应该大致是对的,“以大帆船的航速,顺风条件下十三、四天可以到达,在这儿停靠后,顶多三天,就能到卡提草原的第一个煤矿区了。” “问题是,破浪镇的大帆船现在要帮我们来回运送人口和物资,另外,用这样的船运输,一来一回的,也载不了多少呀。”古鲁蹙眉说道。 “我说的大帆船,可不是破浪镇的大帆船。”伍莱微微一笑。 古鲁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疑惑。 …… 在伍莱的目光投向森林和船坞时,格林多岛掀起了一股垦荒的热潮,不仅把资源、农业、建设三局的公务员忙得脚跟打后脑勺,顺带着把民政局的也拖下了水——奴隶恢复自由的手续现在归民政办理。 公民们赋予麾下奴隶自由说起来都是被伍莱“逼迫”的,因为在他的措施里,奴隶是没有资格垦荒的,而且还不给公民发放土地,也就是说,想要土地那就自己开垦,在算了算成本账后,公民们不约而同的把麾下的奴隶变成了佃农,因为多留一个奴隶,不仅意味着要多养一张嘴,而且还少了两亩地的收入,怎么看都不划算。 这自然正中伍莱的下怀,因为他原本就打着让格林多岛消除奴隶的算盘。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事,他这个主动放弃了格林多岛农耕地的领主仍旧成为了最大的地主——在萝莉和雪莱的操持下,古鲁为伍莱购买的一万多奴隶有近半被赋予自由成为了伍莱的佃农。 也就是说,伍莱很快就能尝到什么叫家有良田万亩的滋味了。 垦荒的自然不仅仅是公民、平民和刚获得自由的佃农,还有将领和士兵,不过他们开垦的都是规划好的预留区域,也就是“军屯”——每一名将士都配给一定数量的土地自耕自种,实现军队的自我供给。 除了军屯外,还有公屯——由士兵和平民轮流耕种、管理,收获全数归于公库,耕种公屯的士兵和平民可以获得一些税赋的减免,如果自己用不着还可以换成布匹、钱粮什么的。 大维也很忙碌,他不仅要督导水库的修建,而且还要完成伍莱布置的任务,建设完成格林多岛交通网络——直道。 一切,都在各局的统筹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开展着…… 海岛上原始森林里的松木、柚木、格木、娑罗双树、锥木资源为伍莱的海船计划提供了坚实的原料基础,在确定好木料采集区并下达好任务后,伍莱将破浪镇投奔来的造船工匠们聚到了船坞旁的一间偌大木棚里,然后,将一叠图纸逐一钉在墙壁上。 “这,就是我需要大家建造的船。”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造船工匠们连忙凑到了图纸前,很快,他们中的许多人便忍不住轻咦出声了。 “领主,这样的构造和尺寸,我们以前从没有做过啊。”一名年长的工匠忍不住说道。 “构造严格按照图纸来就是了,尺寸嘛,以后你们还需要打造更大的船只呢。”伍莱笑着答道。 一通议论后,还是那名年长的工匠:“领主,我们这里也就百来个人,不够啊。” “伐木、运输的事不用你们操心,需要的配件有作坊给你们打造提供,另外,我还给你们一千二百个人,你们只要告诉我,需要多久时间可以完成它?” 工匠们商量了一番后,给出了回答:“领主,打造这样的船,仅建与之相匹配的造船坞就得一个半月左右,如果原料、运输、配件、人手都很顺畅,差不多九个月能够造得出来,想要下水,从现在算起也得在一年以后。” “一年?”伍莱蹙了蹙眉,他原本以为顶多四、五个月罢了。 见到伍莱皱眉,那年长工匠连忙解释了一番,最后补充说道:“领主,主要是这样的船是第一次建造,虽然领主赐下了详细的图纸,但很多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接触,比如这船底的构造就非常新颖,不过造好了第一艘后,第二艘就会快一些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缩短工期,大家也都知道,格林多岛的建设、壮大离不开外来资源,我们越早拥有这样的船只、船队,就越早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伍莱说道。 “放心吧领主,我们会尽全力的。” …… 时光如梭,似乎在一眨眼间,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格林多岛愈发欣荣,而大陆上也在缓慢而坚定的变迁着—— 海伦终于稳固了帝国内所有的行省,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亚述领地,在她看来,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成熟,因为亚述、安南两城的偌大疆域选择了投靠天眷,亚述两大私领蒙多沃野和奥勒留盆地也选择了归附,卡意克德城虽然还在谈判中,但已经有了松动,海伦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再下点本钱,修曼家族定然会被自己纳入囊中的。 不过让海伦没有想到的是,据守伦文顿区域的邓肯家族不仅拒绝了自己的招揽,还对亚述、安南两城不断进行骚扰——抢粮、毁坏道路、破坏城墙、造谣…… 海伦对此很气恼,她明白启元的意图,这个野心勃勃的老家伙是在为伦文顿聚拢人口,因为只要有充足的人口基数,凭借着伦文顿的偌大疆域,邓肯家族足以跟天眷帝国周旋很久。 现在的海伦就怕这个——久攻不克不仅会大量的消耗国力,还会给后方的稳定造成破坏。 去年年末时,海伦出兵将胡利特军尽数驱逐进了亚述后,又给图拉真“送”去了二十余万胡利特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心,因为这二十余万人全部都是老弱妇孺,无力战斗,无力耕作,嗷嗷待哺。 但图拉真只有接纳的份,尽管他很清楚,海伦是想藉此拖垮他。这二十余万张嘴顿时让塞内卡、美尼亚、卡提三城民众的生活变得艰难起来,因为他们虽然选择依附了胡利特人,但是在胡利特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下等人罢了,有义务供养胡利特人。 让图拉真更为头疼的是,海伦当时派来的信使告诉他说,几个月后,将还有一拨胡利特和基摩妇孺送过来。 这无疑让图拉真恨得牙齿痒痒…… 在完成了又一拨的封公赏爵后,海伦大婚,将已经变成了第三性别的哈特拉“娶”进了皇宫。新婚之夜的哈特拉半点喜悦、欣慰之情都没有,因为海伦压根就没有走进他的房间,不过即便走进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值得愉悦的事情。 翌日清晨,独守新房一夜的哈特拉向海伦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越境缉捕伍莱格林多以及他的亲属、麾下。”伍莱逃回亚述并且手刃了葛斯蒙多的消息早已经由密探传回了胡利特行省,哈特拉没理由不知道的。 “好,据说,他在塞内卡还有几名亲眷,不过已经依附了胡利特军,至于伍莱格林多本人在去往盐沼城后便没了踪迹,他真想躲藏起来的话,没人能找到的。”海伦这么回答时,目光并没有离开手里的奏折。 见她这般模样,哈特拉蹙了蹙眉,径自转身离开…… …… 这一日,天气晴朗,近五千将士与数千岛民一道聚集到了港口,气氛一片欢腾,因为格林多岛的第一艘大海船今天正式下水了。 在今天以前,大陆上从未有过这么巨大的船只出现在水面上过—— 这艘海船的长度是四百四十肘,宽一百八十五肘,船上九桅十二帆,吃水深度为三十肘,光那锚就重达三千余斤,要动用两百人力才能启航。 船的造型也让人很是新鲜,因为他采用的是底尖上阔,首昂艉高的船形。这种船形在恶劣海面控制平稳的性能较高,加上船的底舱压载了土石,稳定性那绝对没得说。加上它还使用了梗水木和两舷披水板——这种面向船舷方向的木板可以进一步减小船体向两侧晃动的幅度。 船分四层,最底下的一层全部放置砂石压仓。其上两层是大型货舱载货和食物、淡水,是整个航行的“补给中枢”。第四层是顶到甲板的一层,这层沿船舷两侧设有二十个炮位,不过这会儿可没有炮在那儿。 船中间舱室是船员的住所,再上面就是甲板了。甲板上的活动空间被分为前后两部分,船头有前舱一层,主要是水手生活工作区。而整个舰队的“操控中心”则在船尾的舵楼上。这个舵楼又有三层,第一层是舵工的操作间和医疗间,二层是指挥中心,也是船长的领地,舵楼最上面则是指挥、气象观测、信号联络等场地。 在前后楼之间的甲板上除了火炮位置和操帆绞盘外,还被留出了两个偌大的空间专门供士兵习操、活动之用。 这艘船在海上的行动主要依靠风帆借助风力以及水手划水。在动力推进系统的这两个重要的环节都采用了与大陆迥异的布置。首先与寻常帆船采用的分段软帆不同,这艘海船使用的是硬帆结构,帆篷面带有撑条。这种帆虽然较重升起费力,但却拥有极高的受风效率,使船速提高。并且桅杆不设固定横桁,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灵活,能有效利用多面来风。 除了帆以外,这艘海船并没有装备船桨,而是在两舷和艉部设有长橹。这种长橹入水深,由多人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的动作与螺旋桨极相似,推进效率较高。在无风的时候也可以保持相当航速。 根据伍莱的计算,这艘船在配备三百名水手舵工、五百士兵以及充足的粮食、淡水后,每次还能为格林多岛运回一千五百吨煤,这样的盛载量堪称举世无双。 海船的建造完成将大家对伍莱的敬仰又拔升到了一个咋舌的高度,因为大家都知道,这艘与众不同的巨大船舶是伍莱绘制的图纸,于是伍莱在英勇、睿智、仁善这些美誉上又多了个“全才”。 当然,伍莱没好意思说出来这艘船的图纸是他照着手机里的图样勾勒出来的,因为它压根就是“郑和宝船”的仿制品,不过也亏得这格林多岛上的巨木资源庞大,要不然这事还真办不了。 最终,伍莱将这艘船命名为了“雪莱号”,用于感激雪莱的陪伴和帮助,雪莱自然异常高兴,因为用她的名字来命名格林多岛第一艘大海船不仅是一份荣耀,似乎还能说明她在伍莱的心目中是无人能够比拟的。 萝莉对这件事颇有些耿耿于怀,因为她觉得自己跟雪莱相比,对伍莱的帮助更大,操的心也更多,不过在伍莱亲口允诺第二艘船用她的名字命名并且保证比第一艘要大上一点点后,萝莉的心终于平衡…… 第二百六十章 丰收 “出发。”庞贝扶着船舷,冲着港口上的伍莱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大副说道。 大副转身挥旗,悠扬的号角声旋即响起…… 没错,雪莱号的船长就是庞贝,不过这个职位并不是他主动争取得来的,而是伍莱硬塞给了他,因为伍莱觉得,没有谁会比庞贝更加适合去卡提草原了。 庞贝倒也乐得从命,一来当这艘大船的船长无疑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二来有米高扬等几位神官在,格林多岛的神庙事宜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不过在学习的时候就很是吃了些苦头——伍莱亲自教授那还能不严厉? 伍莱把时间卡得很准,雪莱号下水之日,矿区里诸如房舍、仓库、高炉之类的设施建设正好全部完工,古鲁替他买的那些奴隶中有近千人成为了矿工,在煤还没有运回来之前,他们还得继续参加学习,由老的冶炼工人手把手的教授他们所需要掌握的一切。 所有的奴隶矿工们都学习得很认真,一早就体会到了格林多岛与众不同的他们早就从伍莱那儿获悉的换取自由的好处和方式——只要他们能完成工作任务,三年以后,他们便可以脱去奴籍,成为可以垦荒、拥有土地的平民。 在度过了最为困难的那一季后,格林多岛的粮食、肉食、油料、蔬菜完全实现了自给,六个镇都建了市场、商店用于交换物资后,伍莱开始策划起了对外贸易,不仅是因为像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须物资以及许多原材料海岛无法自产,也是想把海岛上的一些产品推送到大陆去,比如由妮维雅夫妇俩管理的烟厂生产出的香烟,又比如科奇家族与伍莱联合创办的玻璃制品厂的产品……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格林多岛终究不能永远的孤悬海外,虽然眼下我们的人口以及达到了五万余人,但这不足以形成可持续的循环,我们必须与外界往来,与他们贸易、通婚。”伍莱对大维说道。 “父亲,可是外面现在还是一片混乱,如果我们现在就抛头露面,怕是很容易招惹来是非。”大维说道。 “不,只要我们控制了破浪镇,只要我们把我们的港口堡垒建造到位,就没人能够给我们填麻烦。”伍莱微笑说罢,轻轻的拍了拍大维的肩膀,“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来,可把你辛苦了,你就趁着这次准备婚礼的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谢谢父亲。”大维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十几天后,他将会迎娶科奇家族的路切丝为新娘,虽然不是科奇家族的嫡系,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他和路切丝可是“自由恋爱”,何况伍莱也说了,爱情比门第重要。 大维就要结婚这档子事颇让伍莱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当义父的都还单着,义子倒先拔了头筹,不过这事还真怪不了大维,一来大维本就比伍莱年长,这么些年一直忙于各项事务很是耽误了,二来伍莱自己也有些无奈,抛开伊蕾丝不说,他觉得雪莱和萝莉自己都想娶,也都应该娶,可是问题也来了,按照亚述惯例,妻子只有一个,先娶进门的那位就是,再后面的那都不算数,可以养着,但是没有继承权,也谈不上地位。 这么一来,伍莱先娶谁后娶谁都不行,继承权和地位这些倒还好说,反正他这么强势,规矩可以自己定,可是一起迎娶进门的先例从未有过不说,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同意的,于是,就只能这么干耗着了。 可是光干耗还不算,两个女人还隔三差五的“点拨”伍莱,很是将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心说再聪明的女人处理这种事时跟寻常女人基本没啥区别。 好在伍莱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很忙的,所以被骚扰的时间并不太多。 与伍莱相比,其他人的生活就要滋润多了,但再滋润也没有谁比得上萌宝。现在的它已经不再森林里晃荡着寻找猎物和吓唬小动物了,而是隔三差五的跟着岛上的渔夫出海,为了满足它的这个兴趣爱好,同时也是为了让它不要太骚扰到别的渔夫,伍莱甚至给它专门打造了一艘船。 不过萌宝出海可不是捕鱼,而是捕杀海豹、海牛、海豚之类的大家伙,每次捕到一只就回,而且还特别大方——谁给它撑船,谁就可以将它吃剩下的全部带走,以它的食量,每次都会剩下近半。这样一来,每当萌宝迈着高傲的步伐慢吞吞的出现在港口时,都会有渔夫抢着组队把它的专属船划到了码头边伺候着它上船,然后把它带到有海豹出没的海域去,那路程可不近,一来一回的,差不多得一个白天。 实际上,伍莱与外界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过,虽然已经离开了大陆,但是与贝克、图尔斯和普兰西的联系却很密切。 伍莱从普兰西那儿了解大陆的情势,由贝克替海岛购买、运送必须品到破浪镇,图尔斯则给格林多岛提供盐、硝和硫磺。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欣欣向荣着…… …… 与格林多岛的安宁相比,胡利特占领区则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多原本选择归附但越来越不堪忍受奴役剥削的亚述人开始尝试逃离胡利特占领区,逃向卡意克德和伦文顿,当他们遇到阻拦时,原本简单的逃亡就演变成了流血事件。 流血事件的不断发生让胡利特占领区里的许多人对胡利特军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和抵触,在一些有心人的煽动下,卡提、塞内卡和美尼亚三城几乎同时爆发了骚乱,亚述人将怨气撒向了那些被军队安置到本城的胡利特、基摩老弱,在双方冲突的过程中,死伤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胡利特军当即用最残忍、血腥的方式阻止骚乱——他们派出军队,追赶、搜索那些制造了混乱的亚述人,然后将他们就地杀死示众。 但结果却是让情势愈演愈烈,更多的亚述人成群结队的逃离或者干脆拿起武器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胡利特人,浑不管那是老弱妇孺还是士兵…… 正当图拉真疲于应付的时候,红谷湾堡垒前又出现了长长的队伍——数万名胡利特、基摩老弱妇孺哭喊着要求守军打开堡垒大门,他们中的许多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那感觉几乎就是全部家当就一张等饭吃的嘴…… “要你们来何用?留在天眷人手底下祸害他们岂不是更好?”驻守红谷湾堡垒的将士们忍不住这么忖道,不过却又不得不将消息传往美尼亚,交由图拉真定夺,毕竟在堡垒外哭天抢地的是胡利特和基摩人。 “还有什么好请示的?同根同源,你们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死在峡谷里吗?”图拉真一边呵斥信使,一边签署打开堡垒大门的命令,一边在心里埋怨海伦。 图拉真的命令很快就送回了红谷湾堡垒,当堡垒的大门徐徐打开时,那在门外等候了快五天的数万老弱妇孺中能自己站立行走的已经不到两成了,甚至很有些已经变成了尸体,因为守军从堡垒护墙上丢下去的食物并不能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吃到。 守军将领只好派出了大量的士兵去搀扶,因为图拉真将军下令说了,务必把这些同根同源的人们全部接进占领区…… 当驻军的士兵们快步奔出堡垒,散向峡谷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时,能够自己站立行走的那两成缓缓走进了堡垒,当他们几乎全数进入后,异变骤生—— 一通短暂的骚乱惊叫过后,“咚咚咚咚”几声巨响似急雷般炸起,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大团烟雾、灰尘裹杂着大量的细碎石块、木屑四溅,更有残肢断臂伴随着大蓬的血污飞舞向空中,堡垒的三座主门轰然洞开…… 哭喊声、呼疼声、重物落地声、踩踏奔跑声顿时杂沓成了一片…… “敌袭!”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诧过后,一名士兵当即高呼示警,不过他立即就惊呆了,因为他看见那些适才还孱弱无比的“难民”在顷刻间变得矫健无比,他们扯掉身上的破衣烂衫,亮出了短剑、弩机和别的什么兵刃,呼喝着冲锋的口号,四散厮杀,像死神的镰刀般不断割向那些仓惶的守军士兵,更有一些则持着火种、炸药包,冲向了堡垒内的各处枢纽。 乱了,彻底乱了,爆炸声四起,喊杀声四起,呼救声四起,惨嚎声四起,一切似乎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都裹杂在烟雾中、火光中、血污飞溅中…… 堡垒外原本在搀扶妇孺的胡利特士兵连忙回奔,可是行出堡垒时的他们并没有携带武器,而且又分散在了人群里,所以一时间不仅难以聚拢,还无法形成像样的反击力量,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些已经无法分清敌我的老弱妇孺也乱了,而在峡谷的另一端,数十面大旗忽然出现,大旗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天眷军…… “图拉真将军啊,你的仁慈,将胡利特人葬送了!”守将无比悲愤的举起大剑迎向了急速奔来的四名“难民”…… 小半日后,红谷湾堡垒再无一名活着的胡利特或者基摩将士,城外那些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老弱妇孺或者被杀死,或者被天眷军驱进了河流里…… 当所有的哀嚎惨呼都归于死寂后,哈特拉的十六人大轿缓缓行过峡谷,走进了犹在弥漫着血腥、硝火味道的红谷湾堡垒里。 数名天眷将领上前迎接时,哈特拉轻轻的摆了摆手,慢条斯理的说道:“留些人下来,把这堡垒给孤毁了,其余的跟孤打塞内卡去。” 众将领命布置后,哈特拉重新将手帕捂在了鼻子上,嘴角却也扬起了一抹冷笑。 伍莱格林多,孤很快就会惹恼你的,真希望你能够早点知道——哈特拉在心里忖道。 …… 今天伍莱的心情很是不错,因为炼焦厂在经过了五次的失败后,终于成功炼制出了合格的焦炭。 晚餐后,伍莱拎着几瓶酒去了神庙,这是他跟米高扬约好的,同行的除了古鲁、雪莱和萝莉、伊蕾丝、凯撒外,还有奥多和伽利略,说起来大家也都有些日子没聚了,平日里各忙各的,就连伍莱和三女也都是好几天才能碰头一回。 见到伍莱携众人来,米高扬自然很是高兴,宾主相互问礼后,反正天气晴好,便干脆不进客厅,就在神庙主殿前的大草坪上席地而坐,米高扬又着人取来酒盏、果脯等物,还叫了一名祭司在一旁抚琴陪伴,清风习习,又有美酒音乐,众人的兴致也就更高了。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说着说着便把话题引到了大陆局势上—— “修曼家族倒也硬气,也亏得如此,否则的话邓肯家族那边就更难过了。”米高扬说道。 “是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能支撑多久。”一名神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圣黎安大神官阁下已经被软禁了这么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还有杰拉德家族,听说被那些主和派驱散了,不知逃向了何处安身,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领主来海岛,起码还能博得个安宁。” “圣黎安大神官这是个捍卫神殿的尊严。”米高扬说罢,侧脸问伍莱道,“莱特现在在哪儿?” “前些天出海了,他听破浪镇的渔民说再往北二百余里还有一座大岛,就领了些人找去了。”伍莱答道。 “他的胆也忒大,这大海茫茫的,万一岔了航向……”米高扬这话刚说了大半,便被一旁的伽利略打断了。 “哪儿能呢?”伽利略喝得比别人快,这会儿已经有些醉意了,哪里还会顾忌米高扬的地位高于自己,胡子一翘便说道,“咱们格林多岛的海船可都是装了领主大人发明的罗盘,所有的船长、大副、二副等等等等一直到舵工水手都学会看这玩意,对了,船长、大副、二副等等等等还都蒙领主大人教授了绘制海图的技术,所有的船长……。” “好了好了好了。”米高扬不耐烦的推了伽利略一把,阻住他继续往下絮叨,“知道了知道了,还有你伽利略也不赖,现在是军械所的总负责,你也教授了很多将士,对吧?” “对!”伽利略呵呵一笑,又给自己续了杯酒。 众人见他这般有趣,也都纷纷笑了起来,唯有奥多没有跟着笑,脸色似有些不太好。 伍莱见状,便在他肩膀上轻轻的砸了一拳:“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领主,我忽然想到天眷的那些攻城火器,他们既然有那物事,现在又占了这大片的土地和人口,只要他们愿意,怕是不需多久就能将大陆全境纳入囊中,无论是卡意克德,还是伦文顿,都禁不起他们的进攻啊。”奥多说道。 听奥多那么说,古鲁忍不住插话说道:“天眷人的火器制造技术是从领主这儿偷窃的,领主一定会有办法反制的。” “领主这儿被偷去的?”米高扬一怔,别说他了,这周围的除了雪莱和古鲁还都不知道这件事,原因自然是伍莱没提起。 见众人纷纷将询问的目光投了过来,伍莱不想提也得承认了:“是的,古鲁说得没错,算起来,大陆的纷乱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而起的,如果不是火药技术泄露,天眷人没那么容易得手。” “也不能那么说。”雪莱哪里忍心让伍莱将责任往身上揽,“天眷人觊觎已久,即便没有你的火药技术,他们也会对其它领地发动进攻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说对啰。”伽利略嘎嘎一笑,“大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难道一个剽窃者还能比发明者更厉害吗?有领主在,大家尽管像我伽利略一样,把心放得稳稳的,想想看,整个大陆唯一能制约天眷人的人就跟我们坐在一块呐。” “喝你的酒吧。”米高扬瞪了伽利略一眼,然后再次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伍莱,“能反制吗?” 伍莱微微一笑,说道:“天眷的那位皇帝很聪明,从她摆弄出的攻城火器威力来看,她已经把火药这东西掌握得很好了,但是大家要知道一件事,投火车之类的物件,攻城是利器,守城就不见得了,况且,投火车跟我即将面世的火炮相比,就是一堆垃圾,火药嘛,玩法太多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西点炮兵科 塞内卡被屠城的消息传到格林多岛时,伍莱正在西点军校里授课——西点炮兵科的第一堂课。 “炮兵,是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兵种,就目前来说,它是格林多岛独有的,就像你们组成的西点炮兵科一样,都是新生产物。”伍莱看到面前聚精会神听课中的近百将士们时,心里忽然涌起了满满的成就感,这成就感中又掺杂了一丝回忆,仿佛岁月又回到了从前,又回到了自己身着戎装听课的时候。 “那么炮兵是什么呢?概括来说,是以火炮为基本装备,实施地面火力突击任务的特殊兵种。”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它将是我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主要火力突击力量。它将具有强大的火力、较远的射程、良好的精度和较高的机动能力,能集中、突然、连续地对地面和水面目标实施火力突击。” “它既可以独立进行火力战斗,也可以协同其它兵种作战,就目前来说,它的主要功能是摧毁敌方防御和指挥机构,封锁敌方交通枢纽,破坏敌方工程设施以及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 伍莱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炮兵二字,而后接着说道:“在接下来的课程里,你们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东西很多,比如射击与操作,其中包括了对火炮、弹药的性能、构造、杀伤原理、操作使用以及维护保养。” “除了这些外,你们还需要掌握侦察技术、通信与保障、运输及补给等等,射击,将军官射击训练的内容为射击学理、射击规则、射击指挥。成为训练的重点,其中又分为军官射击训练和炮兵部队、分队射击训练。炮兵部队、分队射击训练则是炮兵指挥员、参谋人员和各专业分队围绕遂行射击任务而进行的综合训练。” “根据安排,我将对你们先进行理论教育,而后组织你们进行室内练习、射击场练习,再到野外练习和实弹射击……” “我相信,你们将成为这片大陆的传奇,我更相信,你们能给大陆带去长久的安宁!”伍莱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当伍莱在大家的簇拥下走出教室时,早已等候在外的秃鹫便迎了上来:“少爷,有大消息。” 伍莱的眉头轻轻一蹙,因为他能从秃鹫的表情看得出来,那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周遭将士见二人这般,也知秃鹫一定是有要事找伍莱,便即纷纷告辞散开了。 “去那边走走。”伍莱指了指操场右侧的林荫道,率先迈步。 “好的,少爷。”秃鹫一点头,跟了上去。 一小会儿后,秃鹫说出的消息让伍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伐——秃鹫说,两个多月前,天眷军摧毁了红谷湾堡垒,全歼了驻扎在那儿的胡利特基摩守军,然后剑指塞内卡并一举攻破。 “最可恶的是,天眷军攻开塞内卡后,不分兵民一律斩杀,除了见机得早逃离的人外,全城最后只留下了三百人,天眷军见已无人可杀,便将城中能焚烧的屋舍付之一炬。”秃鹫说到此处时,直恨得咬牙切齿。 “白石楼呢?”伍莱心知不免,却也忍不住问道。 秃鹫重重一叹,他自然知道伍莱是在担心着什么:“白石楼被劫掠一空,莉亚夫人和蒂娜小姐也被凌辱致死,尸体寸磔,骨架悬于白石楼大门口……” 伍莱心头一颤,眉头顿时缩紧:“谁传来的消息?” “一个叫比奥的塞内卡人,他是幸存的那三百人之一,他的哥哥是同济联盟的成员,也是最早跟随我们来到这儿的,比奥侥幸逃脱后,费劲辛苦才到了这儿,他说,他离开时,天眷军还驻扎在塞内卡,还听说,主帅是天眷皇帝的丈夫,称号叫‘无双王’。”秃鹫答道。 海伦的丈夫?伍莱蹙了蹙眉,手一摆:“走,带我去找比奥。” “我已经把他带到军校来了,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呢。”秃鹫说道。 塞内卡的噩耗传开后,给格林多岛带来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岛上塞内卡籍的民众有二千余人,虽说其中大部分原本是奴隶,在垦荒初期获得自由成为了佃农,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与他们的原主人一样,对塞内卡都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故乡情怀,便连伍莱本人也不例外。 很快,这份悲伤就变成了就在引导下变成了动力——伍莱专门召开了一个大集会,并在会上立下誓言说,他会努力的积累实力,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率领大家把侵略者消灭,也一定会重建塞内卡…… 伍莱的宣誓让众人一边鼓掌欢呼一边热泪盈眶,没人会怀疑伍莱做不到这些,就像没人会怀疑伍莱有私心一样—— 在大家的心目中,伍莱是一个高尚的、无私的贵族,是他于千难万险中为大家提供了最好的庇护,是他带领大家建造家园、自给自足,也是他,在不断的创造奇迹,让大家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他,就是大家的领袖。 可是,除了基本需要遵循的道德、规矩以及大家都能从中受益的制度外,伍莱却从未强迫大家接受什么,甚至他对每一个人都能和和气气有说有笑,不管对方是贵族、公务员、佃农、奴隶,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大家对他的敬仰减少丝毫…… “让领主看我们的能耐吧。”散会时,有人拍着胸脯说道。 “对,领主操心大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那就把事做好,千万不能让他为小事操心才好。”有人附和着说道。 “我想把我们家那两小子送到军校去,以后领主是要打打仗的,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嘛。” “有道理有道理,你送我也送……” …… 一晃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在这两个月里,大陆上颇有些平静,天眷军仍旧驻扎在几成废墟的塞内卡按兵不动,而美尼亚的图拉真也丝毫没有派兵袭扰的意思,甚至连卡提城的胡利特军也没有什么动作。 这让哈特拉很感到郁闷,他将塞内卡烧杀劫掠一空,然后大模大样的在废墟上驻扎,不过是玩引蛇出洞的把戏罢了—— 他就是要摆出一副塞内卡无险可守的模样,引诱图拉真率领大军过来与他作战,一旦胡利特军上钩,他便会率军边打边退,撤往卡提草原方向,而与此同时,早就蓄势待发的天眷军便会从胡利特行省快速越过亚述峡谷,而后兵分两路,一路直取美尼亚,另外一路则与哈特拉的军队前后夹攻图拉真。 摧毁红谷湾堡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胡利特行省里的军队随时可以毫无阻碍的开拔过来。 但图拉真却也一眼看破了哈特拉的诡计,干脆便来了个置之不理,拿下美尼亚这么久,他早就针对天眷军的力气改进并加高加固了城墙和城门工事,那些投火车固然厉害,却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容易得手,除此之外,图拉真还安排了两支骑兵在美尼亚城外的森林里悄悄驻扎,一旦天眷军进攻美尼亚,这两支骑兵便会择机袭扰天眷军的投火车营。 至于卡提城那边图拉真就连加筑工事都欠奉了,要知道卡提城虽然不大,但卡提草原可是太辽阔了,天眷军想要占城就让出来给他就是了,想在大草原上对胡利特军玩围而歼之的戏码?绝无可能!虽然才经营年余,但卡提草原可是大陆的最大马场,胡利特、基摩军早就全都变成了骑兵了,论机动能力可比天眷军强得太多了——这其实也就是哈特拉不打卡提城主意的最大缘由。 不过这两拨人打或者不打伍莱都无所谓,虽然情报网越铺越开效率也越来越高,但他得到的消息总是过时的,好在也不缺乏分析能力,虽然知道得晚点,但是总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伍莱是越来越忙了,每天上午他会去西点军校给炮兵科的将士授课,中午则要赶到十余里外的军械所去。在成功解决了条状发射药的制造之后,以格林多岛目前的工艺水平,制造小口径火炮和炮弹没什么问题了,可是重型火炮以及配套炮弹才是伍莱关注的重点,可偏偏这方面的进度很有些差强人意,一来二去的,差点没把伍莱记出满嘴火泡儿来。 重炮炮弹虽然与小口径火炮的炮弹原理一致,但却也不是单纯的放大就行,风帽、弹丸、引信、弹带、底火和发射药药筒以及装药量哪一个环节有丁点误差都不成,而且为了将来能实现量产,必要的机械设备也得一样样的捣弄出来才行。 所以每天中午起到傍晚,伍莱都会呆在军械所里,测量、记录、运算、绘图、试验,而这试验又分了好几种,机械设备操作试验,发射药效果试验,炮弹威力测试。基本上每天下午军械所的露天试验场里都会发出几次巨大的声响,起初附近的人们还以为是打雷闪电什么的,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都知道那是领主在摆弄火器呢。 但是时间一久大家也又好奇了起来,心说我们领主这到底摆弄的是什么样的火器啊?光咚咚咚的响也没见有别的什么动静,到底厉害不厉害啊? 也难怪大家会这么好奇,因为伍莱虽然已经拨给了军校三门小口径火炮和三十发炮弹,也在室内训练场里让炮兵科的将士们开展过无弹练习,可却从没让它在岛民们面前亮相——伍莱没安排,军校炮兵科的将士们也不敢擅自把火炮拉出去显摆,尽管他们一个个的都心痒难耐,都恨不得早点见识到伍莱口中“能改变战争格局的武器”威力到底能大到哪种程度,能不能超过猎杀者? 不过这事很快就成了,促成它的不是伍莱也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萌宝。 只要天气过得去,在格林多岛上地位很超然的萌宝都会一如既往的出海猎杀海兽,反正那些海兽种群的数量不少,压根不需要担心会捕光杀绝,只不过因为萌宝出动的次数也忒多了点,那些海兽们也多少学到了点聪明,纷纷将原本的活动区域挪得更远了一些,不过这对萌宝没有任何影响,反正划船受累的是渔民又不是它。 俗话说行船久了总会遇到翻船的一天,这话还真没假—— 这一日,天气晴好,萌宝的运气也不赖,还没到中午便捕到了一头大海豹,饱餐一顿后,它抖了抖脑袋,很干脆的趴在船舱里打起了盹,它的“御用水手”们见它已经吃好,便喜滋滋的将还剩大半拉的海豹用绳索绑好,将绳头固定在了船尾的大铁勾上,然后半沉半浮的拉拽着返航。 以往可都是这么干的,每一次都顺风顺水,可今天却注定不一样,当萌宝距离格林多岛港口的入口只剩两、三里远时,它身后不远处的海面忽然斜斜的喷起了一股粗矮的水柱…… 划船的那几名渔夫被惊动的一回身,仅仅瞥了一眼水柱,他们的脸上便不约而同的浮满了惶遽。 “是恶魔鲸!快划!快划!” 萌宝起身扭头一看,只见海面上忽然波浪大动,一个庞然大物浮出…… 有多大?光露出水面的部分便长近百肘,全身的体色漆黑,头圆无喙,大嘴一张便哗啦啦的带着大片浪花咬向了萌宝的船,不,咬向船尾拖曳着的那半拉海豹。 萌宝转身摆出了攻击姿势,目光一凌,喉咙里发出了一串低吼。 但那恶魔鲸哪里会理睬,嘴巴啪嗒一合一拽,海豹入嘴的同时,萌宝和它的“御用水手”们也尽数掉入了水中…… 一会儿后,将“狗刨式”的速度发挥到极致的萌宝游进了港口里,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在它身后,那头恶魔鲸不紧不慢的跟着,再然后,整个港口都乱了—— 扑身上岸后的萌宝自然精神大振,冲着水里的恶魔鲸就是好一顿乱吠撒气,起初它压根就没把这恶魔鲸当回事,落水后,它在第一时间便发动了冲锋,一口咬向了对方,不料与对方的身躯太过庞大,咬哪里都咬不牢,一个不留神还被对方叼住一条腿往海里拽,惊惶之下这才收敛了自己的傲娇之心,奋力挣开后毫不犹豫的逃向了港口…… “喀啦啦”——恶魔鲸狠狠的撞向了萌宝所在的方向,激起了大片浪花的同时,有十来只小船被碾成一堆碎木,港口的土石台子也垮塌了一截…… 萌宝往后一个纵跃,继续狂吠,附近船坞里正在造船的工匠连忙遁逃,港口守卫的士兵则快速奔上码头,开始射箭、投掷标枪,但这除了激怒恶魔鲸外,根本没有别的效用。 “快!骑马去军校向领主报告!”港口驻守的一名上尉连忙安排道。 只用了一小会儿,港口里的船只便被恶魔鲸“清理”一空,然后,它扭头撞向了船坞。 码头上的士兵们当即惊慌失色,船坞里的那艘“萝莉号”再过五天就要下水了,船坞入口虽然坚固,但以这家伙的尺寸,撞进去还能算事吗? 士兵们连忙用又一拨的箭雨和标枪将恶魔鲸引开,可它发现自己对码头上的人们毫无办法后,便又再度掉头扑向了船坞,士兵们只好再接着射箭,那些已经定下了心神的造船工匠也拉来了几筐鱼撒入海里,想逗引恶魔鲸离开…… 几筐鱼哪里会够这恶魔鲸吃的,又一小会儿后,它晃晃悠悠的拨起了一片水花,身形一翻,游向了船坞。 “糟了!”码头上的士兵这会儿标枪已经永远,羽箭所剩无几,捡石头扔吧又离得太远不说,那连给恶魔鲸挠痒痒都不算……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似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魔鲸撞开船坞破坏“萝莉”号时,普扥出现在了瞭望塔下的平台上,身后,是一群摩拳擦掌中的炮兵科学员和一门小口径火炮。 “码头上的人统统给我撤上来!”普扥得意洋洋的举起了手里的树皮大喇叭。 码头上的士兵、工匠、渔民开始撤退。 “团长,这么做校长不会问罪吧?”一名上尉按捺着紧张、兴奋,压低声音问道。 “不会。”普扥大手一摆,“我们这是为校长分忧,你看,不赶走那头鲸,船坞会被撞坏的,再说了,有什么事,还有我担着呢,你们不用怕。” 这名上尉脖子一缩,心说有你这句话就成。 清了清嗓子后,普扥开始下命令了:“各炮准备!” “各炮?团长,我们就一门炮。”一名士兵连忙提醒道。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练习校长教的口令嘛,你们照做就行了啊,再来再来,别耽误时间!”普扥没好气的瞪了那名士兵一眼,又清了清嗓子,“各炮准备!” “已经准备!”炮手连忙牵引火炮,将炮口移向了恶魔鲸。 “装填!” “装填完成!” “表尺……”普扥刚开口便卡壳了,他这倒不是忘记了那些表尺啊方向向啊高低正负几啊装药啊之类的口令,而是因为没学过如何居高临下射击。 “团长!”士兵们见普扥犹豫,顿时都着急了起来,因为下方港口里的那头恶魔鲸已经离着船坞不远了,如果它贴靠上了船坞入口再射击的话,万一打坏了“萝莉号”怎么办? “炮口往下!直射!”普扥一咬牙,心说反正没学过,就当弩箭用吧。 士兵们一怔,心说这也没听校长教过啊?难道是军官才能学的部分。 “还犹豫什么?!快干!”普扥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是!炮口向下!直射!”几名炮手一边重复口令,一边拉拽炮尾支架,将炮口斜下架了起来。 “射击!”普扥狠狠将手挥下。 “射击!”射击手用力一拽拉火绳——“咚!” 巨响直震得普扥耳膜发疼,不过双手刚下意识的去捂耳朵,他的脸上便浮起了笑容——只见那炮弹瞬间没入恶魔鲸的头部附近后,入肉处便骤然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那血花肉屑顿时漫天飞舞,那恶魔鲸在海水中一连扭动了几下便肚皮一翻,不动了…… “咦?!打死了!一炮就打死了!”普扥刚兴奋得狂喊出声,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喊出声音来,而且周围不知为何也变得异常安静起来,下意识的转身一瞧,只见士兵们正冲着他不断咧嘴,似乎也在喊着什么,看他们的表情里有兴奋也有焦急,再定睛一瞧,只见那架小口径火炮后,三名士兵歪斜的躺在了地上,眼睛闭得死死的,一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情况?!普扥愣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好事连连 “让士兵抬着炮,还负角度射击!”伍莱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普扥,你是想自杀还是想害死那些士兵?!” 普扥连忙低下了头。 “你今天干下的这些事是我教的吗?!”伍莱喝问道。 普扥连忙摇了摇头。 “我一再强调,火炮是很危险的物事,很危险的物事,亏我这么信任你,让你保管炮弹,普扥,你太让我失望了!”伍莱冷喝道。 “可是当时那头恶魔鲸眼看着就要撞坏船坞了。”普扥忍不住辩解道,虽然他知道今天自己违反了命令,可是那也有情可原呀。 “撞坏船坞又怎么样?毁了萝莉号又怎么样?船坞烂了,可以重建,萝莉号毁了,可以再打造一艘,可是军纪坏了,怎么收拾?!”伍莱又一次的拍了桌子。上一段记忆里身为兵王的他非常军纪对军队的重要性,一直以来他都对麾下将士一再强调说,军纪才是建军之本,这也是他伍莱格林多不容逾越的底线。 一直以来,特别是登岛之后,西点军校里的将士都严格的遵守纪律,服从节制,训练严格刻苦,离着伍莱“纪律严明,能征善战”的目标也越来越近,却不料这时候普扥蹦跶出来带头违反,这让伍莱如何不怒。 见伍莱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普扥哪里还敢再辨:“将军,不,校长,你教训得对,我记下了,以后保证不会再犯。” “哼,认错倒是挺爽快,告诉你普扥,这事不可能到此为止!”伍莱瞪了普扥一眼,心底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别看他把普扥骂得跟孙子似的,可是心里却也宝贝着这名麾下,想当初豁口防区这么多人马,光团长就十几个,一通大乱下来,死的死,走的走,现在自己身边也就剩下奥多、贝利和普扥了,话再说回来,普扥的悟性、执行力都很好,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我愿意接受校长的处罚。”普扥胸一挺,心里却是暗暗祈祷伍莱手下留情,即便真的要罚,那也罚个不怎么丢面子的才好。 “认罚?好,就依你。”伍莱又瞪了普扥一眼,“军杖就免了,从现在起,你从上校降为少校,把肩章换下来吧。” “少校?”普扥的脸顿时哭丧起来,“别啊校长,你罚点别的吧,我手下那几位营长都是少校,我变少校了,还怎么管他们呀?” “哼,军衔降,职务暂时不降,以观后效,还有,把鲸鱼肉抓紧时间分好堆,给各镇和矿区送过去,天黑之前一定要办妥。”伍莱黑着脸站了起来。 “天黑之前,我的校长啊,现在都快傍晚了。”普扥一怔,连忙央告,“保证今晚送到,行吗?” “还谈条件?是不是想当上尉呀?”伍莱忍不住又瞪了普扥一眼,“现在离着傍晚还早着呢,一句话,干不干?” “干!”普扥瘪了瘪嘴,“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伍莱摆了摆手,心说你嫌忙我比你还忙呢,谁让你干出了这破事。 …… 数日后,萝莉号也下水了,船长是刚从破浪镇替换岗位回来的贝利,取代他成为破浪镇联络的人是埃尔和福斯,他俩将像前任贝利那样居住在破浪镇里,迎接、甄别投奔格林多岛的人,同时还需要打理格林多岛的外贸事务,比如把岛上生产出的香烟、镜子、玻璃制品安排运往盐沼城,当然,还要督促盐沼城商队运送来的物资装船送往格林多岛。 就目前来说,盐沼城是格林多岛唯一的盟友,双方的密切关系也给彼此带来了许多好处,就单从贸易这一块来说,格林多岛的许多物资都是大陆上的抢手货,而岛上军队的发展又离不开盐沼城的帮助——因为许多军工原料都得从那儿弄过来。 与雪莱号纯运输船用不一样的是,同样尺寸的萝莉号不仅比雪莱号多了撞角和两侧装甲,甲板上还多出了二十门小口径火炮,又配了一个火炮营随船,所以萝莉号不仅仅是一艘单纯的运输船,它还是一艘真正意义上的炮舰,不过暂时还没有哪方势力像格林多岛这样培养海上部队,也就几乎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萝莉号上的炮也还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 所以,萝莉号下水后所承担的任务跟雪莱号是一样的。 萝莉号下水,格林多岛的第三艘巨船也开始建造了,其实在还没有建造之前它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伍莱舰。 这个舰名其实并不是伍莱自己取的,而是大家的热情建议,因为大家都觉得,既然能有雪莱号、萝莉号,自然就应该有伍莱号,而且这伍莱号还必须比之前的那两艘更大更威猛才成。 伍莱接受了大家命名的建议,至于新舰尺寸却是早就设计好了的——长度比雪莱号长三分之一,宽度则多上四分之一,层数也比之前的两舰多上一层。 虽然新舰的外观看上去与之前两舰并无区别,但它却是平底船而不是像雪莱号和萝莉号那样是尖底船,在具备了同样的分舱水密抗沉作用的基础上,尺寸、承载能力都大于之前两舰的伍莱号将具有更好的稳定性,并且在吃水深度上与两舰几乎无异——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自打造雪莱号之初,伍莱便已考虑了在内河航行的问题,毕竟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能让它们只具备海上的威力。 在伍莱的计划里,伍莱号不仅要成为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还要具有震撼大陆的战斗力,所以他不仅给伍莱号设计了三十六个小口径火炮炮位,还配置了前主炮炮位,他相信,当这艘建造期会超过一年半的巨舰建造完成时,军械所的大口径火炮也应该制造成功了。 萝莉号下水的次日,莱特带回了好消息,经过连续几次出海寻找后,他终于找到了渔民们说的那座岛,并且还完成了初步勘探。 “比格林多岛小了近半,有淡水,但是不太多,树林稀稀拉拉的,海鸟特别多,到处都是鸟屎,臭死了。”莱特一脸嫌憎的说罢,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件灰白色的物事往伍莱桌子上一放,“你看看这个是什么矿石,这玩意儿,那岛上到处都是。” 伍莱抓起后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末了还从抽屉里取出把小刀刮擦了几下,脸上便浮出了微笑。 “是不是好东西?”莱特见伍莱这般,心里顿时一喜, “这东西就是海鸟粪。”伍莱笑着答道。 “不可能。”莱特差点没嚷起来,其实他心里是相信伍莱给出的答案,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像藏宝贝似的揣了块海鸟粪回来,就有点犯恶心。 “什么不可能,它根本就是,不过,它还真的是个好东西。”伍莱说道。 “你确定是好东西?”莱特一怔。 “当然了,这是一种肥料,因为其中的氮化合物已经分解流失了不少,但是它里面含的磷也有大部分便了成不溶性磷酸盐留了下来,虽然以我们现有的能力,还无法用它制造出更好的东西,但起码它可以和堆肥、沤肥混合发酵后使用。”伍莱解释道。 “搞了半天就是肥料啊,我还以为真的是什么好东西。”莱特撇了撇嘴,顿时没了兴趣。 “现在发挥不上,不代表将来没用啊。”伍莱哈哈一笑,拍了拍莱特的肩膀,“你可以把那座岛命名为莱特岛或者莱特杰拉德岛,我没有意见。” “去你的。”莱特嬉笑着推了伍莱一把,“我做主,那座岛归你处置,就叫伍莱岛,哈哈哈哈。” “那我就先谢了。”伍莱微微一笑,拍了拍莱特的肩膀。 “我的好兄弟,你说,亚述什么时候才能够……”莱特的笑容很突兀的收敛了。 “别担心,大神官阁下他只是暂时受点委屈罢了,而且你也知道,他有他追求和捍卫的,这一点,我们都一样。”伍莱搂住了莱特的肩膀。 莱特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头重重一点。 …… 又两个月过去后,军械所终于造出了伍莱期待已久的武器——步枪,真正意义上的步枪,而不是火绳、燧发或者滑膛之流,它有着完美的膛线和枪身,在射程上也达到了三百步。 三百步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因为像猎杀者一类的强力大弩机很轻易就能达到这个射程,可它完全契合伍莱上一段记忆中的“现代步枪”概念,尽管它只是一支半自动步枪。 但伍莱却暂时没办法生产出第二支一样的枪来,因为他手头上再也没有第二份陨铁合金充当材料来制造枪管了,要知道步枪的枪管不仅需要刚性还需要韧性,这可不是容易实现的,格林多岛的冶炼技术还达不到这个要求,想想看,如果子弹击发时,高动能的子弹无法顺利滑出枪管,便会造成所谓的“膛炸”,严重时足以让使用者致命。 相比较枪管,炮管就要容易生产一些,所以伍莱现在宁可让自己的火炮多一些,也不愿强行上马生产步枪,战士即便要牺牲,也应该倒在冲锋的途中,死于敌军的刀枪箭戟之下,而不是因为手中那粗劣的枪管而葬送性命。 试射后,伍莱满意的搂了搂伽利略的脖子,赞道:“老伽利略你真是好样的,膛线拉得很完美,精确度超出了我的预计。” “这事跟我关系不大,想想看,如果不是在造火炮之前你就提出了这个膛线的概念,并且与我一起造出了钩刀拉削机,那些火炮,还有这步枪,哪里能成?”伽利略乐呵呵的说道。 “反正要给你记一个大功才行。”伍莱笑盈盈的说道。 “也好,也让我可以在米高扬神官面前炫耀一番,只是很可惜啊,造不出来第二支了,要不我们干脆造你以前说的滑膛枪吧?”伽利略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后,问道。 伍莱随即摆了摆手:“滑膛枪的杀伤力有限,准确度也很低,消耗又大,与其生产它们,还不如多生产一些加强版的单兵弩机更好。” “可是,我们的黄铜贮备马上就要告罄了,锡也不多了。”伽利略连忙说道,生产单兵弩机不难,但是如果要让全军都列装到位的话,需要用到的原材料可不是一般的多。 “我们的铁不是已经积攒了不少嘛,铸成刀剑盾牌,然后送往大陆去跟他们换回黄铜来。”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铁剑虽然韧性差点,但是锋利程度比铜剑强太多了,而且还耐磨损。”伽利略一怔,忍不住说道。 “那又怎样,我们又不缺铁器。”伍莱笑呵呵的拍了拍伽利略的肩膀,“今晚你召集工匠们开个动员会,明天起开始抓紧生产,销售的事我去安排。” “行,我听你的。”伽利略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 入夜时分,伍莱喜滋滋的扛着枪盒回到了家,刚一进门,三女便围了上来。 萝莉奔在最前面,两臂一展刚喊出“伍莱我要你抱抱我。”紧随其后的雪莱便已经笑盈盈的挽住了伍莱的胳膊。 “来,坐下,我有事跟你说。”雪莱笑盈盈的对伍莱说罢,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向了窗边的大软椅,落在最后的伊蕾丝见状只好收住了脚步,心里却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自卑,其他的二位可是要比她强势得太多了。 伍莱刚一坐下,萝莉便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也像雪莱那样挽住了伍莱的胳膊。 雪莱的眉头刚一蹙,萝莉便开腔了:“我怀孕了。” 怀孕?!伍莱怔了怔,还没等他的笑容浮现,一旁的雪莱将他狠狠一拽。 “我也怀孕了!”雪莱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是嘛?你俩都怀孕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伍莱蹭的一下挣开二女站了起来,枪盒一放,身形一扑一闪,便已在二女的脸上各“啃”了一口,一连串的好宝贝好宝贝念叨个不停。 见他这般欣喜,萝莉和雪莱的脸上也堆起了幸福的笑容。 “说,要我怎么奖励你俩?!”伍莱兴冲冲地问道。 “少爷,少爷。”一旁的伊蕾丝也凑了过来。 “什么事?”伍莱瞧见伊蕾丝的表情有些古怪,便好奇的问道。 “还,还有我,我也怀上了……”伊蕾丝吞吞吐吐的说完后,脸一红,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你也怀上了?!”伍莱一拍额头,“我的天呐,这可太好了,一下至少有仨孩子,咦,这怎么亲得过来啊……” “我不管你怎么亲。”萝莉将伍莱的脸一拨,搬成了面对自己,“现在孩子都有了,我要你马上就娶我。” “哼,有孩子的又不光是你一个人,要么一起娶,要么,就都这么撂着,我反正无所谓。”雪莱白了萝莉一眼,搂住了伍莱的脖子。 伊蕾丝也想说点什么的,嘴巴嘟了嘟后,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她其实是想问伍莱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娶,马上娶。”伍莱哈哈一笑,大腿一拍,“一起娶,带上伊蕾丝一道,不过话我先说头里了,如果有谁不乐意,那我就先娶完乐意的再跟她商量。” “我乐意。”伊蕾丝脱口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也忒羞人,又见雪莱和萝莉二人的目光扫了过来,脸颊顿时又浮出了两片红霞,干脆一转身进房躲羞去了。 “伍莱,你刚才这句话是针对我的。”萝莉气呼呼的嚷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格林多岛商队 这一日,夜刃舞颇有些忐忑的跟在两名女官身后走进了海伦的胡利特行宫,因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着人怒马快车的将她从天眷都城接到这儿来,连吃喝睡都在马车上,逢着驿站便换马继续赶路,竟是一刻都不停歇。 “夜刃舞将军请在此稍候。”两名女官在一处大门前停了下来,“待我二人去通禀皇帝陛下。” 夜刃舞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四周,只见除了远远的两三个角落有侍卫站岗外,这周围竟是出奇的安静,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了一般。 这让夜刃舞又添了一丝不安,自海伦登基、天眷起兵以来,她便一直奉命坐镇天眷殿堂,为海伦监察都城百官、民生,自问行事认真、公平,不料最近半年来,却被海伦连连下旨斥责,最近的这次竟然直接着人当着都城百官的面喝斥了一番,弄得她很是难堪,可这难堪劲还没过去,便又被急匆匆的接来了这里…… 好一会儿后,两名女官才从大门内急匆匆的走出来,躬身施礼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夜刃舞将军,皇帝陛下此刻正在花园里赏花,请随我们来吧。” 夜刃舞点头:“带路。” 进了大门后穿厅过廊好一会儿,两名女官将夜刃舞带到了一座半掩的雕花木门前:“夜刃舞将军,请。”说罢,二人也不多言,径自转身离开了。 夜刃舞犹豫了一下,迈步推门。 门开的瞬间,夜刃舞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浓浓的惊诧,因为眼前的绿植、花卉、山石、小坪场活脱脱就是绿楼后院的翻版。 坐在一处花丛前的海伦冲着夜刃舞招了招手,看清她嘴角的笑意时,夜刃舞的不安顿时少了几分,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行礼:“参见吾皇。” “免礼。”海伦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一些,“你瞧这环境,可还熟悉?” “熟悉。”犹豫了一下后,夜刃舞点了点头。 “唉……”海伦轻轻一叹,“朕操持国事,无有一日不劳累辛苦,也只要在这儿小坐才能心安解乏。” 夜刃舞不敢接话,心里却也暗自叹息,其实她一看到眼前的景物,便已明白了海伦的一些心思。 又是悠悠一叹后,海伦站起了身:“夜刃舞,这大半年来,朕让你受委屈了。” “夜刃舞不敢。”夜刃舞连忙躬身垂首。 “无需这般拘礼。”海伦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这儿又没有别的人,唉……你知道,朕这大半年来,为何要对你屡屡斥责吗?” “这个……”夜刃舞犹豫了一下,答道,“夜刃舞斗胆揣测,陛下一是恼夜刃舞不堪大任,二是担忧后方不稳,以此敦促百官。” 海伦微微一笑罢,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夜刃舞,你果然聪明,但是,你还少说了一样,朕下旨斥责你的次数越多,朕,也就想你越甚,夜刃舞啊,朕现在打下了这偌大的疆土,可是身边连个能交心的体己人都没有了,有时候,朕颇怀念在绿楼的日子……” 听着听着,夜刃舞的心底也悄悄的荡起了波澜…… …… 自打被恶魔鲸吓唬了一把后,萌宝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既不想再出海,也不愿意去森林里游荡,吃惯了海兽的它哪里还会对小动物感兴趣。 闲了几天后,萌宝揽到了个差事——当伍莱的伴郎。 三女同时怀孕无疑替伍莱解决了最头疼的难题,抛开伊蕾丝不说,雪莱和萝莉谁也不愿落下个容不得人的名头,而科奇家族也没有谁的脸皮能厚过伍莱——这货乐呵呵的跑到科奇家族那儿说,你们家的继承人和我的另外两个女人现在都怀了我的孩子,我身为男人自然要给她们一个交代,经过深思熟虑后,我个人觉得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决定在同一天将她们娶进门,她们仨都同意了,因为我说了,谁不同意,就延期娶进门。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是原话,原话虽然要委婉不少,但意思却是一样的,所以科奇家族的家主也就是古鲁和萝莉的亲生老爸虽然心头暗恨,却也只能咬牙点头了。 领主大婚,那自然是目下格林多岛的头一件大事,在古鲁的好一番操持准备下,伍莱那“一切从简”的计划被打破了—— 伍莱结婚当日,全岛休息一天,渔樵耕读士农工商统统歇了,各镇都摆起了接龙宴,一天四顿好酒好肉伺候着、热闹着,到了晚上,还有灯会看。 有头有面有条件的干脆去了伍莱居住的二号镇观礼,这一来那现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连西点军校的千人仪仗队都差点没被挤散了。 也难怪大家都这么热情,一来结婚的是谁啊?那可是领主阁下,率领着大家轻轻松松就过上了安稳日子并且还过得越来越好的伍莱领主,二来,你看人家这婚结得也忒新鲜、好看。 当然新鲜了,新娘一娶就是仨,但这个可不是重点,重点是迎婚游街。 在数十名甲胄鲜明的骑兵护卫下,脖子上套了一圈红绸的萌宝摇头晃脑的开路,伍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它身后不远处,英姿飒爽不算,身上还缠了一朵大大的红绸花,连那马匹都披红挂彩的,马后跟了三架八人抬的大红花桥,花桥旁一溜的女骑兵护持着,又有两排乐手敲敲打打的颇是热闹,三架花轿后则是近千军校士兵组成的礼品队,两人一组合力抬着一个大筐子,筐子里装的物事那是五花八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花的点缀房舍的,甚至还有两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 这些筐子里的物件有科奇家族送的嫁礼,有雪莱给自己备的嫁妆,但更多的是岛民们的贺礼,自从知道伍莱领主要大婚后,人们便争着把心意送去了西点军校,没几天便差不多把军校的一间大仓库装满了,这一千士兵抬出来游行的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头还没拿出来呢。 至于那两条刚出生的小狗,则是某位渔民觉得萌宝孤单,特意给它挑选的伴…… 在镇子里转悠了一大圈后,三座花桥在伍莱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在观礼民众的欢声笑语以及欢呼中,轿帘一掀,三名身着大红裙装、头上都盖了一块过肩红盖头的新娘在伴娘们的引领下款款下轿,早就候在宅门前的科奇家主见状,悬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要知道他守在伍莱宅子门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助宝贝女儿萝莉实现第一个进门的梦想——这其实是萝莉要求他这么做的,因为萝莉觉得,到时候谁先迈步进门,谁自然就地位高一些,即便在伍莱心目中不是这样,但在外人眼里那就必然是这样的,因为大家都会认为进门的顺序就是地位的顺序。 不料伍莱不仅玩了盖红盖头的把戏,还给每位新娘安排了两名伴娘搀扶掩护,这样一来谁还看得出来是谁先谁后? 让失算萝莉感到安慰的是,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她却能够肯定自己是第一个迈步进门的,这似乎能说明点什么…… 虽然是新婚,但都是旧人,加上得让新娘们安心养胎,所以伍莱也就象征性的意思了两天便再度投入了忙碌中,萌宝还真也看上了那两条小狗,成天里带着在镇子周围溜达,比伍莱可乐呵多了。 …… 一个半月后,一支由百辆大车组成的商队缓缓驶进了盐沼城…… “尊敬的普兰西执政官大人,我是格林多岛商队的负责人德冷,德冷科奇。”商队负责人走进普兰西的办公室后笑盈盈的做了自我介绍。 “德冷科奇?”普兰西眉梢轻轻一跳,“你是科奇家族的吧?” “正是。”德冷点了点头。 “请坐。”普兰西伸手示意罢,问道,“我想问问,你跟古鲁科奇是近亲吗?” “是的,虽然我只比他大几岁,但他是我的侄儿。”德冷笑着答道,其实他在家族里一直很受重用,只不过因为不是嫡出的原因,所以向来操持忙碌的都是内事,鲜有抛头露面扬名立万的机会,这回能取代克利成为格林多岛商队的负责人,是伍莱在听了萝莉的推荐后,又亲自对他进行了一番考核后才决定的。 所以,德冷对伍莱是由衷的感激,因为是伍莱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要知道他的父亲虽然早已故去,但是母亲尚在,一直以来都很孝顺母亲的他,这么多年来就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机会做出一番成就来,让母亲在族人面前有面子。 “原来是这样,我刚听了卫兵报告,说这一次,你们一下子就来了百辆大车,还都是重车,那么……伍莱大人是有什么关照吗?”普兰西问道。 “伍莱领主这一次着我们带了许多商品来,除了香烟、玻璃、镜子、鱼油之外,还有超级花肥和武器。”德冷笑着答道。 “噢?武器?超级花肥?”普兰西怔了怔,香烟玻璃那些虽然在各城都很紧俏,但对于他来说却不新鲜,倒是这武器和超级花肥颇有些吸引力,花肥不花肥的只是好奇,好战分子嘛,自然对武器更敏感。 “超级花肥不过是用来培育花卉盆栽的,价格不高,效用很好,武器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我们伍莱领主亲手设计并督促打造出来的攻防利器,刀剑盾戟,全部都是铁,比铜质可是强上数倍。”德冷这刚介绍了个开头,普兰西便心痒痒的按捺不住了,当即起身嚷着要去看货,德冷本就开口相请,见他如此主动,自然乐得省事。 伍莱这一次的主打产品是铁器,对刀剑来说,最重要的机械性能是强度、硬度和韧性。硬度太低韧性好但是容易卷刃,比如大陆的主流兵器铜剑就是如此,但硬度太高了韧性变低又容易折断,比如某些军械作坊用土法加工出来的铁剑。 他们的铁剑自然不能跟格林多岛产出的相比,因为伍莱握有吹碳淬火工艺。淬火是提高钢硬度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不过只适用于含碳量较高的钢,含碳量过低,淬火时形不成马氏体。淬火后钢的硬度提高,就是因为得到了马氏体。不过淬火后应力太大,还需要回火。 这样生产出来的兵刃硬度虽然是够了,但还是很脆,如果侧面被大力敲击是比较容易折断的——伍莱的解决办法是加厚兵刃本体,虽然会因此使得武器沉重,但大陆上的将士可都是用惯了重武器的,大剑、重剑才是主流,轻轻巧巧的,如何破开敌人的大盾? 不过伍莱批准销售出来的这部分兵器可不能跟军械所里工匠细心打造的相比拟,它们都是流水线批量生产的结果,质量上虽是比精制品差了一截,但又绝对比常规铜剑强上一筹,在锋利程度上更是远远超过了铜剑。 德冷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展现了铁剑——他很随意的取出一柄开了锋的铁剑,然后让普兰西的护卫拔出了铜剑,随后剑刃对剑刃一连奋力斩击三次,铜剑上不仅豁出了三道指肚长的切口,周围的剑刃也被劈卷了,紧接着德冷又要过了一面大木盾,立好之后发力一斩,那面兜了铜条的的大盾顿时裂开…… “有多少?什么价格?我能不能全要?”普兰西的眼睛亮了。 德冷微微一笑,答道:“伍莱领主交代了,卖给别人,换重量四倍半的铜,如果是普兰西大人你要,四倍就可以了,普兰西大人,这一柄武器的成本,约莫是三倍半重量的铜,你知道的,伍莱领主手底下可是有一大帮子人需要养活呢。” “这个我知道。”普兰点了点头,眉头轻轻一蹙,沉吟片刻,手一摆,“就按你们伍莱领主说的价,不过,我手头没那么多铜器,能够用棉布、丝绸之类的充抵一部分货款吗?” 德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普兰西大人,这个我们伍莱领主没交代过,而且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已经能够实现自给了,这个嘛……” “自给也可以存着嘛,另外你们还可以拿去别处卖嘛,这么的,我的货就按照市价的七成半来算钱,你们岛上的铁器,也都归我买,不许卖到别处,怎么样?”普兰西连忙说道。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德冷苦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说。”普兰西见德冷点头,心里一喜。 “希望普兰西大人能够赐下一封书信,说明用棉布丝绸充抵货款是大人主动提出的,要不然的话,领主怕是会误会我的。”德冷苦着脸说着,心里却在暗喜,出发前伍莱交代过了,兵器的价格底线是换取两倍半的铜,刚才他见普兰西见猎心喜,心里一动就把价格提高了一些,没成想对方竟是答应得这么爽快不说,还愿意用岛上比较紧张的棉布丝绸来低价充抵货款。 “那一点问题都没有。”普兰西哈哈一笑,“走,你们一路舟车劳顿的一定也乏了,我请你们先吃饭喝酒,然后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交易。” “谨遵普兰西大人安排。”德冷微微一笑,说道。 …… 六日后,与普兰西交割完毕的德冷离开了盐沼城,吩咐完副手先押运车队回岛后,自己仅带了五辆大车十余随从踏上了去往伦文顿城的马道。 “德冷老爷,我们这是去伦文顿卖花肥吗?”德冷的一名体己随从好奇的问道。 “嗯。”德冷点了点头,“盐沼城人口虽然比以往多,可是公民还是很少,超级花肥这种东西要去伦文顿城这样的地方才能有销路。” 话虽是这般答,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临行前伍莱可是给他安排了秘密任务,与商贸有关但又不仅仅限于商贸,德冷可不敢让旁人知道。 “伍莱领主真厉害,他好像什么都懂呢,还有他建的学校,老爷,我家的两个孩子再过两个月也可以在学校里上学了呢。”随从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容。 德冷微笑不语,心里却在说道——是啊,他就是一个神赐的全才,什么都懂,什么都做得好,能够追随他,我德冷科奇就一定会有一番大成就的,就像大维那样……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来自亚述的腥风 雪莱等三女进入待产期时,天眷军终于闹出了大动静,这一次的统帅不是哈特拉,而是夜刃舞——她率领十二万大军跨过亚述峡谷,与美尼亚城和铁丁尼亚擦肩而过,在留下了一连串的疑惑后,分兵三万接收安南城,又各分兵三万堵住了伦文顿和卡意克德通往亚述城的关隘,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三万精锐人马进驻了亚述城。 夜刃舞的到来让主和派门一片欢腾,因为这意味着天眷帝国正式接纳了亚述、安南,之前虽然早已有了定论,但是天眷军迟迟不到,胡利特军反而不断袭扰铁丁尼亚,似乎隐隐有进犯安南的意思,这如何让他们不急? 其实海伦选择出兵接纳亚述和安南两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之前留着,是想引诱胡利特军去抢便宜,自己好“兜底扫货”,却不料图拉真吃下美尼亚后似乎打定了就在那儿当土财主的主意,除了袭扰铁丁尼亚和破坏交通外,哪儿都不染指,反倒是卡意克德和伦文顿都在不断的“勾引”亚述和安南,一来二去,海伦也只好先让夜刃舞去占住这两地再说,要不然真被哪家“动员”走了,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占下亚述、安南两城后,夜刃舞对卡意克德和伦文顿城各做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因为只是试探,所以天眷军并没有倾尽全力,在得出这两处都在大量使用大弩机守城的结论后,天眷军快速回撤。 回撤,不代表没有把握,而是时机还未成熟,如果这时候选择猛烈攻击伦文顿、卡意克德或者美尼亚中的任何一方,其余两方都不可能放过从背后打击天眷军的机会,尽管这三方不可能合力来攻安南或者亚述城,但是趁乱袭扰捡便宜的机会他们任何一方都不会舍得错过。 即便要攻,也得等到这三方中的某一方率先露出颓势才行。 但是,邓肯、修曼和图拉真三方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露出颓势?特别是占下了伦文顿扼住了亚述盐业的邓肯家族,仅凭这切断盐路一条就已经让亚述、安南、美尼亚等地民怨沸腾,不过启元却又开辟了一条秘密运输道路,将卡意克德需要的盐源源不断的运向那里,抛开同根同源这个不提,现在的邓肯家族,也不敢让卡意克德被天眷或者胡利特轻易收拾掉。 相比较而言,最显得吃力的是胡利特一方,但只要胡利特第一军团的建制还完整,天眷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对于所占的地盘来说,胡利特是侵略者,他们可用不着像别处那样顾惜民力,一切都可以军队优先…… 暂时没有仗可打的夜刃舞按照海伦的吩咐将注意力放在了内政上,她现在的身份除了天眷殿堂特使、振威大将军之外,还是亚述、安南两区的大都督。 在任命好两城新官员后,夜刃舞将亚述城元老院改成了大都督府,再然后,亚述、安南两城掀起了一股捣毁阿蒙神雕塑的热潮—— 依附天眷的狂热分子与天眷军一道冲进神殿、冲进亚述公民学院、冲上中心广场这些阿蒙神雕塑最为密集的区域,挥舞大锤、撬棍,将那些美轮美奂且不知陪伴了多少代亚述人的雕塑统统摧毁,许多试图制止的民众被殴打、逮捕,许多被关押的神职人员听闻消息后选择用自戮来表达自己的悲愤,前往大都督府前请愿的民众逾万,但这依然没有能够撼动夜刃舞的计划,因为海伦说了,这个世界的唯一真神是“萝”。 被捣毁的当然不是雕像,还有亚述公民学院里的泥版、存书,民间收藏的神典、历书,便连最高会议驻地里的《亚述全书》也未能幸免…… 德冷为伍莱打造的情报网将以上这些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格林多岛,伍莱在听完后呆坐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焚书……接下来,不会是……” 亚述、安南两城的局势变化冲淡了伍莱的喜悦——五天前,雪莱为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三天前,萝莉也产下了伍莱的次子,比他的哥哥略瘦小一些,伊蕾丝这会儿就在产床上…… 伍莱的发呆是因为担心,他担心天眷军还会干出更出格的事来——在他的理念中,战争即便无法避免,也要将它跟平民、文化传承、宗教这些东西隔绝开来,因为无论战争有多么恶劣,它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如果文明失去了延续,那么一切就都将重新归于黑暗和愚昧…… 但天眷显然没有跟伍莱一样的想法。 伍莱很担心天眷军的下一步,他基本可以猜出天眷军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真的猜中了——亚述公民学院的教师尽数被捕,亚述、安南两城的学者、建筑师、雕塑家、音乐家尽数被捕,他们的宅邸被焚烧,家人或被一同逮捕,或被驱逐,那些在反抗时惹恼了天眷军的甚至被当场打杀…… 更多的人前往大都督府前请愿,就连主和派中的许多人也或直接或委婉的提醒了夜刃舞——阁下再这么干会激起民变的。 对此,夜刃舞专门召开一个短会,在短会上,她提醒了之前提醒过她的所有人:“我在亚述、安南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严格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各位既然已经是我天眷帝国的臣民,那么就应该无条件的服从命令,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她的诏谕,就是神的旨意,大陆的真神,是‘萝’,其余的,都是伪神,都要被摧毁。” 是的,在夜刃舞临行前海伦告诉她说,想要征服亚述人和胡利特人,首先得让他们知道,他们信仰供奉的阿蒙神是伪神,根本庇护不了他们…… 会后,天眷军用酷刑折磨着那些被捕的学者、建筑师、雕塑家、音乐家,他们中有贵族也有平民,有傲骨铮铮者,也有贪生怕死之徒,这两者很快便被严刑区分了出来,最终,贪生怕死的屈服了,他们选择了为天眷歌功颂德,另外一部分则被集中关押在一起,择日集体处死示众。 夜刃舞宣布了处死的方式——坑杀。 亚述、安南腥风血雨人心惶惶,格林多岛却一片安宁祥和,这一天,伍莱正式给孩子们取名了——最小的女儿也已经满月,三个女人都吵嚷着要让伍莱给孩子取个名字,伍莱本人倒是觉得就喊大宝、二宝、三宝挺好也挺顺口,但雪莱和萝莉说,如果伍莱自愿放弃给孩子取名字的权利,那么她俩不介意拽上伊蕾丝一起行使这份荣耀。 伍莱终究还是妥协了,因为他真的不愿意自己的三个宝贝叫一些拗口的名字,比如海利克斯、伊萨贝拉之类的。 小院里,三个女人抱着各自的孩子围坐在伍莱面前,脸上挂着微笑,眸子里蕴着期盼。 伍莱蹙眉思忖了好一会儿,一指雪莱怀里的大宝:“这小家伙贪吃贪睡,一天到晚嬉皮笑脸,小胳膊小腿比弟弟妹妹的力气大多了,将来一定是员猛将,就叫他‘南征’。” “南征?”雪莱一愣,嘴巴忍不住瘪了起来,“伍莱,你觉得让儿子叫这样的名字合适吗?” “合适,当然合适。”伍莱乐哈哈的摆了摆手,一侧脸看向了萝莉。 “一定要取个好听的。”萝莉嘟了嘟嘴。 “弟弟的名字自然是跟着哥哥的套路取,哥哥叫‘南征’,弟弟就叫‘北战’,南征北战,保疆卫土,多好。”伍莱笑呵呵的说道。 “我不觉得。”萝莉的嘴嘟得更好了。 伍莱将目光投向了伊蕾丝时,伊蕾丝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犹豫了一下后,怯生生的说道:“老爷,三宝可是女孩儿。” “我当然知道是女孩儿,老爷我又没瞎。”伍莱哈哈一笑,自打三个宝贝出世后,管家、下人们便没人再称呼他为少爷了,都称呼为老爷,虽然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伍莱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那……那你可得给取个好名字才成。”伊蕾丝弱弱的说道。 “那当然,三宝的大名就叫‘乐儿’,怎么样?大家都满意?”伍莱笑嘻嘻的问道。 三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回答道:“不满意。” “不满意也不行,就这么定了。”伍莱将脸一板,起身摔袖,一边往出门一边说道,“你们把孩子带好,我要去军械所那边有事忙呢。” 三女望着他的背影,不约而同的瘪了瘪嘴…… …… 夜刃舞将行刑场地定在了亚述大竞技场,这对于亚述人来说绝对是个讽刺,因为在今天,许多原本坐在看台上欣赏比赛也是在欣赏死亡的人,将成为用死亡震慑或者愉悦他人的对象。 夜刃舞坐在了距离角斗区最近的第一区,这儿原本是神殿、元老院、最高会议里高级成员、排位前六的大家族的座席,每一张座位都是用整块大理石雕琢而成,铺着兽皮坐垫,座位前还有用来摆放酒、果、美食的石台。 坐下后,夜刃舞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成就感,当年还在亚述公民学院时她就曾憧憬过以这样的姿态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在当时来说还是个遥不可及到有些荒唐的梦想,但就在今天,它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亚述神殿已经成为废墟——供奉过阿蒙这种伪神的处所,怎么能够用来供奉至高无上的“萝”呢?放眼亚述城,最适合供奉“萝”的区域,自然是城南那座风景秀美的山峦,现在,正有六千余民夫日以继夜的在那儿赶工建造…… 元老院?哼,亚述都没了,还会有元老院吗?选择投效天眷的人除了那些被清算的以外,都被封了官,但是无论他们的官有多大,都是天眷皇帝的奴才,从今往后,除了皇帝的意志,谁还能对亚述、安南指手画脚? 想到此处,夜刃舞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轻轻举起了右臂,号角声随即响起…… 车轮声辘辘,二十余辆大车驶入了竞技场中,大车里装着的自然是那些在今天要被处死的人——竞技场中那一百六十二个大坑已经挖好,大车里的一百六十二人也已经用亚麻布缠成了“人棍”,剩下的事就只有把他们“栽”进去了。 不过有一人例外,他不仅没有被亚麻布包裹,甚至连一丝束缚都没有,此刻的他就坐在第一辆大车里——圣黎安。 圣黎安的大车径直驶到了夜刃舞坐席前方的围栏处,在被两名士兵搀扶下车后,一袭白衫憔悴尽显的他缓缓登上了立在那儿的一个木台,木台上,是一个绞架。 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有些动容,因为年事已高且被关押了这许久的圣黎安,明知登上这木台既是赴死,但却步履从容得像是在神殿内漫步一般,甚至他还推开了那两名试图拖拽他的士兵。 圣黎安登走到绞架前时,等候在那里的行刑手拿着一个黑头套凑了上来,作势要套。 “走开!”圣黎安冷冷一瞥,喝道,“慷慨赴难又不是丢脸的事,我为什么要用这东西!” 行刑手愣住了,他可没想到圣黎安居然会刚硬如斯。 “我有话要说!”圣黎安昂首看向了夜刃舞,前些日子夜刃舞曾经来劝说他改换信仰,所以圣黎安知道她是谁,这行刑的木台与夜刃舞的坐席直线距离不过十余步,圣黎安这爆发的嗓门夜刃舞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说吧!”夜刃舞起身,“如果你敢诬蔑天眷,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天眷还需要我诬蔑吗?”圣黎安哈哈一笑,一把推开再度走近的行刑手,朗声说道,“夜刃舞,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跟我有关,也跟你息息相关,听吗?” 夜刃舞蹙了蹙眉:“说吧。” “自从我被软禁后,护殿骑士团死的死、走的走、降的降,但是你们绝想不到,从我被软禁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有一支小队在暗中保护我的安全!”圣黎安的脸上写满了欣慰和骄傲,“就在昨晚,他们还潜进了你们那如同虚设的重重包围,劝我离开。” “胡说八道!”夜刃舞皱眉喝道。 “哼!夜刃舞,你以为你们天眷厉害,别忘了!我们亚述还有一位真正的神眷者伍莱格林多!”圣黎安高声喝道,“保护我、劝我离开的那支小队,就是他的麾下人马!他们就一直活动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要了你们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啊!”夜刃舞不怒反笑,“那么尊敬的圣黎安大神官阁下,你既然有机会逃离,为什么不逃呢?是因为没有把握从这城里出去吗?” “不!你以为我会像那些投靠你们的人那样懦弱畏死吗?”圣黎安再度大笑起来,“夜刃舞,他们只是一群卑微的懦夫,你们选择跟这样的懦夫为伍,又能强到哪儿去呢?” “你……”夜刃舞眸子里掠过了一抹寒光,“行刑手,堵住他的嘴!” “等等!”圣黎安大手一摆,第三次挥开行刑手,目光一扫前方看台,骤然提高了声音,“我,亚述神殿第二十五任大神官黎安杰拉德!在此郑重宣布!亚述领地神殿第二十六任大神官的人选是!塞内卡城神眷者、亚述最高会议特别列席伍莱!伍莱格林多!” 看台上顿时响起了惊嘘声、议论声,嗡嗡乱成了一片…… “杀!”夜刃舞拔剑出鞘,往前狠狠虚劈……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继任者 圣黎安殉难、百余文化精英被坑杀以及伍莱成为大神官继任者的消息以飓风般的速度传开了…… 启元邓肯狠狠皱眉,他不是不知道伍莱还活着,甚至他还知道伍莱所在的大致方位,但他也一直以为,伍莱即便不为自己所用,也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毕竟伍莱既没有投向自己的敌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 但是现在伍莱却成为了大神官——按照神殿的规矩,圣黎安有权在非常时期指定继任者,而这位继任者将有两年的时间证明自己能够称职,也就是说,即便伍莱干不了这个活或者想把它丢给谁,那也是两年以后的事情,在这两年的“考察期”里,他就是大神官。 “圣黎安,你这也太狠了吧!死都死了,还玩这招!”启元越想越气,手一挥,将桌上的物件扫得七零八落,在撤来伦文顿之前,他曾经私会过圣黎安,不仅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还力邀圣黎安迁去伦文顿。不过启元这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神殿跟着他一起去伦文顿,伦文顿就摇身一变成了亚述的正统,他的举动也就从弃守自封变成了战略转移,这样一来,不仅好处有了,而且一旦掌控了神殿和圣黎安,试问亚述谁还敢多言半句? 但圣黎安二话没说便拒绝了他,不仅拒绝,还当即起身拂袖,临走时,还丢给了他一个戏谑的眼神。 现在,还是这个圣黎安,居然把亚述人的最高号召力赋予了伍莱格林多——那个带了一群良莠不齐的追随者躲藏在海上的家伙。 “去,把尼尔斯找来。”启元对侍卫喝道,他相信圣黎安既然敢当众宣布伍莱是自己的继任者,那么他也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当上这个继任者,否则那骑士团、护殿军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全部都没了,虽然有死走降的,但据邓肯家族掌握的情报,这部分人占不到神殿军事力量的四成。 现在,启元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尼尔斯身上了,当初他能够说服伍莱暗中投靠自己,没准这一次也能让他如愿。 “哼,他要养活这么多人,一定很缺钱粮,或许,可以从这儿突破……”启元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 …… 卡意克德城,修曼家大宅的某间会议室内,修曼军正在开会讨论防御部署,茵珥发言未半,门口人影一闪,艾迪已经气呼呼的奔了进来:“我就说了!伍莱格林多不会死的!” 会议室里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艾迪。 茵珥蹙了蹙眉:“艾迪,我们在开会,还有,你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开会?哼,当初我说伍莱不会死的,你们不信,偏要把我嫁给巴鲁这个窝囊废。”艾迪咬牙切齿的往会议席中某名年轻人身上一指,“现在好了,伍莱不仅安然无恙,还成为了圣黎安大神官的继任者,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亚述回来的探子说的,现在,他就候在门外,你们可以问他,我只是有一个小疑问,从今往后,你们该如何交好伍莱格林多。” “嘭”!巴鲁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起身冲着艾迪一探臂:“艾迪,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现在,你是我的妻子,维护我的颜面是你的义务和责任,再说了,那位什么伍莱成为了圣黎安的继任者又怎样?现在的神殿,还是原来的神殿吗?” “无知!”艾迪非常不屑的睨了巴鲁一眼,“有了伍莱的神殿,你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 …… 当海伦翻开夜刃舞的奏章时,破浪镇外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三千余人马,为首二人,一个是在离开亚述潜伏前便已经被圣黎安破格提拔为金勋骑士的萨雷斯多比雅,另一个,则是神殿除了萨雷斯以外硕果仅存的老牌金勋骑士,波塞丘吉尔。 半个月前,他们获悉了圣黎安罹难的消息,也知道了圣黎安的遗言——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指引,他们受命离开并分散潜藏,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破浪镇在望时,萨雷斯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一直以来他都将伍莱当做自己的偶像,因为伍莱勇敢、果断、武力和智慧非凡,甚至他一早就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因为圣黎安大神官早就一步步的开始了安排——让米高扬等人护送典籍追随伍莱,让莱特率领部分嫡系族人追随伍莱…… 这个结果,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 “破浪镇里,有格林多岛的联络点。”萨雷斯笑着对波塞说道。 年逾五旬业已满头花白的波塞点了点头,哈哈一笑:“萨雷斯,我最近几个月来老得很快,上岛拜见新大神官阁下后,我会向他建议,以后啊,护殿军和骑士团就全部由你来指挥,我嘛,就跟米高扬神官他们呆在一块,看看神典,安度晚年。” “波塞骑士正当壮年,何来此言。”萨雷斯一诧,说道。 “别理会这么多了,你好好干就是,你与新任大神官是故交,他又是一位睿智勇敢的人,跟着他,你一定会获得无上的荣耀、辉煌的,而我,真的想休息了。”波塞呵呵一笑,手一指前方路口,“瞧,有人迎上来了。” …… 朝会时,海伦着侍官将夜刃舞的奏章宣读给一众文武官员后,问道:“众卿如何看待此事?” 一名文官率先出班:“禀皇帝陛下,臣觉得,让一名非神职人员继任大神官,能说明夜刃舞大将军在亚述、安南将皇帝陛下的计划执行得很成功,亚述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距离信仰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了。” 海伦蹙了蹙眉,而后点了点头,目光一扫,看向了一众文武:“还有别的看法吗?” 嘉赤犹豫了一下,出列施礼:“皇帝陛下,臣有。” “二等功嘉赤,有什么看法,尽管直言。”海伦说道。 “臣遵旨。”嘉赤直起身后,说道,“臣以为,那伍莱格林多非常人可比,据臣了解,此人文能治民武能领军,睿智过人,气度非凡,而且亚述领地虽然分崩离析,但依然有大量的区域未在我天眷掌控范围,此人继任后,未尝不能给我天眷制造大大的麻烦,所以,最好早作防范。” “嘉赤无礼,你岂能如此抬高敌人?!你这不过是想为当年攻打卡意克德豁口防区时的败绩分辨吧。”文官班中当即有一人低喝道。 嘉赤回头瞥了一眼,冷冷一笑:“欧尼图,你还记得我当年之败啊,哼,当年,岂止是我败了,就连烈火都死在了那伍莱格林多的手中,欧尼图,如果你有能耐,当初为何不上阵呢?”他与欧尼图都是从胡利特投效过来了,二人本来就一直不合,即便在海伦治下,关系也从没改善过。 “别吵了。”海伦一脸不耐烦的将手一摆,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见众官安静了下来,海伦无声一叹,说道:“朕了解这伍莱格林多,确如二等功嘉赤所说那样,睿智过人,气度非凡,如果他继任大神官,必然会藉此起势,掀起对抗,所以,朕打算再派出十五万兵马,先打下铁丁尼亚和卡意克德,铁丁尼亚攻下后,毁之,卡意克德区域,即便把这十五万人马全部打干净,也要先把修曼军歼灭,这两处一平,亚述大块点的地盘就只剩下伦文顿了,那是邓肯家族的地盘,那伍莱格林多能耐再大,也无法在那处得势。” 欧尼图一怔,当即出班问礼。 “一等侯欧尼图,你有不同意见吗?”海伦蹙眉。 “皇帝陛下,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区区一个伍莱格林多,怕是值得我军如此大动干戈吗?不如就按之前的计划,软硬兼施,徐徐图之……”欧尼图这口说不敢,实际上却也是在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闭嘴。”海伦眉头再皱,这欧尼图一再贬低伍莱,竟是让她有些反感起来,“朕心里有数。” 欧尼图讪讪退下后,海伦叹了口气,心说我今天怎么会如此浮躁呢? 忖罢,海伦目光一扫众官,说道:“朕猜,欧尼图的想法,众卿中不乏有同感的,朕自然也知道,徐徐图之不仅在耗费上要远远少于大举进攻,护卫疆域的压力也小,但朕意已决,别的朕就不多说了,只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天眷的攻伐利器投火车,便是那伍莱发明出来的。” 一众文武眸中顿时掠过了骇异…… …… 萨雷斯和波塞将护殿军尽数留在了破浪镇里,仅带了四名随从登岛。 两日多后,吐得个七荤八素狼狈不堪的二人终于看到了那巍峨耸立的格林多岛入口。 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满满的新鲜、好奇,萨雷斯和波塞乘坐着港口值守军的马车进了西点军校,又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见伍莱笑盈盈的推门走了进来。 “稀客啊!”伍莱乐呵呵的拥抱了萨雷斯,又与波塞握手问礼,这才坐了下来,开玩笑道,“我本以为自己躲在这海岛上无人知晓,却没料到……唉,大家都是一找一个准,一找一个准呀。” 萨雷斯一怔,脱口问道:“近期还有谁找来吗?” “没有,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逗你玩呢。”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萨雷斯与波塞对视一眼后,笑道:“伍莱大人还是那么风趣幽默。” 波塞犹豫了一下后,径直开口:“尊敬的伍莱领主,圣黎安大神官已经遇难了。” “遇难?什么时候的事?”伍莱眉头顿时锁紧,亚述城的事还没有传回岛上,所以他并不知道圣黎安的事情,他只是觉得很惊讶,因为他早就安排了特种一连二排的人潜伏在亚述城里保护圣黎安,还特意交代了许多细节,可如今看来二排的战士并没有完成任务。 波塞将事情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后,将手一招,站在一旁的四名随从当即解下了身上的包囊,放在会议桌上将包袱皮一打开,各亮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箱子,大小一致,花纹繁复,锁上都贴有一张封条,那封条上又盖有圣黎安的火漆印鉴——这四个箱子一亮相,便把现场的气氛弄得隆重了起来。 “这是?”伍莱蹙眉。 “尊敬的伍莱领主,圣黎安大神官阁下罹难前,当众宣布,由你来继任亚述神殿大神官一职。”波塞说罢,起身将衣冠一整,郑重躬身行了一礼,手往那四个箱子一指,解释道,“这四个箱子中,有一件圣冠,一件圣衣,一枚大神官印鉴和一部由第一代大神官亲自书写的神典,尊敬的伍莱领主……不,应该是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阁下,自这一刻起,亚述神殿便由你来领导了。” 一旁,萨雷斯也已起身,如波塞一般郑重行礼,那四名随从旋即列队,单膝一跪,朗声问礼:“参见圣伍莱大神官。” 伍莱愣了愣,手一摆:“先起来吧,被你们几个弄得有点懵……” …… 入夜后,格林多岛神庙前的草地上,伍莱席地靠坐在一块大石头边,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双月。 波塞、萨雷斯、米高扬等一众高级别的神职人员围坐在他身旁,没有人谈论什么,大家都在安静的等待着伍莱说话。 与其余几人脸色多少有些凝重不同,米高扬的脸上满是舒心、愉悦,心里更是畅快得泡温泉一般暖洋洋的,想想看,现在伍莱是谁啊?亚述神殿的大神官,以伍莱跟他的交情,让他当红衣神官就是一句话的事呀。 “唉……”伍莱用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 米高扬一怔,连忙收敛笑容,关切的问道:“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阁下,为何叹息呀?” 伍莱收回目光后一扫左右众人:“我在感叹圣黎安大神官的好手段啊。”这还真不是开玩笑说的,虽然伍莱一直都不敢将圣黎安看低,但这一次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圣黎安的睿智,自从亚述城发生“和战之争”后,圣黎安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其深意的,多的不说,随意挑两件重要的便可见一斑—— 首先,他不肯离开亚述城,是因为一来可保全自己的名节和杰拉德家族的荣誉,二来也是知道,无论自己去往哪里,都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没准还会沦为他人的棋子,其三,留在亚述城虽然身处死地,却也是一个能够利用特权将继任者指定为伍莱的机会。 但他也不需要担心杰拉德家族无法延续,因为莱特和一部分嫡系族人已经被他安排追随了伍莱,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其次,圣黎安选择在慷慨赴难时,当众宣布了自己的继任者是伍莱,在坐实了伍莱身份的同时,也是在宣告、提醒——亚述神殿将在下一任当家人的领导下,举起反抗侵略的大旗。 这其实就是在给亚述神殿造势,给伍莱这个继任者造势,让亚述神殿和伍莱成为亚述领地的龙头——元老院散了,首席跑去伦文顿“占山为王”,最高会议也散了,麾下成员或主战或主和,一片乌烟瘴气中,战、和两派的领袖都死于非命,但是,亚述神殿还在!它不仅在!还牢牢的记挂着责任和义务! 慷慨赴死也在所不惜,是因为圣黎安不仅有着坚定的信仰和对亚述领地的责任感,还因为他知道只有伍莱才是唯一能够力挽狂澜的人…… “我不会辜负圣黎安大神官的期许。”伍莱再度仰视双月,似在对周围的一众人说,又似在向月空倾诉,“这老头子把事做得这么狠,这么绝,我不好意思让他失望。”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拭剑(上) “伍莱格林多?是那个原来驻守豁口防区的盐沼军将领吗?”图拉真蹙眉问道。 “是的。”赛因点了点头,图拉真可以模糊伍莱的名字,但他却不会,因为他的父亲烈火就是死在了盐沼军的手里。 “哼,他什么时候变成神职人员了?”图拉真冷笑,“他们这是在亵渎阿蒙神,难怪亚述领地分崩离析,无上的阿蒙神根本就不愿再庇护他们。” “将军说得有理。”赛因点了点头,走到橱柜旁取出两只酒杯,将自己刚才拿进来的那瓶酒开了塞,往两个酒杯里各倒了大半杯。 “将军,这可是士兵们用自己种的葡萄酿的,试一试吧。”赛因恭敬的将其中一杯递向了图拉真。 图拉真点头接过,笑着说道:“兵农合一,你的这个法子好,来,干杯。” 赛因微笑端杯,与图拉真的酒杯一碰:“将军先请。” “你父亲可不像你这么喜欢虚礼。”图拉真哈哈一笑,一仰而尽,砸吧砸吧嘴后点了点头,“还真不错。” “那就再来一杯吧。”赛因脸上的笑意更甚,顺势将手里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抓起了酒瓶。 “不了,等会儿还有……”图拉真话刚说了一半,忽然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身体一个站立不稳,往后一晃径直摔倒在地,浑浑噩噩中勉力爬起,只觉得喉咙一通痒得难受,刚奋力一咳,鼻孔、嘴巴里竟是同时溅出大蓬血点,心里当即一惊,连忙奋力抬头,只见赛因已经退开了数步,正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虽然晕眩得厉害且胸腹间似有刀剑绞缠般的疼痛,但图拉真仍旧是咬牙拄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看向了赛因:“你……竟然……” “图拉真将军,你老了,已经老到没有办法替我的父亲烈火澜庭复仇,所以,我得自己干。”赛因微微一笑,说道。 “不,你……这个是……蛇涎花的毒……只有……只有……”图拉真奋力抬臂,终究是未能如愿,身子又是晃了两下,扑腾一声重重摔倒,眼角一阵抽搐后,身体一僵,嘴角、鼻子、眼眶同时溢出了血流。 瞧见图拉真不在动弹,赛因的脸便也沉了下来:“只有天眷腹地才有对吗?你说对了,图拉真将军,你一直都对……” …… 这一日上午,胡利特行宫议事殿内,海伦照例高坐,文武官员分班站立,正在讨论胡利特行省增税事宜。 不一会儿,一名女官快步从殿外走进,入得殿门后,单膝一跪,高高的举起了一封奏折:“禀告皇帝陛下,夜刃舞大将军传来喜讯!” 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念!” “遵旨!”女官应诺罢,快步走到海伦座前左侧,身体一转,打开了奏折:“尊敬的皇帝陛下,胡利特军图拉真暴毙,美尼亚守军主将赛因澜庭率部归附,与我军前后夹击铁丁尼亚,鏖战九日后,破城……” 一众文武顿时喜出望外,之前多数人还在为海伦集结大军进攻卡意克德而感到担忧,因为现在兵力并不充足,如果大举出击卡意克德,势必造成胡利特行省防御空虚,以图拉真的秉性,绝对会趁机回袭,到了那时,又用什么来抵挡胡利特第一军团的进攻呢? 但图拉真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暴毙,不仅如此,美尼亚的守军还选择了归附,那可是胡利特与基摩军的主力,他们都投效了天眷,远在卡提草原的那支军队根本就不足挂齿。 在一众文武的注视中,海伦傲然起身,美眸一扫,说道:“今日议事到此为止,文职都退了吧。”捷报传来,自然也就到了大军出发的时候了,十五万兵马聚集在峡谷关隘已有数日,等的可不就是这么一天嘛,既然如此,自然是与各军将领一会,该安排的安排,该叮嘱的叮嘱,就目前来说,军事是必须优先于内政的。 伍莱,你果然成为了亚述的佼佼者,只可惜,我们也早就成为了敌人。海伦心里忽然一黯,不由自主的忖道…… …… 古鲁匆匆走进西点军校大会议室里时,发觉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扫视一眼后,发现坐着的人除了西点军校的将官外,都是岛上各局的负责人和家族代表。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古鲁冲着宣讲台后的伍莱说道。 “先就座吧。”伍莱微笑说罢,古鲁连忙将头一点,自己找了个座坐了下来,虽然他是伍莱的大舅哥,但他很清楚越是如此就越要自律,不能给伍莱添乱。 “好,现在人来齐了,开始吧。”伍莱站了起来,“各位,昨天上午,我接到了商队传回的情报,胡利特领军主帅图拉真暴毙,美尼亚投效了天眷,铁丁尼亚沦陷,而天眷军,又有十余万人马越过亚述峡谷,截至情报回传之日,已经越过了铁丁尼亚,进军方向是卡意克德。” 听到此处,许多人的眸子里都掠过了忧色。 “铁丁尼亚沦陷,美尼亚投靠天眷,也就意味着天眷军彻底隔开了卡意克德和伦文顿,而天眷军大举出兵卡意克德,势在必得,而伦文顿即便想驰援,眼下也做不到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算起,卡意克德城至多只能坚持一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伍莱皱眉说道。 台下的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卡意克德一旦沦陷,伦文顿必然压力大增,虽然邓肯家族已经把兵力提升到了十万来人,但眼下天眷已经没了胡利特军的牵制,一旦拿下卡意克德,伦文顿便将至少面对倍于自己的敌军进攻——没人能扛得住这样的压力。 “前些天,邓肯家族曾经派了核心成员尼尔斯上岛劝我投效伦文顿,被我拒绝了,在与尼尔斯的谈话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启元邓肯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无法用军事实力保全自己在伦文顿区的利益,那就必然会选择投效称臣,让伦文顿成为天眷帝国的一个行省,而他自己的邓肯家族,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对,他会这么做的,他是个无耻的家伙!”台下有人当即喊道。 “安静。”伍莱冲着声音来处摆了摆手,“我想说的是,一旦卡意克德和伦文顿都完了,亚述领地便全都完了,如果亚述领地完了之后,亚述的民众能够享受自由、和平、安宁,那么我伍莱格林多即便终身孤悬海外也无所谓,可是,无论是胡利特人还是天眷人,他们都在奴役着亚述人,塞内卡、美尼亚、亚述、安南、卡提,现在还有铁丁尼亚,将来还会有卡意克德和伦文顿,天眷推行的政策,是天眷人至上的政策,而亚述人,除了极少数附和他们的人会得到权利和荣华以外,其余的,都将成为奴隶。”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天眷占领了亚述和安南后,有二十余万平民被盖上了奴隶的徽记,押送往隔阻伦文顿和卡意克德的关隘修筑工事,美尼亚投靠天眷后,三天之内,美尼亚城里便有三万余平民成为了奴隶,他们将去重建红谷湾堡垒和塞内卡城……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在这儿,我不想再一一例举,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要让大家知道,如果我们放任情势继续这样恶化下去,那么整个亚述都将成为天眷的奴隶场……” “所以,我决定!以亚述神殿的名义向天眷帝国宣战!”伍莱狠狠将手一挥,“卡意克德城虽然必失,但卡意克德疆域广阔,修曼家族即便丢掉了城池,还可以有大片的地盘可以周旋,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没被围歼之前突袭亚述城,就可以逼迫天眷军回援,因为一旦亚述城被我们占领,伦文顿、亚述、卡意克德将再度连成一片,而安南、铁丁尼亚也将陷于险地,这是他们绝不想看到的。” 欢呼声、掌声顿时如潮,这一次伍莱没有制止,而是安静的等待大家宣泄自己的兴奋,一直等到大家停了下来,才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得提醒大家,以格林多岛现在的产出,是不足以支撑我们开战的,因为这仗不打则已,一开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不好说了,所以,我们必须一开始就明白,我们必须以战养战,除了军械、甲胄之外,别的一概不从岛上要,要从敌人手里要!只要我们做到了,我们就可以不断消耗敌人,一直到完全打败他们!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就一定能做到!” 掌声再次响起…… “最后,我以亚述神殿大神官的名义宣布,当我们战胜敌人收复失地后,我将彻底废除奴隶制!因为正是这种制度的存在,千百年来让各领地间攻伐不断、抢掠不断,也正是因为这种制度的存在,滋养了这方世界的野心和恶欲,阶级虽必然存在,但人与人之间不应该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 “好!大神官阁下说得好!”古鲁率先起身鼓起了掌,然后,又是一片掌声雷动…… 大会议室里开的是动员会,一是宣告,二是给终结奴隶制做个铺垫。取消奴隶制一直是伍莱的梦想,因为他经历过远超于这方世界的文明,深深知道这其中的弊端——生产劳动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奴隶社会的后期,奴隶们会极端仇视劳动,奴隶主们则会极端鄙视体力劳动,加上连年的征战抢掠过后,田地荒芜、手工业衰退、商业停滞、人口减少、经济萧条这些严重衰败景象便会一一出现,若更严重一些,则会出现文明的巨大倒退。 走出大会议室后,伍莱径直穿过长廊走进了小会议室,古鲁、贝利与奥多等一众武职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进小会议室坐下后,伍莱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微笑起身,说道:“刚才算是全岛动员会,现在在座的,除了古鲁是后勤保障外,其余的都是即将被我派上战场的,所以大家不妨把现在这个当做军事小会。” 众人会心微笑,伍莱表现得如此轻松,似乎能说明他对胜利的把握。 “伍莱号还有三天即可下水,下水之日,就是我军进发之时。”伍莱目光一扫,说道,“这一战,虽然不知道我们会打多久,但是我有把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前提是无论内政还是军事,负责人都必须牢记并做到以下十件事……” “其一,从实际出发,遵循自然规律。” “其二,以严治政,遵循法度,上下一致。” “其三,机智英明,用人不问远近、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其四,遇事三思,谋定即行,随机而变,不拘泥固定计划。” “其五,以诚待人,不贪虚名,不贪浮财,以俭率下,赏罚分明。” “其六……” …… “老爷,一定要出征吗?”萝莉嘟着嘴走到伍莱身边坐下,轻轻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伍莱点了点头:“大陆情势危急,我身为大神官,责无旁贷,即便没有这重身份,我也背负着岛上许多人的期望,他们,与天眷人有着血海深仇,我又何尝不是,我的继母、姐姐、弟弟,他们都死在了天眷人手里,唉……连死,都死得不痛快,不为她们报仇,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萝莉默默点头,科奇家族又何尝没有族人因战火丧命,她只是在担心,因为格林多岛目前的战斗人员满打满算才一万,可是大陆上的敌军却有数十万之多。 “萝莉,别担心,我们家老爷是谁啊。”雪莱抱着南征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如果不是南征还小,我都想让他跟随老爷出征呢。” “还是雪莱想得开。”伍莱哈哈一笑,招呼雪莱在自己身边坐下,顺势接过南征逗弄起来。 “这小子,砸吧个手指头都这么开心,瞧这一脸的口水。”伍莱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掏出手帕来给南征擦脸。 “老爷这一去,要去多久?心里有数吗?”雪莱犹豫了一下,问道。 “没数。”伍莱摇了摇头,“打仗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不过你们放心,我可不会像别人那样一味猛打猛冲,海岛这儿我也做好了全盘部署,破浪镇也会成为海岛的第一道防线,所以,即便我们的主力不在岛上,大家也绝对是安全的。” 雪莱和萝莉默默点头,她俩都想多跟伍莱说说话,可是这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对了,伊蕾丝呢?”伍莱忽然问道。 “在哄乐儿睡觉呢,要叫她过来有事?”萝莉问道。 伍莱嘻嘻一笑,凑到萝莉耳边低语了两句,萝莉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半嗔半笑的捶了伍莱一拳,丢下一句“坏坯”后,起身找伊蕾丝去了。 萝莉刚一出门,雪莱便将伍莱的脖子一搂:“你是让萝莉去把伊蕾丝叫来,然后又一起那样吧?老爷,你可是大神官呐,你怎么还能这么好色呀?” “这不马上要出征了嘛。”伍莱笑呵呵的说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拭剑(下) 经过这几年来的建设,岛上的直道早已贯通六镇,又设了公共驿站,其它镇的来一号镇开会往返基本都能做的早上出门晚上回镇,所以,大会议室里的动员会内容在次日一早便传遍了全岛。 参战的消息让岛民们很兴奋,这兴奋一点都不亚于之前听说伍莱成为了圣黎安的继任者,因为他们认为伍莱领主是整个大陆最强悍的人,以他的智慧和指挥能力,再加上他的军队以及那些威力骇人的火器,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三天的准备时间虽然看上去很紧张,但对于伍莱来说却也够了,各局早就将全岛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像出征这种事早就有了预案,只需要照着预案里的措施办就成,反正全岛上下一心铁板一块,伍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支持率都是满满的。 第一天里最忙碌的地方是西点军校,除了马龙率领驻守破浪镇的一千精兵外,岛上包括护殿军在内的兵力全部被集中了起来,但这些不是忙碌的要点,忙碌是因为是一大早便有数千岛民涌到了西点军校外的直道上排队——他们都是来报名参战的。 伍莱自然乐意看到岛民的积极和热情,不过却也不愿因为打仗而毁了海岛的根基,于是让奥多安排了一些尉官组织登记和甄别,力求保证在不影响海岛生产循环的前提下,为西点军校多补充一些预备兵力。 而伍莱自己则领着几位将领走进了小会议室,除了奥多、贝利、秃鹫、普雅、萨雷斯之外,还有再次成为上校的普扥。 “开个短会,时间紧迫,会后大家得打足百倍的精神忙乎起来。”伍莱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后,接着说道,“昨晚我看了军校的士兵花名簿,目前,除了伤病已经必须留守海岛的兵员外,我们手头可用出征的兵员是六千七百余人。” “兵力少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困难和局限,因此,我们不仅无法展开多点多端的对敌进攻,无法在平原区域与敌军对垒,也无法开展正式的攻城战,因为攻开城门城墙没有问题,但是根本守不住,还是那句话,我们的火炮和天眷军的投火车,虽然都是领先时代的利器,但那并不是决胜的因素。” “想要取得胜利,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兵力,更多的人口和资源来支撑,所以,大家牢记两点,其一,我们必须在战斗中不断的壮大自己,钱、粮、地盘、民众的支持,我们都要争取。” “其二,从这一次起,我军要贯彻执行宽待俘虏的政策,我以前在给大家上课时曾说过,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我们要善于从敌人内部瓦解对方,从而赢得胜利,而不是一味的使用武力解决,这一点,大家可以借鉴天眷帝国的做法,他们的皇帝就把这一招运用得很好。” “宽待俘虏政策的正确运用,可以对瓦解敌军抵抗意志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即将面对的敌军派系比较复杂,除了天眷人以外,还有胡利特人,基摩人,后两种人中特别是底层军官和士兵并不见得是自愿参战,他们要么是将领的附庸、追随者,要么就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当兵吃饷,也没有从天眷帝国那儿获得什么像样的好处,这部分人,在俘虏他们以后,改造起来并不难,他们,就是我们的潜在兵力和支持……” “……人心思安,敌占区的民众中的大部分都不会热衷战争,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所以,我军所到之处,只针对敌军,不针对平民,麾下将士要认真约束,必须做到对平民秋毫无犯……” “……虽然人少,但本次出征也得兵分海陆两路,六千七百余人,就先分成六个团,奥多、秃鹫、普雅,是第一、二、三团,从陆路进发,贝利、萨雷斯、普扥,是第四、五、六团,随我走海路……” “军官、兵员,今天需要完成分配、组建,火炮、炮弹、军械、甲胄以及军粮物资,在明天傍晚之前要分发完毕。”伍莱手一挥,“散会。” “是!”众人当即起立应诺。 众人离开后,伍莱在小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初战计划又捋了一遍,这才走了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希波和希埃就站在门外,一见自己走出,便连忙迎了上来。 “老爷。”希波和希埃同时唤道。 伍莱点了点头:“你俩怎么跑到军校来了?怎么希埃今天不用去学校上学吗?” “老爷,希埃想跟着你出征。”希波将一脸腼腆笑容的希埃一拽,说道,“老爷,希埃从小长在格林多家族,蒙老爷恩眷,早早的就赐了自由,但是这孩子虽然嘴巴笨,但心里对老爷的好是念念不忘,这次听说老爷率军出征,便央着我带来报名,我忙完手头的事后带来一看,排队的人太多了,所以就找老爷你来了。” 伍莱哈哈一笑:“希埃才多大呀,应该在学校读书才对。” “老爷,希埃已经十三岁了。”希波连忙说道,“你看,个头比我还高,多壮实啊,留在老爷身边当个传讯兵也好啊。” 十三岁?还真快。伍莱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当年他买下希波和希埃时也是十三岁,这一转眼,十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求求老爷了。”希埃红着脸说道,“我在家练过武技,可以上战场冲锋的,也可以打完仗了再回来读书的。” “那不行,你就呆在岛上,哪儿也不许去。”伍莱一板脸,希埃是希波的心头肉,今天带希埃来求他参军估计也是因为拗不过希埃才来的,直接找他央求,自然是觉得呆在伍莱身边无疑会安全,既然是这样,那干脆让这当母亲的一点担心都没有岂不更好? 伍莱猜得很对,他这脸一板话一说,希埃当即低头嘟嘴,希波心里则是一喜,连忙在希埃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听见了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好好读书,再长大些才能为老爷出力。” 伍莱苦笑摇头,心说也亏得我猜出来了。 目送希波拽着不情不愿的希埃离开后,伍莱走到马厩里牵马上鞍,他得去军械所一趟,把自己送去保养的步枪拿回来,顺便把枪油、子弹那些都捎带上。 …… 伦文顿邓肯大宅某间小会客室里,启元端坐在一张大椅上,眉头深蹙,目光炯炯的打量着面前的“客人”——他叫李塞尔,三十出头的年龄,面容端正,这会儿正平静的坐在客座上,云淡风轻。 这李塞尔启元可是非常熟悉的,原安南城执政官的长子,在亚述元老院启元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书记官,主要负责抄抄写写之类的琐碎工作,战争还未开始前便主动离职了。 启元没有想到夜刃舞这一次派来的信使竟然会是李塞尔。 良久,启元嘴角一翘,冷声喝道:“哼,李塞尔,你投敌也就罢了,还敢孤身来此当说客,不怕死吗?” “启元首席,我那可不是怕死,而是为了家人平安,让家族可以延续,要知道,在岁月的长河里,已经有太多的家族被毁于虚名,现在,又有几个能被人记住呢?”李塞尔微微一笑,说道,“启元首席,这一次我登门,并没有打算要说服你什么,而是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说吧。”启元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点点,还别说,李塞尔方才那番话很有些打动他。 “图拉真的暴毙,是因为他被下了毒,蛇涎花的毒,我担心,如果启元首席你惹恼天眷,他们也……”李塞尔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启元打断了。 “闭嘴,想毒死我?可没那么容易。”启元冷冷一笑,“那蛇涎花毒可是带着红色的,除非下在果酒里,哼,你以为,我身边的人会出卖我吗?” “可万一是从暗处飞出的利箭箭头上涂抹了呢?”李塞尔反问道,“那蛇涎花毒见血封喉,世间无人能治,难道,这都不值得启元首席担心吗?” 启元眸中寒光一闪:“李塞尔,你莫非以为,我一死,邓肯家族就散了?” “邓肯家族当然不会散了,可是……”李塞尔皱了皱眉,“我担心,除了启元首席和隗火将军外,邓肯家族的其他人没那么有骨气,到了那时……” 李塞尔拖腔拖调的故意没说完,但他知道启元已经听懂了。 启元果然沉默了,因为李塞尔说的没错,他可以坚持,隗火也会坚持,但如果自己和隗火都被敌人使用卑劣手段除掉的话,邓肯家族的其他人,未必还有胆扛起与天眷划地而治的大旗。 沉吟良久后,启元轻轻一叹,说道:“李塞尔,你来,不会是就只跟我来说刚才那些的吧?” “那当然。”李塞尔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信封…… …… 第三日傍晚,格林多岛神庙前,十余盏大油灯将草坪照得如白昼一般。米高扬、波塞为首的神职人员列队左侧,奥多、秃鹫为首的军职人员列队右侧,雪莱、萝莉为首的“家眷队伍”与各局、镇赶来观礼的负责人则站在外围。 虽然人数众多,但除了附近小树林里的虫鸣鸟叫外,再无声音。 之所以如此肃穆,不仅是因为今晚是伍莱第一次正式以大神官的身份亮相,而且还是明日出征仪式的前奏。 号角声悠扬响起,掠过树梢,惊起飞鸟…… 神庙大门忽然打开,在八名骑士的护卫下,伍莱缓缓行出。 虽然是第一次以大神官的身份主持仪式,但他并没有穿着大神官圣衣,而是穿了一套华美的神职常服,白衣紫边,象征了纯洁正直和高贵,深红色的丝绸饰带上的金线纹饰彰显着他大神官的身份,一袭常服,竟然被他穿出了威武、神气和高傲…… 八名骑士中的后六名各捧着一个长木盒,盒子朴素无华得甚至有些简陋…… 在草坪前的台阶上站定后,伍莱微笑将手一扬,说道:“很多年以前,我还在塞内卡的时候,曾经打造出了七柄剑,第一柄给了秃鹫。当时在打造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觉得这些锻剑的材料难得,既然机缘巧合得到了,就把它用好,但是这一刻我相信,冥冥中有安排……” “现在,我将把这七柄剑中剩下的六柄,以无上阿蒙神的名义,赐给格林多岛的六位文武,因为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在阿蒙神的庇护下,护卫疆域,保境安民。” “拿剑来!”伍莱扬手一喝,一名骑士快步上前,恭敬的呈上了木盒。 盒盖一开,一柄考究的长剑正安静的躺在盒中,黝黑的剑身,泛着银白光芒的剑刃,铜质护手上錾着一只展翅中的鸽子。 伍莱抓起这把杀气四溢的长剑一举,朗声喝道:“奥多利提乌斯!” “奥多在!”奥多胸一挺,迈步出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救援(上) 卡意克德集合了众多的山林、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原本有两城一十七镇,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后,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城,镇子倒是多出了九个。 在这二十六个镇中,矛里塔尼亚是最为特殊的,因为它就是原来的两城之一,在卡意克德范围里地处偏远——毗邻大海,与最近的镇子相距都在百里以上,而且还拥有了一条号称亚述领地里最差最险的盘山马道。 但在一百六十多年前,交通不便和对领地贡献微薄成为了它被降格成为镇的理由,当时的最高会议和元老院也很爽快的同意了,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些蹩脚的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修曼家族想把这儿纳入囊中,但知道了又怎样?当时的修曼家族可是亚述领地的中流砥柱,战功、声望无出其右,别说只是申请将矛里塔尼亚降格,就是硬要讨来当私领怕也无法拒绝。 既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 修曼家族觊觎矛里塔尼亚不仅因为这儿正式修曼家族的发源地,也是卡意克德范围里最易守难攻的一处城池——即便降格成为了镇,它的规模虽略微逊色于卡意克德,但占了山道险、难的优势,防御程度还高出卡意克德城不少。 但即便如此,矛里塔尼亚仍旧是败了—— 修曼军世代征战,自然不是善茬,十五万天眷军刚抵近卡意克德边境,便遭到了两支五千人队的袭扰,虽然这袭扰的目的只是为了延缓敌人的进攻节奏,为卡意克德的布防争取时间,却仍旧是给天眷军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但这两支五千人队很快就选择了退却,因为它们的主将发现敌军的人数远远超出了己方的预计,也幸亏他们发现得早,这才让修曼军得以在天眷军彻底合围卡意克德城之前撤离了那儿。 修曼军撤得很仓促,他们只给了全城居民半天的时间做撤离准备并且勒令必须做到,否则一律以通敌论处。 在这个撤离令发布了半天后的傍晚,修曼军点燃了卡意克德城——上万士兵带着油料、火种,从卡意克德城中心标志建筑物神庙开始,一边点火一边撤退,若是有民众劝阻,一律就地击杀,于是在一片弥漫全城的慌乱、哭号中,火焰不断升腾…… 当最后一名士兵退出城门时,已经存在了近七百年的卡意克德城彻底变成了一个大火场,让人揪心的是,火光烟雾中,仍旧不时会传出隐约的哭喊声…… 近八万兵力的修曼军随即一分为四散开,茵珥率领万余人马迎向了天眷军,有近三万则奔向了周遭的山林、据点,剩下的四万则与卡意克德城的民众一道撤退向了矛里塔尼亚,因为那儿左右依山且山势陡峭,背靠大海,只需要守住正面防线就行——修曼家族对这个有信心,因为矛里塔尼亚的正面方向是四座连续的狭长瓮城,即便是投火车这样的利器也不可能一举攻开,更何况他们早已经计划好了,一旦情形不对,便用巨石堵住所有的城门,到了那时候,除非天眷军的投火车能炸开四堵厚度均在二十肘以上的石墙,否则的话,他们都得乖乖的跟修曼军玩登墙战。 一边依仗坚城阻击,一边玩伏击、突袭,修曼军自认为这样的布置能够将天眷军拖入战争的泥沼,然后在不断的消耗损失和后勤供给的日趋困难中渐渐磨掉耐心,但他们想错了,他们忘了,天眷军目前使用的最多的是攻心和收买,他们也忘了,朋友不见得永远都是朋友,比如他们的亲家——巴鲁所在的雷东家族…… 雷东家族是前段时间举族来投靠的——带着人马,带着家眷,带着钱粮珠宝,也带着阴谋。 人马是真的,钱粮珠宝也是真的,甚至连家眷都是真的,但是投靠的心却是假的。 混入家眷中的还有夜刃舞的信使,他的任务是联络并说服颇有些一根筋的巴鲁,以为这心高气傲的家伙从来都不怎么把家族放在眼里,并且经常顶撞自己那担任雷东家族现任家主已经快三十年的爷爷。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信使带了近百好手,这会儿全部化妆成雷东家族的奴隶…… 待一切都布置好后,信使在雷东家主的安排下与巴鲁见了面,然后,他将一封信交给了巴鲁。 信是夜刃舞写的,言简意赅——如果巴鲁能协助雷东家族做好内应,攻开矛里塔尼亚,那么等天眷全部占领了卡意克德后,她就嫁给他,让他拥有巨大的荣耀、权势和财富。 巴鲁看完信后的反应让信使和他的爷爷诧异——在把信丢还给信使后,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也别用什么夜刃舞大将军嫁给我这样的噱头来诱惑我了,没那必要,我也不稀罕,不就是把修曼家族的底子掀了嘛,我做就是了。” “没想到巴鲁将军竟然如此干脆。”信使哈哈一笑,说道,却也满腹狐疑,心说这小子不会是假装答应,转脸就把大家卖了吧? “哼,整个雷东家族都差不多来了,你们自然也都布置好了,找上我无非是因为我负责右路防御嘛,也是,如果三座瓮城的九大城门都用石头塞满门洞,以雷东家族这点人,怕也闹腾不了什么大动静,哼,无非是放放火烧烧粮就是了,话再说回来,真想烧,你们天眷军自己都能动手,还轮得到雷东家族来干?”巴鲁撇了撇嘴,“算你们运气好,我恰好受够了修曼家的气,来吧,干死他们,哼,我免费帮你们。” 信使眼珠一转,与雷东家主对视一眼后,将头一点:“那就太好了。” 巴鲁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给我派点自己的人手吧,瓮城九大城门两侧都有大量石料车和民夫候着,一旦天眷大军出现,便即刻封堵城门,我负责的右侧前中后三座,石料比谁都多,杀掉那些民夫的事,还是自己人来干为好。” “这个没有问题。”雷东家主当即点头…… 这晚之后,巴鲁足足等了四十二天,这才等来准备动手的通知。 在这四十二天里,茵珥军屡屡袭扰天眷军,终于不慎中伏,麾下人马十不存一,便连茵珥本人也亏得麾下亲兵舍命相救,这才得以逃出敌军的包围圈,逃向矛里塔尼亚,其余负责袭扰、阻击的修曼军伤亡也都惨重无比,无奈之下,只好纷纷撤回矛里塔尼亚…… 天眷军并没有急着追赶,而是休整了十天,从亚述补充好火药等物资,这才向着矛里塔尼亚这卡意克德区域的最后一处战场徐徐进发,他们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胜算早已在握。 …… 巴鲁兑现了他的诺言——当天眷军先锋开始策马冲锋时,他像中、左两路指挥那样下令拉起吊桥、开始封堵城门后,将麾下的修曼军士兵调向了左路:“去增援左路城门!那儿是防线的最薄弱点,应该最先完成封堵任务!” 没人怀疑巴鲁的用意,因为他是雷东家族的佼佼者、修曼家的女婿,在往次的战斗中,他都表现出了与之身份匹配的勇猛和智慧,更何况现在的首要不是作战,而是堵门,有那些民夫就足够了。 于是,一直由巴鲁指挥的这部分修曼军士兵快速奔进中路防区,赶往左路去帮助封堵,他们刚离开一小会儿,左路最后一座城门上方的城墙上忽然腾起一道直插云端的耀目光芒,紧接着,雷东家族拨给巴鲁的那些好手齐齐一动,将屠刀挥向了右路的石料车民夫,而早已分散在矛里塔尼亚镇内各处准备的天眷好手,也在见到信号升腾的时候掏出了怀里的物事…… 再然后,矛里塔尼亚里便相继传出了沉闷的爆炸声,火焰、烟雾弥漫中,哭号、惨叫让原本气氛就已经格外紧张的矛里塔尼亚陷入了一片惶遽混乱中,救火的、救人的、逃命的乱成了一团,许多人干脆携带家人细软离开了屋舍,向城池后十余里外的海岸奔去,尽管那儿实际上是一块绝地——两侧有高耸到无法攀登的山崖对峙,前有茫茫大海隔断去路。 但是对于已经仓惶到不知所措的人们来说,至少那儿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 天眷军先锋骑兵奔至矛里塔尼亚第一道城墙前方时,巴鲁亲手放下开了右路的吊桥,与此同时,雷东家族的那些好手也完成了对民夫们的屠戮,这些可怜的民夫都是抱着为矛里塔尼亚贡献力量的初心来到这里,并跟正规士兵们一样日夜驻守着,但他们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最终收割了自己性命的人,竟然会是“自己人”…… 三千天眷军先锋径直冲过右路瓮城的三道城门直扑镇内,堵截不急的左、中二路连忙一边抓紧时间封堵城门,一边整兵扑向左路试图阻止更多的天眷军进入,可当他们一通急奔至左路瓮城区域时,巴鲁已经率领族人扑进了镇内,与此同时,城墙外三百步外,二十架投火车已经架设完成,投火车后,数万天眷大军摩拳擦掌…… “呼呼呼呼呼”——风声蹿起,这是投火车抛掷炸药包的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左路瓮城变成了血与火绞缠不休的炼狱,雷鸣般的爆炸撕烂了躯体、震垮了屋舍,让大地一次又一次的颤抖…… 爆炸中,天眷先锋骑兵开始追砍手无寸铁的民众…… 爆炸中,修曼军预备队匆忙集结,扑向乱成一团的防线…… 爆炸中,又有二十架投火车架设完成,它们距离城墙的距离只有一百步,攻击范围足以覆盖瓮城防线后方的大片民舍。 “呼呼呼呼呼”…… …… 傍晚时分,艾迪与近百士兵杀出重围,护送着本就在养伤中的茵珥和几名十来岁的嫡系后代穿过那片横在海岸和矛里塔尼亚之间的树林,但在冲出树林后的那一瞬,艾迪怔住了,只见海岸边上到处都是扎堆的逃难民众,他们或在哭号抽泣,或在谩骂抱怨,又或者干脆一脸的麻木沉默…… “艾迪小姐!船都不见了!”两名前行探路的士兵快速奔回,急声报告道。 当然不见了,这会儿已经距离敌军攻城过去了大半日,城池中民众至少有三成多逃到了这里,这儿虽然备下了百艘大小船只和两百士兵看管,但又哪里禁得住数万哄抢? 艾迪回望,城池上空那十余道冲天烟柱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心,因为她知道,每一道巨大烟柱的下方,都代表着修曼家族在矛里塔尼亚的一份心血,粮仓、军械库、兵营、物资仓库…… 现在,它们都变成了火场,每一处火场的周围,都倒伏着大量的尸体,有天眷军的,有修曼军的,也有平民、奴隶的…… 艾迪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眼眶里有泪珠不断落下,刺痛她的不仅仅是修曼家族落败的痛楚,还有巴鲁的背叛。 现在他应该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吧。艾迪攥紧了手里的剑。 “艾迪!”茵珥的呼唤入耳。 “姑姑!”艾迪连忙抹去泪痕,奔到了茵珥的担架边。 茵珥的脸色很苍白,但嘴角却仍旧带着笑意,待艾迪奔至她身边俯下身后,她从被褥中探出手来摸了摸艾迪的脸,说道:“艾迪,即便修曼家族真的倾覆了,那也是阿蒙神的旨意,无需过多介怀,你只要记得,我们修曼家的战士,即便死了,也要死得干干脆脆,不可苟且偷生。” “是,姑姑,艾迪明白你的意思,请你放心,艾迪宁可战死沙场,也不会给修曼家族蒙羞。”艾迪自然明白茵珥的意思。 “那就好。”茵珥点了点头,“巴鲁那小杂碎在追你是吧,无妨,给姑姑一副弓箭,姑姑一会儿帮你杀了这个败类。” “姑姑……”艾迪心里一酸,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的海滩上忽然传来了哗然惊叫声。 下意识的扭头一看过后,艾迪彻底惊呆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救援(下) 此时,矛里塔尼亚已经完全陷入混乱,虽然修曼家族已经败势难挽,但天眷军距离真正拿下还有那么点距离,但那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毕竟此时进入城池里参战的天眷军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万五千人,而修曼军剩下的兵力已经不足两万了。 但巴鲁关心的可不是这个,他现在只想把艾迪抓住,然后把她囚禁起来,即便她要死,也得是在受尽折辱之后,而且这些折辱必须由他亲自完成,若非如此,如何能宣泄他的心头之恨? 冲出树林的瞬间,巴鲁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眸中骇色大现,因为他看到了一艘巨大的船只——它距离海岸虽然还有百来步远,但那硕大的船身依旧给了巴鲁无比的震撼。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不,它真的只是一艘船吗?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巴鲁手里的大剑不由自主的垂下…… 这艘船徐徐驶向海岸,但是除了艾迪、茵珥一众外,海岸上的民众不仅无人敢上前,甚至还纷纷退散,主动给艾迪一行让出一条道路来。 艾迪与茵珥敢往前冲,是因为她们用望远镜看见了船身上那巨大的“雪莱”二字,也看清了甲板上的那巨大旗帜——米白色的旗面上,一只巨大金色鸽子在迎风展翅。 “姑姑,是伍莱,伍莱来救我们了。”艾迪一边扶着担架奔跑一边说道。 “是……是……”茵珥虽是背对着萝莉号,此刻却也努力从担架上撑起了半个身子,回头注视,眸子里满满的惊喜——萝莉号的出现,意味着修曼家族又可以延续下去了,即便最终只能逃出艾迪,那也代表着修曼家族依旧存在在这个世上。 “艾迪小姐,他们放下了几艘小船!”一名护兵高兴的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艾迪努力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望远镜里发现萝莉号在放下小船后,巴鲁这才回过神来。 “追!快追!”他一边怒喝,一边重新提剑疾奔。 与此同时,甲板观测台上的普扥轻轻一笑,对身旁的旗语兵说道:“把那些追赶修曼家族的家伙,给我轰了。” “遵命!”旗语兵领命转身,快速打出了旗语。 甲板朝向海岸一面的炮位旋即发出了收到命令的旗语,紧接着,口令声急促响起—— “各炮准备!表尺……、方向……、高低……” “预备!放!” “通通通通通……”二十发炮弹出膛的瞬间,普扥一边捂耳一边砸嘴摇头,心说可惜只有千把追兵啊,如果在多来一点,比如五千一万的,我就可以玩一把三连发急促射了,那得有多过瘾啊。 也勿怪普扥会如此想,这么多天来紧赶慢赶的都在茫茫大海上度过,不准赌博不准饮酒又没有女人,都快要把他无聊死了。 “将军!”巴鲁身边的一名护兵刚急声示警,天空中便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 “那是……”巴鲁刚愕然抬头,却只来得及瞥见数点黑影骤然放大……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那近千士兵连同巴鲁一道都被裹在了漫天飞扬的尘土、烟雾中…… “普扥上校,炮击效果很好,但好像有平民被波及!”观察手大声冲着普扥报告道。 “混蛋!那些不是普通平民!而是亲天眷军的平民!”普扥气恼的骂了起来,他可不想背上轰炸无辜平民的罪名,伍莱说了,如果谁敢伤害无辜平民,一律军法从事。 “是!普扥上校!那些是亲天眷军的平民,否则怎么可能会这么靠近天眷军呢!”观察手连忙“纠正”自己。 “这就对啰。”普扥刚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副官又蹙眉添堵来了——“上校,追兵好像穿的是雷东家族的服饰,雷东家族不是跟修曼家族是姻亲吗?我们不会是打错了吧?” “不可能!你长了个猪脑袋吗?如果是一起的,干嘛还要跟修曼家的离得这么远?而且还一副追杀的姿态?笨!”普扥没好气的白了副官一眼,心说我怎么就能带了些没脑袋的笨蛋在身边呢? …… 一轮齐射便干掉了包括巴鲁在内的大半追兵,也成功的将艾迪等人接上了萝莉号,所以普扥很是得意,不过在见到艾迪和茵珥等人的丧家模样时,他连忙把这份得意收敛了起来。 “茵珥将军受苦了,艾迪小姐受委屈了。”普扥一边问礼一边说道。 “多谢搭救,请问你是……”茵珥却是不认识普扥。 “姑姑,这位是普扥将军。”艾迪倒是见过普扥,便连忙介绍道。 “哎哎哎……”普扥连忙摆了摆手,“我可不是将军,我只是上校,还不能被称呼为将军。” “上校?”艾迪一诧,心说这是什么称呼。 普扥见艾迪这般,也知她不懂,不过这儿显然不是细细解说的时候,倒是了解矛里塔尼亚的情形才是当紧的。 “茵珥将军,眼下城里的情形如何啊?”普扥问道。 茵珥身体虚弱,艾迪便连忙把情势说了,普扥听后却也并未觉得诧异,因为既然连艾迪和茵珥都带着一群嫡系小屁孩逃难了,矛里塔尼亚里的修曼军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情况很棘手啊,唉……我们还是来晚了一些。”普扥扼腕,心说如果不是在半途中遇到了风浪耽误了几天,矛里塔尼亚的局势怕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糟糕。 “请问,是大神官阁下派遣你们来的吗?”艾迪问道。 普扥将头一点:“正是,圣伍莱大神官猜知你们修曼军定然会固守矛里塔尼亚,便命令我们前来增援,不过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我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他在哪儿?”艾迪又问道。 “圣伍莱大神官现在……”普扥刚要回答,却被茵珥插话打断了。 “普扥上校,能否再多救一些人呢?”茵珥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恳求。 “这个可以,怎么救你说说看。”普扥点头。 “姑姑,普扥上校这儿兵力不多,如何能救?”艾迪一愣,忍不住说道。 普扥差点没笑出来:“艾迪小姐,你别看我们这萝莉号上兵力不多,但是敌人想靠近我们基本是不可能的,我还想他们多来一点,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萝莉号的威力呢,不过这船满载顶多四千人,这会儿还可以再容纳两千五百多人,你们看……” “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好吗?”茵珥央求道。 “那当然成,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啊,上了船,就得服从安排,这是圣伍莱大神官阁下定的规矩,船上的一切都得听船长的,行吗?”普扥问道。 “行,我们都听你的。”茵珥连忙点头。 普扥脸一红,颇有些难为情的摆了摆手:“茵珥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船长,船长是贝利……” 萝莉号上一共配有二十四艘小救生船,不过这个“小”是针对萝莉号来说的,按照大陆的普遍规格来说,一次可容纳六十人的船怎么看都不像是“小船”。 待茵珥布置好方案,普扥又问了一个问题:“茵珥将军,这海岸上的平民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茵珥犹豫了一会儿后,重重一叹,事到如今,她还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好吧。”普扥见茵珥这般,自然也就都明白了,点头说罢后,他快步走出舱室,叫来辅官吩咐了起来。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矛里塔尼亚的火光也由此显得分外耀眼,不过入夜对于修曼军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使得那些幸存的将士可以有机会躲藏一会儿,无论是用来休息还是伏击,或者干脆是逃离…… 夜幕的掩护下,护送茵珥和艾迪逃难的那些士兵有近半返回了矛里塔尼亚,他们小心的前进着,搜寻着,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修曼军将士开始向海岸潜去,而与此同时,普扥的副官领着一支小队登上了海岸,开始在那些逃难的民众中挑选有“用途”的人,比如那些懂医术的,又比如那些年轻漂亮的年轻女人…… 对于普扥的这个命令,他的副官只理解了一半,懂医术的人用途明显,不过挑选那些长相漂亮的年轻女人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存疑,但副官却也把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一来夜幕、树林和距离遮住了矛里塔尼亚方向投来的视线,况且天眷军和修曼军还在酣战中,哪里有人顾得上这边,二来在挑选的过程中那些民众也没人敢喧哗或者争辩,因为大家都害怕会引起招惹来杀身之祸。 但这些顺利在临近午夜时便被破坏了,其实在巴鲁遭遇炮火轰击时,便已经有幸存的士兵赶回去报了讯,不过他们都是雷东家族的士兵,要报告也是跟雷东家主报告,而雷东家主在获悉巴鲁被炮火轰死的消息时,竟是悲痛异常然后很干脆的晕了过去,再加上当时到处都在交战,通知天眷军的事便也耽搁了下来。 等到雷东家主悠悠醒来并且探知周遭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战事时,这才想起来要去知会天眷军…… 最终,茵珥的救援只实现了一次,但终归是救回了包括三名嫡系族人在内的一千四百余人,而普扥的副官也带回了三百多号人——三十一名懂得医术的人和他们的嫡系家眷,以及二十四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看了一会儿从树林里不断涌出的火把和人影时,普扥叹了口气,对茵珥说道:“停止救援吧,敌人已经上来了。” 茵珥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通知贝利船长,我们先起锚离开吧。”普扥对还在满身大汗的副官说道。 “是。”副官朗声应诺。 副官转身离开后,普扥也步出了舱室,方走了没几步,艾迪便追了上来:“普扥上校请留步。” 普扥转身:“艾迪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问问,大神官阁下他……他现在在哪儿?”艾迪犹豫了一下,问道。 “大神官此刻应该在做着进攻亚述城的准备。”普扥答道。 “噢?”艾迪一怔,脱口问道,“他从何处来这么多兵力进攻亚述城?” 普扥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艾迪小姐,你落伍了,打仗兵力固然重要,但是那只是寻常情形下,我们的圣伍莱大神官可从来都不寻常。” “那……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艾迪迟疑了一下后,仍旧是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普扥随同伍莱驻防过豁口防区,又是个好事之人,自然早就从卡意克德驻军对豁口防区的“高规格帮助”中嗅出了味道,又见艾迪如此犹豫迟疑,哪里还有不明白艾迪心中仍旧对伍莱有情。 不过对伍莱崇拜到五体投地的普扥却是对修曼家族将艾迪嫁给雷东家族有些不爽,因为那像是在冒犯伍莱——按照普扥的想法是你既然已经存心交好了我们家领主兼大神官,那就该坚持到底,这半道上换人是个什么讲究。 普扥的不爽自然也包括对艾迪的,于是,向来嘴碎的他决定借着这个机会把一些原本一见面时就想说的话说出来:“请艾迪小姐放心,大神官阁下好得不能再好了,娶了科奇家族的萝莉小姐、奥勒留家族的雪莱小姐和海棠镇的伊蕾丝小姐,这三位夫人也都给大神官阁下生育了继承人,除此之外……” 普扥絮絮叨叨的说着,艾迪虽然在没问之前便已经猜出了会是这样的情形,但是当她亲耳听到时,心也立即变得乱了起来,就像是一团原本已经收拾妥当的麻线忽然被调皮的熊孩子又搅弄了一番,弄得再也理不出线头来…… 好一会儿后,艾迪这才回过了神,在心底轻轻一叹后,她打断了普扥的叙说:“普扥上校,萝莉号现在是要去往哪里呢?跟大神官阁下汇合吗?” “不。”普扥笑呵呵的一摆手,“临来前大神官阁下吩咐过,如果救援不及,那就给天眷军捣点乱,让他们在矛里塔尼亚不得安宁,所以,我们现在开船,只是先去附近补充点淡水,并不是撤离战场。” “捣……捣点乱?”艾迪一怔。 “是的,捣点乱,不过那只是大神官阁下的风趣描述,实际上,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牵制,牵制住在卡意克德区域的天眷军,为大神官那边进攻亚述提供助力。”普扥微微一笑,说道。 “我想,他一定会取得胜利的。”艾迪悄悄的咬了咬下嘴唇,若不这样,她定然已经心酸的哭出来了。 我当初为什么要听家族的?她在心里这么自问道。 第二百七十章 伍莱号的怒吼(上) 进攻亚述城是一个无奈之举,因为一来绝对攻不下,二来还会因此暴露自己的实力。 但即便如此,伍莱也只能选择进攻。好在凡事都有两面性,虽然铁定攻不下亚述城和暴露火炮这种利器,但那除了能给天眷帝国不小的威慑、警告,还可以给委曲求全屈身于天眷帝国的亚述人一些希望,顺带着,还可以减少卡意克德方面的压力,当然这最后一点只是愿景,它就是是否能实现连伍莱也没有把握。 但最让伍莱头疼的是通讯的困难,比如现在的他便不知道卡意克德方面的情形,也不知道格林多岛的情形。 伍莱很不喜欢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可是又能怎样呢?有些东西只能想一想,不能奢望它能被造出来。 夜很静,苍穹之上的双月一如既往的明亮、皎洁,伍莱号的船身随着海浪的摆动轻轻起伏着,似乎在与那旗杆上随风摆动的旗帜相呼应。 此刻的伍莱正在舱室里看地图,萨雷斯在一旁候着,这段时间以来,每每看到伍莱忙碌,他便会在敬仰之外生出一些感慨来——二人第一次初见时,伍莱还只是与他地位相当的盐沼镇执政官,这才没过几年,对方便已成长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然,这也愈发肯定了萨雷斯心里的想法——大神官阁下是阿蒙神早就选定的那一位。 “唉,平民太多啊……”伍莱忽然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大神官阁下,你这是……”萨雷斯连忙上前。 “为难了。”伍莱将手里的笔一掷,说道,“只打军营,对敌军伤害不会很大,炮轰他们的主要机构,又担心会误伤平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想办法先通知?”萨雷斯忖了忖后,建议道。 “不行。”伍莱摆了摆手,“亚述城内河两岸关卡众多,我没办法从陆路安排人手去通知平民撤离……” “……以伍莱号的“体型”、吃水深度,进入亚述城内河的只能直进直出,灵活性大打折扣,火炮虽猛船高也足够,可是一旦被敌船靠近,难保不出意外。”伍莱揉了揉额头,接着说道,“所以没有突袭的可能,我们也要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争取在第一波攻击里,毁掉他们的水上防御,让我们可以打得从容一些,可是,内河港口一带的平民数量众多,兵船、民船混杂,万一……” “大神官阁下,眼下是非常时期,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宜下令,萨雷斯愿意代劳。”萨雷斯胸膛一挺说道,他自然知道火炮的威力有多大,也知道在第一时间毁掉敌军港口有多么重要,但就像伍莱所担心的那样,轰击过程中难免会造成平民伤亡,那样也必然会让伍莱落下个不顾民众死活的名声——这样的名声或许对一名将军无关紧要,但是对于大神官来说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试想想,大神官是神圣、高尚与仁慈的代名词,怎么能下令“屠杀”民众呢? “不,萨雷斯。”伍莱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顾惜我的声誉,我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平民的性命。” “大神官阁下仁慈之心,萨雷斯敬仰不已。”萨雷斯俯首。 “唉……战争……”伍莱轻轻一叹,摇头蹙眉,“吩咐下去,起锚出发,轮班划桨,争取后天天亮前,靠近亚述城。” “是!”萨雷斯应诺…… …… 伦文顿城邓肯家族的半山大宅某间密室,启元皱眉高坐,椅子两旁,隗火、尼尔斯等人侍立,椅前七八步外,普兰西两臂反缚双膝跪地,两颊高高肿起,嘴角、鼻翼均有血痕,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很是狼狈。 “哼!”启元狠狠跺脚,“普兰西,你还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居然背着家族跟伍莱格林多做贸易,这是资敌你知道吗?” “不!”普兰西蔑笑抬头,“家主阁下,你说的‘敌’可是我亚述的神殿大神官,你这么说,不怕阿蒙神降怒吗?” 启元冷冷一笑:“竟敢跟我这样讲话,看来你是打算豁出去了,普兰西,家规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普兰西头一昂,“如果我那真是通敌,我和我的妻子儿女会被一同烧死,可是我想问问家主阁下,问问隗火将军,问问各位,我们的‘敌’真的是阿蒙神吗?” 隗火皱眉,其余众人也都沉默不语。 “不要胡说八道!我们的敌是伍莱格林多!”启元怒然起身。 “可他也是圣黎安大神官阁下罹难前公开宣布的继任者!他就是新任大神官!他代表着阿蒙神!”普兰西忽然咆哮,“而你呢启元?!是你背叛了亚述!是你在通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天眷人在合谋什么!启元!你这是在毁灭邓肯家族千百年来的骄傲和荣耀!” “闭嘴!”启元攥拳怒喝,“普兰西,你是真的想死吗?” 普兰西哈哈一笑,头一偏:“来,杀我,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看到邓肯家族的耻辱了。” “好啊!哼,普兰西,我会让你的妻儿跟你一起陪葬的。”启元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请随意。”普兰西说罢,忽然不可遏制的狂笑起来。 一旁的隗火蹙了蹙眉,凑近启元身边低语了两句,启元一怔,眸中寒光一闪,落在了普兰西身上:“原来……你早有准备……” 普兰西继续狂笑不答,心里却也在暗暗祈祷…… 与此同时,伦文顿城外五十里的马道上,两辆马车在疾奔,车夫不时挥鞭呼喝,惊得路人车马纷纷避让,首车车厢内除了德冷外,还有两名女子和四个孩子,后车里,又有一名女子和两个小男孩…… …… 内河两岸多有山峰阻隔,风力自然无法与海上相比,所以对风力的依赖很大的伍莱号比预期的速度要慢上不少,一直到中午时分,这才抵近距离亚述城内河港口二十余里外的一处河湾。 这处河湾的左侧是一处关隘,因周遭山势似奔马而名为碧马关,虽然是腹地区域,却也常年驻扎上千士兵,在夜刃舞进入亚述城后,原本在这儿驻守的亚述士兵全部被迁去了安南的卫城黄石城,取代他们的是五百天眷军。 这五百天眷军由一位名叫锡兰的年轻裨将率领。 锡兰是天眷殿堂重量级人物的旁系后代,相貌英俊,也是个雅人,在没来到亚述亚述领地之前,他是天眷领地里颇负盛名的游吟诗人,每一首诗歌都被天眷人喜爱并传唱着,也是有许多年轻或者年老女人们的梦中情人,她们总是做出一些疯狂、大方的事来,所以锡兰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奢华也很糜烂。 锡兰毅然“投笔从戎”是缘于夜刃舞——那天,夜刃舞参加完登基仪式后逛了趟街,然后,在不经意间在人群中被锡兰多看了一眼……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成为夜刃舞的下属,锡兰差不多调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好在这事最终成了,虽然迄今为止锡兰还没有机会向夜刃舞表白,但从不觉得自己与夜刃舞之间差距有多大的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神奇的发现”夜刃舞是在考验自己。 所以,对自己异常自信的锡兰决定好好的完成夜刃舞的考验——比如守好这处关隘。 不得不说,锡兰确实很认真的驻守着,虽然这儿其实也没什么好驻守的,因为卡意克德方向来已经很久都没有船队来了,而亚述城的渔民也鲜有到这一带打渔的。不过锡兰也乐得清闲,每天喝点小酒吟点小诗,到了中午,还要睡上一个美美的午觉。 但今天似乎注定非同寻常…… 锡兰刚躺下不到顿饭工夫,房门便急促的响了起来。 “将……将军,有……有情况!”士兵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惶遽。 锡兰一怔,连忙翻身下床穿鞋。 一小会儿后,锡兰彻底愣在了河岸边,与他一起发愣的还有他麾下的那些士兵,不,不仅仅是发愣,还有不断攀升的恐惧不安…… “萝神啊……”锡兰一边念叨一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这……这是……” 伍莱号给锡兰的第一个感觉是大。与动辄便有几里宽最宽处能达到二十里的阿塔那西乌斯河相比,平均宽度勉强一里半的内河的自然“秀气”了许多,于是更衬托出了伍莱号的硕大无朋。 尽管站在河岸边,尽管与伍莱号相距了半里多,但锡兰仍旧能一眼就看清了船号、旗帜,也瞬间明白了这艘船的归属。 所以,锡兰的第二个感觉是惊惧…… 但他却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快!让人立即快马加鞭去给城里报讯!”锡兰大声喊罢,身后的士兵们这次回过神来,有奔去牵马的,有去拿武器的,还有的开始拖拽锡兰往后退。 “别拽我。”锡兰奋力挣脱后,这才想起自己腰包里还揣了一架望远镜,连忙取出举起,对准了伍莱号的船头甲板。 “我的萝神啊……”锡兰一眼就看到了那门硕大的主炮,虽然不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物事,但他仍旧是情不自禁的惊叹起来…… 甲板上,伍莱放下了望远镜,往岸上那成片的驻军屋舍、马厩遥遥一指,对身旁的萨雷斯说道:“覆盖式轰击。” “遵命!”萨雷斯微笑应诺,转身拔剑,“右舷炮位,全员准备!” 炮位上百余炮兵当即齐声回答:“是!炮位准备!” 百余人的齐声呐喊遥遥传到岸边时,锡兰身边的那几名士兵愣了愣,有一位向来大胆的犹豫了一下,问锡兰道:“将军,他们在干嘛?” “不知道,好像在……”锡兰刚回答出声,望远镜对准的那一片船舷便同时冒出了火光。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锡兰心里刚刚一颤,耳畔便传来了尖锐刺耳的呼啸声…… …… “将军请上马。”一名副将恭敬的将马鞭呈给了乔治。 乔治微笑接过,一整斗篷,迈步向自己的座马走去,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当然畅快了,自从启元来到伦文顿后,他这个执政官便只剩下了一个虚衔——有启元或者隗火在的地方,又哪里轮得到他做主? 在憋屈了好一段时间后,乔治心知文职也没什么干头了,便干脆向启元递交了去军中效力的申请,反正级别在那儿,去了邓肯军也不用从裨将干起。 没成想申请刚交上去不到三天,启元便批了,不仅任命他担任第五路一万五千人队的主将,还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摧毁破浪镇,歼灭在那儿的敌人。 乔治自然乐呵呵的接受了,并且还把这当成了一次散心之旅,想想看,一万五千人马去打一个人口不到四千的镇子,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嘛。 “不可掉以轻心,据报,破浪镇里有一支千余人的驻军。”临行前,隗火如此提醒乔治道,虽然第五路军这一万五千人都是战力比较低的新军,但武器甲胄的配给却是跟其余四路军并无差异,由此可见,邓肯家族并没有将这第五路军看低,现在是非常时期,实力保存得越好,跟天眷谈判的筹码也就越多,隗火自然不愿见到有折损。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乔治当时这么笑着回答时,心里却是掠过了一丝不屑…… 就在乔治耀武扬威、前呼后拥的策马出城时,矛里塔尼亚西北方向五十余里外的海面上,萝莉号徐徐升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伍莱号的怒吼(中) 自始至终,伍莱号连船速都没减,碧马关成为了伍莱号的炮火首秀之地,仅仅右舷十八门小口径火炮的一轮齐射,便端掉了碧马关驻军营地,爆炸声轰鸣中,营地里的屋舍、马厩、器械库、粮仓或倒塌起火,或一片狼藉,浓烟火光中,或肢体不全或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有负伤的士兵在惨嚎呼救,也有被毫发无损却被吓蒙的士兵到处乱蹿,而他们的指挥官锡兰裨将就像所有的反派龙套那样,刚一露脸便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嗝屁了…… 一轮齐射,碧马关五百驻军便炸死逾半,从望远镜里看到这般惨状的萨雷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起来,激动、惊骇、畏惧等等情绪不断绞缠着他,让他身体颤抖,让他兴奋莫名…… “大神官阁下,要不要再轰一轮?”萨雷斯试探着问道。 伍莱放下了望远镜:“没必要了,况且他们已经散开,再来一轮,捡不到什么漏的,通知下去,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战斗!” “遵命!”萨雷斯右臂横胸,行了个骑士礼。 …… 叩门声响起时,夜刃舞蹙着眉将铁丁尼亚城的调粮申请丢回了桌子上:“进来。” 两名侍从官推门走进,并肩行至距离夜刃舞十步处,同时单膝跪地,叩首行礼。 “什么事?”夜刃舞一边拾起另外一份申请,一边问道。 “禀告大将军阁下,五河关快马报告,内河里出现一艘巨大无比的船只,船身上印的船号是‘伍莱’号……”一名侍从官将伍莱号的模样详细转述了一遍后,接着说道,“五河关已经安排水军拦截,但他们说了,估计拦截不住。” “五河关来报讯时,那船距离亚述城内港多远?”夜刃舞起身急问,亚述城有五条河流穿城而过,这五条河流中,又以连通卡意克德的内河最大,侍从口中的五河关便是这五条河流的管理机构,半兵半商——既抓水上的军事防御,也负责水运商贸的税收、检查。 “当时已经不到十里,五河关来报讯时,双方尚未交战。”侍从官当即回答。 “给我备马!”夜刃舞反手抓起了自己的佩剑,“立即让人通知南北二营,用最短的时间出发!南营防御港口码头区域,北营护卫内河两岸,还有,通知五河关,将所有拦船锁链都拉起来!将那条船拦在河中!” 两名侍从官连忙记下后,应诺离开,夜刃舞自己也快步行出,在两百匆匆赶来的护卫簇拥下迅速出府…… …… 船头甲板上,伍莱负手而立,左手里捏着自己的识别牌——由两张寸许长短的薄铜板和一条长项链组成,薄铜板上刻着姓名、番号和军衔,这样的牌子,伍莱军从军官到士兵人手一件。 不过与其它人不一样的是,伍莱的识别牌上只有姓名。 此刻的他,嘴角正挂着轻松的微笑…… “大神官阁下,拦截的船只已经近百,要不要加快船速?”萨雷斯快速奔近请示道。 “现在距离亚述城港口已经不足六里,又是顺流,继续保持目前的航速就可以了,通知下去,准备战斗。”伍莱淡淡说道,他自然已经看见河面上不断靠近的那些小船了,但这些由民船改装、满载不足三十人、顶多配有弓箭和爪勾的小型运兵船对伍莱号还构不成什么威胁,况且,伍莱现在也需要造出些声势来。 声势越大,敌军便越慎重、越匆忙,集结的兵力也就越多、越集中,而港口周围的平民就越有可能被天眷军赶走或者被伍莱号的阵势吓走。 “是!”萨雷斯心里一喜,从五河关第一艘拦截船下水到现在,“咬”在伍莱号船尾、左右的船只已经超过了百数,就像一堆恶心的苍蝇不断嗡嗡的乱飞着,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不仅萨雷斯,船上的士兵们也是如此想的,不过除了嫌恶以外,这满河的活靶子也让他们心里直犯痒痒,虽然在格林多岛海域进行过炮轰靶舰的训练,可是那哪里又能跟真正的轰击敌人相比拟…… 五河关的兵船如果知道这会儿伍莱号居然全船都在嫌憎他们,心里定然更加憋屈了。他们已经出动了百余艘船,投入兵力三千,可是好几里水路追下来,却硬是拿伍莱号一点办法都没有—— 射箭?那巨舰所有的船舷位置都早早的升起了高高的护板,不仅遮挡得严严实实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护板上黄灿灿的是什么物事?铜板!别说羽箭箭头了,怕是连标枪都拿它没辙。 靠过去用爪勾勾住?别做梦了!那巨舰虽然航速不快,可是那船头劈开的水波这么大,行经的河面波浪起伏,小船稍微靠近点便会被波浪狠狠推开,船上的士兵、水手根本难以站稳,再说了,即便勾住了,也只有被它拽的份! 从船头方向堵截?之前那三道木水闸都经不起它的挤压,用小船又怎么拦得住?活够了吗? 接舷战?我的萝神啊,对方的舷距离水面起码有五十多肘,让我们飞上去吗? 所以,五河关的船只能一边咒骂一边追赶,不,不是追赶,而是“护航”。 岸上的五河关将士更是骂声一片,他们或骑马或奔行,无可奈何的遥遥跟着伍莱号前行、前行…… “哼,杂碎,再过两里路要它好看。”一名副将一边挥鞭在岸上急追一边骂道,两里外就是亚述港的“铰链阵”所在——在那长一里宽仅半里的河面上,不仅有两座横贯两岸的木坝,还布置了十二条横跨两岸的拦船锁链,每一根都有壮汉腰身粗细,平日里沉入水中,需要派上用场时便用两端连接着的巨大绞盘拉起来固定住,值得一提的是,那二十四个绞盘各重万余斤不算,还都牢牢的镶嵌在巨大的石槽里。 这位副将的看来,伍莱号即便能突破三五根,也会被后续的锁链拦下的,但他却是不知道,伍莱如何会不知道这亚述城防卫的情形呢? …… 夜刃舞赶到港口上方的大观察塔时,一眼便瞧见了三里开外内河河面上的伍莱号。 “怎么?拦船锁链没有升起来吗?”夜刃舞一怔,厉声喝问道。 先期赶到的数名副将中有一人连忙上前答道:“回禀大将军,第一到第七根已经升起来来,后面的正在拖拽,这拦船锁链非常重,两边各需要数百人合力才能转动绞盘……” “反应慢就是反应慢,解释这么多干什么?”夜刃舞皱眉,“投火车和火船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将军,已经准备妥当。”又一名副将上前答话。 “这儿的平民呢?怎么处置的?”夜刃舞又问道。 “回禀大将军,已经驱赶进城并安排好了警戒,保证没人能乘机捣乱。”另一名副将答道。 “好,一定要记住,我们入主未久,不能奢望亚述人全心归附。”夜刃舞点头说罢,举起了望远镜,眉头顿时骤了起来,因为她这一瞥,恰好看见伍莱号撞开第一道木坝的骇人威势,那掀起的巨大波浪上空,有被冲撞力击飞的木桩飞舞。 “伍莱,你果然……果然……”夜刃舞的心里霎时变得沉甸甸起来。 河中,伍莱号已经加速,由齿轮带动的摇橹在推进速度上可不是人力能够比拟的,虽然只提前里许加速,便已经给了伍莱号足够的冲势。 但冲势并不是撞开木坝的全部依仗,伍莱号船头下方的结构才是让它在猛烈冲撞后还能够毫无迟滞的最大原因——伍莱号虽然在建造时使用的是与雪莱号、萝莉号迥异的平底设计,但是它的船头却与雪莱号、萝莉号一样是前倾式尖夹角设计,这种设计不仅能大大减少阻力,还能够让船头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因为那笔直前倾的船头就像是一柄硕大无朋的刀。 更何况,伍莱号的船头不仅仅像,压根就是,因为它的船头不仅用铜板包裹,最锐利的锋面还特意加厚、打磨过…… 伍莱知道,撞开第一道木坝只意味着开始,望远镜的视界里,港口码头区域已经聚集了近万天眷兵马,通向港口周围的观察塔、指挥塔、大小堡垒、内墙的道路上,也不断有兵马隐现。 而前方的河面上,数根巨大的铜锁链已经升起,或高或低…… “这么多铜,哪天我一定弄来造炮弹。”伍莱笑着对萨雷斯说罢,手一挥,“两舷,猎杀者准备!”布置拦船锁链的这段河面有些窄,伍莱号居中航行,距离两岸虽都在二百余步外,但这样的距离只能保证普通羽箭无法造成伤害罢了,还不足以无视大弩机这样的利器,因为船身在建造时为了兼顾装载能力、吃水深度等方面,外置的铜板装甲厚度可不太高,当然,它也不可能只是摆设。 “是!”两名旗语兵起身应诺罢,转身快速打出了旗语,紧接着,特种一连百人快速从船舱里奔出,每两人为一组,将已经组装好的五十架猎杀者固定在了紧贴的小口径火炮位的弩机射击位上,就连伍莱所在的船头位置也架设了四架。 “准备就绪!”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刚响起,伍莱号轻轻一颤,便已“切断”了第一条拦截锁链,向第二条冲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夜刃舞咬了咬牙,喝问道:“码头上的投火车阵地布置好没有?” “回禀大将军,已经布置好了。”一名副将连忙回答,心里却是一怔,心说刚才不是已经汇报过一次了吗? “传我命令,将炸药包改为火油包!”夜刃舞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一旁的传讯侍从领命奔往码头后,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凑近夜刃舞问道:“大将军,你是觉得这大船……拦不住,是吗?” “可能性很大。”夜刃舞轻轻一叹,“伍莱格林多应该就在那艘船上,以他的性格,既然敢孤军来此,就一定有他的把握,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一定不能让那船逼近码头。” “大将军,那船前方甲板上黑乎乎的一大堆,是什么东西?”另外一名副将一边用望远镜扫视越来越近的伍莱号,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夜刃舞的眉头锁得很深了一些,她手里的望远镜是当年伍莱赠送给她的,倍数、视距远比副将们手上的大路货强,所以也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过却也仍旧毫无头绪——其实那就是伍莱号的主炮,只不过这会儿被一大块黑漆漆的油布盖住了。 话音刚落,河岸又远远的传来了惊呼声,夜刃舞连忙定睛一瞧,只见拖曳着长长白浪花的伍莱号已经“切断”了第三根铜锁链,冲向了第四根…… “快!点燃狼烟!全城警戒!”夜刃舞尖声喊道。 …… 就在伍莱号逼近内河港口的当口,远在矛里塔尼亚海湾附近的萝莉号不情不愿的撤了。 下达撤退命令的不是船长贝利,而是普扥,别看这家伙隔三差五的犯贱捅娄子,却也很得伍莱信任,因为他觉得普扥虽然小毛病一大把,但是忠诚度、领军能力却毫无问题,而且在打仗时不时冒出来的无赖劲头很是合伍莱的胃口——行军打仗时,像奥多那样有板有眼、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固然不错,但是像普扥这样见便宜就上、见是硬茬就迂回然后诡计百出死乞白赖的要取胜的货色也是不可多得的。 矛里塔尼亚里的战事昨晚已经平息,不过修曼军却也未曾被彻底歼灭,因为幸存的近万人马已经连同修曼家族的部分核心族人从地面上转移到了地下——矛里塔尼亚的防御工事可不止是地面上的那么点,要知道矛里塔尼亚在七百多年前可是拥有着一处巨大铜矿的,虽然早在三百前便开采枯竭,但留下来的坑道众多到几乎不可计数,修曼家族将矛里塔尼亚纳入囊中后,将这些迷宫似的坑道选择一部分进行了改造,虽然投入并不大,却也鼓捣出了一个地下军营,有水源、有储备充分的粮仓、还有不少的陷坑和防御工事。 最重要的是,它的数处入口都非常隐秘,修曼军参与兵力进入时又非常小心的没让天眷军发现,以至于天眷军都误以为自己全歼了修曼军。 以为战事已经结束的天眷军在第一时间展开了对矛里塔尼亚镇的劫掠和秩序修复,他们一边派出兵力搜剿残余、救火,通畅街道,一边着人挨家挨户的搜集财物、粮食,还有一部分则在集合好以后奔向了海湾方向驱赶逃难的平民回镇。 然后,这部分天眷军便很凑巧的遇上了萝莉号,不过普扥捡的便宜并不大,因为他刚下令射了两轮,付出了千余死伤代价的天眷军便很有眼力劲的溜了,并且只远远的躲在林子里观察着,再不靠近。 又僵持了许久后,贝利下令撤退了,普扥可以置海岸上平民们的哭喊央求不顾,他却是做不到像普扥那么狠心,再说敌人在尝过了火炮的威力后也不敢再靠近了,与其就这么干耗着,还不如先退开一,让这些平民有条活路——虽然可能会被在赶回镇子后受奴役,但海岸上缺粮少吃风吹日晒的,难说这些平民还能再多熬几天。 普扥心里虽然不乐意,却也知道贝利的想法,而且呆着也是白呆再难有便宜可占,便已只好选择暂时作罢了。 萝莉号驶离海岸一小会儿后,百无聊赖的普扥干脆坐在旗杆下休息起来,可是心里挂着伍莱交托的任务,哪里能休息的安心,想了想后,起身走到船舷旁掏出望远镜打量起地形来。 “我去,两座山峰的位置都好,就是忒他妈的陡峭,要不然拉几门炮上去,一定能轰死那些杂碎。”普扥一边远远的看着矛里塔尼亚镇两侧的绝壁山崖,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正在他身旁擦拭甲板的一名士兵犹豫了一下,起身行礼:“报告上校,你说的那两座山峰,我有把握爬上去,只要上校给我充足的绳索,别说拉几门炮,就是把船上所有的火炮、炮弹和人都拉上去也没问题。” “咦?真的?”普扥一怔,不由自主的重新审视这名士兵来,“你真的有把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报告上校,我叫芒固,盐沼镇人,以前曾经在豁口防区呆过,还与上校你照过面呢。”那名士兵咧嘴一笑,说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伍莱号的怒吼(下) 伍莱号以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前进着,高的拦船锁链径直“切断”,顺带着将两岸的巨大绞盘从石槽里拽出、掀翻,矮点的拦船锁链则连斩切都欠奉,径直一压而过,而岸上的绞盘却也仍旧没能挣脱掀翻的命运。 第五根、第六根、第七根…… 夜刃舞的心沉了下去,因为第八根虽然已经升起,但第九根却还没有拽出水面。 现在的她,压根就不再奢望拦船锁链能阻挡住伍莱号,她只祈求能够将这庞然大物略微阻住一点点,给码头上的准备多争取一点时间。 第八根拦船锁链在片刻过后崩断,左岸的巨大绞盘径直坠入河中,激起了高高的浪花,与此同时,第九根拦船锁链刚刚浮出水面。 “快点啊!”夜刃舞咬牙切齿的喊道,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喊叫无济于事,甚至还很失态,但她仍旧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 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她看出来了,在崩断第八根拦船锁链后,伍莱号的航速明显减缓…… 伍莱号的船速仍在下降,却也笔直的撞向了第九根锁链。 “嘣嗡”,拦船锁链与船头狠狠的来了个来了个亲密接触,而与此同时,这条拦船锁链尚未完全升起,两岸的巨大绞盘旁,各有数百士兵在奋力猛推绞盘上的铜杆…… 伍莱号一滞过后,两座绞盘忽然腾起,那些士兵中当即有近半被绞盘连挂带撞的“温柔”了一把,运气好点的伤筋动骨血染衣襟,运气差点的干脆一命呜呼了,还有些来不及脱离的干脆被绞盘带下了水,一时间士兵落水的“噗通”声、绞盘坠河的“啪啦”声和岸上的惊呼痛嗥混成了一片…… 夜刃舞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没了拦船锁链的阻碍,伍莱号就可以畅通无阻的抵近码头,以这船身之巨大、居高临下的态势,以伍莱那层出不穷的能耐,码头上的投火车如果不能在第一轮里奏效,便只剩下被碾压的份了。 伍莱号继续前行,撞开第二道木坝后,两岸的天眷弩机阵地同时发动了进攻,不过夜刃舞并不认为这样的攻击能对伍莱号造成什么像样的影响,因为以这艘船的体型,所用的木料必定是巨大、厚实到无与伦比的,更何况船身、甲板、舱室上的金灿灿反光很能说明——这艘船已经安装了抵挡穿刺的防御装甲,伍莱以前曾在某次闲聊中对夜刃舞说起过这些。 “呼呼呼呼呼……”——天眷军大型弩机阵地飞出的大弩箭破空袭来……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这些大弩箭狠狠的撞上了伍莱号,有些径直插进船身,有些则被装甲弹飞,还有些越过护板落在了甲板上…… 这一通颇有默契的夹击虽然声势夺人,但杀伤力几可忽略不计,伍莱号上无一人受伤不说,插在船身上的那些大弩箭也未对船体造成什么像样的破坏,远远望去,就像是插了几根牙签似的。 “还击!”早已走进了指挥室里的伍莱下达了命令时眉头忍不住轻轻的皱了皱,他很有些不快,因为就在刚才他居然犯下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他以为敌军的弩机阵地还在里许外,因为从望远镜里看过去的时候是这样的,没成想敌军的弩机阵地居然会埋伏在岸边的小树林里,换句话说,他看见的敌军弩机阵地,是天眷军故意让他看见的…… 伍莱不能原谅自己的这个错误,就像他不能原谅天眷军对他耍花招一般。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狠狠的还击,干掉他们!” 执行命令的自然是特种一连,放眼伍莱麾下,也只有他们才能把猎杀者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伍莱就此骄傲的对炮兵们说过:“你们是群攻兵种,一轮急速射过去,就可以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特种连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单体伤害之王,可以熟练的使用各种单兵武器,特别是猎杀者这样的单兵大型弩机,到了他们手里,那就是敌人的噩梦……” 急促、高亢的号角声一连三响,略微停顿后,又是一个三连响。 两舷的四十六架猎杀者当即对准了岸边树林里的敌人——已经卸掉了伪装的他们正在忙着准备第二轮射击…… 船头的四架猎杀者却没有动,而是继续用猎杀者上装配的瞄准镜观察正前方…… “咻咻咻咻咻咻咻”,四十六支安装了合金尖头的细长弩箭急速飞出,径直钻入树林,掀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但这只是第一拨,攻击号响了两遍,意思就是要特种连狠狠的打,一直打到敌人无力还击。 “咻咻咻咻咻咻咻”…… 第二轮弩箭飞出后,两岸树林里的敌军大型弩机阵地里的操弩手又倒下一波后,终于发现对方压根就不是瞎射,而是专门瞄准了大弩机射击位,要不怎么会都是操弩手被射翻呢? 有点醒过神来的他们连忙离开大弩机找掩护,可是第三轮伍莱号上的第三轮弩箭也飞来了,这一次,特种一连射出的是集束弩箭…… 三轮射罢,两岸的大型弩机全部哑火,将士死伤近半,或躲或趴的连头都不敢轻易探出,哪里还敢再靠近弩机。 特种一连的射手们见敌军不敢露头,便都停止了射击,换成了警戒姿态…… 听完汇报后,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还是特种连的懂得节约啊,打仗就要这样,要争取让每一次的消耗都值得。” “大神官阁下说的对。”一旁的萨雷斯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准备,在距离港口码头一里的位置停船,正负十步,左右相当。”伍莱吩咐完大副后,冲着萨雷斯一摆手,“走,我们去船头看看。” “大神官阁下,一里的距离,会不会远了点?”萨雷斯压低声音问道,他对内河港口非常熟悉,那儿是一处平缓的大河湾,知道离岸一里、左右相当意味着左右船舷距离河岸在一里半以上,虽然能直接让敌军的投火车失效,但敌军船只众多,停下了的伍莱号少了波浪的助力,敌船若是一涌而上,难保不能靠近。 “你是觉得伍莱号靠近些,其余方向的防守压力会小一点,至少不会那么仓促,对吗?”伍莱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 萨雷斯连忙点头。 “萨雷斯,你是习惯了谨慎。”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敌占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危险重重。” “大神官阁下说的是。”萨雷斯俯首。 “走,在炮击前,我想跟夜刃舞谈谈,这会儿她一定在某座观察塔上面看着我呢。”伍莱微微一笑,迈步走向船头,萨雷斯连忙跟了上去…… …… “大将军,敌人停船了。”一名副将报告道。 “嗯,我看见了。”夜刃舞眯了眯眼睛,距离港口约莫一里的位置,伍莱号已经完全停下,左舷朝向码头,河面上,此时正有百余艘大小船只缓缓合围向它,每一艘船上都满载着士兵。 “报告大将军,对方在打旗语!”又一名副将急声汇报道。 夜刃舞微微蹙眉,一边举起望远镜一边下令:“旗语兵,立即翻译。” 船头甲板上,伍莱一脸轻松的端坐在大椅上,与两舷、船尾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的面前,有三名旗语兵成品字形站立,各自朝着一个方向,不疾不徐的挥舞着手中的小旗。 片刻过后,一名旗语兵转身报告道:“领主阁下,对方回应,城主此刻不在城中,让我们放弃抵抗,自动投降。” “他们是被惯坏了,哼,放弃抵抗,亏他们想得出来。”伍莱自言自语罢,手一挥,“告诉他们,城主不露面,我就开打了。” “是!”三名旗语兵应诺罢,同时挥舞起了小旗。 观察塔上,旗语兵躬身汇报:“禀告大将军,敌军说,如果你不露面,就开战。” “那就让他开战。”旁边的一名副将急声说道,“他们这是想套出大将军的位置,一定是想耍什么花样。” “是啊大将军,敌人来势汹汹,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况且现在我们的兵船已经围上去了。”另一名副将附和说道。 夜刃舞犹豫了一下后,微微颔首,她受命经略亚述、安南两城这大片区域,自然不宜以身犯险…… 听完旗语兵的汇报后,伍莱皱了皱眉,起身将手一摆:“打!” “是!”一旁的萨雷斯心里一喜,忙不迭的回身传令去了…… 此时,天眷军港口码头投火车阵地正骂声一片,刚才他们眼看着伍莱号就要“扑”进了射程,正打算给这艘巨舰来一个迎头痛击,却不料伍莱号船身一摆,轻轻巧巧的停在了射程外,这不明摆着把功劳从他们手里抢走送给五河关的水军嘛。 投火车阵地怨气冲天,五河关水军却是喜笑颜开,百余艘大小船只上有近五千士兵,并且还在不断有船只从上游赶来,眼前这艘巨舰已经下锚,这么多船全书靠过去后,凭着船上的挂钩绳索,必然能将这巨舰定住,然后想办法爬上去肉搏,这巨舰还不手到擒来? 缴获以后怎么办呢?当然归五河关所有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天眷帝国唯一的水军。 如果这时候让伍莱知道五河关水军有多么能想的话,他一定不介意走到船舷边冲着他们翻个白眼的…… 五河关水军船只欢快的划桨摇橹冲向伍莱号时,伍莱号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战斗准备——下锚、收桨,火炮炮位就绪,特种连的猎杀者装填完毕,毗邻他们的攻城弩机营也全部就位,就连船上的后勤兵们也操起弓箭蹲在护板后等着了。 伍莱的命令很快便传遍了全船…… “攻城弩准备!” “攻城弩准备就绪!” “猎杀者集束弩箭准备!” “猎杀者集束弩箭准备就绪!” “杀!”——这一声令下响起后,数十成人胳膊粗细、长约十二肘、箭尖装了铁质尖头的攻城弩箭急速飞出,带出了一片呜呜声,与此同时,四十六束集束弩箭也呼啸着散开,径直射向了河面…… “通通通通通……”的沉闷撞击声中,甭管那奏功的巨大弩箭上是否还顺带着串了一名或者几名五河关士兵,距离伍莱号最近的二十余艘船舱都被它们穿出了至少一个大洞,河水顺着洞口上涌时,集束弩箭也到了。河面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攻城弩第二次准备!” “攻城弩第二次准备就绪!” “猎杀者第二次集束弩箭准备!” “猎杀者第二次集束弩箭准备就绪!” “杀!” “呼呼呼呼呼”“咻咻咻咻咻咻咻”“通通通通通通通”…… 适才还耀武扬威摩拳擦掌的五河关水军压根就想不到伍莱号的攻击能有如此凌厉、迅捷——数次呼吸的时间便攻了两拨,不仅重创四十余艘船舶,还射死射伤了一大票。 于是,河面上彻底乱了,距离伍莱号略近些但侥幸未被大攻城弩射中的船只要么掉头逃开要么停下犹豫,被射穿了船底的那些船正或快或慢的沉没,河水里,有跳水逃命的将士在拼命挣扎,有负伤濡血的将士在高声呼救,在他们的周围,漂着一具具还在往外泛着血水的尸体,那丝丝殷红竟然将河面染出了一条蜿蜒的“红带子”,在红带子里,有船桨、旗帜在沉浮…… 夜刃舞所在的观察塔上,陪同她一起观战的五河关水军副将慌了:“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慌什么?先看看再说!”夜刃舞呵斥罢,目光轻轻扫过河面,便又重新落回了伍莱号的左舷上,因为,那儿的护板已经放了下来,此时,至少有两三百人在那儿忙碌着。 “它们想干嘛?”夜刃舞在心里忖道。 与此同时,伍莱嘴角轻轻扬起,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萨雷斯。” “萨雷斯在。”萨雷斯躬身应诺。 “去,把天眷军在港口码头的投火车全部给我干了,难得他们这么有心,都扎堆摆在一块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是。”萨雷斯应诺罢,转身拍了拍凯撒的胳膊,“保护好大神官。” 凯撒重重点头,扬了扬手里的大盾,示意萨雷斯放心。萨雷斯当然放心,别说现在敌军的攻击到不了船头,即便有那射程,有凯撒这座人形坦克在,伍莱的安全也定然无虞。 右舷的攻城弩和猎杀者在射过两拨后便停了下来,船尾却仍在继续,在没把这个方向上的敌人全部击沉或者赶走之前,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左舷的攻城弩和猎杀者则已经撤了,因为左舷毗邻码头,敌船最少,两轮下来便全部干光了,倒是紧靠码头的那一片水域里尚有百余两百民船、渔船挨挨挤挤的停泊着,这会儿虽有几艘慌慌张张的划了出来,但那也是去救援而不是战斗。 萨雷斯奔到左舷指挥位时很干脆的拔出了佩剑一扬:“左舷火炮准备!” “左舷火炮准备就绪!”炮兵们齐声应诺,方才他们见特种一连和攻城弩机队打得畅快,早就心痒痒得不要不要的了,这会儿终于轮到他们出战,哪里还有不精气神十足的道理。 “目标,港口投火车阵地!三发急速射!”萨雷斯劈剑前指,高声下令。 “是!目标港口投火车阵地!散发急速射!”炮兵单炮位指挥朗声重复命令。 “开炮!”萨雷斯咆哮出声。 十八门火炮顿时喷出了炙热的炮焰,“咚咚咚咚咚咚咚”…… 瞥见炮焰的瞬间,夜刃舞心里骤然一惊,紧接着,整片码头都坠入了炼狱,火焰、烟雾冲天而起,尸体、残肢伴随着破碎的投火车构件四散飞舞,隆隆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间,那紧贴码头的百余船只骤然散开,就像被一只无形中的大手随意拨乱一般,港口上的土堤、石墙轰然颓倒,卷起了漫天尘土,同样在瞬间倒塌的还有紧靠投火车阵地的那些木棚、屋舍,不过它们旋即便被吞没在了不断蔓延的火势里…… 十八门小口径的覆盖式齐射原本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投火车阵地里可是有大量的炸药、火油,正是它们助长了火炮的威势,让伍莱号的这一次火炮射击收获了比预期强上数倍的战果和震慑力——后世的史学家把这一次炮击称之为“伍莱号的怒吼”…… 所有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人在大惊失色之余,竟都有了种如睹末日的感觉,原本那些在远处观战的民众惊惶逃离,河面上的五河关水军逃得更欢,夜刃舞眸中骇色大盛间,伍莱号的炮焰再次点亮…… “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打出威风来(上) 左舷三发急速射,不仅摧毁了天眷军的投火车阵地,将五河关水军吓破了胆,也将原本繁华忙碌的港口轰击得一片狼藉,便连河面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但伍莱却仍旧是觉得不够,这一战的目的可是来立威的,才刚有那么点小意思,如何能震慑得住天眷帝国?再说了,立威可不仅仅是闹腾出些动静,还要尽可能多的杀死杀伤敌人才行。 “主炮准备!”伍莱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望远镜。 应诺声响过后,三十余名炮兵合力拽开了罩在主炮上的漆黑油布,造型硬朗到几乎狰狞的主炮便又一次亮相了。 这门炮的名字叫“权杖”,这个名字并不是出自伍莱,而是米高扬——他亲眼见证了这门炮的试射威力后,脱口说出了一句“这就是阿蒙神的权杖呀”,再然后,“权杖”这个名字就被伍莱采纳了,反正伍莱也懒得去想名字,他只是觉得,有一个名字总比没有好。 值得一提的是,“权杖”是有原型的,它其实就是二战时期瑞典名炮“博福斯m37”的翻版,在很忠于“原著”的伍莱近乎完美的“抄袭”下,格林多岛军械所便制造出了这门口径一百五十二点四毫米、弹丸重量九十二斤、方向射界六十度、身管长四十三倍口径、高低射界四十五度的火炮。 唯一让伍莱觉得遗憾的是,他的这门“权杖”受火药能的限制,最大射程只有原版的三分之一,不过原版的博福斯m37最大射程可是二十三千米,所以这门“权杖”的射程已经是异常的惊世骇俗了。 现在,是再一次检验它威力的时刻了—— 亚述城港口一共有五座大观察塔,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双覆盖全港、监视五河的“眼睛”,在这五座观察塔的周围,还有兵营、小型堡垒、关卡、栅栏,在港口右侧五里外的那座山上,还有一座可以驻扎数万人的大军营。 这些都将是伍莱的目标,特别是那几座小型堡垒和军营,摧毁了它们,尽可能的多杀死杀伤敌军,就能大大的削弱亚述城的防御,迫使敌军调动更多的兵力守护这儿,然后,伍莱就可以执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伍莱将手指向了位于最左侧的观察塔,此时,观察塔上正有数位副将和百余士兵:“从它开始,瞄准!” “是!左侧第一座塔!展开瞄准!”主炮炮位的士兵们一边应诺,一边有条不紊的转动炮台、升起炮管…… “报告!已经瞄准了!”主炮指挥朗声汇报,在这种距离上,“权杖”根本不需费事去调校角度,直瞄直射就可以了。 “凯撒,捂住耳朵。”伍莱笑着提醒凯撒道,全船只有他、萨雷斯、主炮炮位上的指挥员和士兵配有护耳以免被炮身震破耳膜。 “好勒。”凯撒闷声闷气的应完,大盾一放,两手捂住了耳朵。 “放!”伍莱将手往前狠狠一挥。 “开炮!”主炮指挥员近乎狂吼的重复了命令。 “嗵”——仿佛晴空中骤然炸响的闷雷,只见“权杖”忽然一颤,炮口喷出大蓬火焰…… 夜刃舞心里刚一惊,便看见右侧的那座观察塔忽然拦腰折断,上半截连同着塔尖在烟尘、石块飞舞中缓缓坠下,烟尘中,隐约能看见在空中无助翻滚的人影…… 港口附近再度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五河关水军、天眷军再度大乱,将士仓惶逃命,还有些士兵却痴痴傻傻的跌坐在原地,眸子里满满的惶遽,嘴巴里念念有词,不过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已经没人去关心留意了。 “大将军快退!那东西冲着我们过来了!”一名副将一边高声示警,一边拖拽着夜刃舞奔出了观察塔,这时的夜刃舞已经有些浑浑噩噩的了,她甚至希望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全都是幻觉。 一边不由自主的被副将拽着、护卫簇拥着向后奔逃,夜刃舞一边思绪纷纷心乱如麻,却又怎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伍莱号上,凯撒晃了晃脑袋,冲着伍莱一咧嘴:“哟呵,好大的声音啊少爷。” “闭嘴,快把耳朵捂好,还没完呢。”伍莱瞪了他一眼,将手指向了第二座观察塔,“左侧第二座塔!展开瞄准!” “是!左侧第二座塔!展开瞄准!” “大神官阁下!半山上的军营有动静!”萨雷斯提醒道。 “是吗?”伍莱眉头一蹙,举起望远镜对准了半山军营,果然看见一片旌旗乱动,看上去乱哄哄的像是在集结人马。 伍莱怔了怔,他原本以为那军营的兵马这会儿都已经开进港口了,现在看过去,隐约好像有不少人马的样子。 他倒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手里这望远镜的极限也只能这样了,忖了忖后,他赶在炮位回复前更换了命令:“右侧半山军营!展开瞄准!” “是!右侧半山军营!展开瞄准!” “大神官阁下,真要打那儿?”萨雷斯一怔,连忙问道,他这倒不是担心射程无法覆盖,而是担心浪费炮弹——他也只看到了一片旌旗乱动,并不能肯定敌军在做什么,也根本无法判定敌军人数。 “我估计是在集合往这边赶,赌一把,如果真的是在集合,那就赚了,走,跟我上炮位去,我亲自来测距。”伍莱微微一笑,放下了望远镜…… 伍莱猜得没错,半山军营是在紧急集合。夜刃舞入主亚述城后,在亚述城陆续建立三个营地,分别是南北大营和这被称为殿堂营的半山大营。 这三营中,又以殿堂营的兵员实力最为强悍,因为南北两营是天眷兵和基摩、胡利特、亚述投诚的部队混编而成,而殿堂营不仅全部是天眷将士,而且还是原来天眷殿堂的嫡系部队,按照伍莱熟悉的说法那就叫御林军。 值得一提的是,夜刃舞虽然身为大将军,奉命经略亚述、安南两城,但这殿堂营却不是她说调动就能调动的,因为殿堂营里这三万兵马的主将也是大将军衔,论资排辈比夜刃舞还要强上不少。 主将的名字叫狄默尔,狄默尔阿芙拉姆,哈特拉的亲叔叔,在天眷未立国前,一直是天眷殿堂的骨干。 所以,接获内河有敌情时,夜刃舞在第一时间里调动了南北二营和城防军,殿堂营那儿却只是着人通知了一番,并未要求殿堂营如何如何。 也正因如此,狄默尔在接获消息后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安排了几名骑兵斥候去港口附近察看动静,其余的全部按兵不动,一直到斥候回报说港口投火车阵地被敌军一下子端掉了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狄默尔当即下令集合增援,要知道眼下在亚述占领区里的天眷军主力都在卡意克德区域,亚述城里兵力加起来都不到七万,而且这七万里还包括了战斗力底下的城防军和保民军。 按理说,天眷殿堂的嫡系部队应该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断然不会出现乱糟糟这样的情状,可事实上还真是这样——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休息日,麾下将士除了值岗的以外,要么呼呼睡觉要么洗洗涮涮,还有的干脆上街溜达去了,忽然来一个紧急集合,不乱成一团才怪。 所以等狄默尔穿戴齐整并策马奔至操场时,部队才勉强集合了三分之二,好些士兵在慌乱中连位置都跑错,副将、裨将中竟有四成未到。 狄默尔怒了,可就在他策马奔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队列,准备挥舞马鞭给那几个吵嚷拥挤的士兵来上两下时,耳畔传来了让人心悸的刺耳呼啸…… “嗵”的一声巨响中,狄默尔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狠狠撞中,然后便连人带马“飞”了起来,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火光、碎片、残肢、血污以及半截躯体…… 咦?那好像是我的盔甲……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后,伍莱号轻轻掉头驶向了来路,目的已经达到,伍莱也就懒得在亚述城多耽搁了…… 接获伍莱号离开的消息时,在亚述中心广场上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夜刃舞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名侍从官的汇报旋即让她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禀告大将军,殿堂营呈来战损报告。”侍从官犹豫了一下,一边将文书递向夜刃舞一边汇报道,“狄默尔大将军罹难,殿堂营死难四千余,伤者近六千,其中近半是重伤,即便治好也……” “够了!给我闭嘴!”夜刃舞尖叫道。 …… 月华似水,伍莱惬意的坐在船头甲板上,一边品着酒,一边享受着河风的清凉舒爽。 尽管早已知道伍莱号一定会以碾压的态势取得首战的胜利,但伍莱依旧感到骄傲和自豪,今天的顺利洗去了他之前的担忧和烦躁,既打击了敌人,又没有波及到平民,这种情形是伍莱最乐意见到的。 征服,光有武力可不行,还要有民心。想到这儿时,伍莱苦笑摇头,因为在好些年前,他便把这些都教给了海伦…… 伍莱不敢说天眷帝国的崛起和天眷军的节节胜利都是他的功劳,但是炸药、弩机、攻心战术这些无疑被海伦运用得很好,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两三年间便取得了前无古人的成就,实现了天眷人世代的梦想。 但是,以海伦为代表的天眷帝国也触犯了伍莱的逆鳞…… “别忘记了,我是你的老师,你没学到的东西,还多着呢……”伍莱自言自语罢,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 …… 普扥也在喝酒,不过却是偷着喝的,伍莱制订的军规里有临战禁酒这一条,普扥虽有胆违反,却也不敢当众违反,要不然就等于是当众挑衅伍莱,后果绝对难以预料。 而偷偷喝酒就不一样了,即便被军纪官甚至是伍莱本人逮住,顶多也就是个贪杯的罪责,大不了降一级使用,从上校又当回中校罢了,至少领兵打仗这种事可以继续干。 普扥这会儿的喝酒理由很充分,首先是酒虫上了头,其次是周围只有六个人,再然后,他累坏了——虽然上头有人拽着,可是背着一箱小口径火炮的炮弹攀爬七百余步高的陡峭崖壁却也是够呛。 于是,给了自己多重理由的普扥摇摇晃晃的走到毗邻悬崖边沿的灌木丛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了小酒壶匆匆啜了两口,扭头扫视了两圈见芒固等人依旧背对着自己忙碌,连忙又啜了两口,将瓶盖拧紧后往怀里一塞,又摸出一支烟来掰断一小截丢进了嘴里。 用力咀嚼几口后,酒液、烟叶的辛辣让普扥的头晕乎了起来。 “爽,要的就是这个感觉。”普扥自言自语道,又掰断一小截烟丢进了嘴里,摸出望远镜来往崖下前方瞧去,矛里塔尼亚镇里这儿一丛那儿一蹙的火光、人影顿时在望。 “嘿嘿嘿……”普扥轻笑着收回了望远镜,很干脆的往后一躺,“嗯嗯嗯,真他妈的舒服,明晚再收拾你们这些家伙吧。” 咦?我如果真把这大功劳立下了,领主会不会一高兴,就给我升个少将当呢?普扥忽然这么想道…… …… 午夜已过,夜刃舞却仍旧在书房里斟酌奏章的词句,书房外的侍从室里,六名侍从官还在统计战损…… 第二百七十四章 打出威风来(中) 最终跟普扥一起留在山巅绝壁上的有六门炮、二十名士兵以及一百四十四发炮弹,要知道把这么些人、物弄上去可不是一件易事,负重和攀爬时经历的陡峭那些且不说,仅攀登的起点到萝莉号停泊的地方就有近三里的水路,也就是说普扥等人得自己划着小船把人、炮、炮弹运到那处攀登的起点去。 普扥当然希望萝莉号能够停靠得更近一些,最好直接贴着山壁,那就可以直接从船舷上搭块跳板过去,多省事啊。可是这些只能想想却无法做到,因为矛里塔尼亚周围左右近百里的临岸海域都明暗礁石密布,萝莉号停在两里开外已经是极限了。 也正因为如此,矛里塔尼亚的渔业才不发达,连自给自足都欠奉,更别说贸易牟利了,放眼亚述领地,毗邻海域的城镇并不算少,但也只有破浪镇的水域得天独厚。 不过尽管有这些条件限制,普扥若是真心想多弄些人和炮上去也不是不行,但这货还就觉得有二十个人和六门炮足够了,万一收效不佳,好歹还可以向伍莱搪塞说自己只是去“试探性攻击”,没准能让责罚轻一些。 熬过了长夜后,普扥又熬足了一个白天,不,是睡足了一个白天,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芒固、芒库两兄弟将这山巅周围的地形又细细的捋了几遍,确定敌人无路上来后,这才放心回到伏击区跟那些炮兵闲聊、吃饭、休息。 入夜后不就,风呼呼的刮了起来,睡了一整天的普扥睁开了眼睛。坐起后,他狠狠的揉了一把脸,接过士兵递来的干粮和水一边吃喝一边眺望矛里塔尼亚。 “他们的兵营、军械库、粮仓那些都标记了吗?”普扥将最后一小块面饼塞进了嘴里,一边大嚼一边问道。 “坐标已经测定,但是有约莫一半在我们的射程之外。”一名炮兵掏出一个油纸封皮的小本子递给了普扥。 “一半在我们的射程之外?我们的火炮射程可是四里多啊,它们有那么远吗?”普扥蹙眉接过小本子起身走到一丛乱石后,刮燃火柴看了看后,又咚咚咚咚的走了回来,曲指往那名炮兵额头上弹了一记,“小蠢蛋,忘记领主怎么说的吗?抛物线射击,矛里塔尼亚至少有五分之三的区域在我们的火炮覆盖范围内。” “可是上校那也只多出一座粮仓而已,另外如果我们把粮仓都毁了,那矛里塔尼亚的平民怎么办?天眷人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的。”这名炮兵一边揉额头一边问道。 “你还真是个死脑筋。”普扥眼一瞪,“你觉得现在天眷人就管他们的死活了?告诉你,这是战争,天眷人是侵略者,对待侵略者就得讲究个快、准、狠,要想消灭他们,就不能想这想那,不付出点代价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领主的大业?” “领主的大业?上校,领主是想统一大陆吗?”这名炮兵纳闷一问,倒把别的炮兵都逗了过来,别说大家都还挺好奇的。 “那当然,领主除了是领主,还是我们亚述的大神官,以他的能耐,一定会带着我们消灭天眷人、胡利特人以及基摩人,然后统一大陆的。”普扥嘿嘿一笑,说道,“到了那时候……算了,你们会看到的,记住我的话,战争,不能害怕付出代价,我们不干掉粮仓,天眷人就会把粮仓搬走,反正矛里塔尼亚的平民一粒麦子都吃不到,我们又何苦留给天眷人当军粮,让他们有力气祸害我们亚述人呢?对不对?” “对,对对……”一众士兵纷纷点头。 “所以,优先打击军营和军械物资库,然后是粮仓,对了,还有他们的马厩,都给我狠狠的打,打得他们没有马用。”普扥咬牙切齿的说罢,手一摆,“都过来,我给你们分分工。” “可是我们总共只有一百四十四发炮弹啊,怕是有些不够。”又一名炮兵问道。 “哪里能不够,别忘了,以前我可是一炮就干掉了一头恶魔鲸,领主弄的这炮,威力大着呢。”普扥说完后,探臂曲指,在那名问话的士兵额头上也来了一记,“让你长点记性,再提这种无聊的问题,加倍处罚。” 就在普扥忙着张罗安排的时候,萝莉号船头上,贝利正举着望远镜察看海岸上的动静。 现在萝莉号的位置距离矛里塔尼亚海岸只有两里多,天眷军白天时看到了萝莉号,便在海岸上的树林前布置了两千来人防御着,贝利相信如果天眷军有船只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攻过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是戒备。 看着看着,贝利的火气便不由自主的升腾了起来,他本就目力极好,又有望远镜相助,哪里会看不见树林前正在发生什么…… 入夜时,那些天眷军便点燃了十余堆大篝火,然后分散围坐着,一边饮酒谈笑一边恣意羞辱他们带来的矛里塔尼亚平民女子——他们强迫这些女子脱光了衣物在篝火前舞蹈,不时还会用树枝抽打她们取乐,贝利虽然听不见那些女子的哀求哭号,但她们所经历的仓惶、畏惧和屈辱却一览无余。 贝利放下望远镜思忖了一会儿,毅然转身奔向了船长室,又过了一会儿后,萝莉号甲板上忽然热闹了起来,巨大的绞盘缓缓卷动锚缆…… “舵手准备就绪!” “桨手准备就绪!” “炮位准备!” …… 山巅绝壁上,普扥一边戴护耳一边问道:“都瞄准了没?” “瞄准了!”一众炮兵朗声应道。 “好……”普扥头一点,正要下令开炮,耳畔便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径直被吓了一跳的普扥惊完后一怔,连忙举起望远镜往炮声来处一瞧,只见海岸上火光闪闪、人影散乱,海面上不时有炮焰的亮光闪现。 “我去,贝利倒是先过瘾了!”普扥脱口骂完后连忙扭头看向矛里塔尼亚里的情形,只见那些兵营、马厩都有了动静,便连忙将手一挥,“五连发急速射!开火!” “通通通通通通……” “通通通通通通……” 普扥那六门炮刚射完第三轮,矛里塔尼亚里的天眷军便乱成了一团,想不乱都不行啊——兵营、马厩、军械库同时被从天而降的炮火砸中,房倒屋塌人仰马翻间,火光顿时照亮了半个天空,最要命的是,普扥的第一轮射击中便干掉了天眷军的最高指挥层——他们正“结伙”在一处兵营里探视伤员,海岸上遥遥传来的第一声炮响并未引起他们的警觉,直到第二、三次轰隆声传来时才觉出了不对,刚奔到院子里准备登上木塔,耳畔便传来索命的尖锐呼啸…… 骤然遇袭的天眷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这才想起来要去寻敌接战,可是周遭乱哄哄的火光烟雾冲天,那能知道是山巅绝壁上飞来的炮弹,还误以为是亚述军也用上了投火车这种利器在攻城,于是,有咋咋呼呼的奔去瓮城方向增援的,也有接获海岸遇袭奔向海岸增援的,有抢救物资、伤兵的,也有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似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的…… 让普扥觉得神奇的是,这跑来跑去乱来乱去的,竟是连一个平民的人影也看不到,其实这还得感谢天眷军,在控制了矛里塔尼亚后,他们把平民都分片看押了起来,然后进行区别甄选,有价值又乐意主动投靠的优先放出来上缴财货——这事可快不了,所以那些平民都还在各自的“集中营”里呆着,即便外面炮声隆隆火光冲天也不敢有丝毫乱动。 贝利的两轮齐射将树林前的那两千天眷军轰得鬼哭狼嚎,见敌人抛下大片尸体、酒肉仓惶逃进了树林,又从火光、炮声中知道普扥那边已经出手了,便也下令停止射击,准备调转船头前去接应,因为普扥说了:“就是去捣捣乱让天眷军不得安宁,纯粹搅扰,不算进攻。” 可萝莉号刚行出半里许,便看见海岸那片树林里“奔”出了上千支火把,不,不是上千,而是数千…… 山巅绝壁上,普扥也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后,他一脸羡慕的自言自语道:“天眷军这些傻瓜……唉,贝利这下可赚大发了……” 萝莉号上,贝利的脸上再度浮出了笑容…… …… 七天后,天眷军无奈的撤离了矛里塔尼亚,这几天折腾下来,天眷军死于炮击的人数超过了一万七千余人,伤者更是达到了三万,最高指挥层全体罹难,中、低级指挥官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半,骡马、粮食折损八成以上,再不撤的话,没准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其实最大的损失是投火车物资库——普扥有一下没一下的打了两天半后,发现敌军已经撤向了自己的射程之外,便打着信号让萝莉号接下自己,然后着芒固、芒库兄弟俩开辟了另一侧绝壁的路,当他又一次把炮口对准矛里塔尼亚后,一眼就发现了被大片树枝伪装遮盖着的投火车群。 瞧见这般情景,普扥哪里还按捺的住,二话没说就下令开火,六发炮弹击中投火车群的同时也引爆了同时藏在那儿的炸药包、油料,冲天腾起的火焰烟雾顿时把普扥的视线都挡住了,周围的护墙、屋舍、木棚、士兵像飓风中的烂纸片一样不断撕裂、抛散…… 欲哭无泪的天眷军又坚持了两天后,平民们也终于品出了味道,成群结队的冲开栅栏攀上护墙奔向了海岸,胆大的干脆跟天眷军玩起了肉搏战,天眷军为了避免被一锅端早就把兵力分得很散,一时间哪能来得及阻止,刚聚拢人手打算堵住通向海岸的道路时,在地下巷道里蛰伏许久的修曼军又冲出来捡便宜了…… 早就被这连续七天的被动挨打损失惨重闹得士气低迷的天眷军哪里还敢恋战,几名中级军官碰头商量了两句便一致决定先撤退再说——反正敌军攻势如此猛烈,己方折损如此严重,连总指挥官都没了,这会儿撤离至少还能多保全一些实力,后续怎么办就由亚述城里的大将军去想辙嘛。 天眷军撤得很快,修曼军自然不敢追赶,收拢了一些平民后忙不迭的把所有的城门都给堵得死死的,又把大部分兵力都在城墙安排妥当,这才派人去安抚、巡逻,搜剿残敌。 山巅上的普扥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后,一拍大腿:“我没准要升少将了!” 五天后,伍莱号出现在了矛里塔尼亚海湾,不过让伍莱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一份惊喜——他原本以为得自己来了才可以对矛里塔尼亚正式动手,没成想贝利和普扥竟然联手把这事办了…… 听完汇报后,伍莱高兴的点了点头:“好,都进步得很快,特别是普扥,果然是一员福将。” 福将?领主这是在夸我吗?普扥一愣。 “修曼家族现在谁在主事?”伍莱又问道。 “修曼家族死伤惨重,精英更是十去其九,现下主事的是原本驻防卡意克德城的戴特将军,不过我猜等茵珥将军痊愈后,修曼军应该会改由茵珥将军来掌控。”贝利答道。 伍莱点了点头,他与戴特交情不浅,许多事都好谈。 “领主,那艾迪小姐也活着呢,前两天才陪着茵珥将军下船回的城。”普扥嘿嘿一笑,忽然凑到伍莱耳旁压低了声音,“领主,我看得出来,那艾迪小姐心里可是一直都记挂着领主你,领主你看夫人们现在也都没在你身边,而你又……” “闭嘴!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些吗?”伍莱没好气的打断了普扥。 “领主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嘛。”普扥小声分辩道。 “多想点正事,比如这一次的仗,一看就是动了脑子的,给你记一功。”伍莱脸上又浮出了笑容,矛里塔尼亚收复,手里又有火炮这种依仗,他有在这卡意克德区域牢牢站稳的把握。 “谢谢领主。”普扥嘿嘿一笑,哈了哈腰,“能升少将了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打出威风来(下) 看见伍莱器宇轩昂的走进大厅时,艾迪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曾经她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可最终却因为拗不过家族的安排,成就了现在的屈辱——她嫁给的那人不仅举族投敌,还亲自追杀她,若不是伍莱麾下的人马驰救,她和姑姑茵珥哪里还有活路…… 茵珥也是感慨万千,初识伍莱时,他还不过是最高会议的特别列席、商人、发明了攻城利器的神眷者。可是现在,伍莱不仅当了私领领主,还成为了亚述神殿的大神官,并且还坐拥一支强悍无俦的水军,那巨舰之大、那火炮之威,无一不冠绝天下。 最先起身迎接伍莱一行的是戴特,他心中虽然与茵珥一般有着诸多感慨,但毕竟与伍莱交情不浅,又都是劫后重生,乍一见面,心里欢喜的成分自然多过其它。 快步迎至伍莱面前五步外时,戴特一整衣袍,单膝跪地:“戴特修曼,拜见大神官阁下。” “戴特将军请起。”伍莱微笑说道。 戴特依言起身,又客套了两句,茵珥和艾迪也迎了上来行礼,又是一番客套后,伍莱径直坐上了主座,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往艾迪那儿多放一点,把艾迪弄得更是沮丧。 “大神官阁下,适才本已安排好列队迎接的,可是大神官阁下的侍从说了,让我们在宅中候着,又不知大神官阁下来得如此之快,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茵珥笑着说道。 “我家领主这事考虑到茵珥将军身体不适。”普扥插话说道,他可不愿意修曼家族误以为伍莱礼仪随意。 “原来如此。”茵珥眸中掠过了一丝诧异和一丝感激。 伍莱扫了普扥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天眷军眼下在矛里塔尼亚外二十里处扎营,虽然普扥和贝利把他们打疼打怕了,但是他们依然人多势众,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戴特和茵珥连忙点头,艾迪却是侧着脸,偷偷将余光瞧着伍莱,身体却是未动。 “矛里塔尼亚遭受劫难,许多民众流离失所,方才我一路行来,见着还有许多尸体,若不及时处置,瘟疫一起,我们就不战自败了。”伍莱又接着说道。 “大神官说的是,我们也刚商议好处置办法,尸体太多,有些又敌我难辨,再等一两日再无家人认领,就一并海葬。”戴特说道。 “还要等一两日?”伍莱蹙眉摆手,“立即处置吧,有些尸体估计已经有好几日了。” “是,是,可是,大神官阁下,我们眼下人手不足……”戴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城防总是第一等大事,而且修曼军已经拿出了所有能拿出的兵员来处置这些杂事,奈何尸体太多、倒塌的房舍也太多,几天下来,矛里塔尼亚的秩序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还要加快的话,也忒为难。 “把城墙上的兵全部撤下来,处置尸体,清理街巷,安抚民众,恢复秩序。”伍莱沉声说罢,袖子一摆,起身迈步。 “全部撤下来?”戴特一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茵珥。 茵珥也是一愣,与戴特的目光一触,眉头一蹙,咬牙起身:“大神官阁下请留步。” 伍莱回身:“茵珥将军还有事吗?” “这……大神官阁下,如果将防御撤走……我怕……”茵珥一脸为难。 “你们的那些兵,是抵御不了敌军的进攻的。”伍莱扫了茵珥一眼,“城防的事,交给我的第四、六两个团吧,还有,你们挑一千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出来,我有用。” 茵珥又是一愣,正待再说些什么,伍莱已经快步行出了大厅,倒是普扥回身一脸玩味的扫视了三人一眼。 “戴特,跟上去送送。”茵珥皱眉催促道。 “好。”戴特连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重重一叹后,茵珥缓缓坐回了椅子里。 “姑姑为何叹息?”艾迪问道。 “艾迪,矛里塔尼亚,怕是再也不会是修曼家族的了。”茵珥说罢,又忍不住叹息起来,伍莱方才为什么如此强势她心知肚明——现在的伍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少年了。 “怎么……”艾迪一怔。 茵珥抬眼看了看艾迪,苦笑摇头:“还是你的眼光准啊,唉,可惜你没有成为他的女人,刚才,他是在逼着我们修曼家族表态呢。” “表态?是要我们追随他吗?”艾迪问道。 “不。”茵珥缓缓摇头,“我的感觉是,他要解散修曼军。” 解散修曼军?艾迪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一小会儿后,戴特神情阴郁的走了回来,径直走到茵珥身边坐下后,竟是发起呆来。 …… 看完夜刃舞的奏章后,海伦先是勃然大怒,再然后,她忽然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夜刃舞的奏章很长,不仅详细描绘了伍莱号攻击亚述城的全过程、抄录了战损情况,还附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臣以为,伍莱格林多握有此等巨船、利器,又身兼亚述神殿大神官,他不出现则已,一旦现身,必然会与我军血战到底,巨船虽于陆地无用,但船上那利器应该运动便捷,一旦大规模用于陆战,我军难有取胜良方……现敌踪已失,臣决定先巩固亚述、安南城防,增加驻军人数,分散屯营……” “炮,那一定就是他说过的炮……”海伦自言自语道,曾经,伍莱对她提起过炮战,不过当时伍莱也说了,那基本不会很快出现,她还问大概会在什么时候,伍莱笑着回答说,也许一百年,又或者更久一些…… 投火车的打法,就是海伦对伍莱描述的炮战的摹仿,果然真如伍莱所说的那样所向披靡,可是现在伍莱却把真正的炮造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海伦在心里忖道。 …… 听完伍莱的布置后,贝利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普扥却是有些蒙圈,愣了愣后,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领主,我们这是要瓦解修曼家族吗?” “你真能想,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伍莱瞪了普扥一眼。 “普扥,领主的意思是说,取缔公民这种特权阶级。”萨雷斯犹豫了一下,说道。 “取缔公民?阿蒙神啊,领主,三思啊。”普扥吓了一跳。 “三思什么啊三思,这是趋势,无论过程有多久,最终,这个世界都会走上这条道路的。”伍莱说道。 “领主,我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不就是公民吗?取缔公民,那岂不是连你自己都……”普扥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提倡的取缔,自然从我自己做起。”伍莱微微一笑,“眼下嘛,先从矛里塔尼亚做起,普扥,你还有其它意见?” “没有,但凡领主说的,我普扥都绝对服从。”普扥嘿嘿一笑,哈了哈腰,“领主,你什么时候给我授衔呀?” “急什么?”伍莱忍不住白了普扥一眼,“答应你的事,我还能出尔反尔?” 普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 第四、六团很忙,有太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比如换防、修筑固定炮台、设立观察哨、加固工事…… 萨雷斯领着第五团乘坐萝莉号出海了,他们要赶回格林多岛去,将那儿生产好的火炮、弹药、炸药以及其它军用物资运来…… 修曼军已经解散,愿意参战的就地征募,补充进入第四、六团,不愿意参战的就地遣散,在拿到一笔由修曼家族支付的遣散费后,他们成为了矛里塔尼亚的平民…… 伍莱也很忙,短短数日,他便在矛里塔尼亚办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当然就是解散修曼军,第二件是取缔公民阶级,第三件是将矛里塔尼亚由镇改区并设立了区政务府。 解散修曼军得到了修曼家族的大力支持,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但修曼家族的条件是获得伍莱的庇护。 伍莱给出的回答是:“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对修曼家族做出不违背道德、原则的支持和帮助。” 修曼家族接受了这个说法。 有了修曼家族的态度,第二件办的也颇为顺畅,想想看,连修曼家族都“从了”,别的公民还会说不字吗?再说了,矛里塔尼亚原本就是修曼家族一家独大,其余的要么是修曼家族的追随、附庸,要么就是从祖上继承来的小门小户,连修曼家族都可以一指头将其碾死,何况是胳膊比修曼家族的腰还粗的伍莱。 由镇改区对于伍莱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设立区政务府却也费了一番心思,不过有盐沼镇的先例在前,无非就是琐碎一些罢了,办得却也不慢。 于是,整个矛里塔尼亚都在缓慢的变化着,伍莱知道,这些变化会一步步的改变人们的生活、认知,让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和震撼以后逐渐接受,并与之相融…… 其实,伍莱也曾经考虑过帝制,但最终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以眼下的艰难情势,亚述固然需要一个强权人物站出来担任兴复的领袖,但等到一切平定以后,民众真正需要的不会是皇帝、独裁者,而是良好的秩序和规则…… …… 看到这双倔强的眸子时,乔治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的烦躁便又多了几分。 他没有想到破浪镇居然会是一块硬骨头,明明只有不到三千人,并且其中还有半数以上是平民,却足足与他的第五路军万余人马对战了整整一天。 在付出了死一千七百余人、轻重伤员近五千的代价后,乔治终于将启元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全歼敌人。 不,连全歼都还没有完成,起码此刻还有一名少年活着,他就在乔治的眼前,在乔治冲着他露出厌憎的表情后,他眸中的倔强愈发炽盛。 乔治知道这少年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因为他伤得很重——有四支羽箭插在他的身上,其中左腹的那支径直将他钉在了木柱上,除了箭伤外,少爷的腰际、右肩都有深深的剑痕,从各处伤口里流淌出来的血液不仅染红了他的衣衫,还在他脚下的石板上积出了一个小洼。 但他的左手里还死死的握着一柄铜匕首,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少年已经无法再动弹了。 乔治很好奇是什么让眼前这少年明明血已流干了还能强撑着不死,甚至,还能用倔强、仇恨的眼神盯着自己,这种眼神让乔治反感,也让他心生惧意。 乔治的目光移向了少年手中的匕首,那是一柄制作精美的铜匕首,不怎么锋利,匕面上镌了一行字迹。 乔治将目光移回了少年的脸上:“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因失血过度而变得白中泛青的双唇轻轻一颤…… 乔治皱了皱眉,一指那匕首,对护卫说道:“去,把那柄匕首拿过来我看看。”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这柄匕首产生了好奇。 两名护卫当即快步走向了少年,近身后,一人挺剑一刺,剑尖狠狠没入了少年的胸膛,另一人则挥剑斩击,剑锋瞬间划过了少年的手背,皮开肉绽间,露出了筋膜和手骨,血,再一次缓慢涌出,左手剧烈颤抖间,匕首落地…… 少年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痛楚,他拼命的仰着头,把嘴张得大大的,费力的呼吸竟然让他已经苍白许久的脸颊上多出了一丝红晕…… 护卫将匕首捡起并揩拭干净后递给了乔治。 乔治的目光在匕面上一扫,眉头顿时锁紧,因为匕面上镌着——伍莱格林多赠给希埃。 “你叫希埃?!”乔治急忙往前迈了两步。 “是……”少年的头缓缓垂下,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错,他就是希埃,伍莱率众出征后,他央求了母亲希波两天,这才获得同意来破浪镇找马龙,因为希埃相信马龙能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有资格与伍莱一起出征的战士…… “说,伍莱格林多是你的什么人?!”乔治大声问道。 “他……”希埃垂下的头再度缓缓抬起,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让他感到疼痛了。 “快说!”乔治喝道。 “他是我们的真神!不可战胜的真神!”希埃的眸子忽然神采大盛,就连声音也变得无比高亢起来。 乔治料不到一名濒死的少年还能发出如此响亮的怒吼,当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了心神,与此同时,希埃的头重重垂下,再无动静。 乔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来趟这趟浑水…… 第二百七十六章 拿了我的还回来(上) 在拿走了一切可以有价值的东西后,乔治开始了另外一半任务——将破浪镇变成一堆废墟。 很快破浪镇就全都淹没在了火海里,火光中,有房舍、铺子、仓库,有栅栏、尸体,也有港口码头和港湾里的船只。 第五路军撤退时,有一只小船正奋力的划向格林多岛方向,两名桨手身上如出一辙的血迹斑驳,船舱中,浑身濡血的马龙双目紧闭,虽已经昏厥了过去,手里却依然牢牢的攥着兵刃…… …… 夜风拂过山岗,也拂起了奥多的发尾,轻轻一叹后,他仰头看向了苍穹上的双月,对身旁的秃鹫和普雅说道:“我们都猜错了,他们一定凶多吉少……” 秃鹫微微颔首,探臂一拍奥多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你身上的担子这么重,不可分心。” 奥多苦笑:“我担子重,你又何尝不是如此,真要论难度,普雅上校的担子比我俩都重。” “噗,两个大男人在这儿玩互相吹捧是吗?”普雅失笑道,“你俩想想,你们的担子再重,还能比领主的重?” 奥多一怔后当即点头:“普雅上校说的对,领主的肩膀上,可是担着整个大陆。” “那是。”普雅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骄傲,“领主的故事,就是大陆最玄妙的传奇。” “好吧,我们也不多耽搁时间了,都早点休息吧,普雅的第三团拂晓前就要出发,而我俩的团,也要把最后的一段工事筑好,领主他们那边一定早都展开了,我们可不能拖后腿。”秃鹫说道。 奥多点了点头…… …… 两日后的上午,启元召开了伦文顿公民大会,说是公民大会,自然不可能所有的公民都参加,无非就是来些代表罢了,而且来的这些人至少表面上都是拥护邓肯家族的。 启元开会的目的很简单,他想看看到底会有多少人支持伦文顿并入天眷帝国,当然这同时还是一次甄选,所有反对的人都将在最快的时间里被清洗,因为邓肯家族不需要反对的声音。 道完开场白后,懒得浪费时间的启元当即直奔主题——抛出了接受天眷帝国招抚的提案。 会场顿时骚动起来,有些人暗喜,因为这样一来便意味着不用担心被战争波及了;有些人则感到愤怒,他们可以容忍邓肯家族将伦文顿变成私领,但绝不能容忍被外族人统治;有些人则很矛盾…… 与会人员或谩骂、或私语、或面面相觑、或垂首不语,更有拂袖离开的,一时间乱哄哄的与集市一般。 启元端坐首席台上,一脸冷漠的看着台下吵嚷。他身旁的隗火则早已别过了头去,假作与辅官私语,借故不去理睬,会场边,二十余名文职侍从早已掏出了纸笔,快速的记录着那些需要记录的人名…… 哼,闹吧,闹得越凶,我就杀得越多。启元的右拳轻轻攥起,青筋毕现。 又过了一会儿后,会场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大家总算是觉察出了不对——以邓肯家族的跋扈、启元的阴狠,怎么可能这么放任混乱呢? 见到大家安静了下来,启元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 就在他缓缓起身,准备来上一通呵斥时,会场入口忽然出现了一支仪仗队。 “神殿特使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 “神殿特使?!”与会人员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许多人忍不住暗忖,继任者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 启元诧异侧目,只见十二名白衣祭司的簇拥下,伦文顿神庙的托雷大祭司与一名身着绯衣神官服饰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了会场。 “是一位绯衣神官!”有人惊呼道,绯衣神官地位高于城邦神庙大祭司,向来鲜有走动,以往只能在亚述神殿内见到,却不料今天出现在了这儿。 启元为难了起来,因为此时无论是上前迎接或者不迎接,都有些不妥当。 隗火瞧出了父亲的为难,便凑到启元身边耳语了两句,自己快步转身,迎向了已经停下等候的绯衣神官。 “尊贵的绯衣神官阁下,请问……”隗火犹豫了一下,一边躬身施礼,一边请教姓名。 未料那名绯衣神官却是不理,扬袖一摆,目光便越过隗火落在了启元身上。 “我乃亚述神殿圣伍莱大神官座下绯衣翼迪塞尔,奉命前来伦文顿城转达圣伍莱大神官给亚述元老院首席启元邓肯的口讯,请问,亚述元老院首席启元邓肯此刻在吗?”翼迪塞尔声若洪钟,竟是让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启元的脸红了红,心里顿时又是一通暗恨,暗道你这绯衣神官也忒可恶,竟是接二连三的给我出难题,哼,我若说在,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闹笑话添堵吗? “不在是吧?”翼迪塞尔眉头一皱,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那我就转达圣伍莱大神官给伦文顿公民们的口讯!” 给我们的口讯?与座公民代表纷纷一愣,当即屏息静气。 “隗火!”启元起身怒喝,示意隗火阻止,不料托雷及一众白衣祭司早就有了准备,翼迪塞尔刚才那句话话音刚落,便已围上来护住了翼迪塞尔。 “伦文顿公民,天眷领地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早就祸心包藏,窥窃大陆,建国称帝数年以来,屠戮基摩,残杀胡利特,又入我亚述,占我大片河山,使万千无辜死于刀兵,犹不知足,更妄图将我亚述一族全灭……” “拿下他!”启元气得暴跳如雷,隗火犹豫了一下,牙齿一咬,拔剑指向了托雷:“再说下去,你们就死定了!” 托雷睨了隗火一眼,嘴角浮出了一丝讥诮。 “我伍莱格林多蒙真神阿蒙眷顾,继任亚述神殿大神官一职,愿效仿圣黎安大神官,以亚述民众福祉安宁为己任,以为亚述抵御外辱为己任,目下虽兵少粮乏强敌环伺,仍毅然剑指天眷不死不休……”翼迪塞尔加快了语速,虽然被冲撞得难以站稳,但他仍旧努力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激昂。 “一时困难!不足以成为懦弱的借口!我亚述公民,应勿忘耻辱,奋起反抗,即便不能提剑上阵!亦不可与豺狼为伍!助长侵略者威势!”翼迪塞尔奋力扬臂。 “杀!”启元咬牙喝道。 “杀!”隗火眸中寒光一闪,手中利剑发力一挥,割断了一名白衣祭司的喉咙。 会场顿时大乱,更多的士兵扑向了翼迪塞尔等人,与会公民纷纷站起,有些高声质问,有些惊慌大叫,有些则冲上前去阻拦士兵的屠杀…… “阿蒙神在看着你们!”翼迪塞尔高呼,“阿蒙神在看着你们!阿蒙神在看着你们!” “噗嗤!”一柄长枪越过两名白衣祭司的肩头,狠狠的插进了翼迪塞尔的胸膛,鲜血涌出的瞬间,翼迪塞尔一把攥住枪杆,投给刺戳者一个鄙夷的眼神后,侧头望向了首席台上的启元。 “阿蒙神!在看着你们!”翼迪塞尔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疯子!邓肯家族的都是疯子!”有公民咆哮着冲向了首席台…… “你们这是在渎神!”有公民哭喊着抱住持剑的士兵,然后一同摔倒在地。 “杀死他们!”启元一边忙不迭的后退,一边叫喊道…… 有许多公民代表推开阻拦的士兵逃离了会场…… 很快,惊惶和愤怒便充斥了整座伦文顿城,每一条街巷里都有人在传说着会场发生的惨剧——邓肯家族不仅准备勒令大家一起投敌,还杀死了神殿派来的绯衣特使、神庙大祭司托雷、十多名护卫的白衣祭司以及十来名强烈反对的公民代表…… 几乎是与此同时,普雅率领的第三团出现在了盐沼城东门外。 “索吉,我是普雅,开门!”普雅一眼就认出了城门官。 “原来是普雅教官,马上开门!”这名叫索吉曾追随伍莱驻守过豁口防区,对普雅也颇为熟悉,不仅早早就上了伍莱的内应名单,还在普兰西和德冷的安排下担任了这东门城门官。 城门一开,索吉便策马迎了上来:“普雅教官,新任执政官胡夫此刻正在兵营里组织角斗娱乐,四天前接获通知后,看守三门的都换成了自己人,胡夫身边的那几位也是我们的人。” 普雅点头:“兵营里有多少兵力?” “不到四千,都没带兵器,军械库我们也都安排好人了。”索吉答道。 “太好了,我们进城后,三门紧闭,不放任何一人进出。”普雅下令道。 “是。”索吉胸一挺,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因为他知道,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天眷人奴役了。 “出发!”普雅将手一招,率先冲进城门…… …… 这些天来,胡夫的心情很不错,虽然到任没多久,但他已经把伍莱之前的那一套统统“抹去”了,平民代表大会?滚蛋!学校?滚蛋!同工同酬?滚蛋!全都滚蛋!这是我邓肯家的地盘,只有姓邓肯的才能做主!不,只有我胡夫邓肯才有资格做主! 胡夫觉得普兰西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盐沼城里这么多的好处、这么多的漂亮女人居然都不染指,那你还当个执政官图什么? “武夫!彻头彻尾的武夫!武夫加笨蛋!”胡夫这么评价完普兰西后,一边带着从伦文顿随同赴任的亲信招揽追随者,一边大肆盘剥,还一口气给盐沼城的民众加了四十一项税收,并且还不是从这些税收项目颁布起算,而是往前倒上三年——所有人都得在规定的时间里补足这些税钱。 学校变成了监狱,专门用于关押那些抗税不缴或者无力缴纳的民众,一时间,偌大的学校里竟是人满为患,整座盐沼城都怨声载道。 但胡夫可不会顾虑这些,他只图自己高兴就成。 胡夫现在就很高兴,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观看角斗比赛自然是一件乐事,更何况今天的角斗比赛参赛者都是他亲自安排的——总共两场,每一场都由三名犯错的士兵和十二名抗税不缴的“暴民”组成,这些被胡夫定义为“暴民”包括了五名女子…… 所有的参赛者都将被套上了脚镣,也都被除去了衣物,因为胡夫说了,这样才有看头。 为了让比赛更“精彩”一些,胡夫指定了武器——三名士兵手持木槌和盾牌,那十二名“暴民”则拿着橡木做成的训练用木剑,这样的武器自然很难一击致命,但那会让痛苦来得更持久和惨烈…… 觉得光指定武器还不够的胡夫又宣布了比赛基本规则:杀死四个人并最终存活下来的,将获得赦免,无论是罪还是税。 为了避免这些人不动手,胡夫在自己的座椅前放了一支一肘长的的蜡烛,在点燃之后,他笑盈盈的宣布道说,蜡烛燃完时还没能获得赦免的,一律处死。 听完这句话后,几乎所有的士兵都为即将上场的人捏了把汗…… 比赛一如胡夫预料般的刺激,第一场的蜡烛燃烧未半,场上的便只剩下了一名士兵,浑身上下几乎被血浸泡了遍的他在胡夫得意洋洋的起身准备宣布获胜赦免时,毅然将一柄木剑深深的插进了自己的腹部,然后狠狠旋转。 “我是为了让他们不再受到屈辱!”这名胜利者一边旋转木剑绞断自己的肠子一边高声呼喊道,在刚才的“比赛”中,他亲手结束了九个人的性命,这九个人中包括了他的亲姐姐。 他的话让几乎所有的士兵动容,有些士兵干脆埋下了头不敢再看,胡夫听完后却是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鄙夷的吐出了两个字:“白痴。” 当这名胜利者挣扎着倒在了姐姐的尸体旁后,胡夫笑盈盈的鼓起鼓掌,喊道:“精彩!来!开始第二场!” 与此同时,兵营外的护墙、栅栏间,有大批人影在快速移动,为首的正是普雅……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拿了我的还回来(下) 十五名“参赛者”被押上场时,兵营大门忽然打开,然后,大群人影急速冲向了操场。 没有几个人留意到普雅和第三团的出现,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刚上场的“参赛者”身上,与之前的十五名相比,这一批更年轻也更孱弱,况且还得附和胡夫鼓掌,哪里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东张西望。 “比赛……”胡夫刚得意洋洋的起身喊出一半便愣住了,因为他的座位斜对着兵营入口。 “他们是什么人?”胡夫忍不住停下问身旁的几名护卫道。 几名护卫快速一瞥后,心里早有会意,一人当即摆出一副懵圈的模样连连摇头,其余几人一边做出认真分辨的样子,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胡夫和别的护卫隔开了。 士兵们终于从胡夫的表现里觉察出了不对,不过他们在看到了普雅等人后也是一脸的懵,纷纷猜测难不成伦文顿又派了一队人马过来? “进入战斗位置!”普雅一边疾奔一边拔出了腰侧的佩剑,虽然第三团才千余人,可她还不会把这些手无寸铁的家伙放在眼里。 应诺声雷鸣般响起过后,胡夫和他麾下的士兵终于慌神了,因为他们看见这些不速之客忽然一分为三,一部分迅捷无比的架设弩机、列队拉弓搭箭,一部分拔剑立盾,护在了弩机和弓箭手的左右,剩下的那一部分则直奔场中。 “你们是什么人?!”回过神了的胡夫左右一看,察觉自己的人要多上对方太多,心里的便也没那么慌张了,定了定心神后,他伸臂一指普雅,厉声喝问道。 普雅停下了脚步,反手接过护卫递来的木喇叭后,目光一扫全场,朗声喝道:“我乃亚述神殿圣伍莱大神官座下第三团上校团长普雅,现在奉圣伍莱大神官命令接管盐沼城!胆敢反抗者,一律就地击杀!” 多数士兵们面面相觑,少数听清也听明白了的心里却是在窃喜,圣伍莱大神官不就是原来的伍莱执政官嘛。 “大胆!”胡夫皱眉挥臂,“这儿是我邓肯家族的治下,伍莱格林多算个什么东西!想当初他也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条狗罢了!” 普雅目光一寒,却也知道现在该先解除在场士兵的抵抗之心才是要紧事:“各位盐沼城的士兵!我乃亚述神殿圣伍莱大神官座下第三团上校团长普雅,现在奉圣伍莱大神官命令接管盐沼城!圣伍莱大神官阁下接管盐沼城,是为了让盐沼城不遭受天眷人的奴役!因为伦文顿里的邓肯家族,已经接受了天眷人的招抚,决意把伦文顿这大片亚述山河,全部交给天眷人!” 全场一片哗然……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夫气得直跳脚,若不是身边的几名护卫“好心”拉拽着他,他一准会冲到普雅面前去谩骂一番,不过,那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认识我!也一定知道圣伍莱大神官当年为盐沼镇付出的辛劳!圣伍莱大神官仁善无双!也只有他,才能率领我们抵御天眷人,兴复亚述!”普雅朗声说罢,手臂一指,“愿意追随圣伍莱大神官,为亚述出力的,以及不愿成为天眷人奴隶的,往左侧移动!蹲下待命!” 话音刚落,便开始有士兵奔向了操场左侧,那些留在原地未动的,则把目光纷纷投向了胡夫。 “怕什么!给我上啊!”胡夫刚呼喊罢,脖子上一凉上,竟是同时架上了几柄剑。 “别动,尊敬的胡夫执政官,要不然的话,你的头就会跟你的身体分家的。”一名持剑的护卫笑呵呵的说道。 “好,我不动,你们别乱来啊,你……你们这是犯上作乱……你……你们知道吗?”胡夫除了眼珠子和嘴巴外,哪里都僵了。 “我去你妈的,再多嘴,把你舌头都割了。”另一名护卫在胡夫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拽住他衣领往前一推,“快走!” 普雅见内应已经得手,当即将手一挥,身后便已奔出十余人赶去接应了。操场上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士兵看见胡夫都落入了人家手里,哪里还会坚持,一溜小跑的奔到左侧照例蹲下待命去了,呼啦啦的一片人影晃动过后,操场边只剩下胡夫带来的那几十名邓肯家兵还在呼呼喝喝的了。 “杀!”普雅挺剑一指,弩机队、弓箭手队同时一动,数十支弩箭、数百羽箭劈头盖脑的罩向了那些邓肯家兵,一通哀嚎惊叫过后,这数十人全数倒下毙命,尸体几乎被箭枝妆扮成了刺猬。 蹲下的那些士兵可没几个经历过这种阵仗,见普雅如此狠辣干脆,哪有不胆寒的道理。 见大局已定,普雅自己也松了口气,招手唤来各营、连长细细交代了起来,蹲下的士兵良莠不齐,可得好好甄别一番,还有关押、审问胡夫、重新恢复盐沼城秩序、布置防御这些事可都要紧的很,不办快办牢可怎么放心得下呢? …… 矛里塔尼亚的失守报告刚送进亚述城,原本在矛里塔尼亚城外二十里驻扎的天眷军便又再次后退了二十余里,不是自愿,而是被迫——因为伍莱觉得天眷军的驻扎位置很适合建造固定炮台。 逼退天眷军颇为轻松,这群已经被之前的炮击吓破了胆的家伙一听到炮声就退了,当然不退也不行,一来手头没有能与伍莱军抗衡的武器,二来现在的他们几乎是一盘散沙,在亚述城没有派来新的总指挥官之前,这种情形还会继续延续着。 将敌军迫退后,伍莱占住了那两座他相中的山峰,这两座都只有一条路上下、被伍莱称为南峰和北峰的高大山峰对于天眷军没有价值,但是对伍莱来说,战略价值就太大了——只要在两峰上各建出一组由三到六门炮组成的固定炮台群,不仅可以监视住周围这一大片区域,而且通往矛里塔尼亚的唯一马道便从这两处山峰间穿过,它们都都在火炮的覆盖范围内。 扼守住这儿,那才叫真正的御敌于城门之外。 第四团赶修炮台、观察塔和两峰兵营,第六团则忙着在两峰后三里处修筑石墙关卡,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工程量并不比第四团少,因为按照伍莱的要求,这石墙关卡上必须有六到八个固定炮台,以便能与两峰形成一个三角炮火覆盖区。 伍莱所做的一切安排都得到了包括修曼家族在内的所有人的拥护,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矛里塔尼亚的人们觉得伍莱主导下的新社会形式也很不错,特别人与人之间没了阶级的鸿沟后,大家相互间都变得友善了起来。政务府的工作效率也出奇得高,许多好的主张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得到采纳,一些原来可能会绞缠许久都得不到解决的事也都又快又好的解决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觉得只要有伍莱在,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天眷人虽然抢走了大部分粮食,但是在伍莱的努力下,修曼家爽快的拿出了原本作为军事储备的存粮,一举解决了大家吃饭的问题,房子没了,政务府正在组织修建、修复,然后按需分配,无需缴纳任何费用,只要你有份参加重建,不混吃干等就行…… 虽然还有人抱怨、还有人怀念以往的生活,但大家都明白,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除非……除非天眷攻下了这里。 没有人乐意这样,所以街巷里经常会听到像“我死都要跟着圣伍莱大神官干下去”、“圣伍莱大神官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的话…… 一切都很顺利,但伍莱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自己在亚述港口的发威以及矛里塔尼亚的收复绝对引起了天眷帝国的最大忌惮,按照他的分析,天眷军不会这么快对他组织进攻,但迟早会大举前来与他一决胜负的。 伍莱接获破浪镇被摧毁、翼迪塞尔罹难的消息时,眉头拧了许久也没能展开,在出征之前他便预料到了伦文顿总有与天眷勾搭上的一天,也做好了瓦解邓肯家族威信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启元居然会这么快下手,而且还做得这么绝,竟然把破浪镇屠戮一空夷为平地。 “邓肯家族,你们又欠了我一份血债,我会让你们血偿的。”伍莱寒着脸将情报塞进了怀里,走上完成了一多半的关卡护墙后,他举起望远镜眺向了天空中的云层。 奥多、秃鹫、普雅,就看你们的了。伍莱在心里对自己的三员爱将说道…… …… “什么?!”隗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听上去太离谱了——自己的儿子在自家的地盘上被人擒做人质的同时,还把盐沼城也一并丢了。 侍从官见隗火脸色不好,担心引火上身,便连忙说道:“从盐沼城来报讯的士兵就在大门外候着,如果将军需要……” “不用了!”隗火气呼呼的一摆手,正待再说些什么,却是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身体一晃便不由自主的跌坐回了大椅子里。 侍从官连忙凑了上去:“将军你没事吧?” 隗火痛苦的揪着自己的领口,一边费力的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去,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回家一趟。”回家自然是去见启元了,胡夫被擒或许隗火还可以自己做主,但盐沼城被占可就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事了,要知道他可有着一个很强势的父亲。 听完隗火的汇报后,启元差点没气晕过去,前些日子开公民代表会被伍莱搅扰了一通,弄得邓肯家族声誉大损,许多原本唯邓肯家族马首是瞻的追随者都开始摇摆不定起来,城里城外更是反对声指责声不断,便连启元的马车行走在街道上都会被人丢臭鸡蛋,也亏得邓肯家族军权在握,要不然情形会更加恶劣。 就在启元决定用宣布邓肯军夷平破浪镇的消息来打压民意的时候,伍莱号突袭亚述城港口、重创天眷军的消息也传到了伦文顿,于是,民意再起波澜…… 这个消息也让心情大坏的启元也加快了奔向天眷的步伐,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盐沼城居然丢了,丢给别人倒还算了,居然落到了伍莱格林多的手里,这怎么能成?要知道伦文顿最大的依仗不是兵马也不是钱粮,而是那白花花的盐。 没了盐沼城的伦文顿跟塞内卡有何区别?又如何能让天眷人放在眼里? “去啊!多多的带上人马!把城给我夺回来!”启元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父亲,胡夫还在他们手上呢,我怕……”隗火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隗火!与邓肯家族相比,别说胡夫,就连你、我,都算不得什么,邓肯家族现在水深火热,没了盐沼城,那就是死路一条!”启元咬牙切齿的说道,“隗火!去,你马上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夺回来!” “可是……”隗火犹豫了起来,尽管胡夫历来不争气,但那好歹是他的儿子,自己一旦率兵强攻,多半会葬送了胡夫的性命。 “隗火!”启元揪住了儿子的衣领,“你一定要去!把我们被拿走的,再拿回来,儿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邓肯家族倒了,就全都完了!你明白吗?” “是!父亲!”隗火重重点头。 第二百七十八章 痛击(上) 乔治很窝火,因为他刚回来,便又被指派了作战任务,不过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他打消了“这是在折腾我”的念头。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盐沼城,另外隗火也会率领第一路军与他同行——隗火主战,他协战。 乔治很纳闷胡夫怎么就能把盐沼城丢了,并且还丢得这么干脆,甚至连自己都成为了人质。 在他看来,这不光是丢城,而是丢脸、丢人…… 不过乔治可不敢多嘴,破浪镇任务虽然完成,但是代价很让启元不快,如果自己再做出什么让他触犯他的事,没准就会被一撸到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叱责一顿完事了。 隗火出发得很快,从第一路军点了两万人后,连同乔治的第五路军凑成了三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粮草、辎重车绵延十余里,惹得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是去迎战天眷军。 心情不佳的隗火没有骑马,而是拽着乔治坐车饮酒,乔治本有些不愿,但又哪里敢拒绝,便也只好陪着,不料这一陪就不是一顿两顿,而是就那么一路喝过去,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就接着喝。 最让乔治难耐的是,隗火自始至终都是在喝闷酒,话都不多说一句,别提有多憋闷了。 数万人行军,步兵多辎重多,所以走得并不快,行到第六天下午时这才赶到盐沼城和破浪镇的分岔路口。 “隗火将军,已经下午了,就在这旁边扎营吧。”一名副将策马到车窗旁请示道。这分岔路口左侧有一大片临河的平坦草滩,是这数十里范围内最适合大军扎营的地方。 “那就扎营吧!”隗火又已经喝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很勉强的提起手来摆了摆,尚算清醒的乔治正嫌车坐得腰酸背痛,连忙起身催促这名副将立刻安排扎营,自己则趁隗火昏沉沉的没留意,喊停马车自顾自的下车活动筋骨去了。 副将一通折返疾驰,一边高声呼喝停下并指示扎营地点,一众将士闷头走了大半天本就人困马乏的,闻声后哪里还会客气,纷纷抢着奔向了草滩心说先占了一块地方再说。 “这些小杂碎,又没人抢,着什么急呀?”见到士兵乱状,乔治忍不住摇了摇头,说完后自己却又差点失笑,心说今天一直都没停下休息过,连自己坐车的都累了,更何况是走路的。 懒得去看士兵熙攘的乔治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山峦,见那山头片树木虽不茂密,但山势起伏有致,又有好几处绝壁点缀,倒也越看越觉得好看。 “上次经过时我怎么没留意到呢?”乔治一边舒展腿脚一边自言自语道,“等打完盐沼城回来,一定得爬上去看看风景,从那山峰上看下来,草滩的景致一定更佳……” 让乔治猜不到的是,他目光看向的那些山头上某处,正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不,是正用望远镜盯着他看。 看乔治的人正是奥多和秃鹫,二人身后的斜坡树林中不仅有一座军营,实际上这一片山头也是伍莱圈定的重点防守区域,因为这儿就像矛里塔尼亚的南北二峰一样,视野好、覆盖范围广,既适合隐蔽,水源又充足。第一、二、三团登陆后便直奔这儿,掘井挖沟,修筑石墙,不仅把四周的通道全部挖断、建造吊桥进出,还设了许多陷坑机关。 为了做到这些,三个团四千余人轮番上阵不间断的一直干到普雅前往盐沼城的前夜才基本完工。连乔治率领大批人马去往破浪镇方向时也选择了不予理睬,当然一来是怕耽误了伍莱的计划,二来是奥多三人都觉得乔治这一大票人马不像是去破浪镇“惹事”,因为谁都知道破浪镇就那么点人口老弱,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让三人没有料到的是他们都猜错了。不过即便一开始就派兵阻拦乔治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要知道这再过去一段路的话地形要复杂得多,没有充分的准备,用四千人马对阵一万五千余兵力,即便有火炮这种利器也难保一定会取胜,更何况一旦那样,伍莱的计划就真的耽误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成了陪伴三人余生的隐痛…… …… 入夜后,昏睡了好一大阵的隗火慢悠悠的醒了,睁开眼睛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大帐篷里,帐篷的帘子敞开着,有歌声和嬉闹声从那儿传了进来。 隗火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后,他慢悠悠的踱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草滩上不知何时点燃了许多篝火堆,士兵们此刻正围坐在火堆旁,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说笑,还有些干脆就在篝火旁睡着了…… 见隗火走出,在帐篷周围站岗的护卫连忙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儿扎营?”隗火皱眉问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心说不是你下令扎营的吗?虽然你没有亲自传令,但若是没有你点头,谁敢做这个主啊? “洛门副将说,是你下的令。”一名护卫陪着小心答道。 洛门?隗火一蹙眉,旋即恍然大悟,自己白天时一定是喝醉了,洛门来请示时自己稀里糊涂答应的。 “去,把洛门副将给我叫来。”隗火摆手说罢,走到帐篷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目光四下里一扫,见士兵堆相互间靠得极近,兵器也架得很有些散乱,心里顿时又不快起来。 一小会儿后,洛门快步奔了过来:“将军,你找我有事?” 隗火冲着篝火、士兵一指:“怎么弄得这么乱糟糟的?” “禀告将军,这草滩虽大,但若是再分散些,就容不下这么多士兵了。”洛门瞥了一眼士兵堆,又补充说道,“这边是第五路军的,我们第一路的要齐整不少。” 隗火点了点头,第五路军受训未久,纪律比第一路差倒也有情可原,想了想后,便又问道:“周围情况察看了吗?” 洛门将头一点:“察看了,明暗岗哨也已经布置妥当。” “是我多虑了。”隗火苦笑摇头,“且不说这一带的流匪已经被盐沼城剿得七零八落,即便有些残余,我们那么多人,又怎么敢靠近,不过洛门你干得不错,行军扎营,就该多谨慎一些。” “为将军效力,是洛门的分内事。”洛门来时听护卫说隗火脸色不愉,心便提了一路,这会儿得了夸赞,哪有不高兴的道理,连忙又表了回忠心。 “今晚……”隗火话刚出口,忽然觉得远处似乎有一排亮光一即灭,正待起身去分辨,耳畔便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飓……” 不好……隗火心底警念刚起,周围便骤然响起了剧烈的爆鸣声。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惨叫、惊呼、哀嚎、战马嘶鸣轰然四起…… 烟尘、火屑、帐篷碎片、兵器残块混在一起疾飞…… “天火!是天火!是神在惩罚我们!”有士兵胡乱奔走…… “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有士兵在哭喊……” 隗火只感觉脚下大地一通晃动,眼睛的余光便瞥见一大团黑影飞了过来…… “将军小心!”洛门奋力飞身扑向了隗火,也亏得他动作迅速,这才赶在那团物事撞来之前将隗火撞到了一旁,自己却是被那物事狠狠一带,像断线风筝般的飞出几步后,狠狠的撞在了隗火的大帐篷上。 吓出了一身汗的隗火借着火光定睛一瞧,那飞来的物事竟是半边大帐篷,这会儿正将洛门牢牢的压在自己的帐篷边。 隗火连忙挣扎起身,正待奔过去拉拽洛门,耳畔又隐约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声音…… “飓……” 山峰上,炮兵指挥的口令此起彼伏,因为奥多和秃鹫说了,敌军已经主动在射程里摆得那么密集,还点了这么多堆篝火给大家提醒位置,不说千载起码也是百年难遇,切不可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干脆两个团的六十门炮来一回十连发急促射。 于是,这六十门炮很讲风格的按角度将那片草滩分成了二十份,然后由前往后调整弹着点轰过去就是了…… 炮兵阵地左侧三十余步外,奥多和秃鹫二人并肩坐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正举着望远镜看得不亦乐乎。 “秃鹫,领主的火炮,啧啧,太吓人了,难怪他这么有信心。”奥多一边看一边感叹道。 “这种便宜事可遇而不可求。”秃鹫显然比奥多冷静不少,“领主还说过,人心,比火炮更重要。” “那是,不过幸亏这火炮没被海伦和夜刃舞偷学走,要不然的话,怕是领主也犯难了。”奥多说道。 “不,我感觉即便敌人再强大,领主都一定有办法对付,他的智慧远远超过了大家的认知,最重要的是,领主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秃鹫很认真的说道。 “打完这仗,就冲着你方才这番话,我都得跟你喝两杯。”奥多咧嘴一笑,说道。 “好啊,不过不能当着士兵的面喝。”秃鹫罕有的露出了笑容后,随手往山峦下方的草滩上一指,“这一次的缴获,一定会让古鲁局长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我也是这么想的。”奥多哈哈一笑,忍不住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记…… 此时的草滩上,乱了,也散了…… 乔治是幸运的,第一轮炮击的时候,他正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在河边擦澡,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酒气了,这个举动使得他远离炮火的轰击并得以在反应过来后率先逃离。 慌乱中,他奔向了盐沼城方向,身边跟着那几名护卫,再然后,跟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隗火也是幸运的,他的帐篷位置并没有被第一、二轮炮火覆盖,当第三轮的炮弹轰中他的帐篷后方时,他已经拽着洛门又奔到了第一轮炮火轰中的区域,这个误打误撞也让他逃出了生天,与乔治不同的是,他在慌乱中奔向了伦文顿城的方向,在这个方向上,溃逃的士兵更多也更慌乱…… 看到溃逃的敌人时,秃鹫的脸黑了下来。 “奥多,我们俩一定是昏了头了,如果再等上一阵子,等他们睡着了以后再动手,一定干掉的更多。”秃鹫说道。 奥多没有吭声,他也是刚刚意识到的,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十连发急促射才刚完成第六射,敌人便开始无组织无纪律的溜了,总不能喊话让他们停下来吧? “要不,我带一团去追一回?”奥多忖了忖后,询问道。 “不宜追击,别忘了领主给我们的任务。”秃鹫提醒道。 “那再等一会儿,我带一团去收集战利品,顺带着处死敌军伤员,二团掩护我,怎么样?”奥多又问道。 “这个可以有。”秃鹫点了点头…… …… 一口气奔出了不知多远的乔治一直等到再也听不见任何炮声,也看不到任何火光后,这才放缓了脚步,心里虽然慌乱,但他也还知道眼下自己该收拢人手,于是便让几名护卫点起火把来,一边走一边将那些跟着一起逃过来的士兵归拢到了一起,临近天亮时,他惊讶的发现有三千五百多将士跟自己“同道”,其中还包括了两名副将和三名裨将,而且大部分士兵手里居然还拎着兵刃。 天一亮,乔治便把这些将士都带到了一处远离马道的山湾里,一来是担心有追兵,二来这些将士既有他的第五路军,也有第一路军的,总得先归置好了才能便于指挥嘛。 归置差不多耗费掉了乔治半天的时间,不过总算是成了,在副将、裨将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乔治犹豫了很久,最终放弃了往回走的打算,因为那定然代表了巨大的风险——敌人既然能够伏击一次,自然有可能伏击第二次、第三次,他可不想再经历那种见不着敌人只看见己方不断死伤的伏击…… “往前再走上一天半,就是盐沼城了。”乔治想了想后,说道,“大军一定会赶来的,我们可以先埋伏在盐沼城附近,不,不光是埋伏,我们要先动点手,给盐沼城一点颜色瞧瞧,但是我们一定要小心从事。” “给盐沼城……”一名副将连忙提醒道,“乔治将军,我们手头的兵力怕是没有盐沼城的多,另外我们也缺少马匹。” “笨蛋!我说我们要进攻吗?!”乔治瞪了这名来自第一路军的副将一眼,接着说道,“盐沼城的水,都来自城外的一处水坝……” 第二百七十九章 痛击(下) 隗火逃到白果镇便停了下来,因为他也着实不敢让伦文顿的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这般狼狈模样,归拢并清点完跟他一同逃出战场的人后,隗火的心沉了下去,因为这个方向逃出来的人勉强过万,也就是说,即便盐沼城方向逃去了同样多的人数,敌军的伏击仍旧一举让第一路、第五路军平均减员三成。 事实上,减员比隗火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更让隗火想象不到的是,他其实把奥多的一团和秃鹫的二团从团长到炊事兵有一个算一个,都累得个够呛。 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很简单,伦文顿军溃逃时丢下的东西太多太多,当时正在扎营,除了明暗岗哨外,几乎所有的将士都脱掉了甲胄归置了兵刃,而那些粮食肉菜车辆则沿着马道排了长长的一溜,逃命时又哪里有人顾得上它们。 搜集战利品倒是容易,满地都是随手可拾,那些粮食肉菜车连车带马都拴得好好的,解开缰绳一牵就成,但要把它们搬回山上军营就是件苦差事了—— 光搬运铜质兵器和皮甲,就让奥多的一团全团上下山三趟,搬运粮食肉菜时,二团干脆只留了一个营监视,其余的全部下山帮忙,就这样忙乎到了天亮以后,都还剩下上百车没有搬完。 “派点人,赶到盐沼城去给三团吧。”秃鹫瞧了瞧天色后,与奥多商量道,从昨晚起忙乎到现在,两个团的将士都累得快迈不动腿了,已经天亮好一阵子了,再不回山防守,万一敌人带着援兵蹿过来了,难免会吃亏。 “好,从你二团里派。”奥多笑呵呵的说道,“普雅上校一定更乐意见到你二团的人,我这边先派出一个班回岛报讯,怎么样?” 秃鹫苦笑摇头,径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 古鲁走进军械所办公室时,一眼就瞧见伽利略正趴在桌上睡觉。 犹豫了一下后,古鲁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边坐下,安静的等候起来,一边等,一边捋脑子里的事。 又过了好大一阵子,伽利略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睁开了眼睛,在看到一脸笑意的古鲁时,他愣了愣,自嘲的笑了起来。 “哟,古鲁局长,瞧我,老了老了还这么贪睡,明明知道跟你约好了的。”伽利略笑着说道。 “你这是累的。”古鲁感慨的说道,若单纯只说忙,格林多岛上也没几个闲人,但鲜有像伽利略这么日夜不分的,伍莱未出征以前,经常跟伽利略玩突击查岗,一旦发现他加班就勒令他休息,可伽利略也就只卖伍莱的帐,别的任何人都别想差动他。 “累点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动作越快,大神官他们就越安全,也就能打更多的胜仗。”伽利略一边揉脸一边说道。 “那是那是。”古鲁点了点头。 “说正事吧,哈哈哈,是这么回事,大神官安排我们军械所打造的火炮有三种,一种是小口径火炮,一种是旗舰用的主炮,还有一种是轻型迫击炮,大神官出征的时间比他自己预计得要早了一些,轻型迫击炮的的一些部件还没有生产出来,所以没能带上,不过他说了,在完成第一阶段的出征目标后,会安排人回来拿,这段时间军械所加班加点的赶制出了四十门,全都通过了试射检验,炮弹也造了有三千二百多发,我的意思是你先领走,等到大神官的人回来取时,你直接给他就成,免得耽误时间。” “太好了,我一定会替你请功的。”古鲁心里一喜,说道。 “古鲁局长,功就不用替我请了,我老伽利略能得大神官赏识,又教会了我这么多东西,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又还能在大神官的引领下为兴复亚述做一点贡献,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荣耀了。”伽利略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古鲁局长那天主持破浪镇罹难人员追悼会时我也在,听了你的演讲后,我觉得大神官的想法太有前瞻性了,‘最大限度的消除阶级差异,让民众用公平正义来管理世界,用缜密的律法来约束秩序’,这样的话,放眼大陆怕也只有大神官敢想敢做,我甚至觉得,他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或者,他就是神……” 古鲁一怔,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对,或许就是这样的,他的出现,就像是为了颠覆和创造……” …… “什么?!”启元身子一晃,若不是侍从搀扶得快,没准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被搀到椅子上坐下后,启元仍旧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嘴唇一个劲的哆嗦,面容也似乎在瞬间苍老了一倍,一旁的侍从见他这般,哪里还敢扰他,又不敢离开,只能退到一旁陪着小心。 此时的启元心里就像是海面上刮了飓风一般——浪头那叫一波接着一波。 伏击隗火的除了伍莱一方还能有谁?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连照面都没打就一下子干掉了自己一万人马,这样的战绩连当世最强悍的胡利特第一军团也从未有过啊,这得是多么可怕的战斗力才能做到呀,不,这已经超出了人力,这根本就不是人力…… 启元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难怪……难怪……”启元嗫嚅着嘴唇,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道,他想起了杀死了翼迪塞尔和托雷的那天,翼迪塞尔在临死前高呼说——“阿蒙神在看着你们!” 启元想说的是,难怪翼迪塞尔会这么说,原来伍莱果真已经得到了阿蒙神的眷顾。 启元心底忽然生出了浓浓的恐惧感,只要能够让邓肯家族百代兴旺,他启元邓肯可以背负骂名,可以放下尊严甚至性命,甚至敢于直面任何敌人,但如果对方是…… 我,我这是在与神为敌吗?启元在心底问道。 “不,那只是像天眷帝国投火车那样的火器而已,我这是在自己吓唬自己,我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火器伍莱格林多在亚述港口使用过,探子都报告过了的,威力很大,但它真的只是火器而已,不要自己再吓唬自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我不该自己吓唬自己……”启元不断安慰自己,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仍旧沉甸甸的,胸膛就像被什么东西塞得严严实实的,便连呼吸都愈发的不顺畅。 念念有词好一阵后,启元心里忽然又是一惊:“即便那只是火器,我又该拿什么对付呢?它可不是一般的火器啊,它比天眷帝国的投火车更厉害,它能在一瞬间杀死许许多多的人,我拿什么来抗衡它呀……” 一旁的两名侍从候着候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启元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但是说的话也愈发含糊不清,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这老头子脸色铁青、目光直勾勾没一点神采,嘴角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就像是在乐呵,活脱脱的“那种人”…… 两名侍从的目光一触碰,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报讯?”一名侍从试探着问道。 “等等,我俩不会因此受什么……什么责罚吧?”另一名侍从连忙将同伴一把拽住,要知道眼前的事情可了不得,万一迁怒下来,自己连同家人就都完蛋了。 “应该不会吧……”这一位心里也没有底…… …… 收到秃鹫着人送来的物资时,普雅心里美滋滋的,这不仅代表了秃鹫的牵挂,对格林多岛和盐沼城也是个偌大的好消息,因为这说明第一、二团有能力扼守住那处关隘。 普雅笑盈盈的布置麾下宣传胜利、分配物资时,隗火急乎乎的策马冲进了伦文顿城,因为大半天前他接到了一个让他非常震骇的消息——自己的父亲疯了。 一路上隗火都在不断的埋怨自己,若不是自己的无能,父亲又怎么会疯? 一路上,隗火也在惶恐不安着,与天眷一方尚未正式契定,身边便冒出了个战力无匹的强敌,伦文顿又民怨沸腾人心待抚,没了父亲主事,无论是一意孤行投往天眷还是继续按兵不动,都是在置邓肯家族于风雨飘摇。 入城后刚奔出百余步,隗火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在看到启元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顿时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以往威严无比的父亲此刻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站在大街上,或傻笑,或谩骂,手里还握着一柄剑,不时胡乱挥舞着,十余名护卫哪里敢靠近,只能护持在附近,不断驱赶围观的人、车散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又何尝会乖乖听话,无非距离略微调整一下罢了,有些甚至肆无忌惮的哄笑着,指指点点…… 隗火翻身下马奔了过去,刚一靠近还未来得及呼唤,启元便回身扑了过来,隗火连忙张臂去搀,不料启元竟是很突兀的拖剑一挥,在隗火的左臂上割出了一道血口。 “父亲。”隗火悲呼抱住了启元,左臂上的疼痛其实不算什么,骄傲纵横了一生的父亲疯癫至当街让人指点取笑才让他肝肠寸断。 启元奋力挣扎着,那柄剑被隗火夺下丢到一边后,他不断破口大骂,眼睛里喷着怒火…… “父亲,是我,我是你儿子隗火啊……”隗火哭着搂紧了启元,将他一把抱起后疾步挤出了人圈,那些侍从护卫连忙跟了上去…… …… 入夜后,乔治慢悠悠的从一片灌木丛后站了起来,举起望远镜扫视了一番四百步外的水坝,将那正在坝顶上巡逻的六支火把数了三遍,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蹲下压低声音对两名蹲伏在地上的副将说道:“就六个人,准备动手吧。” “好。”两名副将轻声应诺罢,转身轻手轻脚的走向了身后百步外的树林,三千五百多士兵这会儿都在那儿饿着肚子等着呢。 乔治也很饿,白天时他在树林里隐蔽时看见了那一长溜的大马车,也认出了它们的来路,可当时这些马车距离盐沼城太近,他哪里敢打那些粮食肉菜车的主意,这会儿身先士卒主动放下身段带着两名副将充当斥候,一来是懒得看见大家饿蔫蔫的样子,二来也不想让别的士兵听到他的肚子那不时的“抱怨”。 细碎的脚步从身后传来时,乔治的精神又振作了一些。 水坝上有屋舍,也就一定有食物,一会儿占下之后我先吃饱喝足了再说。乔治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其实在白天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缴了那几个看守的械,然后安排同样的人数假装巡逻,其余的人全都先躲进屋舍里,待到夜半时分,再一举掘开水坝来个水淹盐沼城,盐沼城定然会大开城门派人上来修复堤坝,自己就埋伏在附近以逸待劳,只要擒住了百十来人做人质,盐沼城不仅不敢轻举妄动,还得乖乖的送吃食酒肉上来,只要能多对峙几天,伦文顿那边的人马应该也就到了——胡夫还在人家手里呢,邓肯家无论如何也会来。 “将军,人都来了。”一名副将凑到乔治身边说道。 “出发。”乔治低声下完命令后,率先蹑手蹑脚摸向了水坝方向。 顺利,太顺利了——乔治一边前进,一边喜滋滋的忖道,现在的他已经靠近了水坝的斜坡下方,距离坝顶已然不足三十步,坝顶上巡逻的人却还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 犹豫了一下后,乔治狠狠挥手,喝出了一声“冲!”,身后的将士顿时呼啦啦的奔向了坝顶,也亏得乔治贴着一块大石头站着,否则指不定会被闷头前冲的士兵们撞得个五劳七伤。 一大票人乌压压的冲过去后,故意将自己留在队尾的乔治便也连忙跟了上去,扑上水坝一看,自己的麾下正不要命的追赶那奔逃中的几支“火把”呢,还别说那几位速度奔得极快,胆子怕也不小,这么多人呼呼嚷嚷的追赶着居然没被吓软腿。 “笨蛋!喊那么大声干嘛?你叫别人站住别人敢站住吗?白痴!”乔治叱骂罢,连忙举起望远镜往盐沼城里扫视了一番,见并无人员集合之类的异状,便当即松了口气。 就在他准备去追赶自己的麾下时,背后忽然火光大亮,心里一惊下意识转身一瞧过后,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顺带着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了。 “哟呵,是乔治大人呐,不好意思,我们恭候多时了。”一张胖乎乎的脸出现在了乔治面前,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不过此刻似乎少了以前的那份谄媚,“我的乔治大人,你带了得有三、四千人吧?不好意思,我的人跟你差不多多,不过,我们都是吃饱喝足了的,不像你们躲在树林里饿肚子那么惨。” “你……”乔治刚探臂想说点什么,便又听到了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还有人似乎在用大喇叭喊着—— “放下武器!原地蹲下!要不然就射箭了!” “放下武器投降!马上给吃给喝!” 第二百八十章 转折(一) 乔治终于尝到了示众的味道——在盐沼城闹市的一处石台上,双手反绑,脚上戴着铜镣,铜镣上又连了一根长约五、六肘的的铜链条,链条的一端深深的嵌在身后石墙里。 最让乔治感到屈辱的是,那个见风使舵比谁都玩得顺溜的贝克居然在他的脖子下方挂了块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意图破坏水库”。 这块牌子上的字给乔治赚来了许多烂菜帮子和充满恶意的辱骂,这还多亏了石台边的两名看守士兵的阻止,否则丢过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让乔治觉得安慰的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示众的,除了手下的副将、裨将们以外,还有三个家伙跟他享受着一样的待遇,不过在询问出他们的身份后,乔治的脸变得阴沉起来,这三个家伙有两位是奴隶贩子,另一个则是个小偷。 与这也的家伙一同被“展示”,乔治的心里觉得很别扭。 除此之外一切似乎还好,贝克的审讯只是象征性的,既没有用刑,也不强迫他回答,另外在被押解过来并扣上锁链时那两名哨兵对他们说,会按时给他们吃饭喝水,每隔一段时间还可以要求方便一次,中午可以坐下休息,傍晚会把他们押回去…… 但乔治几乎全程都在闭着眼睛…… …… 胡利特行宫议事殿,海伦负手立于左侧墙壁前,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墙壁上挂着的地图上。 这是卡意克德区域的最新地图,标注了所有的城镇、山势、河流、森林以及道路。 海伦身后,二十余文武陪着小心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海伦已经发过了一通火并处罚了两名说错话的文官,眼下似乎仍旧怒气未消。 大家都知道皇帝发火的原因——先是亚述城被敌军以极藐视的姿态羞辱了一把,天眷损失惨重,然后原本形势大好的卡意克德也被敌军横插一脚,不仅从天眷帝国的囊中捞走了矛里塔尼亚,还让天眷军再次遭受重大折损。 这一切,就像是你正在兴冲冲地奔跑向最终的胜利时,旁边忽然蹿出了个莽汉给你脑门上狠狠的敲了一棍子,直敲得你头晕眼花、心惊胆战。 这两场失败都给了天眷帝国一个提醒——对方拥有惊世骇俗的武器,就目前来说,别说克制,连抵挡都难以做到。 又看了一会儿后,海伦一脸寒霜的转回了身:“朕不管你们怎么想,天眷帝国,必须在卡意克德与敌军决一死战,不趁着敌军未壮大之前将其歼灭,将来,被灭掉的就是天眷帝国的大好河山了!” 一众文武连忙躬身。 “朕的国,目下有何困难,朕心知肚明。”海伦一边走向座椅一边说道,“此战牵系天眷命运,各行省无论有多大困难,都要倾尽全力,筹集钱粮、招兵募勇,现在就先议一议给各行省的分摊吧。” 一众文武连忙点头应诺,心里却都有些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眷帝国急速扩张的隐患也渐渐彰显,除了天眷行省外,基摩行省、胡利特行省的负担已然非常沉重,匪患此起彼伏,眼下还要抽调招募兵勇前往卡意克德,怕是弊大于利啊,不过皇帝已经说了这一仗非得不可,除了服从外,又能怎样? …… 在石台上示众的第四天中午,乔治看到隗火。在起初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他很快便认定了,对方虽然身着便装单骑独行,但确定是隗火无疑。 “哎!哎!”乔治终究是不敢呼喊隗火的名字,甚至他都不敢将目光直接落在隗火身上,因为他觉得隗火这般打扮而且还单身前来,定然是有其意图,自己只要让隗火知道那么一点意思就成,可不能让周围的人注意到异常。 乔治身旁的一名副将也认出了隗火,不过他显然要比乔治做得更隐蔽——他用一连串的咳嗽示意了隗火。 但接下来的一幕便让乔治和这名副将都傻眼了—— 隗火勒马停了下来,但却并没有冲着他俩看,而是冲着前方露出了微笑。 乔治和那名副将诧异侧脸,便看见贝克和普雅策马迎了过来。 “尊敬的隗火将军,我是盐沼城民政局局长贝克,这位是我们盐沼城最高军事长官,普雅上校。”贝克笑盈盈的介绍道。 “久仰二位大名。”隗火在马上微笑欠身,目光一闪,落在了普雅身上,“听闻,当年普雅上校是盐沼军的教官?” “隗火将军说的没错,我是。”普雅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此处说话不便,请隗火将军去我兵营一叙。” “好,麻烦带路。”隗火点了点头…… 乔治和身旁的副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 分座坐下后,普雅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才收到隗火将军的亲笔信,将军今日就到了盐沼城,动作好快啊。” “普雅上校,眼下情势紧急,我不敢不快呐。”隗火轻轻一叹,问道,“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准圣伍莱大神官召见。” “隗火将军应该大致知道,领主目前不在盐沼城。”普雅微笑审视隗火片刻,说道:“不过,隗火将军,领主数月前就预料到你有一天会亲自登门。” “噢?”隗火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普雅这话说得突兀,如果它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伍莱有先知之能? “领主预留了一封信给你。”普雅从怀里取出了一件物事递给隗火。 隗火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个两指宽半肘长的扁平小木盒,木盒一侧有一小小铜扣绊锁住,扳开一掀,盒子里果然平躺着一封信笺,上有火漆封口,蜡封上盖着伍莱的大神官印。 略微迟疑过后,隗火掰开了蜡封,摊开一看,果然是伍莱的笔迹——“隗火将军台鉴……” 看着看着,隗火的眉头便缓缓的皱了起来,表情也愈发凝重,细细看过两遍后,他犹豫着开了口:“普雅将军,圣伍莱大神官信上的内容干系重大,我还得与族人商议一番才行。” “隗火将军无须着急。”普雅微微一笑,“这些都在领主的意料之中,将军尽管回伦文顿与族人磋商,一旦有了结果,自己来也好,着人来也罢,知会一声就行,后续怎么做,领主都已经做了安排。” “好。”隗火点了点头,“普雅上校,不知我能否见一见胡夫?” “这个当然可以。”普雅哈哈一笑,说道,“如隗火将军不弃,我愿做个小东,请将军父子尝尝格林多家族的百料火锅,顺便邀请将军参观参观盐沼城的近貌。” “普雅上校盛情,感激不尽。” “不客气。”普雅微笑说道。 …… 看到戴特那一脸的兴奋时,伍莱微微一笑,反问道:“戴特将军看来双剑士海克鲁在你心目中占有很重的分量。”戴特虽然已经不是将军而是刚改任矛里塔尼亚的建设局局长,但伍莱显然更习惯这么称呼他。 “算是吧。”戴特笑呵呵的说道,“当年,海克鲁还是邓肯家的奴隶角斗士时,我便非常看好他,他的左手剑就是那个时候我送给他的,他打败假面刺客攫取角斗王称号后,不仅获得了自由,还被启元赋予了贵族的身份,不过这海克鲁比邓肯家族有血性得多,邓肯家族撤回伦文顿时,他并未跟随,而是去了铁丁尼亚参战并屡立战功,铁丁尼亚败了以后,逃到亚述附近的某个小村,一边养伤一边寻找为亚述效力的机会,听闻大神官你在坚守矛里塔尼亚后,便孤身前来投奔了。”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了。”伍莱点了点头,问道,“他来了之后直接找的你吗?” “也不是,他在关卡被扣住了,然后报了我的名字。”戴特解释道,“关卡的值防军官便派人来我给报讯求证,我去了一趟,果然是他,可是值防军官说,没大神官阁下你的亲自批准,任何人不得进入矛里塔尼亚,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伍莱微微一笑:“戴特将军,你应该知道,现在进入矛里塔尼亚的条件有二,一是确定与敌方无涉,二是拥有能派上用场的技能,以你来看,这海克鲁符合要求吗?” “大神官阁下,海克鲁人才难得,当然符合要求了。”戴特连忙说道。 沉吟了一小会儿后,伍莱头一点:“好,这个字我签。” “谢谢大神官。”戴特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批条递给伍莱,又说道,“那海克鲁对我说,希望能够有幸获得你的召见。” “他倒是有心。”伍莱微微一笑,一边接过批条上签字捺印,一边说道,“也好,你一会儿去关卡领了人过来后,就带到我这儿来吧。” “好,我相信他一定能为大神官建功立业的。”戴特笑着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伍莱嘴角微微扬起。 …… 看见戴特一脸笑容的策马奔来时,海克鲁松了一口气…… 戴特告诉伍莱的那些话中有一部分是正确的,那就是邓肯家族撤回伦文顿话,海克鲁并没有跟随邓肯家族返回伦文顿,而是去了铁丁尼亚以个人的名义参战,对于海克鲁的这个选择,邓肯家族并没有过多干涉,一来他们已经赋予了海克鲁自由以及贵族的身份,因此海克鲁有权参战或者做些别的举动,二来撤离时已经做好了与亚述划清界限自立门户的打算,压根也就不再需要海克鲁在角斗场上为邓肯家族赚取欢呼、荣耀了。 海克鲁屡立战功有些夸大其词,个人近战能力的彪悍无非就是在战场上比别人的存活机会多一些罢了,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节节获胜,实际上海克鲁只参加了四次巷战斩杀了百余名敌军便结束了自己的行伍生涯——他被俘了。 被俘后的海克鲁在被甄别身份后关押了一段时间,在铁丁尼亚沦陷以及夜刃舞经略亚述、安南两城后,重新变成奴隶的他被秘密押进了亚述城,作为天眷军进献给夜刃舞的战利品之一。 海克鲁一见到夜刃舞便主动歃血宣誓效忠,弄得夜刃舞都怀疑了好一阵子,她甚至怀疑海克鲁是不是在多年的奴隶生涯里养出了一身的奴性,又或者是在勇武无畏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懦弱的心,直到某天海克鲁说出实情后,她才相信海克鲁是认真的。 海克鲁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牵挂着妻儿的安全——在参战前他把妻儿安置在了亚述近郊的某个小镇里,参战则是想为自己的小家赚取荣耀…… 夜刃舞自然能够理解一个男人可以为家庭放弃包括在尊严在内的一切,在思忖再三后,她着人接来了海克鲁的妻儿与他团聚,因为她觉得像海克鲁这样的人留着或许会派上用场,而不是仅仅观看他角斗娱乐。 当然,海克鲁一家在团聚的同时也全员失去了自由——他们被一起软禁在夜刃舞府邸的后院里。 海克鲁来矛里塔尼亚,就是夜刃舞“派的用场”。 接到夜刃舞的当面通知时,海克鲁犹豫过,然后夜刃舞对他说了两句话:“你不去就是置你的妻儿于死地,你去了,无论结果如何,你的妻儿都将获得终身的安宁和庇护。” “真的吗?”海克鲁皱眉。 “我向万能无上的萝神发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绝无虚言。”夜刃舞的表情很严肃。 “好,我去。”海克鲁重重点头…… …… “噢,亚述最伟大的角斗王海克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圣伍莱大神官愿意召见你,而且还是马上,来吧,跟我走吧。”戴特一边冲着海克鲁招手,一边将批条递给了迎上来的值守军官。 “那就太好了,谢谢戴特将军。”海克鲁脸上浮出了笑容。 “不,以后就别那么称呼我了,我已经不是将军,甚至在矛里塔尼亚也早已经没有将军这个称谓了,你可以称呼我为局长。”戴特哈哈一笑,说道。 局长?这是什么称呼?海克鲁一怔…… 第二百八十一章 转折(二) 跟随在戴特身后走进一处宅院时,海克鲁却也暗自诧异,按说以伍莱目下的身份,怎么都应该在一个防备森严仆从众多的住处,可这处宅院不仅窄小简陋,除了两名门值和一名洒扫外,也再无仆从。 不过这对海克鲁来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为了妻儿的未来,他已经做好了在刺杀伍莱成功后慷慨赴死的准备,可以眼前的情形来看,自己似乎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儿时,海克鲁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一些。 “别小看这儿,这是大神官的办公地,卡意克德的中枢。”戴特哈哈一笑,将海克鲁领到了一处门前。 叩门过后,戴特高声求见,门内也旋即传出了伍莱的声音:“进来。” 门内是一间小厅,原来是这处宅院的小会客室,现在已经改成了伍莱的办公室。进门时,海克鲁目光快速一扫,见里面除了一桌一椅一几和贴墙放着的两排文书架子外,再无其它家具,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放眼整个卡意克德,目下还真没谁有资格与伍莱对坐,当然,伍莱亲许的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架子不小呀。海克鲁忖道。其实他这是误会了,在办公室里不设多余的椅子不仅仅是伍莱这儿,矛里塔尼亚、格林多岛任何一间办公室都不会摆设多余的椅子——这是伍莱的要求,因为这样做显然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海克鲁的目光越过戴特的肩膀,落在伍莱和他身旁侍立的那人身上,他是第一次见到伍莱,很有些为他的年轻而感到讶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过伍莱身旁侍立着的那人。 “贝利上校也在啊。”戴特笑着打了个招呼,扭头催促道。还不快拜见大神官? 海克鲁连忙单膝跪地,以额叩膝:“无比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海克鲁今日得蒙召见,万分感激。” “双剑士海克鲁,我看过你的角斗王比赛,不错,起来吧。”伍莱审视了海克鲁一眼,说道。 海克鲁又行了一礼,起身后,伸手入怀一摸,掏出了一件肘许长的洁白管状物事,双手托举齐额,说道:“无比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这是海克鲁参战铁丁尼亚时从敌军首领那儿缴获的象牙匕首,据说是天眷皇帝赏赐给高级将领的物件,海克鲁希望能够将它进献给大神官用以激励将士。” 微微一诧后,伍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有意思,呈上来吧。” “遵命。”海克鲁应诺罢,心跳悄悄的加快了,他手中的物事确实是象牙所制,不过却不是匕首,而是一柄暗器,与袖箭一般用机簧弹射,射击很是方便——左手握住管身将有小孔的一端对准目标,右手用力转动另一端,管里的两枚尖锥便会激射而出。 这件物事是夜刃舞给的,也是她教会了海克鲁如何使用,在临行前她还特地又嘱咐了一遍:“伍莱格林多斗技不凡,身手格外敏捷,这等器物一定要靠近他身前五步再用,并且一定要瞄准头脸、脖颈射发,因为他或许会在衣内穿戴皮甲护具,如果不能入肉,这淬毒的尖锥便没了效用,切记,你的刺杀机会永远都只有一次,必须保证成功。” 海克鲁自然把这些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四步迈过,他走进了伍莱身前五步,抬眼一瞧,伍莱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对不起了。海克鲁在心里说罢,脚步一停,双手闪电般的一动,锥孔对准伍莱的同时,右手发力一扭—— “嘣嗡——咻咻”…… 两支半肘多长的乌黑尖锥急速蹿向了伍莱的面门……与此同时,海克鲁闪步跃向右侧,抓向了那文书架上放着的一柄剑…… 海克鲁的身体刚跃出便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眸子里也旋即掠过了一抹惊骇,因为那两枚尖锥已经被人挡下了——就是那位“贝利上校”,他的动作竟然快到让海克鲁都难以看清,唯一能够让海克鲁肯定的是,那“贝利上校”是用剑击飞了两枚尖锥…… 这得多快的反应、多快的速度和准头才能做到? 更重要的是,想要除了反应、速度和技巧外,还需要无比的自信,否则如何能挥出这一次云淡风轻的拦截? 戴特的惊呼响起时,海克鲁的手已经摸到了剑鞘,但他的目光却还停在伍莱的脸上,他很诧异伍莱的眼神,因为他从中感受到的居然是——怜悯…… 海克鲁抓住了剑,戴特则怒吼着扑向了他。 “戴特退下!”伍莱急声喝止,戴特一怔,当即快步后退,冲着门外急喊了一声“有刺客”后,身体将门一拦,凝神戒备,现在的他别提有多懊恼了。 “把剑拿起来吧,在你没有拔剑之前,贝利是不会对你出剑的。”伍莱微微一笑。 “原来你早有防范。”海克鲁提剑,右手摸上了剑柄。 “算是吧。”伍莱睨了海克鲁一眼,“不过,如果你没有掏出这件东西,我不会防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海克鲁摇头。 “这件东西可不是什么天眷皇帝赏赐将领所用,它叫‘鬼影锥’,是我当年亲手制作,送给亚述军神里尼将军防身用的。”伍莱的表情里多出了一丝讥诮,“天眷人在刺杀里尼将军时,把它盗走了,所用,我一看见它,就知道你有问题。” 原来如此……海克鲁心里轻轻一叹,目光一扫贝利,对伍莱说道:“大神官,你的人身手很不错,反应快得令人咋舌。” “或许吧。”伍莱微微一笑,“我跟贝利老早就有个约定,当我说出‘有意思’时,就是他拔剑的前奏。” “难怪。”海克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贝利的脸上,“阁下好身手,不知道可否与我痛快一战。” 贝利微微侧身,向伍莱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去吧,我知道你一直介怀这个。”伍莱笑着说道,当年贝利角逐角斗王时败给海克鲁实乃事出有因,他又如何会不知道。 “谢谢领主。”贝利眼睛一亮,挺胸亮剑,“双剑士海克鲁,你知道我是谁吗?” “有些印象,敢请教……”海克鲁蹙了蹙眉,因为对方的眼下之意似乎认识自己。 “我叫贝利,贝利撒留。”贝利的语气很平静,“以前,人们叫我‘假面刺客’。” 海克鲁皱了皱眉…… “去院子里,宽敞点。”贝利扬剑。 “好。”海克鲁微微颔首…… …… 入夜后,戴特一脸凝重的回到了宅邸,正在大厅等候他回来的茵珥、艾迪见他走进,便连忙迎了上去。 “我听说,今天有人刺杀大神官?”茵珥蹙眉问道。 戴特点了点头,重重一叹:“刺客是双剑士海克鲁,而且,还是我带去大神官那儿的。” 一旁的艾迪差点没惊呼出来,按捺住后,她急忙问道:“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伍莱没事吧?” “大神官早有防范,一点事都没有。”戴特答道。 “海克鲁呢?是杀了还是关起来了?”茵珥又问道。 “贝利与他斗了一场,贝利负了点小伤,海克鲁重伤,然后,贝利处决了海克鲁。”戴特说完后又是一叹,“大神官虽然没有责怪我,可是,我这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很不是滋味……” “不怪罪就好,你也是,好好的当你的建设局长不就完了,做好分内的事就成,真当现在还是以前呐?”茵珥瞪了戴特一眼,“大神官这一次如果有点什么差池,你就是亚述的罪人!千古罪人!” “我知道,我这不也在后悔嘛……”戴特本就心情不好,茵珥再这么一说,差点没冒出了火气…… 与此同时,贝利也在懊恼着,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他陪着小心说道:“领主,我刚才检查过了,那两支尖锥是淬毒的。” “淬毒?!”伍莱一怔,忍不住问道,“什么毒?” “应该是天眷奇毒蛇……蛇涎花。”贝利答道。 “我勒个去,吸取教训,以后别耍帅了啊。”伍莱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来,“快快快,把那两支尖锥拿来给我。” “是,我马上去拿。”贝利连忙应诺,伍莱只是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他听到医职人员说出尖锥淬毒时可是真的惊得个汗流浃背,海克鲁展开刺杀前便得了伍莱暗示的他对自己异常信心十足,否则也绝干不出挥剑挑击尖锥这种很考验技术水平的拉风事来的。 奔到门口时,贝利脚步一顿,又奔了回来:“领主,再一次谢谢你的恩赐。”贝利的感激是由衷的,在今天以前,与海克鲁角逐角斗王被迫战败的事一直是他心头的刺,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收获的耻辱,今天酣畅淋漓的击败海克鲁则意味着那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而这一切,都是伍莱赐予他的,这让他如何不感激? “知道了,快去吧。”伍莱哈哈一笑,挥了挥袖子…… …… 数日后的深夜,隗火走到了启元的房间门口,值守的两名护卫把钥匙递给他后很自觉的退到了走廊的尽头。 隗火重重的叹了口气,打开了启元房门上的大锁,推门走入,当他反手将门重重闭上并反闩好后,之前端坐在床边大椅上一动不动似已睡着的的启元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炯炯的目光哪里有一丝疯癫的模样? “父亲,你受委屈了。”隗火快步走到启元面前,躬身施礼。 “见到伍莱格林多了吗?”启元一摆手,问道。 “没有,他果然如父亲预料的一样,不在盐沼城。”隗火答道。 “胡夫呢?还好吗?”启元问道。 “还好,略微瘦了点。”隗火答道。 “瘦就瘦吧,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要不然一辈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启元轻轻一叹,又问道,“有收获吗?” “有,伍莱格林多预先就留给了我们一封信。”隗火掏出了信笺,一边递给启元一边说道,“他的条件都在上面,能够给我们的也在。” “我不看,最近眼睛昏花的厉害,你说给我听就行。”启元又摆了摆手。 “好的,父亲。”隗火一点头,将信笺重新放回了怀里,“伍莱格林多要我们做到五件事,其一,在最快的时间内……” 启元听着听着,表情愈发平静,竟是透出了一丝轻松…… 不一会儿,隗火把条件和好处一一说完后,见启元竟是面带微笑,心里一诧,便忍不住问道:“父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启元摇了摇头,“你呀,不要觉得伍莱格林多的条件苛刻,他占住盐沼城,就等于扼住了亚述领地里所有人的喉咙,谁让盐是个不可或缺的东西呢?控制了盐,就有了足够的底气,而没了盐的我们,天眷人是不会多看一眼的,你得明白这一点……” “……他给好处也算是优厚了,蒙多沃野是块好地方,能在那儿养老,并能看到家族的老老小小都得安宁,后代也能有一块私领继承,我也就没有别的想法了,隗火啊,就照伍莱格林多的意思办吧……” “遵命,父亲。”隗火重重点头…… 第二百八十二章 转折(三) “伦文顿军大规模哗变?!你能确定?!”夜刃舞眸子里满是不敢相信,伦文顿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有八成半是邓肯家族的老麾下和私军,一直以来都被邓肯家族牢牢的握在手里,以他们的掌军手腕,如何会出现这种情形? “回禀大将军,消息已经得到印证,这十来天,伦文顿各地都发生了哗变,眼下除了伦文顿城已经被压制住了以外,其余各镇还在失控中。”负责情报搜集、整理的参将说道。 “怎么会这样?”夜刃舞皱紧了眉头,按照之前的约定,再过半个来月伦文顿便正式并入天眷了,现在伦文顿却闹了这么一出出来,怎么品那感觉都不太对劲。 “原因是伍莱军占住了盐沼城,并一举控制住了那儿的盐产。”参将继续说道,“伦文顿曾派出数万大军前去进攻,半道上遇了伏击,损失惨重不说,士气还给打没了,伦文顿城中的盐商听了这消息后,盐价顿时上涨了五倍,伦文顿军将士对此很是不满,又加上启元疯癫隗火因此疏怠军务,辖制一松,就哗变了。” “影响有多大?造成什么破坏没有?”夜刃舞的眉头又锁紧了一些,启元疯癫的事她数日前便已经知晓了,不过那对于天眷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隗火显然要比启元好对付得多,但夜刃舞没有想到,启元的疯癫居然也能成为哗变的诱因之一。 “很大,据了解,各处的盐场均已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存盐被哗变的士兵洗劫一空,现在伦文顿城的盐价已经上涨到了原来的十二倍,如果这种失控再继续一段时间,估计二十倍、三十倍都有可能,而且随着消息的传开,别处行省不说,我们这儿定然会受到波及。”参将一脸忧色的说道。 夜刃舞的脸色愈发凝重,当初对伦文顿选择拉拢而不是用兵,就是担心把邓肯家族逼迫得太急的话,他们会做下毁掉盐业祸害大陆的的“脏事”来,伦文顿盐产一断,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它还真就断了…… “希望海克鲁那边一切顺利……”夜刃舞咬了咬牙,暗忖道。 …… 就像夜刃舞所知道的那样,伦文顿“乱”成了一片,不过这些乱都是“做”出来给夜刃舞或者说天眷帝国看的—— 哗变自然是假的,邓肯家族掌军多年,一直驭下有术,启元“疯癫”一事确实满城皆知,但那只是启元在为邓肯家族的将来牺牲自己的声誉“制造”出来的,知道真实情况的隗火哪里会“疏怠军务以致麾下哗变”? 捣毁盐场也是假的,那些将士只是奉命关闭了伦文顿的所有大盐场,为了让表面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们很暴力的拆除了盐场的栅栏、仓库、房舍,并将所有的生产工具都集中起来付之一炬,所“缴获”的盐除了小部分自留之外,其余的都按人头均分给了盐场所在的村镇居民,也正因如此,当地居民只意思意思的反对了那么一下下便没下文了,因为每个人分到的盐都足够数年之用…… 盐价上涨则是真的,但这上涨幅度却是人为干涉造成的——德冷率领的格林多商队早就在伍莱的授意下完成了对伦文顿商业网络的渗透,几乎所有的盐商都是他们暗中的朋友,而普雅占领盐沼城、邓肯军被伏击、伦文顿其它被哗变的士兵“捣毁”盐场都成了格林多商队督促盐商们涨价的最佳理由。 上涨的目的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制造混乱和恐慌,虽然最先收获混乱和恐慌的是伦文顿,但伍莱知道,这些混乱、恐慌会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亚述、安南、铁丁尼亚…… 伍莱还知道,天眷帝国对此束手无措,除非他们愿意压缩大后方的民众之用,不计成本的运到亚述领地来抑制市场——且不说天眷帝国做不到罔顾大后方人口毅然“接济”前方,即便孤注一掷的做了,以他们的产出也不足以实现对市场的扼制。 又十来天过去后,亚述、安南两城的盐价在一夜之间上涨了十倍——消息,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封锁住…… 夜刃舞的心刚刚抽紧,邓肯家族的信使便来了,尽管知道邓肯家族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送来什么好消息的,可是在看完信后,夜刃舞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因为伦文顿的事态比她所预计的要恶劣的多——信是隗火写的,他恳请夜刃舞派兵增援伦文顿,协助邓肯军剿匪,因为那些分批哗变的士兵在捣毁了盐场后,竟然玩起了占山为王的把戏,一边用武力控制盐场所在的村镇一边宣布独立,听到这个消息后,伦文顿城里原本已经安抚得差不多了的士兵再度骚乱,一夜之间便有近万人逃营出城,或投奔那些宣布独立的地方,或干脆啸聚成匪,这样一来,伦文顿全境竟有半数以上失控,各种“匪类”多达四万余人,被“裹挟”的平民…… “目下伦文顿风雨飘摇,我邓肯家族日日受城内诸多公民口诛笔伐,帝国再不出兵,伦文顿定然会在短期内失控,一旦如此,一来会被盐沼城趁乱壮大,二来必定影响民生……”隗火在信的末尾如此写道。 按捺住将信撕碎的冲动后,夜刃舞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窗外阳光明媚风景宜人,但她却无暇去看,她只是想站在这儿吹一吹风,冷静一下…… …… 对萝莉号返回矛里塔尼亚最感到兴奋的莫过于普扥,因为萝莉号不仅给他捎来了父母妻儿的信件,还捎来了他最眼馋的武器——轻型迫击炮。 在得知萨雷斯带来的物资中有轻型迫击炮后,普扥连家信都顾不上去领,一溜烟的找伍莱去了。 “我的好领主,尊敬的大神官,萨雷斯把那迫击炮都拉来了,你可得照顾照顾我们六团呐,你知道的,六团的战斗力还有待提高,如果能多给几门迫击炮的话……”普扥一进门便涎着脸央求起来,把正在听萨雷斯汇报的伍莱弄得哭笑不得。 “闭嘴,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伍莱打断了普扥的话头,说道,“再则,这一次一共就只带来了三十门,炮弹数量勉强过千,还要匀出一半的炮弹做训练用,想正式派上战场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所以你也别给我来这个。” 萨雷斯一怔,心说我刚才不是明明报告说是四十门炮三千二百五十发炮弹,难道大神官没听清? “领主,你就别瞒我了。”普扥陪着笑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四十门炮,三千二百发炮弹,我们这会儿不是三个团嘛,四、五团各十门,我六团底子这么薄,你就多赏十门,炮弹嘛你就随意,别比其它团少就行。” 伍莱失笑:“好你个普扥,打听得够清楚嘛,多赏十门这件事后说,你先告诉我,炮弹不能比其它团少,那还叫做让我随意吗?” “我的好领主,谁用不是用嘛,你前天还说过,我们这四五六三个团中,我六团的机动能力最强,既然是最强的,多给我们一点,我也好多立点功嘛。”普扥笑呵呵的说道。 “屁话,说你们机动能力最强的时候可不是在夸你啊,我的意思是指你们团的马最多,对了,说到马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的呢。”伍莱瞪了普扥一眼,建完工事关卡后,别的团都在休整训练,普扥这家伙以轮流拉练为借口,每隔几天就派一个营出关“赚外快”—— 迂回劫掠天眷军派驻各镇的小股部队,弄回了不少粮食和骡马,最近的一次中了埋伏,若不是普扥的麾下都被他熏陶得足够滑头也足够顽强,伍莱这边的增援也去得够快,没准六团的四营就全交代在那儿了。 听见伍莱又提起这茬,普扥连忙闭嘴了,那天四营虽然最终被救下,但也减员了近百,心疼得伍莱当众给了普扥两马鞭,要知道四营可都是驻守过豁口防区的老兵,为了弄些马匹粮食什么的一下折损这么多,如何不肉疼? “你先回营去吧,晚餐后开会。”伍莱冲着普扥一摆手,说道。 “领主,开会的内容,不会是追究我……我的……”普扥一怔,心说不会真的要算账吧?我虽然折损了人马,可是收获不小啊,不是领主你自己说的,要以战养战嘛。 “别瞎想。”伍莱微微一笑,“普通的军事会议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那,领主我走了啊,迫击炮的事你一定得多想着点六团,我先代表六团谢谢你了。”普扥嬉皮笑脸的退出了办公室。 “这个普扥……”伍莱苦笑摇头罢,手一摆,对萨雷斯说道,“你接着汇报吧。” 萨雷斯挺胸点头:“是,商队情报人员与卡提城的沟通有了进展……” …… 参加会议的人很多,不仅团、营、连的军官全数参加,还有区政务府的局长、副局长以及二十名群众代表——茵珥和艾迪便在这群众代表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群众代表并不由伍莱或者军方、区政务府指定,而是由矛里塔尼亚区所有年满十六周岁的男女共同投票选出来的。 看到宣讲台上神采奕奕的伍莱时,艾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茵珥见她脸色不好,心里哪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想了想后,握住艾迪的手轻轻一攥。 艾迪会意,连忙回过了神。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不是吗?”茵珥笑盈盈的说道。 “是的,姑姑。”艾迪点了点头…… 见贝利示意众人都来齐后,伍莱轻轻起身,会场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近段时间以来,在各方的通力合作下,军事、民生、建设等各项工作方面都开展得比较顺利,生产逐步恢复,民心日趋稳定。”伍莱的话让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是啊,矛里塔尼亚当初虽然几近倾覆,人口骤减四成半,但伍莱领军收复之后,先是“强横”的取消了阶级、组建民选区政务府,然后将矛里塔尼亚的城池布局、行业人口等等重新规划布置、建立学校……一通组合拳下来,矛里塔尼亚不仅生机焕发,还绽放出了蒸蒸日上的蓓蕾。 伍莱的手往窗外轻轻一指:“当我们坐在这儿侃侃而谈,当民众们在各自家中享受天伦之乐时,我们的士兵正在关卡、哨所、荒郊野外坚守岗位、全力戒备。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并没有远离战争。” “距离收复矛里塔尼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敌人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所以,我得告诫各位,大战在即!”伍莱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主战场,会在无限接近我们新关卡的区域,而敌军的人数,很可能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听见伍莱这么一说,好些人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但也有人暗自窃喜,譬如普扥等一众军官,磨剑虽未十年,但是手握足以横扫碾压敌军的利器,哪有不贪战的道理? “但这没什么好畏惧的,敌军露出獠牙,我们就挺剑而上,我相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区公务员们、群众代表们,你们要记住了,你们来自大众,也服务于大众,一定要做好战前的宣传、安抚,一定要做好战时的支援、稳定,告诉人们,他们,才是士兵们最坚强最有力的后盾……” 伍莱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军现有主战兵员两万一千余,各团都已超编后,尚有三千五百余人在训,我计划将这三千五百人组成第七团,而我心目中的团长人选,是茵珥修曼!站起来吧,茵珥修曼!矛里塔尼亚需要你,卡意克德需要你,亚述需要你。” 茵珥激动的站了起来,配合伍莱解散修曼军之后,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领军上阵的机会了,却不料伤势刚刚痊愈,伍莱便被对她如此重用。 “请大神官阁下放心,茵珥修曼定当竭尽全力,护疆卫民。”茵珥斩钉截铁的说道。 伍莱微笑颔首,率先鼓起了掌,坐在前排的普扥却是心里一苦…… 我勒个去,又来了个狠角色抢功劳啰。他这般忖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转折(四) “敌军的主力兵器应该叫做‘火炮’,威力大,射程远,覆盖的范围也大,我们的投火车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海伦在墙壁上悬挂的地图一边指点,一边对一众文武说道,“根据斥候回报,敌军在这些区域安放了火炮,根据位置来看,足以覆盖住从这儿、到这儿的大片范围,也就是说,我军一旦进入,便会成为敌军的靶子,兵力越多,靶子也就越大。” “这是敌军的优势,我们无法比拟的优势。”海伦接着说道,“但他们的劣势同样明显,其一,兵力不足,只能被动防守,不能主动出击,使得我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构筑工事、徐徐推进,一步步的切断他们通向外部的道路,其二,火炮数量少,无法应对多点突击,这也是敌军为什么要修筑关隘的原因,因为若是没有关隘阻滞,我们只需要一次多点、线的急速冲锋,拼减员也能够冲入矛里塔尼亚,其三……” 海伦说着说着,一众文武的脸色也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与敌军的这一战,将会成为大陆态势的重要转折点,如果我们取胜,亚述领地便再无抵抗之力,如果敌军取胜,他们便可以掌握卡意克德,进逼亚述、安南,而我军也会因此被迫收缩,至少在五年内,无力再起大战,但是!只要指挥得当,将士用命,我军一定能够战胜敌军,夷平矛里塔尼亚。”海伦说罢,径直摔袖转身,大踏步的走向了金座。 一众文武连忙跟上列班,正忙乱间,一名女官自殿门外高声呼“报”,海伦眉梢一挑:“进来。” 女官快步行到海伦座前十步处,屈膝一跪,朗声报道:“禀告皇帝陛下,无双王殿下此刻正在行宫门外等候召见。” 略略蹙眉后,海伦摆了摆手:“将无双王先领至后花园候着。” “遵旨。”女官伏地应诺道。 听到此处,一众文武都不由自主的嘀咕了起来,无双王哈特拉奉命坐镇铁丁尼亚和美尼亚,这会儿怎么跑回来了? …… 行宫后花园的花卉极多,其中多半正在怒放,不过哈特拉却无心观赏,自打走进后便黑着脸坐在一处凉亭中,宫中侍女见他脸色不愉,又哪里会靠近自讨没趣,一个个远远的候着。 哈特拉足足等了大半天,等得那叫一个心烦意乱火急火燎,这才看见海伦出现,犹豫了一下后,哈特拉起身上前行了个臣子礼,虽然身为皇帝的丈夫,但按照帝国规制,自己仍旧是臣子的身份。 海伦呼罢起身,手一挥,那些女官侍女便纷纷退出了园外。 “你怎么回来了?”海伦微微蹙眉,问道。 海伦的平静语气让哈特拉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还有些窝火,不过却也很快便按捺住了,自己落下了这样难以启齿的残疾,海伦却毫不嫌弃的与自己举行婚礼,保全了阿芙拉姆家族的颜面,算起来,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着实亏欠海伦太多了。 “我听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不日便会出征?”哈特拉问道。 “是。”海伦点头。 “我想领军。”哈特拉说道。 “不行。”海伦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敌军主将,在指挥上,你更不是他的对手。” “不可能!海伦,我知道,你是很了解那伍莱格林多,可是我哈特拉你应该更了解,我自小……” “住嘴!”海伦冷声喝道,“哈特拉,你这是在干扰国事!” 哈特拉一滞,正想分辩,见海伦脸色阴沉得骇人,犹豫了一下后,口气软了下来:“海伦,我是军人,关心帝国大业,哪里能算干扰国事呀,况且,那伍莱格林多果真如此超凡的话,帝国之内,谁又堪领军大任?海伦,我真的是最好的人选。” “不,你不是。”海伦睨了哈特拉一眼,眉头再蹙,她很讨厌哈特拉这种没骨气的嘴脸,男儿立世,想要建功立业就不该畏畏缩缩的,有条件上,没条件就想办法创造条件上,就像…… 我怎么忽然又将哈特拉跟他做比较了?海伦一怔,心里忽然乱了一下。 “那请告诉我,谁才有资格领军?谁才有把握打败他?”哈特拉哪里肯服。 “这一次,朕亲自领军,哈特拉,你觉得,朕有资格吗?”海伦眉梢一挑,问道。 哈特拉顿时泄了气,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自然是无人能及的。” “知道就好。”海伦又睨了他一眼,“可是,连朕都没有把握打败他。” 哈特拉怔住了。 海伦见状,眸中掠过了一丝嘲讽:“哈特拉,你虽然是朕的丈夫,但朕是九五之尊,以后,你要留意对朕的称呼,若再口不择言,那就是欺君之罪……” …… 数日后,海伦御驾亲征,率领二十七万大军越过了亚述峡谷,剑指卡意克德。这二十七万人马的聚拢颇不容易,一众文臣武将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凑出来以完成海伦的摊派,要知道基摩、胡利特行省目前的可用之兵不过二十九万余,这等于一举抽光了胡利特、基摩行省的所有的军事力量。 海伦这次的强硬要求让出身基摩和胡利特的文武很有些不满,因为这一次出征的人马中,来自天眷行省的海伦嫡系只有一万人,虽然眼下在亚述区域的天眷将士有九万余,但这九万余只占到了天眷总兵力的三成,另外,他们也不需要参加卡意克德的大战。 但没人敢因此对海伦抱怨什么…… 与此同时,夜刃舞派出的南营两万兵马也从亚述出发了,他们将去往伦文顿,协助邓肯军“剿逆”,因为隗火的求援信是一封接着一封,很有种“你再不来就不知是谁家天下”的味道。 夜刃舞打心眼里不想派兵,因为她手头可用之兵不多,而且还得兼顾着亚述和安南已经毗邻的两座卫城的防御,目下在卡意克德的兵马已经无权调度了——海伦下了旨意,卡意克德区域里的所有将士固守待命。 虽然处境艰难,可是夜刃舞也不敢坐视伦文顿继续那么乱下去,因为一旦邓肯家族无法控制局面,伦文顿区域再收拾起来难度绝不亚于攻打数座大城池,如果当地的贵族再采取不配合姿态的话,想要快速平定伦文顿基本没有可能,因为盐沼城那一带现在可是“姓格林多的”。 南营人马刚通过距离伦文顿城只有七十余里的普拉达镇时,伦文顿乱了——这一次可是真的,因为自从天眷军进入亚述领地后,伦文顿几乎所有的大、中等贵族都在普拉达镇安插了眼线,南营两万人马刚逼近镇外十里,这些人便策马狂奔回伦文顿报讯去了。 他们之所以这么慌张,是因为驻守普拉达镇的邓肯军发布了紧急通知,说天眷军大举前来进攻伦文顿了。 有塞内卡被屠城的例子在前,又有邓肯军的刻意渲染,于是伦文顿城里几乎所有的公民家庭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离城避难,想想看,不仅城内全军戒备,城墙防御加倍,连隗火都亲自乘车游街吆喝让大家“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拖家带口的自然是能走多快有多快了。 他们走的快,南营军却变慢了,最后干脆在距离伦文顿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停了下来。 他们这是给逃难的公民预留时间吗?当然不是,他们的速度之所以减慢而后选择扎营停下,是因为邓肯家族率了一大波“伦文顿城里的有头有面的贵族”、带了两百辆大车的酒肉前来劳军。 “感谢大家的盛情,还没请教你的名字。”狄蒙笑呵呵的对率队劳军的男子说道。 “我叫普兰西,普兰西邓肯。”男子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是的,他就是普兰西,启元原本打算将其立即处死的,不过家族里说情的不少便缓了缓,再然后还没等他下定决心,盐沼城就丢了,知道普兰西暗地与伍莱交情不错的启元便当即转换了态度,现在的普兰西在家族中可是身价一涨再涨,已经成为了隗火的左膀右臂,这放在以前哪里敢想。 普兰西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劫后余生、获得重用,所以他一直都憋着劲要为伍莱立大功。 这也是他来到这儿的原因…… 普兰西介绍完自己后,又把跟随自己前来的二十余人分别介绍给了狄蒙,不过这些头顶着伦文顿“头面公民”的人实际上全都来自格林多商队,而他们的头儿德冷这会儿就在伦文顿城里坐镇呢。 狄蒙见到这样的阵势,哪里有不心生欢喜的道理,普兰西又是好一番奉承和提议,于是将马鞭一挥,两万人马当即停下扎营休息,自己领着军官们与前来劳军的“贵族”们席地而坐,把酒言欢起来。 酒过三巡后,普兰西笑眯眯的冲着四周的山峦一指:“狄蒙将军请看,这是多么好的地方啊,可惜被一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弄得不安宁,等到将军平定匪逆,我一定陪着将军去打一场猎,不,将军你想打几场都行,我们再带上美酒和漂亮的女人。” “好,一言为定。”狄蒙大笑。 笑吧,有你哭的时候。普兰西脸上陪着笑,却在心里嘀咕道。 …… 傍晚时分,一脸倦意的隗火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前下了车,正在门口闲聊的两名杂役见他过来便连忙打开了大门…… 一小会儿后,隗火快步走进了院内的客厅里。 “隗火家主今天辛苦了。”德冷笑盈盈的起身迎接道。 “谈不上。”隗火一摆手,也不待德冷招呼,自己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德冷管事,今天出城的公民很多,我估计再过两天,他们就都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若是放在往日,隗火哪里愿意纡尊降贵的跟德冷这般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按照约定,他邓肯家族必须得按照伍莱预设的步骤走。 德冷微微一笑:“等城内的公民都走得差不多了后,麻烦隗火家主着人将敌军引去盐沼城方向就行,到时候,就让他们在‘那处’地方扎营,隗火家主只要嘱咐好贵军的向导在午夜时离开就行。” “好,我照办就是了。”隗火点了点头,又问道,“德冷管事,我有一件事颇好奇,你们把这大量的公民接往盐沼城,那将来伦文顿怎么办?” “他们只是暂时待在那儿罢了,将来还会回来的,不过我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隗火家主一定已经带着族人在蒙多沃野,不,是邓肯沃野上过着优哉游哉的快乐生活了。”德冷笑着说道。 “希望如此。”隗火点了点头。 “定然如此,难道隗火家主,现在还怀疑我们领主的能力吗?”德冷笑着问道。 “我怎么可能怀疑这个呢?”隗火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转折(五) 伦文顿的局面是伍莱下的一盘大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为了做到这些,伍莱推演了七个月,在细节上,更是与古鲁、米高扬、奥多、雪莱、萝莉等人讨论了不下百回。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大陆的情势需要他这么做,也因为眼下的条件必须他这么做——他必须保证,当自己在卡意克德鏖战的时候,伦文顿区域能够以他想要的姿态出现、屹立、巩固。 伍莱很清楚,想要扭转战局,伦文顿和卡意克德就必须同时掌控,因为占据了伦文顿,就等于攥住了盐,要知道它不仅是生活物资,也是战略物资,没了伦文顿的盐,包括亚述领地在内的大片区域都将陷入盐荒,它会导致民怨沸腾,会导致军心不稳,这能许许多多让天眷人束手无措的问题来。 而在卡意克德站稳脚跟,不仅意味着收获了不少的人口,还能起到分散牵制、择机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作用。 在目前的情势下,同时守住这两处无疑是一个巨大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挑战,但伍莱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任何一方的沦陷,都意味着将另外一方置于死地,因为敌军可以很从容的展开包围,而后慢慢收缩,甚至连像样的仗都不需要打就能够对伍莱不断消耗,当这个消耗到达伍莱的极限时,最好的结果就是撤军遁回格林多岛。 但如果真到了这一步的话,兴复亚述也好,复仇也罢,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所有从格林多岛登陆参战的将士都知道这些,所以他们私底下的口号是“即便战死,也不撤军”…… 伍莱知道自己在矛里塔尼亚的动静已经如愿逗引来了天眷的“最大化关注”,但他对此毫不畏惧,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为了防止天眷会分兵一部直逼伦文顿甚至先打伦文顿再打矛里塔尼亚,他还早早的预设了伦文顿的“暴露时间”——必须在天眷大军进入卡意克德以后。 一切,能如伍莱所想吗? …… 重新看到伦文顿的城门时,古鲁的眸子里浮现出了一丝感慨。 从卸职、交接到登陆后来到这儿,古鲁只花了九天的时间,但即便行程匆匆,他仍旧是在登岸后去破浪镇废墟祭奠了死难者,值得一提的是,时间虽然过去并没有多久,但距离破浪镇废墟只有四里、拥有兵船码头的新破浪镇已经开工建设了。 这本来就在伍莱的计划之内,只不过连伍莱都没有想到旧的破浪镇居然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消失。 这两天来,古鲁遇到了许多从伦文顿城里逃出来避难的贵族,有人认出了古鲁并提醒他不要去往伦文顿,但每一次古鲁都笑着说,没事,我们会再见面的。 伦文顿,我来了。古鲁又扫视了一眼那偌大的坚固城门,在心里说道。 古鲁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德冷的陪同下去邓肯大宅拜访隗火,双方交谈的时间并不长,涉及的内容也不多,但隗火却仍旧觉得非常高兴,因为该敲定的都敲定了——与普雅和德冷相比,古鲁无疑更能代表伍莱。 “那么我这边就立即准备,将族人分批分次送往格林多岛。”隗火哈哈一笑,说道,虽然此举意味着邓肯家族完全进入伍莱掌控,但又何尝不代表着安全—— 反正投靠天眷会被伍莱下辣手,不投靠天眷的话也会被天眷那边发兵灭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上格林多岛去,起码可以保全族人性命,即便伍莱最终战败,邓肯家族也可以在海外继续繁衍生息,如果伍莱胜了,不仅可获得一处私领时代传承,还可以攫获无上的声名——瞧,当初你们或望风而逃或卑躬屈膝时,是我们在圣伍莱大神官的率领下为兴复亚述而苦战着…… “好,我会安排好向导以及船只,这几天隗火将军你先拖一拖亚述南营军,让他们四天后再离开这儿。”古鲁说道,方才他进城时也看见有许多南营军在街上溜达,他们都是昨晚到的,今天被普兰西又是一番热情的设宴,故此还在伦文顿里逗留,并未向预定的区域进发。 “行。”隗火点头。 “他们行动之后,隗火将军就可以收拢你的军队了。”古鲁微微一笑,“按照我们刚才说的进行改编和布防就是了。” 隗火再度点头,伍莱的条件里虽然包括了改编和布防,但是却并没有夺去邓肯家族的兵权,隗火依旧是伦文顿军的主帅,也必须在伦文顿地区继续驻守,只不过在改编完成后,邓肯家族再不插手伦文顿的政务,一切,都将由古鲁来操持。 四天后,南营军终于从“伦文顿贵族们的热情”中挣脱了出来,带着酒嗝、满足以及数百辆大车的礼物发了。 隗火找了个借口没有参加送行,主导欢送仪式的自然还是普兰西,古鲁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笑盈盈的看着南营军远去后,径直叫住了准备登车离开的普兰西。 “古鲁大人你也来了呀。”普兰西见是古鲁走近,便乐呵呵的迎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正想找你汇报情况呢。” 古鲁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正要找你有事。” …… 伍莱正在矛里塔尼亚政务府听取户籍工作的开展汇报时,普扥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 “报告领主!”普扥脸上挂着满满的兴奋,“天眷军终于来了!” 伍莱眉梢一挑,问道:“多少人?到哪里了?” “至少二十五万人马,五个军团队形,自从入了卡意克德后便一字排开平行推进,两两之间相距十里左右,昨天傍晚前已经进入我方三百里范围了。”普扥汇报道,“依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再过六天,便能抵达榴木镇一带。” 榴木镇一带距离伍莱的南北峰炮台群约有八十里,有着大片开阔区,虽不太适宜长期驻守,但因为视野极好周遭又四通八达,所以也不易攻,故此虽被从矛里塔尼亚战败撤退的天眷军占据着,伍莱也懒得去动他们。 “再过六天?对方的辎重情况探察到了吗?”伍莱蹙了蹙眉,昨晚便已进入我方三百里,却还要六天才能抵达榴木镇,这样的速度可谓谨慎。 “非常的多,就在大队伍后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专门的辎重军团一样。”普扥的眼睛里闪耀着小星星。 伍莱点头起身,挥退政务府的汇报人员后,对候在门口的通讯兵一摆手:“去,召集所有校级军官到我这儿来。” “是!”两名通讯兵挺胸应诺罢,快步转身奔出。 普扥嘿嘿一笑,又凑近了伍莱一些:“领主这是要现场办公吗?” “不懂不要乱用词,现场办公那是在现场,这儿是现场吗?”伍莱白了普扥一眼,“我警告你,以后你再敢拦住斥候自己抢着过来汇报,我开除你的军职。” “别呀领主,我错了,我认罚,你就罚我去捣毁敌军的辎重军团呗。”普扥连忙央告道。 “哼,你倒是想得美。”伍莱忍不住笑出了声…… …… 身为一名行伍多年的将军,狄蒙曾许多次想象过自己战死沙场的场景,在那些场景里,他把自己幻想成了矫健、强悍的英雄,即便倒下,也倒在冲锋的路上,倒在敌军的尸骸堆中,在倒下之前,用利剑,用盾牌,甚至用拳头,一次又一次的收割敌人的性命…… 但那终归只是想象,想象总是会跟现实有差异的—— 午夜过后不久,狄蒙便真的倒下了,不,他不是倒下,而是被掀飞、撕裂,然后摔出了个四分五裂,因为一枚炮弹径直穿进他了的帐篷落在了他的身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连惊惧和痛楚都没来得及感觉,所以狄蒙并不知道,这一次的火炮夜袭有多么恐怖——咚咚咚咚的爆炸声中,连大地都在颤抖,在火光、硝烟里,哀嚎惨叫遮盖住了惊惧的嚎啕,但胡乱飞溅的弹片、兵器、石块或者别的什么物事很快就淹没了一切——这一夜,重演了伦文顿军的惨剧…… 凌晨前,战斗全面结束,两万人马的南营军在炮击中折损了八成多,剩下那不足一成半虽然侥幸逃离了炮击区域,却也在乱哄哄的四散奔逃中扎进了奥多、秃鹫的一、二团和伦文顿一部的拦截网里…… “秃鹫上校,我们怕是得召集士兵们开一次会,告诉他们胜利的主要因素是占了地利的便宜以及领主的布置,因为我刚才发现,许多士兵都有轻敌情绪了。”奥多一边翻看战利品账簿,一边对秃鹫说道。 “嗯,越快越好,还要告诉士兵们,我们这儿只是小打小闹,大头都在领主那边。”秃鹫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这边倒是进行得很顺利,就是不知道领主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也能顺利就好了,还记得出征前领主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会想办法让敌军把主战场选择在卡意克德,可是,他那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奥多说道。 “是啊,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领主的安全,有伍莱号和萝莉号在,领主安全无虞,即便在卡意克德输了,领主还能带领我们在伦文顿与敌军周旋的。”秃鹫微微一笑,说道。 奥多点了点头…… 又两日后,海伦抵达了榴木镇。 尽管有些疲倦,她仍旧立即召见了驻守在这里的天眷军将领,在将想了解的情况都询问清楚后,她立即下令让侍卫们将这些将领全部逮捕处死。 “你们撤退朕可体谅,但兵力近三倍于敌,却坐视敌军修筑关隘而不敢寸进,不杀,如何泄朕心头之恨?”海伦对这些不断哀求中的将领说道。 “拉下去!”海伦皱眉挥手,“立即通知各路主将来朕这儿。” “是!” …… 天眷军抵达榴木镇的消息传回矛里塔尼亚后,伍莱立即策马赶去关隘,大战在即,他更愿意亲临敌前指挥,而不是在后方玩运筹帷幄,再说了,矛里塔尼亚距离关隘又不远,也后方不到哪里去。 伍莱的出现让驻守关隘、南北两峰的士兵们士气愈发大涨,在他们的心目中,伍莱是领主、是将军、是大神官,但更是他们的家长,是他在为难之际率领大家走出困境,也是他在亚述一片风雨飘摇中,慷慨出征,为死者雪耻,为生者谋求安宁。 现在,他又来到了大家身边,与大家一起驻守关隘,试问亚述的那些高官、贵族们,有谁能做到? 度过了忙碌的一夜后,伍莱接到了海伦的亲笔信。 “信使在哪儿?”伍莱一边接信一边问道。 “正在关门外候着,说是坐等回信。”萨雷斯答道。 “那就让他先等着吧。”伍莱瞥了一眼信封上的火漆印鉴…… 第二百八十五章 转折(六) 海伦的信很长,字迹娟秀中隐约着霸气,辞藻平和,颇有些促膝谈心的意思—— “伍莱,一别多年,如今陈兵相向,回首往事,不由让朕感慨万端……” “你曾说过,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审,朕建国以降,连战连胜,并非全凭武力,如你虚心平气以察之,不难立睹基摩、胡利特、亚述致败之由,均墨守常经不谙通变之所致……” “……你勇冠三军,才为超凡,若能效力天眷,立功立事,封王称孤,硃轮华毂,拥旄万里,又何须如今日这般?” “若你能归附天眷,朕不仅保你荣华盖世,还依你当年所想,取缔奴隶,发展民生,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富民安邦……” “若你一意孤行,沉迷猖獗,执意置苍生涂炭,朕亦无话,言尽于此,静待回音。” 落款是天眷帝国始皇帝海伦佩特拉。 看完信后,伍莱轻轻一叹,将信重新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大神官,这信上……”萨雷斯见伍莱脸色似不太好,便连忙问道。 “劝降我的。”伍莱苦笑摇头,心说也忒看错了我,我是那种会降的人吗? “这天眷皇帝倒还真敢想,还别说,她真的很不错,短短几年,就把天眷人想了数十代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萨雷斯微笑说道。 “是的,她是很不错,除了本身的原因外,天眷领地沿袭的体制也成就了她,我给你们上过课的,政教合一对上三权分立,凝聚力方面大有优势。”伍莱微微一笑,“不过,她推进得太快,也太顺利,这样显然不好。” 萨雷斯点了点头。 伍莱没有给海伦回信,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怎么可能还去相信什么、牵系什么,在他看来,取缔奴隶、发展民生、推动文明进步这些事与其假托人手,还不如自己来办。 现在的海伦对于伍莱来说,只是一位侵略者的首领、独裁者,是破坏秩序与和平的敌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所以,他让萨雷斯给天眷的信使丢了句话:“战吧,别废话。” 翌日,天眷军再度动了,二十余万人急行小半天,一直到抵达南北峰正前十二里外才又停了下来扎营,不过并不像昨晚那样扎堆趴窝,而是按照海伦的新布置,相互拉开距离,位置有前有后,最近的距离南北峰已经不到九里。 海伦给天眷选定的这片扎营地是周围数十里内地势最平坦开阔的区域,水源充足,无险可守,敢于在这样的区域里,是因为海伦料定了伍莱必然只守不攻——他缺兵,若非如此,之前的那些天眷败军还能等到大军前来? 但海伦依然很慎重,于是被分为了左右一、二的四个军团以及她所在的中军都在扎营的同时,开始了营四周的栅栏、壕沟工事的修建,各种岗哨、箭塔依次搭起…… 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伍莱后,萨雷斯问道:“大神官,敌军这是打算跟我们长期作战吗?” “不。”伍莱摆了摆手,“敌军出动的兵马数量如此巨大,消耗绝对是他们最大的负担,亚述领地民生凋敝,无法就地补给,从胡利特、基摩运送过来,补给线又拖得太长,所以,他们不可能长期作战,否则,也用不着来这么多人了。” “大神官的意思是,他们想速战速决?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修筑这么多的工事?”萨雷斯又问道。 “防范,同时也是一个姿态,想藉此打压我军的士气。”伍莱微微一笑,“可是他们想错了,我军的将士,可从来都不怕吓。” 点点头后,萨雷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想请大神官阁下你移驾矛里塔尼亚,关隘这儿的兵力,怕是不足以抵御敌人的第一波冲锋,我担心……” “别担心,关隘,可不是我们用于作战的地方。”伍莱拍了拍萨雷斯的肩膀,“萨雷斯,与普扥相比,你有些过于谨慎了,如果你俩能中和一下,堪称完美。” 萨雷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是啊,普扥的胆子向来比谁都大,花样也比谁都多。 “走,敌人至少还有两日才会进攻,我们去炮台转转,给那些小子们鼓鼓劲。”伍莱哈哈一笑,挥袖出门…… …… 盐沼城学校的某间教室里,普雅正在上课,不过听课的百来人却不是学生,而是那些到盐沼城“避难”的伦文顿城公民们。 今天已经是第五堂课了,昨天的那堂是在室外上的——参观由第一、二团押运进城的战利品车队,当然还包括那些垂头丧气的天眷军俘虏…… 这一次的参观给这些避难公民的震撼是巨大的,自天眷帝国用兵以来,基摩、胡利特以及亚述大部区域陆续沦陷,这让他们以为天眷军是不可战胜的,特别是在听到了天眷军投火车的传闻之后。 但盐沼城用事实告诉了他们,天眷军不仅可以战胜,还可以让他们败得很惨…… 普雅用昨天的参观作为今天这一课的开场白:“各位昨天也看到了,一次伏击,我们便灭掉了天眷军万余兵力,其余的全数俘虏,装满战利品的牛马车排出了十余里远,我想问问大家,为什么我们能取得这样的胜利?谁来回答?” “那是因为大神官的军队英勇!”有人起身答道。 “我听说,是因为大神官麾下握有远超天眷军的利器!”又有人答道。 有位公民犹豫了一下,起身说道:“我想,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与圣伍莱大神官的运筹帷幄,众将士的英勇无畏都分不开。” “天眷军不熟悉地形,加上我军奋勇……” 每一个答案,普雅都点头予以了肯定,一小会儿后,见再无新的答案出现,便笑着将手一摆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堂是什么内容吗?” “参观政务府。”众人答道。 “那么请问,在政务府里工作的人,除了职务级别之外,还有高低之分吗?”普雅又问道。 “没有。” “我今天还要告诉大家,不仅政务府,整个盐沼城、格林多岛,人与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奴隶,也没有公民贵族,所有的人,都享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凝聚所有人的力量,建设家园,抵御外辱……” “……取缔奴隶,取消公民贵族,并不意味着夺去公民贵族的财产,你们可以继续保有你们所拥有的财富、住宅,可以继续用你们的智慧、能力赚取更多的财富……” 普雅滔滔不绝的说着,一众公民也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想着…… …… 隗火完成了对邓肯军、伦文顿军的改编,在把那些不再适宜行伍的老、弱、病做了退伍安置后,兵力还剩有六万一千余人。 这些人很快便被打散重编成了二十个团,分属四个师,除了战力最弱的第五师作为维护地方安宁的机动兵力由古鲁统辖外,其余的三个师全部由隗火指挥,与此同时,古鲁从格林多岛带来的两个炮兵营和四十门小口径火炮也一并纳入了隗火指挥。 而奥多等人的三个大团也成为了一个师——伦文顿第一师,与隗火、古鲁辖制的四个师合称为“伦文顿集团军”,各司其职,却也相互协作。 改编完成后的次日,隗火便领军出发了,不是出征作战,而是在越过普拉达镇十七里外的区域停了下来,而后,破坏马道,修筑烽火台、城墙关卡。这一带依山傍水,地形复杂,略加改造后,效用绝对可与伦文顿城外二十里处的关隘媲美。 而与此同时,夜刃舞还在焦急的等待着南营军的回音…… 古鲁和德冷也没闲着,此时的伦文顿城里公民家族十室九空,留下来的也多是些财力与号召力同样式微的小贵族,对古鲁的大刀阔斧改革根本就形成不了哪怕一点干扰。 古鲁要做的,就是伍莱已经在矛里塔尼亚做到的事——取缔奴隶,消除公民阶级,建立民选政务府,开展土地改革…… 与伍莱相比,伦文顿的土地改革更为棘手,因为矛里塔尼亚算是修曼家族的私领,修曼家族在那儿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只要修曼家族点头,其余人也就都照做了。 但伦文顿却不是这样,虽然邓肯家族在伦文顿也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是伦文顿的公民数量多分属的家族也多,占有土地的数量汇拢起来是邓肯家族的数倍以上,在土地这个问题上,便连邓肯家族也无法保证他们会言听计从。 但土地改革这件事又必须得办,不仅要办好,还要办快。 伍莱曾经对古鲁说过,虽然现今的土地改革目标只是一般耕地,但这是一种会引起争议的社会安排或改造,最终目的不仅是为了让耕者有其田,还要让政务府能够管理土地的占有和使用。 “无论在任何时期,民众对与土地有关的不满,一直是挑起混乱、动荡的最常见因素。公民拥有大量土地,也拥有着大量的特权,他们侵吞了部分甚至大部分的农田产出,这就是阶级间不平等的重要表现之一,所以到时候,我们要先想办法、下力气去改变这个。”伍莱曾这么对古鲁、普雅等人说道过。 对于如何开展土地改革,伍莱也犯难过,亚述领地也好,别处领地也罢,公民贵族阶级占有大量土地并从中获利那可是延续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事了,观念早已根深蒂固,若是强行没收然后进行再分配,难说不会引起大范围的不满…… 可是,不迈出这一步,又如何能将亚述甚至整个大陆推动向前呢? 好在办法总是有的,但步子还得一步一步的走,譬如将这些公民贵族先“诓”到盐沼城和格林多岛,然后给他们上课,让他们自愿、有偿的上缴土地…… 但这也不代表伍莱就一味的温和,在出征前,他对即将主导这些工作的普雅和古鲁说过,对于顽固不化以及试图破坏的那一小撮人,一定要出重拳下狠手…… …… 入夜后不久,伍莱又一次领着萨雷斯和贝利来到了北峰炮台。 遥遥一指地平线上的隐约红光出的敌营所在后,伍莱笑着说道:“明天估计敌人就开战了,虽然不知道会打多久,但我想,等我们胜了这一次的大战,就凭这一次胜利,就足够你俩吹嘘一辈子了。” 萨雷斯和贝利相顾而笑。 “不过我想普扥绝对会比你俩加起来都吹嘘得多,瞧着吧,他就是那样的人,能打仗,也能吹嘘。”伍莱又补充说道。 “领主说的很对,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敌军的兵力十倍于我,若是一股脑的一涌而上,南北峰和关隘的火炮怕也难以拦住。”贝利这倒不是说丧气话,而是说的实情,若是敌人不管不顾的一窝蜂往前冲,不惜用尸体搭建攀登关隘的台阶的话,关隘能否安然无恙还真是两说。 伍莱微微一笑:“担心是对的,我跟你们说过,要乐观,也要谨慎,不过我猜敌军是没办法一涌而上的,更何况,一涌而上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发威吧,伍莱军(一) 伍莱曾当众夸过普扥,说他是打野战的好手,因为这货见好处就上,势头不对就溜,除非伍莱下死命令,否则绝不死守死磕,在他的影响下,第六团阵地战表现平平,但是挖坑、偷营、伏击却是军中佼佼,从格林多岛出征的那几个团里,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天眷大军还没到,伍莱便把普扥和他的第六团“丢”出了关隘,让他们隐迹山林,伺机杀敌。 对此普扥是极为乐意的,因为这不仅可以发挥第六团的擅长,还让他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二十门轻型迫击炮和八百发炮弹。 “能给你的就这么多,好钢用在刀刃上,如果被你浪费了,哼哼,我就让你去炊事班扛锅子。”伍莱将武器提票丢给普扥时,一脸严肃的说道。 “放心吧,领主,我是你教出来的,我什么样,六团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普扥乐呵呵的借过了提票,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兜里送一边问道,“对了领主,你得交代一下,八百发炮弹得干掉多少人才算不浪费呢?” “普扥,要你一发炮弹一百人怕是有些勉强,给你打个对折,一发炮弹五十个吧。”伍莱半开玩笑道,迫击炮炮弹的威力大,但与火炮炮弹比起来差距还是有的,一发炮弹歼敌五十无非是想提醒普扥要瞧准了再用罢了。 不料普扥胸脯一拍,答应得傲娇无比:“领主你放心吧,别说五十,就是六十也给你办法。” “这样最好,不过,不要太勉强,还要顾惜士兵的性命。”伍莱脸一板,说道。 “好勒。”普扥头一点,嘴巴一咧,又凑近了一些,“领主,你再给我一百发,我给你一发炮弹干六十五个。” “滚蛋!”伍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夯货也忒贪心了点,差不多都给了你一半的家当了,还要? “当我没说。”普扥连忙溜出了门。 与第六团一样在天眷大军来到前离开矛里塔尼亚的还有茵珥率领下的第七团,与普扥这半路出家的战将相比,从小便入了行伍的茵珥对于偷营、夜袭、伏击骚扰这些玩得更加得心应手,当初修曼军大举撤往矛里塔尼亚时,就是茵珥殿后掩护,逼迫得天眷军分出大部分兵力来合围她,为修曼军的撤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已经再披战衣的她此刻正率队隐藏在距离榴木镇有五十余里的一座巨大山峦中,像普扥一样待机而动,但与普扥不同的是,伍莱并没有给她火炮或者迫击炮,而是把特种连的主力武器“猎杀者”拨给了她五十架。 与轻型迫击炮相比,猎杀者的功能更多,不仅可以射发集束弩箭,还可以射击火箭、炸弹箭等等,伍莱相信这五十架猎杀者定然能在茵珥手里大放光彩的。 “我给你的任务是牵制住两成的敌军,在尽量保证己方安全的前提下,多多的杀伤他们,伤的越多越好,不求杀死,我们要给天眷制作尽可能多的麻烦,除了这些外,你还需要袭扰他们的补给线,截获的物资自留一部分,剩下的,想办法让附近的亚述平民带走,最后,你还要多多的宣传我们的政策……”茵珥临行前,伍莱如此嘱咐她道。 “谨遵吩咐,一定完成任务。”茵珥听完后,郑重的行了个屈膝礼。 “听说你要带上艾迪?”伍莱想了想后,问道,矛里塔尼亚一役,修曼军大败,嫡系继承人罹难众多,如下艾迪这一辈中成年者仅剩她一人而已,如果参战时再出点差池的话…… “回禀圣伍莱大神官,是这样的,我修曼家族虽以行伍立世,但艾迪参战与此无关,亚述被天眷入侵,凡是有血性知耻辱的亚述人都会站出来为家园而战的。”茵珥笑着答道。 “好,为家园而战。”伍莱点了点头,解下腰间佩戴的匕首一递,“替我给艾迪吧,告诉她,我等待你们凯旋。” “我替她谢谢你,圣伍莱大神官,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降生,就是为了拯救亚述。”茵珥说道。 “谬赞了,准备去吧。”伍莱笑着摆了摆手…… …… 一切就绪后,海伦展开了对伍莱防御的试探——派出右军第二军团进攻。 虽然进攻的只有右军第二军团,但其余四个军团也动了,他们各自前进了三到七里不等,一旦右军第二军团打得顺利,他们便会立即投入战斗,一鼓作气冲进伍莱的防御区…… 值得一提的是,海伦所乘坐的车马比其余四个军团更加靠近右军第二军团,因为她要亲眼看一看,伍莱的火炮到底强到哪种程度,除了炮火外,还会采取什么样的防御手段。 对于她来说,这次试探性的进攻无疑又是一次学习、检验的机会,学习伍莱的打法、思路,检验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和大战调度能力。 但让海伦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试探性进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因为她选择了由右军第二军团完成。 右军第二军团的前身就是胡利特第三军团,现在的右军第二军团中,还有七成是胡利特第三军团的老班底,剩下的三成则是当初的基摩降军和刚征召入伍的新兵。 没错,右军第二军团的主将就是嘉赤隆美尔,第一副将则是伍莱的老熟人特勒,那位在豁口防区给伍莱“馈赠”了偌大一票赎金的特勒少帅。 嘉赤当初选择投靠天眷除了眼馋天眷许诺的荣华富贵外,还有一个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厌倦了胡利特和亚述这对宿敌之间的纠缠。 为什么要战争?为什么我身居高位却得不到应有的享受?为什么元老院、最高会议的那些家伙动动嘴皮子,我就要披甲上阵,然后日复一日的打那永远都打不出结果的战争?——嘉赤曾无数次的这么叩问过自己,再然后,天眷人的秘使就到了。 不得不说在这次参战前,嘉赤这个新晋的天眷二等公爵很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顺带着把特勒也养得更白更胖。 可就在嘉赤以为天眷的节节胜利可以让自己永远的过上这种惬意的公爵生活时,海伦的征召令到了…… 为什么要我参战?当初不是说好了我是内防军不用参战的吗?嘉赤在接到征召令时,在心里愣愣的想道。 不过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嘉赤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随着天眷帝国的不断壮大,自己这个二等公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低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再捣弄出什么让皇帝不愉快的事来,后果铁定好不了。 但有一个人却说出了这些话,而且还是当众说出来的,他就是嘉赤的宝贝儿子特勒。 与嘉赤相比,特勒的日子过得又要不爽得太多了——在嘉赤成为公爵自己成为公爵第一顺位继承人后,特勒很是耀武扬威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前呼后拥的出现在各种宴乐场合里,喝着最香醇的酒,品尝着最带劲的女人,因为在嘉赤的公国里,他几乎可以主宰一切,所有人都得迎合他,所有人都愿意靠近他…… 但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天眷各公国的殿堂军驻地修建完成,来自天眷行省的殿堂军将士开始进驻,于是,特勒的生活中便多了一抹色彩…… 海伦往各公国派驻殿堂军的用意很明显,因为按照皇帝的谕令,公国无权管辖对治地内的殿堂军,而殿堂军却有监督公国军事、民生之责。 这样一来,殿堂军何尝会把公爵们放在眼里? 嘉赤忍了,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最当紧的是享受生活,而不是去跟惹不起的殿堂军置气,但特勒却忍不了,因为嘉赤的享乐区域也就隆美尔家族的几座大宅子里,而他的享乐区域,是整座公国。 但现在的公国里却多出了一群“苍蝇”,他们一天到晚嗡嗡乱叫耀武扬威不说,还不时抢走特勒的风头和乐子,这可是特勒绝不能容忍的。 所以,各种明争暗斗和冷嘲热讽像龙卷风似的把特勒和驻军都裹了进去一通胡乱旋转,转得个特勒苦不堪言,也转得个殿堂军愈发嚣张跋扈。 这一切,嘉赤都看见眼里,也一直耐着性子忍着,直到三个半月前特勒与殿堂军的一名副将因争风吃醋互殴,然后被对方一涌而上揍了个鼻青脸肿后,这才发了一回飙——亲自带兵将动手的那名副将拿下解送到了海伦的行宫前,求见海伦。 海伦召见了嘉赤,在承诺将那名副将调离后,她不无警告的对嘉赤说道:“嘉赤公爵,还好你这一次是在驻军驻地外擒拿的他,否则,朕都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这句话让嘉赤心生寒意,回到治地后,他把这句话转述给了特勒,听完后的特勒沉默了许久…… 过后不久,嘉赤便接到了海伦的征召令,父子都觉得,这个征召令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息息相关。 从来都口无遮拦的特勒借着点酒意发了一通抱怨,三天后,两名行宫女官带着海伦的责罚谕令和鞭子出现在了嘉赤的面前。再然后,特勒的臀伤一直到大军抵近卡意克德时才痊愈…… 此时,特勒忽然觉得士兵们前进的“隆隆”步伐声很有些刺耳,略微犹豫了一下后,他忽然转向策马奔到了嘉赤身边:“父亲,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嘉赤蹙眉。 “为什么会是我们当先锋?”特勒问道。 嘉赤在心里轻轻一叹,用眼神止住了特勒继续往下说…… …… “禀告大神官,敌军先锋约莫五万,分作五个方阵,平行前进,两翼各有骑兵约莫三千,步兵为主,中路弓箭兵,未携带投火车之类的器械,目前距离北峰不足四里,他们身后,还有大批军队在移动。”萨雷斯急声汇报道。 “嗯,我看见了。”伍莱此刻就站在北峰炮台的观察塔上,萨雷斯所报告的那些,他自然早已看见了眼里。 “大神官,我们五团需要出发诱敌了吗?”萨雷斯请示道。 “不用。”伍莱手一摆,“他们只是来试探的,主力不会是他们,别把好东西浪费在他们身上,等他们再靠近一点,我们也探探他们的胆子。” “好。”萨雷斯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南北峰炮台和城墙关隘互为犄角,彼此的炮火射程都可以覆盖对方,这一片区域的地形相比峰外的平坦区有逼仄了许多,即便南北峰炮台放过这五万人马让他们冲进直道,他们也必然会被地形压制城一条首尾难顾、人员密集的长条活靶子,着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与此同时,海伦的车马已经停下,推门下车后,两名殿堂将军躬身迎了上来。 “架起观察塔。”海伦瞥了一眼那耸立在数里外的南北两峰,轻轻挥袖。 “是。”两名殿堂将军同时应诺。 一小会儿后,上千士兵扛着木料呼喊着号子奔了过来…… “大神官,敌军后方建了座简易观察塔。”萨雷斯放下望远镜后,奔到了正在给炮位指挥们布置打法的伍莱身旁报告道。 “简易观察塔?”伍莱眉梢一挑,心说对方无论是真进攻还是试探,都没必要这么做吧,难道是那位海伦皇帝在亲自督战? “是的,虽然是简易结构,但是很大也很高,目测应该有三十肘高度。”萨雷斯答道。 伍莱微笑点头:“看来,她把工程兵的那一套记得很牢。” 这是对我说的吗?萨雷斯一怔,伍莱刚才这句让他有点懵。 “报告领主,敌军已经呈扇形散开,速度忽然加快围了上来,距离最近的已经不足两里。”观察哨疾奔而至。 “马上给南峰打旗语!旗语内容:轰击!”伍莱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不少。 “是!”哨兵朗声回答。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发威吧,伍莱军(二) 瞧见旗语时,贝利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各炮位指挥,听我口令,目标,北峰前方敌军,十连发,中等射速,预备!”贝利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起…… 六个炮位急速转动炮口,炮弹装填也瞬间完成—— “一号炮位准备就绪!” “二号炮位准备就绪!” “三号炮位准备就绪!” …… “放!”贝利的佩剑重重挥下。 “通通通通通通”,六股炮焰喷射而出,六枚炮弹瞬间疾飞,带着淡淡的焰尾抛向了快步行进中的第二军团…… “交叉掩护?”海伦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脑海里刚蹦出这个词,那六枚炮弹便已钻入了人群,炸开了“六朵巨大的鲜花”…… 第二军团顿时大乱,在炮弹落下前的一瞬,几乎所有的将士都看见了那六条轨迹,可从未经历过的他们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甚至许多人都以为那只不过是类似于落石、檑木的物事罢了。 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很快就知道了炮弹的威力…… 距离弹着点最近的士兵瞬间被震飞,惨一点的在还没飞出之前便撕裂了,再不济那身上也瞬间多出了许多血洞,比他们距离的稍远一点的士兵则会被气浪抛起摔飞,如果运气再差那么一点,在摔飞的时候,他们身上也会多出好些洞眼来,但炮弹的威力显然不止于此,震荡波会让距离较近的人双耳瞬间失聪,迅速的提升他们的恐惧感的同时,还会让他们头晕、恶心,但这些总比击死击伤要略好一点。 每一枚炮弹都在瞬间收割了上百条性命,负伤者则在三倍以上,要知道在轰鸣过后的烟尘弥漫中,四处乱飞的除了弹片以外,还有被撕裂的盔甲铜片,还有被抛飞的刀剑箭匕,甚至,连那些疾飞的金、银币也被赋予了杀人的力量。 六炮过后,第二军团的密集队形顿时多出了六个硝烟弥漫的坑,场面顿时大乱。可是灾难才刚刚开始,要知道,贝利刚才可是下令十连发的…… “通通通通通通”,第二轮炮轰,第二军团队形更加散乱…… “通通通通通通”,第三轮轰过,有乱兵开始退却…… …… “向那边冲锋!向那边冲锋!”嘉赤又惊又急,不断挥舞着佩剑指向北峰,这会儿军阵已经大乱,他哪里还顾得上细想,既然攻击来自那处,就径直冲过去就是了。 第二军团的旗手奋力挥舞着大旗,指引着混乱的士兵们,后列的督战队们也开始发威了,他们不断将羽箭射向那些哭喊着回奔,想要脱离战场的士兵们。与此同时,两翼的骑兵也迅速围了过来,裹着步兵往北峰冲去…… 见到这一幕时,伍莱哈哈一笑,对萨雷斯说道:“瞧见没,冷兵器军团的劣势就在此,数量越多,就越难指挥,所以我说过,能够同时指挥二十万人以上的,都是天才,比如我们亚述的军神,我的老师里尼将军。” “大神官说的对。”萨雷斯头一点,心里却又一愣,心说敌军这一次不就是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万吗?难道那统一指挥的也是个天才? 向来不在伍莱面前藏话的萨雷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完后,伍莱哈哈一笑,答道:“不,她不是,她只是人多而已,而且我猜测,这二十多万人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彼此间鲜有过协作配合,这样的兵,也就是占了个人多罢了,战斗力强不到哪儿去,特别是他们的对手还是我们。” 见伍莱如此笃定,萨雷斯心里更是欢喜…… “看看贝利那边的炮弹落点吧,我们的这位贝利上校指挥有点生硬,炮击太照搬教科书了,少点灵活性。”伍莱又举起了望远镜。 “通通通通通通”,第七轮炮弹径直撞进了第二军团的弓箭兵方阵里,也正因如此,这一轮的炮击捡到了一个大大的便宜——那些被气浪震散抛飞的箭枝速度可是毫不逊色于弓箭手的射击,于是,第二军团下了一场有上万支羽箭参加的箭雨…… “通通通通通通”,第九轮炮轰落下,第二军团虽然还在往北峰方向冲锋,但是队形已经溃乱不堪…… “通通通通通通”,第十轮轰过,亡命奔行中的第二军团在抛下一大片尸体和伤员后,终于逼近了北峰…… “给北峰发旗语:停止炮击!警戒待命!”伍莱对身旁候命的旗语兵下完命令后,回身一拍萨雷斯的肩膀,“还等什么?轮到你了。” “是!”萨雷斯胸一挺,笑了…… 高立观察塔上的海伦瞧见南峰上也冲着第二军团开起了炮时,重重一叹,下令收兵,她很清楚,若再不收兵的话,第二军团就全交代在那儿了…… 瞧见敌军撤退时,两峰上的将士们顿时一片欢腾,许多士兵高兴的拥抱在了一起,要知道起初见到敌军大举前来时,他们多少还有些忐忑呢,毕竟以数千对阵数万怎么品都有点玄,没成想几轮炮火下去,敌军的死伤不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还居然主动撤退了。 “大神官你安排的这交叉炮击太管用了。”萨雷斯看向伍莱的目光里满满的钦佩。 “小意思,‘放风筝’嘛,以前打boss的时候经常用上。”伍莱哈哈一笑,冒了句萨雷斯听不太懂的话。 “不过,不能掉以轻心,这招用过之后,敌人便会想办法应对了,继续警戒吧。”伍莱说道。 萨雷斯连忙点头应诺。 入夜后,海伦大帐内灯火通明,各军团主将齐聚,但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听完嘉赤的汇报后,海伦皱紧了眉头,因为第二军团的折损比她估计得还要严重得多—— 死者逾万,伤者近一万五千人,其中重伤者又占了三成余,更重要的是士气已经跌到了冰点,换句话说,现在的右军第二军团不仅战斗力丧失,还成为了大军的负担,因为死者需要火葬、安放,伤者需要救治…… “右军第二军团先处置善后事宜,十天内,不再布置作战任务。”海伦沉吟许久后,开口说道。 “是!”嘉赤起身应诺,心里却是酸楚难耐,死伤逾半闹得灰头土脸,却只换了一个十天内没有作战任务,那么十天后呢?让剩下的那些再送死一回? “今天右军第二军团虽然作战失败,但也成功的引出了敌军的防御模式,那就是交叉炮击,敌军防御的两座山峰地势险要,两翼又有大片山峦峭壁护卫,除了硬冲,别无他途。”海伦顿了顿后,又说道,“但是只要冲进两峰之间的马道,然后迂回包抄,夺取两峰,敌军光凭关隘是没办法守住的,那炮火虽猛,但只要我军能突进到城墙前方,我们的炸药包就能发挥作用,城门一旦炸开,两军便可长驱直入……” “最重要的一点,火炮射击的轨迹明显,如果我军的行动速度能快上一些,多加上些盾牌保护,损失定然大大降低。”海伦眸子里寒光一闪,“况且从今天敌军的射击情况来看,他们的火炮,一定不多……” …… 深夜的某处山湾里,普扥仰躺在一块大石上,嘴里叼着根长长的草叶,不时咀嚼一下。 “上校,加个褥子吧,半夜挺凉的。”一名勤务兵凑近说道。 “凉个屁。”普扥嘿嘿一笑,说道,“老子现在全身都是热的。” “咦?”周围的几名营长连忙凑了过来,“团长,遇到高兴事了?” “那当然,我正在琢磨呢。”普扥干脆翻身坐了起来,“刚才斥候回报说,在我们右侧六十里外的那座废镇里,忽然多出了好多好多的车马进出,嘿嘿嘿,那意思,你们懂了没?” “团长,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捞他一票?”一名营长眼睛一亮,问道。 “可是团长,我们右侧六十里外,那可紧挨着敌军的营地呀,再往前一点就是交战区了。”另一名营长提醒普扥道。 “交战区?哼,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以我们领主的雄才伟略,怕是整片大陆都是他的交战区,再说了,我们不也是在交战嘛。”普扥又连嚼了两口草叶,“斥候还在探着,我们再忍一忍,摸清情况后,去干他一票。” “好,听团长的!” “嘘,你他娘的小点声。”普扥没好气的拍了那名粗嗓门的营长一下,“你个见便宜就上的小混蛋。” 那名粗嗓门营长嘿嘿一笑,心说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嘛。 …… 凌晨时分,薄雾初开,在距离敌军营地五十里外的山峦背面临时营地里,茵珥便把麾下营、连长召集到了一起。 “适才斥候回报,昨天大神官他们打了个漂亮的阻击战,歼敌近万,伤敌近万,迫得敌军全数退回营地。”茵珥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神采,“这说明了我军的战斗,也说明了我们是有底气有本钱抵挡住这波大军的进攻的,不仅要挡住,还要寻机歼灭他们。” 喜讯道出,一众营、连长自然也很是高兴,若不是茵珥治军向来很严,她说话的时候绝不容许有人插嘴,这些营、连长没准都抢着询问详情了,一次战斗就歼敌近万加伤敌近万,这可是亚述战史上才有的战例啊。 “你们都知道,我们团出发前是带着任务出来的,那就是尽可能的搅扰、杀死杀伤敌军,但是以现在的情势来看,这任务一点都不好开展,因为敌军这一次不仅人数众多,营地也贴得很近,粮草储备较为充足……” “……我们还要看到,敌军虽然败了一场,但仍旧有二十余万大军紧逼着领主他们,我军虽然有火炮这等利器,可是也架不住敌军人多势众,如果他们悍不畏死的往前急冲锋,难保不能冒着我军的火炮冲到关隘前方,如果他们再来个迂回包抄多点作战,大神官他们就会被迫各自为战,无法交叉支援,到了那时,我军就危险了。” 茵珥的话让一众营、连长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为了减轻大神官防御的压力,我们必须冒险出击,因为只有大神官他们安然无恙,矛里塔尼亚才能保全,兴复亚述的希望才能保全。计划我已经想好了,现在我只问你们,有没有信心和勇气?”茵珥眉梢一扬,问道。 “有!”众人齐声回答。 “那就好,现在你们就各回各的营连,把最好的骑兵给我挑出来。”茵珥说道。 一名营长一愣,迟疑着举起了手。 “你有问题?”茵珥眉头一蹙。 “是的,团长。”这名营长胸一挺,“据我所知,我团骑术娴熟的士兵不足三百人,如果光是他们,怕是兵力太少了点,所以,是不是要把懂骑术的都一起挑出来呢?” “不用。”茵珥手一摆,“我自有主意,解散。” “是!” 众人散去后,艾迪连忙凑了过来:“姑姑,我也觉得人少了点。” “没办法的事,夜战,非骑术精良的士兵不能胜任。”茵珥拍了拍艾迪的肩膀,“放心吧,姑姑我只有在没办法的情形下才会真的冒险,我看了天色,今晚即便无雨,也是月黑风高,正好给天眷军一点颜色瞧瞧。” “姑姑是打算亲自领军?”艾迪又问道。 “你当然。”茵珥微微一笑,“别忘了,大神官也是在亲自领军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发威吧,伍莱军(三) 首战失利,还得给右军第二军团留出收拢阵亡将士遗体的时间,所以海伦无奈的延后了作战时间,因为总不能踩踏着阵亡将士的尸体冲锋吧,于是,除了忙碌的右军第二军团外,其余四个军团全数按兵不动。 如果海伦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做—— 入夜时分,天空果然下起了小雨,与此同时,茵珥率领着的三百骑也已越过山脊,来到了山脚。 所有的马蹄上都裹上了薄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马蹄声更轻,钳马也是必须的,夜半袭营,任何的动静都可能让前功尽弃。 也亏得茵珥对这一带的道路烂熟于胸,否则光这暗夜小雨便能让计划完全泡汤了,饶是如此,茵珥等人也到了午夜过后才远远的看到了敌营的火光。 勒马停下后,茵珥将六名临时骑兵头目叫到了跟前。 “左侧敌营距离这里约莫五里,右侧敌营则是三里左右,两营之间距离在四里左右。”茵珥指着前方隐约的火光说道,“现在,我们兵分两路……” 巧的是,就在茵珥低声布置时,在数十里外的那处废镇附近,普扥也在压低声音布置任务:“妈的,都给我听好了啊,虽然不是什么敌军粮草仓库,但是我们也不能白来,反正他们兵少防卫稀松,冲上去干他一票,一营扰乱,二营放火,三营跟我去把他们的小仓库端了,能带走的一点别留。” 普扥一边布置,一边在心里暗道晦气,这又下雨又刮风的大老远摸了过来,没成想这儿居然是一座伤兵营,除了药材小仓库和那小粮仓外,还真没什么劫的…… …… 左军第一军团的主将是里莫离,与嘉赤一样,他也在投靠天眷帝国后被封为了二等公爵,不过与嘉赤不一样的是,里莫离并不厌战,因为他觉得自己需要再聚敛点军功,以向皇帝证明自己的用处。 但昨天嘉赤的失败让他有些生出了悔意,他甚至觉得,海伦是故意让右军第二军团去送死,因为在本次参战的五个军团里,只有他和嘉赤的军中没有天眷籍的将士,而且这一段时间以来,里莫离也隐约感觉到了天眷将领们对他们的轻视。 但这世间显然是没有后悔药的。 希望平安无事吧。里莫离在昨天散会后曾这么自言自语道,论军团战力,他的左军第一军团自然是超过了嘉赤的军团,可是面对火炮呢?谁的麾下不是血肉之躯? 虽然海伦的新作战计划还没出来,但里莫离猜测,下一个当先锋的军团必然是自己,这无疑让他很不安,如果不是为了避嫌,他很想去找嘉赤谈一谈,哪怕是去发一通牢骚宣泄一下也好,那也比自己这会儿辗转反侧到深夜也无法安睡得好。 如果当初我跟嘉赤都不这么干,天眷帝国怕也没有这么快……里莫离正嘀咕着,耳边顿时传来了隆隆的巨响声,整个帐篷都摇晃了起来,似乎连大地都在震颤。 不好,敌袭!里莫离连忙跳起,帐篷外也旋即传来了一通人呼马嘶。 “有敌人偷营!快迎战!”有人在高呼。 里莫离奔出了帐篷,只见帐外火光微弱、人影混乱,似乎到处都在喧嚣熙攘,一时间又哪里辨得清攻击来向何方。 “咚咚咚咚咚”……又是一连串的巨响过后,混乱中有不知是将还是兵在大叫:“右前方营门,敌军在右前方营门!冲上去!杀!” 喊杀声顿时响起,无数的脚步奔跑声穿透冰凉的夜雨传入了里莫离耳畔。 营门?里莫离刚一怔,身旁便已掠过了十余骑,一边策马奔行一边高声呼喝,“将军有令!追敌!” 将军有令?哪位将军?这月黑风高还下着雨,往哪里追?里莫离脑子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可还等他回过神来,眼前便又乌压压的奔过去了一大片,许多士兵举着火把,高呼着口号,不管不顾的冲向了营门…… “停下!快停下!”里莫离心里别提有多急了,心说这哪里像是有敌军偷营,分明是营啸嘛。 刚喊了没两句,里莫离便被蜂拥而至的士兵们挤倒在地,也亏得匆匆赶来的护卫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捞起拽进了帐篷,要不然他这一把骨头没准就被踩踏成了一堆渣子。 “里莫离公爵,外面一片混乱,你呆在这儿安全点。”护卫们说道。 “谁下令追击的?是谁?”里莫离挣开护卫们的搀扶,厉声喝问道。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啊? 左军第一军团的将士展开追击一是缘于那黑夜中的高声提示,二来是一种避险行为——那咚咚咚咚的震响可不就是那火炮嘛,目下的情形自然是优先离开营地为上策,再然后,自然是朝着火光多的地方奔跑,周围自己人越多,似乎就越安全嘛。 似乎就这么呼啦啦一下子,左军第一军团便有近半的将士奔出了营门,朝着火光指引的方向追去,一边追,一边高声喊杀——这无非是在壮胆。 其实想不喊都有点难,因为混乱的人群中总有人在带头高声喊杀,也亏得这一带地势平坦,要不然这么乱糟糟的一奔,指不定得有多少人死在自己人的脚丫子下…… 敌人在哪儿呢?奔行了好一段路后,开始有士兵纳闷起来,纳闷归纳闷,该跑还跑,因为一旦停下,没准就会被后面的人给挤倒在地。 那几个高亢的声音很快便给出了提示:“敌人就在前面!杀啊!” 奔在前列的将士抬眼一看,果然有火把过来了,那还犹豫什么呢?冲啊! 喊杀声顿时声震云霄,这边还没停,对面的喊杀声便也传了过来…… 不过片刻,厮杀声、刀刃拼斗声、负伤惨叫声、濒死前的哀嚎声便向成了一片,雨水伴随血水飞溅中,火把越来越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混乱中无人留意到,有百余骑远远的脱离了厮杀中的双方,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一阵子后,这百余骑在一处干涸的河床边停了下来,等了一小会儿后,一点火光由远及近狂奔而来…… “快上马回营!绕左侧林道!”茵珥高呼道,搅扰计划虽然格外的成功,但她这边却也被数百骑兵咬住了。 “是!”刚休息了一小会儿的百余骑兵当即翻身上马…… 与此同时,被海伦划为伤兵营地的那座废镇浓烟四起火光闪闪,爆炸声、哀嚎声也响成了一片…… “搬,能搬走的都搬走!其余的都给我烧了!”普扥高声喊罢,狠狠的冲着脚边的尸体吐了口唾沫,他刚才太过身先士卒,一脚踢开这小仓库门后也没细看便往里冲,结果被躲在门后的一名敌军一匕首插在了颧骨上,也亏得他颧骨高骨头硬反应快,一剑便把这家伙撂倒了,要不然再往上划拉一下子,眼睛就保不住了。 饶是如此,却也仍旧疼得他心烦意乱—— “烧,把这个镇子都给我点着了!”他一边捂脸一边大叫道,这儿原本就只有几百名士兵防卫,哪里会是六团这头饿狼的对手,这会儿死的死伤的伤连盔甲都给六团扒拉了个精光。 又一会儿后,普扥终于想起了伍莱的交代,连忙又下令道:“别烧了!别烧了!撤退吧!” 撤退的速度从来不逊色于冲锋速度的六团离开时,带走了药材仓库里的全部存货,也带走了小粮仓里大半的粮食,只留下了一半没在火光中的镇子以及数千刚从前线转移过来的右军第二军团伤兵…… “只要你们还敢用这儿,老子就还来。”普扥奔出了老远,仍旧是觉得不解气,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后,他恶狠狠的说道,“不,你们去哪儿,我就烧到哪儿,抢到哪儿……” 这一夜,天眷五个军团都动了,有些是迎敌接战,有些是增援,右军第二军团则是赶去救人…… 天亮时分,闹腾了一夜的左军第一军团这才发现与自己厮杀了一晚的,竟然是同为左军的第二军团,更惨的是,增援左军第二军团的中军在混乱中成为了双方的敌人。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海伦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上,昨夜的混乱不仅造成了三军近万死伤,让士气大损,还让各军团间隔阂骤生。 几位主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黑着脸不敢吭声。 “报!右军第一军团嘉赤公爵求见!”帐外内官高声呼道。 “让他进来!”海伦皱眉。 嘉赤快步走进,躬身施礼毕,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禀告陛下,大事不好,昨夜,木棉镇伤兵营遇袭,药材仓库、粮仓被劫,敌军还纵火烧掉了半个镇子。” “什么?!”海伦眸中寒光一闪,“说,是谁的兵护卫木棉镇?!” 嘉赤心里一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禀陛下,是右军第一军团。” “嘉赤。”海伦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可知道那药材仓库有多重要?” “回禀陛下,臣知道。”嘉赤的背脊已经冒出了冷汗,未参战之前,他多呆在公国里悠哉,不像别的文武那样需要经常去行宫分班当值,所以只听说海伦的脾气越来越大,却也从未见过她像今天这般,现在见她这般恼怒,又想起最近她以残忍手段处罚文武大臣的传言,心里自然有些慌乱起来。 “哼,你知道了,还会把它丢了?”海伦眸子里有怒火在隐现。 “这个……臣知罪。”嘉赤俯首。 “来人呐!将嘉赤给朕拿下!”海伦大袖一摆,两侧早有侍卫快步上前,抓肩扼腕,三两下便把嘉赤按倒在地。 一众主将连忙求情。 “尔等无需如此,药材仓库是大军的后盾,药材一失,我军伤员如何救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疼死病死吗?这嘉赤身为领军公爵,却不知与国分忧,临战失责,牵累全军,再不处罚,朕如何治军?如何治国?!”海伦的手案几上重重一拍,喝问道。 “陛下,臣虽然失责,好歹有过拥立之功啊!”嘉赤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拥立之功也不足以掩你今日之过!拉下去!”海伦脸一寒,大袖一摆,数名侍卫当即将嘉赤五花大绑抗出了大帐。 这是要杀了嘉赤吗?一众主将不由得暗自心惊。 其实海伦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她只是一时之气找个地方宣泄罢了,若能冷静下来细想,便也能知道昨晚的事还真不能全怪麾下的军团,若是她自己能再谨慎一些,有些事便也不会发生了。 嘉赤被绑缚着扛出大帐的情形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谁?跟着父亲一起来的特勒。 “里莫离,救我!里莫离!救我!”嘉赤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呼喊道,连他自己也以为马上就死定了——都被绑成了这样,不是安心要杀能这么干? 听到父亲的呼喊时,特勒的心猛然一颤,将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让大半辈子都好颜面的父亲急声大喊出“里莫离救我!”这样的话来,说明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不,不,我不能让隆美尔家族都毁了,那样不行,不行……”特勒一边在心里这么说着,一边悄悄的转身,快步向系马处走去,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里不断清晰…… …… “好!干得好!果然都是难得的将才啊!”伍莱听完汇报后,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茵珥和普扥的出手都是战果累累,这叫他又如何不高兴呢。 “是啊,茵珥上校的这招引敌攻敌,绝对能成为战史的经典。”萨雷斯笑着说道。 “普扥的六团也不错,给敌军制造出这么大的麻烦,我想,这么一来,天眷军估计会减慢进攻速度了。”贝利说道。 “贝利分析得不错,后勤无以为继,前线哪里还有底气进攻,当然,我们也得加倍提防了,万一他们玩得更疯狂一点,把后勤保障的主意打到我们这儿来,妄图一举攻下矛里塔尼亚然后予取予求,我们虽然不惧,倒也有些棘手哇。”伍莱笑着提醒二将的,胜不骄败不馁才是王道。 “报告!”帐外再度传来了通讯兵的声音。 “进来!”伍莱笑脸一收,说道。 通讯兵快步走进躬身施礼,头一抬,朗声汇报道:“禀告领主,据斥候回报,我军正前方左翼的敌军大营忽然大举撤退,与其相邻的大营也有部分跟随,不知是何缘故。” “哦?”伍莱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发威吧,伍莱军(四) 通讯兵口中大举撤退的是右军第一军团,因为特勒记起了父亲曾经说过,如果自己发生了无法救援的意外,那么就不要救了,而是想办法脱离险境,保全隆美尔家族的血脉延续。 特勒觉得,今天的情形与父亲所说的如出一辙——父亲嘉赤已经落入了皇帝手里,指不定一会儿就被砍头或者绞杀什么的,以自己的能力绝对没办法救下他。 于是,特勒决定走,按父亲所说的,脱离险境,保全隆美尔家族的血脉延续。 但特勒也知道,如果自己孤身一身离开,别说保全性命了,怕是半道上便会被卡意克德原流民们撕扯成了碎片,要知道天眷军袭掠卡意克德以来,便宜没占到多少,倒是“打造”出了许许多多的流民来,他们三五成群,或乞讨,或抢劫,为了口吃食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所以起初的时候,特勒决定带自己和父亲的贴身卫队走,他们加起来大约有五百来号人,可当他把这些人聚拢到一起把事情一说之后,这些护卫中立即有人建议说:“要带就全部带走,离开这儿,再也不受天眷人的鸟气了。” 这名侍卫这么一说,便当即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 护卫们又是好一番七嘴八舌后,特勒重重点头,手一摆:“那么大家就分头去通知副将们,就说我下令紧急集合,全员带上武器、尽可能多的干粮,辎重留下,整军待发。” 再然后,便有了伍莱军斥候看到的一幕…… 等到海伦接获消息时,特勒已经率人奔出了十余里外了,值得一提的是,他刚奔出不愿,与他相邻数里的右军第二军团大营便奔出了一支追击的部队,他们是正牌的天眷军,也正是他们一边追赶一边着人将消息传给海伦。 见有人追赶,特勒自然奔得更欢了…… 再然后,嘉赤被扛回了海伦的大帐。 喝令给嘉赤松绑后,海伦将特勒出逃的事简略的说了一下,嘉赤一怔,旋即伏地叩首,口中连连高呼:“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愿在陛下近卫的押送下去追赶逆子,保证将军团出逃将士全部带回。” “你有把握?”海伦松了一口气,嘉赤能主动要求这么做自然是最好的,右军第一军团哗变出逃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回禀陛下,臣有把握,臣只恳请陛下答应臣一件事。”嘉赤说道。 “说。”海伦点了点头,暗道无论恳请什么都先答应便是,一切等把人马拉回来先安稳了军心再说吧。 “臣恳请陛下赦免臣那逆子的罪,臣一定将他送回胡利特行省,严加管教。”嘉赤恳求道。 “朕答应你。”海伦再度点头,手一摆,“事不宜迟,朕就让一百近卫随你前去吧。” “多谢陛下。”嘉赤连连叩首。 嘉赤这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是做给海伦看的,海伦方才刚把事说完他就在心里暗呼“干得好”了——特勒这一出着实闹得不错,虽然初心有待商榷,但效果却正好是嘉赤想要的。 嘉赤想要什么?离开这儿!已经尝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的他可不想再次把命送到海伦手里捏,荣华富贵固然好,但是没命享受顺带着还会连累族人的事谁会干? 于是,嘉赤率一百近卫追上特勒后,立即让那一百名近卫成了刀下鬼,算是出了嘉赤的一口恶气。 随即,嘉赤让特勒率一千轻骑飞驰去往胡利特行省接应家人,自己则率领麾下万余人马急行跟随,按照他和特勒的约定,他们将在红谷湾堡垒附近的山林里汇合,再然后,他们将一同去往卡提草原…… 当海伦接到嘉赤也叛了的消息时,嘉赤的人马已经奔出了六十余里,再想追赶也是来不及了。 “都是不可信任的!”海伦的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案几上,她的这句话让里莫离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很想立即向海伦表一番忠心,可是忽然又觉得,似乎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听完最新的汇报后,伍莱笑着把吃了一半的晚餐推到了一旁,对贝利和萨雷斯说道:“情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明天,我去搅搅敌军的士气,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会有一番苦战。” “大神官,还是让我去吧,你无需纡尊降贵。”萨雷斯咧嘴一乐,也放下了餐盘。 “我更想去。”贝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不,你俩去不行。”伍莱一脸玩味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贝利二人同时一怔,又同时问道。 “因为啊……”伍莱扫视了二人一眼,哈哈一笑,“你俩不够嚣张。” 不够嚣张?贝利二人又是一愣,正想问得更清楚一些时,一旁的凯撒凑了过来,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傻笑:“老爷,你那餐盘里的不要了是吧?如果你不要了的话,那我就吃了。” 伍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愣了一会儿后,他探臂曲指,在凯撒额头上敲了一记:“说了多少回了?还记不住吗?不许往谁的盘里抓食吃,连我的也不行。” “那你小的时候,不就是经常让我在你的餐盘里抓食吃嘛……”凯撒嘟了嘟嘴。 伍莱哈哈一笑:“好了,怕了你了,去炊事班再要一份吃的吧,吃得饱饱的,明天跟我出征。” “出征?”凯撒一愣,脸上旋即乐开了花,“好嘞!” …… 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人,伍莱对“士气”的理解无疑更透彻一些,在西点军校给军官级授课时他就曾告诉过他们——士气是维持意志行为的具有积极主动性的动机,外在表现为勇气、耐心、操心三种心理状态,内在表现为自觉性、凝聚力和竞争心理三种心理状态…… 士气的最根本作用,是激发人的体力、精力、能力等潜在的生理能量和心理能量。 在战斗中,士气是一种具有积极主动性的动机,它能赋予士兵行动勇气,赋予士兵行动耐性…… 在训练程度、装备程度近似的情形下,士气往往是决胜的关键,因为士气高昂的将士会比士气低迷的对手更团结也更勇猛无畏。 而现在,天眷军的士气就很低迷——左军第一、二军团“互殴”,伤兵安置点被劫掠焚烧,右军第一军团出逃……所有这些都像阴云一般,重重的扣在天眷军每一个人的心上,便连海伦也不例外…… 一夜未睡的海伦眼里多出了一些血丝,尽管她已经很累,但她却无法入睡,因为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比如伤兵营地,比如药材补给,比如粮草运输线,又比如营地的调动——这一点犹为重要,因为右军第一军团的出逃,使得她的右翼只剩下了右军第二军团…… 但海伦最感束手无策的,是士气的急剧下滑。大军初发时,因为有她这位皇帝在,又兼以多打少,士气那叫一个饱满,可是到了这儿之后,伍莱军先是将先锋试探的右军第一军团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趁夜玩了两次偷袭,一次搅得左军两座大营一通混乱后大量死伤,一次闹得现在伤兵没药治也没地方送,甚至还因此惹得嘉赤、特勒父子率军出逃……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在海伦的心上劈砍,劈得她心慌意乱。 她忽然想起了伍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家不容易啊,越大的家,就越不容易,这么多口人嗷嗷待哺,还得应对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事,稍有不慎,事办不好,人心还会给弄散了……” 当初听到这句话时,海伦以为伍莱只是在为经略盐沼镇不易而感慨,现在想来,竟似乎别有用意…… “启奏陛下,有军情。”一名传讯侍卫在帐外朗声报告道。 海伦将思绪抽离了回忆,冲着一旁侍立的女官点了点头。 女官当即轻盈转身,脆声呼道:“进来禀告吧。” 传讯侍卫掀帘走进后纳头便拜:“启奏陛下,此刻正有敌军百人在我中军营前两里外叫嚣,他们打着胡利特旗语喊话,问我军可敢‘将斗’三合。” “将斗?”海伦蹙了蹙眉。这将斗可是天眷人独有的传统——两军对垒时,派出将领邀约对方将领单打独斗,赢了不仅可以提高己方士气,还能消减对方的指挥人员,输了的话就不消说了,便宜那可都是对方的。 但基摩、胡利特和亚述都没有这种习惯,因为这三处领地觉得这种方式太过冒险,即便真要玩上一遭,那也得是在确定寡不敌众走投无路不战不行的情形下才能上手。 伍莱军显然还没到这种程度,所以海伦很有些诧异。 “是的陛下,对方就是打出的这样的旗语,而且对方真的仅有百人。”传讯侍从说道。 “扶朕起来。”海伦将手臂轻轻抬起,眸中再度拂过一丝疑惑…… …… 看清望远镜里的敌军将领是谁时,海伦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那是伍莱,白马,白袍,马鞍上横着一柄连杆带刀身长约十肘的大刀。在他马旁,巨无霸似的凯撒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只鹿腿,身上穿着那刺猬般的重甲,脚边,离着一块硕大的厚盾。 伍莱的两翼各有数十骑背向警戒着,皮甲,黑斗篷,背上背着一个木匣,左臂上,都套着一架半兵弩机…… 伍莱马前数步外,两名旗语兵正卖力的挥舞着旗语约战。 海伦心颤不是缘于对伍莱还有什么或者已经没了什么,而是因为她了解伍莱——他不仅个人武力值爆棚,而且从来不会再占了上风的时候冒险,更何况,他还带着近百黛山少年。 伍莱,你果然好算计。海伦蹙紧了眉头,伍莱显然是来讨便宜的,如果自己不同意将斗,士气会再度受挫,自己这个皇帝也会因此贻笑大方,如果同意,己方将领中几乎能够断定无人会是伍莱的对手。 思忖间,不仅中军一众将领相携前来请战,就连其余大营的主将也来了…… “陛下,敌军如此狂妄,居然甲胄都不穿,就让臣去取他人头来吧。” “陛下,臣愿与帝国分忧,斩杀此贼。” “恳请陛下让臣出战!” 海伦沉默。 里莫离也来了,略微迟疑了一下后,他趋前请示道:“陛下若懒得跟敌军计较,臣便把那两门大投火车立起来,将他轰了吧。”中军的大投火车射程可达两里,而眼下那伍莱就在营外两里处,却也是个机会。 海伦摇了摇头,大投火车体型庞大,为了保证射程,从基座到杆顶足有六十肘,都如此醒目了,伍莱还会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等着你轰? “要不然,让臣去组织两千骑兵,从两翼远远的绕过去将他们围住?”里莫离又问道。 围住?以伍莱的心机,怎么可能不防范你包抄呢?海伦刚忖罢,一名传讯侍从飞奔而来:“启奏陛下,敌军旗语说,如果我军无胆迎战,就……就请我们离开。” 请我们离开?原话怕是让我们滚吧。里莫离在心里忖道,他才不相信敌人会这么客气斯文。还别说,果真被他猜了个正着,那传讯侍从也是怕惹恼海伦,自作主张改了词的。 “诸将可有箭术高超的?!”海伦眸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问道…… 第二百九十章 发威吧,伍莱军(五) “领主,敌军同意应战了。”一名旗语兵快速转身汇报道。 伍莱点了点头,马缰一提:“散开!” “是!”特种连应诺罢,马头一拨往回疾驰,凯撒则是嘿嘿一笑,将手上还剩小半拉的鹿腿往腰带上一别,脚尖一勾将大盾挑起一抓。 “老爷,一会儿你躲我后面。”凯撒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勒个去,我跟别人斗将呢,我躲你后面干嘛?去去去,散到后面去站着,免得别人说我二对一。”伍莱提起刀来一杆子磕在凯撒的头盔上。 “不,夫人们都说了,让我在战场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人靠近你。”凯撒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是夫人能做主还是我能做主呀?”伍莱失笑问道。 “那当然是老爷了,老爷不光能做格林多家族的主,还能做格林多岛、矛里塔尼亚……”凯撒扳手指数了起来。 “打住打住,你知道我能做主就行,退吧,退到后面去,一会儿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冲上来,好不好?”伍莱苦笑摇头。 “嗯……”凯撒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老爷做主。” “那还不快走?!”伍莱没好气的催促道…… …… “陛下,对方似乎很了解天眷。”陪着海伦站在观察塔上察看的中军主将锡南看到伍莱将护卫全数撤走时,忍不住说道。 “哼,他何止熟悉天眷,整个大陆他都很熟悉。”海伦一边看一边说道,视野里,特种连和凯撒已经退到伍莱身后一里半外,连那两名旗语兵都开始后退,仅剩伍莱一人留在原地,横刀立马。 品出海伦话里的味道后,锡南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陛下,对方那员将领是?” 锡南这么一问,一旁的人也都好奇了起来,尤其是里莫离,因为站得距离略远的缘故,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能够支楞起来才好。 “他就是伍莱格林多,亚述人的现任大神官。”海伦话音刚落,周围一众人顿时情绪复杂起来,有心惊的,有对伍莱顿生钦佩的,也有疑惑丛生的…… 塔下,一名年轻副将已经披挂停当,他叫里皮而,跟哈特拉一样都来自阿芙拉姆家族,检查完马鞍两侧的弓箭、箭枝后,里皮而接过马夫递来的骑枪,翻身上马。 他的骑枪是天眷特有的——在八肘左右的长杆头上安装尖锐的铜锥,硬木制的枪身在手的位置有护手,后部有配重的木锥,同时,在马鞍上制出“枪托孔”以在冲锋时吸收刺杀的冲击力。 像这样的骑枪基本上是作为一次性的武器使用的,因为很少能有在一次冲击下保持完整的骑枪,换句话来说,这种枪追求的就是一击奏功。 但里皮而却不擅长使用骑枪,他所擅长的是弓箭,无论是在平地上站姿跪姿卧姿,还是在疾驰的马背上,他都能把箭射得又快又准,在天眷领地里,他的箭术排在第三位。 现在,里皮而已经做好一箭干掉伍莱的准备,他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他也相信萝神一定会将幸运赋予自己…… 里皮而转身仰望观察塔,海伦见状后微微一笑,玉臂抬起轻轻指向前方,她知道这位年轻副将在等候着她的旨意。 “冲!”里皮而双腿一夹马腹,座马似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与此同时,伍莱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既然敢来,他自然有打败敌将的把握,否则的话就不是来打击敌军士气,而是来鼓舞敌军士气了。 里皮而越来越近,容貌、马鞍等清晰在目…… “我勒个去,来得挺快的嘛。”伍莱撇了瞥嘴,将望远镜放了下来,脚跟一磕马腹,座马欢快的打了个响鼻,开始小跑…… 距离越来越近时,里皮而的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尽管马背很颠簸,尽管攥着骑枪的两手已经开始出汗,但他的眸子仍旧死死的盯着愈发清晰的伍莱,不断计算着距离、风向、出手时机…… 观察塔上,海伦的双手也在出汗,手里的望远镜也微微颤抖起来,让她不得不不断调整,才能捕捉到伍莱的身影……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里皮而的骑枪杆尾又一次狠狠地磕打在了马臀上,他需要更快一些,快到对手看不清他的动作,他也需要更近一些,近到对手没时间反应……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里皮而心中狂喜,因为伍莱仍旧没有改变他握缰横刀的姿势,毫不意识到自己的上半身都成了靶子…… 相距一百二十步时,里皮而将手里的骑枪猛的插回骑枪孔里…… 相距一百一十八步时,里皮而的左手拽弓,右手探向了右腿前的箭囊…… 相距一百一十六步时,里皮而箭已上弦,将弓狠狠拉开…… 相距一百一十五步时,一支羽箭呼啸着射向了疾驰而来的伍莱…… 下一瞬,伍莱身体忽然往后一翻,长刀落地…… 里皮而狠狠勒马,还弓入袋,右手抽出了骑枪,因为伍莱人仰刀落,那马仍旧是直冲而来,只是速度略微减缓了一些…… “我射中他了吗?”里皮而在心里这么忖道,他感觉自己刚才应该正射中伍莱的胸膛,否则伍莱也不会出现这翻身掉刀的动静来,但这马直勾勾的急冲而来又让他有些嘀咕…… 正凝神戒备着,身后便遥遥传来了欢呼声,里皮而下意识扭头一看,观察塔上的人们正在冲他招手,观察塔左右两翼的数千将士正在挥舞着大旗…… 噢,我果然射中他了。里皮而心里一喜,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观察塔上欢声一片,连海伦的脸上都挂着笑意,毕竟是站在高处凝神观察着,他们的视野比交战的里皮而本人自然要更开阔的多,所以每个人都看清楚了——里皮而一箭射出后,伍莱身子一翻后便再无动静了。 “里皮而这一箭果然狠辣,竟是把那嚣张的家伙射得个当即毙命!”里莫离兴奋的嚷道。 “是是是!这一下收拾矛里塔尼亚就更不费力了!哈哈哈哈!”一旁有人附和道。 这些话海伦都听在了耳里,它们就像春风一样暖洋洋的,不断吹散这两天来积郁在她心头的阴霾,让她愉悦,让她轻松…… 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或者说,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丝哀伤…… 也许这就是萝神的意志,所以你才会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她在心底忖道。 但这偶然的哀伤很快便被观察塔两侧将士的欢呼声彻底淹没了…… 里皮而在等着那匹马靠近,他看得出那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此外,他还得割下对手的头颅,完成将斗的最后一个步骤。 那匹马越来越近时,里皮而的脚跟磕了磕马腹,缓缓迎上,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他的眼前忽然白影一晃,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张笑脸…… 无比的惊愕让里皮而的身体忽然僵硬。 萝神啊!他是装的!我根本没有射中他!里皮而在心底狂呼,与此同时,伍莱轻轻抬臂,“嘣嗡”…… “噗嗤”一声轻响中,里皮而只感觉自己的右眼被一根大棒子狠狠敲了一记,痛得他涕泪交流,也震得他头脑发晕,不,不止是发晕,而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沉到似乎在瞬间被套上了一顶用一千舍客勒铜铸的帽子…… 里皮而从马鞍上重重摔倒,他的座马当即人立而起——“欷律律……” “陛下快看!里皮而将军落马了!!!”疾呼声打断了观察塔上人们的兴奋、雀跃…… 海伦一怔,旋即举起了望远镜,下一刻,她的心便沉了下去…… 让她觉得讽刺的是,观察塔下两翼的将士还在欢呼着胜利…… “很公平吧,你射我一箭,我便还你一弩。”伍莱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从马鞍一侧的皮带里拽出一卷绳索来,一头麻利的绑住了里皮而的脚踝,另一头往马鞍后方的铜环上一套,跃身上马。 “驾!”伍莱拍马回奔,奔出十余步后,那绳索忽然绷紧,拽动了里皮而的尸体…… “你也是,把这弓袋箭囊放得这么显眼,谁看不出你想干嘛呀?”伍莱回身瞥了一眼里皮而,微微抬眼,探臂遥遥一指…… “下一位……”他自言自语道。 观察塔上,海伦的眉头顿时皱紧。 “第二合谁去!”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尖叫…… 伍莱奔回原位时,凯撒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打量了一眼后,他解开了里皮而尸体脚踝上的绳子,然后倒拎着丢到了一旁。 “老爷你干嘛把他带回来呀?”凯撒好奇的问道。 “天眷的规矩,尸首也可以当战利品。”伍莱哈哈一笑,答道。 与此同时,天眷军的第二合战将出现在了观察塔下方。 他叫卢库,卢库鲁斯,天眷人,来自一个久远但不显赫的家族,三十岁的他以勇猛力大著称,参加国红谷湾堡垒、美尼亚、铁丁尼亚等地的大战,战功累累。 与里皮而比较,卢库显然要沉稳得多,这会儿他正在扈从的帮助下穿戴全身甲——既然对手善射,那么多做一些防护总是好的。 一会儿后,卢库在扈从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背,他的甲胄坚固,几乎完全覆盖全身,甚至连眼睛也完全防护,这种装备很显然不利于近身搏斗--眼睛视野很小,基本上限制在正前方。 穿戴这样的甲胄同样也限制了卢库的攻击方式,在抛弃了灵活敏捷后,他剩下的只能是冲锋了,一次冲锋如果没有奏效,便掉过头来再次冲锋…… 但这样的负荷即便是马匹也经不起折腾,根据卢库自己的计算,他只有三次冲锋的机会,三次未能奏效,他就只能勒马停下与对手缠斗了,但这基本等于是被动挨打,因为对手显然要比他灵活得太多,很容易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我要赢。”卢库长长的吐了口气,接过了扈从递来的骑枪,与里皮而之前用的那支相比,他的骑枪更长、更粗也更重,因为里皮而用的骑枪是木杆,而他的却是通体铜铸。 座马开始小跑、加速…… 伍莱眯了眯眼睛,将适才捡回的大刀架在了马鞍刀架上,拍马…… “老爷必胜!”凯撒扬臂高呼,听到他的呐喊时,伍莱笑着摇了摇头…… 脸上虽是挂着笑意,但伍莱却是异常的谨慎,上一合,他看穿了敌将的想法,也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敏捷和演技干掉了对手,细论起来,取胜也有敌将过于自信轻敌的成分在里面。 但这一合的敌将显然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因为从他的披挂和武器来看,这货是来玩硬碰硬的。 伍莱的臂力很强,但他知道在这方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力量上会超过他,譬如凯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一直以来,伍莱都不愿意将胜利建立在自己臂力的发挥上。 这第二合的对手显然对自己的力量有着超强的自信,否则怎么会穿着如此沉重的铠甲,还携带如此沉重的骑枪,伍莱相信,如果自己跟对方玩力量对决差不多等于把脑袋往别人的砧板上送。 但今天他还真就想送一送试试看,看对方到底有没有种拿走自己的脑袋——这听上去像是在做无谓的冒险…… 可行军打仗本身不就是在冒险吗? 两骑迅速靠近着,在相距还有五十步的时候,卢库端起骑枪,硕大的枪尖斜斜指向左侧疾奔而来的伍莱,而与此同时,伍莱的大刀也已端起、回拉…… “铿!”的一声急响中,卢库的骑枪被狠狠荡开,伍莱的大刀则高高弹起,两臂一阵酸麻,虎口同时发痛,刀都差点脱手飞出…… “我勒个去,吃什么长大的!”伍莱忍不住啐了一口,一边拍马疾驰数十步,调转马头,再冲…… 卢库也调转了马头,如果此刻揭开他的头盔,一定能发现,此刻的他眉头紧皱,眸子里业已写满了惊讶……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发威吧,伍莱军(六) 卢库惊讶,是缘于伍莱对力量的运用——通过方才的那一次撞击,他判断出了伍莱的力量比他差了不止一筹,饶是如此,却还能跟他平分秋色,这只能说明伍莱在两人的兵器碰撞时用了巧劲,否则的话他的骑枪就不会被荡开,而是重重的撞进伍莱的胸膛里。 似乎在碰击时忽然侧压一推,然后我的骑枪便偏离了——卢库一边二度挺枪,一边在心里思忖道,双眸却也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伍莱和他再度高举的大刀…… 二十步、十步…… “铿”——大刀再次狠狠劈在了骑枪上,卢库双手一抖,骑枪再次被荡开,伍莱连人带马横移了两步,虎口开裂…… “再来!”伍莱怒喝罢,双腿一夹马腹,座马欷律律一声长嘶,急蹿而出。 “好!”卢库喝罢,枪杆尾一抽马臀,座马奋蹄…… “不好!”海伦失声惊叫,虽然离着有些远,但她目力向来不错,加上手中又有望远镜,自然把刚才伍莱和卢库的两次比斗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卢库占据了上风,但海伦几乎能够断定,第三个回合时,伍莱会扭转颓势,不,或许不仅是扭转,而是彻底掌控战局。 因为伍莱手中大刀与卢库的两次对撞中,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前端——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但要知道,如果把骑枪比作一根棍子的话,抓握的位置就在无限接近棍尾的区域,当棍头受到大力撞击时,持握人需要非常大的力量才能保证骑枪不会脱手…… 在这样的对决中,一名重甲骑兵如果丢掉了骑枪了,便意味着引颈待戮…… “我要杀死他!”卢库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罢后,伍莱的马又已近了。 挺抢,枪尖狠狠的对准了伍莱的胸膛,斜刺而出…… “我去!”伍莱暴喝出声的同时,大刀第三次砍斩在了骑枪上,这一次,他砍中的是枪尖前端半肘的位置,也是整支骑枪最尖锐的区域。 最尖锐,便意味着最细小,最靠前…… “糟了……”卢库心里刚一沉,骑枪便以比之前两次更快的速度荡开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伍莱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大,可是却已经晚了—— 伍莱连人带马再度被震开的同时,卢库的骑枪枪尖狠狠地斜插在了泥地上,骑枪去势顿时急停…… 枪停了,但卢库却没停,因为他还在马上,而马匹还在疾奔。 他想丢开枪,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双手还套在骑枪尾部的抓握皮环了,在这一刻之前,这对皮环让他能够更加容易的抓握住这柄远超他人所用的大骑枪,让他能够以最凶猛的姿态刺击,而现在,它们却成了伍莱收割卢库的帮凶…… 卢库只感觉自己的双腕同时一痛,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但这不过是痛苦的开端罢了——他的左脚还挂在马镫上,当他的身体被骑枪急停时,他的座马还在往前疾奔…… 瞬间,卢库的双腕和左脚便被撕裂、扯断,巨大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也让他觉得身上的甲胄有一座山峰那么沉重。 “我要死了吗?”卢库问自己道,虽然无法看见,但他知道自己刚经历了什么,那伴随着疼痛出现的湿漉粘滑无疑是在提醒他,你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很重。 马蹄声旋即靠近,然后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卢库费力的从头盔上的小孔望出去,然后看到了一张年轻的、严肃中又带了些怜悯的脸庞。 “杀了我,杀了我……”卢库有气无力的说着,声音里竟是蕴着一丝哀求。 伍莱双臂一动,刀尖一沉,落向了卢库的脖颈…… 卢库闭上了眼睛,可在下一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忽然一轻,一缕微风旋即拂过自己的脸庞,下意识睁开眼睛后,他发现伍莱已经收刀,而自己的头盔前罩则被挑开了。 “你……”卢库奋力想抬起身体,可是甲胄太重,重到现在的他根本无力起身。 “这样的话你好呼吸一些,不要动,等着你的人来救你。”伍莱又看了卢库一眼,拨转马头回奔…… 观察塔上,里莫离偷瞟了海伦一眼,压低声音催促身边的一名裨将道:“快去把卢库将军救回来。” 这名裨将一点头,快步奔向下塔木梯…… “陛下,现在怎么办?下一回合安排谁去才好?”几位主将连忙问道,伍莱约战三合,现在已经取胜两场,从这两场的战果来看,无论是心机智谋还是力量技巧,伍莱都远超常人,要想从军中选出一个能与之抗衡的还真有些难能。 “哼,谁去了也没用。”海伦皱眉转身,麾下这些军团中的将军们有多大能耐她知道得八九不离十,里皮而和卢库的个人武力算是最拔尖的了,连他俩都败了,其他人去了也是白搭。 “那可怎么办啊陛下?难道要放弃……”里莫离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海伦脸上浮起的笑意,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显然有些诡谲。 “放弃?”海伦冷冷一笑,“天眷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这第三合,朕亲自去。” “陛下万金之躯,不能冒险啊。”一旁有人连忙劝道。 “请陛下三思。”里莫离旋即躬身俯首。 “朕意已决,去,将朕的马匹牵来。”海伦大袖一摆,迈步走向下塔楼梯。 “请陛下三思。”数位主将连忙阻拦。 “让开!”海伦脸一寒,“你们是想欺君吗?” “臣等不敢……”大家只好战战兢兢的退到了一旁。 “尔等无需如此,朕自有分寸。”海伦扫视了众人一眼,裙裾一提,迈步…… …… “我没想到会是你来。”伍莱扫了一眼在自己前方十来步外勒马停下的海伦,轻轻一叹。 十来步,无疑是个无比危险的距离,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天眷军中人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我自己也没想到。”海伦没有用“朕”称呼自己。 “你为何要亲自过来?”伍莱问道。 “其一,我麾下无人是你的对手。”海伦的视线落在了伍莱的眼睛上,当她看清那里刚刚掠过一抹隐约的痛楚时,她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说道—— “其二,我知道你是来挫败我军士气的,我来,能阻住士气下滑。” “其三……”海伦迟疑了一下,声音略微低了一些,“我想看看你。” 海伦的话让伍莱再度叹息,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非常的恨海伦,因为是海伦在主导天眷崛起,是海伦大举挥兵,将这方世界拖入了战争,让杀戮和恶欲散漫,甚至,她还囚禁了他和雪莱并打算处死他俩……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再度见到海伦时,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眼前的她一如既往的眉眼如画长发飘飘,甚至连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都还有着以往的那种神采。 “海伦……”伍莱感觉自己像有很多话想对海伦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责怪她?质问她?不,这些似乎都没有意义…… “伍莱,我们不要再做敌人了,好吗?我不想看到你再有意外,如果你继续这么抵抗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而你,或许也会……我不想看到这样……”海伦说道。 “你是来让我放弃抵抗的?”伍莱微微蹙眉。 海伦犹豫了一下,而后轻轻颔首:“是的,天眷即将一统大陆,伍莱,你说过,一个完整的、统一的国家,能够让民众安居乐业……” “可是我也说过……”伍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个完整、统一的国家必须由民众自愿建立。” “不,伍莱,你明白的,做主的永远都不会是民众,我来建立这个国,然后扫清顽逆,让四海升平,民众不就可以坐享其成、安居乐业了吗?”海伦问道。 “海伦,事实不会像你想的这样简单,你用武力征服世界,终有一天,武力也会毁了你现在所创下的一切,让天眷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伍莱说道。 “伍莱,能够阻止我的,只有你。”海伦轻轻一叹,“你所掌握的,才是让我最为忌惮的,所以,如果你非要与我为敌,我也只能倾尽办法阻拦你了,伍莱,过往的一切,无论谁对谁错,那都是往事,现在我只想对你说,我俩之间,让一切重新开始,也让这个世界迎接一个新的秩序,由我俩一起创造的秩序,好吗?” “不。”伍莱坚定的摇了摇头,“海伦,你的秩序,不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因为你会强迫人们信奉你的信奉、追随你的追随,你,不是在创造新秩序,而是在打造一座牢笼,扼杀自由和信仰的牢笼。” 海伦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伍莱,自由和信仰,不就是应该由当权者赋予民众的吗?” “不,民众有权自主选择他们信奉萝还是阿蒙,相信我,他们不会要一个连信仰都被束缚的国家。”伍莱答道。 “不,你错了,这方世界的真神,只有‘萝’。”海伦拧紧了眉头。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那么就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伍莱忽然微笑,“海伦,如果你看过《亚述全书》第二十六卷第四章,你就应该知道,在很久以前,这片大陆被称呼为‘萝蒙大陆’。” “所以,你想让它恢复这个称谓吗?”海伦的双手有些颤抖起来。 “是,我会努力让这个目标实现,甚至还会做得更好一些。”伍莱答道。 海伦的眸子忽然变冷:“伍莱,你是要将我的国彻底毁灭吗?” “海伦,如果你的国是为了凌驾、奴役而存在,我会毁了你的国,或许,还会包括你。”伍莱的蹙眉说道。 海伦沉默,虽然伍莱的答案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但当她真的听见时,心里依旧有些发疼。 见她这般,伍莱又轻轻一叹,摆手说道:“你走吧……” “原来,你已经准备好要杀朕了?难怪……难怪……”海伦重重一叹,一拽缰绳,拨转马头。 她这话好奇怪,难怪什么呢?伍莱刚一怔,便看见已经横马侧身的海伦忽然将手一抬,袖口一点灰芒激射而出…… 我勒个去。伍莱眸中寒光一闪,左臂骤然抬起一挡——“噗”,那点灰芒狠狠钉在了他的左臂上,旋即,一团殷红不断扩散、扩散…… 瞥了一眼钉在左臂上的小弩箭后,伍莱探臂伸指:“你竟然敢……” “对不起!”海伦的脸上忽然浮出了一抹不忍,“伍莱!对不起!朕也没有办法,有你在,朕的国就……” 伍莱的身子忽然一晃,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几分:“海伦,你竟然在这弩箭上淬毒?!” “对不起……”海伦又看了伍莱一眼,“那是蛇涎花的毒,如果……” “闭嘴!”伍莱的暴喝让海伦吓了一跳,正当她以为下一刻伍莱就会拍马过来追杀她时,却看见伍莱已经拨转马头回奔,只是临走前的那一瞥,冷若寒霜。 对不起,你或者,许许多多的天眷人就会死去。海伦在心底说罢,拍马回奔,在她前方远处,有将士在不断欢呼…… “老爷!”凯撒狂奔着迎上了伍莱,当他睨见伍莱左臂上的斑斑殷红时,他的心沉了下去。 “走!我们回去!”伍莱咬牙握紧缰绳,两侧,特种连百骑已经围了过来,人人的脸上都满是焦灼…… 海伦策马奔近观察塔前时,里莫离等人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 “陛下神勇,那贼首方才回奔不远便落马了。”里莫离说道。 “然后呢?”海伦蹙眉。 “启禀陛下,然后那贼首便被他的人重新抬上马,簇拥着奔回去了。”里莫离连忙答道。 “陛下,我们要不要趁追击?一鼓作气的冲过去!现在可是好机会啊!”一名将领迫不及待的建议道。 “不。”海伦手一摆,“先让伍莱格林多身亡的消息传遍矛里塔尼亚,再举兵进剿就事半功倍了。”此刻出兵,伍莱身亡的消息尚未散开,其麾下将士必然奋战坚守,这会儿过去除了徒增伤亡外别无益处,还不如等上那么一、两天,让伍莱的死讯好好打击一番矛里塔尼亚的士气。 海伦相信,伍莱这个主心骨一倒下,拿下矛里塔尼亚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发威吧,伍莱军(七) 瞧见伍莱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模样时,贝利和萨雷斯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领主你吓死我了。”贝利忍不住说道,方才他与萨雷斯接获观战斥候报告,说伍莱连胜两场,第三场不战而退并且还在折返途中落马,这怎么看都像是受伤了。 “是啊……”萨雷斯话刚出口便瞥见了伍莱左臂上钉着的弩箭和那斑驳殷红,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大神官你手臂上……” “这可是对面的皇帝‘送’的礼物。”伍莱抬臂看了一眼,说道,“小心点啊,淬了蛇涎花毒的。” “啊?!”贝利的心咯噔了一下。 “啊什么啊?”伍莱哈哈一笑,“钉在护臂上,又没入肉,担心什么呀?” “没入肉?那怎么会……”贝利忍不住指了指那片红晕,心说那不是血迹吗? “这些啊是我调弄的假血。”伍莱一边笑一边伸手入怀,一阵掏摸后,拽出了三个扁平的薄皮囊,“看看吧,原本这是我诱敌用的,没想到居然派了比诱敌更大的用处。” 诱敌?贝利和萨雷斯对视了一眼,一时半会儿间却也不理解这跟诱敌有什么关系。 瞧见二人这般模样,伍莱便干脆把这“血浆袋”如何诱敌说了出来,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嘿嘿嘿,老爷好算计。”一旁的凯撒傻笑着伸出了大拇指。 “这招你可别学啊,分寸把握不好的话,小命都送了你的。”伍莱在凯撒胸甲上捶了一拳。 凯撒连忙点了点头。 “准备吧,我估计敌军会在明后天两天发起大进攻,立刻派出斥候小队联络普扥和茵珥,让他们找机会在敌军后方闹腾点动静出来,让敌军没办法派出全部兵力。”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撕开衣袖将弩箭和护臂一通摘了下来。 “是。”贝利和萨雷斯挺胸应诺。 “告诉士兵们,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住,赢了这一仗,我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了。”伍莱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道…… …… 思绪纷乱一夜后,海伦终于在天亮时睡着了,但没过多久便被噩梦惊醒了——梦里面,浑身血迹斑驳的伍莱不断问她说,海伦,你为何要杀我? 这个梦让海伦回忆起了两人曾经有过的那些誓言,是的,她曾与伍莱盟誓,今生今世都要在一起,今生今世,都要幸福的依偎着…… 现在看来,这些誓言就像是最讽刺的闹剧。 不,我不该为这些誓言纠结,那是以伪神的名义宣的誓,这样的誓言,怎么可能对朕有约束?海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侍卫女官见她起身,便连忙迎过来为她更衣,一边禀告道:“陛下,里莫离公爵等人已在帐外等候多时了。” “嗯。”海伦点了点头,“一会儿宣他们进来吧。”这些军团主将们是来商议进攻时间的,这会儿自然还不着急,总要给伍莱的麾下留出点时间去哭灵不是…… 午餐时,一切议定,进攻时间为明日拂晓,进攻方式不失野蛮——所有军团一股脑往上冲,谁先拔下关隘谁就封王…… 伍莱,我会将你的塑像摆放在萝神的殿内,并且告诉所有的天眷人,你是这世上无二的英才。海伦在心底这么忖罢,轻轻一叹,目光飘向了天际的云端…… 与此同时,伍莱正在关隘内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开会。 “大举来袭是必然的,根据斥候回报,天眷军各营地都是一片忙碌中,所以,我估计,敌军进攻的时间不是在午夜前,便是在拂晓前。”伍莱说道,“根据今天的天气来看,今晚的月色不会很好,这对于我们来说好坏参半,好的一方面是敌军会受到影响,减慢行进速度,也无法看清我们的布置,坏的一方面是,我们也无法看清敌军,当然,如果他们硬要打着火把往前冲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我提三个要求,第一,要沉得住气,敌军人数众多,不可能像我们的特种连那样毫无声息的前进,峰前地形大家也都知道,越靠近我们,范围就压缩得越小,沉住气后,才能将他们放近了打,他们越近,队形就越密集,我们的火炮威力也就越大…… “第二,要顽强,敌军势众,硬抗几轮炮火后,他们仍旧会有充足的兵力去冲击关隘,所以大家不能指望光靠炮火便逼退敌人,要做好打持久战、阵地战甚至肉搏战的准备,大家还要牢记一点,敌人这一次的进攻,是以举国之力跟我们打,而且他们的后勤已经遭到了六、七团的破坏,这一仗一旦战败,必然一蹶不振,所以,我们要赢,靠我们的火炮、勇敢和顽强赢……” “第三,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我们是守方,敌军是进攻方,我们要把战斗节奏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不骄不躁,不疾不徐,在追求杀伤敌军有生力量的同时,我们还要保护好自己,这种保护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更多的消灭敌人,大家要记住,我们不是孤身作战,也不是被敌人包围的态势,所以如何的冒险都是不可取的……” 一众军官听着、记着,一个个都异常认真…… 而此刻的矛里塔尼亚内,戴特等人也在忙碌着,清点、登记民众捐给军队的干粮、药物、鞋袜等物资,清点完成后,他们将把这些物资分类装车,送到关卡和炮台上去…… 某处山峦阴面,一支军队在不疾不徐的前进着,普扥昂首阔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头上扣着顶树枝编就的糙斗笠,嘴里叼着一截草叶,肩膀上,扛着伍莱给他的佩剑……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茵珥和艾迪已经悄悄潜进了距离榴木镇还有十余里的一片密林里,天黑以后,她们将穿过密林,直奔敌营…… …… 在一众迎接者的簇拥下再一次看见伯塞斯家族大宅的门楣时,庞贝脸上浮出了笑容。 时隔多年以后再度出现在这儿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在家族里没什么话语权的孱弱青年了,而是一名让全族的人都用谄媚的目光注视的上位者,因为他是伍莱的卡提草原专使,雪莱号的船长。 让庞贝获得如此尊崇的原因是雪莱号的发威——在像萝莉号一样装配了小口径火炮后,这艘庞然大物只用一次齐射便摧毁了胡利特军团刚控制了不到二十天的码头,再然后,格林多商队“丢”在卡提草原的人趁热打铁,对军心大乱的胡利特军团又来了一通威逼利诱。 于是,胡利特军团彻底怂了,他们按格林多商队的提示主动找到了伯塞斯家族,提出由伯塞斯家族出面,商议胡利特军团投靠伍莱军的事。 胡利特军团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在把军团撤出卡提城驻扎后,主将伊壁鸠鲁与四名副将身着便装走进了伯塞斯大宅,自愿被软禁以换取庞贝的信任。 “我们诚意十足,如你们的庞贝大人依旧不相信,不妨赐死我们。”伊壁鸠鲁对伯塞斯家主说道。 “信,如何不信。”伯塞斯家主连忙陪笑,“那么就先委屈几位在我伯塞斯大宅暂住几日了。” 再然后,庞贝就来了——这原本就在伍莱的计划里。 见到庞贝一行意气风发的走进花园时,正在观赏花卉的伊壁鸠鲁等人连忙一整衣衫,迎了上去。 “伊壁将军,几位将军,这位,就是我伯塞斯家族引以为傲的庞贝,受我亚述圣伍莱大神官所器重的大祭司,雪莱号的船长。”伯塞斯家主不无骄傲的介绍道。 “在下胡利特伊壁,见过庞贝大人。”伊壁鸠鲁连忙问礼,身后四将自然也不敢怠慢。 “伊壁将军客气了。”庞贝微微一笑,探臂扬袖,将伊壁的双手轻轻一托,“我们去议事厅坐下谈吧。” “好,好。”伊壁鸠鲁点了点头。 一会儿后,庞贝、伊壁鸠鲁等人在议事厅内分席坐定,待家族的仆从们将瓜果酒水杯盘放好后,庞贝挥退了闲人,只留下伯塞斯家主与自己的两名护卫和一名文书。 “伊壁将军,把你们的想法先简单的说一说吧。”庞贝微微一笑,端起了一杯水。 “好的,庞贝大人。”伊壁鸠鲁头一点,“我就直接说了吧,圣伍莱大神官的火器威力远超天眷,有这等利器在手,大陆无人能阻大神官的步伐,但我想,大神官总还是需要有人效忠的,所以,我们愿意效力大神官,期望获得大神官对胡利特和基摩的帮助。” “帮助?伊壁将军,麻烦你说仔细一些。”庞贝蹙了蹙眉。 “好的,帮助的意思是帮助我们从天眷人手中夺回胡利特和基摩,一旦胡利特和基摩能得复兴,一定与亚述两相结好,永不侵犯,并世代为亚述防御天眷,不让天眷再踏入亚述一步。当然,我们会先出兵,协助大神官荡平亚述,待亚述大局已定,再图后事。”伊壁鸠鲁说道。 庞贝的脸板了下来:“伊壁将军的算计也未免太好了吧。” 伊壁鸠鲁的脸红了红:“庞贝大人,据我们所知,圣伍莱大神官眼下也很缺兵员嘛,我们这儿可是有两个军团近十一万人马了。” “你们的两个军团中,怕有不少是从难民和卡提草原补充的吧。”庞贝睨了伊壁鸠鲁一眼,“伊壁将军,圣伍莱大神官教诲过我说,谈判,是为了解决利益矛盾,寻求各方都能接受的利益分配的方案。贵军的提议,显然违背了这个,伊壁将军,你自己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接受这样的方案吗?” 伊壁将军连忙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庞贝大人,听你这意思,似乎圣伍莱大神官已经有方案了?” “那当然。”庞贝点头,“圣伍莱大神官说过,胡利特、基摩领地沦陷天眷,导致贵军以及大量难民无家可归,若还想在有生之年回到家乡,除了服从统一调配、奋勇作战外,还要先接受一个大改变。” “什么大改变?”不仅是伊壁和麾下四将,连伯塞斯家主都竖起了耳朵。 庞贝微微一笑,说道:“圣伍莱大神官说,这个改变出现后,世间再无领地,也再无公民,人们只要遵循平等、公正、正义,便能享受自由、安宁和幸福……” 听着听着,议事厅里除了滔滔不绝的庞贝和做记录的文书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 …… 晚宴散了后,伊壁鸠鲁谢绝了庞贝观看歌舞的邀请,率着四将径直出城往大营去了。 出得城门后,一名副将策马追上了伊壁鸠鲁:“将军,你对今日那庞贝所说,有何……” 伊壁鸠鲁摆手打断了副将的话头:“回到营地再说。” 副将连忙应诺:“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惊世之战(一) 在连片帐篷间穿行了好一会儿后,伊壁鸠鲁等人在一座灰白色的帐篷前停了下来。 “尊敬的米勒神官,我们回来了。”伊壁鸠鲁朗声说道。 “进来吧。”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从帐篷里传了出来。 应诺罢,伊壁鸠鲁等人钻进了帐篷。帐篷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张羊皮垫上,脚边放了一本神典,头顶的油灯光芒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片金黄中,看上去颇有些神圣。 他就是伊壁鸠鲁口中的米勒神官,米勒米奴斯,已经年逾七旬,在胡利特领地里声望甚隆,也是胡利特神殿硕果仅存的高级神职人员,也是卡提草原上所有胡利特、基摩军民的主心骨。 伊壁鸠鲁等人跪拜。 “你们起来吧。”米勒摆了摆手,“伊壁,情况怎么样了?” 伊壁鸠鲁连忙将与庞贝会面的过程择要点报了一遍。 听完后,米勒沉吟许久,这才缓缓点头:“亚述神殿的这个圣伍莱大神官果然超凡。” “尊敬的米勒神官,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伊壁鸠鲁问道。 “伊壁,卡提草原上的胡利特人和基摩人都需要让种族能够延续下去。”米勒没有正面回答,但伊壁鸠鲁已经听到了答案。 “尊敬的米勒神官,那圣伍莱可是要消除领地,取消公民和奴隶呀。”伊壁鸠鲁忖了忖后,提醒道。 米勒微微一笑:“那又怎样?疆域的壁障总有被打破的一天嘛,伊壁我问你,上溯几千年的话,这个世界有领地吗?有公民吗?有奴隶吗?” 伊壁鸠鲁语塞,米勒说得没错,几千年前的人们怕是连明确的种族区分都还没有出现呢。 “那个圣伍莱大神官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虽然你们听上去会觉得他的目标遥不可及,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是唯一可以消除大范围战争的办法。”米勒又接着说道,“胡利特、基摩、亚述、天眷,这么多代人了,哪一年不打仗?哪一年不备战?” 众将点头,米勒说得没错,在胡利特、基摩领地里,平民、公民家庭里的男孩子一出生便会被赋予战士的义务,那些身体有残缺无法接受战斗技能训练的,会因为无缘战场而遭人终身耻笑,这说明大家对战争已经习惯了。 “所以,按照他的意图去做吧,这段时间,整军,接受改编,让伤兵、残兵都从军团里退出来吧,他们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还有,挑选出健康的妇孺,将他们分批次送往圣伍莱大神官的海岛去,当然,这还得你们去跟那庞贝说,不过我想他一定愿意这么做。”米勒又说道。 “是。”伊壁鸠鲁应诺。 “尊敬的米勒神官,我担心亚述人不会顾惜我们军团士兵的性命。”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别担心。”米勒摆了摆手,“哈特拉这会儿横在美尼亚和铁丁尼亚那一带拦着我们的路,一时半会儿间我们是派不上大用场的,圣伍莱大神官收编我们,无非是减少敌对、壮大声势罢了,等着吧,我们的军团一旦参战,天眷人定然已经在亚述领地里呆不住脚了。” 这名副将连忙点头,米勒神官见识过人以睿智著称,更是这次议和投靠的真正主导者,他说的话大家哪有不听的。 “准备去吧。”米勒阖上了眼睛…… …… 午夜过后,距离北峰只有三里之遥的区域一字排开了六座观察塔,相邻两座间隔三百步,规格一致。 此刻,海伦就端坐在左侧第二座观察塔上,塔后两里外,十二万将士以军团为单位排成长型方阵,凝神等待。 虽然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海伦却始终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跳恢复以往的均匀,望远镜的视野里,南北两峰上一如既往的点缀着火光,火光中,不时有人影来往——那应该是巡逻的士兵。 过了今夜,一切都将改变……海伦在心底说道,今晚云层厚实,无风,虽然给进攻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但对手何尝不是深受影响。 “可惜你看不到这一战了……”海伦自言自语道。 “禀告陛下,里莫离公爵求见。”一名侍从女官飞快登梯来到了海伦身旁。 “嗯。”海伦点了点头。 一小会儿后,里莫离登上了观察塔。 “禀告陛下,后方巡逻的游骑兵发现有敌军移动,人数约莫三千余。”里莫离报告道。 “在哪个方向上?”海伦皱眉。 “禀陛下,在去往榴木镇的方向上。”里莫离答道。 “榴木镇?”海伦嘴角微微扬起,“他们果然喜欢那儿。” “陛下,我们需要再做些别的布置吗?”里莫离询问道。 “不用了,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榴木镇的将士知道如何应付。”海伦摆了摆手,敌军不过三千余人,镇守榴木镇的人马可是有一万五千余众,如果这样都还守不住那些物资仓库的话,这一仗还真就不用打了。 …… “茵珥上校,敌军仍旧未有动静。”一名中尉奔到茵珥身边报告道。 “嗯,那就说明在榴木镇里,他们布置有人数远超我们的人马。”茵珥点了点头,午夜时分,她故意让游骑兵发现自己这三千余人马,用意就是想试探出敌人的驻守兵力——榴木镇可是天眷军目前唯一的一个后备仓库,如果能够顺利摧毁,天眷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只能靠军团营地里的存粮度日了。 如果这一切能够实现,天眷军无疑会遭到巨大的困扰。 “茵珥上校,那我们现在怎么安排?”报讯的中尉问道。 “再等一会儿。”茵珥摆了摆手,榴木镇就在十余里外,自己带着这三千人马中有半数是骑兵,一番急行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到,着实不需着急。 此刻,榴木镇外与茵珥相对的方向某处干涸河床上,普扥也在安坐等待。 他这样坐着不动已经有些时间了,这是他的习惯——在率队弄些大动静前,都先让自己安静一会儿。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了普扥。 “上校,七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奔到普扥身边汇报的是他的二营长。 “怎么准备的呀?”普扥缓缓睁开了眼睛。 “茵珥将军亲率两个营诱敌,其余的在镇外埋伏。”二营长汇报道。 “那就是说,我们六团是主攻啰?”普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是的,上校。”二营长点头。 “嗯,这样安排才对嘛,按战斗力来说,我们六团可比七团要强太多了,他们嘛,打打伏击就好了,对了,车马都准备好了吧?”普扥问道。 “准备好了,连拼带凑的,七十五辆。” “太少了点吧?平日里跟你们怎么说的?要有攒家当的心,多攒家当,你们看看四团、五团,哪一个团家底比我差了?”普扥忍不住在二营长肩膀上锤了一拳,“那些协战的民众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纪律什么的他们都学习,我还按照你的吩咐跟他们说了,如果不守纪律,下次就不带他们来了。”二营长说完后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补充道,“不过,上校,他们好像来的有点多。” “多?多少人呀?”普扥一怔,问道。 “两万一千五百二十一个,男女老幼都有。”二营长答道。 “两万多?”普扥眼一瞪,急声问道,“甄别了没有?发动入伍了没有?” “甄别了,就按你那办法甄别的,毫不犹豫就骂萝神骂天眷皇帝的就是自己人,犹豫的先押到偏僻地方看管着,被关的也不多,就十来个人,还在审着,入伍发动还没来得及做。” “什么话?入伍发动很费时间吗?来来来,我教你,以后啊,先把人凑到一块,老的幼的女的赶到一边,剩下的集体问话,不同意的后退十步,剩下的,发兵器,知道吗?忒省事这样做。”普扥又给了二营长一拳,“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二营长一边揉着肩膀嘿嘿笑着,一边说道。 “你们啊,要多学习,你看看我,我就跟着领主学了好多东西,随便抖落一点,你们就受用一辈子了。”普扥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拍二营长的肩膀,“你们几个营长再加把劲,把今晚这事办漂亮落,再等你们这个营的人数上了三千五,我就向领主申请升格,让你们都当团长,都当上校。” “谢谢上校。”二营长咧嘴一乐,心说还是我们团长会算计呀,我们都当上校团长,那他起码就是少将师长了呀…… …… 亚述城大将军府邸内,夜刃舞正站在露台上眺望城景。 说是眺望城景,其实除了零星的灯火光亮外,顶多只能看到一些隐约的轮廓,毕竟,夜已深了。 夜已深,夜刃舞却毫无睡意,自从伍莱号袭击了亚述内港后,她就很难安睡了。 倚着栏杆,任由风吹拂起长发、裙裾——这若是放在以往,夜刃舞决定会很感到惬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佩服海伦,自小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无论武技、谋略还是姿容,海伦都胜过她,除了以上这些外,海伦身上还有种天生的领导者魅力,这是她效仿不来的。 所以,海伦成了皇帝,而她则成了大将军。 这段时间以来,夜刃舞一直为海伦担心,因为她了解海伦,知道她冷傲外衣下藏着一颗从不服输的心,这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甚至还能算是一种优点,可是夜刃舞知道,海伦的从不服输原本就太过刚硬,不像伍莱那样在刚强中还带着不屈不挠的坚韧。 夜刃舞还知道,天眷帝国这两年来的顺利推展以及臣下们的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已经让海伦多了一份刚愎自用——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乐意听取意见臣子们也越来越不敢向她提意见、建议,指出弊误,因为她是皇帝,金口玉言的皇帝……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的海伦姐姐……”夜刃舞在心底无声的呼唤道…… …… “隗火将军,士兵们的干劲很足啊,这才没几天,这普拉达关卡就弄得像模像样的了。”巡视完工事修筑情况后,古鲁笑着对隗火说道。 隗火哈哈一笑后说道:“古鲁将军,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你的动员演讲深入人心,士兵们有了目标,自然卖力。” “我俩休息一会儿,来,我这带了点酒,格林多岛上酿的,试试?”古鲁一边招呼隗火,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扁平的铜酒壶。 “格林多岛上酿的?那我得试试了。”隗火笑盈盈的接过了酒壶。 “我们就坐这儿算了,这风吹得挺凉爽了。”古鲁一屁股坐在了石料上,目光往周围一扫,“炮台和弹药仓库都修筑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让他们把火炮运来吧,你看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这几天我们都逮了四拨从亚述过来的天眷探子了。”隗火坐在了古鲁对面,一仰脖,一大口酒便灌进了嘴里,砸吧砸吧嘴后,头一点,“嗯,果然是好酒。” “喜欢明天我给你送两坛子过来。”古鲁笑着说道。 “还明天呐?”隗火哈哈一笑,“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该说是今天了,说话算数啊,我等着呢。” “自然算数,今天傍晚前一准给你送来。”古鲁瞥了一眼天色,苦笑摇头,“这忙得呀还真不知道早晚了,一趟转下来,天都要亮了。” “是啊,唉,可惜通讯太慢,也不知道圣伍莱大神官他们这会儿怎么样?”隗火叹罢,一仰脖,又灌了一大口…… “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谁跟他作对,谁就倒霉。”古鲁微微一笑,说道。 隗火一怔,旋即重重点头:“还真就是那么回事。”他对伍莱的过往算是比较了解的,特别是伍莱入主盐沼镇后的这一段,也没听说哪个跟伍莱对上的,能从他那儿占到丁点便宜,话说最惨的应该是葛斯蒙多了,接二连三的折损人马、丢脸不说,连小命都送给了伍莱…… 第二百九十四章 惊世之战(二) 拂晓前的一刻,是夜晚的天空中最为黑暗的时候,即便是在双月熠熠生辉的晴夜也是如此,因为这一刻的苍穹上,双月已隐,但阳光还尚未绽放…… 此刻,十二万天眷军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了南北峰前两里,而他们的先锋斥候,更是进入两峰间的马道两侧…… 又一阵山风拂过时,北峰南面的一支大火把忽然倒地,然后,很快有一双大手将它拾起,重新插回了原位。 “传令下去,全体都有,准备战斗。”南峰上的贝利看到了这一幕,然后,他不无兴奋的一拍身边的传令兵。 “是。”两名传令兵一跃而起,各自奔开。 贝利长长的吐了口气,右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一整晚了,他都在等待北峰的信号,又或者,等着给北峰发出同样的讯号——南北两峰上都有这么一支特制的大火把,不惧风雨,火光比普通火把更红,当它倒下然后又被重新扶起时,就意味着其所在的前方有敌军出现了。 贝利坐镇南峰,北峰上自然就是萨雷斯了,二人分别带了近五千人防守山峰,四、五两团余下的近一万五千人则都交给了伍莱——他亲自坐镇关卡,成为了这个三角防御区最靠里且压力最大的一个点,因为在他的背后,就是通往矛里塔尼亚的大道。 没有讯号发给关卡,因为那不需要,南北峰一旦开战,必然是炮声隆隆,关卡相距并不遥远,没有听不到的可能。 此刻的伍莱,正端坐在关卡最靠后的石塔上,这儿是关卡的最高点,按照伍莱的话来说,那叫正好高瞻远瞩。 护卫伍莱的是四名特种一连的士兵,这是特种一连连长第一次违拗伍莱的安排,因为伍莱一开始是一个护卫都不要的,大战在即,像特种连这样的精英战士用在交战区里要比傻站在这儿好多了。 但最终伍莱同意了,因为他实在无法拒绝一连的一番好意。 伍莱的大椅旁,萌宝正懒洋洋的趴着,嘴角露出了一截鹿腿,它显然已经吃饱了,要不然以伍莱对它的了解,嘴里哪里还能藏得住东西? “萌宝啊,别砸吧嘴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今天你可得受累了哦。”伍莱拍了拍萌宝的额头,说道。 萌宝晃了晃脑袋,将伍莱连人带椅子挤开了半肘,没办法的事,体型太大了点…… …… 又瞥了一眼天空后,海伦一字一顿的说道:“点火。” “是。”一名侍从官垂首应诺罢,快步奔到后方栏杆边高声呼喝起来—— “点火!” 数十人整齐的应诺声响起后,一阵杂乱而有力的奔踏声再度打破了宁静,不过数个呼吸,只见黑暗中忽然擦出亮光来,再然后,“呼呼呼”声接续响起,六座观察塔后方五十步外各有一座高大的柴堆被点燃了。 火焰顿时从蘸满油料的干柴枝上升腾而起,顷刻间竟是照亮了大片的低矮云层,也将高大的观察塔照得熠熠生辉。 火光亮起时,海伦的精神一振,大袖旋即扬起——“进攻!” 火光就是冲锋的信号和命令,在火光绽放的那一刻起,天眷三大军团十二万人的进攻也正式开始了…… 十余万人同时奔跑是个什么样的动静—— 杂沓的脚步声可以像雷声一般传得很远。 奔行的脚步可以让大地震颤。 甲片、兵刃摩擦抖动的铿锵声似乎在敲击着一种别样的节奏…… 没有呼喝,没有呐喊,也没有火把,因为天际已经隐约现出了一抹光亮,前方南北两峰的轮廓呼之欲出,那,就是他们需要冲击的地方…… 所有的天眷将士都在急冲,但即便是在急冲锋中,他们仍旧保持着阵型,因为每个军团的左右两翼,都有千余骑在为他们界定方向…… 南峰上,贝利扬起了佩剑:“火炮预备!” “是!火炮预备!” 北峰上,萨雷斯放下了望远镜,眸中掠过了一丝凝重:“全体预备。” 应诺声此起彼伏时,萨雷斯将一名传讯兵召到了面前:“立刻去禀告领主,天眷皇帝在我们正面右侧的第二座观察塔上。” “是!” 似乎只在一瞬间,天眷军十余万人便已奔进了峰前一里范围,紧接着里莫离领军的左军第一军团急停,左军第二军团、右军第二军团方向一变,冲向了峰间马道。 “把大投火车给我架起来!”里莫离拔剑高呼时,忽然忍不住一愣,心说敌军怎么还不开炮呢?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吗? 里莫离这般思忖时,海伦心里也在犯嘀咕,她不相信三大军团十余万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伍莱军,可是,那两峰上的火把既不增多、也未减少,想象中的人影慌乱也没有出现…… 正思忖着,传讯侍从官忽然快步趋近,单膝一跪,急声说道:“启奏陛下,榴木镇陷入苦战,请求增援!” “苦战?!增援?!”海伦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 榴木镇距离海伦率军驻扎的区域路程不算近,其中又有低矮山包、沟壑、这儿一块那儿一片的树林阻隔着,所以那里的动静只要不是闹腾得电闪雷鸣,还真不太容易让军团营地这边察觉。 细说起来,榴木镇驻军是吃了情报错误的亏——斥候报告说,镇外西南方向有三千左右的敌军在移动。这原本倒也没有错,可问题是报告的斥候只发现了茵珥故意抛出来的诱饵,而没有发现东北方向上的六团,甚至,他们连茵珥的伏兵也没有看见…… 驻军最初的应对是正确的——加强防守,闭门不出,不理睬你就是了,反正你只三千来号人的小泥鳅,难道还掀得起大浪? 久候不见敌至的茵珥在探明了驻军的想法后,很干脆的“送上门”了——率领骑兵用弓箭跟驻军玩起了骚扰战,呼啸来去,每一次出现,都快若闪电的带走十几二十条性命,然后也不恋战,一沾即走,走位还特别风骚,一会儿西南一会儿正南,不一会儿又奔到正西去了。 如此四次过后,驻军的火气终于被挑逗出来了,在茵珥的骑兵队第五次靠近西南镇门时,雨泼般的箭枝也从镇门护墙后方劈头盖脑的罩向了七团骑兵队,只一轮齐射便将近百骑兵射落马下。 紧接着,镇门忽然大开,两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呼啦啦的从镇门里冲了出来…… 茵珥当即率队拨马掉头,驻军的追击部队这会儿哪里还有玩不予理睬的心思,一个个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追赶起来。茵珥见他们追赶得急,心中自然欢喜,吩咐着大家将马速又提了一筹…… 与此同时,榴木镇正北方向护墙外百来步的草丛里忽然有了动静——百来名脸上涂泥身上绑满草叶树枝的六团士兵缓缓匍匐前进,不断向护墙边摸去,而在护墙正后方百步,就是灯火通明的驻军大营和一脸疲态满腹怨气的将士们。 没办法不满腹怨气,大半夜被骚扰来骚扰去吵吵嚷嚷的不说,又是集合整军又是点名出击还要列队等待增援或者不增援,这些事摊谁的脑袋上谁都不会乐意的。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的话,或许他们就顾不上埋怨了。 一小会儿后,十架单兵弩机悄悄的瞄准了护墙上的人影,一声很突兀的鸟叫声响起后,嘣嗡嘣嗡的机簧声伴随着风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护墙守军的惨叫声刚刚响起,已经摸到护墙边缘的六团士兵一跃而起,七手八脚的忙乎了起来——放置底座、拉开脚架、调整托架方向机、准备炮弹…… 六团的这百来人一共带来了二十门迫击炮,而这二十门迫击炮都必须在两次呼吸间完成所有的准备,因为惨叫声会惊动敌人并且给他们提示方向,一旦敌人比我方先动,这次的行动计划便流产了。 “预备!”命令声急促响起,没有应诺,也不需应诺,这是夜间突袭战的要求,听到预备口令的瞬间,就是发动攻击的最后时刻。 “放!”断喝响起。 “通通通通通……”二十门迫击炮的射击声接续响起,眨眼间,榴木镇驻军大营变成了炼狱,许多士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倒在了血泊里,营地顿时大乱,呼救声与惊叫声连成了一片…… “预备!”护墙外响起了二次命令,护墙上左右两向,有脚步声和人影在迅速靠近。 负责掩护迫击炮手的弓箭手、弩机手当即迎了过去…… “放!”断喝声再响。 “通通通通通……” 榴木镇驻军大营里留守的将士在惊乱间不断倒下的同时,追击的数千将士尝到了点小甜头——他们中以逸待劳的骑兵们在马力上略胜七团骑兵队一筹,这会儿不仅越追越近,还接连射倒了近百名七团骑兵…… 身后不断响起的己方骑兵惨呼落马声让茵珥心如刀割,要知道殿后的都是原来修曼家族的士兵,因为茵珥觉得,即便修曼军已经没了,但它的荣耀和勇气还在,既然如此,就不能让别的骑兵殿后掩护。 她很想就此勒马,而后转身挥剑冲向敌军,但她不能那样做,因为眼下距离伏击圈已经不足一里,将这些敌军引入那里之后,报仇的机会又怎么会少呢? 茵珥放缓马速从队列中段不断靠向后方。 “上校你在干嘛?”一名少尉借着火把光芒看清了茵珥的举动后,忍不住急声问道。 “继续跑!”茵珥冲着这名少尉一摆手的瞬间,她便已落到了队尾。 “茵珥将军。”殿后的一名士兵刚来得及跟她打了个招呼,两支羽箭便狠狠地钉在了他的脖颈上…… “噗通”,这名士兵坠马。 茵珥皱眉回首,便瞥见几点黄芒急速飞来,矮身伏鞍的同时,她奋力挥剑拨打,击飞了其中的两支,剩余的两支中一支在她的右手背上切出了一条血槽,另外一支则径直掠过她的头顶,钉在了前方一名士兵的后背上。 “铁蒺藜准备!”茵珥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去理睬伤势,暴喝出声后,收剑探臂,摘下了马鞍左侧一个人头大小的木匣。 “是!”杂乱的应诺声在茵珥耳畔响起,殿后的士兵们纷纷如茵珥一般摘下木匣,搬开铜纽。 “再坚持一下!”茵珥刚呼喝出声,又一支羽箭破空袭来,噗嗤一声扎在了她的右肩上,箭头径直穿过了她的肩头,痛得她直咧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将军!”一旁有看到的士兵疾呼道,虽然修曼军没了,茵珥的军衔也只是上校,但是在那些被改编的修曼军士兵心目中,茵珥仍旧是当年那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亚述巾帼。 “我没事!大家再跑快点!”茵珥咬牙忍痛,双腿连连踢打马腹,身后的狂妄叫嚣却也越来越近—— “追啊!把他们全杀光!” “瞄准他们!给我拼命的射!这些傻瓜还举着火把给我们照亮呢!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五章 惊世之战(三) “射马!射马!”追兵前锋的又一通疾呼响起后,茵珥便感觉自己的左腰被什么物事重重一撞,座马忽然痛嘶出声,猛然往斜刺里一冲,与另外一匹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茵珥重重落马…… “将军!”有士兵疾呼。 “不要停!”茵珥一捂左腰翻身跃起,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很有些晕眩,身体一晃时,又一支羽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倒也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校!”一名少尉拨马转身,冒着箭雨伏鞍探臂,抓向了茵珥,两人双手交互握住时,茵珥腾身,少尉发力一拽,将茵珥拽上了马背。 “快!”茵珥回头扫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骑兵已经不足四十步了…… “是!”这名少尉奋力挥鞭,“驾!” “追!快追!”身后的叫嚣声愈发张狂…… 一小会儿后,茵珥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付出了两百余性命的代价,但是她终于将敌军引进了早已张开的“口袋”里。 这是一截宽仅二十步许的古河床,左侧是稀疏的树林,右侧是乱石堆和草丛,白天倒也不易隐藏行迹,可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它就是极佳的屠戮场了。 “撒!”茵珥一声暴喝过后,队尾的百来骑兵忽然减缓马速,最靠后的一排一扬木匣,各有数十枚铁蒺藜飞散而出,抛掷完毕后,他们立即拍马快速离开,之前倒数第二排现在变成倒数第一排的骑兵接着抛…… 短短数个呼吸,百来骑兵便在长二百余步的范围里上给追兵扔下了六、七千枚铁蒺藜,若不是路上折损了二百余号人,铁蒺藜的数量还会更多。 只有追兵的数十骑兵前锋看见了茵珥军抛掷铁蒺藜的动作,但是他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被抛出来了,甚至他们只是疑惑了一瞬,一丝勒马探察的念头都没有,不是不想起而是顾不上起,敌人就在前方数十步外而且一路被动挨打从不还手,这样的便宜不抢着捡还等什么时候? 勒马探察的念头除了顾不上以外,也不能起——身后还有两千骑兵紧紧跟着,这黑灯瞎火的一旦勒马停下,后面再一窝蜂的撞上来,不变成肉泥才怪。 但悲剧早已注定,他们的毫不迟疑只是延缓了变成肉泥的时间,又数个呼吸后,追在最前排的数名骑兵的座马忽然齐齐折蹄,这数人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扎手舞脚的从马背上斜飞了出去,再然后,更多的马嘶鸣,更多的骑兵摔倒,更多的惨嚎声接续响起…… 与此同时,茵珥等人也奔过了这截古河床的弯道处,在这儿接应的三百余弓弩手待他们全部通过后,用数十架大小不能的拒马刺将弯道堵得严严实实,再然后,所有的己方火把通通弄灭。 “咻”,一道亮光带着刺耳的呼啸冲天而起,直飞云端。 树林边缘,艾迪暴喝出声:“打!”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数百弓箭手毫不犹豫的搭箭拉弓,争先恐后的将羽箭射向了古河床里挣扎、哀嚎、混乱不堪的敌军骑兵。 艾迪正对面的乱石后、草丛间也在不断飞出弩箭,与艾迪一方的弓箭手们争抢着“收割”…… 河床弯道后的石滩上,茵珥被两名士兵搀下了马。 “没有负伤的全部准备战斗,不要放一个敌人过来。”茵珥一边在士兵的帮助下包扎伤口,一边下令道…… 普扥也在下令,不过与茵珥相比,他这边就要轻松多了,虽然茵珥只引走了驻军近四成的兵力,但那二十门迫击炮的六连射不仅收割了造成了留守驻军超过半数的死伤,还把整个榴木镇都搅乱了。 “冲锋!”普扥一扬马鞭。 “冲锋!冲锋!”普扥麾下的将士齐声呐喊。 紧接着,两万余平民便扛着木棒背着筐子嗷嗷叫的冲向了两里多外的榴木镇东门,他们奔行得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所有人的身上都在散漫着一种勇往无畏的气势,因为他们知道,榴木镇里有粮,而他们身后的伍莱军会帮着他们弄到这些粮食。 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榴木镇里或者干脆死在冲往榴木镇的路上,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附近百里内的粮食都被天眷军抢了或者毁了,再不弄到吃的,要么被饿死,要么就是在打猎的时候被野兽狼虫咬死,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正面冲锋一次,让那些可恨的侵略者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亚述人的骨气。 “瞧瞧,气势不比你们的兵差嘛。”普扥哈哈一笑,对身旁的一、二营营长说道。 “上校,领主说过……”一营长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这位上司的。 “我知道。”普扥不耐烦的一摆手,他当然知道这位营长想说什么,伍莱三令五申过,不能强迫、引诱、利用平民参战,因为冲锋陷阵永远都是军人的职责。 可现在从表面上看起来,普扥已经违反了伍莱的意思。 “三营长!”普扥摸了摸鼻子。 “到!”三营长拍马奔了过来。 “去!让你的骑兵连冲过去把东镇门给我轰开,给平民们打开进镇的通道。”普扥下令道。 “是!”三营长咧嘴一乐,当即拨转马头调兵去了,此时榴木镇里乱象纷呈,东镇门那儿防守的只有百余号惶遽不安中的敌军,轰开东门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营长急了:“上校,怎么让三营上呢?我二营今晚可是一点事都还没干的呢。” “急什么,二营今晚没有作战任务,原地待命,对了,今晚的战利品,归你们营押送。”普扥瞪了一营长一眼,心说谁让你胡乱猜测来着。 三营骑兵连还没接近东镇门,东镇门的守军便逃了,要知道虽然他们根本无法看清两万多平民的冲锋是什么样的声势,但是那脚步声、呐喊声显然已经提醒了他们——冲过来的是一个巨无霸。 于是,三营骑兵连很轻松的奔到了东镇门前射了一发迫击炮弹,便将大门轰开了一个大洞,迟疑了一下后,骑兵连长马刀一指:“兄弟们,进去瞧瞧去!” “是!” 与此同时,已经将一营丢在了原地的普扥率着其余人马冲向了北门方向…… …… “传旨,着随驾将军德加阿芙拉姆,立即从预备军里抽一万人马过去。”海伦眉头紧锁,“多带弓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军在榴木镇得逞,若还紧急,立刻来禀报。” “遵旨。”一名侍从官当即领命去了。 希望榴木镇不要有事。海伦刚这么忖罢,耳畔便忽然传来了轰隆声。 “陛下,敌军开炮了。”一名侍从女官讶声说道。 海伦眯了眯眼睛,举起望远镜扫视了几眼,心里忽然一怔,脱口说道:“那好像不是开炮。”因为轰隆声依旧持续响起,但南北两峰上却没有炮焰闪现。 那轰隆声当然不是开炮,尽管南北两峰的炮兵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在命令没接到之前,没有谁敢私自做主而搅扰了伍莱的布置——伍莱说了,要等到敌军涌进马道,造成人员大量密集时再开炮,反正他们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不开炮,又哪里来的轰隆声呢? 答案是地下,更准确的说,来自里莫离左军第一军团所在的区域——北峰前一里范围内。 这儿是雷区——既然造了火炮、迫击炮,伍莱又怎么会不造这种相对廉价的防御利器,所以他不仅在格林多岛造,还在矛里塔尼亚的海滩一带建了兵工厂造,因为他相信,小口径火炮、迫击炮和地雷加在一块就是阻挡敌军的兵器铁三角。 伍莱指导制造的地雷是最常见的爆炸式,埋于地下半肘深,上面安放压盘,一旦压盘被踩中便会引爆。不过这种地雷的作用方向不是杀死而是杀伤和震慑,它能够毁坏附近的物体,比如没有防护的腿脚。爆炸时虽然不一定能将这些目标炸成碎片,但它爆开时飞散的弹片足以造成大量的兵员腿部或者腰部受伤,在现有的条件下,这些部位一旦受伤,很难避免不感染,治疗起来那可是非常麻烦的。 在这样的大战中,给敌军造成一万难以快速治愈的伤兵绝不亚于杀死一万敌军,因为前者不仅会成为累赘,还会不断消耗削弱士气,如果他们的数量够多的话,沮丧、畏战情绪必将弥漫整座军营…… 伍莱安排在北峰峰脚前一里到半里的区域里绕着山峰埋下了两千颗地雷,南峰峰前也是如此,里莫离的左军第一军团匆忙散开前冲不过数个呼吸,便有士兵踏中了地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山峰上朝着他们开炮了,于是左军第一军团便冲得更急,散得更开,自然也就有越多的地雷被踏响。 每一声低沉的爆鸣都伴随着浓烟和惨呼,每一次的踏中都会有十数甚至数十人负伤或者死去,他们的痛呼惨叫和倒下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一时间,左军第一军团乱成了一锅粥,因为似乎哪里都有炮击,哪里都有危险在等待。 他们的混乱无疑也波及到了主攻马道的其它两个军团,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那两个军团的队形忽然也散乱了起来,有些将士疾奔往前,而有些则放慢了脚步抬头观察——提心吊胆的观察。 一小会儿后,位于军团后方的里莫离终于看出了端倪,然后,他下达了最为准确的命令:“传令!左军第一军团所有将士原地不动!原地不动!” “是!传令!所有将士原地不动!”里莫离身边的二十通讯骑一边重复命令一边疾驰向了前方。 地雷的爆炸声又响过数十次以后,左军第一军团除了那些负伤倒地在呻吟挣扎的士兵、马匹以外,其余的全部都呆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骑兵队开道!逼近峰前百步架设大投火车!”里莫离再度下令,百名骑兵当即列队前冲,隆隆隆隆又连着踏响了四次地雷后,以死一伤五的代价成功验证了里莫离的想法。 果然是没踩上就不会炸。里莫离嘴角掠起了一抹冷笑,挥剑:“大投火车!上!” 应诺声中,五、六百士兵扛着木件巨梁沿着骑兵队开辟出的区域快速前冲,与此同时,天空逐渐开始明亮起来…… “萨雷斯上校,敌军在峰下捣鬼,要不要射几炮下去?”一名中尉快速奔到萨雷斯面前请示道。 “不。”正在用望远镜观看天眷军冲击马道的萨雷斯断然说道,“我们的主攻方向,是马道。” “明白了!上校。”这名中尉头一点,说道。 冲击马道的八万天眷军很快便涌入了三成,见到这一幕时,南峰上的贝利忍不住攥了攥右拳。 北峰怎么还没有动静呢?贝利在心里忖道。按照伍莱的布置,北峰主攻,择机将来犯之敌截断,打一部分,留一部分任他们冲向关卡,而南峰的任务则是“查缺补漏”,与北峰的炮火相呼应,并阻止敌军进攻北峰——与南峰相比,北峰的地形条件要差上一些,虽然也是一条通道登顶,但也不像南峰那样易守难攻。 看到大投火车架起来时,里莫离的脸上掠过了一抹狰狞。 “打!”他扬起了手里的佩剑,剑尖直指北峰……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惊世之战(四) 里莫离的大投火车虽然射程不错,却还不足以将炸药包扔上北峰炮台区域,但他原本就没打算直接抛射到炮台区域,因为他想送上去的,不是炸药包或者石弹,而是油囊。 抛掷油囊,自然是在用火攻,之所以选择火攻北峰,是因为与南峰相比较而言,北峰的植被要茂盛得太多了——从峰腰直至峰顶都几乎被掩盖在大片大片的绿荫中,不像南峰那样只有在峰顶区域里才生长有树木。 “呼呼呼呼”……不断有油囊被高高的抛向北峰,这些囊壁比纸张都厚不了多少的油囊一旦撞中树杈、岩石甚至被荆条勾中便会裂开,然后将其中的黏稠油料洒在枝杈、岩石、草堆间。 每一次抛掷,里莫离的大投火车都会将十个人头大小的油囊送上峰腰,一小会儿过去后,事先准备的一百六十个油囊便已全数用尽…… “贝利上校,我真想给那架投石车一炮,抛来抛去不知道搞什么鬼,是在恶心人吗?”一名炮位指挥指着北峰前的大投火车,恨得牙齿直痒痒。 “我也想,可是它的位置放得很巧妙,恰好在我们的射程临界距离上,我们没有办法保证精确度,况且领主也说了,峰前的不要管。”贝利笑着说道。 “北峰上丢个炸药包下去怕也能砸到呀,他们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名炮位指挥忍不住嘟囔道。 贝利笑而不答,因为他知道原因——还有一重神殿骑士身份的萨雷斯对于伍莱的命令从来都是遵守到近乎固执的程度,伍莱交代的一定做到,伍莱没说过的坚决不碰,而这一次,伍莱可是说过了“峰前的不要管”…… “点火!”里莫离狞笑着将剑一挥,话音刚落,他身侧的十二名号角兵便吹响了号角。 悠扬到空寂的号角声响起时,大投火车的长臂再度挥出,数十团燃烧着的蘸油木球被高高的抛出…… “贝利上校!北峰峰腰燃起了大火!”南峰观察哨疾呼。 贝利一怔,望远镜视野一移,果然看见北峰峰腰上浓烟滚滚,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 “萨雷斯上校,敌军对我们用火攻,现在半山腰已经烧起来了。”北峰的观察哨兵疾奔至萨雷斯面前汇报道。 “慌什么?忘了圣伍莱大神官给你们上过的课了?”萨雷斯蹙了蹙眉,“各营后勤连全部出动,砍出一条隔离带来,将大火阻在炮台区域前方五十步即可!” “是!” 与此同时,海伦的传讯侍从官也在汇报:“启奏陛下,前方旗语兵回报,左右军第二军团均已冲入马道。” 海伦点了点头,眸中掠过一抹凝重,她可以预见,里莫离的左军第一军团适才所遭遇的,其它两个军团也即将遭遇,因为换做是她来防御,也不可能舍弃这种防不胜防且又威力极大的手段。 刚点完头,远处便遥遥传来了沉闷的轰隆声,海伦连忙举起了望远镜。 “终于开炮了。”海伦自言自语道…… …… 海伦想的一点都没有错,伍莱在马道上也埋设了地雷,不过却不像南北峰前那样密集,而是有选择放置,因为马道上的地雷并不追求杀伤,而是驱赶——将来犯之敌驱赶到一起。 所以,马道上的地雷都是埋设在道路两旁。 不得不说,伍莱这办法很不赖,至少冲进马道的天眷军在接连吃了好几次苦头后,宁可老老实实的在马道上冲锋,也不去尝试从一旁的土坡石壁攀登进攻了。 八万人,两个长条形方阵,将能供两辆大牛车并排通行的马道塞得严严实实的,不仅冲锋的士兵挨着人兵器贴着兵器,各级将官座马的速度也不得不降慢到了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程度…… 确定敌军已经全数进入马道后,萨雷斯终于下令了:“往旗帜多的地方开炮。” 旗帜多的地方,自然就是天眷军将官所在——这是大陆通用习惯,为了便于指挥,将军通常都跟军旗、番旗呆在一块,旗帜前指,就是冲锋口令,旗帜折返,则是撤退。 这样做无可厚非,因为在战场上冲锋时,谁也没办法再依靠口口相传的下达命令,旗语兵的作用也被挤压到了很小的地步,反倒是用军旗、番旗来做指挥更加简单明了。 但伍莱军却从不遵循这个传统,因为伍莱觉得这样做有点傻,因为敌人一眼就可以看清指挥官的位置。 在战场上,指挥官就是军队进攻和生存的保障,暴露位置,就是在置全军安危不顾——至少伍莱就是这么想的,他不仅这么想,还把这个想法专门在军校的课堂上讲了一回。 在这堂课的末尾,伍莱曾这样说道:“在战争中,一个完整的作战系统通常由五个要素组成,其一,指挥,其二,保障,其三,基础结构,其四,人口基数,其五,军队。在这五项目中,力量最弱的是第一项,它是维持整个作战系统运转的中枢,是整个作战系统中智力、信息、技术最密集的部分,同时,它还是作战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最弱的部位……” 萨雷斯、贝利、普扥等人都听过这一堂课,所以这会儿萨雷斯毫不犹豫的下令冲着敌军指挥官所在开炮了。 这是一个聪明的打法,也是一个极有效的打法,两轮齐射后,十余名武将被径直轰中,顷刻间人仰马翻旗帜破折飞散,天眷两大军团的阵型顿时又乱…… “通通通通通通”——南峰六炮轰出,其中三炮轰中队尾,将那儿的天眷军逼得往前一涌,另外三炮则分散落在了兵力最密集处,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冲锋!冲锋!”天眷军中暴起了怒喝,临战前海伦给全军下了死命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你们要冒着敌人的炮火往前冲,一口气冲到关隘下,轰开那儿的大门,当你们跟敌人缠斗到一起时,敌人的炮火就无法发挥威力了!”海伦当时这么说道。 所以,南北峰的炮火不仅没有吓到敌人,反倒是激起了他们的血性和仇恨。 “冲啊!杀光亚述人!” “杀光亚述人!” 激昂高亢的口号响起时,天眷两大军团的号角声也旋即响起,七、八万人的冲锋速度竟是又快了一些。 不过这正中伍莱的下怀,他对早点决出胜负的殷切并不比海伦少,因为他很清楚,以矛里塔尼亚目下的条件,是无法跟天眷军玩持久消耗的,理由有二,一来物资上消耗不起,二来局势上也不允许伍莱这样做,因为如果再给天眷个两、三年的时间,海伦定然能稳固局面,届时各地人人思安,兴复亚述便再难有人响应了。 这些其实海伦都想到了,但她也不得不来,因为伍莱军的出现和强势让她无法在亚述安心的推行措施以稳固自己的统治——这听上去像是笑话,明明知道不宜跟敌军玩快速决战,却还偏偏就那么做了。 做,是因为不做的后果很严重,以海伦对伍莱的了解,如果将其轻视,那么最好的结果也是坐视伍莱在卡意克德慢慢壮大,然后将整个卡意克德纳入他的囊中,而且伍莱的这些举动还能激发其余地区的“野心”,让某些不服天眷的人跃跃欲试,做出破坏天眷一统的事情来…… 炮声不紧不慢的响着,每一次传入耳畔,海伦的心便会更抽紧一些。 这炮击的节奏无疑是在告诉她说,敌军打得如此从容,哪里有连丝毫慌乱? 是训练有素?还是伍莱没有死?海伦皱紧了眉头。 不,应该是训练有素,伍莱定然是死了的,蛇涎花毒见血封喉,那日他已中途坠马,怎会不死? 如果我天眷一个个的都如伍莱的兵这般训练有素就好了。海伦忍不住又这样想道。 她没理由不羡慕,因为驻守南北两峰的将士从军官到士兵,绝大多数都受过严格、规范的训练,他们的军事素养、心理素质都远超天眷军,就拿此刻来说,南北两峰上无论是炮台还是封堵道路的工事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轻松和期待,在他们眼里,在马道上冲锋而来的是一堆堆的战利品,是一摞一摞的军功簿,是将来解甲归田安居乐业的希望。 放眼整个大陆,怕也只有伍莱军能在以不到三万对阵十余万时还能冒出这样的想法。 这种想法,可以称呼为——藐视。 “通通通通”——北峰的炮弹不断落入敌军阵列中,将更多的敌军炸得血肉横飞…… “通通通”——南峰炮火落点飘忽的呼应着,欢快的收割着敌军性命…… 南北峰每一枚炮弹落下,都会将军阵炸开一个“坑”,硝烟、血肉、兵械碎块连同泥土一起飞溅到空中,有的甚至还没有落下,便又被更猛烈的爆炸抛起…… 饶是如此,天眷军的冲锋势头仍旧没有丝毫迟滞,他们连伤兵都无暇理睬,径直埋头直冲,呐喊着,或者咆哮着。 见北峰峰腰的火势已经快速往上蔓延后,左军第一军团也动了,里莫离扬剑一指,已经退回峰前一里外集合待命的三万人马齐齐转向,冲着马道奔了过去。 拍马离开时,里莫离的目光扫过雷区,那儿,还有数以千计的伤员在尸体堆旁哀嚎呼救,他们中的许多人拼命的抬起身子挥手,或者歇斯底里的呼喊,还有的,则安静的躺着,目光呆滞…… 里莫离咬牙扭头不忍再看,他知道现在自己无法对这些伤兵施以任何帮助,救治他们必须等到大战结束以后,也就是说,有许多士兵会在救治到来前,在痛苦、无助、绝望中死去。 “去恳请大营派点人手来将这些兄弟救回去。”里莫离摸出自己的公爵印章抛给了近卫,吩咐罢,心底却是重重一叹,因为他知道希望真的很渺茫……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惊世之战(五) 当天眷军冲锋的身影奔进伍莱的视线里时,他的脸上掠过了一抹凝重。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很希望这场大战发生在午夜,因为那样的话,敌军的视野会被干扰得很严重,南北两峰炮台会有更多的便宜可捡,而关卡的防守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现在,已经天光大亮. 无需再下令,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从关卡前五百步到关卡大门的大片区域里,遍布着拒马、陷坑和铁蒺藜,大门已经从里面用条石堵得严严实实,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前方,城墙上防御的盾牌手、弓弩手、大弩机全部就位。 萌宝抬起了头,瞥了一眼前方渐渐清晰的人影时,它吐出舌头来舔了舔爪子。 “别着急,还没到你出战的时候。”伍莱微微一笑,拍了拍萌宝的左耳。 一名北峰通讯兵在一名尉官的带领下快步走到了伍莱身旁。 “禀告领主,敌军火攻北峰,火势很大,浓烟严重干扰了炮台的视野,另外,萨雷斯上校让我来报告,敌军皇帝在峰前六座观察塔中的右侧第二座上。”这名北峰通讯兵急声汇报道。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萨雷斯,北峰不容有失。”伍莱点点头说道,北峰地势险要,半腰位置不仅可以直接看清关卡内所有布置,还有足够的区域构建远程阵地——伍莱可不想自己由防守方变成进攻方,至少现在还不想,虽然手握火炮这等利器,可是那一带的天然石墙可不是说轰开就能轰开的。 通讯兵领命离开后,伍莱起身走到了沙盘前看了看,对在一旁等候的六名旗语兵说道:“传令炮位,准备开炮。” 六名旗语兵应诺转身,奔向了各自的旗号位…… 天眷军的密集阵型在提高了炮弹杀伤力的同时也发挥了它的密集优势,炮弹落点周围的挨挤人墙在牺牲了自己的时候也为其余的人提供了掩护,以至于南北峰的每一枚炮弹虽然都大量杀死杀伤敌军,但却也无法形成覆盖压制,这使得天眷军能够冒着炮火不断前进。 现在,位于前列的左军第二军团已经奔行到了距离关卡第一道护墙只有两里半的区域,这里就是北峰的登峰路口所在,南峰登峰路口则距离关卡第一道护墙近一些。 这两处路口都在关卡的火炮射程内,但伍莱很清楚,敌军对南北峰的地形也了若指掌,也定然知道这两处山峰对于防御的重要性。 可让伍莱没有想到的是,左军第二军团并没有折向山峰,而是径直扑向了关卡护墙。 原来是前进主攻关卡,后军争夺山峰。伍莱蹙眉忖罢,轻轻的挥了挥衣袖:“传令炮位,自由开炮。”既然敌军如此舍命,那就不妨成全他们。 “自由开炮。”传令兵挥出旗语后的瞬间,关卡炮台发出了等候已久的怒吼——“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炮焰轰鸣中,炮弹呼啸着撞进了敌阵,它们就像是死神的奴仆一般,挥舞着火焰烟尘,以飓风般的速度收割着、撕裂着,在顷刻间便用浓烟和血雾笼罩住了左军第二军团…… 再度被火炮蹂躏的天眷军不由得暗自心惊,因为从关卡方向飞来的炮弹比较之前所经历的那些炮击更猛烈。 没办法不猛烈,虽然火炮口径一致,炮弹理论威力一致,但南北峰炮台是有选择的“点击”,而关卡炮台却是覆盖式的推进——从前往后依次轰击过去。 相比较之下,自然显得关卡炮火更强大了。 关卡炮台三轮射过,再受重创的左军第二军团忽然阵型一变,由之前的密集冲锋变成了纵队分散前进,这无疑给关卡炮台造成了不小的干扰,也让第一道护墙上防御的伍莱军瞬间精神一提。 警戒命令相继响起后,第一道护墙后的猎杀者、大弩机、弓弩全部就绪。 “来送死吧。”一名特种连士兵紧盯着不断靠近的敌军,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马队准备!马队准备!”天眷军中冲锋阵型的靠前忽然探出十余面大旗,呼喝声炸响。 锦斓大旗挥舞间,不断有马匹靠拢…… “瞄准那些大旗,打!”关卡左侧三座炮台同时下令。 “通通通……”三枚炮弹接续出膛,狠狠撞向了那些大旗所在的方向。 轰隆的爆鸣声中,那十余面大旗当即消失了近半,马尸、士兵残肢伴随着兵械碎片和血污腾起四散,可饶是如此,仍旧有近百匹马匹完成了集结,紧接着,这些马匹尾巴上绑缚着的油布全都点燃…… 吃痛之下的百来匹马匹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关卡…… “噗通”——有马匹坠入了陷坑。 “欷律律”的嘶鸣声中,有马匹折断马蹄,重重摔倒,因为它撞中了绊索 有马匹在狂奔乱跳,因为它踏中了铁蒺藜,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让它们暴怒…… 还有的马匹径直撞向了拒马,那巨大的冲力让拒马前方的尖锐木楔瞬间没入了它们的身体,可是它们依然咆哮着、哀鸣着、挣扎着,将这些拒马撞倒或者拖倒…… 锦斓大旗不断在左军第二军团中出现,越来越多的马匹冲向了关卡,似乎在一瞬间,所有的骑兵就都变成了步兵…… 伍莱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这些马匹的胡乱奔行虽然也给天眷军造成了一些小麻烦,可是关卡前布置也被它们破坏掉了不少。 “哼,把火牛阵改成火马阵,你还真是会融会贯通。”伍莱自言自语道,以前跟海伦一块呆在绿楼里时,他可没少跟海伦讲冷兵器战争的故事,田单火牛阵这种经典战例自然也在其中。 “冲啊!冲啊!”天眷军杀气难遏的怒吼着,拼命狂冲,一路奔来都在挨打受气,不知丢下了多少战友的尸体,也不知违心的无视了多少次同伴的呼救,现在敌军的关卡就在眼前,如何不会嗷嗷叫着往前冲锋?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护墙!”护墙上也旋即响起了指挥声…… 伍莱的注意力却已不在关卡前方,而是落在了北峰路口上,从望远镜里看过去,那儿忽然涌过去了大量敌军,他们是天眷右军第二军团,攻打南北峰可是他们的任务,临战前海伦可是对第二军团的主帅说得很清楚,攻得下自然最好,攻不下也没太大关系,最主要的是要让南北两峰上的炮台自顾不暇,无法发挥作用。 那样的话,主攻关卡的左军第二军团必定压力大减,而紧随其后的里莫离军团也能以最小的伤亡抵达关卡。 木梯成为了进攻两峰通道的利器,因为顺着峰脊而上的小道不仅蜿蜒,许多区域甚至逼仄得勉强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前行,不过地形也不是一味的对天眷军不利,毕竟还有好些地方是比较宽敞的,那显然可以用来架设投火车之类的远程武器,对峰顶炮台造成更多的威胁。 两峰炮台这会儿仍旧在“点击”马道上的敌军,登峰入口虽然也在他们的射程内,但轰击那儿的收益显然比马道要小,何况两峰山道上也设置了好些障碍、哨卡和狙击点,一时半会儿间还真不用太担心敌人会攻击上来。 萨雷斯和贝利或许可以不担心,但伍莱却不能,他从来不会把战争想象得很美好,况且以两峰目前的沿途工事和兵力,距离固若金汤还有着不小的距离,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安然无恙,除此之外,两峰和关卡都存在着一个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弹药的数量。 更准确点来说,除非天眷军在开阔区域集合整队乖乖站着不动然后任由火炮轰击,否则以两峰炮台和关卡的炮弹存货,根本不足以在消耗殆尽前让敌军减员到己方占据人数优势的程度。 所以,这必然是一次恶战,伍莱一方唯一能占到的便宜就是作为守方的他拥有火炮。 既然如此,分出两个炮火点去推迟敌军向两峰推进的速度也并不会对关卡面临的局面有太多的不妥…… …… “启奏陛下,左军第二军团已经开始进攻关卡,右军第二军团也已按照计划一分为二,分别进攻敌军两峰,左军第一军团已经抵达预定位置。”传讯侍从朗声汇报道。 “好!很好!”海伦点了点头,手一摆,“预备军第一部立即出发,把震天弩炮给里莫离送过去。” “遵旨!”传讯侍从一点头,起身快步离开,一小会儿后,二百多辆大车在近万兵马的护卫下,快速奔向了马道方向…… “伍莱,这震天弩炮,是朕的最新利器,论威力,或许不比你的火炮逊色,不过朕依然决定,在攻下矛里塔尼亚之后,将这震天弩炮封存,将你的火炮技术发扬光大,让整座大陆以及海洋,都屈服于你发明的这件杀戮利器上。”海伦在心底说道。 …… “消息确定?!”夜刃舞皱紧了眉头,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起来。 “大将军,消息确凿,南营人马一离开伦文顿进发,我们的三名眼线就远远的跟了上去,南营遇袭时,眼线距离营地只有三里多,天亮后还特意靠近探察了一番,能够缺确定狄蒙将军连同南营将士一起都玉碎了。”前来汇报的武官连忙补充道。 夜刃舞咬了咬牙:“你是说,邓肯家的,把我们给出卖了?” 武官当即点头:“确实如此,三名眼线亲眼所见,他们此时就候在外院,都可以证明这些事,除此以外,邓肯军还在普拉达镇外修筑关隘工事。” “修筑关隘工事?说具体一点。”夜刃舞眯了眯眼睛,邓肯军这般作为意味着什么已经不消多说了。 “抱歉,大将军,邓肯军修筑工事时,派出千余人马巡逻周边,三名眼线又着急着送信回来,便没有在那附近多待。” 估计也再问不出什么后,夜刃舞没有召见那几名眼线,而是板着脸挥退了报讯的武官,门被轻轻合上后,她踱到窗前坐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夜刃舞有些失神,海伦委她以重任,力排众议让她来坐镇亚述、安南,这里面包含了对她的巨大信任。 信任,也可以理解为托付,海伦将亚述、安南托付给了她,还让她主导招降伦文顿,可是现在呢?亚述内港遭袭,大营遭受重创,民心生变,伦文顿出尔反尔使南营全军覆没,而且从传讯武官描述的情形来看,让南营全体罹难的不是伦文顿军,而是伍莱军。 也就是说,伦文顿现在已经成为了伍莱的地盘,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世之战(六) 当第一拨敌军突击到护墙前三百步时,特种一连的猎杀者动了,与弓弩比较,猎杀者的爆破箭头无疑阻击能力更强,可饶是如此,敌军仍旧是大踏步的靠近着…… 猎杀者效用不显是因为冲锋的兵力不仅多,冲在前列的还都穿着厚甲、扛着大盾,这种外层甲片内层厚皮的铠甲虽然重,但对箭头的抵御能力很是不弱,再加上巨大的全身盾,即便是对上猎杀者的爆破箭头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虽然被径直射中仍旧必死无疑,可若是偏离爆炸中心略远一些的话则基本没什么大碍。 在这样的情形下,猎杀者自然就显得有些疲软了。 这让第一道护墙上的人都很是着急,他们中很有些人期盼着炮台能够调整一下炮口,给护墙前这二百多步外的敌军来个迎头痛击,可是他们也知道这基本不可能,因为火炮必须优先朝着敌军人员密集的地方轰击,尽可能的多杀死杀伤敌军才行。 很快,弓弩手也动了,因为开始有敌军奔进了百步范围…… “没有把握不要射击!先射那些不对劲的。”护墙上不断响起这样的提醒,提醒里的“不对劲”是指那些“穿戴或者携带物可疑的人”,因为伍莱给士兵们说过,天眷军攻城的依仗有二,一是投火车,二是炸药包,投火车容易发现,炸药包则便于隐藏。 但他同时又提醒说道:“因为生产技术的原因,敌军的炸药包想要达到预期的效果必然会做得比较大,携带在身上比较显眼,通常会放在后背的位置并且有人保护,所以,当我们防御时,大家必须擦亮眼睛,‘优先照顾’这些‘不对劲’的人,当然,我们可以称呼他们为‘爆破手’……” 伍莱的话自然被奉若圣旨,于是,在猎杀者、弓弩手们紧张的阻击敌军时,在他们身旁持盾掩护的士兵目光炯炯,不断搜寻着“不对劲”。 很快,第一个不对劲的家伙便被“揪”出来了,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太明显了点——百余步外,他在数名甲兵的簇拥下奔行着,前方有两名盾牌手高举着盾牌为他抵挡箭雨,而他除了一身薄皮甲、一个绑在背后的布囊、一支火把之外,连一件兵器都没有。 等等!火把?虽然今天是阴天,可天光都已大亮,周围山石人树墙都一览无余,你还带着个火把?点篝火野炊吗? 不得不说,这家伙已经明显到发现他的人都在怀疑这家伙是“诱饵”——诱使守军做出错误判断,掩护真正的爆破手。 他被指给了特种一连的一名战士,犹豫了一瞬后,这名战士下了决定,心说先不管你是真是假就凭着你这恶心的样子我就得先给你来上一下才行。 “咻”,一支爆破箭闪电般的飞出,径直射向了那个被数名甲兵簇拥着的家伙。 猎杀者的强劲推力和射手的精湛让箭枝毫无悬念的穿过了那家伙的胸膛,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中,他的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堆飞溅的血雾,爆炸的气浪不仅将簇拥着他的甲兵们狠狠腾起、推飞,周围十来步范围内的所有士兵也尽数被撞倒在地,破碎的甲片、脱手的兵器以及一些别的什么尖锐物事没头没脑的疾飞四射,那情状竟是像被炮轰了一般。 “哇,你的这一箭真的厉害。”指示“诱饵”的盾兵忍不住冲着射手伸出了大拇指。 “爆破箭威力没那么大的,运气好,就像领主说的那样,这些爆破手都把炸药包背在背上,刚才箭头恰好在穿过他胸膛后爆炸,顺势引爆了他的炸药包,这才闹腾得这么大的动静。”一击得手,这名士兵显然也很兴奋。 “领主真厉害!”盾兵赞叹道。 “是的,不过,你现在应该继续警戒了。” …… 战斗结束尾声时,艾迪策马奔到了茵珥面前,勒马一停后,翻身下马。 “姑姑,你的伤重不重?!”看清茵珥身上的绷带时,艾迪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要知道前端时间茵珥才刚伤势痊愈,身体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总是比重伤前要差上一些的,临战前戴特特意嘱咐过让她看护周全,现在茵珥再度受伤,艾迪心里如何不难过。 “小伤而已。”茵珥笑着摇了摇头,此刻的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气神还算不错,“打完了?” “是的,各营都在整队,战利品正在清点,俘虏已经完成了对我军阵亡人员的掩埋工作,现在正集合中。”艾迪点了点头,“警戒哨已经安排好了,骑兵队还在扩大搜索范围。” “好。”茵珥暗暗咬牙一发力,从地上坐了起来,肩上的伤让她大半边身体都使不上劲,情势紧急的时候不觉得,包扎妥当然后休息了这么久之后,现在的她别说骑马挥剑了,连提剑都很有些勉强。 “姑姑。”艾迪看出了茵珥的吃力,连忙凑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臂弯。 “我没事。”茵珥又摇了摇头,她是七团的最高指挥官,又向来好强,可不别人过多留意她孱弱的时候,“传我命令,第一,各营除了从战利品中补充随身兵器外,其余的一律就地堆放,第二,收拢骑兵队,着二百人押送俘虏至距离敌军大营八里处的河滩边,然后全部释放,第三,各营后勤连护送伤兵返回营地,其余的立刻做好出发准备。” “是。”艾迪挺胸应诺罢,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姑姑,战利品中有不少财货,你看是不是都带走?” “不要带,大神官交代过,财货兵器甲胄,除了我们自用的以外,全部留给民众,让他们也武装起来,以抵御天眷军的侵扰,一会儿骑兵队回来,安排十个人分成五组,分头去通知附近这一带避难的民众来取。”茵珥吩咐道。 “好的,姑姑。”艾迪连忙点头…… 已经无法正常骑马的茵珥在集合好队伍后,将指挥权移交给了艾迪,自己则领着伤兵和后勤连先行返回营地去了。 茵珥离开时,二百名骑兵也押送着一千四百余双手被反缚腰间被绳索捆扎相连的俘虏出发了。 扫视了几眼弥漫着血腥到处都是人马尸体的战场后,艾迪的左臂轻轻一探,指向了榴木镇。 “出发!”她说道。 …… 终于,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过后,敌军有数百人冲到了第一道护墙边,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护墙上的“开水阵”便开始发威了。 开水阵的核心自然是烧开的水,这听上去有些奇葩,但伍莱还真就这么干了,一来关隘后方不缺水也不缺柴,二来用滚开的水泼下去的防御效果也不见得比热油差,不管敌军奔到护墙根的穿没穿盔甲带不带盾牌,被滚烫的水泼到或者溅到都是一件很不爽的事。 更重要的是,水可以给敌军的炸药包攻击带去一些困扰。 此刻,在宽达三十五肘的第一道护墙顶端靠后区域,一字排开的百口大锅下正在升腾着火焰,锅里的水都在欢快的翻腾着,从锅旁到护墙前沿的防守位之间早已留出了足够的通道,每一条通道上,都有二十来名士兵在将水桶传到护墙前沿,然后交给在那儿的“掌瓢”——他会用手里的大瓢将桶里的水泼下去,为了保证安全和精准度,他还被配了两名盾牌手掩护。 很快开水阵的掌瓢门便收获了其它岗位战友们艳羡的目光以及护墙下敌人的无边憎恨,战友们艳羡,是因为这活太解气,一瓢水下去,管保下面鬼哭狼嚎一片,敌人憎恨,是因为这种攻击方式太过埋汰人,虽然不会死人,但被劈头盖脸一浇再顺着领口往下一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简直无法描述…… “你干脆弄檑木滚石下来算来,砸死一个算一个岂不省事?”有敌军在被烫的哇哇乱跳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檑木滚石?哼?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如果伍莱此时听见,他一定会这么回答的,檑木滚石虽然杀伤力可观,可那无疑也是在给敌军搭建阶梯。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敌人涌到了护墙边,浇下去的水温也越来越难以保证滚烫了,但即便是如一开始那般也不见得就能有好的收效,因为随着敌人数量的增多,盾牌、护板、长梯一股脑的都来了。 盾牌护板不仅挡住了开水的“肆虐”,也阻挡住了守军的视线,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知道,在许多盾牌护板组成的“棚子”下,正有数十名天眷士兵奋力的挥动着铲子、橛子,他们这是在贴着护墙、城门挖掘安放炸药的坑道,一旦挖掘完成,便会有许多炸药包背塞进去、点燃…… 与此同时,贝利蹙紧了眉头,虽然他已经从峰顶炮台奔到山道第二防御工事从而距离关卡近了许多,又有望远镜助力,但他也没有看到敌军挥动铲子捣鬼的一幕。 他蹙紧眉头,是因为他从敌军的举动中嗅出了一丝不对——远远的望过去,第一道护墙前至少已经涌过去了五千余敌军,在他们背后,还有更多的敌军在蠢蠢欲动。 问题,就出在先行涌上去的敌军那儿,在贝利的视野里,至少有数十架长梯在护墙前方晃动,它们距离护墙如此的近,分明已有足够的条件,但却没有一架试图搭上护墙,这显然很蹊跷…… “立即给关卡发旗语,就说第一道护墙外的敌军很不正常。”贝利犹豫了一下后,对身旁的旗语兵下令道。 听完旗语兵的转述后,正在观看北峰敌军进攻情况的伍莱眉头一皱,拔足奔向了第一道护墙,贝利向来稳重,一旦示警,那就定然会有异常,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自己亲自去一趟看看更好。 奔到第一道护墙上刚扫视了几眼,伍莱便明白贝利为何会示警了——敌人的冲锋已经放缓,那几十架晃来晃去怎么也晃不到护墙边的长梯显然也在提醒伍莱,敌军根本没打算用架梯登墙的办法攻击第一道护墙。 伍莱不仅推开了阻拦他靠向护墙前沿的特种连战士,还推开了两面想替他遮挡的盾牌。 “不要挡我的视线。”他皱眉对那两名盾牌手说罢,左手抠住了护墙垛子的观察孔,将半边身子探出了护墙外。 “原来如此。”扫视了几眼后,伍莱心里顿时明白了,刚自言自语罢,忽然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羽箭便擦着他的左耳耳垂疾飞而过,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了一条血线,然后“咄”的一声钉在了一名盾牌手的胳膊上。 “老爷小心。”四名特种连战士当即惊呼。 “我没事!”伍莱目光急急往外一扫,忽然转身摆手,“撤退!赶快撤退!” 与此同时,护墙外晃悠的数十架长梯忽然急速退开…… 第二百九十九章 惊世之战(七) “立即撤退!敌军在爆破!”伍莱心中大急,刚才虽只扫了几眼,但他能够断定,敌军的主要爆破点就是护墙大门,那儿可是整段护墙最为薄弱的位置。 伍莱的命令就是圣旨,就是神谕,所以他的命令刚出口,周围最先听见的那一拨士兵便快速分散高呼起来。 “领主有令,立即撤退!” “领主让大家立即撤退!敌军在爆破!” “大神官下令了!快撤退!” 四名特种连战士不由分说的架走了伍莱,在他们的心目中,护墙上这几千号人加起来都没有伍莱珍贵,要撤退那无论如何也应该伍莱先撤。 一眨眼间,所以的官兵都已转身回奔,涌向了那四座连接关卡主墙的木桥。均宽二十肘的它们长度都在百步左右,各拥有六个石质桥墩,是第一道护墙和关卡的空中通道,组成桥面的七块桥板都可以单独拆下。 伍莱被扛上了桥,因为他有些“不老实”,总是想去亲自示警。 “老爷,大家已经开始撤退了。”一名架着伍莱左肩的特种连士兵的话一边与同伴一道扛着伍莱疾奔一边说道。 “臭小子!你们这是把我当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伍莱忍不住骂道…… 这绝对是一幕奇特的景象,交战的双方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分开了一般,一眨眼间,进攻方呼啦啦的往回疾奔,而护墙上的防守方则在快速涌向木桥…… 但留给守方的时间着实太紧张了一点,上桥的人尚未过半,沉闷的爆炸声便传进了大家的耳畔—— “嘭嘭嘭嘭嘭……”,爆炸声一连二十余响…… 漫天的石碎、尘土飞扬中,第一道护墙大门位置被狠狠炸开,乱石飞溅间,关卡主墙暴露在了敌军的视野里。 破坏力自然不会只有那么一点,除了大门外,第一道护墙还有四处被炸塌,震荡的威力还让右侧的两座木桥在瞬间塌倒,塌倒的时候,桥上的数百名官兵毫无悬念的坠向了三十肘外的地面…… 敌军的欢呼声旋即传入了伍莱的耳畔,回首一瞥后,他的眉头顿时紧皱。 “快!救人!”伍莱疾呼道。 其实不消他吩咐,主墙便已经开始安排坠下绳索去救援了,因为伍莱说过,军队就是一个大家庭,职位有高低那是因为战争和管理的需要,实际上,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就应该如亲兄弟一般…… 没有谁会看到自己的亲兄弟遇险而无动于衷的。 撤退的继续奔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奔行得越快,后续的人就能更快的跟上,更快的安全。 伍莱回到主墙上时,主墙已经坠下了近百名士兵,他们双足刚一沾地,便飞快的丢开绳索,疾步奔向了伤兵们。 与此同时,敌军的进攻又开始了…… “特种一连三排听我指挥!集合!”喊话的人是特种一连的副连长剑齿狼,桥梁坍塌,大门坍塌,让他和特种一连三排一起都被堵在了右侧的断墙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七百余人在被困在了断墙上。 听到剑齿狼的呼声后,三排二话没说便汇拢向了他,正清点人员时,一名五团三营的副营长带着两名连长奔到了剑齿狼面前。 “剑齿狼连长,我们营长负伤了,他让我们听你的指挥。”这名副营长说道。 “好。”情势紧急,剑齿狼又哪里还顾得上客套,“请你们立即收拢武器集合。” “是!”…… 第一道护墙的大门被轰开和数处护墙坍塌对于天眷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因为那意味着打开了通向关卡主墙的通道,也意味着他们的进攻可以获得一个很好的掩体——那些已经被弃守的护墙能为他们提供很好的遮护。 弃守,是因为伍莱不想让麾下士兵在那儿送死,护墙大门一开,防守的危险系数无疑翻了数倍。 但此刻剑齿狼等人便在防守,按照剑齿狼的计划,至少要坚守到所有的伤兵都被救上去以后,再考虑撤退的事情——特种连没人做得出弃伤兵不顾的事来。 可敌军的攻击也猛烈了起来,之前的佯攻仅仅是为了掩护安放炸药包,现在炸药包奏效了,接下来该做的就是杀光断墙上的守军然后占领那里,让那儿成为一个能与守军对射的火力线,压制守军的防御,为大举进攻提供掩护。 于是,他们嗷嗷叫的冲锋着,羽箭、标枪不断的飞向右面断墙上方,那些适才退开的长梯再度前冲,梯子前端的大铜爪钩晃得耀眼…… 与此同时,南北峰通道上的剧烈搏杀也开始了,两峰炮台的炮声也逐渐稀疏…… …… 普扥点燃了一支烟,却一不小心将手上的血染在了烟上,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口袋里的最后一支烟了,居然还染了敌人的血,这不是故意恶心自己吗? 不过普扥总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狠狠的吸了一口后,他的脸上浮出了孩童般满足的笑意,嘴唇轻轻一动,一缕烟雾徐徐吐出,然后,眉梢一挑,挑衅的望向了十余步外严阵以待的五名天眷士兵。 “怎么?没种啊?过来啊!”他冷声喝问罢,又狠狠的嘬了一口烟,左脚一勾,一柄大剑便已腾空而已,右手探出一抓,便已牢牢的握住了剑柄。 这不是伍莱赐的那柄,而是他惯常使用的剑,许多年以前,这柄剑属于他的父亲,再往前一些岁月,则是他爷爷的。 这柄伺候了祖孙三代的大剑这会儿已经破损了——它的剑刃多出了许多锯齿般的豁口,剑身也有些扭曲,剑尖干脆缺了一截,使得它看上去更像一柄刀。 普扥的马也死了,它就倒在他的身后,在它倒下之前,它驮着普扥在榴木镇里来回穿梭了不知道多少趟,而普扥也记不清自己砍死砍伤多少个敌军士兵了。 他只知道,自己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座马倒下时,只剩一名骑兵护在普扥身旁,不过此刻的他显然已经不能再保护普扥了,因为他的头颅只剩一丝皮肉勉强还连着脖颈,他流淌出来的血将他身下的黄土濡染成了一种瘆人的绛紫色。 普扥忽然有那么一丝后悔,如果敌军不是来了增援,如果不是为了掩护那些平民,自己也就不会置身于现在这样的险境了。 不过,我总算也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虽然我的命比他们更重要,但似乎也值得了——普扥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罢,将燃了一半的香烟又狠狠的嘬了一口,右手一抖,大剑高举。 “来啊!”他暴喝。 “杀!”回应他的,是那五名天眷士兵的冲锋。 他娘的,一会儿一定很疼。普扥头一偏,将烟头一吐,挥剑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左侧忽然传来一阵弩声——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旋即,那五名已经冲到普扥面前十步的天眷士兵惨叫倒下,身上歪七扭八的插了许多弩箭,不断有血流从伤口中、口鼻里涌出。 普扥一怔,下意识往左侧一看,便瞥见艾迪领着二十余骑兵疾驰而来。 我真幸运。普扥忍不住松了口气。 “普扥上校,镇北方向打乱套了!你还呆在这里干嘛?”艾迪在普扥身边勒马停下后,急声说道。 我在干嘛你还不知道吗?我差点被人砍了!普扥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是不会说,嘿嘿一笑后,他将大剑往肩上一扛,说道:“小艾迪,我可不会领你的情啊,你别以为刚才是在帮我解围,嘿嘿,我正打算使出领主教给我的绝世斗技,一步五杀呢,不信的话我给你演示演示。” “普扥上校,一步五杀你还是以后演示吧,你们六团二营的也冲过来了。”艾迪说道。 “二营也来了?!这个臭小子!”普扥一愣,忍不住骂了一句后,巴掌一摊,“小艾迪,让你的人给我匀匹马。” 没等艾迪吩咐,她身后的一名骑兵便将一匹多出来的马牵给了普扥。翻身上马后,普扥又扫了一眼自己的座马和那名为了护卫自己而惨死的士兵,心底轻轻一叹,大剑重重一拍:“驾!” …… 伍莱的心在滴血,举着望远镜的双手正在轻轻的颤抖着、颤抖着…… 他在看着右侧断墙上,原本那儿有七百多士兵,但是现在剩下来的已经不足百名了。 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这七百多名士兵冒着敌人的箭雨、标枪、炸药、油囊火把,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敌军的长梯、击退敌人的进攻,弓弩用光了,就捡敌军射上来的箭枝、标枪打,连这些都用完之后,便操起兵刃迎战、抠出石块往下砸…… 他们一直坚持着,互相掩护,奋力杀敌,一直到敌军登上左侧的石墙——登上那儿后,他们用箭雨覆盖了那七百多名坚守的战士。 伍莱很懊恼自己没有在敌军登上左侧石墙后的第一时间里下令开炮轰击,因为当时那里还有三十来名士兵——他们原本有三百多人,在大部队撤回关卡后,他们自愿留下并拆掉了连接主墙的桥板,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留下来,敌人便能迅速登上这里,并以这儿作为平台,向主墙防区射击,向右侧平台射击…… 士兵的勇敢是伍莱所期望看到的,但这三百多名士兵的勇敢举动却让伍莱感到很无奈,因为这些士兵根本无需这样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在那儿,伍莱早已下令炮轰左侧石墙,让那儿变成一堆乱石瓦砾,敌军根本无法利用。 但伍莱却明白,那三百多名士兵都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下,留下来就意味着牺牲,他们跟右墙上的七百多名士兵一样都是值得钦佩和永远纪念的英雄。 对于英雄,伍莱从来生不出责怪之心。 可如果可以选择,伍莱宁可左侧的那三百多名士兵当时能够毫不犹豫的回来,右侧的那七百余能不管不顾的往下跳,这样的话虽然会因为不见得都能活下来,但至少会多出一些希望来,不用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剑齿狼在笑,笑得很开心,就像是拿到了自己最钟意的玩具的孩子。 他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因为没有辜负伍莱的养育,也没有辜负秃鹫和普雅的教导,他率领着七百多人坚守阻击,将他们拖住了许久,还杀死杀伤了数倍于己的敌人,成功掩护了坠桥战友们的撤离。 “来,别打了!都到我身边来!”剑齿狼冲着战友们招手,敌军的长梯又架上了墙头,而他却知道,大家再也没有力气阻挡这一波的进攻了。 “都站好了!让领主看看我们的笑脸!”剑齿狼高声喝罢,自己的身子又是一晃,若不是奋力攥紧了旗杆,没准就软倒在地了。 不,我要站稳了,不能让少爷看见我倒下的熊样。剑齿狼在心里说道,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少爷”这个称呼更神圣亲切的了。 当第十七架长梯搭上墙头时,所有还活着的士兵都聚拢到了剑齿狼身边,他们或坐或站,每一个都把脸朝向了关卡方向,每一个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好!都是好样的!能与大家一起作战!是我剑齿狼的荣幸!”剑齿狼放声大笑道,“旗语兵!旗语兵!” “在!”一名身形瘦小满身血迹的士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小旗子没丢吧?”剑齿狼问道。 “没有,小旗子……可是……旗语兵的……武器呢。”这名旗语兵哈哈一笑,说道。 “好,好。”剑齿狼重重点头,“来,给领主传讯,向我们开炮。” “是!向领主……传讯,向……向我们……开炮!”旗语兵一边重复命令,一边奋力拽出了别在腰带上的小旗。 “兄弟们!”剑齿狼目光一扫,朗声说道,“有谁怕死吗?” “没有!”众人齐声回答。 “好!那我们就让天眷人瞧瞧!什么叫做英雄无畏!” “好!”每一个都在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应着。 “痛快!”旗语兵哈哈一笑,挥动了手中的小旗…… 第三百章 惊世之战(八) “报告领主,旗语内容是……”主墙旗语兵红着眼睛奔到了伍莱身边,汇报刚说一半便被伍莱打断了。 “不用报告!”伍莱的手猛一摆,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向我们开炮!”这句话像锤子一般重重的砸打着伍莱的心,让他心痛、颤抖,让他整个胸膛都被什么物事堵住以至于无法呼吸。 这是剑齿狼和那近百名士兵的宣言,也是他们对这方世界最后的颂歌,他们愿意为之付出性命,是因为他们觉得忠诚和荣耀比性命更高贵,他们愿意让伍莱开炮轰击,是因为他们不愿做连累战友的懦夫。 坚持了这么久,主墙也曾多次派人来救援,可是每一次都被敌军逼退,每一次,都有战友死伤——因为敌军不仅贴近了护墙,还冲过护墙的数处豁口,用盾牌、木板构筑了临时防御,在那后面,有放冷箭的弓弩手在虎视眈眈。 换句话说,左右断墙上的伍莱军士兵都是三面受敌,若非如此,以他们的英勇和战斗力,还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右墙上的旗语兵再度挥出了旗语——“向我们开炮!” 望远镜里,伍莱能清晰的看到所有士兵脸上的期盼和果敢,也能看到在他们背后,已经有敌军攀上了墙头…… “咻咻咻咻……”左墙上的敌军弓箭手冲着主墙泼洒出了一阵箭雨,与箭雨一同袭来的还有两支攻城弩箭,那巨大的撞击力径直击穿了两层沙包,将藏身其后的数名弓箭手刮倒…… 与此同时,左墙上最后一名伍莱军士兵也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倒下了,他和其他数名同伴一起被敌军活捉并且被扒去了所有的衣物,在被割掉生殖器后,他们被强迫面朝着主墙跪倒,再然后,他们的脖颈边多出了一柄锋利的剑。 当敌军的箭阵已经在左墙上成型、右墙上的伍莱军已经无力抵抗、护墙大门以及几处断口都已被攻城弩机占领、后方的敌军已经列出了攻击阵型时,这几名士兵被慢悠悠的割断了喉咙,他们脖颈上喷涌的鲜血、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容让主墙上所有的将士都不忍去看…… “少爷!开炮啊!”余光瞥见登上墙头的敌军越来越多时,剑齿狼忽然振臂高呼。 “领主!开炮啊!”剑齿狼身边还活着的士兵们都举起了右臂呐喊道。 “左右一、二炮台,瞄准第一护墙!三连发!开炮!”伍莱狠狠挥下了手臂…… 左墙上,敌军箭阵的第二轮箭雨射出…… 右墙上,数百名敌军士兵叫嚣着冲向了剑齿狼等人…… “嘭嘭嘭嘭”——四朵炮焰喷出了炮口……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炮弹准确的砸进了左墙上的敌军箭阵中,也砸进了剑齿狼等人所在的位置……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 第一道护墙在漫天尘土飞舞中变成了一段长长的废墟,废墟中,有破碎的兵器与肢体,有大片的血迹和火焰烧灼的黢黑…… 但这只是略微延缓了敌军的进攻,尘烟尚未散尽,他们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锋。 “观察哨严密监视!一旦发现敌军组装大型攻城器械,立即报告!”又重复了一次命令后,伍莱一拍萌宝的耳朵,“萌宝,上!” “嗥!”萌宝仰天长啸罢,四爪一蹬,便已跨出了数十步的距离,飞奔数步后纵身高高跃起,身体尚在空中,血盆大口便已张开,恶狠狠的迎向了冲着主墙奔来的敌军…… 萌宝的庞然凶兽模样以及无匹的出场气势顿时镇住了敌军进攻的先锋,还没等他们从错愕惊骇中回过神来,萌宝的碾压式攻击便已展开…… …… “启奏陛下,我军伤亡惨重,粗略统计,各军团减员均已超过三成,亟待救援的伤兵逾万,轻伤没有统计。”传讯侍从急声报告道,“里莫离公爵二次恳请陛下驰救左军第一军团伤兵。” “你问他!要让朕如何救?!”海伦皱眉喝道,“军阵对垒,死伤难免,即便捐躯也该在所不惜,眼下预备军只剩一万五千人马,伤兵逾万,朕如何救?!” 皇帝发怒,一众随侍文武、侍从一个个都屏息静气诚惶诚恐,唯恐被海伦迁怒,哪里还有人敢接腔。 “气死朕了!”海伦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栏杆上,但那带来的痛感仍旧无法消解她心头的怒火。 十余万人在拂晓前展开攻击,现在都快到中午了,别说主关卡,连南北峰都还没有一座能够拿下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敌军的炮声越来越稀少,可心里刚宽慰了一点,里莫离又来哭丧了…… 也不知道榴木镇怎么样了?应该结束战斗了吧?怎么还不见回报?难不成有意外?——想到此处时,海伦的眉头又蹙了蹙,从昨晚到现在,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这让她的头也随之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立刻着人去榴木镇方向探察。”海伦挥袖。 “遵旨。” …… 海伦有一件事猜对了,榴木镇已经结束了战斗,不过胜利的一方可不是天眷,而是普扥、艾迪和一个任海伦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人——特勒,是他率领着五千人马的忽然参战,促使普扥和艾迪提前获得了胜利。 特勒的出现很恰当也很神奇,但最让普扥和艾迪觉得意外的是,这支起初被他们误认作卡意克德平民自组军队的队伍,居然是打算来投靠伍莱的。 其实选择投靠伍莱也是情不得已,原本特勒是被父亲安排轻骑简从去接应家眷的,没料到刚奔出没多远便被哈特拉的先锋军给吓回来了——哈特拉私自发兵六万,想在卡意克德的大战里献好海伦,先头的两万兵马虽然走得不快,但那军容和威势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于是特勒便麻溜的逃了回来,而且还告诉父亲嘉赤说前路已经被天眷军堵住了,紧接着,父子俩便合计起了“找活路”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最终,特勒说服了嘉赤——投靠伍莱。因为虽然伍莱不见得能够打得过天眷,但他有大船有海岛这些是毋庸置疑的,换句话说,现在无论是跟哈特拉打还是转身向海伦认错都难逃一死,投靠伍莱反而能保住命,况且之前也跟伍莱打过一次交道,在特勒和嘉赤的心目中,伍莱不过是贪婪了点,为人还是挺将信用、原则的。 于是,就有了特勒带兵回驰这一出。嘉赤则带着剩下的人马隐入山林先等着,等着特勒带回好消息或者收到特勒的死讯。 “还好我们换了平民服饰,要不然还真不好分辨,你们也是,弄这么多平民参战干嘛?碍手碍脚的。”特勒介绍完自己并说明来意后,笑呵呵的说道。 艾迪和普扥对视了一眼后,普扥挠了挠下巴,一脸的不相信:“特勒将军,你这也忒离奇了点吧。” “离奇吗?我怎么不觉得?”特勒一耸肩,“你俩我不认识,可是当年伍莱将军驻守豁口防区时,跟我特勒可是交情不浅啊,我当时还在他大营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时你们还没跟着他吧,要不然一定认识我。” “真的假的?”艾迪睨了特勒一眼,若不是刚才这家伙实打实的率兵砍杀天眷军,她估计早就着人将他拿下了。 “那当然,对了,我想起来了,伍莱将军还教了我一首他家乡的歌曲,我唱给你俩听听啊。”特勒清了清嗓子,哼哼唧唧的唱了起来,“我身骑白马呀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哟,回中原,放下西凉……” 咦?艾迪与普扥忍不住又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肯定了一件事——特勒这家伙还真在伍莱身边呆过,因为这首歌还真就只会从伍莱那儿出来,别的没人会。 “好,我们相信你在豁口防区呆过。”艾迪点了点头,“不过特勒将军,你总得跟我们说说,你打算怎么跨过天眷大营的封堵,投靠我们领主吧?” “我去,这还不容易吗?你俩看看,我带来的可都是骑兵,我都想好了,从天眷的侧翼远远的绕过去,然后策马狂奔,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已经跑远了,等他们再集合,哪里还能追得上?”特勒哈哈一笑,说道。 “可是我军戒备森严,你不怕被误伤吗?”普扥蹙眉问道。 “这太容易了,哈哈哈哈。”特勒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掏摸出了一件物事抖开,“当年伍莱将军说了,如果来日战场相见,而我又不想打的话,就拿出这个东西来。” 艾迪和普扥定睛一瞧,特勒抖开的竟然是一大块白布,心里也就顿时明白了。 “还有呢,为了保证不被误伤,我的这些兵可都带着这个呢。”特勒说罢,转身将手一摆,“兄弟们,亮出来吧。” 齐声应诺中,特勒身后的骑兵们纷纷掏出了一块白布,不过形制却有些不太统一,有些是一整幅白布撕开的,有些是半截袍子,还有些看上去很像是束胸布。 “好了,我们信了。”艾迪连忙摆了摆手,虽然已经取胜,但敌军也有少量遁逃成功的,榴木镇还真不是久留之地。 “信了就好,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伍莱将军了吧?”特勒哈哈一笑,问道。 “见?现在见不了,正打得热闹呢。”普扥摇了摇头,说道。 “打得热闹?”特勒一怔,犹豫了一下后,问道,“要不要增援?” 增援?就你这点兵力,送死还差不多。普扥在心里说道,不过这话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特勒知道的。 “不需要,我们执行其它任务,就是在增援了。”普扥说道。 “那好,算上我一个。”特勒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可是来找活路的,刚才奋勇上前那也是看见伍莱军已经稳操胜券,要不然他才不会这么早现身呢。 …… 震天弩炮是海伦压箱底的好货,不过因为这次大战的准备时间很急迫,弩炮和炮弹都很有些不足吗,所以她也只能选在有把握的时候再用,至少不能让伍莱军一来就发现,那样的话,伍莱军的火炮会在第一时间摧毁这些难得的弩炮的。 南北峰都没有发现这震天弩炮,因为它被放置在马车里,那马车是特制的,车顶和车身内外都镶有厚厚的铜板,这能够给弩炮提供不少防护力,也更让它不容易被发现。 二百多辆大车里,只有十五辆车是弩炮车,其余是用来混淆干扰伍莱军斥候的判断。 弩炮不足,炮弹却不少——每架弩炮都配备了五十发炮弹,不过海伦的弩炮炮弹跟伍莱的火炮炮弹是没办法比的,后者使用瞬发引信,撞击瞬间爆炸,而整天弩炮的炮弹则需要手动点燃引信,等同于将一个炸药包用大弩机弹射出去。 现在无疑到了使用它的时间了,南北峰都已攻到了半腰之上,守军苦苦支持自保,哪还有暇兼顾关卡,但让天眷军决定使用震天弩炮的最根本原因是——萌宝太无敌了…… 第三百零一章 惊世之战(九) 自断墙被轰塌那刻起,关卡主墙前便成为了萌宝的秀场,不,是屠戮场。 它庞大,它凶悍,它冷血,它左冲右突。 它不需要刻意攻击谁,它只需要狂奔,然后朝着人多的区域撞过去,或者高高跃起,团身砸向敌军…… 被它撞中,就像是被发疯的牛群撞中一般。 被它团身砸中的,就像被山巅滚落的巨石砸中一般。 它偶尔的咆哮,让那些试图靠近它的敌军心惊胆战,甚至只需要冷冷一睨,就已能让敌人惊慌失措。 敌军冲着它呐喊尖叫,朝着它扔火把、射箭、投标枪,试图将它吓退赶走…… 但这些只能让萌宝恼怒,箭雨、标枪对它毫无杀伤力,火把则会让它生出浓浓的厌恶来,所以,那些投掷火把的都得到了它的“特别照顾”。 萌宝的卓越表现让主墙上防守的伍莱军官兵士气再度高涨,不过他们也没闲着,萌宝冲撞撕咬出了这么多空档,让这么多敌军慌乱失措,不趁机用弓弩拣点便宜还成? 在六面大盾牌护卫下观战的伍莱看着看着,却是缓缓蹙紧了眉头,望远镜里,北峰山头已经没在了大片的浓烟里,敌军攻山的先头则冲到山道三分之二处,南峰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从炮声来向判断,南峰的炮台偶尔还会射击,北峰则已经沉寂好一会儿了。 要坚持住啊。伍莱眯了眯眼睛,转身对传令兵下令道:“通知关卡炮台,暂停射击,等敌军大部靠近再打,一旦他们发动集体冲锋并突破四百步范围,无需等待命令,立即开炮。” “是!”四名传令兵复述了一遍命令后,转身疾奔传令去了。 伍莱的目光投向了萌宝,暂停炮击其实就是在示弱、诱敌,让敌军以为己方炮弹已经耗尽,这同时也是在为两峰减轻压力,因为如果敌军在关卡这边迟迟没有进展,便会加大对两峰的进攻力度,一旦两峰被敌军占领,关卡孤悬之下,伍莱怕也只有撤退一途了。 但这个撤退的代价也会是巨大到难以承受的——关卡守不住,矛里塔尼亚就更守不住了,到时候,能够活着走海路离开的人绝对不多…… 萌宝忽然又停了下来,这个举动让伍莱的心抽紧了一下。 它累了。伍莱在心里说道。 伍莱说的没错,萌宝累了,它已经战了太久,体力消耗得太多太多,动作虽然依旧凶猛,气势虽然依旧无匹,但主动冲撞的频率越来越低,范围也没有之前那样大…… 它已经不是雪白一片,而是变得有些脏——它的皮毛上,有被火焰烧灼的灰黑,有敌兵的血迹,有灰尘、泥土、石屑,甚至还有几根断了的绳索。 它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目光依旧炯炯,依旧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神采扫视着,也警惕着。 它至少已经正面对抗了上万名敌军士兵,没有花俏的闪躲,只有野蛮的撞、砸、冲、挑、踏,甚至连撕咬都欠奉。 这是它从未有过的作战强度,所以,它累了…… 伍莱叹了口气,当萌宝的目光碰触过来时,他做了一个手势。 萌宝摇了摇尾巴,身子一塌趴伏在地,伍莱让它休息一会儿,那便休息一会儿呗。 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时,里莫离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震天弩炮队,准备!瞄准那头白狮子!” 不一会儿后,里莫离接到了已经准备就绪的报告——所有的炮车已经列队、装填、调向完毕,车顶升起八肘,前车板全部降下…… “开炮!”里莫离狠狠挥手,被伍莱军炮轰压制了这么久,胸膛里憋的气可不是一点半点,现在总算是有机会还击了,哪里还会客气,如果距离还再近一点,他绝对不会只是白狮子,而是瞄准炮台,对了,即便是瞄准炮台,那白狮子也要捎带上,光它一个就弄死弄伤了天眷军七、八千人,有它在,将士们就无法冲过去布置,不弄死它还成? “嘣嗡嘣嗡嘣嗡……”弩炮弦声响成了一片…… “忽忽忽忽忽忽忽忽忽忽忽忽……”十五支钝头弩箭疾飞,带着若有若无的青烟和火星撞向了关卡…… “危险!”关卡主墙前沿有士兵在急声示警。 六名盾牌手不由分说的将伍莱一按矮身,六面大盾一搭一靠,便已架在伍莱身前护住了他,一旁,凯撒大踏步疾奔来…… “嘭……嘭……嘭……嘭……”——关卡主墙前升腾起了大片掩护,气浪卷起了沙石、残肢、断刃,气浪中,萌宝夹杂着痛苦的怒喝声传出…… 震天弩炮的第一轮射击效果出乎了里莫离的想象,因为不仅萌宝被包围轰炸,连主墙上的沙包、石条都被狠狠掀翻,波及近千伍莱军官兵,死伤逾百…… 伍莱拨开盾牌的阻拦冲到了箭垛旁,目光急扫下,他找到了萌宝的身影,烟尘中,它已经移动到了一截坍塌的桥墩旁,右侧大半边身体都在冒着烟…… 它在回头张望,当它的目光找到伍莱时,它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嗥,那声音里,满是委屈。 伍莱攥了攥拳,正待呼喊萌宝,前方空中再度出现了一排黑点。 “老爷小心!”凯撒疾奔到伍莱面前,将他拦腰抱起后迈开大步腾腾腾腾的往后方奔去。 伍莱眼珠一转,探臂一指传令兵:“撤退五十步!” 五十步外,是主墙的第二道防线,由垒砌的沙包和大石构成。 “嘭……嘭……嘭……嘭……”震天弩炮的巨大爆炸声接续响起,这一次不再对准萌宝而是径直覆盖了主墙第一排防线,十五架弩炮车以展开阵型射出的炮弹落点距离很均匀的覆盖住了关卡主门上方宽一百余肘的范围,许多未来得及撤走的官兵当即被炸死、掀飞…… “快!前进一百步展开第三次攻击!”里莫离挥剑喝罢,探手一招传令裨将,“吹号展旗!全军准备冲锋!”敌军已经被压制得退却,那头白狮子也无力再战,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冲!” “冲啊!”数万士兵的呐喊声震云霄…… 关卡上,伍莱一抹脸上的石屑:“传令!瞄准那几排车给我轰!” “嘭……嘭……嘭……嘭……”,震天弩炮的吼声再次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关卡主墙第一排的二十余个箭垛被狠狠炸开,沙包、兵刃、士兵尸体凌空飞舞…… “继续冲!长梯队也给我上!”里莫离心中大喜,原本是打算着如攻开第一道护墙般冲些人上去埋炸药,没成想这震天弩炮的威力竟然这么大,三轮下来,就把敌军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你看看现在敌军的护墙上,哪里还有人敢待?这样一来,炸药也不用埋了,直接搭梯上墙,乌压压的冲上去,反正自己这边占着人数优势…… 里莫离得意的时候,伍莱已经退到了观察塔上,手里的望远镜刚刚举起,耳畔便传来了火炮的怒吼声——“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关卡是矛里塔尼亚防御的核心,所以在建设之初,伍莱便一口气建了左右各二共四组炮台,每组炮台又由四门火炮组成,如果不是运输不便,他绝不介意将主炮也拉到这儿来的。 打了这么久,十六门火炮已经有五门趴窝了——为了保证炮弹的威力,这十六门火炮都是全膛发射,膛压高,射速又快,以目下的铸炮工艺,还能够有十一门在坚持就已经很不错了。 关卡火炮的鸣响让里莫离错愕了一瞬,紧接着,一发炮弹很贴心的擦着他的右肩飞过,在刮倒他的同时,击中了里莫离身后十步外的一辆弩炮车。 准确的说,这十一发炮弹有四发都分别击中了一辆弩炮车。 弩炮车上除了炮以外,还有炮弹箱和炮手…… 瞬间,就像是晴空炸响了一个巨雷,不,是四个巨雷在同时炸响,所有听到这几声怒吼的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四团巨大的火光,火光中,不断有殉爆声响起,这一刻,只有爆炸声入耳,其余的一切声音,都被淹没在了这让人心悸的声音里…… 灾难!这绝对是天眷军意料不到的灾难!他们可以冒着伍莱军的炮火冲锋,可以无视那头顶、身后、前方接续飞来的炮弹,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不是那么倒霉,自己便不一定会被轰中,一旦被轰中了,也就基本没有命去害怕什么了……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千辛万苦冒着炮火陷坑弩箭地雷冲到了这儿后,最终居然会被己方的炸药送掉性命…… 不过没人会抱怨这个,因为最有资格抱怨的都已经死了。 里莫离也死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怪只怪他太过得意也太过为弩炮车的威力感到自豪,否则的话也不会屁颠屁颠的呆在弩炮车附近,给自己弄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了。 南峰上,贝利愕然,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才的那一波轰击效果无疑更加惊人——火光硝烟腾起的同时,数万冲锋的天眷军阵型就像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拳狠狠砸了一下般瞬间空出了一大片,现在巨拳已经离开,留下的,是惨不忍睹的一片狼藉…… 北峰上,满身硝烟的萨雷斯放声大笑,狠狠的吐出了胸膛中积郁许久的憋闷和紧张后,他笑盈盈的举起了佩剑:“兄弟们!敌军遭到了大神官的重创!我们再加把劲!把敌人赶到大神官的炮口前去!” “好!”士兵们高兴的吼道。 “把敌军赶下去!”他们发出了喜悦的咆哮…… 与此同时,天眷军阵后方的数名通讯骑兵一边哭丧着脸调转马头,一边思忖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汇报,弩炮尽数被毁不算,还一下子搭进去了近万条性命,伤者更是无算…… …… 普扥撤了,带着一长串车马的战利品,还带着特勒和他手下的四千余骑兵以及一万余收获颇丰又愿意跟随六团的平民,他计划把特勒和这些平民安顿到距离他营地只有十余里的一座空镇里去,那个镇子有个狠难听的名字,叫杀羊镇,据说是几百年前由一群专门屠羊的肉贩子牵头建的,那儿虽然距离易守难攻有点远,但周围群山环抱小道众多,倒也很容易疏散。 普扥前些天经过时就已经看上了这座镇子,若不是不愿冒险,他倒很乐意在镇子里扎营,不过现在好了,让特勒和他的骑兵呆在那儿也不错,一来有万余平民“贴身监视”特勒,二来特勒和他的骑兵还可以成为六团营地的第一道防线——如果天眷军偷袭过来的话,必然会经过杀羊镇,到了那时候,先由特勒抵抗一波,自己再来捡便宜也不错。 艾迪比普扥撤得慢一些,因为她要留下来放火——镇子没了,可以等赶走了天眷军以后再建,现在舍不得下手只会是给敌军制造便利。 所以,作为连卡意克德城都可以付之一炬的修曼家族的成员,艾迪的火放得很轻松、从容。 当大半个镇子都被点燃后,艾迪也率队离开了。 离开前,她释放了三千余名俘虏,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而且还被扒拉得一丝不挂,不过这可不是艾迪的主意,而是伍莱的要求。 临战前伍莱说了,要想办法增加敌军的负担,他们的负担越重,他们就距离胜利越远。 三千余号连衣服都没有的伤兵,对于天眷军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大的负担。 至少,艾迪是这么想的。 第三百零二章 惊世之战(十) 北峰的仗要比南峰难打,一来地形条件要逊色不少,二来,天眷军的火攻终归还是起了效——风助火势之下,火焰越过了隔离带…… 发现扑救不及时,萨雷斯只好下令离开炮台区域,将火炮和炮弹全部转移,这个颇占人手的举措削弱了北峰的半腰防御力量,当一切全都转移妥当后,敌军已经攻到了北峰三分之二处。 这儿是北峰炮台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为牢固的一道防线,不仅有交错的壕沟、箭垛,还有弓弩手和迫击炮。 但这些并不意味着萨雷斯就可以轻松一些,因为进攻的敌军除了弓弩、标枪这些常规兵器外,还会丢掷油囊、投出小型炸药包,特别是后者,简直是防不胜防。 萨雷斯忘记了到底打退过敌军多少次冲锋,他只知道,敌人的每一轮进攻,自己周围都会有许多士兵倒下…… 渐渐的,所有的箭枝都已经耗尽,所有的炮弹箱也都空了,还活着的士兵,也几乎人人带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但萨雷斯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因为敌人的进攻也越来越疲软,无论是进攻北峰的,还是进攻关卡的。 “上校,东西都打光了。”敌军组织进攻的间隙,一名营长奔过来说道。 “打光了有什么关系,就是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我们也要顶住!”萨雷斯攥紧了拳头一扬。 “是!”这名营长咧嘴一笑,说道,“上校,如果我今天死了,我希望你能邀请到领主来出席我的葬礼,当然,如果还能有葬礼的话。” “不,你今天不会死的。”萨雷斯微笑一指,“你看下面的敌人,他们是那么的慌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害怕,说明他们没把握战胜我们。” 营长转身扫视了两眼,重重点头。 “你立刻带五十个人去后面搜集柴草,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萨雷斯忽然有了主意。 那营长一愣,却也立即点头应诺,转身召集人手去了。 “你们不是喜欢用火嘛,那我就用火来拦你们,有种就踏着火冲上来。”萨雷斯自言自语罢,再度举起了望远镜,耳畔,关卡的炮声依旧不紧不慢…… …… “臣等,请陛下早作决断。”齐声说罢后,一众随侍的文武跪在了海伦的面前。 “你们这是在逼迫朕吗?”海伦的眸子忽然变冷。 “陛下请听臣说,陛下天纵睿智,引领我天眷雄霸大陆,创下旷古未有之基业,臣等无能襄助,但也心知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故此斗胆建言,并无冒犯之意。”一名年约三十出头的文官当即膝行数步,朗声说道,“我军午夜备战,拂晓出征,眼下行将日暮,一天一夜,将士们粒米未进,战力定然大打折扣不说,夜晚作战,敌军更占便宜,况且,我军战死已逾四万,伤者只多不少,还有榴木镇那里……” “住嘴!”海伦狠狠挥袖,一众文武纷纷一惊,连忙俯首。 那名文官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再次仰头:“陛下请听臣最后一言,陛下,若再不收兵,为时晚矣!” “为时晚矣?!你竟敢对朕说,‘为时晚矣’?”海伦不怒反笑,“照你的意思,朕就不该出这次兵啰?” “臣不敢这样说。”这名文官轻轻避开了海伦的目光,“臣只是觉得,这一仗,打得太急。” 此话一出,周围的文武顿时心焦起来,有些暗自为这名文官担忧,有些则悄悄埋怨他为何如此鲁莽,要知道皇帝可是喜怒无常刚愎自用之辈,发火时从来都不会讲客气。 海伦的眉头蹙了起来:“打得太急?好,那你给朕说一说,怎么个急法?” “臣觉得至少有五处过急,其一,没有把握克制或抵御敌军利器便匆忙出战,其二,忽视后勤保障,不建设补给线、不等粮食药品等补给充足便出征,其三,战场救护人力物力没完备就……” 其余文武侍从听得心惊胆战,海伦听着听着,眸中虽然犹自寒色隐现,眉头却也徐徐舒展。 “……以上便是臣的想法。”这名文官说罢,伏地叩首,“臣恳请陛下三思。” “照你刚才这么说,朕是在罔顾我天眷将士性命不顾啰?”海伦平静的问道。 “臣并非此意。” “好,朕就当你并非此意,朕问你,你为何会判断,敌酋伍莱格林多并没死去?”海伦又问道。 “据臣了解,有传言称,伍莱格林多畜养有一头巨大白狮,那白狮刀枪不入勇猛无比,还曾随同驻防过豁口防区,除了伍莱格林多之外,无人能够驱使,所以臣断定,那伍莱格林多没死。” 海伦的眉头又轻轻的蹙了起来,那一日,她可是亲眼见到伍莱中箭溅血,如果这都还能不死,那也就意味着伍莱掌握有克制天眷奇毒的法子,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陛下,那伍莱格林多睿智超人,又手握利器以逸待劳,占尽了天时地利,所以臣以为,硬碰硬的话,我天眷大军虽然勇猛,但是情势吃亏,不如退一步,打慢点,打久一点。”这名文官又说道。 “那岂不是在坐视他们壮大?”海伦眉头狠狠一皱。 “臣觉得,只要围堵有方,敌军即便壮大,也很有限,不过我军也该抓紧时间积蓄力量、研制新武器,争取早日一击克敌。”这名文官说道。 海伦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赞赏的神采:“好,很难得啊,你一个文书郎也能有如此见地,告诉朕你的名字和出身。”文书郎不过是最低一级的伴驾文官而已,但眼前这位文书郎却将表现出了绝不逊色一品文武的勇气和智慧。 “启禀陛下,臣的名字叫纳尔希斯,来自席丕安家族。” “席丕安家族的纳尔希斯,嗯,不错。”海伦点了点头,席丕安家族在天眷领地财力平平,因家族人口庞大而小有名气。 “臣能得陛下夸赞,不胜荣幸。”纳尔希斯再度俯首。 “你们的一片忠心朕都知道。”海伦的目光扫向了众人,“不过大军鏖战,不能轻言收兵,榴木镇虽然重挫,但亚述、安南、美尼亚不日即可增援,我军虽损失惨重,可敌军伤亡也不小,将士固然疲惫,敌军何尝不是这样,为今之计,就该继续猛攻不懈,将敌军彻底打垮、拖死,如若痛惜人命执意收兵,士气一泄,试问各位,如何再战?” 海伦这一番话却也有理,一众文武听后便都沉默了起来。 纳尔希斯正待再劝时,忽有两名传讯侍从官快步走进,跪拜之后,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一咬牙。朗声禀报:“启奏陛下,最新军情,我军正在败退!” “什么?!确定没有报错?!”海伦眸中掠过一丝惊骇…… 传讯侍从官没有报错,天眷军确实在败退,不,用“败退”这个词有些牵强,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溃退——毫无斗志、毫无秩序的逃命。 天眷军的溃逃连伍莱都没有想到,因为他了解海伦,知道海伦不会这么快撤军——因为海伦不仅知道矛里塔尼亚的兵力、防御部署,还很好强、聪明。 一个称职的指挥官,是不会在双方交战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下令撤退,因为这个时候比拼的除了勇气、战术之外,还有坚韧。 一路挨打状况不断的天眷军虽然死伤惨重,但在兵力上仍旧压制着伍莱军,不仅两峰推进得有声有色,关卡的进攻也颇有斩获。 按说以这样的局面,天眷军不仅有力再战,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们偏偏就退了,而且还是一泻千里顾头不顾尾的那种…… 这蹊跷情景出现的原因是贝利一手造成的—— 南峰距离关卡要比北峰近,地势条件更好,所以北峰丢了三分之二时,南峰依旧牢牢的守着半腰。 不过很快贝利就着急了,因为他看见北峰燃起了大火,那冲天的火焰、浓烟让他以为北峰已经被敌军攻克…… 北峰被攻克,不仅意味着萨雷斯牺牲,还意味着敌军很快就会把进攻南北峰的兵力合而为一,全部拉到南峰这边来——贝利就是这么想的。 贝利没有把握在双倍的敌军兵力前还能守住南峰,但他知道,如果南北两座山峰都丢了的话,矛里塔尼亚被敌军攻下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因为没了南北峰的制高点防御,关卡根本无法力扛所有的敌军。 贝利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不能让敌军轻易的就把自己给端了,所以,他立即让士兵们把所有的炮弹都集中到了半腰的位置——南峰不像北峰轰击得那么频繁,所以到了现在,贝利手头还有三十多发小口径火炮炮弹和六发迫击炮炮弹。 把这些炮弹集中好时,贝利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很冒险的法子,又思忖了片刻后,他挑出了三十名没有负伤、精神头不错而且个个胆大的士兵,然后让他们换上了天眷军士兵的衣服——双方你来我往了这么多个来回,谁的阵地上都有对方士兵的尸体。 “听好了,一会儿我用炮击和烟雾掩护你们,你们想办法摸到敌军那边去,然后想办法下山,下山之后……”贝利如此这般的吩咐罢,又教了这三十名士兵两句天眷语,然后两手一拍,“去,准备去吧。” 一小会儿后,南峰半腰阵地再度响起了炮声,伍莱军不仅连连轰击,还不断往敌军阵地投掷火把…… 又好一会儿后,二十多名穿着天眷军服饰的南峰士兵混入了马道上进攻关卡的敌军殿后阵列里,再然后,他们四下里一分散,用天眷语高声狂呼起来…… “皇帝有令!撤退!” “皇帝有令!撤退!” 已经打了一整天也累了一整天憋屈难受了一整天的天眷军士兵一听是皇帝下令撤退,心中顿时大喜,周围又乱哄哄的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真伪?更夸张的是,不分辨也就罢了,还跟着起哄狂呼起来,一边狂呼一边往回奔,一个个恨不得忽然长出翅膀飞回去才好呢。 队尾的这么乱糟糟的一呼喊,中间的当即就淡定不了了,许多士兵转身一瞧,咦?后面的都先撤了?!那还等什么?跑啊! 队尾的撤了,中间的撤了,冲锋在前的也当即停了下来,不仅停,还犹犹豫豫的往回退,关卡前马道上的动静自然也被进攻两峰的将士看在了眼里…… “怎么回事?!快去问!”两峰的指挥官几乎同时派出了传讯兵询问。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皇帝有令!撤退!” 皇帝的命令?!那……好吧,撤退! 于是进攻两峰的天眷士兵也乌压压一大片的开始下山了,马道上一看连两峰都退了,心说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个个便干脆甩开膀子狂奔起来,两峰上的一看便也慌了,心说我们都还没下到马道上你们就溜了,那岂不是把我们留着给敌人追屁股揍啊? 于是,他们也不要命的跑了起来,他们这一跑只跑得前面的友军心慌意乱——他们以为后面伍莱军追过来了呢。 “我的领主啊,这招居然真的管用了。”贝利大喜过望,连忙把手一摆,“快快快!把炮再架起来,对着人多的地方揍!干死几个是几个!快快快!” 北峰上,见到敌军忽然撤退的萨雷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关卡观察塔上的伍莱却是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茵珥和普扥他们把海伦干掉了吗?”伍莱忍不住忖道…… 第三百零三章 惊世之战(十一) 天眷军的莫名其妙溃退不仅将好不容易才实现的僵持局面付诸东流,还捎带再次葬送了两千余条性命——南峰干的。 但敌军撤退并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至少,还有许多事等着伍莱去安排,伤兵的救治、死难者的安葬、战利品搜集以及防御的重新构织。 这一仗,耗掉了伍莱军七成半的炮弹,有三千七百余名官兵再也无法睁开眼睛,超过半数的官兵负伤,其中重伤者又占了三成半。 不过天眷军的损失更为惨重,其它损耗且不算,把榴木镇的战果也加上的话,战死者四万八千余人,伤者三万七千余,其中重伤者一万五千余人,这情景,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这绝对是一个烂摊子,难以收拾的大烂摊子。 不管海伦情不情愿,这个烂摊子都丢到了她的手里——三万七千余人亟待救治,四万八千余人的尸骸尚未收拢,榴木镇被劫掠一空后,大营的粮草只够四天之用。 所以,她的头真的很痛。 “朕要知道,那伍莱格林多是不是真的活着!”海伦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上,她很生气,她指挥的这一仗虽然很冒险,但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致命的错误,如果没有那“皇帝有令撤退”这一出,这会儿没准已经炸开了关卡长驱直入了,再不济那南北峰也会被拿下,没有了南北峰,关卡便是孤岛一座,天眷军随时可以长驱直入,哪里还会像今天这般顶着炮火前进。 “启奏陛下,臣愿往敌营一探。”纳尔希斯迈前一步,躬身说道。 “你?”海伦扫了纳尔希斯一眼,“说说看,你如何去那敌营?” “臣可以以两个理由前往,其一,说降,其二,与敌军协商停战,收殓我军死难将士尸骨。”纳尔希斯答道,“臣以为,敌酋或许不会同意第一条,但收殓我军将士尸骨却能答应,因为如果任由他们暴尸荒野,疫病一起,矛里塔尼亚也会被波及。” “你懂的还真不少。”海伦点了点头,略微沉吟后,手一摆,“你的提议,朕准了。” “谢陛下,臣想请问,陛下打算让臣何时出发。”纳尔希斯心里一喜。 “你立即出发吧,朕派十名侍卫随你前往。”海伦说道。 “遵旨,臣立即去准备。”纳尔希斯再度躬身行礼…… …… “干得好!”伍莱哈哈一笑,在贝利的肩膀上给了一拳。 见伍莱欣喜,贝利愈发高兴:“领主,还有更神奇的呢,我派去瞎嚷嚷的士兵中除了两名自己摔倒受了点皮外伤的以外,剩下的一个个活蹦乱跳,这会儿估计正在营里吹嘘呢。” “嗯,立了这样的功,吹嘘吹嘘又有何妨呢?”伍莱笑着将头一点,吩咐道,“这些个兵你多观察观察,有带兵能力的,可以破格提拔。” “好的。”贝利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了喝水中的萨雷斯,“萨雷斯,你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被烧成炭了呢。” 萨雷斯差点没呛出来:“胡说八道,我那把火可是自己放的,不过先前敌军放火烧山这招不错,炮台视野很受影响,不过现在好了,被他们烧光后,嘿嘿,一览无余,等他们下回来,可有苦头吃咯。” “那是。”贝利嘿嘿一笑,问伍莱道,“领主你说天眷军什么时候又会来?今晚会来吗?” “今晚不可能来了,大军溃退,士气一蹶不振,那天眷皇帝再急功近利,也不敢立马就把这些败兵赶来送死,等着吧,我估计啊,要来也得等别处的援军到了才开打。”伍莱说道。 “援军?美尼亚的吗?”萨雷斯连忙将水杯放到了一旁,今天这一战已经将兵力炮弹消耗得七七八八的了,如果敌军还有增援,又还像今天这样攻势猛烈,怕还真的难以应付。 “如果来,那就必定是。”伍莱点了点头,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今天的提前胜利……” 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了通讯兵的报告声:“报告领主,天眷信使求见,此时正在关卡外等候。” 天眷信使?伍莱的眉头又蹙了蹙,大袖一挥:“带他来这儿吧。” 通讯兵领命去后,伍莱忖了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你俩立即去后营一趟……”如此这般吩咐过后,萨雷斯和贝利二人将头一点,快步离开。 …… “向来听说大神官阁下丰姿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纳尔希斯自我介绍完之后,一边行礼,一边温声说道,他一早就猜测伍莱并没有死,不过那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会儿亲眼看见,心里顿时有些欣喜起来,要知道今日里冒着惹恼海伦也要建言不过是故意作态罢了——若不如此,如何能才能走进海伦眼中并攫获她的赏识呢? “你确定不是在奉承我?”伍莱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坐吧,纳尔希斯信使。” “肯定不是奉承。”纳尔希斯笑着说罢,按着伍莱所指坐了下来。 “闲言少叙,说吧,纳尔希斯信使,你来我这儿,有何贵干呐?”伍莱问道。 “尊敬的大神官阁下,今日一战,贵军神勇无匹,堪称绝代。”纳尔希斯伸出大拇指一扬,“我猜想,这都是大神官阁下你教导有方,麾下将士才如此舍命,我又想,大神官阁下才能如此旷世,如果我天眷帝国有幸能得,天下太平便指日可待了。” “闭嘴,你这是招降我吗?”伍莱皱眉冷喝。 纳尔希斯倒也不惧,微微一笑后,接着说道:“大神官阁下请息怒,纳尔希斯方才用词不妥,还请见谅,我的意思是,以大神官阁下的能力,至少也该做那亚述第一人,我是指,整个亚述领地无论军政民生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就是那亚述的第一人,亚述领地,就是你的私人领地,当然,前提是,亚述必须效忠于天眷。” 纳尔希斯说的这些事先并没有跟海伦商量过,但他觉得,伍莱听后一定会动心的,因为虽然伍莱眼下也可以说是亚述第一人,但一来不过是亚述三巨头硕果仅存的大神官罢了,二来,现在的亚述有六成的地盘牢牢的掌握在天眷手里,伍莱这个大神官与当初的圣黎安可没法比。 但纳尔希斯也没想过要说服海伦真把亚述领地给伍莱,因为那太不现实——海伦可不会让伍莱这个外族人来领导亚述。 之所以敢这么糊弄伍莱,是因为纳尔希斯已经想好了,一旦伍莱点头同意,便立即返回向海伦建言,先假作同意拖住伍莱,也不妨给他点甜头,等他的警惕放松之后,再果断出手永绝后患…… “你们的这个想法不错。”伍莱微微一笑,说道,“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别的事吗?” 听见伍莱这么问时,纳尔希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抛出了这么大的诱惑出去,这伍莱竟似乎丝毫没有动心。 “倒也有,尊敬的大神官阁下,今日一战,两军死伤颇多,其中又以我天眷更甚,眼下,我军尚有数万逝者遗体暴尸荒野,所以,恳请大神官阁下能同意休战十日,让我军从容收殓处置,若任由风吹雨打,疫病一起,卡意克德怕是又有一场劫难。”纳尔希斯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忽然起身:“信使请稍坐休息,我去与麾下参谋们商量一下。” 商量?这些事你一个拿主意就可以了还需与别人商量吗?纳尔希斯一怔。 思忖间,伍莱已经走到了门边,忽又停步转身,说道:“纳尔希斯信使,我个人觉得,你的第一提议还真不错,一会儿等我回来了,我们好好讨论讨论这个,如何?” “那当然好了,尊敬的大神官阁下。”纳尔希斯心里一喜,连忙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 海伦的心情很沉重,尽管只是远远看着,她仍旧能深深的感受到那些伤兵的痛苦、怨恨、绝望。 希望这些天不要下雨才好。海伦在心里忖道。伤兵太多,自然不能往大营里放了,一旦起了疫病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所以,海伦只能划出数块空地来安置,让伤兵们就这么躺在露天里…… 伤兵们可以接受露天宿营,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一战下来,伤者太多,大营储备有限,没有能力将他们安置得更好,最让他们感到愤慨的是,大营竟然没有充足的药材来救治他们,不,几乎是没有用药材来救治—— 身上的伤口用热盐水洗去血迹后,用干布条包扎一下就算是治疗了。 箭伤、弹片伤之类的则用镊子尽可能的将这些“外物”夹出来,然后,热盐水清洗伤口、包扎…… 断手断腿、开肠破肚的则连这些热盐水都欠奉了,他们都被运到了距离大营七八里外的一处河滩旁,然后把他们丢在那儿自生自灭,因为这样严重的伤是根本没办法治的。 之所以选在河滩旁,其实是在提醒这些伤兵——如果实在熬不住,河水能够帮你解脱…… 这样的做法固然残忍,但却也不是海伦的首创,更不是天眷领地独有,只不过没有人会把它写进战争史里。 “陛下,夜已深了。”两名随侍女官的其中一名轻声提醒海伦道。 海伦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天空,只见那薄薄的云层后,双月正在散漫着清冷的光辉。 “是啊,夜深了。”海伦自言自语道。 “陛下,请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有许多事要陛下操劳呢。”随侍女官又说道。 “嗯。”海伦点了点头,忽又问道,“纳尔希斯回来了没有?” 随侍女官摇了摇头:“臣一直都跟陛下在一块,着实不知,不过,也没有侍卫来报讯,想必还没有回来吧。”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海伦自言自语罢,也懒得骑马,步子一迈,向一里多外的大帐走去,夜深了,嘈杂的大营也安静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海伦觉得那不叫安静,而是该叫做“萧索”。 一边走,海伦一边盘算着,心说如果伍莱真的活着,估计也不可能答应归附,毕竟自己不仅掳掠了他、三番四次的想杀他,还亲自下过杀手,这样的仇恨,换做是自己也不可能归顺的。 如果他同意招降,那一定就是有诡计,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想办法将其诓到某处……需不需要处死,到时看他的表现就是了——想到此处时,海伦忍不住轻轻一叹。 他绝对不会接受招降的。她又一次这么想道。 不接受招降,那这仗还得打下去,折损这么多,天眷也就更加耗不起了,眼下可战之兵已经不足五万,投火车和炸药却还有些,为今之计,怕也只有多拖延些时日,从美尼亚抽调些兵马过来,然后再发动一次进攻,这一次,一定得预先告诫将士们,死战不退!——想着想着,海伦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 忽然,一抹耀目的亮光狠狠地划破了黑夜…… “通通通通通……” 第三百零四章 惊世之战(十二) “陛下快退!”两名随侍女官一把拖住了正要往前奔的海伦。 “放开朕!”海伦喝道。 “陛下此时万万不可冒险呐,这眼见着就是敌军偷营,陛下如果执意在此时进营,混乱之中,陛下难保不被误伤。”一名女官连忙劝道,另外一名女官则高声呼喊起护驾来,虽然随侍的只有她们二人,但海伦出行,附近都有侍卫跟着。 “放开,朕要去看看,是谁那么好胆,竟敢夜袭大营。”海伦怒道,白天一战,所有的军团都已伤损逾半,连里莫离都战死了,海伦便也干脆把各军团进行了重编,剔除伤病后编成了两个大营,暂时命名为左右大营,每营三万人马,虽然比之前的军团营人数要少,可是平均战力也提高了不少,只是这士气嘛一时半会儿间是难以提起来的。 可就是这样,敌军还要来偷营,这不是给她海伦雪上加霜嘛。 “陛下要想知道,一会儿安排侍卫去就是了,陛下,天眷的安危荣耀系与你一身,你可万万不能冒险呐。”女官劝道。 女官这么一劝,加上左右大营忽然的人声鼎沸,海伦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侍卫!” 百余名侍卫们急速奔近:“陛下。” “立即去查探,看是哪一方的敌军来偷营。”海伦下令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伍莱除了防守矛里塔尼亚以外,还放出了一支队伍在卡意克德玩神出鬼没这招,如果只是玩玩游击骚扰或者收集粮草之类的也就算了,偏偏战斗力和胆子都彪悍得不像话,除了这些以外,还特别无赖——你抓了我军的将士要么杀要么放,你把他们脱得一丝不挂再丢回来算是怎么回事? 海伦都想好了,如果是伍莱麾下的“野战军”便不消去管,左右两营的主将能耐都还不错,指挥能力、临战机变足以应付,可如果是从矛里塔尼亚过来的就难说了,别的先不理论,白天一场恶战下来,对方居然还有余力夜袭,这似乎意味着自己太过低估对手的实力了。 低估对手,就意味着危险,而且还是巨大的危险——这句话伍莱曾经对海伦说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现在,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就在左营外一里处勒马观察袭击效果,座马的左侧,是一身皮铠手持大盾、钉锤的凯撒,右侧,是同样举着望远镜察看敌情的贝利…… …… 伍莱的偷营并不是临时起意,敌军溃退时他便有了这个盘算,通讯兵汇报纳尔希斯求见时,他便已安排好了挑选人手和布置的事宜。 偷营与伏击、阵地战一样,都是歼敌的方式、手段罢了。 纳尔希斯的出现,让伍莱更加笃定——天眷军的折损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否则海伦也不可能派出纳尔希斯来玩招降和恳请休战十天了。 招降、休战十天,怎么品都是缓兵之计。 所以伍莱很干脆的把纳尔希斯晾在了那儿,自己领着兵马出关玩夜袭来了。 他一共带了一千骑兵和六千步兵,骑兵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关卡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马匹了,所以,出发时伍莱多少有些不忍——虽然出征的士兵都是身上无伤精神也不错,但伍莱知道,这些士兵已经战了一天了,通知集合时,好些人刚刚吃下今天的第一顿饭,还有些干脆还呼呼大睡着。 但他们仍旧二话没说便接受了任务。 所以,伍莱决定自己亲自领军,在他看来,能跟这样的士兵一起冲锋陷阵是一件幸事也是一件美事。 所有的马蹄都裹上了用厚布薄皮做的“靴子”,这可是正宗的“马靴”,可以将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降到最低,不仅马儿们如此,士兵们的鞋底也绑了一层烂步薄皮什么的,从关卡到敌军营地十好几里,不动动腿脚跑动跑动可是会耽误时间的。 特种一连再度展现了兵王的能耐,比大部队更早出发的他们担负起了为大军开道引路的任务并且完成得堪称完美——沿途的敌军明暗岗哨、游骑或死或被擒,反正一个不落的被他们全部拿下了。 这其实也是占了白天胜利的便宜,伍莱率军前进时,天眷大营里正乱声一片——吵闹的、谩骂的、哀嚎的、呼救的……哪里还像以往那样严格的查岗接哨? 伍莱带来了十门迫击炮和六十发炮弹,炮是从贝利那儿借来的,炮弹则是他的私房货。 看到天眷的两座新营位置居然靠得很近时,伍莱下令这十门迫击炮给它们来了个雨露均沾——都是五连发急速射。 第一轮轰击惊醒了睡梦中的天眷军,也惊骇了正要行回自己大帐的海伦。 第二轮轰击则让天眷左右两营彻底炸了锅,将士乱糟糟的如同没了头的苍蝇般乱窜不说,许多白天侥幸躲过炮击却又被吓唬出了心理阴影的士兵干脆胡乱叫嚷起来…… 第三轮轰击…… 第四轮轰击…… 第五轮轰击一结束,伍莱微笑扬剑:“骑手迂回攻击!” 一千身背弓弩、马鞍边都挂了至少四个箭囊的骑兵呼啸着出发了,他们不是一涌而上,而是分成五队,每队两百人,两队往敌营左侧疾驰,两队奔向敌营右方,最后那队则径直冲向两座敌营只见的那条不到一里宽的通道…… 与此同时,六千步兵也快速散开来去,两千列阵伍莱前方,四千一分为二左右护住伍莱,每一千人中,必有两百弓弩手严阵以待——在夜晚中,弓弩手的中远程杀伤可是御敌利器。 薄云淡月成为了伍莱最好的掩护,迫击炮的轰击除了炸死炸伤炸得敌军鸡飞狗跳外,还点燃了敌营的帐篷、柴堆、兵器架,这无疑给骑兵们提供了良好的视线条件,让他们能射得更准也更狠。 是的,他们就是这么干的,骑术精良的他们根本无需控缰,单凭着腿夹、呼喝便足以让马匹纵跃驰奔如意,腾出来的双手自然或开弓搭箭或举弩瞄准,一边绕着敌营跑圈,一边择机射箭…… 虽才一千人,却也给数万兵马的敌营造成了极大的威慑,火光中,伍莱军的骑兵们疾驰往返,影影绰绰的让敌人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在进攻,他们只觉得似乎只要一露头一上前,便会有一波骑兵“招呼”了过来,要不然怎么会每经过一拨,自己这边就会倒下一波呢? “点火!”伍莱喝道。 “是!”凯撒咧嘴一乐,摸出火柴来“嗤”的一声刮出一朵小火苗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护着,凑向了一名士兵递过来的巨大火把。 当然是巨大火把了——它足有十二肘高,成人小臂粗细,为了将顶端绑着的布料薄皮蘸满油,凯撒可是足足倒上去了差不多十斤油,心疼的嘴角直抽抽。 “咚”!凯撒将火把重重的插在了脚边,巨大的火光重重一晃,溅出了许多小火苗来,其中有好几点滴到了凯撒脸上,顿时将他烫得呲牙咧嘴起来。 “你小心点。”伍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的好的。”凯撒嘿嘿一笑,伸手抹了抹额角,“老爷,你点这么大的火把,不是给敌人报讯吗?”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学聪明了啊。”伍莱哈哈一笑,心说我可不就是在给敌人报讯嘛。 与此同时,特种一连二排的三十余人快步奔到了伍莱身边,六千步兵的营、连级指挥员也奔了过来。 “注意了!”伍莱目光一扫左右,“我再重复一次命令,你们这六千人的任务,是引诱、择机杀伤和牵制,我不需要你们跟敌军玩阵地战,骑兵队的攻击不会持续太久,当他们退下来后,便轮到你们了,记住了,尽可能的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但是,我不需要你们用性命来换!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一众指挥员齐声应诺。 “二排!”伍莱一抖手,摘下了身上的风衣,露出了里面的黑衣、皮甲。 “二排在!”三十余特种一连士兵齐声答道。 “出发!”伍莱一挥手,翻身下马,快步奔向了队列后方…… …… 海伦已经退到了左营后方两里外的一座小山包上,四千余名侍卫、士兵将围着山脚摆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阵型。 这样的距离自然谈不上安全,但海伦却执意停在此处,因为她觉得自己身为皇帝,不该在麾下将勇遇袭时离得太远,那会让他们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弃大家于不顾的。 小山包高不过六十肘,但足以眺望营地,从海伦的角度望过去,两座大营里火光熊熊,人影散乱,风中,隐约有呼号声厮杀声传来。 “报!”一名侍从飞奔到了海伦十步外,单膝跪倒。 “陛下。”一名随侍女官轻声提醒似在出神中的海伦。 “让他说。”海伦收回了目光。 “启奏陛下,据观察,敌军只有近万人来袭,其中骑兵两千,都是弓弩手,已经绕行我军大营射箭攻击了十来个回合,现在我军左右两营均已部署了反击压制敌军弓弩手,再来两个回合,敌军骑兵便会退却,左营前方一里半外,有约莫八千敌军在列阵观战,似在择机进攻,两营主将请示陛下,是固守,还是进攻。”侍从朗声报道。 “哼,固守和进攻很难抉择吗?数万人对上不到一万人,还畏缩不前吗?”海伦冷声喝问道,“朕让你们打探,是何处的敌军,为何不报?” “启奏陛下,敌军衣甲混乱,无法分辨,但又阵列整齐训练有素,看上去像是矛里塔尼亚派出的游击军,不像是敌军关卡防御主力军。”侍从连忙答道,“两营主将说,还未确定前,不敢就此断言。” “废物!”海伦右拳一攥,“传朕命令,出击!” “遵旨!”侍从连忙俯首应诺…… …… 喊杀声遥遥传来时,伍莱从草丛间悄悄回头望向了步兵列阵的地方,那支巨大的火把依旧燃烧着,不过从他现在的位置看过去,还真就像是在看一根小火柴棍一般。 伍莱举起了望远镜,视线拉近一些后,他看到了一大片的影影绰绰,也看到了步兵阵里,弓弩手们正在冲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不断射击。 伍莱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基本能够断定,此刻敌军冲杀过去的人数绝对在万人以上…… 看来骑兵是退了。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慢悠悠的收回了望远镜。 他必须这么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来,不止是他,他周围趴伏着的三十余名特种一连二排士兵也必须如此,因为就在他们正前方半里开外,有数千士兵在列阵警戒,他们将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头围得如此严严实实……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把自己的位置弄得这么显眼,唉,女人们的虚荣心呐。伍莱在心里嘀咕道。 第三百零五章 惊世之战(十三) 六名特种连士兵慢慢匍匐前进了距离伍莱所在百步外的一处乱石沟前,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架猎杀者…… 这也亏得敌军为了海伦的安全起见没有点燃火把,也多亏了今晚的月色着实有些懒惰,这才让这六人看似惊心动魄实则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预定的位置。 他们的任务是为伍莱等人打开一个缺口,这不难做到,六架猎杀者一通齐射,便足以让守护的敌军立即大乱,然后,伍莱等人便可以趁乱摸过去,钻进慌乱的敌军中…… 但是,这六名诱敌的士兵却很有可能丢了性命,因为在这样的距离上,防御的敌军很快就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形并冲上去…… 所以,伍莱下的命令是一旦成功扰动敌军,就立即撤退,什么都不用管。 现在,所有的特种连二排士兵都跟伍莱一样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剩下的,就是静静的等待着那一线契机的出现…… …… 凯撒迎上第六个策马向他冲来的骑兵,高大无匹的体型、巨大火把旁的站位让他成为了敌军眼中最好也最想立即干掉的目标。 但干掉凯撒可不是一件易事,别看他身上穿的只是皮甲,可是这“里面有料”的皮甲在防御力上并不逊色于重骑常用的锁子甲,再说了,想用箭枝和标枪伤他起码也得先过了他前方的两百弓弩手再说。 值得一提的是,骑兵之所以能够一个个的冲过来,是凯撒主动提供的机会——这夯货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要求自己前方的防御阵列让出一条小道来,以便那些试图挑战他的骑兵冲锋。 最离谱的是,这个奇葩的要求居然还被答应了,因为凯撒可是领主身边的人,大家都拿不准凯撒的要求是不是领主的授意,因为这看上去似乎是一种打击敌军士气的举动。 前五名冲锋的骑兵都已经成为了盾下鬼,要知道凯撒的盾可是又重又狠而且还很灵活,每一次的拍击看上去都简单得平平无奇,却偏偏能绕过你所有的动作,然后狠狠的砸在你的头上、肩膀上,然后将你狠狠击落马下。 当然如果只是击落马的话,这家伙会立马来个三连拍,保管把你的头颅排进土里,至于附带着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可就不管了。 但其他的士兵此刻却很想对凯撒说,别玩了,该撤退了。 是的,该撤退了,因为敌军至少已经有一万多人冲了过来,而己方的骑兵已经先一步撤退布置伏击区了,诱敌扰乱的作战任务已经完成,择机杀伤的条件也越来越少,若还不撤,那就会变成硬碰硬的阵地肉搏了。 “凯撒班长!”总算有一名中尉高声提醒了,“该撤了。” “好嘞,等我干掉这个!”凯撒咧嘴一乐,他特别喜欢别人称呼他为班长,因为伍莱告诉他说,班长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管理一个班的小头头,另外一个就是老兵的意思。 凯撒觉得自己是一位老兵,至少在伍莱军中便很少有人能比他更早参战,他还喜欢把自己在豁口防区时跟着伍莱去找沃野军晦气的事一遍一遍的反复说,虽然乐意听他说的人越来越少,却仍旧乐此不疲。 “嘭!”凯撒的大盾再次奏功,这一回,他拍中了敌人的左肩,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名敌军骑兵在身形一晃就待飞坠落马前的一瞬,右臂一反,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在凯撒的额头上切开了一道半肘多长、婴儿嘴巴大小的口子,那血水呼啦啦一下就流淌了下来,瞬间便糊住了凯撒的眼睛。 “哎呀呀,我瞎了,我看不见了。”凯撒差点没痛得把盾都丢了出去。 “凯撒班长,别慌,我们来救你。”适才高声提醒的那名中尉高声喊罢,目光一扫已经奔到四十步外的敌军,右手细剑往前狠狠一指,“射击!” “咻咻咻咻咻咻……”数百枝羽箭狠狠攒向了敌军。 …… 六架猎杀者的机簧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六支爆破弩箭便径直钻进了敌军堆里。 “嘭嘭嘭嘭嘭嘭”,六次爆炸几乎响成了一声。 骤然的响动让海伦不由自主的一颤,心里也顿时咯噔了一下。 “不好,敌军是冲着朕来的……”她在心里这么忖道。 爆炸声让原本就紧绷的敌军顿时更加紧张,还没等命令响起,爆炸落地附近的士兵便朝着前方冲了过去,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就能够确定六架猎杀者的准确方向,而只是循着下意识的反应冲锋。 “嘭嘭嘭嘭嘭嘭”,六架猎杀者射出了拦截的六支爆破箭,爆炸固然将疾奔冲来的敌军略微阻了一下,但那爆炸产生的火光同时也暴露的这六名二排士兵的身影。 “在那儿!冲过去杀死他们!”天眷军的士兵叫嚣着,愈发奔得狂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集束弩箭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道肉眼难察的轨迹,惨嚎声、怒骂声顿时响起,也引动了更多的天眷军。 “上!”伍莱低喝罢,率先扑出了草丛的掩护,矮身小跑奔向了小山包所在的方向。 “快撤啊。”他一边奔跑,一边在心里对那六名士兵说道。 让他心焦的是,他的耳畔再次传来了“嘭嘭嘭嘭嘭嘭”的爆炸声…… 转瞬间,伍莱等人便奔近了敌军的防御圈,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靠近,又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是因为光线太暗看得不是那么真切而误把他们当成是自己人。 伍莱一点都没客气便扎进了人堆里,不过并不是跟着敌军一起往猎杀者方向移动,而是颇有些费力的挤进了里圈。 就在伍莱以为自己只要再迈两步就可以开始登山时,两名敌军士兵拦住了他:“退后!” 原来你们的防御也不是那么松散嘛。伍莱在心里忖道,他算是看出来了,外圈混乱丝毫没有影响到里圈,这能说明天眷对于如何防御还是有自己一套看法的。 三层而已,无非就十几个人嘛。伍莱目光急扫之下,两手同时一动,便已拔出了两柄匕首,一正一反握住后,身形一晃,扑向了喝止他的两名士兵。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与此同时,伍莱附近数步到十数步的范围里,也先后响起了惨叫声和兵刃撞击声…… …… “点火!”伍莱的喝声从暗夜中响起。 “是!”急声应诺过后,“嗤”的一声轻响,一朵小小的火苗出现了…… 火把的光亮一闪而起的瞬间,时间连同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适才还混乱不堪的喊杀声、呼叫声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忽然捂住了一半戛然而止…… 火光中,伍莱一手反扭着海伦的左臂,右手则绕过她的右肩,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天眷士兵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皇帝被敌人活捉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这件事是真的,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已经成了敌人的俘虏,擒下她的手右手只需要轻轻一动,便能割开她那高傲的喉咙,让她香消玉殒。 第二支火把也点燃了,再然后,所有还活着的特种连二排士兵都汇拢向了伍莱。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十二,唉,牺牲了这么多……伍莱的心里沉甸甸的,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二排减员超过了三分之二。 海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因为眼下自己尴尬的姿势和处境,而是因为自己身边明明已经聚拢了百名号称身经百战的侍卫,却没能挡住伍莱等二十几号人,最离谱的是该挡的没挡住,不该被挡住的自己却被侍卫们牢牢的夹在了人群中动弹不得,要不然以这小山头的地形,团身滚下去无非是擦伤点皮肉,断不至于落得个当俘虏的下场吧? 二排的士兵围住了伍莱和海伦,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伍莱,周围数千敌军环伺,一个不慎则功败垂成不说,伍莱的性命也会交代在这儿的。 海伦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知道以眼下的情形,挣扎只能是徒劳。 “放开我,伍莱,你把朕弄疼了。”海伦扭头蹙眉,火光中,她的眸子含着恨,含着疼。 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左手却又加了一分力气:“拿绳套来。” “是。”一名二排士兵从后腰掏出绳套,也不待伍莱吩咐,一抖开来后径直将海伦的双腕一套一拉再往腰上一绕,海伦的双臂便牢牢的缚住了,然后这名士兵将另一端的绳套系在了伍莱的左腕上。 “领主,都妥当了。” “好。”伍莱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刚才不知道被谁在脖子后砸了一盾差点没晕厥过去,这会儿一动弹,里面的骨头便嘎啦嘎啦作响,倒也痛得紧。 “朕没想到你竟然敢亲身犯险,而且还只带了这么几个人。”海伦说道。 “我自己也没想到。”伍莱微微一笑,“白天的时候,其实我就想擒你来着,当时你在左侧第二座观察塔上呆着,不过,现在也不晚。”伍莱这话纯粹是吓唬海伦,白天作战时萨雷斯汇报海伦的位置,只是按要求办罢了,两军对战,总得让己方主帅知道敌军主帅的动静才是,敌军主帅距离进攻的军队越远,就越难以及时传达指令——掌握这一点,往往能够左右战局。 “是吗?”海伦蹙了蹙眉头,“你就这么想置朕与死地?” “彼此彼此。”伍莱哈哈一笑,“你不是也用毒箭偷袭我嘛,蛇涎花毒,你还真的不怎么念旧情。” 海伦语塞,事到如今,还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她现在只想知道伍莱会把自己怎么样。 “你杀了我吧。”海伦说道。 “海伦,我了解你,所以,你也不用试探我。”伍莱一边扫视周围,一边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一杀你,大陆会更乱,那样的话我收拾起来就更麻烦。” 杀掉海伦自然不会是好的选择,伍莱了解王朝、野心这些东西,现在天眷帝国已然从征伐扩张中尝到了甜头,即便没了海伦这个皇帝,天眷帝国也会继续存在下去,而且他们还会很快就再挑出或者主动跳出一位皇帝来的。 伍莱可以预见,无论新皇帝由谁来担任,他的威望都赶不上海伦,因为海伦是天眷圣女,是开国皇帝,是引领天眷人开创了天眷帝国并且几乎将整个大陆都纳入了版图中。 天眷、胡利特、基摩无人敢反对海伦,就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丰功伟绩,如果取代她的人不如她,便会遭到质疑、责难,再然后,各种分裂、争端便会蜂拥而至,将这方世界搅扰得更加不堪。 所以,他不能,也不愿…… “你还是杀了朕吧,朕万金之躯,不会任由你摆布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海伦说道,“所以,你还是断了挟持朕从容离开的念头吧,大不了,朕陪你一起死。” “海伦,别跟我玩这些以退为进,我竟然敢来,就有把握抓住你,带走你。”伍莱微微一笑,忽然凑到海伦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什么。 海伦脸色顿时变了。 “伍莱,你真敢如此对朕?!”她怒道。 “如果你非要跟我来个同归于尽,我也只能这样了。”伍莱微笑说道。 “卑鄙!”海伦想了想后,又补充骂道,“无耻!伍莱格林多!你就是个无赖!恶心的伍莱!” “如果你不想让我用臭袜子堵住你的嘴,你就乖乖的不要吱声。”伍莱脸一板,海伦一滞,只敢咬牙切齿的瞪着伍莱,却也不敢再出声了。 “大家都休息得怎么样了?”伍莱目光左右一扫。 “休息好了,领主。”二排的士兵们齐声回答。 “好,准备回家。”说罢,伍莱的右臂再度将海伦的脖颈一兜,压低说道,“老老实实跟我走,我不仅保你安全,还保你的皇位无人能替。” “朕信,可是伍莱格林多,你让朕承受的,是终身难以洗刷的屈辱,朕,会更加恨你的。”海伦说道。 “我无所谓,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伍莱咧嘴一笑,说道。 第三百零六章 矛里塔尼亚协定(上) “伍莱格林多,如果你执意要将朕带走,即便日后你放了朕,朕也会威严尽丧,到了那时,大陆一样会乱,你知道,天眷帝国并非都是天眷人,朕的掌控力,也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海伦一边走一边蹙眉说道,虽然现在被伍莱裹挟,虽然前途未卜,但她仍旧尽可能的保持着镇定。 “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现在想要做的,是把亚述领地从战火中带离。”伍莱说道。 “只是如此的话,你已经不需要挟持朕了。”海伦忽然驻足,“伍莱格林多,你放了朕,朕与你停战,并退出亚述领地,以后,亚述领地就是你的了。” “你这么说还真是很有吸引力,不过,你怎么保证你会说到做到?”伍莱目光一扫四周,问道。 “伍莱格林多,朕想提醒你两件事,其一,天眷帝国不会需要一个被敌军俘虏过的皇帝,因为那意味着屈辱,其二,你是能征善战,可是,你有那么多的资源支撑你长期作战吗?”海伦说道。 “你不妨试试。”伍莱眯了眯眼睛,海伦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这么多资源支撑长期作战,也正因如此,他才在当初救下矛里塔尼亚后决定引诱天眷帝国跟自己打一次大仗,因为如果胜了,便能取得震慑天眷、唤醒亚述民众投身反抗的效用。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跟天眷军硬碰硬的打,而不是以对己方最有利的游击战方式——那样既可以不断消耗敌军,还能以灵活机动来减低伤损,后勤保障压力小,对资源的需求也不高。 “好吧,朕收回刚才的第二个提醒。”海伦看了伍莱一眼,接着说道,“但是朕想说,朕之前的提议,对你是最有利的,只要朕还能掌控天眷,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伍莱格林多,你现在是亚述第一人,掌控亚述领地对你来说名正言顺。” “我很好奇,你如此慷慨,难道不担心我坐拥整个亚述的资源以后,对天眷不利?”伍莱问道。 “朕一点都不担心,伍莱格林多,朕了解你,你英勇无畏睿智超凡不假,可是,你喜欢把自己当做救世的英雄,而不是欺世的霸主,亚述领地在你手里或许会成为国,但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国。”海伦很笃定的说道。 伍莱心底轻轻一叹,将头点了点头:“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了解我。” “伍莱。”海伦忽然换了称呼,声音也低了几分,“停战吧,朕知道你的理想,朕也想知道,你的那些举措能不能让民众安居乐业,伍莱,其实……朕何尝不是在以战止战。” “是吗?”伍莱蹙眉,“可是你们依然在奴役、压榨。” “可是这些从亘古以来便已经存在了,战争才是最应该首先消除的,只有天下一统,才会没有战争,伍莱,这些可是你以前对朕说的,难道你忘记了吗?”海伦看向了伍莱。 伍莱点了点头,是的,他以前确实这么对海伦说过。 “走吧,你再不走,你的兵会误会的,万一他们有个冒失的举动,对你对我都不好。”伍莱轻轻的推了一把海伦。 “停战吧,我们签署协定,以天眷帝国和亚述领地的名义,朕会昭告天下,天眷与亚述,和平相处。”海伦没有迈步。 伍莱的目光落在了海伦的脸上,火把的光芒将海伦的期盼、倔强与美丽全部映照在了他的眸中,她的眼神,让伍莱忽然迷茫。 “好吧,停战。”伍莱轻轻的点了点头…… …… 六日后,矛里塔尼亚修曼大宅最大的议事厅里,海伦端坐在一张大长桌前,眉头轻蹙,身后站着左营主将、参谋以及四名侍卫。 她的正对面,伍莱正一脸微笑的看着新印制好的停战协定。 在过去的五天里,海伦都呆在矛里塔尼亚,虽然有左营主将等十余文武以及五十名侍卫、三千步兵相随,但海伦知道,自己其实是被伍莱软禁了。 但她没办法反对这个,因为伍莱答应停战时说,为了保证一切顺利,海伦必须跟随他回到矛里塔尼亚去——对于整个海伦只能答应,因为她的小命就攥在伍莱的手里,她还知道,如果自己不从,伍莱多的是办法,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对她没有别的情愫了,以利益来衡量事务的伍莱可不会有太多的人情味。 五天中,海伦和她的文武们每天都必须面对伍莱的唇枪舌剑,虽然伍莱口口声声宣称双方之前的论战只是对停战协定的一种探讨,但实际上海伦很清楚,这份所谓的停战协定最终只会按照伍莱的意思出现,因为无论天眷一方提出了什么样的异议,伍莱都会搬出一大通道理、证据来驳斥,有时候,他和风细雨,有时候,他声色俱厉,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他,都寸步不让。 在这五天中,协定慢慢完整,哈特拉的军团也来到了卡意克德,但海伦却不知道这个,因为虽然她获准带领文武、侍卫、军队走进矛里塔尼亚,但他们何尝不是一样的被软禁?守备森严的关卡又如何会让这消息传进矛里塔尼亚传到海伦的耳朵里? 每天离开谈判桌后,海伦会径直回到伍莱给自己准备的房间,或者休息,或者与文武们讨论点什么,在既不休息又不讨论的时候,她会安静的坐在窗前,倾听,或者思索…… “我建议你再看一遍,你该知道,在我这儿找个精通天眷文字的可不太容易,万一有个什么表述不到位的,早发现总比迟发现好,免得麻烦。”伍莱说着,目光却没有从协定上移开。 “不需要,朕看过了,没问题。”海伦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蹙,她下意识的认为伍莱这是在拖延时间,因为他自己说过,协定一签好,便放海伦回去,可这会儿他已经看了好些时间了,都是他自己拟定的条款,需要这么做作吗? “噢?”伍莱抬起头来看了海伦一眼,轻轻一点,“也对,我都忘了,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海伦的眉头又锁紧了一些,她不太能够确定伍莱方才那句话到底有何意指,或者,那干脆是一个嘲讽? 伍莱慢悠悠的翻开第四面…… …… 天眷大营海伦的金顶大帐内,哈特拉斜躺在一张大软椅里,一脸的阴郁。 这是他来到这儿的第二天,昨天的这个时候,他知道了海伦被裹挟的消息。虽然大营的文武们告诉他说,海伦自称是为了解决争端而自愿与敌酋会晤,但他们也清楚、准确的描述了海伦动身时的情形。 哈特拉在意的除了海伦的安全外,还有她的清白,因为她不仅是天眷皇帝,还是他的妻子,如果海伦此行经历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件,那可不仅是给他哈特拉带来羞辱,被羞辱的,还将有他和海伦的家族,甚至,是整个天眷帝国。 但最让哈特拉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海伦率二十余万兵马亲征,会败得如此快又如此惨。 这难免会让哈特拉质疑海伦的领军能力…… …… “我看完了,没有问题。”伍莱将目光从协定上抽了回来,“海伦皇帝,你还有需要再补充的吗?” “不需要。”海伦扫了伍莱一眼,“签字吧。” “好。”伍莱微微一笑,转身冲着候在身后的戴特等人招了招手,“可以开始签字仪式了。” 戴特一点头,快步走到长桌旁往司仪位置一站:“亚述领地、天眷帝国停战协定签字仪式,正式开始!” 海伦眯了眯眼睛,轻轻一抬右手,身后,两名侍从女官快步奉上了笔墨印鉴…… 因为停战协定是在矛里塔尼亚签署的,所以伍莱便把这份协定称为《矛里塔尼亚协定》。协定条款极多,洋洋洒洒竟是有近万字,不过其核心内容概括起来只有五项—— 其一是双方确定以亚述峡谷为军事分界线,北面归天眷帝国,南面归亚述人,阿塔那西乌斯河全境都是非军事区,任何渡河的举动都将被视为破坏协定、挑起敌对行为复发。 其二,双方最高指挥官命令并保证其控制下的一切武装力量,在停战协定签字后三天内,卡意克德区域完全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协定生效后十五天内,天眷帝国从卡意克德区域撤出一切军事力量、供应和装备;亚述领地完全停止一切针对天眷的军事行动;协定生效后六十天内,天眷帝国从亚述领地里撤除其一切军事力量、供应与装备;为保证此项内容全面落实到位,双方各指派由三十名文武组成“军事停战委员会”,以监督本协定的实施及协商处理任何违反本协定的事件,并负责对非军事区实施监督、观察、视察与调查。 其三,在停战协定生效后六十天内,各方应将其收容下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分批直接遣返,交给他们被俘前所属的一方,不得加以任何阻难;天眷帝国在亚述领地的侨民必须全部撤出,逾期不离开的,由亚述领地调用军事力量驱逐,期间造成的死伤、财产损失不作为挑起敌对行为。 其四,天眷帝国在亚述领地占领期间所得收益必须全部返还亚述,双方设立共同委员会,协助布置撤退与接管的移交事宜,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破坏撤退与接管。 其五,停战协定签字生效后,双方必须从速在各自辖制范围内榜示协定全部内容,传告全民全军,不得隐瞒、篡改、拖延…… 划定军事分界线就等于重新界定了边界,也意味着天眷帝国之前所有在亚述领地的占领区全部交还给亚述,交还给伍莱,这其实也等于是海伦用这些来交换自己的性命,虽然一下子割舍这么多的土地让她肉疼的紧,可是如果连命都没了,天眷帝国还能延续多久还真不好说,一来有伍莱这头猛虎窥伺,二来天眷帝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自己若是一死,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崩离析,不如就此示弱,好歹换得个全身而退,起码还可以回到天眷帝国去收拾烂摊子,然后徐徐图之。 “哼,一下子拿到这么多的地盘,有得你忙了。”海伦一边签字一边在心里忖道,作为大陆目前为止唯一的皇帝,她是对治国之难最有发言权的,地盘越多人口就越多事情也就越多,军事民生这桩桩件件又有哪一件是让人轻松得了的?她可以预见,伍莱很快就会陷入焦头烂额中,虽然他治军有方,虽然他担任过盐沼镇的执政官,但治理亚述这偌大一片领地,能跟盐沼镇同日而语? 签完字时,伍莱一边捺印一边笑着对海伦说道:“我有一个想法,纯私人的,但是我希望将来某天能够实现它。” 海伦停笔看向了伍莱。 “我希望,将来的大陆能够被人们称呼为‘萝蒙’。”伍莱的笑意更甚。 “萝蒙?萝蒙大陆?”海伦皱眉。 “是的,按照神典最老版本的记载,这片大陆是同时属于‘萝’和‘蒙’的,不管你们怎么理解,我都会坚持这个。”伍莱说道。 “大神官阁下……”戴特微微变色,别看伍莱刚才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伍莱可是亚述领地的阿蒙神代表,他的这个表态显然违背了现行神典的条款,因为他重新认定了萝的地位——与阿蒙神一样,都是真神。 伍莱微笑摆手:“戴特,我知道你一时间不好接受,但我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坦然接受的。” “你……你为何会这么想?”海伦忍不住问道,大陆的战争起源虽然已经从宗教信仰过渡到了资源、人口的争夺,可是归根结底还是打着维护信仰的旗号,可是伍莱忽然来这么一出,难道是想以这个方式阻止战争的再次发生吗?又或者,是在向自己示好,抑或有别的意图? “因为我觉得,如果这方世界只有一尊真神,那么,他该有多寂寞啊。”伍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第三百零七章 矛里塔尼亚协定(中) 回到大营的次日一早,海伦将一众文武全数召到了自己的金顶大帐中,然后将停战协定的内容说了一遍。 “不行!我不同意!”哈特拉将手一摆,气呼呼的说道。 “不行也得行,朕是皇帝,《矛里塔尼亚协定》是朕跟亚述领地签的,你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朕言而无信吗?”海伦蹙眉。 “陛下,为了攻下亚述领地,我天眷不知有多少将士丧命,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现在就这么拱手相让给那伍莱格林多,国人会怎么想?那些死去的将士英灵有感,又会怎么想?”哈特拉问道。 一众文武听他这般一说,心里却也暗自称是,连忙又将目光聚回海伦身上。 海伦狠狠挥袖:“你以为你想到的这些,朕会想不到吗?你以为,朕的领军能力比你差吗?哈特拉,为了取胜,朕连暗箭伤人这等事都做了,可是亚述人掌握的武器威力巨大,至少从目前来说,天眷还无力抗衡,数日大战,二十余万死伤折损近七成,后勤无继,再打下去,别说你哈特拉只带了五、六万人来,便是再多一倍、两倍,也会被亚述人一口吞了的,届时别说掌控亚述了,胡利特、基摩行省能否安宁都还未知,朕问你,是一个亚述领地重要,还是胡利特、基摩行省重要?” “自然是两大行省重要。”哈特拉皱眉点头。 “既是两大行省重要,那么眼下就应该以两大行省为重,以我天眷安宁为重,朕不怕告诉你们,无论沉寂五年甚至十年,朕都要想办法发明出能克制敌军火炮、巨船的武器来,但在那之前,与亚述敌对只会是自取其辱。”海伦说罢,重重一叹,又补充说道,“各位,这一败对于天眷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它是在提醒天眷,扩张不能光追求速度,还要求稳!” 一众文武纷纷点头称是。 “不!亚述领地是我先往里面攻的!要撤你们撤!我哈特拉不撤!”哈特拉忽然拔剑…… “无双王放肆!”有文武疾呼。 “无双王你要干什么?!”侍卫们当即拦在了哈特拉面前,拔剑质问。 “我哈特拉是一名军人!从小就立下誓言要为天眷而死战到底,让我从战场上撤退绝无可能!”哈特拉高举佩剑,朗声说道,“要我退!就先杀了我!” “无双王三思啊!”有文武急声劝道,要知道惹恼皇帝可不是小事,再说了,你要惹恼她你背地里做就是了,何必这样当众呢?这不是连累大家吗? “好大的胆子!”海伦一拍扶手,“众侍卫!” “在!”一票侍卫齐声应诺。 “将哈特拉给朕拉下去,杖责三十!”海伦喝道。 “陛下三思啊!无双王也是一片……”一名文官连忙出列。 “闭嘴!还有这个别的什么都不会就指挥说‘三思’的废物,给朕一并拖下去打!”海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遵旨!”一票虎背熊腰的侍卫应诺罢,身形一动,扑向了哈特拉二人,哈特拉好歹王爵身份,虽被侍卫们架住往外拖拽,却也仍旧骂不绝口,倒是那想两头讨好的文官被侍卫们兜脖子一拎,这会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没当场尿出来就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列位对《矛里塔尼亚协定》还有意见吗?”海伦目光一扫帐内众文武,问道。 无人敢应答。 “好,既然列位都没有意见,那就按协定的内容办吧,这一次大战的损失,天眷至少需要五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勉强弥补。”海伦重重一叹,“五年之内,天眷休兵,以安内、发展民生为主。” “遵旨。”一众文武连忙俯首应诺。 …… 哈特拉走了,不是奉命离开,而是“出走”,根据行杖责的侍卫禀报,他在被打到第四下时,忽然起身撞开众人,然后疾奔夺马,扬长而去。 哈特拉还带走了他带来的所有人马。 “启奏陛下,无双王估计已经奔出十余里了。”侍卫朗声报告道。 “请陛下下令,让末将率人去追赶吧。”一名武将快步出列。 “罢了!”海伦蹙眉挥袖,“由他去吧。” 一众文武一怔,不过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了,现在协定都签了,暂时无仗可打,少些人马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皇帝和无双王这一出完全可以看成了人家小两口闹别扭,还真不用帮着瞎操心。 “传旨!”海伦的声音忽然高了几分。 一众文武又是一愣,暗道不会又有别的什么吧? 传旨女官应诺趋前,海伦扫了她一眼后,说道:“传朕旨意,无双王狂妄自大,目光短浅,逞匹夫之勇而罔顾天眷大局,如此不堪,何担大任?即日起,削去王爵,取消一切职务。” 一众文武心里一惊,心说皇帝这是要跟无双王决裂了吗? 传旨女官飞快抄录罢后,又复述了一遍,海伦这才点了点头:“榜告大营后,着人快马追上哈特拉,将朕的旨意给他看,此外,旨意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回胡利特行省以及亚述、安南、美尼亚、铁丁尼亚四城。” “遵旨。”传旨女官俯首。 …… 马道两旁山峦起伏满目绿意,间或有飞瀑红花,景致很是不错,但哈特拉却无心去看。 纳尔希斯策马奔到了哈特拉左侧,就着马上将身一躬:“纳尔希斯见过无双王,不知无双王召见,有何差遣?” 哈特拉扫了纳尔希斯一眼,问道:“纳尔希斯,陛下昨晚将你荐给本王时,说你耿直聪慧,对军务、局势都有自己的见的,本王这才应诺了陛下,让你在本王账下任参谋将军,昨夜仓促,不及与你细说,今天本王就把规矩跟你说说。” 纳尔希斯连忙点头:“纳尔希斯一定谨记。” “那就好。”哈特拉点了点头,“第一条,永远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 又五天后,天眷军如约撤了。 临走前,海伦派信使去了一趟矛里塔尼亚,把撤军事宜、哈特拉负气出走并被削去王爵取消一切职务的事告诉了伍莱。 听完后伍莱微微一笑,对信使说道:“请转告海伦皇帝,她的意思我明白,另外……我祝她一路顺风。” 是夜,萨雷斯、茵珥、普扥被伍莱召到了一起。 “贝利要驻守南峰和关卡,所以今晚的会他不参加。”伍莱说道,“天眷军已经开始撤退了,十天之内,他们将全部撤出卡意克德,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开始着手恢复卡意克德的秩序了。” 三将脸上浮出了喜色,在胜利到来之前,他们中没有一人能预料到胜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一次大战便打得天眷帝国俯首认输,不仅卡意克德,便是亚述领地里被占领的地盘都要还回来。 这如何让人不高兴? 伍莱接着说道:“不仅是卡意克德,整个亚述的秩序我们都要尽快恢复,这是一个大摊子,收拾起来不容易,而且在整个过程中,我们还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困难,但是我想这不会比打败天眷更难。” 三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胜利来得太快,就会很容易让人冲昏头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跟我一样,随时保持冷静和警惕,因为战争并未真的远去。”伍莱告诫了三将一句后,顿了顿,说道,“天眷皇帝的丈夫,无双王哈特拉阿芙拉姆对协定内容表示不满,在受到天眷皇帝的当众叱责后,负气离开,天眷皇帝将其王爵削去,并且还取消了他的一切职务,然后,她安排信使将此事与天眷的撤军计划一并通知了我,那么,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 萨雷斯蹙了蹙眉,普扥挠了挠下巴,茵珥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大神官阁下,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无双王哈特拉是皇帝的丈夫,即便真的负气离开,也不至于把王爵、职务都夺了,再说了,事情再大,那也是天眷皇家内部的事,还真犯不着通知大神官你,可是那天眷皇帝又偏偏通知了,所以我觉得这或许是个试探,又或者,是敌人的一个阴谋。” 伍莱点了点头:“我的想法跟茵珥团长的想法差不多,天眷皇帝此举是在撇清天眷与无双王哈特拉的关系,她等于是在告诉我们,哈特拉已经跟天眷帝国没什么关系了,日后即便哈特拉做出点什么来,也跟天眷无关。” 萨雷斯点了点头,普扥却是一怔:“领主,哈特拉可是占着美尼亚和铁丁尼亚呀,跟天眷没关系是个什么意思?不还给我们了?”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伍莱说道,“天眷这一次损耗巨大不说,还有这么多的伤病需要安置,他们没有把握在卡意克德战胜我们,加上当时天眷皇帝落入了我的手里,所以这协定嘛,能算是被迫签的,无论谁,好不容易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却又要在转眼间拱手送出,终究不会心甘情愿,所以,玩点小手段也能够理解,不过,他们的手段虽然拙劣,我还真只有接下来的份,连句多话都说不出口的。” “对,接下来就是了,打哪儿不是打,铁丁尼亚、美尼亚,只要领主你一句话,普扥提着剑就给你上。”普扥哈哈一笑,说道。 “你这个好战分子。”伍莱苦笑摇头,“放心吧,仗有你打的,现在,我先把卡意克德的安排说一说,首先,在和平、稳定没有实现之前,某些区域、行业、部门必须严格执行军管,同时,我们还要继续大力推行民主的建设……” “……茵珥团长及其家族在卡意克德地区拥有很高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历次的对敌战争中,英勇顽强,为最终胜利的取得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所以我决定,由茵珥团长担任卡意克德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大神官阁下,我能力欠佳,怕是会辜负你的期望,所以还请大神官阁下另外安排吧。”茵珥连忙起身推辞,不过她这可不是出于客套,而是真心不愿——伍莱推行民主,修曼家族既已决定拥护,她自然不宜在卡意克德当这个最高军事指挥官,否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对民主制度的建设产生猜疑,甚至会认为那不过是伍莱的幌子罢了。 “茵珥团长,你的心意我明白,由你来当这个最高军事指挥官可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所以,服从命令吧。”伍莱微笑说道。 一听到是命令,茵珥便也只好起身应诺了:“是。” “茵珥团长伤势未愈,就不要拘礼了,坐下吧。”伍莱手一摆,说道。 “领主,我有话想说。”普扥站了起来。 “你说吧。”伍莱点了点头。 “领主。”普扥的脸上忽然浮出了一些难为情,“你说过,把敌人赶……赶出卡意克德后,你会再次……再次授衔的。” 伍莱一怔,心说原来你这家伙一门心思都惦记着这个呀…… 第三百零八章 矛里塔尼亚协定(下) 一来为了表彰高级指挥官们在历次对敌作战中的卓越表现,二来也是出于亚述新格局的需要,所以伍莱很干脆的满足了普扥的愿望—— 卡意克德区,普扥、茵珥、萨雷斯、贝利晋升少将,第四、五、六、七团升格为师,由茵珥担任卡意克德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携第七师与普扥的第六师一同驻防;嘉赤、特勒的投诚部队改编为卡意克德特一师,在嘉赤明确表示自己无意领军后,特勒成为了特一师的少将师长。 伦文顿区,奥多、秃鹫、普雅晋升少将,隗火晋升中将,原伦文顿集团军撤销,原五个师打散重编为第一、二、三师和伦文顿第一军,奥多、秃鹫、普雅分任第一、二、三师师长,隗火担任伦文顿第一军军长,原本由古鲁辖制的伦文顿第五师改编为伦文顿特一师,继续负责维护区域安宁。 卡提区,胡利特、基摩散军的两个军团整编后得到的七万五千余精壮兵勇编成第八、九、十师,由庞贝、伊壁鸠鲁和席烈尔担任少将师长。 以上命令签发后的第五日,伍莱、贝利率领第四师乘坐伍莱号、贝利号离开了矛里塔尼亚,萨雷斯率领第五师和第四师的一半部队走陆路,他将与伍莱、贝利在亚述城会合…… …… 又数日后的傍晚,亚述城大将军府,海伦蹙眉倚在窗前发呆,夜刃舞恭立在她身后数步外,屏息静气,不敢稍有惊动。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海伦悠悠一叹,回过了头。 “陛下。”夜刃舞连忙垂首。 “夜刃舞,不知道为什么,朕忽然很怀念当初你称呼朕为‘海伦姐姐’的岁月。”海伦这么说时,眸中掠过了一丝凄然神色。 “陛下……”夜刃舞心里忽然一暖,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遗憾呐,当时不知道那有多么美好。”海伦的目光飘向了窗外,“你看,这亚述城的夜景并不比天眷城差吧。” “是的陛下。”夜刃舞往前迈了两步,扫了一眼窗外后,答道。 “好热闹。”海伦摇头叹息,“唉……明天还会更热闹。” 夜刃舞不敢答,她明白海伦所指,明天就要全城宣布《矛里塔尼亚协定》了,那自然会在亚述城里掀起一番波澜,或许,还会是惊涛骇浪。 海伦又一次回过了头:“夜刃舞,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懦弱?” “不,陛下,你的睿智勇敢,天眷帝国无人可以比拟。”夜刃舞连忙说道。 “无人可以比拟?唉……夜刃舞,你这是阿谀之辞,你不知道,朕被那伍莱格林多擒住时,心里有多纠结,朕起初想与他力拼到底,即便是死了,也要让他陪朕一起死,可是这念头刚起,朕的心里便又害怕了起来,朕,不是怕死,而是怕朕死了,他却死不了,到了那时候,天眷,怕也只有任由他宰割的份了……” “陛下的选择很英明。”夜刃舞说道。 “英明?不,谈不上英明,因为即便是朕,也没把握对抗他,更谈不上压制,怪只怪朕太急了,当初,太急着离开,太急着想建国,以为有了伍莱格林多的火药配方,就可以掌握一切,没成想他显露出来的东西,只是冰山一角,唉……这一次朕也是急出的大错,二十几万人马,这才多久啊,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如果朕不那么急,牢牢守住亚述、安南,分出一部去骚扰卡意克德……”海伦又是轻轻一叹,这两年来,她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愿意检讨自己的时刻。 “陛下不宜妄自菲薄,陛下若不英明,如何实现天眷人的百代梦想?退一万步说,即便没了亚述领地,以我天眷帝国的疆域,以陛下你的智慧,经略三、五年后,仅凭国力便可将亚述压制得服服帖帖,何须急在一时呢?”夜刃舞劝道。 “国力?”海伦蹙了蹙眉,“那伍莱格林多比朕更擅经营,世事难料啊。” “陛下,世事难料没错,可是,伍莱格林多能拥有的,我们也能。”夜刃舞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呈给了海伦,“陛下请看。” 海伦接过后翻开一瞧,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那小册子虽然只有不到十页,其上图样多文字少,她却翻来覆去的足足看了顿饭功夫。 “夜刃舞,这就是火炮图?”海伦看向夜刃舞的双眸里蕴满了惊喜。 “是的陛下,这就是伍莱格林多军械所火炮的制造工艺流程,臣费了一些手段,收买了一名格林多商队成员,又等了这许多时日,这才在前两日拿到手,虽然核心数据缺少,但我帝国能工巧匠众多,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复制出来。”夜刃舞答道。 “太好了,太好了。”海伦脸上浮出了喜色,“夜刃舞,你这是为帝国立下了盖世奇功呐。” “陛下,这都是夜刃舞的分内事。”夜刃舞谦恭的说道。 “好,朕会重重嘉赏你的。”海伦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过两日,你跟朕一起回天眷去,然后帮朕把这些火炮造出来,多多的造,待得时机成熟,朕会再度御驾亲征,届时,你随朕一同出征,与朕一起再拿下这亚述!” “谢陛下。”夜刃舞连忙俯首。 …… 黎明时分,亚述城内的路口榜示栏里便都多出了数张盖了大将军榜示印鉴的《矛里塔尼亚协定》…… 再然后,整个亚述城都沸腾了。 人们奔走相告——圣伍莱大神官率领军队在卡意克德重创天眷,收复了亚述! 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亚述人都在第一时间里浮出了笑容,然后仰面朝天,向阿蒙神虔诚致谢,向伍莱表示敬意…… 许多人喜极而泣,要知道自从天眷占了亚述城后,他们的地位顿时降到了与奴隶一般无二——不仅天眷人可以随意呵斥欺辱他们,连投靠天眷的胡利特、基摩人也狗仗人势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甚至,连天眷人的奴隶都敢呵斥亚述的平民…… 现在,这些屈辱终于要远去了,所有的亚述人终于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亚述的大街上,再也无需忌惮什么,再也不用担心会招惹来横祸——“阿蒙神啊,多亏你赐给了我们圣伍莱大神官,若不是有他,亚述人必然世世代代遭受屈辱呀。”有人如此感慨道。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高兴,比如那些投靠追随了天眷的人,在天眷占领期间,他们仗着天眷人依赖他们协助管理的势,欺上瞒下,大肆盘剥欺辱,有些人欺压同胞较侵略者更甚。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为虎作伥,是因为他们认为以天眷帝国的军事实力以及目前的态势,将大陆全境纳入囊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有的抵抗在天眷帝国这架战争机器面前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在这样的认识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自己天生就是天眷人,许多人甚至想尽办法换籍,但这显然不会被答应,所以他们注定只能失望。 可是现在却忽然变了天,天眷帝国居然在卡意克德被打败了,从撤军、归还亚述全境的情形来看,还败得特别特别惨。 于是,他们集体慌神了——为了迎合天眷人,他们都做了太多的坏事,也在公开场合里多次诋毁天眷、辱骂伍莱以及他的追随者。 他们曾很鄙夷的谈论说,伍莱之所以成为大神官,是因为圣黎安实在是找不到后继者了,才会把这么个位置丢给一个毛头小伙子。 他们还说,等着瞧吧,不出三五年,伍莱这个大神官要么死,要么就会乖乖的拜服在天眷帝国的脚下…… 但是《矛里塔尼亚协定》的出现却等于狠狠的抽打着他们的脸颊,让他们惶遽,让他们羞愧。 他们中的许多人汇聚到了大将军府邸前,但还没等他们靠近便遭到了轰赶,便连他们中最得天眷宠信的也不例外,一来皇帝就在大将军府中,二来天眷已经准备全部撤离了,又怎么会带上这些累赘? 这让原本已经非常惶遽的他们更加不安,于是,他们相约着回家收拾细软、带上家眷奴仆,然后一起撤出城、撤到胡利特行省去,反正有钱有粮,到哪儿也用不着害怕…… 但他们很快便被当初的主战派盯上了,终于扬眉吐气的主战派又哪里会放过算旧账的机会,于是,亚述城就变得更拥挤喧闹了…… …… 听完古鲁的话后,隗火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阿蒙神啊,这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 “当然不会听错了。”古鲁喜色难掩,“隗火将军,领主已经着人快马送来了《矛里塔尼亚协定》,我看过后便送去印刷,最迟傍晚就能印刷好,到时候除了伦文顿城各榜示区张贴外,给盐沼城和各镇也送些过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亚述,终于收复了。” “对对对。”隗火连连点头,心里惊喜之余,不由又对父亲启元的决定而暗自赞叹起来,伍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天眷人击败赶出亚述,如果当初一意孤行的投靠天眷,现在岂不是得落荒而逃。 “隗火将军,天眷入侵亚述以来,不知有多少家族在天眷的铁骑下屈节,除了格林多岛上的以外,惟有邓肯家族立场坚定,现在领主收复了亚述,邓肯家族居功至伟,足以傲视群雄啊。”古鲁哈哈一笑,说道。 “哪里哪里。”隗火连忙摆了摆手,“如若不是领主当初提醒,邓肯家族没准已经上了天眷的贼船了,居功至伟不敢当,能为领主出力,是邓肯家族的荣幸呐。”隗火这么说时很有些感慨,心说当年如果能预见伍莱的能耐,又何苦背着骂名退守伦文顿,全力支持伍莱抵御天眷,现在至少也能跟伍莱平分亚述了。 “隗火将军,虽然这次领主只是送来的《协定》,但我猜想不出数日,便有新的布置到,你我二人怕是得预先准备才是。”古鲁提醒道。 “准备?作何准备?”隗火一怔。 “领主手头兵马不多,亚述一收复,各城镇都需要派驻人手,伦文顿的兵力,怕是得抽调出大部分的。”古鲁答道。 “这个没有问题。”隗火连忙点头,心里却也盘算了起来,暗忖自己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多安排点自己人到各城去培蓄实力呢? …… 浪略有些大,便连伍莱号这般的庞然大物也有了些颠簸感,伍莱只好放弃了在船头迎风而立的傲娇举动,乖乖的回到了船舱。 “这时间也过得忒快。”伍莱一边伸懒腰一边自言自语道,再过数日,伍莱号就可以抵达亚述城内港了,但伍莱知道,那也意味着自己难得的清静假期结束——这些天来,他在船上过得很惬意,什么也懒得想,除了吃喝拉撒外,什么也不想做,可是只要自己一踏上登岸的跳板,便意味着自己又要忙起来了。 刚把身子躺上床,舱门便推开了。 伍莱抬头扫了一眼,脸上便浮出了笑意:“萌宝,到我这儿串门来了?怎么苦着脸呢?又晕船了吗?等等等等,别挤,你这么大的个头这么小的舱门你可别给我挤坏啰,我这就起来跟你去甲板上玩。” 见伍莱一边说一边起了身,萌宝晃了晃脑袋…… 第三百零九章 新局面(上) 驶进亚述城内河的只有伍莱号,贝利号则去往了格林多岛,因为有许多物资和人员都需要接过来。 当伍莱号缓缓靠向内港码头时,两岸暴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声浪直冲云霄…… 能够眺见港口的道路上、护墙上、屋顶上、窗户后、码头边、瞭望塔的断墙旁、树杈上到处都挤满了人…… 在烈日炎炎中等候得汗流浃背的民众们雀跃、高呼,拼命的向巨大的伍莱号招手,尽管他们根本无法分辨甲板上哪一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圣伍莱大神官,但他们乐意让伍莱能看见、听见他们的热情…… 萨雷斯的额头沁出了汗水,不是因为热,而是在着急——他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来到码头附近来欢迎伍莱号。 虽然比伍莱要早五天进城,但五天的时间显然还不足以让萨雷斯稳定住亚述城,天眷撤退而导致的混乱依然存在,除了兵力充足的区域外,其余街巷每天都在发生着劫掠、偷窃、斗殴…… 更重要的是,萨雷斯根本没办法确定天眷人到底有没有安插刺客之类的,然后在某个时刻突然干出一些危害亚述的事,比如刺杀伍莱,如果他们这么安排并且还获得了成功,那么等待亚述的几乎就是永久的倾覆。 萨雷斯有理由怀疑在人群中混杂得有天眷的探子甚至暗杀者,因为当年他们就曾经对亚述军神里尼将军下过毒手,所以在发现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时,萨雷斯当即抽调了近万士兵维护秩序和监视异动。 此时,伍莱号已经靠岸,他却还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亚述城现在有这么安全吗?萨雷斯忖道,心底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无论是作为神殿骑士还是第五师少将师长,他都有责任保证伍莱的安全——对于亚述领地来说,伍莱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可取代,无法效仿…… 巨大的跳板像被放吊桥一样的放了下来,不是搭在码头上,而是架在了码头上方数十肘处的一堵护墙上,因为码头栈桥的高度着实无法让跳板放平。 欢呼声、掌声很快便被赞美声和惊叹声代替,许多人曾经听过伍莱号的巨大而没有见过,现在,他们对何为巨大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阿蒙神呐,这绝对就是神迹!”有人赞叹道。 “这就是一座水上堡垒啊!”有人扶额惊叹…… 第五师负责警戒的官兵连忙驱赶跳板这头周围的人群,可这显然不容易,因为大家都太好奇了,而萨雷斯又下过命令说,不许对民众动粗…… 万众瞩目中,甲板上某个身影快速的奔上了跳板,一溜小跑后,他在惊呼和赞叹声中停在了跳板搭住的护墙这头,眼睛一扫便摸出了一块铜牌,对正在维护秩序的一名少尉说道:“请立即通知萨雷斯师长登船,领主召见。” “是!”这名少尉胸一挺行了个军礼,转身还没奔出两步,便遇上了带着数名校尉快步行来的萨雷斯。 “萨雷斯将军,领主召见,请你登船。”这名少尉立正挺胸,行军礼报告道。 “知道了。”萨雷斯一边还礼一边松了口气。 …… 示意萨雷斯坐下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这几天怎么样?” 萨雷斯自然知道伍莱是在问什么,便连忙回答道:“禀报大神官,五天前我第四师进入亚述城,第五师半部则按照你的吩咐去接收安南城,安南城那边昨日来报说一切正常,反倒是亚述城这里不如人意,天眷撤退导致了一些小动荡,许多曾经曾经向天眷效力过的中小家族都遭到了骚扰甚至劫掠,第四师倾尽全力,也才不会恢复了部分区域的秩序,毕竟,亚述城范围太大,天眷一走,政务府又还没有完成组建,许多地方都有些乱套了。” “小范围的失控是可以理解的。”伍莱点了点头,“特别是我还不允许你们使用暴力对待民众,这很让你有些束手束脚吧?” 萨雷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可不想对伍莱撒谎。 “那些贵族老爷们,有跟你套近乎的吗?”瞧见萨雷斯这副模样,伍莱哈哈一笑,问道。 “有,大神官你给的那份主战派名单上,有一多半都找上了我,都说希望能为大神官你效力,另外还有一些曾经投靠过天眷的,也遮遮掩掩的来过,说是愿意献出财富和效忠。”萨雷斯答道。 “平民呢?”伍莱又问道。 萨雷斯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禀报大神官,我还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开始榜示,因为我觉得,在亚述城混乱未平之前,如果……” 伍莱接过了萨雷斯的话头:“你是觉得,如果榜示出去,让那些贵族老爷们知道我伍莱格林多居然要夺走他们的身份,让所有人在阶级上平等,会让亚述城更乱,没准还会波及到安南城以及其它区域,是吗?” “是这样的,大神官阁下。”萨雷斯点头。 “萨雷斯。”伍莱蹙起了眉头,“我一再提醒过你,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将,都不能优柔寡断、畏首畏尾,伦文顿、盐沼、矛里塔尼亚推行的时候也遇到了许多困难,但现在不是一样开展得如火如荼吗?推行民主和消除阶级是振兴亚述、推动文明发展的重要的、必须的步骤,不能迟疑。” “我知道了,大神官阁下。”萨雷斯只觉得两颊发热。 “另外,榜示一出,人们的态度无非三种,一赞成二反对三观望,亚述城也好,安南、卡提也罢,既然免不了因此一乱,那就乱早一点,让泥沙和水早点分出来。”伍莱袖子一摆,“今天立即把这项工作补了。” “是!”萨雷斯连忙将胸一挺,略略迟疑,又把自己驻军的安排等情况说了,然后问道,“大神官阁下,那天眷人拆掉阿蒙神神殿后,另外修建了萝神宫,已初具规模,现在因天眷的撤退已经全部停工,我们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伍莱忖了忖,说道:“先安排些人手看着,不许任何人破坏。” “好的。”萨雷斯一点头,又响起了一件事来,“绿楼一直都保护得很好,大神官阁下你看……” “不着急。”伍莱又蹙了蹙眉,说道,“旧地重游缅怀往事这些还是以后再干吧,我这些天就先暂时住在伍莱号这儿,按照时间来算,再过个三、五天,普雅和隗火就该到了。” 隗火要来?那岂不是……萨雷斯愣了愣。 …… 一连两天,每天都有许多民众携家带口的去内港码头看新鲜,除了伍莱号这庞然大物着实难得一见外,他们也很想看看率领大军在卡意克德击败天眷、收复亚述领地的圣伍莱大神官。 但他们注定失望了,这两天来伍莱只在午夜时分才会走出舱室去甲板上走走看看。 很快,民众们的吸引力便被榜示公告的内容转移了——公告带给大家的震撼力丝毫不亚于《矛里塔尼亚协定》。 榜示上说,为了巩固胜利,为了推动民生,为了破除陋习,将从现在起开始在全亚述领地推行新制—— 新制的核心内容有三个,一是全面取缔贵族与奴隶,二是全面开展土地及产业改革,三是建立民主政务体系。 人们很难理解伍莱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有人觉得这看上去就像是伍莱在自掘坟墓,因为他的核心追随者可都是贵族。 不过大家也仅仅只是不理解伍莱的初衷而已,因为榜示的文辞很直白、详细,所以大家都知道取缔贵族与奴隶就是以后就没公民和奴隶这回事了,全面开展土地及产业改革就是要置换或者没收原贵族阶级的多余土地分给无土地者和禁止行业垄断。 至于建立民主政务体系则是废除专制,由民选产生的政务人员对秩序、经济、文化进行管理。 榜示的末尾说,政务人员的存在的意义是为民服务,所有愿意接受这一理念并有意参政的,无论男女,只要能够通过考试,都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政务人员,享受薪酬、配给和假期…… 考试,自然首先要识文断字,某些贵族在彻底的沮丧过后又品出了新的味道——对啊,平民有几个人识字呢?圣伍莱大神官此举不就是想抬举我们这些贵族嘛,政务人员就是官员呀…… 能够这么想的都是小门小户的贵族,他们的土地少钱也不多,按照榜示上的条件来套,他们除了会失去贵族的头衔外几乎不会有别的什么损失。 但那些财富土地比他们要多得多的贵族门第便不会这么想了,按照榜示的内容和条件,贵族头衔丢了辱没祖先且先放一边,土地上他们最少也要减少一半,这会产生多少损失也先别论,首先从情感上他们就接受不了——他们的土地要么是从祖辈手中继承的,要么就是自己绞尽脑汁折腾来的,每一块可都不容易呀…… 这些人中,又以曾经的主战派怨气最甚,他们中好些人跟伍莱打过交道,虽说最终没有追随伍莱抵御敌军,但明里暗里也曾支持过帮助过伍莱,可现在伍莱居然拿他们开刀,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许多人当即想法去求见伍莱,可不管是谁,也不管托了谁,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事务繁忙一概不见! 这可让人慌了神了…… 于是,有的干脆携家带口离开了亚述城,有的则抓紧时间买卖或者转移土地,争取在榜示上的期限内把土地出手…… 还有些则干脆抱团盟誓——大家都聚到一起来反对这个榜示的前两条…… 萨雷斯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伍莱。听完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萨雷斯,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重大的变革过程中,总是会有问题不断出现,相信我,一个个的解决它们是很不错的经历,一次性的解决它们,则会非常爽。”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把那些倒卖土地的人先抓起来?”萨雷斯问道,他最担心的就是土地问题,亚述城这么多人口,这么多奴隶,按照榜示的时间,再过十二天便要在全城取缔奴隶了,到了那时候,会有数以万计的奴隶被他们的主人驱赶出门,这些获得自由的奴隶需要衣服、食物,但最重要的是要分给他们土地。 伍莱苦笑摇头:“萨雷斯,正常的土地买卖,我们不应该干涉的。” “可是大神官阁下,据我所知,有许多是不正常的。”萨雷斯说道。 “那也要有证据才行。”伍莱很认真的看了萨雷斯一眼,“有了证据,民众才会信服,民众信服了,很多事情就好开展了。” “大神官教诲的是。”萨雷斯连忙点了点头。 “瞧着吧,等隗火将军他们到了,有些事情解决起来就能更容易了。”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新局面(中) 虽然伦文顿集团军打散重编费了一些时间,隗火和普雅还是在伍莱预定的时间里赶到了亚述城。 这又是一番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象——普雅率领着第三师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进亚述城刚过一会儿,隗火率领着的伦文顿第一军六万五千人像条长龙般的出现了。 从眺见亚述城城墙的那一刻起,隗火便将乘车改为了骑马,而且还在六十名士兵的护卫下一溜小跑的奔到了队列最前端。 他要让亚述城的人们看到——隗火又回来了,屹立不倒的邓肯家族又回来了。 隗火很得意,因为他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一些熟悉的人,当初选择撤军伦文顿时,他曾经邀请过他们一块“共襄盛举”,却不料被这些各怀心思的家伙打脸了,他们中的部分人甚至还嘲笑隗火说邓肯家族太狂妄自大。 现在,轮到他隗火来嘲笑他们了,不过隗火并不能确定自己就一定能遇到这些人。 或许他们已经被收拾了吧?隗火在心里这么忖道,虽然伦文顿离着亚述城很远,但亚述城里发生的大事情总能很快便传到普拉达镇去,要知道邓肯家族对于情报搜集工作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所以,隗火知道榜示的内容,也知道伍莱想在亚述和安南干什么。 但隗火无所谓,取缔贵族就取缔吧,即便没了公民的头衔,邓肯家族也依然是邓肯家族,他隗火也依然手握大权重兵。置换没收土地?干呗,邓肯家族已经在伦文顿做出了表率——你们这些人不过丁点土地罢了,邓肯家族可是把整个伦文顿区都“置换”给了伍莱,结果呢?邓肯家族保全了,荣耀保全了。 只有政务人员的安排以及私领才是隗火关心的内容——通过安插自己人参政,能凝聚力量,私领则是伍莱答应过邓肯家族的条件,既有自己的私人地盘、军队、人口,又有一大票密布整个亚述政务部门的追随者,这才是邓肯家族现有的目标嘛。 当隗火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出现在城门前时,欢呼声、掌声再度轰然…… 隗火缓缓策马,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不时向夹道欢迎的民众挥手示意。 这感觉……啧啧……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春日里在散发着花草清香的草地沐浴暖阳一样舒畅…… “看呐!是隗火将军!”有人呼唤道。 是的,是我,你没看错。隗火嘴角微微扬起,心里甜滋滋的。 “是啊!隗火将军真威风,怕是带了十万人马吧?”又有声音传入了隗火的耳朵里。 噢,你们就羡慕吧。愧悔脸上又掠过了一丝得色…… 隗火策马走近仪仗大街入口时,萨雷斯拍马迎了上去,很认真的行了个军礼后,朗声说道:“隗火军长,第五师师长萨雷斯,奉圣伍莱大神官命令,前来迎接你和普雅师长。” 隗火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谢谢圣伍莱大神官的美意。” 萨雷斯微微一笑:“隗火军长,第一军的营地已经安排好了,自有人领他们去,请隗火军长即刻随我去见圣伍莱大神官吧。” “这个……好吧。”隗火点了点头,虽然伍莱匆忙召见很让人有些扫兴,但隗火还真就不敢拖延。 “圣伍莱大神官还说,如果隗火军长带了族人家眷,请一并登船一叙。”萨雷斯又说道。 愧悔蹙了蹙眉,忍不住回身往后瞥了一眼…… …… 晚宴散后,伍莱在隗火的陪同下走进了一间宽大的舱室。 舱室内烛火通明,白发苍苍的启元贴壁而坐,目光呆滞,双唇不时轻轻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又没有发出声音来,伍莱和隗火二人进来的动静不小,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见隗火和伍莱走近,陪在启元身旁的两名侍女连忙迎上来行礼。 挥退侍女后,隗火一边叹息摇头一边说道:“大神官你看,我父亲自从那时起就一直这样了,唉……” 伍莱微微一笑,说道:“隗火将军,我想与启元首席小叙片刻,还请将军暂退一会儿。” 隗火一怔,连忙说道:“大神官你是不知啊,我父亲自从得了这癔症之后,神志不清,哪里还能交谈啊。” 伍莱忽然脸色一变:“隗火将军,对我,就没必要这样了吧?” 隗火心里一惊,正待分辩,那厢启元已慢悠悠的站了起来:“隗火,听大神官的,退下吧。”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苍老,但此时的他目光炯炯,哪里还有之前那双眸呆滞老态龙钟的模样。 两人的眼神一触之下,伍莱嘴角便扬起了一抹笑意:“启元首席,久违。” “不敢,不敢。”启元微微欠身。 既然父亲启元都主动这样了,隗火除了讪讪退下外还真没别的好说了。 伍莱关上了舱门,转身后微微一躬身:“启元首席受委屈了。” “大神官目光如炬,不过,还请不要责怪吾儿隗火,一切,都是我的主张,大神官请坐。”启元笑着说道。 “谢谢。”伍莱微笑落座,袍角一整,说道,“首席不惜自污来成全我,伍莱不胜感激。” “大神官你再这么说,启元就更加无地自容了,当时如果不是大神官以一场大胜及时警醒我,邓肯家族便沦为亚述的千古罪人了。”启元一脸惭色,现在的他哪里还敢像以前那般端架子,要知道眼前的伍莱,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位年轻才俊,而是已经登顶亚述领地的第一人了。 “侥幸取胜而已,当初情势紧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启元首席,过去的事我们就不提了吧,数日后,我会出兵收了蒙多沃野,以后,那就是邓肯家族的私领了,当然,除了告诉你这件事以外,我还有些小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好,好。”启元心里一喜,“大神官请说,不敢说意见,如果有幸能给出一点点有用的建议,我就很满足了。” 伍莱脸上笑意更甚…… …… 许多贵族找上了隗火,或者说,他们是把隗火当成了最后的机会,因为他们觉得,隗火这么多的兵马,邓肯家族这么大的影响力,如果他能够在伍莱面前争取一番的话,或许有些事情就能够得到改变。 让他们感到欣喜的是,无论是获得或者没有获得隗火接见的,都被告知——在榜示截止日期前一天的傍晚,隗火会在邓肯大宅摆下晚宴,届时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表态。 这让已经惶遽了好些日子的贵族们心安了不少,要知道这些天来他们已经够提心吊胆了,伍莱依然不露面不见客,亚述城的秩序却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好转着。 这能说明伍莱除了拥有威信、手段外,其麾下的执行力也是强得没话说——大家都知道,伍莱号停泊港口以后,那些作奸犯科的宵小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巡逻的士兵逮住,说情、贿赂一概不管用,待一审二打三示众的流程走完后,轻罪的家伙会被押解到萝神宫的工地去服苦役,重罪的或流放或当众绞死,雷厉风行绝不姑息…… 这样一来,亚述城的秩序想不好都难,于是,街巷、市场、商铺也都慢慢的恢复着以往的繁荣,不过与这些地方相比,奴隶市场却日趋萧条——榜示上都说了马上就要废除奴隶制,哪里还有人买卖? 所以在登门求助于隗火的人中,还有好几位大奴隶贩子。 榜示截止的前夜,他们走进了邓肯大宅。 大宅主花园里灯火通明,二十余张大长桌上摆了一些简单的酒菜,旁边的椅子倒是挨挨挤挤的塞了不少,让宾客们感到奇怪的是,穿梭往返端菜上酒的不是侍女,而是数十衣鲜甲亮的士兵,又有数名身着军官服饰的男子在监督着。 一袭便服的隗火早就候在了花园里,无论来的宾客是谁都是一脸的淡淡笑意,既不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受了冷落。 众人都心急,所以一波波接踵而来竟是没过多久便来齐了,隗火闻报后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诸位请安静稍候片刻!诸位请安静稍候片刻!”一名军官朗声喊道。 一众贵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谈,却也纷纷暗道求人果然低人一等呐,连说话都要受限。 一小会儿后,花园入口忽然走进两排手执灯笼的士兵,灯笼照映中,一袭锦袍的启元一脸微笑的出现了…… “阿蒙神呐,是启元首席!”有宾客小声惊呼道。 “是啊,是他,可是他不是……”说这话的宾客却也不敢把话说完。 伦文顿又不是与世隔绝,启元疯癫一事早就传到了亚述城,可是眼前走来的启元虽是比当年苍老了一些,可那气度那神采,哪里有半点疯癫的模样? 启元径直走向了主桌旁早已备好的讲台,隗火一脸恭敬的跟随着,目不斜视。 “启元首席,给你问安了!”有宾客起身行礼。 “谢谢。”启元点了点头,袖子一摆,示意这宾客坐下。 这位率先问安的一提醒,其余宾客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也起身问候,一时间大呼小叫的乱糟糟一片。 “都坐下吧。”隗火蹙了蹙眉,停步转身。 宾客这才连忙闭嘴坐下。 启元将双手轻轻的按在了宣讲台上:“诸位,久违了。” 花园里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你们中有人称呼我为首席,我得纠正一下。”启元目光一扫众人,“我启元邓肯,不再是首席了。” 众来宾面面相觑。 “理由很简单。”启元接着说道,“榜示,想必大家都看见了,内容大家也清楚,但有些是榜示上没有的,比如说,期限一到,亚述领地便再无元老院和贵族最高会议。” 花园里顿时嗡嗡声不断,启元抛出的这个消息也忒震撼了点,榜示上说的什么建设政务体系一直都被众人理解为重新选拔任用官员而已,而在这些官员之上,神殿、元老院、贵族最高会议依然会继续发挥它们的领袖作用,没成想新局面里,元老院和贵族最高会议会被取消? “请诸位安静。”隗火蹙眉朗声,领军惯了的他可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场合。 待众人再度安静时,启元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是圣伍莱大神官的意思,我百分之百的相信,这是一个好的选择,也是推动亚述强大的一项空前举措,所以,我愿意接受圣伍莱大神官的安排,没了元老院,没了贵族最高会议,但是亚述领地里会多出各级政务府,有众多的政务人员为民服务,亚述领地只会越来越好。” “说到这儿,我猜大家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元老院、贵族最高会议取消,而神殿却依然存在?我可以给大家答案,那是因为神殿是民众的心灵依托,是沟通神祗的桥梁,而且圣伍莱大神官也明确表了态,元老院、贵族最高会议取消之日,亚述领地全面实行政教分离,其实今天我也是受了圣伍莱大神官的委托,向大家简单的转述,什么是政教分离——政教分离,就是领地与宗教相互不干涉,神殿也不再享受领地的优待和特权,政教分离后,领地不再为神殿提供资金、物资举行宗教活动,与此同时,领地里也不再推行全面的宗教教育,说简单点就是以后的孩子们,学不学习《神典》,信不信仰阿蒙神,完全基于个人自愿,领地不干涉,神殿也不干涉……”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新局面(下) 邓肯大宅的宴席不好吃,不是因为酒菜品质,而是因为启元的一番滔滔不绝。 离开时,所有的宾客的心里都空落落的,想想看,连元老院、贵族最高会议都没了,人家启元当了大半辈子的首席都笑盈盈的丢了,自己这三瓜两枣的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再说了,启元最后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诸位还是认清局面得好,想想看,以圣伍莱大神官的智慧、能力、威信,如果他要当那天眷皇帝一般的独裁者,会做不到吗?” 没人能反驳这句话,因为它说得一点都没错,现在的伍莱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这么看来,榜示公告这些预先提醒显然是满带善意的——这似乎能说明伍莱并不想一棒子打死大家。 宴席散后,隗火策马登船,将宴席的过程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伍莱。 伍莱听完后微笑颔首,说道:“替我谢谢你的父亲邓肯领主,对了,你的伦文顿第一军再休整十五天,十五天后,你率军去安南,并且给我牢牢的看好那儿,但有一点要记住,军政分开,你,不能干涉地方事务。” “是!”隗火一挺胸,“请大神官除了防守之外,给我们第一军也安排作战任务吧。”第一军虽然人多势众,可是训练程度却有些不足,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仗了,所以隗火还真的想打一打,权当是练兵。 “不着急。”伍莱笑着摆了摆手,“目前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改制和维稳,作战方面,还没到你第一军出手的时候。” “是!” …… 榜示上的期限一到,亚述的街巷里便多出了近两万“无家可归的男女老幼”——在今天以前,他们是亚述城里各大中小贵族家庭里的奴隶,伍莱的新制让他们获得自由的同时,也暂时失去了保障。 但很快便有从军中抽调来的临时户籍管理员将他们召集到了一起,户籍管理员一边给他们登记,一边给他们分发少量的食物和衣物。 “加入集体农庄吧,有住房和食物,土地共同耕种,产出按劳分配。”登记完后,户籍管理员们便会对他们这么说道。 这当然不会有人拒绝…… 值得一提的是,伍莱安排建立集体农庄并不是只为了收容无家可归者,而是为了更好的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要求。虽然是私有制的获益者,但伍莱却很清楚,私有制必然存在剥削、不公平、贫富两极分化等根本性缺陷,这些缺陷虽然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才会导致私有制消亡的结果出现,但目前却极大的限制了伍莱构建新制的步伐, 所以,伍莱不断的对私有制摆出了强硬姿态,他取缔贵族、取缔奴隶制、改变亚述领地管理格局,就是为了打击完全私有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社会矛盾、弊病,才能让文明走得更远、更快…… “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还犹豫什么呢?”这句话是离岛出征前,伍莱对雪莱说的,当时雪莱劝伍莱说,古往今来,只有维护了贵族的利益,才能获得贵族的拥戴。 伍莱当然希望得到拥戴,但是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贵族的拥戴。 “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让这个世界走向我所设想的那种美好。”他笑着用这句话结束了与雪莱的交流…… 户籍管理员忙碌着登记、造册、将人员送往安置区域时,同样从军队里抽调出来担任土地管理员的士兵们则忙着丈量、计算,他们必须把工作做得很细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置换、没收开展得更顺畅一些,要知道集体农庄还只是一个空壳,还等着这些土地呢。 …… 榜示期结束的第三天,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举行了,地点就在伍莱号的甲板上,它被伍莱戏称为“科考”,也有着让伍莱很熟悉的名称——政务员考试。 也就是说,所有能通过考试的人员,都将成为亚述领地政务府的成员,承担起管理和服务的职责。 这无疑会让人感到新鲜,但这样的考试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盐沼城、伦文顿、矛里塔尼亚甚至格林多岛都已经举办过了,不过若是论规模,无疑是今天这场最大,不仅考点最大,参考人数也最多——达到了一千四百人,这几乎是其它四考人数的总和。 值得一提的是,伍莱几乎照搬了他所熟悉的那些内容,所以这些考生除了要进行行政职业能力测验外,还要测考申论,只有这两场笔试都获得通过的人才能进入面试阶段,面试官可不是一位,而是一群,在伍莱的特意安排下,面试也不会仅仅是面对面的一问一答加考生阐述,而是有场景、有诱惑。 “只有能跨过这些坑的人,才具备廉洁奉公的基本素质要求。”伍莱与面试官们讨论题目时,曾笑盈盈的说道。 …… 政务员考试惹来了许多人围观,说是围观,其实只能是远远的看着,远到根本看不清自己家的考生。 “围观”的人中有原来的贵族也有平民,不过现在他们都统一被称呼为“亚述公民”——从榜示期结束的那一刻起,公民这个称呼便失去了特权的喻意。 但从彼“公民”成为此“公民”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特别是在看到自家的子弟居然跟以前被称为平民家庭的子弟一起在考试“搏杀”时,他们心里还真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他们很快便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坏事,因为周围的人虽然对自己少了一份往日的畏惧、避让和做作的尊敬,但他们变得热情友好起来,他们的笑很真诚,特别是在谈论家庭、孩子时的眉飞色舞,总能让人忘记掉曾经的距离、隔阂。 哦,好吧,这样也不赖,大家都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越来越多的人这么想道…… …… 伦文顿第一军开拔的当天,伍莱终于在万众期盼中离开了伍莱号,踏上了亚述城的土地。 他的登陆可不是因为忙完了或者忙里偷闲,而是应邀为亚述城政务府和两所学校剪彩——在伍莱的心目中,学校与政务府一样的不可或缺。 他愉快的接受着民众们的欢呼,他的微笑以及优雅的挥手成为了民众们欢呼雀跃的根源,大家争相用自认为最美好的词汇去称颂他赞美他,若不是沿路都有士兵排成人墙封堵,他们一定会簇拥到伍莱的身边,争着去抚摩他的衣角——这是对神殿大神官表达敬意的最高方式。 “亚述会越来越强大的!”伍莱干脆一边挥臂示意一边喊道。 “是的!越来越强大!”民众们高呼道。 “亚述的人民会越来越富裕的!”伍莱再度挥臂。 “是的!越来越富裕!”民众们欢呼。 有点意思。伍莱微笑忖罢,忽然玩心一起,便冒了句:“神爱你们!” 未料此话刚出口,街道两旁的民众便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为啥?伍莱是谁啊?神殿的大神官,凡事以神的名义说出来的话,那都是神谕。 “谢谢阿蒙真神!”有民众仰天高呼,不,简直是在呼天抢地。 伍莱的额角顿时掠过了几道黑线…… …… “得要知道感恩。”启元睨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转身对隗火说道,“大神官行事异于常人,他推行的很多东西也都不好理解,但是我们要认清一点,大神官私心不重。” 隗火点头,是啊,伍莱但凡私心重一点,亚述现在估计得改称亚述国了。 “这一次的政务员考试,我们邓肯家族斩获颇多,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隐患,所以,你得交代下去,邓肯家的这些子弟,一定不能逾越大神官的底线。”启元轻轻一叹,说道,“大神官这个人呐,连我都看不穿,所以,小心谨慎,按照他的意思办差,总归是不会错的。” “好的,父亲,我明天就召集考中的子弟们交代一番。” “还有,你再过两天就要去安南赴任了,安南距离铁丁尼亚不远,而铁丁尼亚现在还握在那哈特拉手中,天眷这是在玩偷梁换柱的把戏,以大神官的脾性,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所以铁丁尼亚很快就会开战。”启元又说道,“你得让伦文顿第一军多立些战功,那对我们邓肯家族只好不坏。” “儿子明白。”隗火点头。 “私领那边的事,有我在,况且,大神官向来言出必行,所以你也别担心,对了,我打算聚拢一些旧人。”启元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大神官百密一疏,我得替他补上。” “补上?”隗火蹙眉,“父亲,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启元哈哈一笑,说道:“隗火啊,亚述领地现在取缔了贵族和奴隶,也没有了元老院和贵族最高会议,神殿虽然在,但大神官又声明了要政教分离、军政分开,虽然现在是军管时期,大神官身为亚述军事最高统帅,对亚述全境都有权辖制,可是等到一切平复稳定后,大神官又该用何种名义继续统治领地呢?” 隗火一怔,对啊!政教分离,神殿无权干涉政务,军政分开,军队也无权过问政务,到了那时候,伍莱如果不做变动,还真会师出无名。 “父亲,那你觉得?”隗火连忙问道。 启元微微一笑,说道,“我琢磨了大神官的政务布局,很好,层层管理,责任清晰,如果运转顺畅,每一件事,都能落实到人,可是,这套政务布局被大神官自己限制在了民选的范围里,大神官这是在给自己挖了个坑,留了个隐患,将来如果有谁强势到能左右民意,大神官再处置起来还真有些棘手,所以,我打算召集旧部,用民意的旗号,推举大神官兼任亚述领地的领主。” “亚述领地的领主?父亲,亚述领地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层级的领主的。”隗火诧道。 “以前没有,现在难道就不能有吗?”启元微微一笑,“以大神官目下的威望,无人会反对这个,如果他自己推辞,那么我就进一步劝说,至少也得让他当个名义上的全亚述领地的领主,让他从现在,就拥有推翻政务最高决定的权限,说起来,我这也是为了亚述领地的长治久安考虑,亚述领地安稳,我们邓肯沃野才能高枕无忧。” “那么父亲你觉得……大神官会同意吗?” “我有把握,毕竟,掌惯了权利,就离不开了,他如此自信,定然不会允许别人改变甚至践踏他的理念,我想,我只要那么一说,他便会同意的。”启元轻轻一叹,探臂拍了拍隗火的肩膀,“隗火啊,我们邓肯家族现在可是跟大神官绑做一处了,一荣俱荣呐。” “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隗火俯首躬身。 第三百一十二章 哈特拉的挑衅(上) 伦文顿第一军离开亚述城开拔去安南后,伍莱再度进入了闭门谢客的状态。 有太多的事需要他统筹安排,其中好些则是需要亲自动手的,比如编订出新的法典大纲。 亚述有着自己制订及适用的律法,且大都是系统的成文法规,内容详尽,它们被归结成《亚述法典》并成为了公民阶级统治管理的工具,在经过许多次的修订之后,它一度与《神典》并驾齐驱,成为公民家庭子弟首选的启蒙读物。但伍莱却觉得,《亚述法典》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首先,《亚述法典》虽然法规成文内容繁芜,但它并不是一部严密的法典,审理案件的旨趣不在于法条内容的适用,而在于“公道”的抽象标准,因此在技术上较为灵活。 其次,《亚述法典》虽然是亚述领地的唯一律法,但它却着眼于规范私权关系、保护私人利益,等同于民法、商法,主要保护对象是贵族,这一点自然与现在的局面要求相去甚远。 所以,伍莱将重新编订《法典》作为了自己首先需要完成的事务,因为政务体系的建立健全必须要有一部较为完善的律法作为支撑。 《亚述法典》中的可取之处也甚多,譬如同阶级内权利平等原则、契约自由原则、遗嘱自由原则、“不告不理”原则等,这些都将被伍莱纳入他编订的新法典大纲里然后完善它,这也无疑是一项大工程——债法、物法、亲属法、继承法…… 但伍莱却乐此不疲,因为他已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却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去”,既然是这样,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多做一些对文明有推动的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无论它最终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至少不枉来这方世界走一趟。 …… “陛下,夜深了。”哈特拉仰头望向了苍穹上那熠熠生辉的双月。 “哈特拉,眼下无人,你,还是叫朕的名字吧。”海伦轻轻一叹,说道。 “不,我的陛下,你是天眷的至尊,臣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因为那是无礼的。”哈特拉微微一笑,说道。 海伦苦笑:“你与朕之间,还谈何无礼?哈特拉,朕是皇帝,也是你的妻子。” 哈特拉的心里一热,却也不由得涌起了一丝酸楚、一丝愧疚,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海伦转身拉住了哈特拉的手:“哈特拉,这些天来,朕每晚都在做噩梦,只要一睡着,朕便会梦见那伍莱格林多用剑架在朕的脖颈上,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狰狞,他的话语是那样的恶毒,每一回,都会让朕吓醒……” 犹豫了一下后,哈特拉轻轻的搂住了海伦;“不,我的陛下,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或许,你可以在睡前用些苦艾酒,那多少能帮助到你的。” “朕不想饮酒,朕想保持清醒,记住仇恨。”海伦说道。 “我的陛下,虽然很艰难,但请相信,我会尽全力为你分忧,牢牢的守住铁丁尼亚和美尼亚。”哈特拉在海伦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明天,你就要越过阿塔那西乌斯河,回到胡利特行省去了,而我,也该回到铁丁尼亚去,向亚述人发起挑战了。” “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要尽可能的保留实力,哈特拉,朕只需要你骚扰亚述,为帝国争取时间,多则三年,少则一两年,朕便能让帝国进攻的炮火声,成为亚述人永远的噩梦。”海伦咬牙切齿的说道。 “放心吧,我的陛下。”哈特拉轻轻的拍着海伦的后背,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 启元的出现颇让伍莱有些诧异,因为按说启元应该离开亚述城去蒙多沃野接收地盘去了。 “我还以为启元领主已经离开亚述城了呢。”伍莱笑着站了起来。 启元哈哈一笑:“大神官阁下以为老朽这会儿在去往邓肯沃野的路上,对吗?” 伍莱点了点头。 “不着急,蒙多家族已经安排人来与我接洽了,一切都会非常顺利的,他们还说,承蒙大神官你胸襟广阔,饶恕了蒙多一族的罪过,为了表示感激,他们愿全力配合、拥护大神官你。”启元说道。 “嗯,那就好。”伍莱点了点头,“启元领主请坐。” 启元依言坐下后,径直道明了来意:“大神官,老朽今日冒昧叨扰,可是代表民意而来。” “噢?”伍莱眉梢轻轻一挑。 “大神官为了兴复亚述日夜操劳、呕心沥血,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以数万兵马力扛十倍于己的天眷之敌,不仅运筹帷幄,还亲自深入敌营,这才击退天眷,使得万千亚述人免遭奴役。”启元眸中浮出了钦佩的神采,“就凭着这样的功绩,大神官即便要在亚述建国,自立为皇帝,万民也会拥护,可大神官高风亮节,居功不自傲,军政分离,政教分离,竟是把治权还给了民众,别处暂且不知,亚述、安南两城的民众这两日都在纷纷呼吁,要给大神官你加衔呐。” “呼吁?加衔?”伍莱蹙了蹙眉。 “显然大神官这几天没有离开舱室。”启元哈哈一笑,说道,“就在刚才我来的时候,亚述城里好多地方都有人演讲呼吁,每个演讲现场,都有不可计数的民众签名请愿呢,大家都觉得,以大神官的功绩和胸襟,若不冠以亚述领地永久领主、亚述领地永久第一公民之类的头衔,根本不足以彰显大神官你的盖世功绩。” 伍莱蹙眉一忖,苦笑摇头,启元这老家伙屁颠屁颠的来跟自己说这个,他哪里还能猜不出那些民意呼吁就是这老家伙捣弄出来的,目的嘛,无非是想让跟他伍莱格林多联系得更紧密一些。 人抬人呐……伍莱在心里忖罢,笑着说道:“启元领主,推行民主的第一步是还政于民,既然还政于民,那就不该有个凌驾在政务府之上的人……” “大神官阁下。”启元摆手打断了伍莱,“可总归还是需要一个人来领导大家的,我仔细琢磨过大神官你的政务府结构,觉得这个集体决策固然好,但在效率上怕是会打折扣。” 伍莱点了点头:“启元领主你说得没错,集体决策是会影响一些效率,但也可以避免贪腐以及某些野心者一手遮天,我觉得,为了亚述的长远,牺牲一部分效率来换取政务体系的廉洁奉公也是值得的,下一步,我将在各级政务府所在区域组建民意代表大会,由民意代表来实施政务监督,你觉得怎么样?” “大神官阁下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启元笑着说道,“不过,大神官阁下如果自己都不遵从民意,如何服众啊?” 伍莱一怔,旋即苦笑摇头:“启元领主你这是给我下套啊。” “不敢。”启元微微一笑,说道,“还请大神官顺从民意。” “启元领主,你这是在难为我啊。”伍莱摆手,“我得对民众言而有信。” 启元自然早就料到伍莱会拒绝:“可是民意难违啊大神官,如果大神官非要觉得当着永久领主之类的不妥,那也不妨当个名誉的嘛,另外,大神官的格林多家族现在可是亚述领地第一家族了,大神官总得留些荣耀给后代们吧?” 伍莱一怔,心底旋即轻轻一叹,启元的话倒也勾起了他的一丝心酸——自己却是很久没有看到孩子们了…… 又几日后,伍莱选择了顺从民意,因为启元将声势弄得忒大——不仅亚述城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签名捺印,连安南城的请愿书和签名簿子都送来了,再不接受的话,难免会落下一个不近人情的声名不说,怕是有些人会生出诸多猜测来的。 不过伍莱仍旧是谢绝了仪式,只接受“亚述领地永久名誉领主”这一个头衔,并同意“在亚述领地危急时刻,名誉领主有权利及义务接管领地的军政权”。 民众们欢呼雀跃的同时,启元也喜滋滋的离开了亚述城,事情办妥当了,他也可以放心的去他的领地当掌柜了…… …… 伍莱新衔的文书还未走到伦文顿和卡意克德,安南城的紧急军报便送至了亚述城。 看到军报后,伍莱一边着人立即录抄件准备给亚述城、伦文顿、卡意克德、卡提政务府分别送去,一边安排人将萨雷斯等一众将、校级军官召集到了伍莱号的军情会议室。 副官将安南军报念完后,伍莱轻轻摆手,示意副官退下,然后说道:“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萨雷斯等人点头。 “天眷帝国这是跟我们玩心眼呢。”伍莱微微一笑,说道,“既不破坏协定,又可不归还铁丁尼亚和美尼亚,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好了,现在说说你们的想法吧,萨雷斯,你先来。” “是!”萨雷斯挺胸起立,目光一扫众将校,便朗声说道,“报告大神官,我个人认为,既然天眷已经明说哈特拉叛逃,而哈特拉现在也开始玩小动作了,那么我们就集中优势兵力扑过去,收复铁丁尼亚和美尼亚就是了,无需跟他们科奇,也没必要知会天眷。” “还有吗?”伍莱微微蹙眉。 “还有,我代表第五师向大神官阁下请战,如果把这个战斗任务交给我们,我们第五师保证完成任务!”萨雷斯朗声说道。 “勇气可嘉,先做下吧。”伍莱摆了摆手,“贝利,说说你的想法。” 贝利连忙站起:“报告领主,我的想法跟萨雷斯师长一样,我们第四师也保证能完成任务,有鉴于在矛里塔尼亚大战中第五师已经当过了一次主攻,所以我觉得,领主这一次应该把这个作战任务给我们第四师。” “凭什么是你们第四师?”萨雷斯当即急了,他这一急,手底下跟来开会的团长参谋们自然也聒噪了起来,第四师的自然毫不示弱,直把普兰西看得内火乱窜,要论好战,他可是比萨雷斯和贝利更甚一筹。 “够了,都给我闭嘴。”伍莱的脸板了下来,萨雷斯和贝利见他黑脸,便也连忙停了下来。 “都是当了少将的人了,还唧唧喳喳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伍莱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跟谁学的,普扥吗?” 斥罢,伍莱一点普兰西:“普兰西,你这个亚述特一师的师长虽然上任不到四天,以前可没少打仗,来,说说你的想法。” “好!”普兰西咧嘴一乐,虎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哈特拉的挑衅(下) “我先声明一件事。”普兰西扫了萨雷斯和贝利一眼,笑着说道,“特一师不跟你们四、五师抢。” 听见普兰西这么一说,萨雷斯和贝利的脸悄悄的红了红,伍莱却是哈哈一笑,手一摆:“说正事。”普兰西的表态无非是在做个空头人情罢了,所有的特一师之所以冠上个“特”,那是因为它其实等同于之前的城防军,执行巡逻、维护治安以及低强度的作战任务而已,并不参加城市以外的战斗。再说了,亚述城特一师刚建成不过十来天,士兵们九成以上是新兵蛋子,哪里有什么战斗力。 “是!”普兰西笑容一收,朗声说道,“领主,刚才我很认真的听了安南城的紧急军报,军报上说,哈特拉军掘断马道,破坏农田,袭击村庄,劫掠过往商贩行人,能同时做到这些,我分析他至少是派出了两万人马并分成若干支小队,以战养战,各自为战。” “他们的行径与流匪无异,但他们的兵马数量、破坏手段以及肆虐范围远非匪祸可比,而且他们这种战斗袭扰方式很恶心,以破坏民生为主,并不直接与我军交战,克制起来很是棘手,所以,我个人意见是,我们也派出数万人,分成若干支小队,主动搜寻,寻机歼灭,让他们越打越少,我的想法就是这些。” “领主,我觉得这样不成。”贝利当即起身说道,“敌在暗,我在明,让我们去找他们,很容易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一不小心就把我们带到埋伏圈里面去了。” 伍莱点了点头:“有道理。” 普兰西一怔,倒有些难为情起来,刚才他还以为自己找到了最适合的对付办法,现在看来却像是个馊主意。 “都坐下吧。”伍莱说道,“我以前在军校讲课时说过,有一种战法叫游击战,它并非正规作战,以袭击滋扰为主,具有高度的流动性、灵活性、主动性、进攻性和速决性,别看哈特拉现在只是小股挑衅,实际上就是在用这一招,安南城为什么要急,原因就是想打找不到,不打又受不了,而哈特拉为什么要骚扰安南呢?那是因为他想把我们牵制在安南区域,减低铁丁尼亚的压力,保证美尼亚的安全。” 顿了顿后,伍莱接着说道:“哈特拉不会玩攻城战的,他消耗不起,也没有胜算,而我们呢?则必须去进攻他,先攻下铁丁尼亚,而后一步步的缩小包围圈,将哈特拉压制在美尼亚,逼着他缩头,可是,我们又有一个短板,那就是铁丁尼亚和美尼亚的亚述人,他们被哈特拉控制在手里,成为了一面很好用的挡箭牌,若非如此,我早就安排炮队去轰开那两城的大门了。” 听到此处,普兰西忍不住一怔:“领主,照你这意思,我们还真打不了他了?” “没什么打不了的,仅仅是目前或者一段时间内,不能进行攻城战,我可不想民众有太多的牺牲。”伍莱目光一扫,说道,“刚才你们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都有道理,但都有弊病,不过这也没什么,获取指挥经验、完善指挥艺术的最佳场所是战场,我总结一下吧,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敌军城池,现在还不到时候,跟敌军玩游击战倒是可以,但我们必须要比他们玩得活、玩得巧妙才行,这一点,论经验,普兰西要比萨雷斯和贝利强。” “谢谢领主夸奖。”普兰西心里一喜,连忙站了起来,“领主的意思,是要把作战任务交给我吧?” 他这一站当即让萨雷斯和贝利都急了,不过两人都不敢吱声,只把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伍莱,一心想盼着他否定普兰西。 “不,不是交给你。”伍莱微笑摆手,示意普兰西坐下。 普兰西脸一苦,萨雷斯和贝利心里却是一喜。 不料伍莱旋即“泼出了一盆冷水”——“你们三个都不是我心目中的人选。”伍莱笑着说道…… …… 风起时,将那淡淡的青烟连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拂过了哈特拉的鼻翼。 哈特拉揉了揉鼻子,脸上掠过了一抹嫌憎,这是他在这半个月来亲自下令烧毁的第四个村庄,在士兵们点火之前,村庄里的年轻妇女、儿童都被掳走,粮食等一应有用的物什都被劫掠一空,剩下的青壮老弱则被全部被杀死,按照哈特拉的说法,焚烧村庄就是在为这些可怜虫举行火葬…… 屠杀和劫掠是从二十多天前正式开始的,为了保证效果,哈特拉除了派出二十支千人队以外,自己还亲自率领了两千精骑参战。 从那一天起到现在,安南与铁丁尼亚之间已经有二十九个村被烧毁,近两千人被掳掠,被焚烧的庄稼地更是难以计数。 破坏虽然这么大,但针对安南军的进攻却只有两次——哈特拉一边指挥着麾下将安南驻军逗引得四处乱绕,一边伺机攻击那些掉队的小股士兵。 两次的进攻收获并不大,一次斩杀百人,一次勉强两百,但哈特拉却很满足,因为他只付出了死伤五人的代价便收割了这三百条人命,并且还把安南区搅扰得人心惶惶。 一名裨将奔了过来:“报告无双王,斥候来报,西南方二十五里外发现敌军的一支物资部队,马匹约六百,人数约三百。” “二十五里外?”哈特拉微微一笑,马鞭一挥,“走,将他们灭了!” “是!”附近士兵们的应诺声中夹杂了更多的欢呼声…… …… 嘭!隗火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刚接到两个村庄被烧杀抢掠的消息,连忙把师、团长们召集来开会,人都还没来齐,便又接到了卡提物资马队被劫掠的消息。 “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隗火怒吼道。 一众师、团长面面相觑,安南与铁丁尼亚之间有四百多里的距离,地形复杂,道路众多,哈特拉军神出鬼没不说,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天也罢了,行动还迅速得不像话,即便你远远看见了连忙追过去,可你人还没到边,他们那已经撒脚丫子跑得连鬼影子都不剩一个了,这大半个月来撒出去的两个团拉网式的来回折腾得够呛,却连一个敌军都没干掉。 “你们这是在给我丢脸!丢脸!”隗火拍着桌子咆哮,“卡提物资马队在距离我们只有七十来里的地方被劫了!三百来号人只活下来不到三成,而且那些物资还是卡提城进献给领主和神殿的礼物!现在在安南被劫,你们让我如何在领主面前抬起头来?!” 没人敢吱声。 “你们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们看看政务府的那些政务员,一天到晚的忙乎着,把安南城弄得井井有条,你们呢?除了操练之外,就不能再做点有用的事了吗?难道就想不到一点办法来吗?”隗火这叫一个气啊。 “报告军长!”一名师长犹豫了一下,挺胸出列,“不是领主下令说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是!没错!”隗火的拳头又一次砸在了桌子上,“领主是下令说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你们一个个的给我听清楚了,不要轻举妄动,不代表我们不需要动!领主安排我们驻守安南,遥指铁丁尼亚,其中的意思还用我提醒你们吗?可是现在我们不仅没办法动铁丁尼亚分毫,连安南境内连连遭袭也无能为力,我们还是军人?我们还配做军人吗?!” 一众师、团长一个个的都把头低了下来,不敢去看隗火。 “马上从各师各团里挑出一些……”隗火这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门口通讯兵的报告声打断了。 “又怎么了?!”隗火皱眉喝问道。 “报告军长!领主派来了一位信使!现在正在军营会客大帐里等你过去!”通讯兵朗声报告道。 信使?隗火皱了皱眉,将头重重一点:“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以往伍莱都是用信件与安南联系,现在冷不丁的派了个信使过来,难保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师、团长们足足等了半天后,隗火这才回到了会议室,不过与出门前的满脸阴郁不同的是,这会儿的他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哈哈哈哈哈!来来来!都坐好都坐好!”隗火大手一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领主已经都安排好了!” …… 伍莱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挑衅,但一直以来都有人这么尝试着,譬如胡夫,譬如刚到盐沼镇赴任那会儿,又譬如葛斯蒙多…… 现在挑衅他的人是哈特拉——那个被他一箭毁掉了下半生幸福的家伙。 如果哈特拉只是单纯的玩玩游击战,秀一秀自己的机动作战能力,伍莱或许还不觉得太过气愤,毕竟两军对垒,对手耍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无可厚非,但哈特拉这一回无疑触碰到了伍莱的“怒点”——伍莱一直都认为,尽管很难避免,但战争也不该贻祸平民。 可哈特拉偏偏就这么干了。 所以,伍莱决定修理一下他的筋骨…… 隗火无比激动的原因是伍莱抛出的阵势像足了大举进攻—— 贝利的第四师开拔至安南与铁丁尼亚之间那大片疆域的左翼,萨雷斯的第五师则与第四师遥遥相对,护住了右翼,安南军则需要派出两个师,从正面压向铁丁尼亚,但这三支大军都暂时不需要直接与哈特拉军交战,他们只需要以三面合围的态势,以每天二十里的速度推进,推到哪里,营地就扎到哪里…… 这是在压缩哈特拉军“游击部队”的活动区域,但仅仅是压缩的话显然不足以实现伍莱“修理哈特拉”的初衷,所以在第四、五师和安南的两个师之间,伍莱还放下了一个师,而这个师将担负起“修理工”的责任。 伍莱的安排还不止于此,卡提区的第八、第九师也将在接到军令后从卡提草原出发,快速扑向美尼亚的大后方,不过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阻断——阻断住美尼亚的一切退路,因为第八、九两师不仅将重修红谷湾堡垒,还会在那一带建成连绵的坚固工事、炮台。 这一切一切在隗火看来就是伍莱已经对哈特拉伸出了大手,剩下的,就是在某个时候扼住这头野狼的脖颈然后将之拧断了。 隗火为之眉飞色舞的时候,哈特拉正策马走进铁丁尼亚的城门,半天前,他刚接到一名裨将的通知说是帝国派来了一支二十余人的建筑师,与这二十余名建筑师一起来的,还有皇帝的两位信使,现在,他们就在铁丁尼亚等着他的召见…… “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命令吧?”哈特拉一边走一边蹙眉思忖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哈特拉的天敌(上) 双脚踏上伍莱号的甲板时,古鲁脸上浮起了微笑。因为伍莱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距离着还有二十余步,双臂便已张开…… “臭小子!”伍莱哈哈一笑,给古鲁来了个熊抱,身体忽然一滞,“咦?你怎么会瘦这么多?” “路上病了几天,昨晚才好。”古鲁笑着答道,“你知道吗?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领主?大神官?或者……” “少跟我来这套,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伍莱笑呵呵的松开了古鲁,顺势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那好,我就叫你‘王’。”古鲁微笑,“也就是你说过的王者,伍莱,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大陆唯一的王,无人能够抗衡。” “拉倒吧,是想把我吹上天啊你。”伍莱苦笑摇头,“照你这么说,天眷帝国就跟不存在一样。” 古鲁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它存在,但它终究无法抗衡你,因为连他们的皇帝,都是你教出来的,你不要否定这一点,亚述公民学院可教不会她那么多。” “还亚述公民学院呐,哈哈哈,现在都改叫亚述行政大学啰,走,带你去船头看看港口风景,这两天的风特别让人惬意。”伍莱笑着说罢,率先迈步。 古鲁连忙跟了上去:“我的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臭小子你还真这么称呼我啊?”伍莱一愣。 “刚才你自己允许的,你不会是想抵赖吧?”古鲁笑着将手一摆,“别纠结这些了,我有一个问题是很早就想问的,其实以前我也问过类似的,可是好像你每一次的回答都有点不太一样,所以,我今天还想问一次,不过这一次你得认真的回答我,不许敷衍。” “嘿,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怕也只有你们兄妹俩了,好吧,问呗。”伍莱笑着说道。 “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执意去推动你所说的那个‘文明’?”古鲁问道,他一直很好奇这个,虽然伍莱想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疑问,当年他奉家族之命接触伍莱,是存了交好伍莱为家族攫取强助的心思,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贵族门庭必须每一代都能保持着活力,否则的话就必然会步入没落。 而现在的局面却与古鲁最初设想的颇有些不一样,因为虽然科奇家族和他都获得巨大的荣耀,可是伍莱却又取缔了贵族…… 伍莱放缓了脚步:“古鲁,我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是觉得我取缔贵族终归有些不妥当,是吗?特别是我在取缔贵族后,还搞了个政务人员公开选拔考试,对吗?” 古鲁点了点头:“伍莱,科奇家族即便不理解,也会全力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但你的其他追随者不一定就能像科奇家族这样想。”他说的是事实,伍莱的追随者不少,被他派用场的却也不多,现在亚述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所以暂时还不会有人抱怨什么,但古鲁却知道,许多人只是把话藏在心里罢了。 “古鲁,还记得我说过的,文明是什么吗?”伍莱停下了脚步。 “记得。”古鲁将头一点,“你说过,文明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这些集合至少包括了家族观念、工具、语言、文字、信仰、宗教观念、法律、城邦和国家等等。” “你的记忆力好得让我羡慕。”伍莱微笑点头,“文明的存在意义,就是脱离野蛮,奴隶制和贵族阶级都是野蛮的象征,或许你会觉得,贵族阶级的优雅以及对城邦的杰出贡献也是文明,但它的本质其实不是,拿之前的大陆说吧,就是贵族阶级在促使着四大领地的彼此征战,因为他们自认为强盛,自认为需要扩张,他们都想要称霸……” “……我鄙弃这种行为,我也不得不承认,文明比野蛮进步,但并不能够完全取代野蛮和战争,文明程度越高,也只是意味着和平解决问题的概率越大。我们用什么来保证文明?是法律,可我们又该用什么来保证法律的可行性呢?是代表了野蛮和暴力的军队?抑或是高效的政务体系?古鲁,我没办法替所有人做主,我想做的,是让整个大陆都成为一家,再无领地之分,再无亚述人、胡利特人、基摩人、天眷人的区别,那样的话,或许大陆就能够不再有战争。”伍莱轻轻一叹,“即便大家会觉得我是在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每个人的身上,我也无所谓。” 古鲁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微微一笑:“我的王,你该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你站在一起。”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争取,让文明不要再在野蛮面前失去意义。”伍莱拍了拍古鲁的肩膀,“走,看风景去,正事待会再谈吧,闷了好多天了,陪我多聊点闲话。” “好。”古鲁点了点头,眉头忽又轻轻一蹙,“对了,安南那边我听说哈特拉闹腾得挺厉害,现在怎么样了?” “哈特拉呀。”伍莱咧嘴一乐,“我给他丢了个天敌过去。” “天敌?”古鲁愣住了…… …… 夜深,雨急,哈特拉蹙眉站在窗前,左脚踏着一具身着将官服饰的尸首,身后,十余文武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哈特拉缓缓回身:“诸位应该不用本王再提醒了吧?” 十余文武连忙摇头。 哈特拉蹙眉俯首睨了一眼脚下尸首,从腰带里抽出一条手帕来轻轻的捂住了鼻子:“来人,把这恶心的东西丢出去。” 应诺声中,两名武官快步出班,一人抓头一人抬脚,将那具尸体半抬半拖的拽出了会议室。 “噢,可怜的托伊思南将军。”哈特拉一脸戏谑的目送着尸体,“诸位,虽然你们都看到了教训,但本王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该重申一下,其一,亚述人只配做我们天眷人的奴隶,所有对他们的同情或者友好,都是在亵渎天眷人的尊贵,其二,要把心思放在战斗上,而不是吃喝玩乐和搜刮敛财上,其三,在美尼亚和铁丁尼亚,本王的话,就是圣旨,大家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众人朗声答道。 “这样才好嘛。”哈特拉点了点头,走到大桌子旁坐了下来,“现在继续开会,这段时间安南被我们捉弄得够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战法是对的,接下来我们该把这种作战方式推得更广一些,参加的兵力更多一些,让敌军的损失也更惨重一些,我们要把铁丁尼亚与安南之间全部变成无人区!” “是!”众文武朗声应诺…… …… 数日后,距离安南城百里的一处山谷里,哈特拉军的一支千人队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太阳,这也意味着又可以去杀戮取乐了。 “噢,这样真不赖,休息了好几天,精神养得足足的,嘿嘿嘿嘿,不知道是哪些亚述人又要倒霉了。”一名年轻士兵一边捆扎帐篷包一边对身旁的战友说道。 “真不赖?亏你说得出口,这应该叫做美妙。”战友笑着应道。 “美妙?哈哈哈,你这两个小毛头懂什么?”二人对面那名满脸胡须的士兵一边擦剑一边说道,“最美妙的,可不是天气和休息。” “那依你看,什么才是最美妙的?”捆扎帐篷的年轻士兵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满脸胡须的士兵嘴角扬起了一抹狰狞:“就是抓住个亚述女人,把她绑在树上,扒光她,然后一边享用一边用匕首割她身上的肉……啧啧,你俩一定没这么干过,所以你俩不会知道,她们的哭喊声、求饶声以及那颤抖着的满是血迹的躯体,都是多么的诱人……啧啧……这才叫美妙。” “这听上去有点恶心。”捆扎帐篷的年轻士兵笑着说道。 “呸,你懂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胡须士兵啐了一口。 “对了,应该马上就要出发了吧,你俩看,谷顶上的哨兵都不见了,应该下来集合了。”另一名士兵指着山谷上方说道。 胡须士兵回身仰头扫了两眼,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听头儿说,我们左侧四十里外有一个四五百人的大村子,那儿就是我们今天进攻的目标,你俩今天跟我一起冲锋吧,到时候……哈哈哈哈哈!” “好呢。”年轻士兵刚一点头,耳畔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又打雷了?年轻士兵一怔,脸下意识的扭向了右方声音来处,然后,他便看到了飞扬的尘土、碎屑以及一些残肢断臂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了?他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像是被飓风狠狠卷起,又或者是被一柄无形的巨大榔头狠狠敲中了胸膛,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腾空向后飞去,在惊恐惶遽的匆匆一瞥间,他看到了那方才还在狞笑不止的胡须士兵,不,更准确点来说,他只看到了他的一部分…… 山谷里顿时大乱,不过所有的呼救声惨叫声示警声都被迅速的淹没在了巨大的炮击声里——“通!通!通!通!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轻士兵很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他发现自己除了根本无法动弹外,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而且还很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他无法描述的味道,但他能够分辩得出来,这股味道里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们被袭击了?年轻士兵刚这么想完,耳畔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连忙努了努劲,想动动脖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可是他很快便发现这些努力都毫无效果。 脚步声停下后,一张脸居高临下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的主人在俯视着他,又或者说,是在打量他。 年轻士兵觉得,正在俯视着自己的这张脸放在天眷领地里一定是很招姑娘们喜爱的,因为它年轻、英俊中还带着抹军人特有的坚毅,当然,如果这张脸目前呈现着的淡淡坏笑能够收敛掉,而且嘴角也不要吧嗒吧嗒的嚼着草叶就更完美了…… “嘿,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士兵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跟他说话,他很费力的张了张嘴,喉咙却忽然呛出了血块。 “噢,将军,这小子马上就要死了。”又一个声音说道。 “是吗?真遗憾。”那张脸的主人耸了耸肩,“这小子的脸长得不赖,我答应了我的那个新伙夫,要给他找点乐子的,嘿嘿,他就喜欢这个调调,唉,领主的炮也忒过分了点,这才几炮啊,便轰得没几个活口了。” 他在说些什么呀?年轻士兵刚这么想完,便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第三百一十五章 哈特拉的天敌(中) “小可怜虫。”普扥睨了一眼瞳孔正在扩散的年轻士兵后,将嘴里的草叶从左边换到了右边,然后冲着身后诸人一摆手,“抓紧时间看看有没有活口,轻伤的绑了,重伤的补一刀,尸体堆在一起烧掉!” “是!”众人连忙应诺。 “那还不快行动起来?”普扥回身扫了一眼众人,右臂一挥做了个驱赶的动作,见众人手忙脚乱的散开后,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年轻士兵的尸体旁,“噗”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草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来,拣出一支香烟往鼻翼下一凑,脸上便浮出了满意的神情,“美妙……” 普扥就是伍莱口中所说的“哈特拉的天敌”。 伍莱之所以给普扥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普扥着实是他军中游击战的第一好手——在普扥的第六师面前,哈特拉军的游击水平只能算是学徒级的,而普扥的游击造诣则堪称大师。 虽然普扥的游击战术是从伍莱那儿学的,可是这货学到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伍莱惊艳,伍莱甚至觉得,无论是选择作战地点、快速部署兵力、合理分配兵力、合理选择作战时间以及战斗结束迅速撤退方面的指挥,普扥已经从豁口防区到卡意克德的摸爬滚打慢慢成长到超过了自己。 与同样擅长游击骚扰的茵珥相比,普扥的游击打得更灵活也更风骚。 所以,伍莱将他从卡意克德抽调到了安南,并丢给了普扥一句话——你怎么打我不管,战损比低于一比十五就行。 低于一比十五的战损比没有让普扥觉得有任何负担,又不是死磕硬碰的阵地战、攻城战,能吃就吃不能吃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吃呗,反正伍莱也没说一定要全歼在安南地盘上祸害民众的哈特拉军,如果不是怕伍莱叱责,他还真想在回信上吹吹牛,譬如说保证完成一比三十之类的…… 进入安南前,普扥便把第六师化整为零以营为单位撒了出去,安南给的情报说了哈特拉军是以千人队为单位“捣乱”的,用营来对付正好——普扥麾下的每个营人数都在两千左右,二打一的事可是普扥的最爱。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有瘾可过,普扥自己带着一团一营加入了对哈特拉游击军的“捕杀行动”,还把几名刚提拔的副营长带在身边观摩学习,这可是伍莱对师、团长们的要求——以实战练军官。 这会儿普扥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在过去的四天里,他可是被那一下起来就没个停似的大雨给憋闷坏了。现在好了,雨过天晴,迫击炮和伍莱新发给第六师的火器又可以发威了。 “还是领主对我普扥好啊,但凡有点好事都想着我。”普扥在心里美滋滋的想道。 “报告将军!”一名骑兵策马奔来,翻身下马后,急声报告道,“二团三营在三十余里外,将大约一千多名敌军堵在了一段峡谷里,两头都堵死了,敌人一个都跑不出来,可是他们抓得有一百多名亚述女人和孩子,嚷着如果不让开路,就把这些女人和孩子全部杀了,二团三营请示将军,该怎么办?” “废物!”普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嘬了一口烟,一脸不高兴的骂道,“二团的三营长的脑袋就是个木头疙瘩,怎么就这么不灵活呢?这还像是我的兵吗?” 骑兵不敢搭话。 “传令兵!传令兵!”普扥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丢,大声高呼了起来。 “报告将军!”在附近翻捡东西的三名年轻传令兵连忙丢开手里的东西奔到了普扥身边。 “通知大家集合!马上出发!”普扥板着脸命令道。 “是!”三名传令兵连忙应诺,其中一名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将军,那如果副营长们问俘虏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回答?” “这个还要问呐?”普扥胳膊一划,“这儿哪里还有活口?” 三名传令兵一愣,连忙点头转身传令去了,一小会儿后,集合的脚步声杂沓传来,多少掩盖住了一些绝望的哭叫求饶…… …… 哈迪列又一次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瞧见他这般紧张后,身旁的一名裨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哈迪列参谋,我们会没事的,附近几十里范围里至少有我们的一到两只千人队呢,狼烟已经点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哈迪列点了点头,但心里的紧张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裨将说的没错,按照哈特拉的布置,每支千人队的周围三十到五十里范围内,都必定有一到两支别的千人队,可是狼烟已经点了这么久,却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这一次不是恰好手头握有百余名人质,堵住峡谷两端的敌军定然早已攻进来了。 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凑这个热闹呢?我好好的待在胡利特不好吗?哈迪列在心底无比懊恼的忖道。 “哈迪列参谋……”裨将刚要再宽慰两句,耳畔忽然传来了悠扬的号角声。 号角声让哈迪列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奔到了人质队列旁,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跟人质们待在一起会安全一点…… 放下望远镜后,普扥蹙了蹙眉,这条峡谷的长度约有四、五里左右,两边刀削般齐整的石壁并不太高但也无可攀登之处,哈特拉的这支千人队就被堵在峡谷的中段,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俯瞰下去,可以清楚的看见这支千人队分出六百人前后各半的与二团三营对峙,其余的人则围住百余妇孺呆在最中段,距离他们约莫五十步的地方,则点了一个大大的火堆,十来名士兵不时往火堆里扔些皮毛烂肉之类的东西,弄得那烟黢黑。 “我去,比我还无赖。”普扥撇了撇嘴,俯身从脚前的一蓬杂草中择了根长草叶齐根掐断,然后叼在了嘴里,这才转身问二团三营长道,“敌军没有弓箭手?” “有,不太多,一露面就被我们抢先射死了。”三营长答道。 “敌军的狼烟放了多久了?”普扥又问道。 “敌人一放狼烟,我就安排人给将军你送讯了。”三营长顿了顿后,说道,“敌人应该不会有援军,要不然都这么久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刚到安南那天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都忘了?”普扥白了三营长一眼,问道。 三营长一愣,心说你交代的东西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那些? 见三营长一脸的懵样,普扥很干脆的给了他一脚:“臭小子!就你这个记性,是不是想去炊事班?” “别啊,将军,我可是从豁口防区就跟着你的老人了。”三营长连忙央求道。 “还老人?连记性都没有,你怎么带兵打仗?”普扥踢出了第二脚。 “哎哟哟,哎哟哟。”三营长一边装模作样的呼痛配合,一边问道,“将军你就再提醒一下呗。” 普扥瞪了他一眼:“最后一次,听清楚了,我当时说,敌军一旦被围,一定会采取点燃狼烟或者别的什么手段求援,如果我们看见狼烟,那就说明在狼烟所在的位置一定是我方占了上风,那就该毫不犹豫的往狼烟所在的方向冲锋,把敌人一顿乱拳打死后,再分头行动!这些你都忘记了?” “没忘呢,将军。”三营长陪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是说扒光敌军的事。” “屁!那事跟眼下的情形挨边吗?”普扥又瞪了三营长一眼,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个耳光过去,身后便传来了一团一营长的提醒声。 “将军,看样子是三团的两个营过来了。”一营长说道。 普扥转身举起望远镜看了几眼,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小子刚才一定是弄死了敌军的增援,你们看他们队伍边上那些被扒光的家伙,啧啧,哈特拉军怎么养的兵,一个个这个白净?” 三营长一愣,心说听将军这话的意思,难道跟我有一样的嗜好…… 一营长说的没错,来的正是三团的二营和三营,听完汇报后,普扥嘱咐了两位营长几句,然后从俘虏中挑了两名瘦瘦弱弱又眉清目秀的小兵留了下来,这才摆了摆手,让这两个营“自己找仗打去”。 两个营离开后,普扥笑呵呵的一拍三营的肩膀:“你们团长可比你能耐多了,你得多跟他学学。” 三营长连忙点头。 普扥笑眯眯的搂住了三营长的肩膀:“按说你领悟力这么差记性又非常不好,我该让你们团长撸了你的官的,不过将军我大人大量大气度,愿意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怎么样?要这个机会吗?” “谢谢将军,我当然要了。”三营长猛点头。 “那好,你现在就……”普扥将声音降低到了只有三营长一个人能听见,一五一十的吩咐了一番后,在三营长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主张,对吗?” “是的将军。”三营长胸一挺,朗声答罢,忽然又一躬身,低声说道,“将军,将来如果有点什么,你可得罩着我啊。” “没问题,去吧。”普扥手一摆,一边转身往自己的坐骑走去一边说道,“好好干,既然这儿你搞的定,那一营就先离开了,今晚还要布置伏击呢。” “恭送将军。” “别送了,忙去吧,等你的好消息。”普扥连头都懒得回。 …… 又一阵号角声响过后,哈迪列看到了两名疾奔而来的小兵。 “怎么了?”哈迪列连忙拦上去问。 两名小兵扫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理睬,而是径直奔到千人队领队副将前,行完军礼后,报告道:“报告将军,敌军头目要跟你对话。” “对话?”副将皱了皱眉。 “是的,他就在右侧我们的工事前方五十步外,一共二十骑。”小兵答道。 “会不会有诈?”哈迪列连忙凑了过来。 副将很不满的睨了他一眼,心说你刚来时趾高气昂的劲儿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不过心中虽是这样想,口里却不会说,只是摆了摆手:“诈不诈的现在也没必要考虑了,我去看看。” “将军,我跟你一起去吧。”哈迪列连忙说道。 “不用了,哈迪列参谋,你还是跟那些女人孩子呆在一起吧。”副将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一会儿万一有点什么变故,你就抓住几个孩子挡在你身边,那或许能让你保住性命。” 哈迪列愣了愣后,重重一叹,转身离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哈特拉的天敌(下) 瞥见敌军副将走近了工事时,三营长举起了大喇叭。 “我叫席德拉,请问你怎么称呼?!”他冲着敌军副将喊道。 “说正事吧!”敌军副将也举起了一个大喇叭。 没礼貌的家伙。三营长在心里嘀咕罢,大声说道:“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你们手头的人质,只能让你们一半的人保住性命!也就是说,你们中的一半人,可以带着人质离开峡谷!我绝不阻拦!放不放人质我也不管!只要不死在我眼皮子下就行!” “那是不可能的!”哈特拉千人队的副将皱眉喊道,“我的兵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考虑清楚呀!”三营长提高了声音,“要么全死!要么活一半,这很难选吗?!你们只要答应!我立刻就撤走我这头的拦截兵力!说到做到!” “别耍花样了!你有种就攻进来吧!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副将喊道。 “你想得太好了!要一起死也是人质跟你们一起死!你往峡谷上方看看!”三营长话音刚落,两侧峡谷崖壁上方便各探出了数百道人影。 副将扫视了两眼后,心里却也一惊,迟疑了一下后,牙一咬,喊道:“要打就打!犹豫什么!” “犹豫的是你!你们的援军已经被我们干掉了!”三营长手一挥,身后便树起了一面烧焦了边的旗帜,“睁大眼睛看看吧!” 刚扫了一眼,副将的心便沉了下去,还没等他想好,三营长那头又在催促了:“我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的!我现在就撤开我这头的拦截兵力!你们中的一半人可以带着人质从这边离开!我再说一次,只能撤走一半,如果多了,别怪我说话不算数!”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的!”副将大声喊道,“要放就全部放!你的军队全部后撤!我带着人质留在最后!当我知道我的兵安全了后!我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他这也是横下了心,援军没了,也就意味着突围基本无望,因为敌军不可能永远这么跟自己对峙下去,既然事已至此,而敌军也还多少顾忌着人质的性命,那就干脆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好歹能让一部分甚至大部分兵活下去。 “佩服!佩服!好!就冲着你的这份勇敢!我答应你!”三营长的心里乐开了花,因为敌军副将此举早在普扥意料之中,之前的那些话归根结底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让所有的敌军动起来。 “撤!”三营长手一挥,领着拨转马头快步奔离,敌军需要布置,他可不用,因为他已经都布置好了。 副将回到了人质所在区域后,当即将两名裨将、哈迪列和小首领们召到了一起,将三营长的话原原本本一说后,说道:“敌军或许会有诈,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会儿我会派出四名斥候从两头走,如果敌军依约撤走,大家就立刻分头离开,出了这个峡谷后,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回头,往铁丁尼亚方向给我死命的跑,跑回去一个是一个,他们跟我们一样缺乏弓箭,所以不要太担心。而我会留下来跟人质在一起,掩护你们离开。” “不行啊将军,你留下来,可就回不来了。”一名裨将皱眉说道。 “我们的援军被敌人灭了,不这么干,大家一个都活不了,给百来个人质陪葬,也太不划算了吧?所以都别说什么了,按我说的做吧,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交代下去,无论是谁,回到铁丁尼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无双王汇报我们遇到的情况,告诉他说,这些敌军不像是安南的军队。”副将说道。 “不是安南的军队?”另一名裨将一怔,忍不住问道,“我看衣服好像差不多啊。” “旗帜不一样。”副将摆了摆手,“分头准备去吧。” “将军。”哈迪列忽然开口了,“你带着大家走吧,我换上你的盔甲,跟这些人质呆在一起,掩护你们撤退。” “你?”副将一愣,看向哈迪列的目光忽然多了些欣赏。 哈迪列点了点头:“我当了半个月的参谋,也没能给大家有什么贡献,就请将军把掩护大家撤退的机会让给我吧,我愿意接受这份荣耀,只是麻烦将军日后见到我表姐时,替我转达对她的敬意,顺便告诉她,我没有给家族丢脸。” “不,我是领军,应该我留下。”副将摇头。 “不,正因为你是领军,你才走,没有你,大家在冲出去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大的危险,让我留下吧,让我为帝国出最后一次力,别忘记替我转达就是了。”哈迪列说道。 “哈迪列参谋……”副将心里一热,旋即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向夜刃舞大将军转达的!” 哈迪列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一会儿后,两边各有数名士兵快速奔来,一脸喜色的汇报说敌军已经撤开堵截的军队了,副将听后大喜,当即下令道:“马上按照计划分头撤退,离开峡谷后,全力往铁丁尼亚方向跑。” 一众裨将、小头目应诺离去后,副将快步走到端坐在人质堆旁的哈迪列面前,手一翻,摘下了腰间的短剑双手一托,递向了哈迪列:“哈迪列参谋,请接受我的敬意。” 哈迪列点头接过,却也什么都没说,而是将手摆了摆,示意副将离开,然后便干脆的阖上了眼睛。 “希望还能有机会见到你,哈迪列参谋,不,哈迪列勇士。”副将说完后,重重一叹,转身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见到我?哼,怕是难了,敌人若真有那么好心,也不会围着我们这么久了,你们走吧,看最后有几个能活下来,我就不奉陪你们了,当俘虏总比没命要强。哈迪列在心里暗自忖道。之前他一听就知道三营长是在给副将下套,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无论说什么别人也都不会信的,便干脆卖了个人情也装了回英雄,反正要被俘虏,坐着不动被俘虏,总比跑得要死要活后跑不动或者被打伤了后才被俘虏要安逸得多。 更何况,哈迪列知道伍莱军的俘虏政策的…… 入夜时分,普扥刚将那两名眉清目秀的年轻俘虏“献”给厨子,便接到了三营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报告将军,二团三营营长还送来了一百零四名我方平民以及一名名叫哈迪列的敌军参谋,据他自己说,是天眷帝国大将军夜刃舞的亲表弟,有重大情报想当面向你汇报。”前来报讯的连长说道。 “还重大情报?汇报个屁!打!给我狠狠的打,一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普扥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这都快忙死了,真不用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来找我。 “可是将军……”这名连长一脸的为难,“领主的俘虏政策有要求说,如果敌军主动缴械投降,可以优待,如果该敌军有对我军有利的情报供述,则必须优待……” “臭小子,我还要你来提醒我吗?”普扥瞪了这名连长一眼,很不耐烦的将手一摆,“去去去,把这个什么哈迪列的送到我的厨子麦哲理那儿去,告诉他,我要情报。” 厨子麦哲理?这名连长一怔,连忙行礼应诺。 又好一会儿后,哈迪列被两名士兵推进了一个混杂着血腥味、调料品味的大帐篷里。 两名士兵离开后,哈迪列头上的黑布袋子被人掀掉了。袋子掀掉的瞬间,哈迪列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因为这个可供八人使用的大帐篷里居然点了四盏大油灯,明晃晃的很是耀眼。 站在哈迪列面前的是一名中年人,板着脸,目光里却似乎蕴藏了一缕戏谑。 噢,他的肌肉练得好棒。这是哈迪列对这名中年人的第一印象。 噢,他怎么什么都不穿?哈迪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脚踝上被绑了绳套,他应该可以退得更快也更远一些。 但他只退出了两步便停下来,因为那中年人已经一把搂住了他的腰,然后,他紧紧的贴住了哈迪列,以一种很暧昧但也让哈迪列觉得很恶心的姿态,那一瞬间,哈迪列甚至能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炙热和弹动。 “我的名字,叫麦哲理。”中年人的呻吟异常嘶哑,就像是神典里描述的从地狱来的饿鬼一样,“认识你很高兴啊年轻人,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小乖乖。” “我叫哈迪列,你能不能不要……”哈迪列话未说完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因为这位不穿衣服的麦哲理已经用力揪住了他身上的某个部位。 “啊哈,这尺寸会让你很尴尬的,在那些姑娘们面前。”麦哲理怪笑着说道,“好吧,哈迪列,听说你有情报,说吧说吧,说完了,我们找点别的乐子。” “不,我对你所说的乐子不感兴趣,另外,我的情报是要对你们安南的最高长官说的。”哈迪列连忙将脸往后缩。 “是吗?那他可没空见你,好吧,你不愿意说,那我们就直接开始乐子,你瞧那边。”麦哲理反手往帐篷左侧角落一指,“你马上就可以跟他们一样了。” 哈迪列往麦哲理手指的方向一瞧,心里便更加慌乱起来——那儿有两名光溜溜的男子并排绑着趴伏在一张褥子上,从他们撅起的区域来看,他们似乎刚经历过很羞耻的事。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们圣伍莱大神官的俘虏政策,我必须受到优待。”哈迪列连忙说道。 “优待?哈哈哈哈哈……”麦哲理笑得全身发颤,一把捏住哈迪列的下巴后,他狞笑着说道,“是的是的,圣伍莱大神官有对你们仁慈的政策,不过那是指军方,而我,只是一个平民厨子,懂了吗?” 哈迪列的心沉了下去,愣了好一会儿后,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请不要那么对我,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的……” …… “为什么会这样?!”哈特拉怒喝道,会议室里的桌椅已经全部被他挥剑斩倒劈烂,一众文武也早都退到了门外——这已经是这个月来哈特拉第九次发这么大的火了,在第二次和第七次的过程中,他还杀了一个裨将、一个小参谋和一个通讯兵。 “无双王请息怒啊,敌军显然已经找到了克制我方战术的打法,而且从他们的战果来看,人数也要多于我们。”一名站在窗边的参谋壮着胆子说道,话刚说完,便忽然看见一件黑乎乎的物事飞了过来,连忙往旁边一闪身,那物事疾飞出二十余步后“锵琅琅”落在了地上。 参谋定睛一瞧,后背上顿时沁出了一身冷汗——那掉在地上的竟然是哈特拉的大剑…… “你们这些窝囊废!本王这么好的布置!竟然在一个半个月里就被敌人破坏殆尽!你们一个个都是猪吗?两万四千多人呐!就这么被敌军‘吃’掉了!而敌军的损失竟然不到一千人!你们是怎么领军的?你们是怎么参谋的?”哈特拉直气得瞳孔泛红,被打个难以置信的战损比也就罢了,现在铁丁尼亚的左、右、前三线的敌军已经合拢成了一个叉状大阵,这个“叉子”下一步该叉向哪儿还用说吗?一旦失去了铁丁尼亚,美尼亚又能够坚持多久? “无双王殿下,距离铁丁尼亚最近的敌军大部队已经不足四十里了。”一名副将提醒道。 “你急什么?!”哈特拉探臂一指这名副将,“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众人连忙又退开了一些……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夭折的哈特拉港(上) 浓浓的倦意袭来时,哈特拉喝退了众人,然后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了已经一片狼藉的会议室。 最近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会至少感到一次像这样突如其来的疲倦,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给他配药的那位高人说了,这是药效的正常反应。 是的,最近这一个月,哈特拉每天都在服药,一天一次,一次一杯,再配上点烈酒。 据高人说,这种神奇的药物可以让哈特拉失去的男性象征重新长出来,对于高人的这个说法哈特拉深信不疑,因为他自己是有着亲身体会的——虽然现在还没有“重新长出来”,但那部位每天都会出现五次以上的发热、发胀,在发热发胀的同时,他还能察觉到心底有那么一丝丝情欲在升腾,尽管这丝情欲很微小并且一点都不持久,但它确实存在着。 哈特拉为此感到欣喜,在遇到这位高人以前,他曾经尝试过很多办法试图恢复自己的雄风,但都毫无例外的失败了,以至于他差点以为这就是娶皇帝为妻的代价——萝神的神典里说:“当你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你必然会失去另外一样。” 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哈特拉还是一直都感到非常遗憾的。 这种遗憾一直持续到那位高人出现。 现在,他该去那位高人那儿服药去了…… …… 普扥的脸又板了起来:“你是怎么烤肉的?居然把调料加得这么多?这不会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吗?鲜得太过分了知道吗?怎么回事?在我那亲爱的麦哲理大厨学了这么久,一点都没学到吗?” 这名被责问的炊事兵连头都不敢抬,心说将军你也太夸张了点吧,我一共就跟了麦哲理大厨一天他就离开了,而在这一天时间里他只做了一次烤肉并且还没让我看见,再说了,这些天你都吃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又觉得不好了? “做事要认真,你们啊,就要学学我,我跟着领主这么多年……”普扥刚习惯性的吹嘘出口,帐篷帘子一掀,贝利便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普扥师长,又跟孩子们一般见识了?”贝利径直走到案几旁盘腿坐下,也不客气,一伸手,便从普扥面前的大餐盘里抓起了一块烤肉,“还是普扥师长的生活好啊,哈哈,我也来沾沾光。” “拉倒吧,谁不知道第四、五师才是领主的最嫡系。”普扥一边挥手示意炊事兵退下,一边说道。 “普扥师长这话说得差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这样,这近两个月我们就不是陪衬而是你这个主角了。”贝利一边吃一边说道,“想想看,两个月不到,整个亚述领地都在传颂着你第六师的连胜故事,亚述城的歌剧团还特意编了一出《英雄普扥》,听说连领主看了都连连说好呢。” “嘿嘿嘿嘿,这事我也听说了,等战事消停了,我也去看看自己英雄的一面。”普扥心里暖得更泡在热水里一般,嘴角笑意愈发浓了。 “对了,我是来给你送信的。”贝利又吃了几口后,将肉块丢回餐盘,顺手抓起抹手布擦了擦手,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一边递给普扥一边说道,“领主同意了你的作战计划。” “是吗?太好了!”普扥眼睛一亮,差点没跳了起来。 “真羡慕你们第六师,又要立大功了。”贝利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你想分一份,就拨个团给我,有好处大家一起嘛。”普扥一边看信一边说道。 拨个团?贝利一愣…… …… 中午刚过,亚述城政务府的大会议室里便坐满了人,既有政务人员,也有来旁听的公众代表和一些军方各级指挥官。 伍莱在掌声和欢呼声中走进了会议室,一脸的笑意,一袭朴素的灰袍。 “各位都坐下吧。”伍莱一边摆手示意,一边在宣讲台后坐了下来。 有点意思。伍莱扫了一眼安在宣讲台上的六个并排的大喇叭,笑了笑,心说果然还是智慧在民间呐。 “嗯,这个很有创意。”伍莱点了点六个大喇叭,“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少花点力气在说话上了。” 大家听到他这么说时,脸上都浮出了轻松的笑意。 “今天,是每个月一次的公众例会,也是我最后一次代表亚述城政务府,向大家通报政务开展情况,下个月的今天,将由大家推举、选拔出来的市长来负责这项工作。”伍莱笑着说道,“现在,我就来跟大家说说,亚述领地即将推行的市、县、镇、乡、村五级体系是怎么一回事……” 咦?新体系?——大家的兴趣顿时又涨了不少…… 德冷恭敬的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宣讲台后侃侃而谈的伍莱,眼里心里满是钦佩和激动,因为他就是由政务府和公众推举,并通过民意代表集体表决后产生的第一位亚述市长。 德冷知道,自己能成为市长离不开古鲁的推荐和伍莱的栽培——尽管他确实是凭借着自己的声望、能力一路过关斩将攫获了这份荣耀,但当初如果没有古鲁的帮助和伍莱的教导,现在的他或许还只是一个科奇家族中的无名小辈。 放心吧,领主,我会在四年任期里干出你期望的成绩的,然后,我还要争取连任,让自己为亚述、为领主服务得更好。德冷在心里激动的想道。 …… 十天后的拂晓,铁丁尼亚城南门,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出现了。 “我要出城。”车夫一脸傲慢的对拦上前来的士兵说道。 “现在还没……”一名士兵小头目举着火把照了照车夫的脸,拒绝的话刚说出口,车夫便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腰牌。 “看看这个吧。”车夫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刚扫了一眼,士兵小头目的心里便是一惊,脸上也旋即浮出了谄媚的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王府的大人,对不起,我马上开门,马上开门。” “嗯。”车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美美的打了个哈欠…… 中午时分,哈特拉在极度的恼怒下砍死了一名侍卫,不过这一次与以往有些不太一样,因为这名侍卫在临死前的一刻竟然选择了反击,并且还成功的砍伤了哈特拉的左腿,就在他冲着满脸惊讶的哈特拉挥出第二剑时,两柄长枪将他整个人捅起摔飞了出去。 “妈的……”这名侍卫满是恨意的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无双王殿下,请允许我为你包扎。”一名侍卫长虽然吓得全身发颤,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他哪里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会对哈特拉做出这等大逆的是来。 “滚!你也给我滚开!”哈特拉仗剑狂喊,“去!把麦哲理大师给我请来!我要服药!我要服药!”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侍卫长连忙应诺,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起来,心说这药还服的话怕是更了不得了,眼瞅着一天比一天瘦削也一天比一天更癫狂易怒,这么下去还能成? 心里虽是这般想,可他哪里敢说出来,匆匆安排好人手处理现场以及给哈特拉包扎上药后,亲自领了几名侍卫快步奔出了王府。 哈特拉足足等了小半天那侍卫长才回转,正要发怒,那侍卫长便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无双王殿下,那麦哲理大师天还未亮就从南门出城离开了,你送给他的那些财货宝贝也都不见了。” “那些伺候他的人呢?”哈特拉心里一惊,连忙问道。 “全都被他杀死了,一个个都赤条条的挂在屋梁上,好几位还被开了膛。”侍卫长一想到那场景就犯恶心。 哈特拉一愣:“怎么就确定是麦哲理……杀的?” 侍卫长也一愣,暗道这还用问吗?一屋子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那个赶着马车载着金银珠宝拿着王府的腰牌出了城,这样都还不能推断是谁杀死的吗? 等他想好措辞正待回答时,便看见哈特拉的脸色忽然一变身体一晃,忽然往后仰倒。 哈特拉身后的侍卫连忙接住了他,刚急声呼唤出口,便看见哈特拉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嘴角边不断有白的绿的泡沫涌出…… “快!快找人来!”侍卫长心中大急,哈特拉这模样要么是中毒要么就是气出了癫狂,无论是哪一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侍卫长猜得都对,哈特拉是中毒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喝麦哲理给他配的毒药,不过这种毒药的功效却不是致死,而是致疯——它会让人一天比一天暴躁易怒,当剂量累积到达某种程度时,疯癫便“很自然的发生了”。 导演这一切的自然是普扥,他并未知会伍莱,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伍莱向来不会同意他做没把握的事。 之所以派麦哲理而不是别的人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种药是麦哲理的祖传秘方,除了麦哲理以外,别的人根本摆弄不好剂量,除了这点以外,普扥手底下也真没谁像麦哲理大厨这样能说会道爱扮擅演了。 值得一提的是,麦哲理是主动提出这么干的——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美尼亚,当初哈特拉拿下美尼亚后,麾下的两名副将领着十余名士兵在酒后撞进了他家,然后对他的家人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自那以后,麦哲理的心里便只剩一个念头了。 若不是普扥再三交代不要直接杀死哈特拉,麦哲理一定不介意找机会跟这位可怜的无双王同归于尽。 “领主说了,哈特拉暂时不能死,他一死,麾下军队必然大乱,到时候铁丁尼亚和美尼亚的亚述人除了会遭劫难外,亚述领地里还会多出数以百计、千计的小股流匪团四处滋扰,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哈特拉活着约束他们,反正收复铁丁尼亚和美尼亚不是难事。”普扥对麦哲理这么说道。 “好,那我就让他疯。”麦哲理咧嘴一乐,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此刻,哈特拉疯癫事件的始作俑者普扥正躺在美尼亚区域的某处密林间的草地上嚼草叶玩,耀目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到了他的脸上、身上,将他的惬意闲逸修饰得更加圆满。 “报告将军,斥候回来了。”一营长笑呵呵的爬到了他身边,他可不敢大踏步的奔过来惊扰普扥,那可是会挨鞭子的——普扥这位将军可是很喜欢用鞭子抽人,不过既能抽你,也能护着你。 “怎么说的?”普扥侧了侧脸,却也没有睁开眼睛。 “敌军果然在建造港口,大概有一万多人在那儿,巡逻的防守的建造港口的全部都是兵,大小船只有近百艘,营地绵延了差不多十来里,还在一处山谷里建了五座大仓库,每天都有许多船只从河对岸运送物资过来,都是一大袋一大袋的,不知道是什么……”一营长报告得很仔细,普扥也听得很认真。 听完后,普扥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有一丝激动掠过:“通知营级及以上的军官来我这儿开会。”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夭折的哈特拉港(下) 普扥的第六师斥候侦察能力在伍莱军中是首屈一指的,因为别的师斥候最多不过百人,而普扥却是有一个斥候营一共六百二十名斥候。 之所以弄出这么多斥候来是普扥对伍莱“情报的准确程度是胜负的关键”这句话深以为然。 第六师斥候更优秀于其它师斥候的还有一个原因——有芒固和芒库兄弟俩在,腿脚敏捷程度不亚于猴子的这两位现在已经都成为了连长,并屡屡身先士卒深入险境,为普扥的情报搜集出力颇多,譬如这一次的在建港口情况,就是芒固冒险攀附在距离港口只有半里远的崖壁中段的一处凹槽中藏了一天一夜,才将所有的情形都摸清楚的,若是换了寻常斥候,别说攀上崖壁,怕是一靠近就被发现了,要知道哈特拉军可是也防备森严布置了许多明岗暗哨的。 这个在建的港口叫哈特拉港,这是天眷的惯例,在天眷领地里,但凡大一些的工程都以其主导者的名字命名,譬如在天眷首都天眷城的南郊就有一座海伦大堤。 建港口自然是为了保证船运,海伦很清楚伍莱会在某一天封堵掉红谷湾一带,到了那时,如果没有别的通道与哈特拉连接,那就等于是在置哈特拉军的于不顾,无论是从战局需要还是个人情感,海伦都不想让这个发生。 况且,哈特拉军还需要天眷的支援,比如兵械、粮草以及非常非常重要的食盐。 所以,海伦搜罗了一批建筑大师去协助哈特拉,因为只要港口建成,就等于同时打开了物资通道和运兵通道,哈特拉军便能在亚述领地里站得越久、越稳。 港口选址在美尼亚范围里的某段亚述峡谷,这儿虽然改造艰难,但是一来与对岸距离只有六里,二来河水深度适合并且水势平缓,除非是暴雨引起河水暴涨,否则绝无湍急一说。 开凿崖壁建港口显然不是一件易事,不过好在美尼亚的兵力不少并且哈特拉还存有一些炸药,又有一批经验丰富的建筑师在现场指导施工,所以进度倒也不慢,这才一个多月,港口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了—— 有一里多长的崖壁被“削”成了平缓的斜面,斜面上又被凿出了八条交错的石阶,崖壁的顶部山林则被砍伐出了大片空地,建上了兵营、仓库,但更多的木头被缒到了崖壁下方,在那儿,它们变成了近两里长半里多宽的高桩码头和立在水里的木栅栏,这些栅栏将和码头一起构成了一处平静的港湾。 实际上,在石阶刚建成两条时,天眷的物资船便开始了与美尼亚的往来,它们往返穿梭,给哈特拉军送来兵械、食盐、药物和更多的炸药,也运走了哈特拉在美尼亚、铁丁尼亚搜刮到的财物、金属以及一些别的有用的物资…… 麦哲理从哈迪列口中问出了哈特拉港的建设计划,当他转述给普扥后,普扥的第一感觉是显摆的机会又来了,以他的张扬好战,一点都不会介意自己的军功超过别的少将,更何况伍莱也说过,想升中将可以,拿军功来换。 所以普扥也没知会谁便把请战报告递了上去。伍莱看过后二话没说便签字同意了,因为他很清楚,敌军虽然不一定能建造出一个吞吐能力很大的港口,但有港口和没港口的哈特拉军可不会是同一档次的,同时伍莱还猜测天眷一方的选址一定会针对伍莱号,要知道伍莱号虽然在水上利器,但也没把握全程通航暗流礁石群众多的阿塔那西乌斯河。 所以除了签字同意外,伍莱还给普扥写了一封信,对如何攻打港口提出了一些个人意见,他相信普扥一定会采纳的,因为这家伙向来不怎么喜欢猛打猛冲。 不过让伍莱没有想到的是,普扥在看到他的意见时竟然如获至宝。 更让伍莱想不到的是,普扥不仅“拐带”了贝利的一个团,还从隗火那儿“借”了两个团,也就是说,普扥现在的手头上,可是抓着两万五千兵力呢。 当然普扥个人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的,因为第六师被他带来美尼亚的只有三个半团,如果能够全部抽过来的话……普扥自己都不敢想了。 …… 风又起时,赛因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空酒瓶丢在了脚边,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现在的他,少了份俊气,多了几分颓废。 现在的他,已经沦落到了带兵建造哈特拉港,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上阵厮杀,渴饮敌酋项上血…… 让他变成这样的是他自己…… 当初,他为寻求天眷为他复仇,亲手杀死了胡利特一代军神图拉真,将美尼亚拱手交给天眷,可结果呢,除了那些看似优渥实际上都是身外之物的封赏外,他想要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得到,甚至,连那些跟随他一起投靠了天眷的将官都渐渐疏远了他,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是越来越瞒不住了…… 半年前,自觉无法再统领胡利特籍军队的赛因向哈特拉提出了去职的申请,可哈特拉终究是爱才的,所以他极力挽留,并将赛因调到自己的左营领军。 这绝对是对赛因的肯定和信任,因为哈特拉的左营将士都是天眷籍的,让一名胡利特籍的将军来统领,这能说明在哈特拉眼里,赛因值得他将左营托付。 哈特拉如此热情的安排,赛因自然不好意思推辞,可是让他和哈特拉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进左营便被各种冷嘲热讽包围了…… 赛因只好二度请辞,又大半个月后,他被哈特拉安排就任新兵大营的主将。一来新兵大营不需作战只需训练相对要轻松很多,二来这个新兵大营里的士兵只来自亚述、胡利特、基摩。 哈特拉这么安排时,对赛因是存了一丝歉意的,因为虽然都是主将,可是新兵大营的主将显然要比别营的主将低上那么一两个档次,但赛因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论呆在哪里,都越来越像行尸走肉。 对于赛因的日趋颓废,哈特拉也很无奈,不过渐渐的他也习惯了。 再然后,新兵大营成为了修建哈特拉港的主力,而赛因也就成为了“大工头”…… ……站起后,赛因伸了个懒腰,这时已经快午夜了,营地的帐篷里早已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这鼾声就像是催眠曲,不断提醒赛因说,你该睡了,你该睡了。 虽然已经很疲倦了,但赛因却不想睡,因为他只要一睡着,便会梦见很多很多人,譬如他的父亲嘉赤,又譬如图拉真,在梦里,父亲永远是血淋淋的,图拉真也是,他们会责问、谩骂,也会撕扯殴打,而每一次,赛因都只能捂着脸,无言以对…… 即便他喝得酩酊大醉,这些梦依然会出现,这,才是让他最难以忍受的。 风又一次掠过了枝叶,哗啦啦的响着…… 赛因的右脚刚迈进帐篷,身体便僵住了一瞬,因为他闻到了一缕火油的味道。 他惊讶转身,用力的收缩着鼻翼,火油的味道也就越来越浓烈了。 赛因将目光投向了营地下方的那片茂密树林,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来吧。赛因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在打消了高声示警的念头后,他转身钻进了帐篷里,当他再走出时,右手里多出了一柄长剑。 来吧,让我在战斗中死去吧。赛因左手一探,从帐篷旁的一根木柱上摘下了一支火把,然后,一边往风来的方向疾走,一边抬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那片密林…… “咻”……一点灰芒击破了风,然后,狠狠扎进了赛因的胸膛。 鲜血与痛楚散开的瞬间,赛因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解脱的笑容,这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腾起了大片的火光…… …… 解下满是水珠的雨衣后,夜刃舞整了整头发和衣摆,然后跟在女官的身后走进了海伦的书房。 瞥见海伦的表情时,夜刃舞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臣夜刃舞,参见陛下。” “起身吧。”海伦轻轻摆手,女官连忙行了个礼,退步离开。 “谢陛下。”夜刃舞起身。 “新军的兵,操练得怎么样了?”海伦问道。 “回禀陛下,新军刚建,士兵们的操练程度有些差强人意。”夜刃舞答道。 “那得抓紧。”海伦蹙了蹙眉,“火炮呢?” “回禀陛下,火炮进展得很顺利,再过数日,便可进行第一次试射了。”夜刃舞答道。 “办得好。”海伦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不过仅仅昙花一现,便已完全收敛,“夜刃舞,知道朕今天召你来为了何事吗?” “臣不知。” 海伦轻轻一叹,说道:“亚述峡谷美尼亚段的港口遭到敌军夜袭,损失惨重,主将赛因罹难,其麾下伤亡逾半,港口已建成的码头、栅栏几乎被破坏殆尽,若不是火光引起了二十里的外东大营注意并及时驰援,怕是连那些石阶都保不住了。” 夜刃舞一惊,脱口问道:“陛下,那亚述人那边有没有……” “没有。”海伦知道夜刃舞想问什么,“有协定在,在亚述人的地盘里,他们根本不会与帝国再交涉什么。” “那么,无双王他……” “他病了,病得很重,已经无法再操理军事了。”海伦再一次打断了夜刃舞,“所以,你手头上的事移交给劳伦撒吧,然后,你去亚述接掌哈特拉的一切。” “臣遵旨。”夜刃舞将头一点,又问道,“无双王何时回来?” “不,他不回来,朕决定了,就让他在亚述养病。”海伦叹了口气,“夜刃舞,你是朕最信得过的,所以,朕得交代你几句,其一,去了亚述领军,只运筹帷幄,不抛头露面,若是情势不对,你就立即给朕回来,切不可为了一时意气送了性命,朕,舍不得,其二……” 夜刃舞听着听着,眼角溢出了泪珠…… …… 与此同时,美尼亚与铁丁尼亚交界处的某处山脊的树林中,普扥席地而坐,嘴里叼着草叶,一脸不满的瞪着眼前的两名营长:“说,为什么你俩的营就比别的营损失大?是不是你俩太傻,让手下的兵也跟着一起傻了?” “可是将军,我们营抢到手的东西也比别的营多呀。”一名营长委委屈屈的分辨道。 “哦……”普扥拉长了声调,“原来你们营不是在执行战斗任务,而是抢劫任务呀,那我还真错怪了你对吧?” 普扥忽然变得轻言细语的声调顿时让这名营长慌了神:“对不起,将军,我错了,你没有错怪我,是我没有指挥好,没想到敌军会在仓库区域布置那么多的兵力……” “哼。”普扥闭上了眼睛,“说吧,你俩打算怎么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好的好的,不过将军,在哪儿打呀?”一名营长心里一喜,连忙问道。 “我们现在挨谁近,就打谁。”普扥咧嘴一乐,说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事非寻常(上) “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终于又见到你了,我……我太高兴了。”米高扬一进伍莱的船舱,便连忙跪伏在地,一边叩首行礼,一边说道。 再见伍莱,他在异常喜悦的同时,也异常的感慨,当初伍莱挥兵出征时,他还颇有些担心,因为天眷帝国攻城掠地的势头太盛,万一伍莱有个什么闪失,格林多岛上的人即便不被天眷剿灭,也必然落得个终生与世隔绝。 可让他料不到的是,这才没过太久,伍莱便已击败天眷,迫使天眷签署协定退出亚述,虽然现在铁丁尼亚和美尼亚还在哈特拉手中,可收复那儿显然要比驱逐天眷大军容易得多。 “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伍莱哈哈一笑,放下了手里的文书,起身快步走到米高扬面前俯身将他搀起。 “大神官的诏谕一到格林多岛,我就立马出发了,一刻都不敢耽误啊。”米高扬笑着说道。 “好,我喜欢这样的效率。”伍莱点了点头,“请坐吧。” “哪里敢劳动大神官用一个‘请’字呀。”米高扬连忙摆手,虽说自己堪称“看着大神官一步步成长的”,但他哪里敢在伍莱面前放肆。 “坐吧。”伍莱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了解米高扬,若是自己不先坐,米高扬可不会坐。 “谢谢大神官。”米高扬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后,这才在伍莱指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伍莱扫了几眼,将刚才那文书最后两段看完后,一边签字一边问道:“你从伦文顿那儿经过,那儿情形怎么样啊?” “回禀大神官,伦文顿市在古鲁市长的领导下,风调雨顺,民众安居乐业。”米高扬连忙说道。 伍莱一怔,旋即苦笑摇头:“米高扬,你这话修饰的成分很浓呀,我手上的文书,就是古鲁请示在伦文顿修建监狱的报告,虽然伦文顿并未遭受战火,可是新秩序刚推行,反对声不少是其一,趁机捣乱的可也不少。” “是是是,大神官说的是。”米高扬的老脸红了红,“方才,我确实修饰了。” “不光是伦文顿,现在的亚述除了盐沼市以外,各市、县都有举众闹事的,好在新法也颁下去了,一切依法依规,熬过这段时间,大家也就都平静了。”伍莱将签好字的文书轻轻放好,又接着说道,“米高扬,我这次召你来,是因为神殿有些工作要开展,我决定,让你来负责这些事。” “我一定尽力办好。”米高扬心中大喜,亚述兴复后,伍莱取缔贵族、奴隶阶级,建立新政务体系,颁布新法弄得那叫一个让人眼花缭乱,可唯独神殿这一脉没有动静,这很让米高扬纳闷,心说大神官这么强势的抹掉了元老院和贵族最高会议后,神殿就是唯一的巨头了,好歹也该有些表示吧? 这下好了,好事终于来了。米高扬忖道。 “现在全亚述都在变革,神殿我觉得也该变一变了。”伍莱微微一笑,“天眷入侵亚述期间,我们神殿的神职人员们面对屠刀的威胁时,展示出了忠诚、勇敢的一面,特别是圣黎安大神官,更是慷慨赴死,为所有的神职人员作出了表率,但我们也要看到,有小部分神职人员没能经受得住考验,这,很让我失望。” 米高扬叹息点头,情形还真是伍莱所说的这样,他在伦文顿逗留的一天半时间顺道把那儿的神庙情况了解了一下,发现局势虽已稳定了一段时间了,但重回神庙的神职人员未足当初的一半,连没有遭受战火的伦文顿神庙都是如此,其它的区域就可想而知了。 “同时,也是为了与新秩序相契合。”伍莱接着说道,“我的计划是先从神职编排开始,神庙维持不变,神殿则取消绯衣、保留红衣,在三大红衣之上,增一个主持神殿事务的大主教衔,而这个第一任大主教,就由你米高扬来担任。” 米高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主持神殿事务那可是大神官的职责呀。 “大神官你的意思是?”米高扬连忙问道。 “亚述领地一日有外敌,我这个大神官就一日不能安心侍奉神祗。”伍莱笑着说道,“再说了,我相信神殿这些事,你会比我干得好。” “不敢当不敢当。”米高扬满心的诚惶诚恐,“替大神官分忧是我分内的事。”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伍莱点了点头,“明天,你便就任大主教一职。” “但凭大神官吩咐。”米高扬俯首行礼,那叫一个满心欢喜,这个大主教一当,自己就等于跻身在了亚述最有权有势的序列中。 “近期给你两件任务。”伍莱摆手示意米高扬免礼,“其一,让全亚述的神庙都尽快的运转起来,把律法中宗教自由的部分做好宣传,其二,修复亚述神殿,安放阿蒙和萝神的神像,记住,二神的地位是平等的。” 米高扬一惊,定了定神后将伍莱的话一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抬头,便见伍莱正目光炯炯的审视着他,连忙低头避开,说道:“大神官,这……这……” 米高扬的反应早在伍莱的预料之中:“怎么?很为难吗?” 迟疑了一下后,米高扬点了点头:“大神官托以重任,按理我应该毫不犹豫的去做并且做好,但是……大神官的第一件任务丝毫没有问题,这第二件,我……” 米高扬很为难,甚至,他还有些抵触——他是一位虔诚的神职人员,至少在供奉阿蒙神这一点上是毋庸置疑的,在亚述神学里,这方世界只有阿蒙神这一位真神,其它的都是欺世盗名的伪神,在这些“伪神”中,“影响力和欺骗性最大”的就是萝神。 当然,天眷与基摩的神学内容与之是相反的,在他们的典籍里,阿蒙神才是这方世界最大的骗子。 “是不想做还是觉得难度太大不好做?”伍莱蹙眉。 犹豫了一下后,米高扬轻轻了叹了口气,躬身行礼:“不瞒大神官,两者都有,理由是……” “不必说理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伍莱打断了米高扬的话。 “大神官英明。”米高扬偷瞧了伍莱的表情,见似未发怒,心里便也略微的松了口气,适才他倒也不是存心顶撞,而是觉得与伍莱交情多年现在又得他如此器重,有什么难处和想法当面说总是好的。 “我问你,现在的亚述领地安全了吗?”伍莱踱到了窗前,米高扬连忙跟了上去。 “依我看,还没有。”米高扬答道,明面上天眷虽已退出了亚述领地并承诺交还所有被侵占的领土,可实际上铁丁尼亚和美尼亚这大片地盘还在天眷人的手里——虽然名义上是反叛的哈特拉在控制那里,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知道。 “那么,如果哈特拉被驱逐或者歼灭,铁丁尼亚、美尼亚两地三城全部收复,亚述领地便安全了吗?”伍莱又问道。 “未必。”米高扬连忙摇了摇头,有虎视眈眈的天眷在,亚述领地就别想高枕无忧。 “那你说,亚述怎样才能做到再无战乱?”伍莱又问道。 “这个……”米高扬迟疑了一会儿后,面露惭色。 伍莱微微一笑:“我来告诉你,方法有二,其一,投降天眷……” 米高扬一怔,伍莱又接着说道:“其二,让天眷投降我们。” 米高扬又是一怔,心说这两件事听上去都不怎么可能呀。 “如果让你选,你选哪一种?”伍莱看向了米高扬。 “第二种,让天眷投降我们。”米高扬答道。 “但你该知道,天眷是不可能轻易投降的,如果它选择了这么做,要么,就是被我们的军队彻底击败,要么,就是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民心,米高扬,你知道为什么天眷皇帝要坐镇胡利特吗?因为那不仅毗邻亚述便于战斗指挥,还缘于她对胡利特领地的放心不下,因为,胡利特人跟我们一样,都信奉阿蒙神才是唯一真神。”伍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但之前的四大领地都理解错了一件事。” “是什么?”米高扬一愣。 伍莱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真神,能包容一切……” …… 毫无疑问,将亚述领地从“唯一真神”推动到“双神共存”是伍莱的又一项大举措。 他不想称帝,也不想让亚述乃至整个大陆完全走向封建专制的时代,因为在他看来,封建专制意味着黑暗。 一直以来,他都反对着,抗争着,现在,他终于有了让自己的意志成为领地主流思想的地位、权利、声望。 所以,他绝不会将改变世界的机会轻轻放过。 现在的天眷帝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权政治国家,海伦是皇帝的同时也是宗教首领,从很久以前开始,天眷便借助宗教信仰来巩固神权专制制度,现在,海伦以及她的拥护者们又大力宣扬皇权神授思想和各种神化崇拜仪典来宣传麻痹人民,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实行、巩固神权的君主专制。 在伍莱上一段的记忆里,这固然是文明进程中难以避免的一段,但他同样记得,宗教的大规模争端会给世界带来多么大的苦难,譬如现在,天眷帝国就是以为萝神尊严而战的名义挑起的战争,尽管实际上那只不过是复仇和侵略…… 伍莱不想专制,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跟妻儿们在格林多岛上逍遥自在的过一辈子,他还很想尽快的结束战争,但那显然只能是一厢情愿,因为天眷不可能放弃一统大陆,而他,也不会放弃抵抗。 天眷想要的,是征服。 而伍莱想要的,是赋予人们平等、自由、尊严。 所以,这既是志向的碰撞,也是力量的对决,不断的对决,直至决出胜负…… 卡意克德的大胜虽然一举扭转了亚述的局面,但在伍莱看来,那只能算是一个开场,毕竟真正的较量不光是在战场上,而真正的决战也还没有到来。 但那一天终究会来的,所以伍莱紧锣密鼓的安排着,争取在它到来前做好一切布置,比如厉兵秣马,又比如给天眷挖坑…… 米高扬就是伍莱的新“挖坑工兵”,他的动作很快,刚上任大主教不到半个月,便对民众开放了亚述神殿,恢复了洗礼、祈福、问卜等事务,各市的神庙也基本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 现在他忙着的,是招揽工匠和雕塑大师,改建夜刃舞主政亚述期间主导修建的神殿——这一次,阿蒙神将又一次跟萝神呆在一块了…… 这些消息很快便被夜刃舞搜集到手并送到了海伦手中,当海伦接到夜刃舞奏报的同时,伍莱接到了一个噩耗…… 第三百二十章 事非寻常(中) 伽利略死了——这个消息让伍莱足足发呆了好一会儿,再然后,他的眼角滑出了一串泪珠。 信是雪莱写的,信上说,伽利略死于年迈体弱和过度操劳。 伍莱却知道,伽利略虽然有些年纪,但绝称不上体弱,过度操劳倒是真的——自从担任了军械所的负责人后,这老家伙就从没让自己好好休息过一回。 “老伽利略啊……”伍莱无声自语,忽然放声大哭…… …… “好歹毒的伍莱!”海伦的右掌重重拍在了案几上,夜刃舞呈来的奏章上道了两件大事,一是哈特拉的病是因毒而起,二是亚述领地现在开始供奉双神。 这每一件都像是一柄利剑,狠狠的刺戳着海伦的心尖。 虽然哈特拉虽然成了不能人事的废人,虽然与伍莱相比他还有着不小的差距,虽然从亚述来言他已经被夺取了王爵,可他仍旧是海伦的丈夫、她愿意依仗的英雄、天眷帝国的骄傲。 可现在的他却遭了暗算——夜刃舞的信上说,哈特拉已经卧床不起,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浑浑噩噩的疯癫状态,偶尔清醒时,则只会哭着念叨着海伦的名字,鲜与人交谈…… “陛下,以臣来看,无双王恐难痊愈,为今之计,当早回天眷,或可有一救,此事甚急,请陛下及早定夺……”夜刃舞在奏章中如此写道。 “夜刃舞……”海伦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你既知道他已这样,就应该即刻将他送回,何必奏请?” 海伦的虽是自言自语,但声量却不算小,一旁陪侍的女官将方才那番话听入耳后,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 “来人!”海伦沉声。 “臣在。”陪侍女官连忙上前。 “着羽林卫,即刻派出两百轻骑,去铁丁尼亚接无双王回来。”海伦说道。 “遵旨。”女官迟疑了一下,问道,“陛下,红谷湾一带已经被亚述军封堵……” “那就走水路!从美尼亚那处被袭的港口登陆!越快越好!”海伦怒道。 “遵旨,遵旨。”女官连忙躬身退出传令去了。 沉默良久后,海伦的目光落回了夜刃舞的奏章上。 “双神并立,伍莱格林多,亏你想得出来,哼,我就不信,你能一举颠覆千百年来的思想!”海伦的眸子掠过了一丝寒芒。 不过尽管这样想,实际上她已经开始担心了,之前帝国战端不休,文武们也都习惯了一切以战争为重,可是现在天眷一来碍于协定制约二来国库空虚也无力出兵,大臣们便也把心思和重点放在了建设和管理上,渐渐的,对战争也失去了兴趣,在他们看来,天眷已经攫获了比之前大三倍的地盘,与其冒险去跟亚述拼个两败俱伤,还不如安心下来好好经营,反正即便不战,以天眷的地广人多,亚述也不敢轻易挑衅。 大臣们的这种想法很让海伦生厌,因为她很清楚,有伍莱主政的亚述,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军事上,步伐都将快于天眷,一步快两步快或许没什么,如果每一步、每一天都快上那么一点点,三、五年后,天眷将彻底落后于亚述。 落后就会挨打——这句话是当年伍莱对海伦说的,他说,这是一位伟人说过的话,虽然海伦并没有从他那儿得知这位伟人是谁,也没能从别的什么典籍上查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海伦觉得这句话就是真理。 在卡意克德的大战中虽然输给了伍莱,但海伦却并不认为那是一份耻辱,因为她与伍莱的角力本身就是一场难有胜算的挑战——她的许多东西都是从伍莱那里或学或偷师的,而且伍莱显然没有把自己所会的全部教授给她,不客气点来说,她与伍莱较量,就像是一名学了半吊子的学生挑战学富五车的老师…… 现在,这位老师又要给她这位学生挖坑下绊子了—— 海伦很清楚,天眷从领地时期到现在的帝国时代,每一次的出兵征伐,都是打着“捍卫萝神、保卫圣地”的旗号,但实际上每一次,都是以政治、宗教、社会与经济目的为主发动的侵略、劫掠,参加征战的贵族集团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譬如土地、财富、名气、奴隶,当然,战胜后的天眷军却并不比任何军队优雅高尚,他们会抢掠、偷盗、无故杀戮,使得行经之处遍地焦土,这也使得天眷军的声名日渐恶化,直至成为大陆的公敌…… 归根结底,这都是贪婪的欲望在作祟,海伦知道这些,但身为天眷圣女的她却也接受了这些,因为这从天眷的角度来说是好事,不断的征伐,便意味着不断的收获,因为天眷人的团结远超过其它三大领地,他们的组织、军纪、作战时的指挥号令从来都很统一、面对长期对峙时的后勤补给也很有规划…… 但伍莱现在却是想要剥离天眷的宣战理由,不是临时,而是永久的—— 信奉了萝神的亚述,从道义上来说不仅不再是异教,即便天眷要强行说它是也再难有挑衅亚述的借口,因为夜刃舞的奏章上说了,亚述已经实现了政教分离并且强调信仰自由。 也就是说,亚述神殿已经跟随元老院和最高贵族会议的步伐,离开了领导亚述的舞台,与此同时,阿蒙神也不再成为亚述民众必须的信仰——或者干脆说,亚述已经没有了独特的、与天眷对立的宗教。 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要亚述不首先挑衅,那么天眷任何针对亚述的军事行动都能被解读为侵略,即便海伦将之强行定义为复仇,也必会听到国内不少的反对声,那虽然不至于影响她的决定或是让她举步维艰,但也一定能让她失去很多原本的支持者…… …… 亚述中心广场,身着崭新大主教服的米高扬站在宣讲台上,身后,有四位甲胄鲜亮的四名骑士,左右各有三名神职人员侍立,宣讲台前方,则挨挨挤挤的站了数以千计前来听他演讲布道的民众。 这是这个月来米高扬在亚述中心广场里的第五次宣讲,虽然每一次的宣讲内容都一般无二,但米高扬却丝毫不觉得枯燥—— “在神圣的、受万众敬仰的圣伍莱大神官,为了亚述万民的福祉,力排众议,坚决的、义无反顾的取缔了贵族和奴隶,将‘公民’这个称谓和自由、平等赋予了所有人。”米高扬高高的扬起了右臂。 “由圣伍莱大神官的宣谕定义的亚述新法里说了,所有的公民,都有权信仰或者不信仰宗教,所有健康的宗教团体的合法财产都受律法保护,公民无论有无宗教信仰,都依法享有平等受教育的机会,公民与公民之间的互相尊重不能因对方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宗教信仰而改变……” “据圣伍莱大神官的考证,远古时代,当世人还蒙昧无知时,至高无上的阿蒙神和萝神降临人间,他们教会人类使用火种、文字、医药,让人类能够抵御严寒酷暑、疾病灾难……” “所以,对于整个大陆来说,阿蒙神和萝神都是启世的真神!你们说,对不对?!”米高扬高声问道。 “对!”人们呼应。 “所以!”米高扬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圣伍莱大神官决定让萝神重新得到亚述的敬重与供奉,是无比正确的!对不对?!” “对!”人们学着米高扬的模样举臂高呼,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不太能理解也不太习惯于双神并立,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举手表示赞同,因为倡导这一切的是伍莱,如果不是他,亚述领地还在遭受着天眷的奴役和羞辱。 大神官的声望绝对是亚述自古以来最高的。米高扬一边挥臂带领民众赞颂双神,一边在心里感慨道,之前他接受命令时还担心会遇到太多的阻力,没成想竟是顺利得不像话——大家一听是伍莱的主意,便都痛痛快快的接受了,不仅接受,还主动帮着宣传,可给米高扬省了不少事。 米高扬将这归功于伍莱的声望其实只对了一小半,伍莱的“双神并立”能够得到顺利推行有多半得归功于之前的制度——在元老院、贵族最高会议和神殿三巨头同时把持领地军政的时代里,宗教的主要保护对象是贵族,与之接触最多的也是贵族,这虽然赋予了宗教足够多的神秘感和神圣感以让它高高在上,但也注定了它是基本脱离平民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贵族不复存在,再加上伍莱之前推行的宗教信仰自由,宗教已经从贵族富人的专享转变成为了亲民的存在,虽然亲民,但它的神圣、神秘、庄严依旧烙印在民众们的心目中,于是,选择信奉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而这些新增的信徒可不会像从前的达官贵人们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是简单的崇拜强者,无论他是阿蒙神还是萝神,甚至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觉得伍莱是神的化身,而不仅仅只是一个代表、使者…… 一场宣讲布道做完,米高扬的后背都汗湿了,不过他对今天的效果非常满意,这能让他暂时忘却汗水这回事。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一名神职人员快步走到他身旁,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米高扬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好,走吧。”米高扬点了点头,这名神职人员刚送讯来说,大神官紧急召见。 什么事这么急?米高扬一边走一边忖道…… 米高扬刚一走进舱室,伍莱便招手让他走近,然后说道:“伽利略去世了。” “啊?……”米高扬愣住了。 “我要在亚述中心广场,为他召开悼念大会,由你来主持,老伽利略为亚述做过多大的贡献你我都知道,但亚述的人民却不知道,功臣不该被埋没,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了,大神官,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妥,你定个时间,明天或者后天都行,我保证来得及。”米高扬偷偷扫了一眼伍莱那还在泛红的眼眶,说道。 “大后天吧,明天你就安排人把讣告贴出去。”伍莱重重一叹,苦笑摇头,“出征前,老伽利略约我说,等我安定了亚述的局面,就抽空回岛和他喝顿酒,当时我点了头,现在呐……只能来生再与他对饮了……” 伍莱这话说得米高扬心里也酸溜溜的,悄悄叹息后,他点了点头:“放心吧大神官,我会把伽利略兄弟的悼念会办得隆重体面的。” “我会参加,还会发言,德冷市长那边你去跟他衔接一下,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英雄的身后名,军方政方,都要给。”伍莱说道…… …… 十来日后,铁丁尼亚天眷军大营帅帐内,夜刃舞执笔急书——“……七日前,伍莱格林多在亚述中心广场为格林多岛军械所的伽利略举办悼念会……五日前,亚述、安南两城举行普法宣传……两日前,我军折损二百六十六骑……” 写了好一阵子后,夜刃舞停笔,将奏章细细看了一遍,自觉没有任何遗漏,便又重新提起笔来,补了谨奏等字眼,这才装进纸封里,用火漆封口。 无双王应该快要回到胡利特行省了吧?夜刃舞一边封口,一边忖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事非寻常(下) 普扥正在做梦,而且还是美梦——梦里面,伍莱赞许的微笑着,冲他说了许多表扬的话,然后,还高高的举起了两块肩章,肩章上,缀着两颗金灿灿的五芒星。 “我决定,授予普扥中将军衔!”伍莱高声宣布罢,周围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奥多、秃鹫、普雅、古鲁、茵珥、艾迪、戴特……所有人都在冲着普扥微笑,为他鼓掌祝贺。 普扥喜滋滋的走向了伍莱,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便有人喊道:“将军,将军!” 普扥回身扫了一眼,原来是个不认识的小兵在招手。 去你的,没看见老子我在接中将肩章嘛。普扥在心里嘀咕着,继续迈步。 “将军!将军!报告将军!”那名小兵继续喊道。 我去,这谁啊?嗓门这么大?普扥气呼呼的一回头,咦?那小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就差那么小半步就贴上了。 “干什么呢?”普扥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巴掌,因为他觉得眼前这张笑眯眯也黑乎乎的脸特别贱,贱到不给上两耳光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啪……”普扥的巴掌很离奇的落空了,心里猛地一惊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果然有一个人在喊他,不过不是小兵,而是跟着自己打了好一段时间的一营长。 “将军你总算醒了啊。”一营长笑盈盈的又凑近了一些。 普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事说有屁放,好不容易睡个午觉都来打搅,是不是相去炊事连。” 一营长连忙告饶:“别啊将军,我是有重大情况汇报,要不然哪里敢打搅你呐,再说了,现在也到晚餐时间了,再过一会儿,这天怕就要黑了……” “打住打住,这么多废话干嘛?说,什么事?”普扥没好气说道。 “好好好,说正事。将军,是这么一回事,前些天你不是让斥候啊轻骑啊四处散传单,跟百姓们玩有奖参战嘛,现在营门外有二十多名百姓来领奖。”一营长说道。 “领奖?哦,对,嗯,是我说的,那他们是带了缴获还是带了俘虏啊?”普扥揉了揉脸,问道。 “带了五个俘虏来,其中一个还躺在担架上,不过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好些,因为躺担架上的那家伙,似乎有点不对劲。”一营长说道。 “怎么个不对劲?”普扥皱眉。 “像……像个疯子。”一营长挠了挠头,答道。 “疯子?”普扥一愣,哈哈一笑,“不会是那些百姓跟咱们开玩笑吧。” ……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双月时,夜刃舞登上了城墙。一小会儿后,值守的裨将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末将有失远迎,还请大将军赎罪。” 夜刃舞微微一笑:“你尽忠职守,何来罪过。” “谢谢大将军。”裨将又躬了躬身,问道,“大将军这是来点名还是视察?” “不,我就是来看看。”夜刃舞摆了摆手,迈步走到一处垛口边,双手轻轻按在了垛口顶上,目光轻轻一抬,扫向了正前方…… 裨将快步跟到夜刃舞右侧数步外:“大将军,那敌营夜晚是禁火的,今晚是云厚无月,故此看不到轮廓。” “他们今天又推进了?”夜刃舞蹙眉问道。 “没有,他们只是在修建工事。”裨将答道。 “左右两翼呢?”夜刃舞又问道。 “跟我们正前方一样,都在二十里外修建工事,不过斥候和小股骑兵巡逻队的人数增加了不少,我军的斥候很难接近。”裨将答道。 “他们这是想将我们困住,想以此逼退我们。”夜刃舞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伍莱在铁丁尼亚正前、左右一共摆出了十三万人马,经过一段时间的步步为营徐徐前进后,现在都已在离城二十里的位置扎下了根,用连片的营寨、纵横的壕沟和栅栏将天眷军牢牢的“钉”在了城里。 虽然明知道亚述军的用意,夜刃舞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对方的意图来办,丝毫不敢轻举妄动,铁丁尼亚现在只剩下不到七万兵马,据城而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亚述军硬要强攻的话不见得能守得住,但亚述军也并不见得有多少便宜可沾,但若是想主动出击的话,一来这点兵力不够看,二来无论你攻向哪一方,你的背后都会有至少一个师数万人的兵力“偷城”…… 最让夜刃舞无语的是亚述军这十余万人马在摆完三面夹击的“珀斯”后,一边不断修建加固工事,一边分出一部分士兵去耕田种地——铁丁尼亚与安南之间本就土地良田众多,哈特拉的那一波屠村焚寨又催生了使大量的无主土地,围城的亚述军基本上是想种多少种多少,这等于是挑了一个长相最贱的士兵在夜刃舞耳朵边嚷嚷:“我就不跟你打,我就跟你磨,磨死你!” 现在摆在夜刃舞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守,要么撤,但无论是哪一条都很崎岖泥泞,守的难处就不说了,撤的话即便帝国同意甚至下令撤退,夜刃舞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顺利撤退。 因为在铁丁尼亚和美尼亚之间,还有普扥的那个师在活动,他不像围城的兵马那样中规中矩,而是怎么捣蛋怎么来,数万兵马时聚时散的,把伏击、骚扰玩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弄得铁丁尼亚和,美尼亚都头疼无比,最可耻的是,他们抓住天眷军士兵后既不杀也不关,全部剥得光溜溜的往荒地旮旯一丢,还美其名曰“放生”…… 夜刃舞相信,如果自己弃城撤退,这支“由泼皮无赖组成的”亚述军一定会化零为整,突然拦住自己的去路,然后,一定会有另外一支或者两支亚述军从后面扑过来,将她生吞活剥。 “大将军,据我所知,城里的亚述人怨气很大,这些天下来,跑了不少,也被我们杀了不少。”裨将说道。 夜刃舞点了点头,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这个,在被亚述围城后,铁丁尼亚便紧闭城门严格限制进出了,就连民众出城耕作,也只能去往没有被围住的那一方,而且,还得由士兵跟随看守,这一点尤其让民众不满,因为耕作的产出绝大部分会被征用也就算了,权当是买命钱,可是你呼呼喝喝喝刀兵相向的算是个怎么回事?真把大家都当奴隶了吗? 于是,冲突、逃跑和杀戮每一天都在发生着,这才没过多久,驻军便因此折损了百余人手,被杀死的平民也超过了两千,但这不仅没有吓住民众,反而把铁丁尼亚的秩序搞得更加混乱…… “我已经向帝国呈递了申请……”夜刃舞话脱口后忽然停住不说了,怔了怔后,她轻轻一叹。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对一名裨将说出自己的打算呢?是担心自己的能力受人质疑吗?夜刃舞忖道…… …… “庞贝将军,休息一会儿吧。”伊壁鸠鲁将一个水壶递给了庞贝。 “谢谢。”庞贝点头接过,一边揭盖子一边说道,“伊壁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就像是剧场里的最美妙的音乐?” 伊壁鸠鲁哈哈一笑,说道:“庞贝将军,我只是个武夫,对音乐不懂,我只知道,现在我的任务是尽早完成红谷湾堡垒群的建设。” “噢,那以后有机会,我带去你逛逛亚述的剧场。”庞贝笑着说道。 “庞贝将军,我们的进度都不错,照这样的进度,再来两、三个月,我们中的一个就该离开这儿参战去了,对吧?”伊壁鸠鲁问道。 “不。”庞贝摇了摇头,“按照领主的安排,堡垒群建成后,第八师驻防,你们第九师则开拔去塞内卡城旧址,与卡提草原赶来的民夫们一起,重建塞内卡。” “重建塞内卡?”伊壁鸠鲁一怔,心里忽然有些不快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率军投诚,又与庞贝一样都是少将师长,可为什么所有的安排都由庞贝来转达,而不是一起下令呢? “是的,重建塞内卡。”庞贝探臂往塞内卡方向一指,“领主计划,让你们胡利特人和基摩人先在塞内卡安家。” 伊壁鸠鲁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庞贝将军,据我所知,隗火中将他们已经围住了铁丁尼亚,第六师也挡在了美尼亚和铁丁尼亚之间,可为什么领主却迟迟不下令攻打呢?还有,当初我们投诚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领主会帮助我们收复胡利特,但是,你刚才却说,领主让我们胡利特人和基摩人在塞内卡安家,庞贝将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领主并不打算越过亚述峡谷?” 庞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你想不通了?” “是!”伊壁鸠鲁虎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是想不通,投诚、整编、迁徙,我们样样都按你们的办,可是……” “可是什么?!”庞贝径直打断了伊壁鸠鲁的话,“可是领主就不攻打铁丁尼亚、就不攻打美尼亚是吗?伊壁将军,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你知不知道领主有多仁慈?想想看,你们被天眷军打得落荒而逃,逃到卡提草原后,你们在那儿抢劫掳掠杀戮,这一切一切,领主跟你们计较过吗?” 伊壁鸠鲁一怔,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 “当初是你们主动要求投诚的,可是你知道吗?是领主力排众议,才让你们得以顺利投诚,当时,军中本已决定大举出兵,将哈特拉军逼进卡提草原,想想看,如果领主同意了,现在你伊壁鸠鲁还能安心的在这儿修建工事,你的这些兵还能如此安稳,你们带去卡提草原的那些妇孺还能安生?怕早就成了哈特拉军的刀下鬼和奴隶了吧!”庞贝气呼呼的说道。 “可是……眼下分明大好的局面,攻打胡利特先不说,铁丁尼亚那儿……”伊壁鸠鲁分辩道,可话未说完便又被庞贝打断了。 “大好局面?当然是大好局面了,可是你要知道,这大好局面是领主在卡意克德血战换来的,是亚述上下团结一心换来的,领主对铁丁尼亚只围不攻,那是因为在铁丁尼亚里还有三十万平民,领主不打美尼亚,是因为美尼亚里的平民更多,况且,即便不计代价强行攻下了这两地三城,亚述也会兵力大耗,到时候,怕是三五年内都无力进攻胡利特了,再说了,亚述领地里,还有谁的军事能力能超过领主?伊壁鸠鲁,领主的每一步,每一个计划,都是蕴有深意,都是高瞻远瞩的。”庞贝说道。 “我……”伊壁鸠鲁一急。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伊壁鸠鲁,知道卡提为什么不设最高军事指挥官吗?知道卡提市的第一任市长为什么不是亚述人而是你们的米勒神官吗?你又知道,领主为什么要把塞内卡这个他的祖籍所在地交由你们来重建吗?”庞贝问道。 伊壁鸠鲁摇了摇头。 庞贝微微一笑:“米勒市长三天后会来劳军,到时候,你问他吧。” 伊壁鸠鲁愣住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民意(上) 虽才没几年,但莱特的酒馆也很是经历了一些变化——莱特离开后,它先是成为了一群“闲人”的窝点,天眷军进了亚述城,它又被征收,成了一处仓库。 现在,它再度成为了酒馆,而且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希望酒馆。 值得一提的是,它不再是谁的私业,而是归属于亚述市政务府——经营管理和收益都是。 除了这间希望酒馆外,政务府还有诸如旅馆、特种商店之类的产业,它们带来的收益将被用于政务人员的薪酬和补贴,这些都是伍莱定的调子,因为就目前来说,税收只能用在增强军事实力、发展经济、基础建设、医疗、教育、救灾赈济上…… 入夜时分,伍莱离港散心,不知不觉便来到这家酒馆门前,兴致忽然一起,干脆叫两名骑士在街对面候着,自己进门当酒客来了。 酒馆没了莱特经营时期的奢华,但酒客却很多,因为这儿除了能同时容纳一两百人以外,酒的质量、价钱以及服务也都很让酒客们满意。 伍莱低着头,跟在一个年轻酒保后面上了二楼。 “客人,二楼比一楼那就要清静一些了,人少上很多呢。”年轻酒保一边领路,一边笑着搭话。 伍莱应了一声,问道:“你是政务府请的吧?薪酬多少?” 年轻酒保说了一个数字后,伍莱点了点头,心说难怪服务态度不错,明显高于别处的薪资水平嘛。 二楼里的人也不少,一眼望过去,约莫有二十来人分了四、五桌坐着,有些显然有点喝高了,那动作、音量很有些不由自主的味道。见状,伍莱微微一笑,在东南角落里择了张小酒桌,背对着这些人坐下后,要了一瓶酒和一盘果脯。 他选得位置极好,既没有让人留意到自己,又能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 果脯和酒很快就上来了,瞧见年轻酒保眸中的恭敬和期待后,伍莱摸出两枚银币放在了桌上:“不用找了。” “谢谢客人,谢谢客人,你真阔气。”年轻酒保的连声道谢吸引了周围酒客的目光,不过在确定自己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或是一小部分侧面后,他们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下去吧,我自己开酒瓶就是了。”伍莱刚冲着年轻酒保摆了摆手,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哟呵!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摆阔气呢?!”这声音颇有些阴阳怪气。 “奥利斯,这可是别人的权利,新法里不是说了吗,任何正当的权利都受保护。”有人附和道。 伍莱苦笑摇头,这两人的对话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客人……”年轻酒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安。 “下去吧。”伍莱又摆了摆手。 “新法?!别跟我谈什么狗屁新法!”这句话的火药味很冲,伍莱的眉头轻轻一蹙,这显然就是那被称呼做“奥利斯”的人说的。 不过,他这话一出口,还真就提起了伍莱的兴趣,虽然他今天来这儿的初衷是喝酒散心顺带怀旧,跟什么微服私访一点都不沾边。 “奥利斯,别瞎说话,这儿可是……”这是方才附和的那个声音。 “去你的,列农,你新法学哪里去了,言论自由,言论自由。”奥利斯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直震得杯盘一通乱响。 “这……”站在伍莱身旁尚未离开的年轻酒保脸上怯色一闪,冲着伍莱急急行了个礼,转身下楼去了。 伍莱打开了酒瓶…… “我想说,就说,谁爱听就听,不爱听,可以滚蛋嘛!”奥利斯嚷道。 “说吧,奥利斯,不过我很是希望你今晚能说点新鲜的东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还是闭嘴好一点。”有人大笑着说道。 “新鲜?!”奥利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新法才是最新鲜的呢!哼!你们都知道,天眷人侵略亚述期间,三番五次的要求我们希尔顿家族投靠他们,可是我们家族宁可选择举族迁离,也没有……” “奥利斯,你就别吹嘘了,就凭你们那铜匠作坊出身的希尔顿家族,天眷也看得上?再说了,天眷人还没来,你们家族就搬去了伦文顿吧?”又有人嚷道。 奥利斯的脸一红,连忙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可我希尔顿家族人才济济,天眷人侵略的时候,心向亚述这一点总是不可否认的吧?现在亚述日趋安稳,别的家族都可以重操旧业,为什么我们希尔顿家族就不行?” “你说吧,为什么不行?”有人问道。 “都是新法惹的!”奥利斯挥舞着拳头说道,“新法禁止我们希尔顿家族再开作坊,这不是断了我们的活路吗?按照新法,开作坊找生路那是正当权利,受保护,可为什么到了我们这儿就不受保护了?政务府这不是狗眼看人低专挑我们这些老实的欺负吗?” “奥利斯,奥利斯,别说了。”那名叫列农的忽然拽了拽奥利斯的衣角。 “我要说!我就要说!”奥利斯刚一挣,余光便瞥见两道人影走了过来,定睛一看,见是两名身着政务人员服饰的年轻男子,心里便悄悄的打起了鼓,犹豫了一下后,慢悠悠的的坐了下来。 “我说怎么这么喧哗呢,原来是你啊奥利斯。”走到奥利斯桌前停下后,为首的一名政务人员板着脸说道。 “噢,原来是政务府的大人们呐,幸会。”奥利斯撇了撇嘴。 “奥利斯,今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诋毁新法,政务府会对你不客气的。”第二名政务人员探臂一指奥利斯,说道。 这态度……伍莱蹙了蹙眉。 奥利斯的火气顿时被逗了起来:“诋毁?!你们又说我诋毁?!我刚才说的哪一句不是真的?我们希尔顿家族的贵族身份取缔了,家族的几百号奴隶被你们给自由了,我们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铜匠作坊你们说不让开就不让开,哼!我们希尔顿家族上下八十多口,你们养活吗?!” “奥利斯,政务府的一切举措都在严格依照新法和规章秉公办事,你们家族所经历的,别的家族也在经历……”为首的政务人员话未说完,便被奥利斯打断了。 “屁话!经历个屁!我只知道,跟着伍莱格林多的都拿到了好处!那当年不战而退让亚述前线溃败的邓肯家族居然还拿到了一块私领!伍莱格林多这是偏私……” “闭嘴!”一声怒喝中,奥利斯的脖颈被第二名政务人员狠狠扼住了,他的臂力显然不小,奥利斯身板算是庞大的被他这么一扼,竟是挣脱不得,眼见着脸越来越红神色也越来越惊惶。 一旁的酒客们连忙上前打圆场。 “奥利斯,直呼领主姓名,恶意诋毁领主,都是大罪!这一次,你们希尔顿家族完了!”为首的政务人员沉声说罢,右臂冲着围上来的酒客们狠狠一挥,“你们都走开,政务府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一众酒客有的噤声有的坐回,与奥利斯相熟的那几位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有两人从怀里掏出了钱袋陪着笑递向了两名政务人员。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贿赂我们吗?滚开!”为首的政务人员两名后退了一步,“我警告你们,别跟我们玩这一套,领主教诲过,所有政务人员都要廉洁奉公,领主的话,就是律法,领主的话,就是圣谕!” “谁说的?”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我们说的,怎么了?!”兀自揪着奥利斯的那名政务人员一回头,身体顿时一个哆嗦,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原、原来……来……来是是……领……领主主……” 领主?!众人都愣住了。 “看来你是见过我的。”伍莱微微一笑,快步走到奥利斯桌前,“放开这位奥利斯。” “是,是。”两名政务人员松开奥利斯后,连忙向伍莱行礼,周围的酒客见状,却也连忙行起礼来,那奥利斯犹豫了一瞬,双膝一软,很干脆的跪伏在地。 “尊敬的领主,我,我刚才是喝……喝……”奥利斯此时心乱如麻,哪里还能说得完整。 “都免礼吧。”伍莱摆了摆手,“今天很凑巧啊,让我看到了一些原本很难看到的。”伍莱这话音刚落,二楼里所有的人都惴惴不安起来,那两名政务人员和奥利斯干脆渗出了汗。 伍莱看向了两名政务人员:“你俩身为政务人员,在处置问题时,态度欠佳,方式欠妥,以后要改正。” 两名政务人员连忙点头称是。 “在诱惑面前能坚持原则这一点,非常好,以后继续保持。”伍莱又说道。 “谨遵领主教诲。”两名政务人员同时应诺。 “我声明一些事吧。”伍莱的目光一扫众人,“首先,直呼我的姓名没什么,这儿是酒馆,不是神殿,如果是在神殿里,我希望大家能够遵守宗教礼仪,其二,我的话,既不是律法,也不是圣谕,所有的律法,都是经由民意代表团和政务人员集体讨论、研究通过后,才颁布的,我个人无力也无意左右民意,其三,言论自由没错,但在评论时事和律法规章时,必须立场公正和客观,一旦掺杂了个人情绪、意愿,那便很容易误导他人,干扰到亚述的正常民生建设。” “领主说的对。”一众酒客心底满是钦佩,抛开伍莱对亚述的盖世功劳不说,他堂堂亚述第一人的身份,能在这儿跟大家和颜悦色的说话,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你叫奥利斯,对吧?”伍莱的目光落在了奥利斯身上。 “是,是。”奥利斯连忙点头。 “取缔贵族,取缔奴隶,是为了推动亚述文明发展,我们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百分之百的周全,所以,能够得到绝大部分人的支持,符合绝大部分人的利益诉求,符合亚述发展的需要,这些事,就可以做了,奥利斯,你可以多看看多比较,现在的政务人员,与之前的官员有何区别,现在的民众,又是不是比以往生活的更安稳。”伍莱说道。 奥利斯连忙表态:“尊敬的领主大人,我不用再看我都知道,政务府的人都是为民服务、公正办事的,民众……民众们也都说,在领主你的领导下,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他们深信这一点。” “好。”伍莱点了点头,“我再跟你说说邓肯家族的事,邓肯家族获得了私领不假,但是我们要看到,邓肯家族,是凭借着大功劳换来的,你们想想看,天眷入侵时,如果伦文顿投靠了过去,收复亚述的路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顺畅,况且,隗火将军现在还带着邓肯家族的子弟戍守安南、紧逼铁丁尼亚,还在为这我们亚述的尊严和领土奋勇作战呢,如果没有他们,没有那些勇敢的将士为我们牢牢守护,大家,能在这儿喝酒聊天发牢骚吗?” 众人纷纷摇头。 “最后,我想提醒一下奥利斯。”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新法条款中,并没有限制任何人或者家族的经营铜制品作坊,只是规定了金属制品行业不允许垄断,在价格、规模和生产方向上必须接受政务府的指导和监管,要知道,金属,既可以制成民用商品,也能制作武器,现在既是战时,也是领地大规模开展基础建设时期,金属的消耗大增,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统筹调度,那岂不是把原本就不多的税费收入浪费了?” 原来是这样……奥利斯连忙点头,周围的人也纷纷称是。那名叫列农的显然是个爱出风头的,手一举干脆嚷了起来:“领主说得太对了,哎呀呀,也只有领主这样高瞻远瞩的,才能把事情看得这么远想得那么细,尊敬的领主,我列农嘴碎爱说话,很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允许,将你今晚的教诲转告给其他人。” “这个可以,我同意。”伍莱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领主。”列农咧嘴一乐,心里那叫一个舒爽,领主、大神官亲口允诺自己,那接下来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自己都能落得个嘴巴痛快听众如云了。 奥利斯又忙不迭的道歉、表态,酒客们见伍莱这和和气气的不端架子,便也围了上来,有想提问题的,有想近距离将伍莱看得更清楚的。 就在此时,两名骑士飞奔上楼,问礼后,一人拦住众人示意大家后退,另一人则凑到伍莱身边急急低语了两句。 听罢,伍莱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好个普扥,果然福将!”伍莱兴冲冲地的将拳一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民意(中) 夕阳西下时,红谷湾堡垒群第九师营地里,米勒和伊壁鸠鲁并排坐在大帐前的草地上,眺望着远山背后那一片越压越低的红霞。 “伊壁,马上就天黑了。”米勒的胡须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着。 “是啊,米勒神官,一天又要过去了。”伊壁鸠鲁点了点头。 “不,叫我米勒,或者米勒市长。”米勒纠正道。 “为什么?”伊壁鸠鲁一愣。 “因为我已经不是神官了。”米勒微微一笑,“伊壁,我听说,前几天,你跟庞贝闹不愉快了?” “算不上吧,发了几句牢骚而已,怎么?他跟你说了?”伊壁鸠鲁蹙了蹙眉。 米勒哈哈一笑:“不是他说的,你俩的争论呐,至少有几十号人看见听见,这么多人,传到我的耳朵里不算奇怪吧?” “那倒也是。”伊壁鸠鲁笑着点了点头:“那米勒市长一定也知道,庞贝让我问你些什么了。” 米勒颔首:“是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卡提不设最高军事指挥官,是因为伍莱领主并没有把卡提计划成战区,也就是说,那儿,是他心目中的大后方,安全区,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红谷湾建设堡垒群的原因,仗,再怎么打,他也不允许战火波及到卡提。” “为什么?”伊壁鸠鲁好奇道。 “因为卡提草原除了无险可守外,还是战马、肉食、煤矿的产区,卡提不失,军事、民生便有大保障。”米勒答道。 “那……”伊壁鸠鲁一怔,“米勒市长你当初既然知道这些,可为什么又要我们……” “刚才不是说了嘛,无险可守,我们能够在卡提平平安安的待到伍莱领主招安,那是因为当时天眷人还在亚述,而我们也没有完全封堵住卡提与外界的联络,否则的话,现在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米勒轻轻一叹,说道。 伊壁鸠鲁忖了忖后,倒也明白了:“我知道了,不过,米勒市长,为什么卡提市的第一任市长是你,而不是亚述人呢?比如庞贝或者他的家族家主。” “不,伊壁,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的心思还是都放在军事和建设上。”米勒微笑摇头,“卡提草原的人向来淳朴、松散,你想想看,偌大的草原,这么多家族,有哪一个是能得到全部或者大多数家族拥护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如何一个家族,都缺乏这个领导力,庞贝也不行,他虽然跟随伍莱领主,可是功小劳微,别人不一定服。” “那依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信服力啊,那为什么会……”伊壁鸠鲁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是因为伍莱领主想这么做,他想让我们中的某一人来当这个市长,我们没有信服力,卡提草原的家族没有信服力,可是,伍莱领主会缺信服力吗?”米勒反问道。 伊壁鸠鲁连忙摇头,就亚述领地而言,如果连伍莱都缺信服力的话,还真就没人有信服力了。 米勒接着说道:“伍莱领主指定由我来担任这第一任市长,以及新颁布的那些律法、规章,其实是想告诉全亚述乃至全大陆的人他的意愿,那就是他要打造出一块大大的版图,化解仇恨,包容过去,融洽、自由、富裕、安稳。塞内卡城重建完成后,将成为他检验自己意愿的地方,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意愿能否转化成现实,其实,我也很期待看到它的实现,伊壁,四大领地间的战火从古代延续至今,看来也到了该决出结果的时候了,天眷帝国的做法是一种,伍莱领主的做法是一种,无论哪一种成功,都会一举改变世代征战的局面,不过,我只愿期待伍莱领主的胜利。” 将米勒的话细细品了一番后,伊壁鸠鲁重重点头:“米勒市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就好。”米勒笑呵呵的拍了拍伊壁鸠鲁的左肩,“任重道远,但是我们要相信,总有一天,胡利特、基摩还有天眷,都会传唱伍莱领主的颂歌的。” “我也相信,他太神奇了。”伊壁鸠鲁笑着说道。 米勒微笑颔首,目光再度眺向了远方…… …… “我不服气,你们太卑鄙了。”哈特拉奋力攥拳,直抖得锁链一通乱响。 “不服气也得服。”伍莱微微一笑,“现在你可是我的俘虏,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们,要不然,你会在疯癫中死去的,噢,对了,那个照顾你的医生……” “呸!别跟我提他!如果不是他……”哈特拉忽然闭嘴,因为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伍莱眸中的一丝戏谑。 “原来……是你安排的。”哈特拉瞪大了眼睛。 “不,你误会了。”伍莱耸了耸肩,“我的兵们向来喜欢自由发挥,我跟他们说过,只要能赢就行。” “哼,亏你还是大神官,一点风度都没有。”哈特拉的脸上浮满了不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维系自己的尊严了,当然,这显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伍莱向来都不太在乎这些。 “说说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伍莱在哈特拉的床前坐了下来,这是哈特拉来到亚述城的第三天,也是他完全恢复神志的第二天,从押解到现在,“陪伴”他最多的,是那位可恨的“麦哲理大师”,好在麦哲理嫌弃哈特拉年纪偏大所以除了给他治疗外并没有别的兴趣,否则这一段绝对会是哈特拉此生最大的屈辱。 “说出来吧,或许我能够帮你。”伍莱又说道。 “别假惺惺的了,你呀,干脆杀了我吧,你知道的,我就是天眷的一个叛逃者,来来来,杀了我,最好,是把我拉到你们的中心广场去,当着成千上万亚述人的面把我绞死,那样的话,你的声名会与日月同辉。”哈特拉冷笑说道。 “那显然不可能,你只是一名叛逃者,又不是无双王。”伍莱也在冷笑,“所以,别把自己估量得这么高,我呢,今天也是因为有闲,所以来看看你罢了,顺口问问,你还真别往心里去。” 哈特拉皱眉不语,因为他发现,伍莱的刻薄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哦,对了。”伍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忘了跟你说了,我前两天刚想到一种行刑办法,那就是把人扒光,然后悬空绑在大架子上,旁边呢,烧一大锅开水,水一烧开后,用大铜瓢舀着往那可怜虫的身上泼,我猜想啊,一瓢下去,那人一定疼得哇哇叫,被泼中的地方,也一定鼓起连片的大水泡……” 哈特拉攥紧了拳头,因为伍莱那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一边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的,让他感觉很是不好,好像,好像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用开水泼?哈特拉的眉头锁了几分。 “想想看,那大水泡一定很恶心,所以,不能让它存在太久,于是,我打算再安排个行刑手,手里握一柄用铜丝做成的马刷子,特大号的马刷子,在盐水桶里蘸一次水,就对准那些水泡刷一次,蘸一次,刷一次,把那些水泡和被烫熟了的肉都刷掉,再然后,接着泼水……”伍莱的目光与哈特拉的眼神碰到了一起,“一直泼,一直刷,泼呀,刷呀,慢慢的,那人,就只剩下骨架子了,哦,不,他的心肝脾肺什么还在,脸也还在……” “哼,你是想吓唬我,没用的。”哈特拉的眉头又缩紧了几分,“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用来我试,我绝不介意成为这种处死办法的第一人。” “对,我就是在吓唬你。”伍莱大大方方的承认后,哈哈一笑,“不过我猜你至少有一瞬被吓住了,瞧,你额头都冒冷汗了。” 哈特拉瞪了伍莱一眼。 伍莱笑容忽然一敛:“但我接下来跟你说的,就不是玩笑话了,哈特拉,不,无双王殿下,你是想健健康康的活着回天眷去见你的妻子海伦皇帝?还是想被麦哲理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然后丢在美尼亚的城门前示众?又或者,干脆把你的尸体用盐腌成黑乎乎的一团,送进天眷皇宫?” 哈特拉再度攥紧了拳头。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伍莱缓缓起身,“我保证,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如你所愿,再见,无双王……殿下。” …… 红缎揭开的瞬间,海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眸子里满是欣喜。 瞧见海伦如此欢喜,劳伦撒的心里乐开了花,制造火炮原本由夜刃舞主持,夜刃舞奉旨离开后便由他来操持一切,心知越早出货功劳便越大的劳伦撒自然更加卖力,又有海伦便宜行事的旨意在,人力物力财力一个劲的猛撒,硬是比海伦的原计划提前了三个月完成样炮的试制。 “启奏陛下,这四门样炮各试射过三发炮弹,效果一如预期。”劳伦撒喜滋滋的汇报道。 “干得好。”海伦嘴角扬了起来,她率大军远征卡意克德,结果被伍莱三下五除二的打了个灰头土脸不说,还被迫签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协定,回到胡利特行宫后便一直遭人诟病,那些文武大臣虽然当面不说,但背地里的议论些什么海伦早有风闻,只不过强自按捺住火气不发出来罢了。今日率领一众文武视察火炮局,本就存了震慑众人的心思。 “陛下,要不要试射几炮?标靶已经设好了,一共是四个小标靶,一个大标靶,小标靶适合单炮演示,大标靶则是按塔楼建的,适合集中轰击。”劳伦撒问道。 “那就各开一炮,然后,再来一次齐射。”海伦点头。 “遵旨。”劳伦撒俯首躬身行礼,起身后,目光一扫那在海伦身后不远处规规矩矩站成三排的文武,微微一笑,转身快步奔去下令了。 “你们都过来吧。”海伦回身扫了一眼,一众文武连忙疾步走到她的大椅后五步外排队站好,一大早的刚入宫觐见便被拉到了这位于城外的火炮局里,方才那番阵势一摆,他们哪里还能不知道皇帝这是来摆谱炫耀武力的。 不过这一众文武大臣可就没有海伦这么高兴了,海伦是皇帝,即便她打了败仗丢了脸也丢了地盘,但她仍旧是皇帝,至少在民生这一块,她只需要思考然后发号施令就行了,需要做事的是他们这些人,典型的上面动动嘴底下跑断腿。 自从海伦吃了败仗后,这一众文武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煎熬了—— 战死的将士,要抚恤…… 带回来的伤兵,要救治、补贴、安顿…… 因海伦当初集发大军而抽空的物资仓库和亏空一样,都需要一个个去填满,否则的话别说准备下一次的大战了,防守怕是都有问题,更何况,美尼亚和铁丁尼亚那边还得时不时运送物资过去“接济”…… 最让他们受不了的不是以上这些,而是胡利特行省和基摩行省现在的民调——这,才是煎熬他们的关键…… 第三百二十四章 民意(下) 反战,和平——这是胡利特、基摩这两个行省的主流民意。 在海伦御驾亲征,挥兵卡意克德挑起大战之前,绝大部分的民众都比较热衷于获悉天眷版图扩大的话,那么在海伦灰头土脸的回到胡利特行省之后,他们的想法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伤兵的惨状…… 因为那些伤兵中,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因为他们知道,还有许多亲人和朋友永远留在了亚述领地…… 最现实的问题是,数量庞大的伤兵群体成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又一个大包袱,无论他们愿意与否,他们都必须承担这些伤兵的后续治疗、生活,因为海伦对这些伤兵的安排是简单粗暴的——治疗周期短且能恢复战斗力的留下,治疗周期长、已经致残的,按标准领一笔钱遣散费回家。 海伦知道这么安排会惹来非议还会寒了许多人的心,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天眷经过多年的积累很是富庶不假,但是这几年来为了收买、稳定以及接连出征已经耗掉了它的绝大部分,如果留下所有的伤兵,那许多事情就得停滞。 落后就会挨打——海伦一直记得伍莱的这个教诲,而停滞不前就等于是落后。 所有海伦不得不这么做。 与遣散费一起发放的还有抚恤金,但让海伦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钱会被经手者层层盘剥,当它发到当事人手中时,已经少了一半以上…… 没人敢把这些告诉海伦,因为那会得罪很多自己惹不起的人…… …… 回身冲着海伦躬身请示后,劳伦撒举起了一面大旗,然后,二十名士兵分成四组,扛着炮弹奔到了四门火炮前,一名身着裨将服饰的军官则快步奔到劳伦撒面前。 “易烈尔,皇帝陛下在看着呢,你可千万别给我捅篓子,没问题吧?”劳伦撒压低声音说道。 “没问题的叔叔。”易烈尔连忙答道。 “标靶垛子那儿都准备好了?”劳伦撒又问道。 “都准备好了。” “好,皇帝陛下旨意,四门炮各开一炮,然后,再来一次齐射,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去吧,看我大旗的号令,我一挥下,你那边就放,让那些兵精气神都给我弄得足足的。”劳伦撒又吩咐道。 “好。”易烈尔咧嘴一乐,悄悄的往海伦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别看了,小心眼珠子没了,快去快去。”劳伦撒瞪了易烈尔一眼。 “是。” ……海伦举起了望远镜,因为劳伦撒的大旗已经举了起来。 四门火炮后方五步外,易烈尔拔出了长剑:“瞄准!” 在二十名士兵的推动下,四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八百步的四个大土垛子。还别说,这土垛子劳伦撒可是费了一番大心思的——每一个高、宽、厚都是二十肘,壁薄却只有一肘,如果它里面装了水便会是一个池子,垛子里则堆了许多干柴块和装了火油的陶罐,为啥?保证效果呗。 瞄准完毕的报告声响过后,易烈尔回头看向了劳伦撒。 劳伦撒呼了呼气,双手一用力,大旗劈开微风,狠狠挥下…… 呼啦…… “放!”易烈尔高声呼喊。 四名炮手同时一拽击发绳…… “通!通!通!通!”,四门火炮的炮口同时喷出了数肘长的炮焰…… “嘭!嘭!嘭!嘭!”,四发炮弹分别击中了一座土垛子,轰鸣声中,四座土垛子轰然炸开,巨大的火团顿时升腾,火光、黑烟、泥块、柴屑顿时笼罩住了大片天空。 “好!太好了!”海伦兴奋的一攥拳,身后一众文武均是一脸的骇色,他们可没有随海伦出征过,只听说没见过火炮的威力,现在一见威力竟然如此惊人,自然是异常震撼了。 劳伦撒的大旗再度举起,四门火炮齐齐一动,炮口瞄准备了一千二百步外的一座“哨塔”。这座高宽四十肘的“哨塔”乍一看跟真的哨塔毫无二致,可实际上它的坚固程度与之前那四座土垛子几乎一样,外墙上的那些石块都是用湿泥糊上去的,厚不盈指,只不过糊得巧妙又离得远很是以假乱真罢了。 “通!通!通!通!”…… “嘭!嘭!嘭!嘭!”…… “哨塔”顿时四分五裂,火光、烟雾再度升腾…… 一众文武发出了欢呼声——上一次射击忘了这茬,如果这一次还不表示,怕是皇帝陛下要大发雷霆了。 海伦满意的笑了。 徐徐转身后,海伦目光一扫众文武:“火炮局,是天眷帝国拿下亚述的关键,朕需要火炮局给朕制造出许许多多的火炮,所以,但凡是火炮局需要的,你们都要不遗余力的去办,但凡是阻碍了火炮局制造火炮的,一律清除,听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一众文武齐声应诺罢,心里纷纷一惊,皇帝的这个表态,似乎意味着又要开战了? …… “……有问题,有困难,首先要想到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压制民意,粉饰太平。”伍莱一脸严肃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德冷身上,“德冷市长。” “领主。”德冷连忙站了起来,今天政务府正开全体政务人员工作会,他刚说了个开场白,伍莱便走进来了,脸色有些不愉,语气有些不快,这颇让德冷忐忑。 “《政务人员守则》的第二条是什么内容还记得吗?”伍莱问道。 德冷连忙点头:“记得的,领主。” “那就大声的说出来。”伍莱说道。 “是。”德冷一挺胸,朗声说道,“《政务人员守则》第二条的内容是,必须密切联系民众,倾听民众意见,接受民众监督,努力为民众服务。” “第三条呢?”伍莱又问道。 “必须树立公仆观念,关心民众,深入实际,想民众之所想,干民众之所盼,要认真听取民众意见、建议和批评。”德冷答完后心里一怔,暗忖难不成是手下哪个蠢货捅篓子了? “德冷市长请坐吧。”伍莱点了点头,说道,“诸位,适才德冷市长所背诵的,就是大家都必须严格遵守的,我今天为什么要当这个不速之客呢?是因为我在经过仪仗大街时,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 德冷的额头忽然渗出了汗水,因为他知道伍莱想说什么了。 伍莱扫了德冷一眼:“政务府办实体是我提议的,目的有二,一是增加减少政务府对税收的依赖,二是推动岗位轮换,让我们的政务人员能多一些锻炼管理能力的机会,但是现在的实体却办得有些变味了,追求数量,压挤民众经营的市场,甚至,还动用政务职能为实体开路!要建什么政务经营一条街!这像话吗?!” “啪”——伍莱的右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入夜时分,德冷一脸愧疚的走进了伍莱的舱室:“领主,我错了,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伍莱微微一笑:“干事业,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有错就改嘛,最重要的是,你辜负我个人没关系,但千万不能辜负民意,没了民众的支持,我们把摊子铺得再大,钱攥得再多,那也是纸糊泥捏,抓紧时间把仪仗大街里的铺子退还回去吧,别忘记道歉。” “是。”德冷连忙点头…… …… “你又来了。”哈特拉抬起了头。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三天时间到了。”伍莱一屁股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跟你聊聊。”哈特拉说道。 “聊什么?”伍莱微笑。 “闲聊,譬如我现在的处境。”哈特拉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容。 “洗耳恭听。”伍莱从怀里摸出了一盒香烟,“要不要来一支?” “不了。”哈特拉摆了摆手,拽得锁链一通乱响。 “那就开始吧。”伍莱点燃了一支烟。 “我猜,你不会舍得杀我的,即便我什么都不答应你。”哈特拉说道。 “噢?我能把这句话理解为你的试探吗?”伍莱问道。 “那是你的自由。”哈特拉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尽量离伍莱远上那么一点,因为他觉得那烟很刺鼻。 “继续。”伍莱身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的贴上了椅背。 “你或许会把我终身囚禁,因为我虽然是个废人,但是对天眷……还是有那么一点影响力的,留着我,天眷会投鼠忌器。”哈特拉说道。 “也许吧……”伍莱不置可否。 “你是举世罕见的,亚述如果没你,早就亡了,落在你手里,不丢人。”哈特拉看向了伍莱,“我猜想,我占了铁丁尼亚和美尼亚,一定早被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差不多是这样。”伍莱点了点头,“不过,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将你拔掉,你信吗?” 哈特拉审视了伍莱一小会儿,点了点头:“你迟迟不攻打,不是因为后继无力,而是在顾忌那些平民的性命,对吗?” 伍莱哈哈一笑:“你想象力真丰富。” “别否认,至少天眷帝国里,海伦,夜刃舞,都很了解你。”哈特拉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顾忌那些平民的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如果局面到了我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我会什么都不介意的。”伍莱说道。 哈特拉笑着点了点头:“瞧,你有一副慈悲的心肠,这份慈悲是你最大的阻碍,当然,如果你不慈悲,美尼亚和铁丁尼亚现在一定乱成一团。” “我保证,它们已经乱不起来了。”伍莱说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哈特拉蹙眉,虽然自己被擒到了这里,但他在海伦撤军之初便已经给麾下的将领们下了命令,一旦自己陷身敌营,各部有权弃守城池,各自为战,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全力搅扰亚述。 “因为现在坐镇铁丁尼亚的人是夜刃舞。”伍莱徐徐吐出了一缕青烟,“而我的信使在我进来前刚刚出发,他会去铁丁尼亚把我的信交给夜刃舞,看完信后,夜刃舞会弃守铁丁尼亚,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哈特拉的瞳孔顿时缩紧,“她跟你……” “噢,这是我跟夜刃舞两人之间的事,你无权知道。”伍莱微微一笑,将烟头摁灭,“当然,对于我来说,我更乐意看到在你指示麾下主动撤军,哈特拉,要做到这个不难,你写一封信就可以了,还需要犹豫吗?” “不,我不会写的。”哈特拉嘴角浮出了一丝蔑笑,“你又想玩花样,我不会上你的当的,铁丁尼亚和美尼亚就让它乱吧,反正也是乱在亚述。” “是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哈特拉。”伍莱缓缓起身,“既然你这么执拗,好吧,我只能遗憾的宣布,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妻子海伦皇帝了。” “我无所谓。”哈特拉闭上了眼睛。 “好吧,虽然你很让我不满意,但是我还是决定给你有限的优待,比如说,让你走出这扇门活动活动腿脚,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完全是看在你的妻子海伦皇帝曾经与我……噢,不,还是不说了吧。”伍莱哈哈一笑,丢下一脸恼怒的哈特拉扬长而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出其不意(上) 看到信使呈递上来的物事时,夜刃舞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一块腰牌和一枚金印,匆匆一瞥,夜刃舞便认出了——它们是属于哈特拉的。 哈特拉的随身物事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由这亚述信使拿出,哈特拉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刃舞的心思急转,之前为了让哈特拉能安全回到天眷,她不仅派出了不少好手护卫,还让众人伪装成平民,因为她很清楚,有一支数量不少的敌军活动在铁丁尼亚和美尼亚之间,但她的安排显然已经失败了…… 信使将伍莱的信递给了夜刃舞。 着人带信使下去休息后,夜刃舞迟疑了一小会儿,掰开了火漆封口。 扫了几眼后,夜刃舞忽然一怔—— “谈判?”她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 有些冷,于是古鲁便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脚前的火盆里虽然火势烧得正旺,但显然还不足以让他全身都暖和。 看见古鲁在缩脖子,伍莱哈哈一笑,说道:“小胡子,要不还是回到船舱里去吧,那儿暖和。”小胡子这个称呼是他今天的临时起意,因为蓄须很有一段时间的古鲁最近把胡子打理得很精致——这是亚述贵族们的传统习惯,现在贵族阶级没了,但是审美的传统还是没变。 “在伍莱号的甲板上烤火喝酒聊天这种事可不会经常发生,我哪里舍得去船舱?”古鲁咧嘴一乐,冲着正在不远处甲板上独自散步的哈特拉怒了努嘴,问道,“你就不怕这家伙跳水自尽?” “不,他恐高,从来不敢往船舷边走。”伍莱笑着答道。 “真的?”古鲁一怔,旋即苦笑摇头,“真神奇。” “这有什么神奇的……”伍莱微微一笑,一边往古鲁的空杯里续酒一边说道,“恐高的人多了去,没什么值得好奇怪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普扥弄来的,那小子还真就是一员福将。”伍莱哈哈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再过个十来天夜刃舞就会来亚述了,她一来,铁丁尼亚就能回到我们的手里……” 话刚说到这儿,伍莱便听到了哨兵们的急声呼喝——“站住!站住!” 伍莱和古鲁当即起身一看,只见那哈特拉正在提着锁链快步奔向船舷…… “伍莱……”古鲁蹙眉,心说刚才你不是说这家伙不敢靠近船舷吗? “没事,他就是吓唬吓唬人……”伍莱话音未落,哈特拉的身影便已狠狠的扑出了船舷。 “快!有人落水了!”追赶至船边的哨兵探身一看后,回身急喊。 古鲁愣了愣,扭头看向了伍莱:“你不是说……” 伍莱一耸肩:“这小子要自找苦吃我也没办法。” “不会被淹死吧?这么高跳下去?或者干脆拍死?”古鲁问道。 “这个嘛……”伍莱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别把话说死为好,“似乎都有可能……” …… 夜刃舞裹着貂毯坐在车里,车窗紧闭。 窗外的马蹄声、车轮声让她很是心烦意乱。 她这是在去往亚述城的路上——车窗外的马蹄声、车轮声绝大部分是安南军派给她的“卫队”,名为护卫,实则监视,甚至可以理解为“押送”。 夜刃舞很恨伍莱,不是因为敌对状态,而是因为伍莱的那封信,尽管这货把一封信写得辞藻华美客套无比,可是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是满满的威胁—— 他告诉夜刃舞说,如果在接信后的十四天里不能见到她夜刃舞在亚述城出现,他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原话自然不是这样,但意思却一致。 夜刃舞了解伍莱,所以她知道,伍莱的后手从来都比先手更凌厉,所以她在看完信后并没有犹豫太久便下决定走这一遭。 临走的前夜,她在给海伦的奏折上写明了自己去往亚述城的理由和自己的想法,并恳请海伦,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请务必照顾她的祖父、母。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夜刃舞轻轻一叹,阖上了双眸。 睡吧,睡吧,她对自己这样说道,因为只有真的睡着了,才可以不去想那么多,也不用去听车窗外的那些嘈杂…… …… 指尖轻轻拂过剑身时,秃鹫忽然感到似乎有一股力量正从剑身里涌出来,然后狠狠地钻进自己的身体里,这股力量让他愉悦,也让他信心倍增。 普雅轻轻环住了秃鹫的腰,然后,把犹自滚烫的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秃鹫。”她唤道。 “我在。”秃鹫回答。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普雅无声叹息。 秃鹫点头:“是啊,天一亮,我就要带第二师出征了。” “奥多那边应该也准备好了。”普雅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哭。 “是,奥多那小子已经憋闷了这么久,接到主人的命令时,那叫一个手舞足蹈。”秃鹫微微一笑,“铿”,长剑归鞘。 “少爷说过,不许再叫他主人。”普雅悄悄的揩了揩眼角。 “当他面不叫,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主人、少爷。”秃鹫笑着说道。 普雅将秃鹫又搂紧了一些:“少爷都已经有小少爷了,我们……” 秃鹫一愣,左手轻轻抚上了普雅的手臂:“我们也会有的,等打完这次的大仗,我们一定会有的……” 普雅点了点头:“多拿点军功,给我们将来的孩子留着,让他们知道,我俩有多么厉害。” “好!”秃鹫哈哈一笑,反手抱住了普雅。 …… 天刚擦亮,刚满十五岁的伦路便扛着担柴的长木棒走出了家门,他需要走快一些,这样才能赶在城门集合点开餐前抵达,如果慢了的话,今天就得饿肚子了。 伦路的衣衫很单薄,好些地方还露出了破洞,这让他冷得发抖,以至于脚步都变得有些踉跄起来。 快步走了一小段后,伦路干脆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有许多人也在跑,他们应该都是赶去城门集合领餐的——这是铁丁尼亚城里的穷人眼下唯一能弄到吃食的方式,因为城里的粮基本都攥在了天眷军的手里。 当然,那些与天眷军走得近的门户是有饱饭吃的,因为他们允许在家里存粮食,这一点一开始很让伦路羡慕,不过在他看到这些门户会像天眷军一样抢粮打人时,羡慕就变成了浓浓的恨。 一路急跑让伦路喘得厉害,当他眺见城门的景象时,他松了口气,那儿的十多口大锅前都还只站了不到十来个人等着,一看就知道还没有发餐。 一小会儿后,伦路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排在了一口大锅前的队尾。 “嗨,伦路。”旁边队尾的一名年轻人,这脸庞黢黑的家伙名叫哈雷,算是伦路家的邻居。 “嗨,哈雷。”伦路冲着他点了点头。 “你家里人怎么样?”哈雷问道。 “还好,还好……”伦路又点了点头,母亲和十二岁的妹妹前些日子被征召进了天眷军军营当杂役,不过这并不算是坏事,因为在那儿至少能吃上饭,至于他的父亲嘛,好吧,他是一名戍守铁丁尼亚城门的老兵,死在了天眷军的第一轮进攻中。 “听说今天如果柴砍少了的,会挨鞭子。”哈雷提醒道。 伦路又点了点头…… ……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夜刃舞仍旧被伍莱号震住了,她甚至冒出了一种感觉——如果不是已经敌对且没有改变立场的可能,自己一定不会选择跟拥有伍莱号的人站在对立面。 她知道,仅这一艘体型无匹战斗力超绝的船舶,就很能说明伍莱的实力——财力、物力、人力、技术……这其中只要有一块短板,这艘船舶就无法出现。 定了定神后,夜刃舞迈步踏上了二十肘宽的跳板,跳板那头,伍莱正笑盈盈的等候着。 以伍莱现在的身份地位,能得他亲自迎接绝对是一份殊荣,不过夜刃舞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她还有一些忐忑。 双脚踏上伍莱号甲板时,夜刃舞冲着伍莱挤出了一丝笑容。 “噢,你还是这么妩媚动人。”伍莱微微一笑,冲着夜刃舞一曲右臂,“来,像以前那样?” 夜刃舞犹豫了一瞬,旋即点头,再然后,她迈步上前,轻轻挽住了伍莱的臂弯。 “哇,好熟悉的感觉。”伍莱啧啧一叹,一边迈步一边说道,“唉,你说,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它注定要发生的。”夜刃舞看向了伍莱,“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 “好吧,现在说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过,你还真的胆子很大,你不怕我连你一块都抓了不放吗?”伍莱笑着说道。 “不,你的胆子比我大多了。”夜刃舞说道。 “何以见得?”伍莱问道。 “你明知我是你的敌人,还让我挽着你的手臂,这不是在给我创造机会刺杀你吗?”夜刃舞似笑非笑的看着伍莱,说道。 “刺杀?”伍莱哈哈一笑,“不,你不会,至少在见到哈特拉之前,你不会有任何的轻举妄动,所以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夜刃舞微微一笑:“你说对了。” “走,我们去小会议舱里坐坐,知道你今天能到,我便替你准备了一些吃食。” “圣伍莱大神官,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哈特拉?”夜刃舞问道。 “非常快,而且,他现在应该正在看着你,信吗?”伍莱微微一笑。 “我信。”夜刃舞点了点头,眉梢一挑,“不过,我是按照你的意愿来谈判的,我希望能越快越好,所以……圣伍莱大神官,你该拿出亚述的诚意来。” “我们亚述当然有诚意,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我不是跟天眷谈判,而是跟你和哈特拉,当然,哈特拉拒绝了我所有的提议,而我又恰好知道你能在铁丁尼亚和美尼亚说话算数。”伍莱脚步一停,很认真的说道,“于是,我把你请来了,严格的说,我这叫招安,就像招抚在卡提草原上的胡利特人和基摩人一样。” 夜刃舞不语,因为她无法反驳伍莱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自己是受海伦委派至亚述,尽管她很清楚伍莱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 “按理,我只需要派一名少将就够资格跟你们谈了,夜刃舞,我来跟你谈,叫纡尊降贵,但我依然这么干了,一来,彰显我亚述的诚意,二来,是念在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伍莱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如何这都还不叫诚意,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才叫诚意?” “好吧,是我误会大神官阁下了。”夜刃舞看向了伍莱,“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伍莱点了点头。 “请原谅我的唐突。”夜刃舞接着说道,“这毕竟是亚述,我孤身来此,毫无安全感,所以,希望能尽快跟大神官你谈谈铁丁尼亚的问题。” “铁丁尼亚?”伍莱一脸的诧异,“谁告诉是铁丁尼亚的?” 夜刃舞心里一惊,脸色当即变了:“大神官阁下,你的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磋商用哈特拉换取和平收复铁丁尼亚……” “噢,我的神们啊,信呢?带在你身上吗?”伍莱一边苦笑摇头一边问道。 “没有。”夜刃舞摇头,看向伍莱的眸子里满是不信,不过她倒也没有诓骗伍莱,伍莱的信已经跟她的奏折一起送回胡利特行省去了。 “唉,这误会还真闹大了。”伍莱一耸肩,说道,“夜刃舞,我要跟你谈的可不是铁丁尼亚,而是美尼亚,要不,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我的信?” 夜刃舞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得出来,伍莱这是在做戏…… “好吧,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美尼亚而不是铁丁尼亚吗?”她很艰难的问道。 伍莱哈哈一笑:“夜刃舞,你这么聪明,还需要问吗?” “原来你在铁丁尼亚已经布置好了。”夜刃舞的眸子里掠过了恨色,“伍莱格林多,你想方设法的将我骗到这儿来,你卑鄙……” “停!”伍莱蹙眉打断了夜刃舞的话,“夜刃舞,别跟我说卑鄙,论卑鄙也好,欺骗也罢,我远不如你们的天眷皇帝!” 夜刃舞忽然攥紧了拳头……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其不意(中) 伍莱说的没错,哈特拉正在看着夜刃舞。此时的他正坐在指挥室里——位于甲板上那巨大岛式建筑的第二层,距离夜刃舞和伍莱有二百来步。 二百来步的距离自然不足以让哈特拉听到二人的交谈,但哈特拉却神奇的看出了——伍莱与夜刃舞“很亲昵”。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之前伍莱说过的一句话来。 夜刃舞真的是伍莱的女人?哈特拉蹙紧了眉头。 “快点吃完好吗?别磨磨蹭蹭的!”看守的催促打断了哈特拉的思路,扭头瞪了一眼这名看守后,哈特拉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我要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一定要……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忖道。 甲板上,伍莱轻轻一叹,对夜刃舞说道:“请原谅我的失态,显然我还没有读懂战争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会觉得……” “我们还是谈正事吧。”夜刃舞打断了伍莱的话。 …… 天还未亮,伦路便又扛着长木棒出了门,急匆匆的奔到了城门集合点,又很是等了一阵子,这才听到那几个天眷军伙夫的大声吆喝。 “开餐!开餐!把队伍排好!排好!”他们这么喊道。 伦路一边排队,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周围,如果是换做以往他绝对只会盯着那几口大锅,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悠闲”。 他不饿,出门前他吃了一块面饼,这会儿腰带里掖着的小布囊中还放着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肉干,它有点咸但也很顶事,就这么一块就足以让他一天都不饿了。 像这样的肉干伦路还有五块,面饼就更多了,还有十一块。 如果今天他们又给的话,我还是不要算了,他们这么辛苦,干的又都是不要命的活——伦路一边领餐一边忖道…… …… 这是一大段连绵的山脊,有树林、草丛、花朵、鸟兽…… 普扥就趴在山脊外侧的一处草丛里。 草长得很高,很密,就像是芦苇荡子,将普扥和他周围的二百余号人都遮护得严严实实…… 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时,普扥从怀里摸出了一截香烟,很认真的比划了一下后,将这截比指肚长不了多少的香烟掰成了两截,将略长的那截小心的藏回怀里后,将另外一截丢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那醇厚的辛辣顿时赶走了他的瞌睡…… 但他依旧很累,从昨天晚上到刚才,他都一直在赶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了这么久,铜铸的人怕也快散架了。 “将军,你睡会儿吧,一会儿有什么的话我叫你。”趴在普扥身边的勤务兵小声说道。 普扥摇了摇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一小会儿后,五团的四营长凑了上来:“将军。” “你不在你那边好好呆着,跑我这儿来干嘛?”普扥皱眉。 “帮我们带人进城的那小子来了,你昨晚说,如果这小子来,要当面谢谢他的。”四营长说道。 “就那个叫伦路的?”普扥一怔。 “是啊,很机灵的一个小子。”四营长连忙答道。 “快快快,带他过来,我们这么多人藏在他家,怎么也得感谢一下才对。”普扥说道。 “是。”四营长点头应诺罢,猫着腰快步离开了…… …… “你这儿装饰得不错。”夜刃舞坐下后,扫视了周围几眼,这间舱室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客厅,陈设虽然简单,但壁板上的浮雕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出自巧匠之手。 “承蒙夸奖,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这些。”伍莱微微一笑,坐在了夜刃舞的对面。 一名侍女快步进门,将一大盘酒果吃食放在了二人间的大几上。 侍女退到一旁后,夜刃舞定了定神:“伍莱大神官……” “等等,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我相信,你称呼我为‘大神官’一定很感到别扭。”伍莱摆手止住了夜刃舞。 夜刃舞迟疑了一瞬,微微颔首:“好吧,伍莱,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好。”伍莱点头,“我就直接点,我希望,你们能立即交还美尼亚。” “伍莱,你觉得,在海伦的心目中,哈特拉能值一个美尼亚?”夜刃舞问道。 “哈特拉自然不值一个美尼亚,可是,阿芙拉姆家族值。”伍莱说道,“夜刃舞,阿芙拉姆家族对佩特拉家族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夜刃舞沉默,伍莱说的没错,哈特拉个人或许不值得用一个美尼亚来换,但阿芙拉姆家族却至少值天眷的半壁江山,五百多年来,如果佩特拉家族不是有阿芙拉姆家族这个坚实有力的盟友,哪里还有天眷立国的今天。 “伍莱,你以为阿芙拉姆家族会那么在意哈特拉?”夜刃舞脸上浮出了一丝讥讽。 “或许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意,但是我猜,不仅阿芙拉姆家族不愿,估计海伦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丈夫被亚述人杀死的消息,噢,不,被时不时的游街示众好像会比直接杀死他,更让阿芙拉姆家族和海伦难看吧,对吗?夜刃舞?”伍莱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坏笑。 “不。”夜刃舞当即蹙眉摇头,“伍莱,你错了,这样做不会有你想要的收效,哈特拉已经被我天眷宣布为叛逆,所以……” “别跟我来这个。”伍莱冷笑出声,“夜刃舞,就你我,还用绕这些弯弯道道吗?哈特拉如果真被弃了,你夜刃舞一不会出现在铁丁尼亚,二来也不会以身犯险到我这儿来的。” 夜刃舞再次沉默。 见她这样,伍莱干脆也不吭声了。 好一会儿后,夜刃舞重重一叹:“好吧,主动权都在你手里,不过你要知道,我只是奉命来亚述,排兵布阵与亚述对垒可以做主,让出美尼亚,我可没那个权力。” “真的没有?”伍莱一脸的不信。 夜刃舞忍不住瞪了伍莱一眼:“伍莱,你能不能收起你这套?不要装了好吗?实际上我是什么样的处境你还不知道吗?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伍莱讪笑。 “伍莱,美尼亚你只有硬攻这一条路可走,实话实说吧,我原本是想用铁丁尼亚跟你换哈特拉的,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我的计划也就实现不了,好吧,随便你怎么处置,大不了我跟哈特拉一起死在亚述就是了。”夜刃舞扫了伍莱一眼,说道。 “果然是夜刃舞,到了现在居然还想着试探我,我重申一次,铁丁尼亚已经是我的囊中物了。”伍莱微笑说道。 “你这分明就是没有诚意。”夜刃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伍莱,你干脆把我也关起来好了,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不值钱!” “坐下!”伍莱忽然冷喝,这一声吼很有些突兀,把夜刃舞和那侍女都吓了一跳。 夜刃舞吓过后气得一攥拳,转念一想,只好委委屈屈的坐了回去,自己也就罢了,哈特拉的小命还在对方手里攥着呢。 “伍莱,如果可以的话,请立刻安排我跟哈特拉见面吧,我做不了主的事,他做得了。”夜刃舞看向了伍莱。 “好吧,我尽快安排。”伍莱缓缓站起,手一指右侧舱壁,“门后,是我给你安排的卧室,你远道而来,先休息休息,我有事等着处理,先告辞了,晚上,我设宴给你接风。” 夜刃舞一愣,刚想说点什么,伍莱却已经带着侍女走到了门口。 “好吧,再见。”夜刃舞在心里说道,她现在的思绪很乱,因为从踏上伍莱号以后,一切便都不是按照她原本意想的那样出现着、发展着…… 我得好好捋一捋才行。夜刃舞轻轻一叹,对自己说道。 …… 夜很宁静,静到有些瘆人,至少伦路是那么觉得的。 其实从很多天以前,铁丁尼亚的夜晚便实行了很严格的宵禁,所以今晚的街道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黑灯瞎火,一样的了无生机。 伦路扒着门,将一只眼睛凑到门缝边往外瞧着,不时咬一口手里攥着的面饼,因为现在只有吃东西才能让他的心跳没那么快。 他在紧张,在期待,也在忐忑着…… 这些天来,他将二十五个人带进城里并藏在了家里,这也意味着有二十五个跟他一起参加天眷军砍柴队的小子留在了城外——不管他们愿意或者不愿意。 做到这些其实一点也不难,因为伦路知道哪些小子跟他一样是孤家寡人,因为天眷军负责带队砍柴的那个小头目从来只点人头,只要不多出来就行,当然,也因为砍柴队的人员从来没有真正固定过…… 伦路知道,这二十五个人进城是为了办一件大事,很大的大事。 伦路还知道,自己留在城里或许有危险,那名拍着他肩膀夸赞他的将军也劝说他今天不要回城,但伦路不愿意,因为他的妈妈、妹妹都在城里,尽管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们了,但他知道她们在。 “好孩子,等我们收复了铁丁尼亚,你也见过了你的母亲和妹妹后,来给我当勤务兵吧。”那名将军当时笑着这么说道。 伦路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位将军和他的手下们没有天眷军那样光鲜,但是他们是亚述人,让他无比亲切。 门缝外的月色越来越亮景物也越来越清晰时,伦路着急了起来,如果没有云层遮住月光的话,那二十五人没准就会被那些岗哨或巡街队发现。 “阿蒙神啊,你一定得庇护他们呀。”伦路在心里说道。 紧接着,门缝外忽然有一点亮光一闪,像是惊雷,又像是火光,瞬间出现在了伦路视野的前方尽头。 “南门……”伦路心念刚起,耳畔便传来了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 …… “我抗议!”哈特拉举起了右手,目光冷冷的睨着看过来的伍莱。 “抗议什么?”伍莱一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哈特拉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子,只抖得腕上锁链一通乱响。 “怎么?桌子质量不好?或者,是给你准备的酒肉让你不满意?”伍莱将酒杯一放,问道。 “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哈特拉的右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夜刃舞蹙眉低头,伍莱兑现了承诺——设晚宴为她接风,也让她见到了哈特拉。 可问题是伍莱的安排忒恶心人——自己和夜刃舞坐一桌,把哈特拉安排在墙壁边单独给了一张小桌子,虽然酒菜分量品类一样,可离着二人足有十余步远不说,那桌椅比二人所用的都要小上一大圈,甚至还把他的脚镣跟桌腿连在了一起…… 这明摆着就是告诉哈特拉说:“嗨,你是俘虏、人质,不仅没资格跟我同桌吃饭,连规格都必须低两层。” “伍莱格林多,有种你把我镣铐松开!”哈特拉一指伍莱,“我要跟你决斗。” “松开?还决斗?”伍莱哈哈一笑,问道,“哈特拉你是不是傻?” “狗坯子!你没种!”哈特拉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目光一扫,落在了夜刃舞身上,“夜刃舞!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夜刃舞叹息无语。 “够了,别让我看笑话了好吗?”伍莱哈哈一笑,“哈特拉,别那么恶狠狠的对夜刃舞,她今天可是替你求了好一番情呢,你得谢谢她才对,至少,我已经答应她给你换个舒服的舱室住了,宴席散了后就换,稍安勿躁嘛。” 哈特拉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夜刃舞看向伍莱的目光里则满是疑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出其不意(下) 哈特拉很想与夜刃舞交谈,至少,他想确切的知道夜刃舞为何而来。 伍莱自然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一直到宴席散了,哈特拉也没能用自己的忍气吞声换得自己想要的。 夜刃舞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但她除了丢给哈特拉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外,什么都不能做。 在凯撒替他打开脚镣后,哈特拉拂袖起身,临出门前,他回身瞪了夜刃舞一眼。 这眼神让夜刃舞很无奈。 “留步。”伍莱阻住了正要起身离开的夜刃舞,“聊几句?” 夜刃舞重新坐了下来:“伍莱,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烧了你的这艘船。” 伍莱一怔,扭头冲着一名侍女打了个响指。 侍女俯首走近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夜刃舞将军的房间,不允许出现任何火种。” “遵命,领主。”侍女躬身答道。 “你……”夜刃舞气急,她方才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没成想这伍莱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主,居然打算直接让自己摸瞎。 “开玩笑的。”伍莱忽然笑出了声,一边冲那侍女摆手示意她退下,一边接着说道,“看你脸板成这样,于心不忍,逗你开开心而已,没成想你还真信了,我格林多家的待客之道,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了?” “哼。”夜刃舞冷笑,“反正已经落入了你的手里,伍莱,你喜欢怎么办,随便你。” 伍莱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我猜……你在离开之前,对铁丁尼亚和美尼亚都做了布置。” “这再正常不过。”夜刃舞眸中掠过了一丝讥诮,虽然不得已只身前来,但铁丁尼亚三面被围,她又哪里会置之不理,甚至一早都做好了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的打算。 “我也做了布置,针对你的布置。”伍莱笑着说道,“你一定是做了两套方案,一套守,一套撤,先守,守不住了,就溜到美尼亚去,一部分进城,一部分在野外呆着,打家劫舍当流匪,既能养活自己,又能伺机袭扰,对吗?” 夜刃舞审视伍莱片刻,微微颔首。 “知道我为什么对铁丁尼亚三面围住却迟迟不动吗?”伍莱问道。 “你是想不战而胜,逼迫我们主动撤离,然后再步步为营,将美尼亚团团围住,紧接着,通过不断缩小包围圈,压缩我军的活动范围,最终实现合围,我说的,可都对?”夜刃舞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美尼亚的那部分,我确实是那么想的。”伍莱微笑说道,“但铁丁尼亚却与你说的有些出入。” “噢?”夜刃舞再度蹙眉。 “迟迟不动的原因,是因为我还没有实现四面合围。”伍莱盯住了夜刃舞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开打条件是保证围得住、打得死,让你们跑不掉。” 四面合围?!夜刃舞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伍莱,铁丁尼亚城里这么多亚述平民,你不怕伤及无辜?” 伍莱微笑摇头:“些许的无辜死伤,民众是可以体谅的,因为他们知道,没有死伤,哪里来的胜利?更何况,每一次血战,将士伤亡都会远远大于平民,豁出去这死伤,然后便可脱离被世代奴役的命运,怎么选根本不用引导。” “那既是这样,你又何须要我前来?”夜刃舞皱眉问道,是啊,既然伍莱已经做好了四面包围一举克之的打算,那又何必将自己这位主将诓骗到亚述城来呢? 伍莱旋即给出了答案:“因为你虽然年轻,但军事指挥能力、战场应变能够都很强,如果是个顶个的比,现在围住铁丁尼亚的人力,怕也只有隗火能与你一较高下,所以,我想更稳妥一点,于是就借着哈特拉这个好机会了。” “原来如此。”夜刃舞眉梢一跳。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觉得你夜刃舞人才难得,不忍心让你丧命在乱军之中。”伍莱说道。 夜刃舞怔怔的看了伍莱好一会儿,心底轻轻一叹,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永远囚禁我了。” “你又猜对了一半。”伍莱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 …… 哈特拉被押进了一间陌生的舱室。 就像伍莱所说的那样,这间舱室无疑要比哈特拉之前所待的那间好上不少,甚至还有一个小舷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当然,现在已经夜深,窗外除了数点火把光亮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在椅子上坐了一小会儿后,哈特拉皱着眉站了起来,侧耳屏息了两个呼吸后,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门外,有两个人在说话。 刚听了两句,哈特拉的心就沉了下去,因为他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伍莱和夜刃舞。 “我去你的房间坐一坐。”伍莱说道。 “好呀。”夜刃舞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高兴…… 再然后,哈特拉听到了推门声…… 哼,居然就安排在我的隔壁!哈特拉气恼攥拳,提着脚尖走到了壁板边,将耳朵贴紧了壁板。 关门声响过后,哈特拉听到了夜刃舞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说道:“别闹了,别闹了……” 海伦,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人放在你身边呢?而且还对她委以重任?哈特拉一边听一边忖道。 “伍莱格林多这是故意让我听见的,哼,他这是在炫耀,该死的伍莱格林多……”哈特拉在心里暗骂道。 嬉笑声延续了一小会儿后,哈特拉又听到了夜刃舞的声音:“噢,伍莱,你把我的衣服都弄坏了。” “那我就给你做几身新的,亚述的服饰可比天眷的要好看多了。”伍莱说道。 “那……”夜刃舞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不过在哈特拉面前我可不会传哦,他会察觉的。” “察觉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把他交给你后,你直接把他送回天眷去就是了,然后我们再……”伍莱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哈特拉连忙把耳朵贴得更紧一些,这才隐约听到,不过也已经漏了那么一两句,“……等美尼亚收复,你就给我在铁丁尼亚做一个执政官,怎么样?” “我才不要做什么执政官呢,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夜刃舞嗔怪的声音隐隐传到了哈特拉的耳朵里。 这个贱人。哈特拉暗骂道。 “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但美尼亚的事你得给我办得漂漂亮亮的,你知道的,我手头兵力不多,就怕天眷军集中死守,你想办法把兵力散出来,让他们化整为零,我这边再各个击破。”伍莱说道。 “你的兵怎么这么少啊?铁丁尼亚都让给你吃了,兵力还腾不出来吗?”夜刃舞的声音有些惊讶。 “腾是腾出来了一部分,可是你知道的,在野外设伏、堵截可是很耗兵力的。”伍莱又说道。 “我尽量吧,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哈特拉?还有,我什么时候回去?” “哈哈哈,你还回去干嘛?写一封信盖上你的印信,我找个会说天眷语的送到美尼亚去就行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就在我放哈特拉的时候吩咐他两句,他那傻乎乎的,还不照着你说的做?”伍莱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留下来陪你了,是吗?”夜刃舞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显然很是欣喜。 “那当然,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来,先让我好好亲亲。” “不嘛……” 哈特拉听到此处,心里那叫一个又惊又疑,惊的是夜刃舞果然跟伍莱关系亲密,疑的是自己听见的内容真假莫辨不说,听上去简直就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 这是怎么回事?哈特拉心中暗忖刚起,门口便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哈特拉连忙从壁板旁离开,快步走到了床边,还没等他坐下,门便被推开了,一个硕大的头颅探了进来。 “嘿嘿嘿,不好意思,把你送错房间了。”凯撒探脸进门后咧嘴一乐,冲着哈特拉招了招手,“快快快,这不是你的房间。” 哈特拉一愣,心里又是一惊,连忙站起来拽着脚链走向了凯撒,离着门边还有两三步,凯撒的“熊臂”便已探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旋即压低声音说道:“警告你啊,你是俘虏,送错房间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说。” 哈特拉看了凯撒一眼,轻轻点头。 “快走。”凯撒将哈特拉一把拽出了门…… 一会儿后,哈特拉被凯撒“丢进”了又一间陌生的舱室里:“安心的呆着,别给我们添乱。” “放心吧。”哈特拉微微一笑,他看得出来凯撒空长个子不长脑子,与这夯货计较,那不是把自己也当蠢货了嘛。 “晚安。”凯撒关上了门。 哈特拉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 “原来是看错了层数……”他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哈特拉适才“窃听”的那个房间里,伍莱端坐在一张大椅子上,数步外的大床上,一个美丽的胴体正在扭动、嬉笑、呻吟…… 门口传来了两声叩击,停顿了一下后,又响了两声。 “可以了,妮维雅。”伍莱笑着冲床上的女人摆了摆手。 “这就好了?”床上的女人当即停止了扭动,那红扑扑的俏脸似水的眸子,可不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妮维雅。 “当然好了,你再这么哼下去,小心我把你吃了。”伍莱开玩笑道。 “领主,大神官,你就别开玩笑了,你的每一位夫人都倾城倾国的,哪里会看得上我这样的。”妮维雅格格一笑,一边起身整理头发一边说道。 “你这能耐我知道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啊,今天辛苦你了,装了这么一天的侍女,也委屈你了。”伍莱点了点头,说道。 “领主你太客气了,为你做事,可是应该的,再说了,不装成侍女站在你俩旁边,怎么能模仿得好那位夜刃舞大将军的声音呢?”妮维雅笑着说道。 “功必赏过必罚是我的习惯,今天的、烟厂的复产,都是大功劳,说吧,想让我赏你什么?”伍莱认真的问道。 妮维雅连忙摇头:“领主对我夫妻如此信任,便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 伍莱哈哈一笑,却也不再勉强。 …… 攻打铁丁尼亚的艰难程度超出了普扥的想象—— 轰开了四座城门后,贝利的第四师、萨雷斯的第五师和安南军的一个师与他的第六师同时发动了进攻。 在普扥贝利等人的设想里,铁丁尼亚是很难防守住这种不分主次的进攻的,因为铁丁尼亚城的防守兵力只有进攻兵力的一半,四门齐攻的态势会迫使守军均摊兵力…… 但这真的只是设想,事实上,战况的发展跟普扥等人的计划很不一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 如愿(上) 伍莱了解夜刃舞,虽然夜刃舞没有战例闻世,但二人在亚述公民学院时期,可没少在里尼的指导下玩沙盘对战——二人一共对战过七十余场,胜率基本持平。 这并不能说明夜刃舞就一定与伍莱平分秋色,因为伍莱向来习惯留一手的,但夜刃舞在对战中表现出的坚韧、勇敢、机智让他印象深刻,甚至早早的就打算好了,将来一定得拉上夜刃舞干一番事业。 但他没有想到,夜刃舞竟然会是天眷人,当知道这一点后,他的心底生出了浓浓的遗憾。 从天眷起兵到现在,伍莱一直都觉得堪与自己匹敌的天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海伦,另一个就是夜刃舞。 伍莱至多,冷静中的海伦会比夜刃舞更可怕,但是现在的海伦已经被权势和欲望弄得很不冷静了,但夜刃舞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和分寸——即便伍莱被囚禁期间,她都没说过也没做过任何过分的事,也依然在心里对伍莱保持着一份尊敬。 夜刃舞的最大短板是她必须服从海伦,伍莱相信,如果夜刃舞来当皇帝,天眷会是另外一番景象的,也会让亚述更棘手…… 铁丁尼亚的防御就是按着夜刃舞的预案展开的,这套防御预案的核心内容是“两败俱伤”,这听上去很残忍,但战争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可就是这么一套追求“两败俱伤”的防御打法,一下子就把普扥等人干懵了—— 城门被轰开后,第四师、第五师、第六师和安南军的一个师按照计划开始冲锋,城门已经洞开,城门区域防守的兵力骤然遇袭自然好一通大乱,仓促间哪里组织得出像样的防御,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亚述军所设想的那样发展的。 但铁丁尼亚城里很快便又响起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爆炸声来自城里那座最大的军营——它实际上由六个小军营连接组成,驻扎了铁丁尼亚守军的七成半,也就是五万三千余人。 这五万三千余人是守军中的主战部队,他们不负责也不参与巡逻和后勤保障这些事,他们的存在只为了一个目的,作战! 爆炸的地点是这座军营前方三百步外的一段长约六十步长的城墙,在夜刃舞来到铁丁尼亚的第二天,这段城墙的左右两端便用栅栏、矮墙与军营连接了起来,再然后,这段城墙内侧多了六座紧贴着的小木棚。 小木棚的出现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夜刃舞不想让别的什么人知道她让士兵们在这段城墙上挖洞——六个几乎把城墙挖透的大洞,这六个大洞挖好后,夜刃舞又让士兵们往里面放置了足够的炸药包…… 现在这六个大洞已经没了,这段六十步长的城墙也变成漫天飞舞的尘土石屑和遍地的碎石瓦砾,但这也意味着一条宽六十余步的出城通道已经赫然打开。这就是夜刃舞挖墙埋炸药的初衷——她要在亚述军大举进攻时,赋予守军一条反击的通道。 五万三千余将士乌压压的顺着通道往城外疾奔时,亚述军的四个师正在不遗余力的冲击城门,被迫击炮轰开的城门让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因为按照常理推算,只要攻开城门守军的防御冲进城里,胜券就基本在握了。 他们对此很有信心,因为无论从兵力还是武器上来说,他们都超过了守城的天眷军。 但冲击四门的士兵都遇到了守军猛烈的阻击,火油、滚石、弓弩、炸药包、投火车齐齐上阵,发了疯似的往冲锋的亚述军队列中抛洒,一边组织人不断将条石、砖块堆向城门内妄图封堵城门,不过片刻,四座城门内外都变成了雷火之地,火焰和浓烟绞缠着、升腾着,将铁丁尼亚上空的云层映照出了好一片淡淡的惨黄…… 不过他们也旋即遭到了更猛烈的反击,城门已经打开,哪里还能让它再合上,攻城的四个师又都握有迫击炮这种利器,眼见己方士兵不断死伤,哪里还会客气,纷纷玩起了齐射,不到一小会儿,便把城门守军炸得焦头烂额溃不成军…… 贝利的第四师冲入城中,小部分与城门守军缠斗,其余的直奔敌军军营…… 萨雷斯的第五师也冲入了城中…… 安南军所攻击的城门紧挨着一座小军营,所以刚一冲入,便一头撞进了敌军的阻击阵列中,两军顿时绞缠在一起陷入了裤苦斗…… 普扥的第六师没能在压制住城门守军的第一时间里冲进城门,因为普扥刚举起佩剑准备下令冲锋时,第六师的右侧忽然出现了大量人马——他们就是炸开城墙倾城而出的五万三千天眷军。 他们是来执行“两败俱伤”计划的…… 在最初的瞬间,第六师还以为他们是友军,直到敌人挥舞着兵器撞进己方军阵,掀起一片鲜血飞溅惊叫惨嚎时,这才意识到那是敌军。 第六师顿时大乱……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迟迟未能攻进城的安南军左侧也出现了大量敌军…… 与此同时,贝利的第四师、萨雷斯的第五师也陷入了艰难的巷战——夜刃舞自然不会把注码都押在一个地方,对于熟谙军事的她来说,在一个地形复杂的区域里布置出层层防御、多点阻击的阵势并不是难事…… 这一仗足足持续了一天两夜。 最终,铁丁尼亚的守军只有不到两千人得以逃离,其余的除了四千余被俘外,尽数战死…… 亚述军攻城的四个师里,除了贝利的第四师以外,其余的三个师全部减员三成半以上,尤其是最先遭到敌军反扑的普扥第六师,减员竟是达到了五成…… 从来都以硬汉自居的普扥看到满地的士兵遗体时,忍不住放声大哭…… 贝利等人的心情与普扥一样沉重,铁丁尼亚收复了,可是那代价也忒惨重了些,已经很是经历了几番大战的铁丁尼亚本就元气未复,现在更是断壁残垣尸骸遍地…… …… “请坐。”伍莱笑盈盈的一指面前的大椅,“昨晚睡得可好?” “像被囚禁一般,如何睡得安稳?”夜刃舞扫了伍莱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少想些事,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之间的事,是一时半会儿间解决不了的,得慢慢来。”伍莱说道。 “哼,伍莱,你这是存心拖延时间,好吧,怪我糊涂,中了你的圈套,这会儿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了,你继续,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夜刃舞冷冷一笑,“你可别忘了伍莱,我是天眷帝国的官员,你软禁我,我天眷帝国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倒是。”伍莱微笑点头,“根据协定,亚述与天眷既不敌对也不友好,我把你请到亚述来一呆就是这么久,不合适。” “知道就好。”夜刃舞干脆将头扭到了一旁。 伍莱哈哈一笑,说道:“用不着这样的态度,我找你来,是说正事的。” “哼,你还能跟我有正事?”夜刃舞一脸的不信。 “还真有。”伍莱微笑摆手,“我打算,先把哈特拉放回去。” 夜刃舞一怔:“什么时候?” “现在。”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我把你留在城外的侍卫也叫来了,由他们护送哈特拉回去,怎么样?我这么安排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夜刃舞审视了伍莱几眼,眉头又是一蹙:“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确定。”伍莱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我这几天想明白了,你呢,做不了美尼亚的主,哈特拉能做,可是那小子倔得很,又有什么家族荣光之类的包袱背在背上,我即便在他身上下再多的工夫,他也会咬牙死撑,不会让我遂愿的,再说了,没了哈特拉,海伦还会派其他人来的,况且,我把你弄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铁丁尼亚嘛。” “看样子,铁丁尼亚已经被你拿下了。”夜刃舞眯了眯眼睛。 “是啊,花了点小代价而已。”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我有话要跟哈特拉说。”夜刃舞忽然起身。 “没这个必要吧?”伍莱眉梢一挑,问道。 “伍莱!”夜刃舞脸上怒气一显,“你总该让我知道哈特拉是不是真的被你放回去吧?” “难道你觉得我会用这件事来撒谎吗?”伍莱手一摊,反问道。 “哼,伍莱,以你的诡诈,这种可能性太大了。”夜刃舞答道。 伍莱的眸中掠过了一丝恼怒:“好!夜刃舞,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光明磊落,走,我带你去看!” 夜刃舞悄悄的松了口气…… …… 正要迈步踏上跳板,哈特拉便听到了夜刃舞的呼喊声。 于是他转身。 夜刃舞疾奔到了哈特拉面前,她必须跑快一些,把伍莱甩远一些,这样的话才能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让哈特拉知道。因为伍莱刚才告诫说,除了道别的话以外,其余的一概不许说,一旦说了,哈特拉怕就得再呆上一段日子了。 “美尼亚不能一味死守,要把兵力散出来跟他们野战,千万不能被敌军合围。”夜刃舞压低说罢,然后便看到了哈特拉眼中的冷漠。 “好。”哈特拉的目光掠过夜刃舞的头顶,睨了一眼快步走近的伍莱。 “一路顺风。”夜刃舞听到了伍莱的脚步声。 “你呢?还要在亚述呆多久?”哈特拉蹙眉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快想办法回来的。”夜刃舞说道。 “是吗?”哈特拉目光往夜刃舞脸上一扫,“好自为之。” 夜刃舞一愣,哈特拉便已转身踏上了跳板,与此同时,伍莱也来到了夜刃舞的背后。 “无双王,有空再来玩噢。”伍莱笑着冲着哈特拉挥了挥手。 哈特拉回头看了伍莱一眼,旋即快步离去。 夜刃舞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疑惑,因为哈特拉的态度很有些不正常。 “夜刃舞,你没说什么别的话吧?”伍莱问道。 夜刃舞睨了伍莱一眼:“一切如你所愿,大神官阁下。” “信你才怪,跑得这么快。”伍莱摇了摇头,目光扫向了一旁的甲板值守士兵,问道,“你们听见了什么吗?” 几名士兵连忙摇头,夜刃舞和哈特拉方才说的可是天眷语,声音又低,哪里听得明白? “这还差不多。”伍莱点了点头,忽然轻轻一叹,对夜刃舞说道,“哈特拉这一回去,你肯定又多了些离情别绪的,这两天我有些忙,你就再等等,过两天我与你一起上街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你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从前吗?”夜刃舞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悄悄一喜。 “关系虽然变了,但现在的亚述城可跟原来不太一样了,特别是新神殿。”伍莱说道,“你应该听说了,亚述领地现在宗教自由,阿蒙神和萝神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庇佑大陆的真神。” “我不得不说,也只有你才干得出来这个。”夜刃舞美目一扫伍莱的脸庞,“好,等你忙完了,我陪你去看看。” …… “美尼亚的地形确实不宜我们野战呀,丘陵沟壑众多,敌军随便往哪儿一躲,我们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奥多接过了秃鹫递来的水壶。 “当然,否则领主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秃鹫点了点头。 “是啊,不过……”奥多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了秃鹫,“秃鹫师长,这一战如有差池,你我得替领主把这黑锅背起来啊,不能让领主的声名受到丝毫玷损。” “放心吧,这个黑锅我来背。”秃鹫哈哈一笑,“没有领主,哪有我夫妻俩的今天。” “不会让你一个人背的,还有我呢,有时候我在想,人生在世,有点恶名似乎也不错。”奥多哈哈一笑,说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如愿(中) 入夜虽未久,但因为下雨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屈指可数。 雨不小也不大,淅淅沥沥的,把伍莱的油纸伞面敲出了一片杂乱的“鼓声”。 伞下除了伍莱,还有夜刃舞。 原本二人是乘车的,马车驶离港口后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巷子,穿出,又拐进一条巷子,穿出,然后,伍莱在某个巷口下令停了车。 “这雨一下,就意味着春天到了,在我的家乡,有个专门迎接春天的节日,叫春节。”伍莱轻叹摇头,“可惜很久没有过了。” “为什么不过?”夜刃舞随口问道,四大领地既有各自的节日也有共同的节日,许多村镇还有自己独有的节日,所以伍莱的说法并没引起她的好奇。 伍莱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前方的路口,问道:“夜刃舞,还记得那儿吗?” “当然。”夜刃舞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因为那条路通向亚述公民学院,当年与海伦在学院里学习、生活了这么久,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亚述公民学院已经没了,现在那儿叫‘亚述行政大学’。”伍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我们去看看。” “亚述行政大学?”夜刃舞忍不住好奇了起来,“科目跟原来有什么不同吗?” “那差别肯定是很大的。”伍莱答道,“历史、社会、政治制度、逻辑、律法、行政组织理论、公共政策、政务员制度……好吧,还有很多。” “要学这么多东西?”夜刃舞一愣,当初的亚述公民学院可是没开多少课程。 “那当然,不掌握这些,政务人员如何有能力为萝蒙大陆的民众服务呢?”伍莱微微一笑,这就是他开办行政大学的初衷。 “萝蒙大陆?”夜刃舞蹙起了眉头。 “怎么?不习惯这个提法吗?”伍莱停步,将手里的油纸灯笼举高了一些,“咦?你的表情有些古怪哦?” “伍莱,我知道你这是想颠覆信仰,以达到瓦解我天眷部分民众斗志的目的。”夜刃舞的目光落在了伍莱的脸上。 “你想多了,还记得《亚述全书》里的记载吗?当年,我指给你和海伦看过的,萝与阿蒙的分裂,不是因为神祗们的自主意愿,而是缘于领地间的纷争,如果将时间回溯到《亚述全书》里记载的黄金时代,那么这片大陆的名字就是萝蒙大陆。”伍莱说道。 “伍莱,时间无法回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夜刃舞说道。 “你说的没错,但是只要绝大多数人愿意,我们就一定能回到那个‘黄金时代’。”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不要以为那样的时代只会在典籍里存在,它一定发生过,并且还会再次发生,我坚信这一点。” “那么……”夜刃舞犹豫了一下,问道,“对于那些不愿意‘回到’黄金时代的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不,夜刃舞,这个不由我决定,而是由民众来决定。”伍莱微笑摇头,“亚述领地里,没有独裁者,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乐意看到民众自己决定他们的生活。” 夜刃舞蹙了蹙眉:“伍莱,你手里握着军队,却妄谈让民众做主,他们凭借什么做主?他们又怎么敢做主?” “噢,如果你能去行政大学读上一年半载的就会明白了。”伍莱哈哈一笑,“这雨带春寒的,我们总是在街上溜达,也忒显得我这个东岛不礼貌,走,左拐,二百步外的转角有一间政务府开的酒馆,我们去坐坐吧。” “好。”夜刃舞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伍莱,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刺杀你?” “你这是第二次说这些了,夜刃舞,虽然眼下你算是暂时被我软禁,但在我的心目中,此刻的你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挚友。”伍莱忽然一叹,“夜刃舞,或许你不会相信,最近……我越来越怀念当年我们几个一起在亚述公民学院里的时光,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没准那就是我此生最美好、最惬意、最温馨的部分……” 夜刃舞的心忽然轻轻痛了一下…… …… 驻守美尼亚的佐伦和索契都是天眷的名将,佐伦勇猛,索契多谋,在海伦御驾亲征期间,二人受命在胡利特行省操练新军,海伦兵败后,美尼亚和铁丁尼亚成了天眷觊觎亚述的桥头堡,海伦便把二人派了过来协助哈特拉。 哈特拉自然是识货的主,二人一到美尼亚,便把防御美尼亚的两个各五万五千人的主力军团托给了二人——让佐伦领军雷霆军团,让索契领军烈焰军团。 雷霆、烈焰,光凭这两个名字就能看出哈特拉对这两个军团有多么器重,这两个军团是当初挺进亚述、攻克塞内卡和铁丁尼亚的主力军,虽然接连的大战让军中的善战老兵折损不少,但它们依然是哈特拉手头最能打的部队。 佐伦和索契对哈特拉的器重很是感激,到任后自然不遗余力的操练兵丁、构筑工事顺带着清缴美尼亚范围内的流匪团,还大征民夫,一口气在美尼亚城外弄出了三条环绕的护城河,把美尼亚打造成了易守难攻的所在。 不过这几天来,佐伦和索契都过得很是煎熬,因为铁丁尼亚败了,败退到美尼亚的残兵说,进攻铁丁尼亚的兵力足有十五、六万人。 佐伦和索契一点都不认为这个数字里有水分,因为他们知道铁丁尼亚的布防情况,如果不是兵力这么悬殊,铁丁尼亚即便败也不可能败得这么惨。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铁丁尼亚的大败却意味着美尼亚失了最重要的屏障最有利的臂膀,然后门户大开…… 败退的残兵并不知道亚述军的伤亡情况,所以佐伦和索契也无从得知美尼亚即将面对多少兵力,他们只知道敌军定然会来的,而且从这段时间斥候探回的情报来看,亚述军似乎已经针对美尼亚做了一些部署。 但他们却无法联系上夜刃舞,他们只能确定,在铁丁尼亚没有沦陷之前,夜刃舞便离开了那儿——这是败退的残兵说的。 无奈之下,佐伦和索契只好一面往天眷呈递军情急报,一面抓紧时间部署防御,一咬牙又往野外撒出去了两万五千余兵马,分了五个地点驻扎着,因为夜刃舞大将军之前来过一封急信,言明要守住美尼亚就必须这么做—— “……如此布置,即便失城,我军主力依然可以保全,届时分兵数处,避开强旅,择机攻其弱小,骚扰村庄、商旅,逼迫敌军防御城池,我军便能重新掌握主动,只要相机得当,我军就可立于不败之地。”夜刃舞的急信中这般写道。 二将深以为然,但习惯了按照命令打仗的他们这会儿忽然一下变成了自己拿主意,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这也应了伍莱对普扥等人说过的那句话——“从将到帅,必然会经历一番常人难以想象以及承受的磨练,若非如此,那‘将’便永远无法蜕变为‘帅’!” 午后,佐伦和索契不约而同的回到了大营。 因为美尼亚当初易手时并未遭受战火,加上哈特拉本就打算长期经营,在占领后对麾下的约束得力,美尼亚这才得以延续了之前的繁华,只不过是主人变了,神庙里的雕像也换成了萝…… 被改变的还有巨石广场,这座巨岩上的角斗场现在已经变成了美尼亚的军事禁地——佐伦、索契的指挥所就设在这里。 佐伦和索契碰头时,同时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但这份担忧在一刻后就变成了惊喜——二人刚刚坐下,门口便传来了一名裨将的急促奏报声:“二位将军,哈特拉殿下回来了!” “在哪儿?!”二将顿时喜出望外,当即起身问道。 “末将在城门见到的哈特拉殿下,奉命策马来报二位将军,哈特拉殿下是奔着这儿来的,应该一会儿就到了。”这名裨将答道。 “好!太好了!”佐伦兴奋的一攥拳…… …… 普扥等部攻下铁丁尼亚后,将城南的一座空宅作为了指挥部所在。 傍晚前的一刻,普扥、萨雷斯、贝利和隗火先后走进了指挥部的临时会议室。 分席坐下后,隗火目光一扫其余三人,说道:“尸体都处置完了,街道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把三位师长召集到一块嘛,是因为我有一点小想法,想听听大家的意思。” “隗火军长请说。”萨雷斯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普扥将叼在嘴里的草叶取了下来,轻轻的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贝利却是没看隗火,而是低着头检查自己左小臂上的绷带。 “好,那我就说了,这铁丁尼亚接连沐浴战火,现在又被我们打成这样,更可恶的是敌军败退前,还把刀剑斧戟对准了民众,据统计,至少有近两万平民死在了这一仗中,现在的铁丁尼亚,满打满算不到十万人,而这十万人中,有用、能用的寥寥无几,所以我想向领主申请申请,让铁丁尼亚暂时军管,我安南军,派两个师来驻守这里,一边防守,一边协助民众建设,一边培养政务人员恢复秩序,大家觉得怎么样?”隗火说道。 普扥三人当即蹙起了眉头,因为隗火这一提议听上去虽然理由充分,但显然是有悖于伍莱的军政分开原则的,以铁丁尼亚目前的局势,暂时实行军管无可厚非,可是这政务班子的建设、人员的培养可不是军方的事。 “隗火军长,这怕是不妥当吧,领主说过,军不干政。”萨雷斯率先说道。 “没错,领主是说过这话,可是领主也说过,军不干政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地方的政治正确、管理正确、秩序正确,铁丁尼亚沦陷敌手这么久,有能力治理民生的那些人中,不愿意投靠天眷的都死了,愿意投靠天眷的这一仗下来,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零碎,我们能用吗?敢用吗?如果我们用了,民众会戳我们的脊梁骨的,那还怎么体现领主说的公平正义?”隗火眼睛一瞪,说道。 “我们可以帮着先组建民众代表大会嘛,让民众自己选举出政务人员来,当然,这些事得先向领主汇报,并且得到同意后才能开展。”贝利说道。 “急啊,现在城里可是乱成一团的,什么事都没有人管,民众缺粮缺盐缺医少药,谁管?”隗火蹙眉问道。 “隗火将军,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把你的人都安排到铁丁尼亚来呀?”普扥嘿嘿一笑,说道。 “普扥师长,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是中将,而你,只是少将。”隗火皱眉。 “嘿嘿,我普扥是个武夫,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从来没有花花心思,好,即便要全面军管,那也不见得就一定要是你安南军吧?我第六师,贝利的第四师,萨雷斯的第五师,哪一个师不能管呀?再说了,这一仗我第六师折损最多,按理,该让我第六师驻扎铁丁尼亚,就地征兵集训,好补充战斗力嘛。”普扥说罢,拾起那根草叶丢进了嘴里。 “你自己都说,你第六师折损最多,铁丁尼亚现在急需恢复、建设的地方多了去,就凭你那点人手,能顶事?”隗火问道。 普扥眼睛一瞪:“隗火中将,你以为我真就乐意驻守这儿啊?哼,我第六师那可是为打仗而存在的,不是为了抢权占地盘而存在的,你安南军怕打仗,我第六师可等不起去收复美尼亚了,反正吧,暂时军管,我不反对,让你安南军来培养、安排政务人员,我不同意,那会让人说领主闲话的,什么叫令行禁止,那就是领主说行才行。” 普扥这一番夹枪带棒的,倒也把隗火顶得够呛,别说他还真是存了在铁丁尼亚安排自家人手的心思,虽然父亲启元有过交代说要审时度势不可妄动,但隗火总是觉得,如果没有点明暗实力保障,照伍莱的现行政策执行下去,总有一天邓肯沃野都会保不住的。 “普扥少将。”隗火的脸板了起来,“一开始我就说了,召集大家来,是让大家……” “报告!”门口通讯兵的报告声打断了隗火的话头。 “进来!”隗火皱眉扫了那名通讯兵一眼,见衣着是自己军中的,只得先把一口气按下。 “报告隗火将军,几位将军,有一位名叫古鲁科奇的长官带了许多人来,他自称是受领地议会委派而来,听说几位将军在开会,便说先在会客室等着,着我来通报一声,说是等几位将军开完会后,请你们过去一趟。” 古鲁?隗火刚一蹙眉,那厢普扥已经怪叫了起来:“古鲁市长来了还开个什么会?马上去见他呀,这么大老远的,又是受代表大会委派而来,说不定有什么调调呢?” 第三百三十章 如愿(下) 隗火很沮丧,但又不敢把这份沮丧表现出来,可无论他怎么克制,仍旧是被普扥捕捉到了一丝恍惚。 是的,就是恍惚。因为古鲁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是来赴任铁丁尼亚的市长。 第二件,跟着他一起来的,是领地议会从各市抽调出来的行政人员以及部分行政大学优秀学员,他们将与古鲁一道,重建铁丁尼亚,恢复民生。 第三件,安南军拨给铁丁尼亚一个师常驻。 前两件事,是领地议会的决议,第三件则是伍莱的指示。 这每一件,都等于是在隗火的脑门上弹了清脆的一指,像是提醒,又像是警示。 古鲁宣布完后,笑盈盈的将议会委任状以及一干公函文书递给了隗火:“以后,还请隗火将军多多支持铁丁尼亚呀。” “那当然了,古鲁市长,我俩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隗火笑着回答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恨死了“领地议会”这个词,这是在一个月前刚产生的新事物,脱胎并领导原本的民意代表大会。根据它的章程,亚述领地内各市镇的民众只要年满二十二岁,就享有被选举为领地议会议员的权利,年满十八周岁,就享有选举权。领地议会成员代表的选区以市为大区,每一市根据其人口分布情况又被分成若干小的选区。 最终,有一百二十五名议员从各选区中通过通过普选、平等、直接的方式选举产生,他们一同组成了这个民主代议机关,并承担立法、监督、议会管理三个方面的职责。 在隗火看来,领地议会很像是之前贵族最高会议和元老院的合体,因为它审议、颁布法案,因为它对政务部门的工作进行跟踪、监督、具体指导,甚至可以直接推举、授权,也就是说,它凌驾在政务府之上,是目前领地里的最高机构,但却也无法一家独大,因为它除了有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独立监察院来保证各项法案、举措的正确以外,它还有一个总负责人——议长。 伍莱就是这个领地议会的第一任议长,尽管他曾多番推辞,但大家都认为,只有他才有资格当这个议长,也只能是他,才有足够的声望、魄力来领导议会。 最终伍莱还是没能拗过议员们的热情,不过他也旋即做出声明表示自己只担任名誉议长,并承诺在议会开展工作的过程中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指导,但绝不主导议会各部门的工作。 所以,铁丁尼亚政务班底组建这档子事伍莱还真没怎么参与,整个过程只是听取过一次关于请调古鲁科奇的汇报和在班底名单出来后过目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个名誉议长管得太多,议员们不仅会束手缚脚,还会生出这样山头那样帮派来——这对亚述乃至大陆的发展都是坏事。 “来前我听说议会正在讨论给各位将军请功,铁丁尼亚的收复,等于是将天眷这条毒蛇的尖牙拔掉了一根,我相信以各位将军的能力,不需要多久,美尼亚就能重新回到亚述的怀抱了。”古鲁笑着说道。 “那是,有领主的领导,没干不成的。”普扥哈哈一笑,目光往隗火脸上匆匆一瞥,见他在机械的点头附和,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幸亏有领主镇着,要不然邓肯家又要掀什么波浪了。普扥在心里忖道。 “古鲁市长,我听说议会在审议分档薪酬制?有这回事吗?”贝利笑着问道。 古鲁点了点头:“有这事,我听领主说起过,所以知道个大概,几位师长的薪酬标准跟地方市的市长一样,比隗火军长低一个档。” “无所谓了,我可以不要薪酬,捐给政务府让他们搞民生建设吧。”普扥大手一挥,豪迈无比的说道,别看他说的这么大气,一来他不靠这点钱,二来只要打了胜仗,光缴获的可允许截留部分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我也可以不要,打完美尼亚,我就要回到神殿是伺候大神官去了。”萨雷斯微微一笑。 “真走?”普扥一愣。 “从亚述出征前跟大神官说过,大神官批准了。”萨雷斯点了点头,“领地里的战事一结束,我就离开军队,回神殿骑士团。” “那我得给领主写个申请了,你的第五师,干脆就拨给我吧,哈哈哈哈。”普扥乐呵呵的搓了搓手…… …… “无双王殿下,这样……不好吧?”佐伦大惊失色,一旁的索契则是蹙紧了眉头。 “有什么不好的?”哈特拉目光一冷。 佐伦连忙说道:“无双王殿下,美尼亚区域地形复杂,山谷、河流、森林众多,很适合游击、伏击,按照我们现在的布置,分兵六成半三面撒开,一可阻击……” “闭嘴!”哈特拉狠狠打断了佐伦的话头。 佐伦一滞,眸中掠过了一丝苦涩。 “游击,伏击,适合我军,难道就不适合敌军了?别忘了,敌军是亚述人,对于美尼亚,他们或许比我们更熟悉!”哈特拉沉声说道,“美尼亚城广墙高,敌军火炮可轰不塌,六十座箭塔,数百架大弩机,三道护城河,双层城门,再加上充足的粮食储备,足以支撑我们守上两年的,既然这样,为何还要跟敌军在城外打?” 佐伦不语,索契无声叹息。 “你们两个现在把六成半的兵力撒了出去,表面上看起来可以阻挡、袭扰敌军,实际上是否真的如此就很难说了,敌军有好几支队伍是打袭扰的好手,现在又借着铁丁尼亚新胜的势头,随便几个穿插,便可以捣乱你俩的布置,绕过你们直扑美尼亚,又或者摆出大军拦在你们和美尼亚之间,等着你们上门硬碰硬,你们敢说没有这些可能吗?” 索契看了佐伦一眼,一咬牙,抬头看向了哈特拉:“无双王殿下说的是没错,敌军取了铁丁尼亚后,肯定是会大举进攻过来的,收缩兵力,全力防守美尼亚城着实是眼下最好的应对办法,只是我个人觉得,还是可以悄悄放一支军队在城外驻扎的,算作警戒也不错嘛。” “不需要驻扎军队。”哈特拉手一摆,“撒出去三百斥候,随时掌握敌军动向就行了。” “无双王殿下,夜刃舞大将军交代过……”佐伦忍不住又开了口。 “嘭”——哈特拉的右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佐伦!我哈特拉才是领军!”哈特拉的面容忽然狰狞了几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夜刃舞!” 佐伦与索契对视了一眼,同时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还不快动起来!把兵都给我撤回来!”哈特拉冷喝道。 “遵命!”二将连忙起身应诺。 …… 侍卫骑士奏报完后,伍莱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 奏报的事听上去没什么——德冷与奥勒留盆地的现任家主斯兰登求见。 但伍莱却知道这事小不了,因为议会这段时间在算奥勒留盆地的旧账——在天眷侵占亚述期间,奥勒留盆地和蒙多沃野一样站错了队。 现在蒙多沃野已经成了伍莱赐给邓肯家族的奖励,但奥勒留盆地却因为雪莱的缘故平静了一段时间,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跟随伍莱的人都知道,动奥勒留盆地就等于是在动伍莱。 可知道雪莱身份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议会正式成立后,亚述各地都掀起了清算风,因为民众们都觉得,叛徒和侵略者都对亚述犯下了累累罪行,是必须受到审判以及付出背叛的代价的。 于是,奥勒留盆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很有眼力劲的德冷在接获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向议会申请由他亲自出马来解决这件事,但他也不敢向议会说出奥勒留盆地与伍莱之间的真实关系,因为那无疑会有损伍莱的威名,更何况当初雪莱也说过,与家族彻底断绝了关系。 德冷忠诚,睿智,喜欢谋定而后动。在揽下这件事后,他并没有先告诉伍莱,而是立即派人将奥勒留家族的现任家主,也就是雪莱的父亲斯兰登奥勒留请到了亚述城。 斯兰登如约进城后,德冷单独会见了他并给了他一些建议和告诫,这才带着他一起来港口求见伍莱。 “让他们上船。”伍莱终于点了点头。 …… 第一眼看到斯兰登的时候,伍莱愣了一下,根据雪莱以前所说,斯兰登应该已经年近五旬了,但眼前这位衣着华美下颌蓄着短髯的男子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的模样。 若非是会客室里只有德冷和斯兰登二人,并且斯兰登眉目间跟雪莱很有几分肖似,伍莱一定以为那是别的什么人。 乖乖,保养得真不错。伍莱在心底忖罢,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 “欢迎。”他淡淡的说道。 “这位是?”斯兰登却是没见过伍莱,只是觉得伍莱这一袭朴素布袍大模大样的走进门来有些古怪。 德冷哪里顾得上搭理他,一整衣衫便单膝跪地摆了下去:“亚述市市长德冷科奇,拜见尊敬的圣伍莱大神官。” 斯兰登一怔,连忙也学着德冷的样子行起了大礼。 这个德冷,你这是替我给我这老岳丈弄下马威吗?伍莱心里一乐,要知道他的头衔虽不少,但还真只有大神官这一个是必须受人跪拜的,德冷不呼领主不喊议长,显然是故意为之。 “起来吧。”伍莱微微一笑,又补了一句,“都不是外人。” 这一句话道出,德冷心里一喜,斯兰登那边也悄悄的松了口气。 二人当即起身,刚一落座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便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身材曼妙的人影—— “伍莱,我要逛街,你陪我去。”夜刃舞扫了德冷和斯兰登一眼,迈步走到了伍莱身边,一探臂,挽住了他的胳膊。 斯兰登一愣,忍不住看向了德冷,德冷却是故意装作没有留意。 “我有事呢,忙完再说吧。”伍莱对夜刃舞说道。 “我已经两天没出门了,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旧了。”夜刃舞说道。 “等我忙完了,我再陪你去。”伍莱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夜刃舞又看了德冷二人一眼,“要不你让凯撒陪我去吧,如果不放心,再多安排点骑士跟着。” 伍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你把凯撒和骑士卫队的队长给我叫来。” 夜刃舞心里一喜,连忙转身奔出门去了。 “请稍等片刻。”伍莱微微一笑,对德冷二人说道。 “无妨,无妨。”斯兰登连忙点头…… …… 目送夜刃舞二度出门后,伍莱回过了头:“可以开始了。” “是。”德冷应诺罢,将议会决定清算奥勒留盆地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后,又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在没有得到大神官阁下你的指示前,我不敢妄动,也不敢让别人插手。” “这么说,这活是你自己揽来的?”伍莱问道。 “大神官明察秋毫。”德冷点头。 “那么……斯兰登领主,你的想法呢?”伍莱看向了斯兰登。 “大神官明鉴,我奥勒留盆地继承于先祖,当年,我奥勒留先祖为亚述立下赫赫功劳,这才获得此处私领,一直以来,我奥勒留家族都心系亚述,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斯兰登将奥勒留家族对亚述的贡献很是介绍了一番后,又借着说道,“……天眷侵占亚述期间,我奥勒留家族已在之前的对胡利特、基摩战争中消耗了半数以上的私军,即便有心相扛,也无力杀敌,况且,我奥勒留全族上下嫡庶千余人,在那样的情形下,若不暂时隐忍,绝对只有灭族一途,还请大神官阁下体察。” 这嘴巴倒是挺能说,投敌求平安都能说是暂时隐忍。伍莱心里暗笑罢,目光移向了德冷:“议会那边给出清算要求了吗?” “给了,三个基本要求,一是撤销奥勒留私领,二是追究投敌责任,三是按照责任罚没财产。”德冷答道。 “大神官阁下,这是想逼死我们奥勒留家族啊。”斯兰登连忙说道。 “胡说。”伍莱蹙眉,“斯兰登,议会的所有决定,都是建立在民意基础上的,这三个基本要求我看就不过分,无论是领地,还是国家,背叛者如果不受到严惩,那就是在纵容背叛和犯罪。” 德冷悄悄的松了口气,伍莱这番话等于是表明了态度,接下来自己自然就好办多了。 我应该主动在清算过程中,向大家宣传宣传奥勒留家族与领主之间的关系,让民众们知道领主的大公无私才行。他在心里这般忖道。 斯兰登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不能啊,大神官阁下,这三件做下来,奥勒留盆地就全完了,我斯兰登对不起先祖的英灵啊!” 现在的他心里充满了悔恨,心说当初如果听雪莱的,这会儿不仅不会遭遇到这些事,还能像邓肯家族那样继续傲立…… “那也只能对不起了。”伍莱轻轻一叹。 “不,有办法保全的,大神官阁下,你……你是我奥勒留家族的嫡长婿呀,你还是亚述领地的领主,军队的最高统帅,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只要你一句话,全亚述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的,大神官我求求你了,你就看在雪莱的面上,保全奥勒留盆地吧。”斯兰登央求道。 “斯兰登,既然,你说到了我俩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也跟你说些心里话。”伍莱说道,“诚然,就像你刚才说的,只要我一句话,奥勒留盆地就保全了,只要我在世一天,在这些个位置上一天,也真的没有人敢动你奥勒留一根寒毛,可是这种特赦式的保全,首先就有悖于我在亚述推行的律法和民主制度,我牵头制订的东西,要求别人遵守,自己却率先打破它,你说说,这以后还有说服力吗?还能约束别人吗?” “其次,我是大神官,也是领主,更是名誉议长,但这些头衔是缘于民众对我的敬仰、信任、托付,而不是让我用来凌驾律法、罔顾民意的,奥勒留在天眷侵略期间选择了背弃领地,民意要撤销你、追究你,无可厚非。” “话再说回来,斯兰登,如果这一回我强行保住了奥勒留,将来呢?当我不在了的时候,我相信,对奥勒留的清算会更猛烈也更残酷,或许还会是一场灭族之祸,这些,你想过没有?” 斯兰登低下了头…… “所以,还是认真配合政务府的工作,接受议会的处罚,用诚意和顺从来争取议会的宽大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伍莱又叹了口气,说道,“奥勒留家族的无罪之人,我可以安排他们去格林多岛,去那儿学自力自强,也学一学,如何像雪莱一样,做个有坚持、有骨气的人吧。” 又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斯兰登重重点头。 “秉公办理。”伍莱看向了德冷。 “是。”德冷朗声答道。 第三百三十一章 搅扰(上) 虽然之前素未谋面,但斯兰登却也是自己货真价实的老岳丈,所以在谈完公事之后,伍莱颇为热情的邀请斯兰登和德冷一起午餐,权当是尽了礼。 德冷自然非常高兴,今天登船,既解决了奥勒留盆地这个难题,又能拉近与伍莱的关系,对他来说可是大收获啊——别看他身为亚述市的市长,但这伍莱号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只有像古鲁那样与伍莱特别亲近的人才能够大模大样的登船,像他这般的如果不是因公事而来,港口守卫还不一定替他通报呢,这些家伙可是不太懂给人面子这档子事。 斯兰登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敢驳伍莱的面子,因为他算是弄明白了,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早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人,我还巴巴的在奥勒留盆地等着他来干嘛,早早的来找他,或者早早的去找雪莱,盆地没准就保住了。斯兰登入席时,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忖道。 酒过三巡,舱门外的过道上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伍莱刚蹙眉放杯,舱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巨大的人影一低头便蹿了进来。 在伍莱号上敢这么莽撞的自然只有凯撒了。 “老爷,不好了,那女的跑了!”凯撒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因为奔得太快,一脑门子的汗珠,那脸上的表情跟死了亲妈似的。 “女的?你是在说夜刃舞吗?”伍莱问道。 “是是是,就是她。”凯撒将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德冷心里一惊,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伍莱,却见他微微一笑,冲着凯撒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好嘞。”凯撒瓮声瓮气的应完,也没忘了给伍莱躬身行礼,哈完腰后竟是径直转身离开了,全程无视德冷和斯兰登。 怎么连他手底下的侍卫都那么傲吗?斯兰登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大神官……”德冷也将杯子放了下来,“要不要立即安排追……” “不用。”伍莱摇了摇头。 自然不用,因为伍莱盼着夜刃舞主动逃跑可是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他也可以主动放走夜刃舞,但效果嘛……当然没有夜刃舞自己逃走好。 …… 海伦又一次带着文武们来到了火炮局的试演场。 当她的銮驾出现在路口时,早就恭候在那儿的劳伦撒很干脆的跪倒行礼,高呼起皇帝陛下万岁来。 这显然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因为在今天以前,“万岁”只用于颂赞领地和帝国。 海伦很觉得奇怪,因为她明明觉得劳伦撒的这种颂赞有些奇怪,可心里却很是受用。 是啊,万岁,古往今来,长寿者据说也不过百二十余岁,如果能够……海伦忖道此处时,心里忽然一惊。 我怎么浮想联翩起来了?她皱起了眉头。 噢,不,我只是凡人,我即便能与那些最长寿者齐寿,也不过百二十岁,而且在人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我的脸上会布满皱纹,我的牙齿在松动、掉落,我的头发会变白、脱落,甚至还会秃顶,还有…… 海伦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着实不敢再往下想。 “劳伦撒!”她在车中唤道。 “臣在!”劳伦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奔到了车窗边,他忽然有些忐忑,因为海伦的声音里,似乎蕴着一丝恼怒。 脱口前的一瞬,海伦打消了叱责劳伦撒的念头:“引路!” “遵旨。”劳伦撒连忙垂首领命。 海伦一行进了试演场地坐定后,劳伦撒倒也不敢再玩早就备好的虚礼,见海伦点头示意开始,便连忙奔到操场前,掏出袖筒里的两面小旗一扬,紧接着,海伦便听到操场尽头传来了整齐的号令声、脚步声。 只见十六名士兵排成四队,每两人一组,每组扛着一根十五肘左右黢黑长、近碗口粗细的“木梁”,一边跑一边喊号子。 这就是劳伦撒说的那个抬枪?海伦微微蹙眉,前天上午,火炮局呈来奏折说制造出了一种威力颇大的火器,攻防两用,制造、维护都很简便,暂时命名为“抬枪”。 领着士兵们又行了一番大礼后,礼劳伦撒快步奔到了海伦座前十步,腰一哈,朗声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臣劳伦撒率领火炮局制造的抬枪已到,请问陛下,是先过目?还是让兵丁们先演示?” “演示。”海伦说道。 “遵旨。”劳伦撒一躬身,也不离开,只将身子一转,然后将手里的红色小旗挥舞了几下。 操场边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这回奔来的又是十六名士兵,四人一组,各扛了一块厚厚的木板,这木板的形制却又不太一样,有长短宽窄,有一块上面还挂着类似水囊的东西。 这后十六名士兵进到操场后,先将四块木板插在了用白灰圈了记号的地上,这才奔到操场边齐齐下跪给海伦行礼。 “开始吧。”海伦微微颔首。 “遵旨!”劳伦撒转身挥旗,旋即有两名士兵扛着一杆抬枪从队列中疾步走了出来,在距离第一块木板百五十步外站定后,居前者矮身弓步,将抬枪的前端三分之二处在右肩上的木托上架好,居后那人也矮身弓步,将枪口瞄准了木板。 “射!”劳伦撒高呼出声时,右手里的小绿旗一挥而下。 “嘭!”一声鸣响,那抬枪枪口当即喷出了数肘长的白烟,几乎是与此同时,那第一块木板忽然狠狠往后摔飞,木屑、碎片一通乱飞。 好。海伦眯了眯眼睛,心跳忽然加快…… 又一会儿后,四枪均演示完毕,效果出奇得好,那四块木板靶子要么被撞飞折断,要么就是被穿出好些洞眼来。 海伦领着文武们走进操场将每一块木板的“惨状”都看了一遍后,微微一笑,对劳伦撒说道:“劳伦撒,你又为帝国立下了大功了。” “陛下过奖了,臣在做这些事时,心里并没有想着立功这些,而是想着,身为天眷子民,就该为陛下多多分忧,就该为帝国多多的出力。”劳伦撒连忙说道。 “忠心可嘉。”海伦点了点头,“现在,把这抬枪,跟朕好好介绍一番吧。” “遵旨。”劳伦撒又一躬身,将抬枪的参数以及制造抬枪的想法、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只听得海伦连连点头。 “陛下,如我军能装备此等利器,无论是结阵防御,还是冲锋,一定都能所向披靡。”劳伦撒很肯定的说道。 “那还等什么?劳伦撒,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给你,朕要的,是我军尽可能多的装备并掌握这种武器。”海伦说道。 “臣一定竭尽全力。”劳伦撒心里大喜…… …… “政务府这些混蛋!”听完米高扬的汇报后,伍莱忍不住在案几上砸了一拳。 “大神官阁下请息怒,我觉得,还是这些人没能领会好你的意图,在我看来,他们双方都是有错的。”米高扬连忙说道,心里却又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伍莱根本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在伍莱号上过着闲逸的生活,而是一直都很忙,自己这趟来不仅打扰了伍莱,还破坏了他的心情。 但他又不敢不把这件事告诉伍莱,因为这事还真不小——亚述市的五大集体农庄闹事。 闹事的原因很简单:政务府要没收集体农庄所有自主开垦的土地,理由是那是被划定的公有土地区域,并不属于任何私人,只有政务府才有权开垦。 集体农庄自然不愿意让政务府没收,因为一来政务府没有就公有土地的区域进行过榜示公告,二来在开垦的全程以及耕种期间,没有任何政务人员来阻止他们,其三,他们为了开垦出的这些土地也没少花功夫卖力气,本还指望着丰收后换回钱为农庄添置些农具、生活物件的,一旦就这么收走,情理上太难接受…… 一来二去,这事就闹到议会那儿去了,不过议会向来是掌握大方向的,便把这事又踢回了政务府,政务府人少事多,哪里愿意跟集体农庄多废话,前天干脆给五大集体农庄都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五大农庄抓紧时间收割然后退还土地。 这一下五大集体农庄炸开了锅,私下里一商量,选了百来名代表奔政务府请愿抗议来了。 “德冷市长呢?”伍莱皱眉。 “德冷市长他前些天就带人去奥勒留盆地了,这事他应该不知道。”米高扬答道。 伍莱一愣,这才想起来德冷去奥勒留还是自己授意的,又忖了一小会儿后,头一点:“走,我俩去政务府看看。” “大神官,你亲自去怕是不好吧?”米高扬一怔。 “有什么不好的?”伍莱蹙眉问道。 “一来这亚述城里怕是还有敌人余孽没有清缴干净,二来你亲自出面,太过抬举集体农庄了,到时候怕是有人会说闲话的。”米高扬说道。 “能有什么闲话说,即便说了,我会怕吗?余孽?能杀得了我,算他本事。”伍莱冲着米高扬一招手,“还坐着干嘛?这事十万火急,一个处置不好,各市的集体农庄就都乱了,政务府的这些家伙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经验,我不去谁去?” 咦?难道你有吗?米高扬一愣,却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 伍莱和米高扬的马车赶到政务府门前时,政务府的门口、院子都挤满了人,一半是集体农庄的代表,一半是政务府的政务人员和紧急赶来保护政务府不受冲击的士兵。大门外,则围了里外好几层看热闹听乐子的市民。 见状,伍莱让车夫将车赶到了一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与米高扬一道下了车,“鬼鬼祟祟”的钻进人圈,低着头挤进了大门。 院子里的大台阶前站了三十余名手持剑盾的士兵,有他们在,集体农庄的代表们不敢造次,不过也没被吓倒,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冲着士兵们身后的政务人员指指点点的嚷着,不过因为嚷的人太多的缘故,乱哄哄的倒也没让人听出个头绪来。 伍莱刚蹙眉,台阶上便又奔来了一名年轻的政务人员,手里的大喇叭一举,便朗声喊道:“请大家保持安静,我们木提副市长有话要对大家说。” 一连说过三遍后,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然后,一名年逾四旬的男子出现在了台阶上。 “他就是木提,是……”米高扬刚想给伍莱介绍这木提副市长的来头,便被伍莱止住了。 “听听再说。”伍莱说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搅扰(中) 木提扫视院中一眼后,清了清嗓子,从那名年轻政务人员手中接过了大喇叭。 “各位集体农庄的代表们,我希望大家能稍安勿躁,听我木提说几句。”木提眉头轻轻一蹙,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我问问你们,为什么我们的领主、议长、圣伍莱大神官会领导我们进行土地改革呢?” 院中的代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一个都不敢吭声——确实闹不明白啊。 “你们不知道,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们。”木提又扫视了众人一眼,“在领主没有领导我们以前,亚述的近八成的耕地掌握在贵族阶级手中,剩余的两成多一点点,则属于平民所有,也就是说,当时的亚述,除了奴隶外,还有近四成的平民是没有土地的。” “没有土地怎么生活呢?吃什么呢?所有,这部分平民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贵族阶级的剥削和压迫,接受贵族阶级的横征暴敛,如果你们有听说,就一定知道,在亚述的某些地区,佃农的地租往往在耕地当年收获量的一半以上,除了地租,他们还需要缴纳沉重的赋税,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是的。”有代表点头应诺。 “在天眷侵占亚述时期,亚述人口骤减,农耕倒退,百业凋敝,许多地区民不聊生,是英勇无畏的领主带领着他的军队赶走了天眷军,这才把大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再然后,领主他力排众议,取缔了贵族和奴隶,在座中的大部分人,这才获得了自由,我说的,对不对?”木提又问道。 更多的代表点起了头,木提确实没有说错,如果不是伍莱颁布的取缔令,他们现在都还是奴隶呢。 “可是你们想想,光有自由有用吗?当时的你们,一无粮二无衣,是领主让政务府为你们建起了集体农庄,让你们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了土地耕种,也有了希望,但是,亚述现在太平了吗?没有,前方还在打仗,每一天,每一个时刻,我们的勇士们都在战斗,他们需要粮草,需要武器,需要甲胄,因为没有这些,他们就没办法让后方的我们安全、安宁。” “这些军费开支从哪里出?从税费里出,可是你们比较一下,现在的税费是多于还是少于从前?!是少于!为什么我们现在的人口少了这么多,仗打得比原来大比原来久,税费却少了,那是因为在领主的指示下,亚述的公有收入替大家分担了一部分,公有收入哪里来?天上掉下来吗?当然不是,而是从公有产业中来,公有产业又包括哪些呢?土地、商铺、林业、盐业,顺便告诉你们,领主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把属于自己的伦盐沼盐厂、伦文顿烟厂、亚述烟厂都拨给了政务府,而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这么做,对得起领主吗?” 一众代表纷纷点头。 伍莱苦笑摇头,对米高扬耳语道:“这木提不错,能说会道的。” 米高扬点了点头。压低声音答道:“邓肯家的。” “管他谁家的,能办事就成。”伍莱说道。 木提又清了清嗓子:“当然,政务府的部分政务人员在开展工作的过程中,方式简单,态度粗暴,在这儿我代表他们,向大家道歉,而我个人,也向大家道歉,因为我前些天去安南办公事,没能及时赶回来,给大家造成了困扰,这个责任,我不推卸。” 话音一落,木提大喇叭一放,恭恭敬敬的冲着院内一干代表鞠了个深躬。 直起身后,木提再度举起了喇叭:“在领主颁布的新法中,保障公有产业的完整和不可侵犯,与保障私有产业的完整和不可侵犯是同等的,在这一事件中,集体农庄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开垦了公有土地,我们政务府认为可以体谅,刚才我没过来之前,跟处置这一事件的人员们开了个短会,除了决定对集体农庄做出一些相应的补偿,还计划邀请集体农庄合作开垦出更多的荒地,大家有意见吗?” 院子里沉寂了一瞬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没有意见!”有代表喊道。 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轻轻一拽米高扬:“走吧,没我们什么事了,回去。” “好的。”米高扬连忙点了点头,这木提一番连消带打的便把事情解决了,倒也让他放下了心来。 傍晚时分,木提接到了伍莱信使的通知——明天上午,伍莱在伍莱号上召见他。 接获消息的木提兴冲冲地赶回了自己的宅子,进门后连休息都顾不上便直奔后院。 后院里只有一名男子,看上去比木提长上几岁,与木提的眉目很有几分相似,木提奔进时,他正蹲在一盆绿植前认真的修剪枝叶。 “哥哥。”木提笑盈盈的走到了男子面前,“伍莱格林多明天要召见我,还是在伍莱号上召见。” 男子微笑回首:“我猜到了,今天他其实也来了。” “是吗?”木提一怔。 “我看见了,他就在门口的人堆里,跟米高扬一块来的,而我,就站在他俩的左侧。” “原来是这样啊,哥哥,你这办法真好,一开始我还怕不成呢。”木提笑着说道。 “这只是第一步。”男子缓缓起身,“木提,你要记得,启元那老东西不看重我们这一脉,我们就要自己看重自己,他不敢要的,我们要,所以,他不敢做的,我们做。” “那可能需要很久。”木提说道。 “它当然需要时间才能实现,但是那又怎样?伟大的历程,都是一步步积累而来的,伍莱格林多又何尝不是如此。”男子淡淡说罢,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 哈特拉抱着双臂站在硕大的沙盘前,凝眉沉思。 沙盘上,是美尼亚城全景,可以从中看得出来,原本靠近城墙的民居、商铺都已经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栅栏、壕沟,城里的箭塔也多出了近百座。 从布置上来看,哈特拉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城门被攻破,就在栅栏壕沟间与亚述军对战,如果连这一道防线也丢了,城内多出的百座箭塔以及围绕它布置的那些明暗兵力也能够让亚述军吃上一个大苦头,或许,还能一举反转占据。 哈特拉还是放了一支军队出城的,人数一万零五百人,精兵、老弱各占一半,不过这支军队的主要任务是诱敌而不是作战,因为哈特拉认为多少还是需要迷惑一下亚述军,总不能让他们一眼就看穿自己的作战意图。 哈特拉沉思,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能接到有亚述军在周围数十里到百里范围内出没的汇报,但这些亚述军却迟迟不靠近美尼亚——这一点很耐人寻味,因为看上去这些亚述军似乎并不愿意攻城。 正思忖着,帐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哨兵的喝停声以及呵斥声,然后,哈特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哼,居然还敢回来——声音入耳时,哈特拉一愣,旋即双眸一冷。 随即,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帐门前:“夜刃舞,参见无双王殿下。” “本王还以为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闯我军帐,原来是夜刃舞呀。”哈特拉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亚述城灯红酒绿的,你也舍得回来?” 夜刃舞一怔,哈特拉虽然有跋扈傲慢之名,但向来对她以礼相待,可眼下的态度却是有些异常。 不过夜刃舞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迈步进门后径直问道:“无双王殿下,是不是谁撺掇你修改了布置?”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撺掇?谁?”哈特拉冷笑问道。 夜刃舞蹙眉:“无双王殿下,在亚述城离别时,我曾对你说过,美尼亚城不宜固守,我们应该与敌军游击于城外山野,可是我现在看到的却是固守城池,无双王殿下,这样的布置很不妥当呀。”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非要屯兵城外,让敌军分割包围一一歼灭才妥当?”哈特拉反问道。 “分割包围?难道我军都是傻子吗?敌强则退,敌若则击,美尼亚地形复杂通道众多,敌人如何能分割包围?”夜刃舞问道。 “话是没错,但是,如果是有人故意让他们钻进敌人的包围圈呢?”哈特拉踱到了大椅旁,袍摆一抖,坐了上去。 “无双王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夜刃舞皱眉。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呀,来去都很蹊跷,对了,那圣伍莱大神官兼领主的,就没留你?”哈特拉问道。 “无双王殿下,我是逃回来的。”夜刃舞咬了咬牙,她现在哪里还会忖度不出哈特拉的怀疑。 “逃?”哈特拉一巴掌拍在了大椅扶手上,“夜刃舞,你真把本王当傻瓜吗?来人呀!” “在!”帐内数名侍卫齐声应诺。 夜刃舞一惊,目光顿时一寒:“无双王,你要做什么?” 哈特拉眯眼冷笑,探臂一指夜刃舞:“给本王将这叛徒拿下。” “无双王你敢!”夜刃舞退开两步,反手往腰后一摸,两柄铜匕已经入手,帐内数名侍卫则纷纷拔剑围了上来,帐外也旋即响起了示警声、集合声。 “本王擒拿叛徒,名正言顺,有何不敢?”哈特拉狞笑,“夜刃舞,你沐浴皇恩,却与敌酋勾搭成奸,本王不拿你,拿谁?” “胡说!我夜刃舞对天眷忠心耿耿,有目共睹,怎会背叛?”夜刃舞急声说道。 “拿下!”哈特拉右手狠狠一挥,数名侍卫当即迈步逼上,帐外则快步奔进十来名士兵,两下挺剑一合,将夜刃舞逼在了剑圈里。 夜刃舞的眸子彻底冷了下去,哈特拉人多势众不说,即便自己拼死杀出重围,这叛徒的帽子怕也扣定了。 “无双王,今日,你是想杀了我,是吗?”夜刃舞右匕一横,问道。 “不杀,只是擒拿。”哈特拉嘴角扬起了笑意,从怀里掏出了一卷锦缎,“夜刃舞,擒拿你,可是陛下的意思。” “什么?”夜刃舞的眸子里写满了惊疑…… …… “庞贝师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萨雷斯笑着迎向了下马行来的庞贝。 “是啊,多时未见,你萨雷斯骑士身上的英武之气又多了不少啊。”庞贝笑着说罢,又与贝利、普扥问了礼,见二人身后有一年三十许肩配将勋的清秀男子一脸温和的陪着笑,便问萨雷斯道,“这位是?” “这位……”萨雷斯刚想介绍,那人却已往前迈了两步:“萨雷斯师长,我自己介绍自己吧。” 萨雷斯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冲着庞贝微微一笑,说道:“庞贝师长你好,我是安南第三师师长以撒贝,以撒贝德里尔。” “你好。”庞贝却是一怔,心说这人说话怎么软绵绵的?刚怔罢,又见以撒贝冲着自己伸出了手,便也将手伸了过去,两下里一握,只觉得入手间一片滑腻,连忙定睛一看,只见那五指纤纤竟似女人般滑嫩,心里又是一愣,抬眼一看以撒贝,恰好瞥见以撒贝的双颊泛起红晕。 庞贝连忙缩手,以撒贝又扫了他一眼,退到了萨雷斯身后。 一旁普扥噗嗤一笑,走到庞贝面前冲他挤了挤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好像听说你喜欢这个调调?” “瞎说。”庞贝没好气的瞪了普扥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以撒贝那儿一瞟,与正好看过来的以撒贝眼神恰恰一撞…… 他好俊哦——二人不约而同的忖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搅扰(下) 蒙眼布被扯开后,夜刃舞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满室的光亮。 海伦在她前方五步外端坐,左右各立着一名女官。 “陛下。”夜刃舞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让你吃苦了。”海伦叹了口气,说道。 “能见到陛下,臣夜刃舞不苦。”夜刃舞连忙答道。 “知道这是哪儿吗?”海伦忽然问道。 夜刃舞环视左右,头一低:“如果臣没有看错,这儿应该是陛下的新寝宫。” “果然心细,只去过一次,便知朕这寝宫是新的。”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夜刃舞,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你带到朕的寝宫来?” 夜刃舞摇头:“臣不知道。” “不知道,朕就告诉你,因为寝宫是朕的禁地,让你来,是要让你知道,你在朕心中的地位,在朕的寝宫里,朕与你可以不是皇帝与臣子的关系,而是像从前一样,你现在可听明白了?”海伦问道。 夜刃舞心里忽然一暖,连忙点头:“臣夜刃舞明白。” “既然明白了,这儿也没别的外人,那么就跟朕好好说说,你与那伍莱格林多是何时有私情的?”海伦问道。 “陛下明鉴,夜刃舞冰清玉洁,绝没有跟任何男人相处过,更不可能与敌酋厮混在一起。”夜刃舞再度跪倒。 “真的?”海伦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犹豫。 “千真万确。”夜刃舞答道。 “夜刃舞,你与朕虽然支系有左,但总归是同族,朕即便有心维护你,也得让外人心服口服才行。”海伦扫了夜刃舞一眼,接着说道,“所以,如果你是真觉得冤屈,那就让朕的女官替你检查一二,可否?” “臣夜刃舞愿意接受检查。”夜刃舞朗声说道。 “噢?你可得想清楚了,此时若道出真情,朕还乐意护住你一二,一旦开始检查,朕,就只能对你秉公办理了。”海伦说道。 “陛下,臣无别的话,请开始检查吧。”夜刃舞说罢,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悲凉之意。 海伦轻抬右手,冲着右侧的女官招了招,这女官自然会意,躬身施礼毕,便快步走到了夜刃舞面前:“夜刃舞大将军,请将全身衣物尽数除尽吧。” 夜刃舞抬头望了这名女官一眼,徐徐站起,略一迟疑后,开始脱衣。行将脱尽时,又有一名女官领着十来名侍从女婢持大烛从侧门屏风后快步行出,在夜刃舞身周围成了一团。 被这么多人围着圈“欣赏”,夜刃舞又羞又恨,心中的悲苦自然更甚。 “夜刃舞大将军,烦劳你躺在衣服堆上,将腿分开。”女官扫了夜刃舞的面庞一眼,平静的说道。 夜刃舞目光一扫,见数步外海伦一脸的漠然,心里又是一颤,银牙轻咬,缓缓坐倒在衣服堆上,略一迟疑后,双眸一阖,两条玉腿徐徐分开…… 片刻过后,女官轻叹起身,分开众侍女走回了海伦身边。 “启奏陛下,夜刃舞大将军她早已不是完璧。”女官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数步外的夜刃舞听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贱人!你这是在诬蔑我!”夜刃舞也顾不得害臊,身子一翻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闭嘴!”海伦忽然站了起来,情绪复杂的扫视了夜刃舞两眼,说道,“夜刃舞,你果然负了朕!” “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夜刃舞慌忙拜倒。 “无需多说了,夜刃舞,朕念在你好歹为帝国立过功的份上,不在这胡利特行省审你,你若有什么冤屈,回天眷殿堂去申吧。”海伦冷声说罢,挥袖转身,“把你的衣服穿上吧,朕,不想再见到你。” “陛下!”夜刃舞跪地悲呼…… …… 月色皎洁,伍莱惬意的歪在一张大躺椅上,左手拎着个小银酒壶,不时抿上一小口。米高扬则靠坐在伍莱右侧两步外的大椅子上,手里同样抓着个小银壶。 “大神官的酒,果然好滋味,与这甲板赏月简直是绝配。”又喝了一口后,米高扬笑着说道。 “你的嘴,可是越来越滑了,我这酒嘛,不过是寻常货色,倒是你这小银壶,很是精致哟。”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大神官你喜欢就好。”米高扬陪笑说道,“前些天我听说船坞即将修好,我便着人将神殿寝宫修缮了一番,心想着,如果大神官你在伍莱号维修期间可以住在那儿,另外,骑士团也已安排妥当了。” “我倒是想住回绿楼去,不过……”伍莱忽然叹息,现在的他住哪里倒还真不见得自己说了算,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回绿楼住,定然会有一票人来劝阻自己,说那儿不安全啦太吵闹啦之类的,而身边这位米高扬也绝对会在这票人中。 “住绿楼怎么成呢?”米高扬连忙说道。 “我不住。”伍莱连忙表明态度,他可不想听米高扬啰嗦。 “大神官你就应该住在神殿寝宫里。”米高扬嘟囔了一句后,忽然问道,“大神官,这军械制造所都搬过来了,那格林多岛上岂不没制造所了?” “留有小部分高级技师负责研发,这边是必须要一个大军械制造所的,不,应该叫军械工厂,没它不行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眼下战局对我军有利,可是我却迟迟不敢下达总攻命令,还不是因为产量太少,无法补足前线的需要。”伍莱说到此处时,忍不住苦笑摇头,军械工厂开工已经快两个月了,新式军械的产量却迟迟达不到预期,这很让他头疼。 “若是伽利略还活着就好了,唉,那老小子,在机械这一块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米高扬叹息道。 伍莱点了点头,不过却也知道问题的根本不是出在机械和制造能力上,而是原材料——亚述市位于亚述领地核心区域,距离所有的原材料产区都不近,运输周期通常都被拖得很长。 “别说这些了,米高扬,你今天跑来找我,怕是不光是喝酒看月亮的吧?”伍莱笑着问道,米高扬虽然被获准无需通报便可登船,但他向来是无事不登船的。 “大神官明鉴,还真有两件事。”米高扬摸了摸胡须。 “说吧,我听听,是不是你勾搭谁家的夫人被人逮住了?”伍莱笑呵呵的开了个玩笑。 “瞧大神官说的,差点连我自己都当真了。”米高扬哈哈一笑,心里却也乐滋滋的,要知道现在的伍莱如果还愿意跟谁开玩笑的话,那人就一定是他的体己人。 “好了,说吧,一件件的来,别吓到我才好。”伍莱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 米高扬一点头:“大神官,我……听说你把罚没的两座金矿给了亚述银行?” “你的消息真灵通,有这么回事,银行现在归领地所有,不属于个人,有两个金矿做本钱,运营自然会更顺畅一些。”伍莱答道。 “那……我又听说一共是罚没了三个金矿?”米高扬试探着问道。 “米高扬,你是不是想说,剩下的这个金矿最好留给神殿?”伍莱微微一笑,问道。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米高扬咧嘴一乐,“大神官你知道的,现在的神殿收入不比以前了,开支又大了这么多。” “不怕跟你说,我可没这个权力,甚至之前银行囊括的那两座其实也不是我做的主,而是议会的决定,我这个名誉议长只不过是在决议上签了个字意思一下,表示表示对他们工作的支持。”伍莱一摊手,“所以,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大神官你言重了,你是神殿的领导者,你所说的对于全体神职人员来说都是圣谕,我们会遵守你的一切指示的。”米高扬点头说着,心里却也略微有些失望,伍莱这个大神官现在不怎么管神殿,而是把神殿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他这个大主教,要知道这摊子可小不了,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需要养活这么多提防需要修缮维护重建,现在的米高扬都恨不得把一枚金币变成两枚来花。 “说第二件吧。”伍莱又啜了口酒。 “第二件事是我想给大神官你推荐一个人才,我觉得,以他的聪明才智以及对机械方面的造诣,军械制造所,不,军械工厂估计能派上大用场。”米高扬说道。 “有这样的人?谁啊?”伍莱顿时来了兴趣…… …… 马车很有些颠簸,但夜刃舞已经无所谓了。 车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呜呜作响着,伴随着马蹄声、车轮声、甲片叮当声…… 听着听着,夜刃舞有些烦乱起来,于是她动了动,将原本盖在膝盖上的毯子拽起来盖住了自己的脸。 要不我干脆捂死自己算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夜刃舞吓了一跳。 思绪纷纷片刻后,夜刃舞摇了摇头,不,我要想办法证明我的清白才行。 正这么想着,车窗外忽然乱了——箭矢声、呼喊示警声、尖叫声、呼痛声、马匹嘶鸣声骤然响起,火把的光芒疯狂摇晃…… 是伏击!夜刃舞皱眉翻身,可身体刚跃起一半便被狠狠的滞住了——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整个人正被六条铜链拴着。 车夫的马鞭抽打声、呼喝声旋即炸响,马车更加颠簸了起来,可这颠簸只持续了数个呼吸便停了下来,停下之前,车窗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和车夫的惨叫声。 夜刃舞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现在的她连坐起都难以做到,这些伏击者无论想对她做什么都不会费力。 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夜刃舞忍不住忖道。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马车很快便又动了起来——它显然掉了个头,然后顺着来时的方向狂奔了起来,车窗左右都有杂乱的马蹄声和火把,听上去至少有十来骑在夹着马车跑。 这些人是谁?夜刃舞看向了车窗,可那儿紧闭着…… 天快亮起来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两名蒙脸的黑衣人跳进车厢里,打开了锁住夜刃舞的锁链。 “你们是谁?”夜刃舞问道,那两名黑衣人却没有理睬她,而是一左一右将她胳膊一架,跳下了马车。 “放开我。”夜刃舞刚发力一挣,便又有两名黑衣人疾步走来夹住了夜刃舞的胳膊。 “你最好别动。”其中一人沉声说道…… 确定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四名壮汉的挟持后,夜刃舞很干脆的放松了身体:“要么你们放开我,要么就拽着我走,我是不会主动跟你们走的。” 四名黑衣人也很干脆——同时一发力把夜刃舞举了起来,而后快步奔向了不远处的树林…… “你们到底是谁?”夜刃舞皱眉喝问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动作(上) 夜刃舞回身扫了一眼正退往树林里的四名黑衣人,又看了看面前十步外那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 “你是谁?可以请你转过身来吗?”夜刃舞问道,现在她大致能确定对方对自己并无多大恶意,否则也不会在半道上截了她,然后又将自己带到这儿来。 她还能够确定眼前这人一定非同寻常,因为负责押送她回天眷的是海伦的侍卫军——想要截下她,一来要消息灵通,二来还要胆子够大,要知道杀皇帝的侍卫可是了不得的重罪。 背对着夜刃舞的人没有吭声。 犹豫了一下后,夜刃舞往前迈了两步,又往四下里扫视了几眼,这才说道:“阁下把我弄到这荒山野岭来,到底有何用意还请示下,如果阁下再不吭声,那么我就走了。” 斗篷后,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夜刃舞刚一怔,那人便已转过了身来。 瞥见那人面容的瞬间,夜刃舞骤然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臣夜刃舞,叩见陛下。” 普天下能让夜刃舞如此举动的,自然只能是海伦了。 “别叩了,朕已经昭告天下,革了你的职,抄了你的府邸,还除了你的籍,所以,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朕的子民了。”海伦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冷意。 “陛下,臣是被人设计的,请陛下替臣做主。”夜刃舞接连叩首。 “夜刃舞,你恨朕吗?”海伦忽然问道。 夜刃舞连忙摇头:“夜刃舞牢记祖训,誓死效忠圣女阁下。” “问你怨恨朕否,你却说什么祖训、誓死,没劲,夜刃舞,就冲着这一点,你与朕,都回不到从前的时候了。”海伦重重一叹。 “陛下,夜刃舞有罪。”夜刃舞心里一酸。 “有没有罪,有什么罪,你自己心里清楚。”海伦一边迈步走向夜刃舞一边说道,“朕办你,是国法,朕救你,是私情,现在,国法不容你,私情,朕也还给你了,所以,夜刃舞,你还是到峡谷那边去吧。” 夜刃舞心里一痛——峡谷那边自然指的是亚述,海伦这句话能表明她依旧不相信自己,也是在宣称要跟自己恩断义绝…… “陛下,夜刃舞愿意即刻自裁,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夜刃舞直起了腰。 “自裁?哼,这是弱者的举动,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活着?”海伦蹙眉,“夜刃舞,朕救下你,可不是让你死的,是想让你好好的活着,因为朕知道,回到天眷等待着你的会是什么,所以,你不该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陛下……”夜刃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噗”,一个拳头大小的精美皮兜落在了夜刃舞膝前。 “直行五十里便是亚述峡谷了,夜刃舞,如果你想证明什么,去那儿吧。”海伦将手轻轻的放在了夜刃舞的头顶上,“但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允许你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因为你给朕以及家族带来的破坏,大到你无法想象,你听明白了吗?” 夜刃舞鼻子一酸,泪水顿时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陛下……” “滚吧,朕,不是你的陛下。”海伦冷声说罢,又扫视了夜刃舞两眼,轻轻一叹,转身快步走向了树林,那几名候在树林里的黑衣人也连忙迎了上来。 “回宫。”海伦将手一摆,将斗篷掖了掖,几名黑衣人轻声应诺,快速散开护住了海伦的左右。 目送着海伦的身影离开后,海伦轻轻擦干脸上的泪痕,探臂抓起了海伦丢给她的那只小皮兜。 当她站起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 “新军械的质量一定要得到保证,火器不等同于冷兵器。”伍莱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塞满递过来的枪管掂了掂分量。 这个塞满就是米高扬推荐给伍莱的那位,伍莱亲自面试后觉得很是满意,就是军械工厂小管火器部的主管位置丢给了他。 小管火器自然指的是枪械。这塞满上任后却也争气,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完成了对伽利略所设计的枪械车床的改造,将其工作效率提高了约莫一成。 伍莱不会小看这一成,伽利略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很清楚,能把伽利略那近乎完美的设计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这至少能说明塞满跟伽利略的级别几乎无二,要知道在这方世界这样的时代里,对机械的理解和实际运用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还真的不多。 “领主请放心,小管火器部一定会牢记你的指示。”塞满微微哈腰,陪笑说道。 “那就好。”伍莱点了点头,将枪管管口凑到了眼前往管内细细瞧了一会儿,这才又点了点头,“很好,光滑程度让我很满意,塞满,你这车床的工艺水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啊。” “谢谢领主夸奖,与你的伟大设计相比较,我塞满捣弄的这些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塞满脸上堆满了笑,“就比如这双管枪,我就是再借十个脑袋都想不出来,也只有领主你这样的雄才伟略,才能构思这等神奇的军械来。” 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塞满口中所说的双管枪可不是他设计的,而是照搬了资料、数据——它其实就是中折式装填的两发霰弹枪,在伍莱上一段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中,这种枪是最早期的猎枪之一,也被称为镇暴枪,在发射后射手便需打开膛室手动进行退壳和装弹,整枪结构非常简单而且耐用,枪管较粗,子弹粗大,火力也大,杀伤面宽,是近战的高效武器, 消耗小、容易实现量产、对弹药要求较低——正是这些特点促使这种霰弹枪成为亚述市军械工厂的主力产品,也让伍莱无比期待看到它在战场的表现。 “有其余部件的成品吗?”伍莱问道。 “有的,领主给的时间虽然紧,但是在全体同仁的共同努力下,我们还是在预定的时间里生产出了足够组装六支样枪的部件,据我所知,弹丸部也已经生产出了两百发配套子弹。”塞满答道。 “好,立即组装出三支来试射。”伍莱将枪管掷回给了塞满。 “如你所愿,领主。”塞满微笑躬身…… …… 两日后的清晨,伍莱迈步走进了议会驻地。这儿就是以前的元老院,也是后来的夜刃舞大都督府,在协定签署以后,这儿被封闭了一段时间,一直到议会正式成立才被重新启用。 庭院依旧,那几座代表了“思想”、“行动”、“毅力”、“和气”、“牺牲”和“正义”的高大铜、石像还在,只不过都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残缺——在夜刃舞都督亚述、安南两城期间,它们可不怎么受待见。 虽然时间还早,但庭院里早就站了许多人在等候着伍莱,除了议会的议员外,还有议会的工作人员、政务府的一些政务人员。 所有的人在看到伍莱缓步走进时都异常激动,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伍莱不仅是大神官、领主、议长,还是举世无双的英雄、伟人。 掌声、欢呼声响起时,伍莱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谢。”他扬起了手来挥了挥。 掌声和欢呼声更加热烈,大家开始涌向他,一边鼓掌,一边大声的颂赞着。 “亚述万岁。”伍莱举起了右臂。 “亚述万岁!”附和声如雷如潮…… 掌声、颂赞声中,议员、政务人员们簇拥着伍莱走进了大会议室。 在主席台上落座后,伍莱连续做了三次下按的手势,众人这才停止了鼓掌并开始入座。 待大家坐定后,伍莱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大家的热情,今天,是我这个议长,第一主动召集大家开会,原本还以为自己来得比较早,没成想,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达的,这让我很是惭愧呀。” 台下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这说明大家的工作热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有你们在,我相信亚述会越来越好的。”伍莱顿了顿后,接着说道,“相信大家都还记得,在以往,领地开战是由贵族最高会议商议决定,然后呈请元老院批示,这套程序看起来有些繁琐,但它却能避免出现独裁和心血来潮便开战这些事,现在的亚述虽然军政分开,但是军队的存在,其实就是在为领地的安宁而服务,就是为了民众的安稳而服务。” “眼下是特殊时期,现在领地所有的攻防布置,都暂时由我这个领主来安排,这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托付,我很感激,但是我想强调的是,军队,来源于民众,它不应该成为个人的财产、机器,也不应该为了实现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目的而战,因为我们选择的是民主,而不是独裁。”伍莱扫视了众人一眼,“所以我想说的是,从今天开始,我将战争审议权交给议会。” 台下众人忍不住惊叹,任谁也没有想到,伍莱竟然会提出将战争审议权交给议会,也就是说如果这事真的办成了,以后打不打、怎么打就不是伍莱说了算了,而是由议会来决定了。 “议长!这样不行!”当即有议员起身反对,“你是亚述的领袖,只有才能领导亚述走向强盛!议会不需要战争审议权,它只能属于你!” “是啊!战争权只能由议长你来掌握!”更多的人也站了起来…… 伍莱摇头苦笑…… …… “哥哥你回来了,擦擦汗吧,你听说了吗?伍莱格林多要把战争决议权交给议会?”木提一边递毛巾一边问道。 “回来的路上听说了,议会不也没接受嘛。” “你觉得,伍莱格林多这是想干嘛?”木提又问道。 “用意无非两个,要么就是想试探一下议会的态度,要么,就是在为将来做铺垫,我个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因为伍莱格林多这个人虽然很让人捉摸不透,但归根结底,他私心并不重,而且眼光非常长远。” “铺垫,铺垫什么?” “为以后的亚述不会出现独裁力量而做铺垫,你仔细琢磨一下就能看明白,政务府与议会之间其实是相互制约的关系,议会内部也是,这样一来,将来没谁能一手遮天的,除非能这些一举击破。” “这好像不太难,把这些人同时处死就行。”木提微微一笑,说道。 “看来你找到好办法了,伍莱格林多的布置很有一套,一步走稳了再接着迈下一步,现在,全亚述都被他牵着走的,所以,谁选择在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那都是在找死,木提,我再告诫你一次,做任何事都不要着急,这一点,一定一定要记住。” “我记住了,哥哥。”木提重重点头。 ……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树荫下抽烟闲聊嚼草根是普扥的最爱,这不,天刚放晴小半日,他便屁颠屁颠的将一块大毯子铺在了一株老树下,然后美美的躺了上去。 刚躺下没多久,一团一营长便奔了过来:“师长,斥候来报,敌人的那个港口又有动静了!” “什么?!”普扥一下子弹了起来,“斥候怎么说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动作(中) 这一日,停泊许久的伍莱号终于动了,不是出征,而是进船坞维护。 能容纳伍莱号的船坞自然极大——三面接陆一面临水,由坞口、坞室和坞首组成。坞口用于进出船舶,设有挡水坞门,船坞的排灌水设备建在坞口两侧的坞墩中,坞室用于放置船舶,其底板上设有支承船舶的龙骨墩和边墩,坞首是与坞口相对的一端,船尾所有的拆装修检都在这儿进行。 伍莱搬进了神殿为自己准备的寝宫里,不过这里的奢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办公区域更华丽一些罢了。 但新鲜总是有的,特别是米高扬还着人给他修缮了原本的后花园,还把绿楼的绿植都给他搬到了这里,所以进寝宫小坐一会儿后,伍莱便去后花园看绿植散心去了。 刚转了一小圈,米高扬便拿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过来:“大神官,前线急讯,信使正在殿外候着。” 伍莱拆开信封后抖开信纸扫了几眼,脸色忽然一变。 “怎么了?”米高扬见伍莱变色,连忙问道。 “普扥的第六师吃了一次败仗,天眷那边,正在给哈特拉增兵增粮。”伍莱的眉头轻轻蹙起。 “那……那该怎么办?”米高扬一皱起眉头。 伍莱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轻轻一叹:“不等了,动手吧,你去将骑士团团长给我唤来。” “遵命。”米高扬点头躬身后,快步离开。 米高扬一走,蹲在不远处的凯撒咧嘴一乐,飞快起身奔到了伍莱身边:“老爷,是不是要打仗了?带上我呗?” 伍莱瞪了凯撒一眼:“你这个好战分子……” 午后,亚述北郊山顶的烽火台忽然腾起了一团团黑色的烟雾,所有看到这些黑色烟雾的民众都很觉得有些奇怪,心说这烟雾要么笔直向上,要么随风摇摆,怎么还能一团接着一团且间隔距离这么均匀的往上飞啊? 一小会儿后,距离亚述城十五里处的烽火台也腾起了一般无二的黑烟。 又过了一小会儿,距离亚述城三十里处的烽火台亦如法炮制,让一团团黑烟升向了天空…… 傍晚前,距离第六师大营十七里外的烽火台也升腾起了黑烟…… 从望远镜里看到团团黑烟的普扥咧嘴一乐,转身冲着几名奔过来的团长一挥手:“紧急集合!” 与此同时,庞贝、贝利、萨雷斯、以撒贝也在下着同样的命令…… 夜刃舞看到这些黑烟时,正靠着马鞍坐在美尼亚与安南交界区域的一段废弃马道边休息,身后十余步外,那匹自从进入美尼亚后便驮了她一路的瘦马正在慢悠悠的啃着草。 这是什么意思?夜刃舞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惊疑。 同样看到黑烟的还有奥多和秃鹫,与贝利等人相比,他们无疑距离得更远一些,所以当他俩看见时,都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太好了秃鹫师长,领主下令合围了。”放下望远镜后,奥多哈哈一笑,拍了拍秃鹫的肩膀。 “是啊,也到了我们动手的时候了。”秃鹫摸了摸下颌上的短须,忽然摇了摇头,“天眷人,还是没能弄懂领主的意图啊。” “也不见得,也许懂了,但是舍不得撤。”奥多笑着说道。 “不肯撤?那就挨揍呗。”秃鹫拍了拍腰间的剑鞘,“好久没饮血了。” “你这个屠夫。”奥多哈哈一笑,大手一挥,“走,先给那些杂碎添点堵去。” …… 天已经大亮,大帐内,哈特拉一丝不挂的躺在大床上,只在小腹下方盖了一块小毯子,用以遮护残缺。 两名同样一丝不挂的年轻的士兵一左一右的蹲坐在他腿边,慢悠悠的给他按摩着大腿、膝盖、小腿。 哈特拉的表情很惬意,不仅仅是因为这两名小兵的伺候,还因为前些天他打的那场胜仗——虽然只斩下了敌军千余人头,但也让他狠狠的出了口恶气,最重要的是,这一仗的胜利鼓舞了麾下将士的士气。 “殿下,需要揉一揉你的胳膊吗?”一名小兵轻声问道。 “不,吮吸我的脚趾吧。”哈特拉没有睁开眼睛,他在盘算下一次的诱敌、伏击。 帐外传来了急促且杂沓的脚步声。 “无双王殿下!有紧急军情!”脚步声在帐门外停了下来。 “进来!”哈特拉蹙眉。 三名巡城副将掀帘走进,行礼毕,为首一将朗声报道:“无双王殿下,敌军四面围城了!” 哈特拉睁开了眼睛,两手一撑坐起后,腿一蹬一拨,将两名小兵踢下了床。 “说的具体一点。”哈特拉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是,敌军应该是昨夜展开的行动,凌晨前完成的合围,现在美尼亚城周围已经扎下了十座大营,营与营之间用栅栏、壕沟相连……”为首副将一五一十将合围的情形说罢后,滞了滞,又补充说道,“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啊?”哈特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不知为何,城中的两条河流水位都在急剧下降,现在的水深已经不足之前的三成了,并且……并且还在继续。”副将答道。 “还有这等事?派人去上游看过没有?”哈特拉问道。 “派去的人过不去,敌军岗哨安插得很密。”副将答道。 “美尼亚可没有旱季一说,一定是敌军在上游捣鬼了。”哈特拉的巴掌在案几上重重一拍,“亚述人全都是混蛋、白痴,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护城河断流了吗?做梦!” “殿下,会不会是敌军想让我军断水呀?”一名副将忍不住问道。 哈特拉哈哈一笑:“亏你想得出来,美尼亚城中有百余座水井,即便敌军截断河流又如何,他们这是想扰乱我军军心,不用理睬,走,跟本王巡城去!” “是。” …… 峡谷内碧涛滚滚,一处高耸崖岸上,海伦负手而立,目视远方。 她在看着美尼亚,因为那儿是天眷在亚述领地的最后一块地盘,是哈特拉不惜背负骂名占下的,现在,哈特拉还在那里苦守。 “围城已经半月,却又迟迟不进攻,是何道理?”海伦自言自语罢,伸手一拂,将被风吹至额前的一缕青丝掖了回去。 “陛下,今天风大,已经站了这许久了,不如……”一名女官劝道。 “朕的姑父、母可到了?”海伦问道。 “子爵与子爵夫人已来了多时,正在金帐外等候。”女官犹豫了一下,补充说道,“一直跪着。” “为何不早点奏报?”海伦蹙眉。 女官连忙告罪。 “罢了,以后这等事,不用怕打搅朕。”海伦大袖一挥,迈步走向了金帐。 海伦口中的姑父名叫夜静海,是夜刃舞的轻叔叔,此番带了正房来面见皇帝,虽然明面上是奉诏,但也是经过了好一番上下打点才获准。 见到海伦走来,已经跪了许久的夜静海也顾不得双膝酸麻,连忙连滚带爬的迎了上去,爬至海伦脚前数步停下后,一边叩首一边喊道:“陛下,我家夜刃舞是被冤枉的,请陛下明察啊,我家夜刃舞是被冤枉的,请陛下明察啊,。” “夜静海,你是朕的姑父,按例无需行此大礼,起来说话吧。”海伦轻轻叹息,说道。 “不,陛下,我不起来,夜刃舞冤屈啊,如果不能为夜刃舞伸冤,我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哥哥,陛下,求你明察呀。”夜静海涕泪纵横的喊道。 海伦苦笑摇头,目光却又一扫,看向了十余步外犹自直跪不动的子爵夫人。 微微蹙眉后,海伦迈步走向了她,夜静海一愣,连忙爬着跟在了海伦身后。 “夜静海,这是你的新正房夫人?”海伦在子爵夫人面前五步处停了下来。 “是的陛下,之前的那位四个月前死了,这是新娶的,叫伊露。”夜静海连忙答道。 “哼,你倒什么都不耽误,果然是以潇洒倜傥闻名的夜静海,哪一任妻子,都貌美如花。”海伦冷冷一笑,目光往伊露脸上一落,“子爵夫人伊露,是第一次见朕吗?” “是的,陛下。”伊露盈盈拜倒。 “朕问你,方才子爵向我求情央告时,你为何原地不动?”海伦问道。 伊露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启禀陛下,那是因为伊露知道,国有国法,族有族规,陛下治夜刃舞的罪,定然是依国法而行,陛下傲视宇内,自然需要令行禁止,所以伊露不动。” “好一张巧嘴。”海伦微微一笑,回身扫了一眼泪眼婆娑中的夜静海,“难怪能把朕这除了沾花惹草外一无所长的姑父迷得神魂颠倒,若非如此,又怎能当得上子爵夫人?伊露,你今年几岁呀?” 海伦这番话,让原本期待获得一番夸赞的伊露心里一惊,听见海伦问话,便连忙答道:“启禀陛下,伊露今年二十有一。” “好年轻啊。”海伦叹了一句,迈步走到伊露身旁,身子一俯,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你刚才说错了,朕傲视宇内,不是靠的令行禁止,而是依仗族人齐心,你今日的表现,很让朕失望。” “陛下,伊露有罪。”伊露当下大惊,连忙伏地叩首。 “有罪,当罚。”海伦冷冷一笑,转身对夜静海说道,“夜静海,朕召你来见,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顾好你的内院,过你的安生日子就好了,剩下的,都是大事,不是你的能办的。” “可是陛下,夜刃舞她冤屈啊。”夜静海一怔过后,连忙又说道。 “朕知道她冤屈,可是阿芙拉姆家族不这么认为。”海伦目光在夜静海脸上一扫,“所以,你还是回天眷去吧,别在胡利特这里上蹿下跳了,你费的那些财货,朕给你。” “陛下……”夜静海膝行两步,正待再说,海伦却已转身迈步,走向了金帐:“夜静海,伊露不适合当子爵夫人,换个心眼不多的吧,如果她的族人有异议,就说是朕决定的,如果你舍不得,那朕就杀了她。” 夜静海刚一愣,那厢伊露身子一软,差点没一头栽倒…… …… “师长,已经围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进攻呀?”一名团长问普扥道。 “是啊是啊,美尼亚那三道护城河的水都干了,敌人这会儿正在那儿建新工事呢,师长,你就派我们团过去搞点骚扰吧,再等几天的话,那些栅栏、石墙什么的都围上了。”另一名团长说道。 “还在说昨天的事呐?你现在出营看看,城墙外第一道护城河边上都开始扎营了。”又一名团长皱着眉挠着额头,“师长啊,好歹打一打吧,我们师不是刚补充了一些弹药嘛,难道师长不想报上次的仇了?” “报仇的事还用你说?”普扥本就被这些团长左一句右一嘴的弄得心烦意乱,一听见提报仇的事,心里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抓起脚边的马鞭往那名团长头上一敲,便怒声喝道,“忘了怎么教你们的?服从命令!服从命令知道吗?领主下的命令是合围,不是进攻,懂不懂?” “在没有新的作战命令之前,你们几个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各自的营地里,把工事筑得更坚固些,把壕沟挖宽挖深,防着敌人来摸营知道吗?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命令,滚滚滚,执行去吧!”普扥不耐烦的轰赶起来。 “别啊师长,我们壕沟都已经深到不能再深了。”一名团长连忙说道。 “是啊,我那营的壕沟都快有十五肘宽了,士兵们天天建工事,天天都看见敌人在城墙内外晃悠就是不能打,都憋着呢。”另外一名团长也哭丧起了脸。 “我不管你们这些,壕沟够深够宽是吗?好,我的要求是壕沟必须有十二肘深二十肘宽,什么时候做到了,什么时候到我这儿来领新任务。”普扥手一摆,说道。 “十二肘深,还要二十肘宽,师长你这是在开玩笑吗?”一名团长差点没叫起来。 “哼,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你们每个团都是好几千号人,又只守那么短的一截地面。”普扥拽出嘴里的草叶比划了一个长度,“我就给你们五天,五天如果没有完成的,准备挨军杖吧。” 几名团长当即面面相觑…… 第三百三十六章 动作(下) “再见,秃鹫师长。”奥多笑盈盈的冲着秃鹫行了个军礼,“不好意思,我就先去美尼亚参战了。” 秃鹫苦笑摇头,一边还礼一边说道:“好吧,到了那儿,你可得替我多杀几个天眷将军才行。” “那当然,如果你不嫌脏,我会把他们的头颅腌起来给你的房间当装饰品。”奥多哈哈一笑,说道。 “不,你这是在恶心我,而不是装饰。”秃鹫拍了拍奥多的肩膀,“放心走吧,这儿有我,我后面,还有伊壁鸠鲁那个师呢。” “我当然放心了,有你在,我的心稳得很。”奥多笑盈盈的在秃鹫左肩上轻轻砸了一拳,“亚述万岁。” “亚述万岁。”秃鹫重重点头。 …… “陛下,这是兵部的急报。”匆匆走进的女官行完礼后,将一份封了火漆的奏折呈给了海伦。 “这时候来什么急报?”海伦摇头接过,拆开刚扫了两眼,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奏折上的内容很简单——亚述军已经封锁了全部的登陆点,除运送抬枪的船队只能折返外,与美尼亚也失去了联系。 “混蛋……”海伦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旋即忍不住担心起来。 没有这批赶制的抬枪,哈特拉便少了一份胜算,多了一份凶险,无法与美尼亚联系,更意味着哈特拉彻底成为了孤军,而一支被团团围住的孤军,无论再坚韧,都会有被磨光爪牙的一天。 希望你能赢……或者……海伦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略微迟疑后,她银牙一咬,对侍立一旁的女官说道:“你立即去一趟切尔德公爵府,让他马上进宫见朕。” 这个切尔德公爵全名切尔德阿芙拉姆,是阿芙拉姆家族的中坚,还是兵部第一负责人,。 女官应诺离开后,海伦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强自按捺住后,她起身走到了左壁前,仰头看向了壁上悬挂着的大陆地图…… …… “大神官准备何时出发?”米高扬躬身问道。 “就这几天,议会、政务府那边我已经通知了。”伍莱一边摆弄一盆绿植一边说道,“这些小盆你可得给我看管好了,唉,你看我,现在除了摆弄它们和打仗以外,别的乐趣可是一点都没了。” “大神官请放心。”米高扬连忙点了点头,伍莱刚才说的还真不是夸张,他集领主、大神官、议长为一身,虽然自己再三言明领主是挂名、大神官不主事、议长是虚衔,可是谁也没敢把这些话当真,领地里的各项军、政、民工作的开展情况汇报、请示每天雪片似的往伍莱办公桌上堆,以至于伍莱每天都得花上许多时间才能看完,隔三差五的还得去行政学院、西点军校上课…… 这样一来,连闲坐下来喝点小酒对伍莱来说都是难得的享受了,别的就更不用提了。 “民族工作方面,政务府那边开展得不错,这几天我也看见了,除了亚述人以外,还有胡利特人、基摩人来神殿膜拜双神,你得吩咐下去,所有的神职人员必须一视同仁。”伍莱说道,“告诉他们,大家都是神的子民,没有任何区别。” “是。”米高扬慌忙应诺,前天傍晚时,确实发生过神殿人员鄙视胡利特膜拜者的事,不过那人并不是神职人员,而是神殿聘请来绘制壁画的画师。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能少操劳就少操劳一点,多注意休息。”伍莱微笑起身,“你手底下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嘛,把事交给他们做,你负责把握方向和监督就行。” 米高扬心里一暖:“谢谢大神官关心,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做好的。” “那就好。”伍莱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四周,“对了,你看见萌宝在哪儿吗?” “应该又去了狮园吧。”米高扬有些不太肯定的答道。 伍莱一愣,狮园其实应该叫做动物园,在伍莱取缔了角斗这项残忍的运动后,原本亚述市里用于角斗的狮子、黑熊、鬣狗被全部集中收缴,又考虑到杀死可惜放生隐患重重,伍莱便干脆让人将原本的第二斗技场改成了动物园,把这些原本在杀戮场上拼斗的百余只动物养起来供人参观。因为其中狮子数量最为庞大的缘故,大家都习惯性的把那儿称呼为狮园。 “又去?它经常去吗?”伍莱好奇问道,他现在跟萌宝呆一块的时间还真不多。 “是的,经常去,狮园里的公狮全被它杀死了,不过其它的动物它都没动。”米高扬犹豫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伍莱又是一愣。 “因为它想独占那些母狮子,有六十多头呢。”米高扬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伍莱脑补了一下萌宝跟六十多头母狮子一块厮混的情形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 “臣切尔德,叩见陛下。”切尔德正待跪倒,便被海伦止住了。 “免礼吧。”海伦脸上难得的浮出了笑容,玉臂一抬,轻轻指向了案几右方的座椅,“切尔德,这是朕的书房,不是议事大殿,无需太过客套。” “谢陛下。”切尔德又躬了躬身,快步走到海伦示意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兵部的奏章朕看了,抬枪运不过去,美尼亚联系不上,说明敌军已经彻底封堵住了美尼亚城,哈特拉孤军作战,险之又险。”海伦说道。 “陛下说的对,之前,兵部以为运输道路不会那么快被隔阻,没想到我们还是低估了敌军的兵力,要将一座美尼亚团团围住,怕是得有三十万兵力才行啊。”切尔德叹息道。 “倒也不用那么多,美尼亚周遭地形复杂,利用得当的话,二十万兵马便也差不多够了,但这只能围,无法攻。”海伦说道。 切尔德点了点头,他行伍出身,在天眷名将谱上占了一席,哪有不知道的道理,美尼亚这样的城池,三十万兵马围住后,要想滴水不漏,不给城内兵马如何可乘之机的话,至多能挤出四到五万人来开展进攻,一拥而上不是不行,可那样一来便也围不住了,因为整个包围圈都在运动的话,守军并不难从中找到薄弱点突围,只要其中一点被击破,战局便会朝着对哈特拉军有利的方向扭转,这也是哈特拉为什么敢闭城而守的缘故。 “但这只是依常理而论,敌酋诡计多端,之前围而不攻留有缝隙,现在又将缝隙彻底堵住,怕是有了攻克的把握,若不然,他一定不介意留出通道来,让哈特拉军有一条退路。”海伦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知道切尔德明白预留一条退路是什么意思。 切尔德点了点头,忽然叹息:“陛下,现在哈特拉军孤军作战,怕是……” “所以朕才将你找来。”海伦的目光落在了切尔德的脸上,“切尔德,你愿眼睁睁的看着哈特拉军全军覆没吗?” “自然不想。”切尔德连忙说道。 “朕也不想。”海伦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有些人却想。” 切尔德心里一凛,目光一抬,恰与海伦的目光触做了一处。 “那陛下的意思是?”切尔德试探着问道。 “不能再等积蓄兵力了。”海伦轻轻一叹,说道。 切尔德沉默,海伦的用意很明白,不等积蓄兵力,那就意味着要撕毁协定与亚述开战。 “你在犹豫?”海伦蹙眉。 “是的,陛下。”切尔德点了点头,“臣觉得,陛下虽然造出了火炮、抬枪这等利器,可是帝国兵员不足,粮草难继,基摩领地又刚刚遭了水灾,况且,我军刚休战不足一年,此刻再战,怕是军心难抚……” “难抚也得抚,敌军将美尼亚围得个水泄不通,已经存心要将哈特拉军一口吃掉,你也说了,帝国兵员不足,若再失去这十来万精兵,兵力更加难以为继,以后,帝国就该提心吊胆的提防亚述人的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还有力敌的机会。”海伦的脸沉了下来,“切尔德,朕的帝位,是阿芙拉姆家族和佩特拉家族共同努力的成果,哈特拉军如果全军覆没,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切尔德在心底重重一叹,点头:“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朕可以做这个主,但朕不可能一一说服那些不识大局的人。”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兵部的那些人,就交由你来处理吧。” “如果有人执意要反对呢?”切尔德问道,兵部里供职的都是各大门阀的代表,哪一个的手头上不握着兵马钱粮?海伦上次力排众议执意御驾亲征,结果在卡意克德吃了一个大大的败仗,闹得整个兵部都差点掀翻了天,现在又想让他们出兵马钱粮,难得绝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道,阿芙拉姆家族和佩特拉家族再强悍,却也还没到可以完全无视这些门阀贵胄的程度。 “杀。”海伦眸中掠过了一丝寒意…… …… 听到前方传来的欢呼声时,夜刃舞长长的吐了口气,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紧张。 她没办法不紧张,因为她即将要做的事一旦成功,必将轰动大陆,如若失败,则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快速的扫视周围一眼后,夜刃舞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户,看上去就跟周围这些欢天喜地看热闹中的酒客一般。 她选的位置很不错——仪仗大街街口左侧的一栋三层酒馆的第二层,这儿有着极好的视野,也能为她提供极佳的刺杀机会。 她准备的武器是一架袖弩。三天前她混进亚述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三家铜匠作坊,用五倍的价钱让这三家作坊在最短的时间里替她完成了所有的零件,组装完成后,她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完成了试射和调校。昨晚,她很小心的在三支弩箭的箭头上淬了毒——伍莱离城出征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她必须赶在天亮以前做好一切准备。 为了获得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她花了五枚金币,因为酒馆老板说了,所有临街的位置都被人订下了,而且都预先交了钱。 夜刃舞不在乎钱,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用不上了,尽管海伦丢给她的那个小皮兜里有好些珍贵的宝石,足以让她富足的活完这一生。但夜刃舞却请愿自己的此生在今天有个完美的结束。 什么是完美?对于现在的夜刃舞来说,一举杀死伍莱就是完美。 她没有想过得手后要逃,因为她对伍莱很有一些愧疚,无论是从前还是最后会面的那些时日里,伍莱对她都很好,他就像一位兄长一样体贴她、呵护她,甚至,从未表现出过将她当成敌人。 欢呼声、颂赞声更近一些时,夜刃舞又扫视了周围两眼,将右臂抬起,搁在了窗台上,不远处,一支车队正缓缓驶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未遂(上) 夜刃舞的目光落在了越来越近的第二辆马车上,她能够确定,伍莱就坐在里面,因为这辆马车是整个车队里最奢华的一辆。外壁装饰着华丽的镀金浮雕,门把手更是镶嵌了瑰丽夺目的宝石,车顶上则是一个几乎占了车顶三分之二面积的浮雕神殿徽记,就连那拉车的两匹大白马,看上去都要比“同行”雄峻。 更重要的是,赶来欢送伍莱出征的人们都在注视着它,他们狂热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它的移动,不断的冲着挥手、大声的颂赞着伍莱…… 车中只有一人,此时的他兴致似乎不错,因为他正不断冲着车窗外挥手。 夜刃舞的眉头却也轻轻的蹙了起来,因为她不太能确定车里这人是不是伍莱——那辆马的车窗上垂挂着绣花薄纱,虽然透过这窗纱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的人影,但面容却又被模糊住了。 犹豫了一下后,夜刃舞将右袖的袖口略提高了一些…… 应该不会是别的人,除了他以外,任何人坐这辆车都是僭越,因为这是大神官的专属马车。夜刃舞在心底忖罢,目光再度落在了这辆马车上。 八十步……七十步…… 马车越来越近…… 六十步……五十步…… 马车进入了射程…… 夜刃舞的左手心开始出汗,但她的右手依旧稳若磐石。 四十五步……四十步…… 夜刃舞的右手五指开始弯曲,不,不止是弯曲,而是轻轻的攥住了紧贴掌心的机簧,她只需要再用力一些,机簧便会被按下,射出那三支淬毒的弩箭。 她将在马车抵近二十步的时候按下机簧,在这样的距离上,没人能躲开这三支毒箭。 三十五步……三十步…… 二十五步…… 夜刃舞飞快的瞥了一眼,车里的人正背对着她这边——显然他是在向街那边的欢送人群挥手。 对不起了。夜刃舞目光一冷,右臂轻轻的动了动,完成了最后一次调整。 二十四步…… 二十三步…… 夜刃舞屏住了呼吸,这是她的习惯,无论是射击弩箭还是拉发弓箭,出手前的一瞬,她都会这样做,因为她认为这可以减少身体的颤动,让射击更平稳也更精准,虽然伍莱曾经向她指出过说,保持平缓、顺畅的呼吸要比屏住呼吸要好得多,但夜刃舞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 二十二步……夜刃舞周围的欢呼声更加炽烈,与此同时,一只手臂忽然毫无征兆的从夜刃舞身后探出,一把按住了她的右臂。 夜刃舞心中一惊,左臂一抬,左肘闪电般往后奋力一击,却不料身后这人似早就料到了一般,左臂同样抬起一挡。 肘臂交击的瞬间,夜刃舞感觉自己就像是击中了一块岩石一般。 剧痛让她忍不住轻呻出声,可还未等她来得及做出又一次还击,那人便已扼住了她的左腕一拧一压,将她的左手按在窗台上,紧接着,夜刃舞只觉得整个后背一暖,那人便已将她狠狠的顶在了壁上,力道之大,差点没把夜刃舞撞出窗户。 “别动。”那人说道。 夜刃舞的身体忽然一颤,眸子里顿时掠过一抹惊骇:“伍莱?” 车里果然不是他,可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夜刃舞的脑子顿时乱了起来。 “当然是我,哼,我跟你说过的,射发弩箭前,不要屏住呼吸,因为在屏住呼吸期间,射击的稳定固然可以提升,但当你再次开始呼吸时,你会颤抖得更加剧烈,另外,屏住呼吸的习惯还会让了解你的敌人准确预判你什么时候出手。”伍莱的声音很低,附在夜刃舞耳畔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情人之间在腻歪,当然,他与夜刃舞此刻的姿势更像。 顺便提一句,他笑得很得意,只不过夜刃舞看不见。 “放开我。”夜刃舞奋力扭动身体,但换来的只是更大的推挤力。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你这样子,显然是来刺杀我的,放开你好让你再来一下吗?”伍莱笑着说道。 “你腰带下面是什么?顶到我了。”夜刃舞继续扭动,奋力支撑双臂往后发力想顶开伍莱,可伍莱的力量显然要比她大得太多。 “那是我的匕首鞘,你最好别再动了,要不然顶伤你可不好玩。”伍莱一边使劲按着夜刃舞一边提醒道。 “你打算要把我按到什么时候?我快喘不过气了。”夜刃舞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等车队过去,也在等我的人来。”伍莱答道。 夜刃舞扫了一眼才行过去三辆马车的车队,再度发力挣扎起来。 于是,伍莱又贴紧了一些,他的双手需要控制夜刃舞的双臂,想要禁住夜刃舞的动作,还真没别的什么招了。 车队的马车行过一半时,夜刃舞的身体忽然一僵,旋即压低声音问道:“伍莱,你带了两柄匕首?” 伍莱脸一红,然后清了清嗓子,很认真的答了句:“恭喜你,答对了。” …… 夜刃舞又一次被锁链锁住,然后丢在了马车里。不过这一回她能够确定,没人会来救自己了。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伍莱反手关上了车门。 夜刃舞挪了挪身子,往伍莱腰间一扫,旋即翻了个白眼。 伍莱一怔,下意识的往自己小腹一瞟,而后又愣了一下,这才笑着说道:“夜刃舞,其实你该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 “可是你陷害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成功了。”夜刃舞冷声说道。 “噢,嗯,好吧。”伍莱耸了耸肩,“那我向你道个歉吧。” “有这必要吗?”夜刃舞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就会出现在我的背后?” “果然是夜刃舞,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好学。”伍莱哈哈哈一笑,在一块软垫子上坐了下来,“其实吧,我不是针对你的,我的本意,是想钓出来,亚述城里到底有没有人、或者是有几个人想杀我,所以一开始我就放出了消息,算是你,一共有四个人。”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家酒馆?”夜刃舞问道。 “亚述市政务府一直在搞联防联治,城里大小酒馆旅店商铺但凡有点不对都能知道,何况你还这么大方,居然用一百倍的价码定一个位置,那酒馆老板哪里敢不向政务府汇报?而且,从你回到亚述城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你回来了,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伍莱答道。 “那为什么你要亲自来?怕别人失手,让你送了性命吗?”夜刃舞不无嘲讽的问道。 “不。”伍莱的脸板了起来,“夜刃舞,我亲自来,只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你该知道,无论是特种连还是骑士团,抓住你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夜刃舞愣住了,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轻轻一叹,问道:“为什么要保住我的性命?伍莱,我们是敌人。” “在我伍莱格林多的心目中,不会有永远的敌人的,即便也,那也是死不悔改的顽固分子。”伍莱答道。 夜刃舞扫了伍莱一眼:“你不是要去往美尼亚吗?停在这儿做什么?” “休息一会儿,这儿离城十五里,风景优美,反正时间还早嘛。”伍莱笑着说道,“你可以先小睡一会儿。” 夜刃舞蹙了蹙眉。 与此同时,米高扬也在蹙眉。 “你确定大神官阁下是这么要求的?”他问赶回来送信的骑士道。 “我能确定的,大神官在城外十五里处停下等候着呢,所以还请大主教即刻安排。”送信的骑士说道。 “你稍等,我立刻着人去办。”米高扬点了点头,心底却又犯起了嘀咕,心说大神官怎么会突然要求送两名女侍过去呢?难道是寂寞了…… …… 加特林所在的西瓦列家族是阿芙拉姆家族的附庸,这也使得他成为了哈特拉小时候的玩伴以及手下。在铁丁尼亚沦陷的那一役中,他还是唯一逃出生天的将领,在他领着残军败退进美尼亚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四处遭同僚白眼,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胆小的懦夫,要不然的话怎么别的裨将、副将都殉难了,惟独他还活着。 不善言辞的加特林自然也没办法替自己辩解,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因为哈特拉回来了。 哈特拉自然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但他不相信加特林会是软弱的人,因为加特林是他自小的玩伴,他了解他。 哈特拉很快就放出了自己的态度——将加特林从裨将提拔成了副将。 他的这个举动堵住了那些闲言碎语,也让加特林心底对他无限感激。 然后过了没多久,加特林就向哈特拉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在哈特拉的指挥下,他以劣势兵力成功伏击了普扥第六师的两个团,若不是普扥的腿脚快,没准就成为了他的俘虏。 这一战之让加特林得以彻底扬眉吐气,但他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要用更多的胜利还回报哈特拉的信任与支持。 让他遗憾的是,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没有机会与亚述军交手了,因为这些亚述人光包围不进攻,而哈特拉也下令说不允许私自出击。 加特林一直憋闷到两天前,也就是他率队出城修筑工事的那天,兴致一起的他单枪匹马的往正前方亚述军扎营的方向奔了五里多,一直到能看清敌前沿布置营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面旗帜——敌营的番号大旗。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面旗帜,在他的私人战利品中就有图案一模一样的一面。认出了眼前驻扎的就是被他伏击的那支军队后,加特林赶走敌营奔出十余骑追赶前拍马狂奔回到了美尼亚,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哈特拉。 “你想怎么办?”哈特拉听完后,目光炯炯的看着加特林。 “我想偷营,殿下。”加特林说道。 哈特拉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 …… “又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呀。”普扥仰头望了望天空,回身冲着跟来巡岗的几名团长说道,“小心点啊,这些天眷军心眼比我可坏多了,我们师的位置又是最靠前的,别又给我闹出什么岔子来。” “放心吧师长,火炮随时待命呢,只要敌军敢来,我们就轰他个稀烂。”无团长的话惹来了一阵哄笑。 “乐观是好事,但也不能盲目乐观,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领主说的,你们都要给我记得牢牢的。”普扥大手一摆,“走,去左翼火炮阵地那儿看看去,我得检查检查你们是不是把棚子搭牢了,万一刮风下雨了,可别把我的那些宝贝炮弹给淋得打不响了。” “那绝对不会,师长,我们不仅把火炮基座、遮护棚都弄得牢牢实实的,还按你的吩咐把伪装也做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该早点休息对身体才好。”一名团长说道。 “那就更得去检查了,我告诉你们,这个伪装呀,很关键呀……”普扥一边往火炮阵地走一边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未遂(下) 加特林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将头埋回了草丛里,他看得出来,那群举着火把的人都是敌军的指挥官,他们这是在巡夜,若不是离得有点远,加特林一定不介意一通乱箭轰过去,要知道杀死一名指挥官可比杀死一百、一千名士兵可强多了。 若能再近一些就好了。加特林忍不住这样想道。现在的他距离敌营的第一道壕沟只有五十步,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己方都没有动静的原因,敌军居然没有派兵防守壕沟。 你们就大意吧,哼,一会儿我会让你们哭爹叫娘的。加特林一边这么忖着,一边探出手臂拍了拍趴在自己左侧的一名裨将。 “将军。”裨将移了过来。 “吩咐下去,都趴着别动,再等一会儿。”加特林压低声音说道,整座敌军大营很是安静,只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此时已行将午夜,加特林相信,等这群敌军指挥官也回帐休息后,敌军大营的警惕程度一定会降到最低点。 “遵命。”虽然明知道黑夜里加特林看不清,裨将还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刚走到左翼火炮阵地的普扥忽然脚步一顿,眉头便紧紧的蹙了起来。 身后的团长们见他忽然停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将军。”五团长距离普扥最近,见普扥忽然有异,便下意识的凑了过去。 “等等,别说话。”普扥的眉头皱得更紧。 听出普扥话里的严肃时,几名团长顿时都不敢出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心说普扥将军他这是怎么了? “快!你们都离开这儿!把哨兵们都带走!”普扥牙齿一咬,说道。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六团长连忙问道。 “走!马上服从命令!”普扥的脸开始扭曲起来。 虽然很是觉得奇怪,但几名团长也当即立正应诺,然后呼呼喝喝的把火炮阵地上的二十多名哨兵全部轰赶向了阵地后方百步外的栅栏营棚里,自己也快步跟在了哨兵身后。 二团长奔出几步后一怔,旋即快步折回了普扥身边,哈着腰将手中的火把一递:“将军。” “滚蛋!”普扥的眼珠子差点都没瞪出来,二团长吓了一个哆嗦,连忙一边往回跑一边暗自埋怨自己拍马屁也不会挑时候。 攥着拳看着众人越离越远后,普扥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疼的,也是憋的。 疼是指肚子疼,傍晚时他转悠到了二团那儿,见二团长正在带着一拨营、连长烤鹿肉,被那扑鼻的香气一勾,便忍不住食指大动起来,二团长又哪有不盛情接待的道理,不仅把上好的鹿肉全部切给了普扥,还把自己私藏的好酒也拿出来孝敬。普扥不敢带头违反禁酒令,但这鹿肉鲜美,没有佳酿衬托显然少了一番滋味,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歪招——往二团长端来的酒里面掺了一些伤药。 掺了伤药的酒自然还是酒,但它已经不是普通的酒了,而是治伤的酒——自伍莱掌军之后,亚述军中用来消毒、化瘀的基本配置就是酒和伤药粉。 在军中饮酒自然是违反了禁酒令,可是如果这酒是为了治伤而喝的话,却不算是违令,所以普扥这招看上去还真不赖,既解了酒馋,又给自己留了退路。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普扥自然好一通大快朵颐,再然后,他就喝醉了,自知难支酒力的他干脆就“下榻”二团的指挥大帐呼呼大睡起来,一直睡到个自然醒这才想起了巡哨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大半夜了他还带着团长们到处转悠的原因。 原本以普扥那行伍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胃”,是断然不会出现肚子疼这种低级的毛病的,问题出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喝酒吃肉让他异常口渴,爬起来时见床腿边恰好有一桶水一个瓢,便二话没说抓起瓢来痛饮了三大瓢。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二团长的卫兵用来擦洗桌子、床架以及洒水扫地用的,之所以摆在床腿边那是因为大帐人来人往的若是放在别处怕踢到。 更重要的是,普扥喝的还是用剩下来的,卫兵们在里面搓过抹布也擦过手,不过被鹿肉和美酒包裹了舌头的普扥压根就没能尝出来这水有何不对。 现在普扥满脑袋想的都是立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大解一回,把那满肚子的疼都狠狠地宣泄出来,赶走这些个团长和哨兵,不就是为的这个嘛。 普扥像猿猴般敏捷的转身扑向了黑暗,然后凭着印象三两步蹿到了他适才选好的地方,紧接着,他一边颤抖着,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了裤带…… 一声难以描述的炸响和一股难以描摹的气味同时出现时,普扥的脸上浮起了难以名状的愉悦。 “酒喝多了还是不好啊。”普扥捏了捏鼻子,目光扫向了团长们离开的方向。 一会儿我的扒拉点土把这堆物事埋了才行,可不能让这些混球知道这些事,要不然他们会把它当成整个后半生里最好的谈资的……普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很认真的进行着。 又一会儿过去后,普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右手往腰兜里一探,愣了一下,往怀里一探,又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后,彻底愣住了。 “我去,我拿什么擦啊?唉,找点草算了。”普扥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一边探出手来的地面上摸索,身上穿的是薄皮甲,裤子也是,总不能把皮甲解掉把里面的衣服扒拉出来擦屁股吧…… 普扥的心慢悠悠的沉了下去,他蹲的地方可是火炮阵地,石头垒得齐整连地面都给士兵们夯严实了,哪里还有草啊?石块倒是有概率扒拉出几块,可那能成吗? 普扥一边咒骂着、担心着,一边继续划拉,右手可以触及的地方划拉不出来,那便换一只手。 果然还是左手的运气好一点,刚探出去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普扥便摸到了一截草绳,顺势攥住摩挲了两下后,普扥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它了,总好过石块。”普扥一边嘀咕着,一边抓起了这截草绳一拽。 咦?连着什么东西呢?普扥又泛起了嘀咕,因为草绳居然脱手了,连忙再度摸到草绳后,他很干脆的发力一拽,心说我管你连着什么,先拽过来擦了再说。 脑袋里的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普扥便看到自己身体左侧数步外忽然冒出了大蓬火光——“咚”! 普扥全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哦,不…… 仅仅一瞬后,“敌袭!”之类的呼喊声、示警用的锣鼓敲击声就在普扥大营里响成了一片…… “谁他娘的乱喊?!”普扥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再然后,他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隐隐的呼喊声音…… …… 哈特拉端坐在案几后,目光很冷:“加特林,这就是你的夜袭?连敌人的面都没碰着栅栏都没摸到,便能折损了上千人?!加特林,敌人自始至终只开了一炮而已!” 加特林跪在地上,头上、身上满是泥土,左臂上还血肉模糊了一大块。他没有抬头,一来是不敢与哈特拉对视,二来是不想看见周围那几名副将——他们自从加特林一进来后就都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殿下,末将实在是不明白,敌军怎么就发现了我们。”加特林现在想起来也很是后怕,自己等人明明没动,敌军忽然一炮轰来,居然就落在他身旁十余步外,若不是那儿有一个小土堆挡了挡,没准自己就交代在那儿了。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你太毛躁了。”一名副将插嘴说道。 “你给我闭嘴!”哈特拉大手一拍案几,那名副将连忙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吭声。 “说,怎么回事?”哈特拉的目光又落在了加特林身上。 “殿下,敌军的前沿壕沟它不是壕沟,而是陷坑呀,不不不,也不是陷坑,它……它……”加特林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越说越着急,更加难以说清了。 “别着急,慢慢说。”哈特拉叹了口气,见加特林着急成这样,他的气便也消了不少。 加特林定了定神后,很是整理了一番措辞,这才把壕沟的事说清楚——那还真的不能算是壕沟,因为正常的壕沟可没那么深、那么宽…… “当时我心想既然已经被敌人发现,那就干脆往前冲算了,反正敌军大营至少会乱上一阵子,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冲到栅栏边去冲里面扔火扔震天雷,于是我就让大家点燃火把往前扑……” “……那壕沟真宽啊,修得跟护城河似的,我虽然负了点伤,可那是伤在胳膊上又不是腿上,不影响奔跑跳跃,我一下也没留意,发力一跃,竟然没能跳过去……” “……那壕沟深的离谱,我差点没摔背过气去,好些兄弟竟是直接摔断了腿,我站起来后连忙一摸,萝神啊,我举着的火把尖都够不着边,如果不是几名兄弟让我踩在他们的后背上将我往上顶,殿下,我们就回不来了。” “那些敌军忒凶残啊,嘴里乌拉乌拉一通喊打喊杀的,一边将弓箭、石块往壕沟里丢,就是不往我们这边冲,我一看不好,再这么耗下去不光壕沟里的兄弟救不回来,边上的都得搭进去,所以……所以我就下令退了回来。” 哈特拉听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摆手一叹:“大家都听见了吧,敌军的防御花样百出,准备充分,我军,还是死守不出,为帝国争取时间吧。” 众将连忙应诺,又有一将行出问礼:“殿下,河床行将干涸,城内居民都在担心闹水荒,成天的排队打水蓄水,已经影响到了军营之用,末将请殿下示下,该怎么办?” “将城中一半的水井征为军用,留一半给居民。”哈特拉蹙了蹙眉,“护城河的防御工事一定要修好修牢固,那儿可是城池的第一道防线,在那儿阻一阻敌军,总比让敌军直接冲到城下要好。”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 这一日中午,海伦刚撂下看完的奏折,正犹豫是去小憩一会儿还是去花园里转一转散散心,女官便匆匆来报,说是切尔德公爵求见。 “见吧。”海伦点了点头,安排给切尔德办差也有好些天了,按理也应该有了眉目。 一会儿后,切尔德一脸惭色的来到了海伦面前,依礼叩拜罢,也不待海伦发问,自己便先倒起了苦水。 听着听着,海伦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最后通牒(上) 切尔德没能办成海伦想要他办到的事,不仅如此,他还给海伦带来了坏消息——兵部里反对声如潮也还罢了,其余各部以及基摩行省都传来了反对的呼声。 “陛下,不是臣不敢动手,而是反对的人太多,让臣颇有顾虑。”切尔德低头垂首,不敢去看海伦,“他们还说,陛下忠言不纳,穷兵黩武,是想竭帝国之力成就个人。” “胡说八道!”海伦忽地一声站了起来,“朕还需要成就个人吗?朕已经是大陆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臣自然知道,可是他们却非得这么说。”切尔德连忙说道。 “他们都是些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的人,到了现在,他们都还看不出来吗?若不征服亚述,帝国日后就只有等着被亚述征服了!”海伦冷声说道。 迟疑了一下后,切尔德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这些人,都是追名逐利之辈。” 海伦一愣,旋即明白了切尔德的意思,天眷立国之初,自己从天眷起兵,攻基摩,克胡利特,挟虎狼之威突入亚述领地,可谓节节胜利所向披靡。无论是天眷的家族、门阀还是基摩、胡利特投诚投降的贵胄,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能一统大陆,自然是抢着出钱出人,因为他们都知道,出力越多,将来的收益就会越大。 再然后,他们的期望便遭到了空前的打击——卡意克德大败,协定签署,天眷军退出亚述,钱粮、人马白出了不算,还落下了一摊子手尾等着善后,比如那些伤病的私军,又譬如那些亏空。 “切尔德,你是想提醒朕,他们是觉得无利可图了,对吗?”海伦眯了眯眼睛,问道。 “确实如此,他们还说,当初这么好的局面都没能打下亚述,现在就更打不下了,与其白白消耗钱粮,还不如用来发展民生。”切尔德答道。 “发展民生?哼,说得冠冕堂皇,他们一个个的又有哪个是真存心为国为民?”海伦眉头一蹙,“切尔德,后日朝会,你出班提议,请旨讨伐亚述,援救哈特拉。” 切尔德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我难道说得还不够明白吗?私底下碰钉子就算了,拿到朝会上去讲那岂不是自找没趣,别看那些文武大臣以前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现在可不见得会这样了。 心里虽然这般嘀咕,切尔德却也不敢表露出来,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道了句“臣定当竭尽全力”。 海伦看出了切尔德的迟疑,眉头微微一蹙后,摔袖说道:“切尔德,你无需有什么顾虑,到时大声说出来就是了,其余的,有朕在!” “遵旨。”切尔德躬身说道。 ……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除去你的手镣。”伍莱笑着指了指夜刃舞身上的锁链。 “不用了,我觉得这样挺好。”夜刃舞睨了伍莱一眼,“既然都已经是你的俘虏了,戴上这些又有何妨,至少能让你敢靠近我。” “瞎说,你不戴这些,我也敢靠近你,别忘了,论武技,你比我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你连奥多都打不过。”伍莱哈哈一笑,转身冲着正在附近瞎转的普扥招了招手,“普扥,想过来就过来嘛,来来来,陪我坐着聊一会儿天。” “好咧。”普扥兴奋的搓了搓手,昨天傍晚时分伍莱才赶到六师的大营歇脚,二人只在吃饭时简单的聊了几句,然后伍莱便告乏休息了,今天他一早刚进伍莱的帐篷请安,其他几个师的师长便都来了,一个个的都跟自己大营似的,浑然不把他这个六师师长当东道,这不都快中午这才离开,闹得他一个上午都没跟领主说上什么话。 快步奔到伍莱身边后,普扥快速扫了夜刃舞一眼,然后盘腿坐在了伍莱脚前的草坪上。 “坐那儿干嘛?”伍莱一愣。 “随时仰望领主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普扥胸一挺,“我觉得,以这样的姿态聆听你的教诲……” “闭嘴,溜须拍马的毛病又来了。”伍莱连忙打断普扥的话头,他哪会不知道这家伙废话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若不打断他,以这家伙的脸皮和口才,能说上半天不重样。 普扥像个小孩般的挠了挠头,嘿嘿的笑了起来。 夜刃舞看了看普扥,又看了看伍莱,心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头儿就有什么样的兵呀,这叫普扥的家伙身上的无赖劲跟伍莱简直如出一辙嘛。 “普扥,我问问你,你怎么看呀?”伍莱忽然问道。 普扥眼珠子一转,答道:“我觉得,领主你下榻我第六师,是对我第六师的肯定,也是我第六师最大的荣耀。” 伍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跟贝利谈话时你不是在旁边吗?不懂我问的是什么意思吗?” “哦,原来领主你是问战局呀。”普扥一拍额头,“领主,不得不说,你的到来让我高兴万分,以至于……” “闭嘴,说正事,别油腔滑调的。”伍莱皱眉。 “好的领主,这个战局嘛,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领主你怎么看,不过我想既然领主亲自来了,收复美尼亚也就指日可待了。”普扥笑嘻嘻的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你倒是会抬举我,这美尼亚虽然被我们围得个水泄不通,可是敌军的防御也森严有序,想要攻进去,谈何容易。” “你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一旁的夜刃舞忽然插嘴。 “恭喜你,又答对了。”伍莱哈哈一笑,“没有美尼亚的亚述,那还叫亚述吗?所以,我势在必得,怎么样?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感到高兴一些呢?” 夜刃舞冷笑说道:“至少没那么虚伪,我倒是好奇,你伍莱格林多一贯宅心仁厚,美尼亚城中这么多亚述人,一旦开战,玉石俱焚,你就忍得下心?” “当然不忍心了,所以,我决定再给哈特拉一个机会,如果他愿意投降……”伍莱故意顿了顿,慢悠悠的说道,“我便把他赐给你做你的奴隶,替你出口恶气,如何?” 夜刃舞不答。 普扥挠了挠腮帮子,心说领主跟着女的到底什么个意思?看着两人像是在打情骂俏,可是干嘛又要锁着她呢?她真的是俘虏吗? …… “殿下,敌军大营派人送来了这封信以及一些礼物。”一名副将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托盘呈给我哈特拉。 托盘上,是一对放在锦缎上的金马,各有拳头大小,做工精细,栩栩如生,马背上镶嵌了一溜儿的红绿宝石,煞是华美。金马旁,又放了一个洁白信笺。 哈特拉扫了那对金马一眼:“信使呢?” “信使没有进城。”副将答道。 哈特拉点了点头,手一摆:“将信念给我听。” “遵命,殿下。”副将连忙将托盘往桌上一放,拾起信封拆了开来,急扫了两眼后,一颗心便提了起来,说什么都觉得不好张嘴了。 “怎么回事?”哈特拉皱眉。 “回禀殿下,这……这言辞……有些无礼,末将不敢造次。”副将解释道。 “你把无礼的句子省略别念就是了。”哈特拉眉头皱得更紧,古往今来,大陆各领地间征战时,向来有写信羞辱对方的劣习,这其实也是一种搅扰敌军主将的手段,虽然明知是这样,可谁被人写信骂骂咧咧的心里都痛快不起来。 “遵命,殿下。”副将连忙点头,又将信扫视了几眼后,脸上再度浮出了为难的神色,“殿下,如果都省略的话,那就只剩一句了。” “哪一句?”哈特拉眸中怒气更甚。 “‘美尼亚是亚述领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方三日内若还不撤,’,就这一句。”副将惴惴不安的答道。 “落款呢?谁写来的?”哈特拉攥拳。 “落款是亚述第六……”副将又扫了一眼,“殿下,落款也是可以省略的。” “混蛋!”哈特拉忍不住探臂一拍,将那托盘狠狠掀翻在地…… …… 天刚拂晓,海伦便已装束停当,行出寝殿往议事大殿去了,因为今天是每个月只有两天的朝会日。 各领地都有自己一套议事的章程,不过天眷的这一套却是海伦从伍莱那儿听故事听来的,当然,她并没有全盘照搬,而是根据天眷的实际情况作了一些调整,这才定下了这套朝会的规矩。 朝会日里,六部文武除了出征、留守、外派办差、养病、守丧这些特例可以缺席以外,其余的都必须参加。 天一亮,议事大殿外的铜钟大鼓同时响起,不紧不慢的钟声鼓点里,六部文武分列两班鱼贯而入,一个个都着了鲜亮朝服,神态恭谨。 让众臣没有想到的是,海伦早就坐在灯火辉煌的议事大殿内等候了,这显然非同寻常…… 六部文武该来的全数进殿后,早就候在一旁的礼仪官领着众人行了一套问礼颂赞,旋即又有女官唱簿点名,自始至终,海伦都端坐不动,异常平静。 待礼仪流程走完,殿内完全安静下来后,海伦慢悠悠的起了身。 “臣见君为朝,君见臣为会,朝会,是君臣相见的日子。”海伦目光一扫众臣,接着说道,“可是朕却觉得,你们中的有些人,每次朝会都是在敷衍朕。” 听着海伦这么一说,文武中便很有些人不安起来,心说皇帝这又是在铺垫呀。 “朕说过,内外之事,必先甄别权衡,小事自决,大事奏请,君臣一心,才能让帝国日趋昌盛。”海伦挥袖坐下,“奏事吧。” 切尔德捕捉到了海伦投来的那一抹示意,自然早已心领神会,海伦话音刚落,他便一整衣袍,从怀中掏出了奏本,可还未等他行出,身后已闪出一人来。 “陛下,臣拿提有事要奏。”说话这人是掌管工部的拿提公爵。 海伦扫了拿提一眼,微微颔首。 “启奏陛下,上月末,基摩南部连降暴雨,共有三城十一镇受灾,冲毁房屋六百五十余间,死一千二百七十余人,伤者无算,农田、沟渠、道路损毁严重,初步预计,善后、恢复资金需耗费金币四百万枚,开支明细计划在此。”拿提一边说着,一边趋前数步,将折子递给了迎上来的女官,“请陛下立即批准,工部好去国库支取,臣的事,奏完了。” 海伦蹙眉:“怎么你工部将民部的事也一并代劳了吗?民众受难,善后那也该是民部的事呀?” “启奏陛下,工部没有代劳民部,臣所奏的善后、恢复,只限于工部分内。”拿提朗声答道。 话音一落,民部班列迈出了一位老者:“臣,民部兰特离,有事要奏。” “也是基摩受灾的事吗?”海伦蹙眉,切尔德尚未开口,工部、民部便抢先开腔了,刑、吏、礼三部想必也会如此。 “是的,陛下,拿提公爵已经奏过的部分,臣就不再赘言了,民部预计,也需金币四百万枚方可完成善后、恢复。”兰特离的话当即引起了一阵小骚动,一众与此事无涉的文武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海伦…… “陛下,臣有本要奏。”切尔德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了,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拿提和兰特离是在倒坏水。 “不,切尔德,你的事一会儿再奏。”海伦手一摆,忽然提高了声音,“刑部、吏部、礼部,可还有事要奏?” 切尔德一愣,心思一转,乖乖的退回了原位…… 第三百四十章 最后通牒(中) 果然就像海伦预料的那样,刑部、吏部、礼部的领衔公爵们都纷纷出班奏报了。 刑部奏请划拨五百万枚金币在全国修建监狱,说是不能再拖延了,因为连续的战败导致了很严重的犯罪潮,如果不增设监狱、刑具、狱卒,各地愈发动荡。 礼部和吏部还算客气,只分别奏请了划拨三十万枚金币,虽然理由都很充分,但海伦知道这两部只是在申明立场罢了,并不是真的有需要。 武将们面面相觑,六部中有五部同时发难,且不说他们索要的一千三百六十万枚金币这个数额,就这旗帜鲜明的阻挠态度,便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还有吗?”海伦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 “臣有事要奏。”切尔德的心里虽是沉甸甸的,但依旧朗声出列,五部的举动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如果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退缩,那么海伦这个皇帝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说吧。”海伦目光一扫众人,继续不动声色。 “遵旨。”切尔德躬身点头,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陛下,兵部接报,无双王在美尼亚被二十余万敌军团团围住,若不立即展开救援,美尼亚失陷倒还罢了,无双王的十万铁骑一旦覆没,亚述一旦越过峡谷进犯,帝国怕是连抵御的力量都没了。” “果真如此严重?!”海伦拍案而起。 “陛下,臣所说的,千真万确,无双王情势危殆,再不发兵就晚了。”切尔德大声答道。 “说明白一点,需要多少钱粮人马?”海伦又问道。 “据兵部预计,只需人马十五万,钱粮折合金币一百五十万枚便可,本次出兵不是征战,而是兵分两路,一部分佯攻敌军红谷湾,减少美尼亚城压力,一部渡河增援,冲击敌阵,与无双王军内外夹击,攻出一条撤退道路,兵部估计,此举可救下精兵七万左右,陛下,一百五十万枚金币换七万人马,确实值当,请陛下立即下旨发兵吧。”切尔德大声说道。 “慢!”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惹得殿内众人齐齐回头,海伦抬眼一瞧,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臣,逍遥王阿道夫见过吾皇陛下。”站在殿门前的魁梧老者声音清亮,那精气神竟如年轻人一般。 切尔德的心沉了下去,这逍遥王阿道夫是天眷第三望族希特家族的家主。这希特家族财雄势大人脉广博,从七代前起,每一代都人才辈出,而且个个都不是善茬,若不是阿芙拉姆家族和佩特拉家族联手打压它,希特家族没准成就更高。 这阿道夫更是希特家族中的佼佼者,数十年来跟前两大家族明里友好暗中较劲,竟是玩了个平分秋色,以一敌二尚能如此,若是能一对一单打独斗,希特家族没准还真就拔了头筹也说不定。 “原来是逍遥王来了,进来吧!”海伦表面不动声色,心跳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一些,阿道夫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又恰恰择在自己准备应下切尔德的时候出声呼慢,这也太耐人寻味了。 阿道夫疾步入殿,行至文武班前排时,脚步一停,躬身施礼。 “朕前两日还听说,逍遥王在基摩行省逍遥,想不到这么快便来到了胡利特。”海伦微微一笑,说道。 “禀陛下,臣可不是在逍遥,而是为赈济灾民出一份薄力。”阿道夫笑着答道。 “逍遥王宅心仁厚,灾民有福了。”海伦微微颔首。 “不敢当,为君国分忧,是臣的本分。”阿道夫捋了捋长须,“陛下,方才臣恰好听见切尔德公爵的那番言论,臣有一些想法,不知陛下愿不愿听?” 海伦眉梢一挑,嘴角掠过了一丝笑意:“说吧。” “臣觉得,援救无双王刻不容缓。”阿道夫朗声说罢,不仅众臣暗讶,连海伦也愣住了。 阿道夫目光一扫众人:“无双王麾下都是百战精兵,虽然重围之下未尝没有一拼之力,但敌众我寡,败,是败定了,既然明知要败,那就干脆不打这一仗,把这些老兵统统接回来,即可保全力量,也可让这些将士的家人安心,让子民们安稳。” 海伦眯了眯眼睛。 “陛下当初在卡意克德受挫,帝国被迫撤出亚述,无双王为使帝国有再进之机,英雄孤胆,率军死守美尼亚和铁丁尼亚,可惜帝国后继部署失措,坐视亚述截断红谷湾也还罢了,港口修建被阻,竟然就此抛下,让耗费巨量财货、人力造出的火器无法送到将士手中,臣每念到此,无不扼腕叹息。”阿道夫的目光忽然一冷,扭头瞪向了切尔德,“切尔德公爵掌管兵部,在无双王接连失败身陷重围这些事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臣恳请陛下,撤换切尔德。” 切尔德眉头顿时皱紧,目光一抬,看向了海伦。 “逍遥王,你自己都说了,援救无双王刻不容缓,可你却选在此时提议撤换切尔德,是何居心?”海伦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撤换切尔德,是为了帝国好,切尔德优柔寡断,做事畏首畏尾,哪里配掌管兵部。”阿道夫冲着海伦一躬身,“陛下,臣,愿自荐。” “自荐?!”海伦秀眉一挑。 “是的,陛下,臣,愿接掌兵部,为陛下、为帝国分忧。”阿道夫朗声说道,“希特家族愿拿出六成家财,九成私军,以扩充帝国军力,族中后辈才俊,有一个算一个,全凭陛下差遣。”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希特家族的六成家财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九成私军更是能一举超过哈特拉此刻掌握的兵力,以这样的代价只求一个掌管兵部,不得不说阿道夫也太敢下本钱了。 切尔德的脸黑了下来。 海伦却也没想到阿道夫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思绪纷纷,竟也沉默起来。 阿道夫的目光移向了一众文武:“希特家族财力微薄,但从来都以天眷大局为重,基摩水灾的难民待抚,帝国各处小有不宁,这些种种,我哈特拉都记在了心上,希特家族,愿替吾皇陛下分忧,基摩水灾所需,由希特家族一力承担,但帝国各处的犯罪、骚动,则需各位一起尽力了。” 颂赞阿道夫的话语顿时接连响起…… 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思。海伦看了看阿道夫,又扫了一眼切尔德,右掌轻轻一拍扶手:“暂时停朝。” 切尔德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失望…… 因为海伦只是宣布暂时停朝,并没有说是今日停朝,所以海伦起身离开后,众臣便都纷纷退出了议事大殿,去前院侧殿等候着。 切尔德夹杂在百官中,内心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今天这逍遥王阿道夫公开叫板,明面上是针对他切尔德,实际上却是在挑战海伦以及佩特拉家族和阿芙拉姆家族。 一会儿陛下应该会召我吧?他一边走一边如此忖道。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两名女官的呼喝声:“陛下口谕!” 众人连忙回头。 “诏逍遥王阿道夫希特,勤政殿觐见。”女官唤道。 阿道夫哈哈一笑,迈步向前,腰微微一躬:“臣,遵旨。” …… 阿道夫行至勤政殿里时,见海伦在书桌后端坐,面色平静,心里便也多了一分谨慎,快走两步趋前后,躬身施礼。 “免礼吧,阿道夫,你想如何,不妨对朕直说。”海伦说道。 “陛下明察,臣只想为天眷出力。”阿道夫答道。 “出力当然好了,但也无需直指兵权吧?”海伦蹙眉问道,掌握兵部,便对全国军队有了辖制权,虽然征伐与否由皇帝最终决断,但若是想在军中扶植心腹、打压异己却是再便利不过。海伦相信,以阿道夫的能耐,至多一年,天眷军除了佩特拉嫡系私军外,便都会落入他手里,到了那时,自己这个皇帝还能不能调动军队就真的不好说了。 “陛下,臣也可不进这兵部。”阿道夫微笑说道。 “当真?”海伦一愣。 “自然当真,我阿道夫年已六旬,自忖已时日无多,今日在大殿上出言,只是为了……”阿道夫忽然停下不说,目光左右一扫。 海伦会意,冲着数名女官、侍女一挥袖:“你们先退下。” 女官们退下后,阿道夫再度躬身:“谢陛下。” “逍遥王无需客套,朕也只是想听你说说心里话,坐吧。”海伦微微点头,一指左壁前的座椅。 “臣谢座。”阿道夫道谢坐下后,忽然一叹,“陛下既然想听,那臣就直言了,臣此一生,都在为兴旺希特家族,超越阿芙拉姆家族甚至是陛下的佩特拉家族而努力,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臣去年年末那场大病。” “陛下应该知道,去年年末,臣大病三个月,名医访遍,这才勉强活得性命,现在身板虽然再度硬朗,可是臣却担心,如果哪天再病一场的话,臣,估计再难有痊愈之日了……”阿道夫再度叹息摇头,“不瞒陛下,臣族中才俊虽多,但臣一生自负好强,容不得人超越,臣把持家族又久,所以,一旦臣死,希特家族便再无有能领导族人维持家族荣耀之人,更别提……” 说到此处,阿道夫忽然哽咽起来,这一瞬间,他哪里还是那位风云叱咤的逍遥王,分明只是一位年迈的老者…… 海伦长长一叹:“逍遥王无需如此……” “陛下。”阿道夫抬手一拭眼角,“臣今日在大殿上所说的六成家财、九成私军,就是臣对陛下的一份诚心,臣知道,陛下虽贵为皇帝,但行事却也不尽如意,其中又以顾忌阿芙拉姆家族为甚,否则以陛下天眷圣女的至尊纯洁,又如何会下嫁给那哈特拉阿芙拉姆。” 海伦眉头一皱,正待出声呵斥,心里却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这阿道夫说的倒还真的没错。” “臣一直以为,如果不是陛下的佩特拉家族世代扶持,凭着俊才寥寥的阿芙拉姆家族,又如何能久居天眷前列?”阿道夫的长须微微颤抖,显然有些激动,“臣也一直以为,如果希特家族能得佩特拉家族的扶持……唉……陛下,臣失言了,请陛下降罪。” “忠心直言,何罪之有。”海伦说道。 “陛下,臣就直言吧,臣猜测,臣一旦死了,希特家族很快便会分崩离析,子孙后辈也会因无人扶持而逐渐沉寂,最终,我希特家族的荣光将湮灭于尘土,所以,臣想趁着自己眼下还能做主的时候,将希特家族托付于陛下,陛下应该知道,连番大战过后,佩特拉家族、阿芙拉姆家族财力、人力消耗巨大,那些中小家族,则在暗中积蓄人马,虽不见得一定会图谋不轨,但一旦联合到了一起,却也不可小觑,不过如果陛下将希特家族私军握在手里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阿道夫说道。 “仅仅是照看你的子孙后辈?”海伦眸中掠过一丝怀疑,阿道夫以这么大的代价换取一个谁也料不准会不会实现的承诺,显然不太明智。 “不,除了照看,臣还希望陛下能带给希特家族更大的荣耀,因为臣相信,没了阿芙拉姆家族掣肘的陛下,才是帝国真正的君王。”阿道夫郑重说道。 海伦扫了阿道夫一眼后,陷入了思索…… ……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伍莱身上时,夜刃舞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沐浴在圣光里,庄严、神圣、威严。 于是,她低头不去看他。 伍莱又瞥了一眼远山尽头的落日,笑着说道:“知道当初海伦为什么会兵败卡意克德吗?” 夜刃舞蹙眉:“伍莱,你是想向我炫耀你的能力吗?” “不。”伍莱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海伦虽然天资不错,可是,她还是嫩了点,多年来,她虽然在亚述公民学院里学到了不少,也从我这儿学到了不少,但有些东西是需要在实践中不断调整的,生搬硬套不行,天马行空也不行,可惜,她不太懂得这个……”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最后通牒(下) 宫门徐徐打开时,切尔德回过了神,衣袍一整,迈步入内。昨天海伦先是宣布暂时停朝,而后召见阿道夫,再然后,阿道夫还未回来,海伦便着人女官前来宣旨,将朝会推迟到了今天。 整个晚上切尔德都在等,等着海伦的召见,可是一直等到午夜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这显然很不寻常。 一边走着,切尔德一边打量周围的文武官员,几乎将所有人都看了个遍后,他能确定一件事——阿道夫没有在人群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会有什么事发生吗?切尔德忍不住又忖度起来。 又一会儿后,切尔德随班进殿,跟昨天一样,海伦早已在大殿宝座上端坐了,与昨日相比,她的气度似乎更加威严。 忠臣行礼列班毕,海伦目光一扫,说道:“昨日,六部全部奏事,有请旨拨钱粮的,也有请旨发兵的,六部所奏请之事,都很急迫、重要……” “……昨日工部奏称,基摩南部暴雨成灾,冲毁房屋、农田、沟渠、道路,死者千余,请拨金币四百万,朕决定再加五十万。” “刑部奏请划拨五百万枚金币在全国修建监狱,并附了开支明细,朕看过后,觉得这五百万可减掉一半,二百五十万枚金币,足矣。” “礼部要宣讲教化,钱少不得,请拨三十万,朕给你们加十万,吏部请拨三十万制作官服官帽,朕也给你们加十万,望你们能将天眷官服做得更精致一些。” “至于兵部所奏……”海伦目光一扫切尔德,“朕决定,暂不派兵,改做派遣使团,带三百万枚金币的礼,前往亚述,迎回无双王及其麾下。” “陛下英明!”当即有文武官员高声颂赞起来。 切尔德一愣,旋即点了点头,只要能达到保全哈特拉和他的麾下就行,不需发兵自然更好。 看来陛下是接受了希特家族的某些条件,要不然国库如何开支得起这么多?他又忍不住这么想道。 “安静,等朕把话说完。”海伦大袖一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鉴于以上用度开支巨大,且多数花费过程繁琐,又鉴于将来同类之事或有发生,朕决定,帝国在六部之外,另增设一部,名曰‘监察’,由逍遥王阿道夫希特领衔,监管国库,督查赋税。” 众官多数讶异,少数与阿道夫私交甚笃的则暗自庆幸,切尔德忖了忖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国库基本等于国本,向来由佩特拉家族要人监管,现在忽然换成了阿道夫,这其中着实耐人寻味…… “切尔德。”海伦的目光看向了切尔德。 “臣在。”切尔德连忙出班上前。 “率领使团前往亚述交涉的事,朕就交予你去办,务必办好。”海伦说道。 “臣,遵旨。”切尔德躬身应诺。 “好了,朕要说的,已经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奏报的吗?”海伦又打量了切尔德一眼,移开了目光…… …… “殿下,敌营又送了信来。”一名副将匆匆走进哈特拉的大帐,将一封信笺呈给了他。 有了上回的教训,哈特拉哪里还愿让副将念信,手一摆将其挥退后,掰开火漆封印看了起来。 信写得很客气——“无双王钧鉴,素闻无双王英勇盖世,豪杰无双,能与无双王对垒,幸甚……” 哈特拉忍不住哼了一声,心里却也有些舒服,便接着往下看去。 “本次一战,我军不奢求速战速决,只求能收复美尼亚……两军交战虽然势不可免,殃及无辜却大是不妥,况且一来贵军军中亦有家眷,二来留这许多妇孺于城内,不过虚耗粮食……” “自明日起,我军将放开东西两条通道,贵军将士家眷与军中老弱可安全离城,也希望贵军能放城内妇孺老弱出城,限时三日,究竟如何决断,全凭无双王做主,三日一满,刀兵相见……” 哈特拉瞥了一眼落款,见竟是署了一串的名号,连那普扥也在其中,便是蹙了蹙眉,将信笺一合,闭目思忖起来…… …… “你觉得,哈特拉会不会同意?”伍莱一边打开烟盒,一边问夜刃舞道。 夜刃舞低头拨弄着锁链,似乎没有听见。 “你这样做就没意思了啊,夜刃舞,我们就不能像在学院里时那样讨论问题了吗?”伍莱点燃了烟。 “不能。”夜刃舞抬头瞪了伍莱一眼,“尊敬的、无上的亚述领主、大神官阁下,你跟我讨论的不是沙盘推演,而是实实在在的战争,亚述与天眷的战争,我不会参与评价的。” 伍莱翻了个白眼,问道:“你不觉得我其实是在教你吗?” “教我?哼,伍莱,你是非常优秀,甚至是顶尖的优秀,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向你学习,你的战法,永远充满了卑鄙和算计。”夜刃舞投给了伍莱一个鄙视的眼神。 “卑鄙和算计?”伍莱哈哈一笑,“这样的词虽不好听,可是,我却喜欢你们把它们用于评价我。” “是的,你就是个混球。”夜刃舞又瞪了伍莱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些什么,伍莱,你准备的做的那些事,很恶心。” 伍莱的目光霎时一冷:“夜刃舞,说那么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三番四次的诋毁,你是在故意挑衅我,想让我杀了你是吗?” “你敢杀吗?来,敢杀的话,我让你杀!”夜刃舞仰脸闭目,摆出了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 “你知道的,我如果真想杀你,不会比捻死只蚂蚁更费力,夜刃舞,我留你一命,不伤不虐,是因为我个人觉得你人才难得,这么些天你也应该有体会,除了不得已用锁链限制你以外,我待你,还如当年在学院、绿楼里时一般。”伍莱睨了夜刃舞一眼,接着说道,“你说我卑鄙、算计,真论起卑鄙和算计来,我比不过海伦,夜刃舞,你为什么会回来,还需要我说吗?” 夜刃舞愣住了。 “我伍莱格林多没有称霸之心,否则的话,你现在站着的,就是亚述帝国了。”伍莱顿了顿,说道,“夜刃舞,或许你会觉得海伦正在做着的,是一件无比伟大的事,但是你想过没有,无论她成功或者失败,大陆都会付出巨大无比的代价,即便你们那所谓的天眷帝国真的统一了大陆,黑暗的将更黑暗,无耻的,将更无耻,华丽的外表只是暂时遮住了它们,而不是彻底的弃绝它们,这一点,你们想过没有。” 夜刃舞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还会有比统一更好的吗?” “有。”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另外一种统一,民众自愿,并积极参加维护的统一。”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或者说,你所描述的,是我无法想象的。”夜刃舞说道。 “那就看着,想着。”伍莱的目光望向了地平线尽头的山峦,“什么时候你觉得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我就解开你的锁链……” …… 将来信的内容给众将说了一番后,哈特拉接着说道:“本王很有些为难,所以,才将你们找来商议一下,大家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要怕说错。” 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起身说道:“殿下,我觉得这是敌军的诡计。” “何以见得?”哈特拉问道。 “我觉得,敌军一定会设伏擒住我军的出城家眷。”这名副将说道。 其余将领纷纷点头,两军对垒,向来无所不用其极,这个可能性还真是太大了。 哈特拉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敌军虽然提出放开通道,让我军家眷安全离开,可也未提出确切的方案,显然有诈。” 另一副将站了起来:“殿下,末将觉得,将城中老弱妇孺放出城区未尝不可,减少粮食耗费,我们可以守得更久。” “这也是敌军的诡计!”又一名副将起身说道,“殿下,万万不可放人出城啊,一来回暴露我军在城内的布置,二来老弱妇孺一走,城内留下的都是青壮,没了后顾之忧的他们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破坏,很难预料的。” 哈特拉又点了点头…… …… 翌日中午,伍莱将众将聚到了一处。 “各位,美尼亚已经给了回复,很遗憾,他们拒绝了我们所有的条件。”伍莱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也意味着,美尼亚城里的同胞都将被卷进这场战争中,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会因此丧命。” “领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下命令吧,我们攻得越快,能救下来的人也就更多。”普扥当即起身说道。 “是啊,下令吧领主,将士们已经围了这么久,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贝利也站了起来。 “领主,我的看法跟大家一样。”奥多说道,“二十万大军的消耗太过巨大,虽然各师都能自己解决一部分,可是再拖延下去的话……” 萨雷斯扫了众人一眼,没有吱声,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骑士的身份,按照神殿规则,大神官的所有命令骑士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伍莱点了点头。 “领主,让我们第一师主攻吧。”奥多见伍莱点头,便连忙说道。 “去,领主早就答应了,让我们第六师主攻!”普扥跳出来搅混水了,“领主都知道的,我们六师在哈特拉军手底下吃亏最多,这一回怎么也要让他们还回来。” “我们师的位置最好……”贝利话刚出口便被普扥堵住了嘴。 “六师还能忘了你的好处?”普扥凑到贝利耳旁低声说道。 贝利刚一愣,伍莱已苦笑摆手了:“争什么啊?不是一早就说过了,不分主次吗?不过我话得先撂在这儿了,谁的师后进城,谁以后就给我长期驻守在美尼亚。” “常备军呀?”普扥一愣。 “就是常备军。”伍莱大手一摆,“奥多,把你的师从美尼亚正北方向挪开,让出一条路出来。” “挪?领主?我往哪边挪呀?”奥多有点懵,他的左翼右以撒贝和庞贝,右翼有贝利和萨雷斯,往哪边挪都是跟别的师合兵一处。 “一分为二,贴着左右两翼驻扎,让出通道。”伍莱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围三阙一。” “领主,这样的话,敌人会乘机突围的。”奥多急了。 “笨蛋。”普扥又跳了过来,“领主的意思你还不懂吗?让你夹着两边,如果是敌军,你就两下里一合拢,夹死他们,如果是老弱妇孺和难民,你就挑一挑,嘿嘿嘿嘿……” “可要是敌军裹挟着亚述同胞一起冲出来呢?你说,我到底是合拢夹击还是放?”奥多瞪了普扥一眼,“你以为你说的那些,我想不到吗?” “行,你厉害,你算无遗策。”普扥白眼一翻,冲着奥多扬了扬大拇指,“我衷心祝愿你最后一个进城。” 奥多眼睛刚一瞪,周围便已响起了哄笑声…… 第三百四十二章 第一天(上) 伊壁鸠鲁刚披衣起床不久,门外便传来了副官的声音。 “将军,有一个天眷使团在峡谷界线处停了下来,然后派了两个人说过,说是奉命求见你,已经搜过身了,没有武器,现在绑了双手,在会客室里等着。”副官大声说道。 “峡谷界线?怎么不下场大雨把他们冲进河里淹死呢?”伊壁鸠鲁气呼呼的开了门,“绑牢实了没有?” “牢实了,放心吧将军,我能确定他俩不会是刺客。”副官连忙说道。 “这事跟刺客没关系,只要是天眷人,那就不能跟他们客气,靴子给他们脱了没?”伊壁鸠鲁又问道。 “这……还没有。”副官一愣,心说你也没交代过这个呀。 “那还不快去。”伊壁鸠鲁手一挥,喝道。 副官连忙退出了门外…… …… 心头火气开始升腾时,切尔德眉头一蹙,翻身下马,身后的护卫们见他这般,便也都下了马。 怎么还不回来?切尔德忖道,两名副使已经进亚述人的堡垒里小半天了,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如何让他不暗暗着急。 切尔德的目光落向了前方五十步外的那块界石上,那不是天眷和亚述立的,而是许多代以前,胡利特人和亚述人立的,据说当时勒石为记的双方都向对方说了“永不再战”之类的话,可笑的是,这块界石上的字刚凿好不到两年,两个领地便又开打了。 “切尔德公爵,快到中午了,要不,我们先回我们的堡垒去等着。”一名侍从凑过来建议道。 “就在这儿等着就行了。”切尔德摆了摆手,“亚述人一定会让我们过去的。” 侍从连忙点头,天眷与亚述已经签署了协定,虽然美尼亚那儿双方确实是在对峙,但明面上天眷与亚述已经停战,亚述是没理由拒绝天眷使团进入亚述的,更何况,使团可是来平息战火的。 切尔德看了看天色,目光移向了右侧视线尽头的那一片朦胧水雾,那是峡谷瀑布激起来的,远远看去,它就像是一块横贯峡谷的薄纱,正在随风而动。 “切尔德公爵,我给你搬张椅子来吧?”侍卫想了想后,问道。 切尔德刚把头一点,身后的护卫们便大声提醒道:“切尔德公爵,亚述的堡垒大门开了。” 切尔德精神一振,取出望远镜一瞧,脸色旋即变得阴沉起来——亚述人的堡垒大门开了没错,可除了自己派去的那两名副使以外,根本没有别的人出来,最让他恼火的是,那两名副使居然还是被反绑着的。 “去几个人,把他俩接回来。”切尔德大声说罢,身后便已闪出五名护卫,快步奔向了那两名副使…… 与此同时,堡垒大门上方的箭垛后,伊壁鸠鲁也在举着望远镜。 “将军,不放他们过关,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他们是以使团的身份来的。”站在一旁的副官问道。 “哼,非常时期,怎么能够轻易放人进关,你可别忘了,当年红谷湾堡垒是怎么被攻开的。”伊壁鸠鲁放下了望远镜,说道,“天眷人诡计多端,跟他们打交道,最好就一个字——‘战’。” “将军说的有理,可是,他们说是来议和的,领主一旦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呢?”副官又问道。 “领主那边我已经着人快马禀报了,让这些使团不使团的再等等吧。”伊壁鸠鲁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蔑笑,“如果不是得遵从领主的规矩,刚才这两人,哼,起码得死一个、阉一个。” 副官连忙陪笑,正待要说什么,便有两名裨将快步登阶奔来,一边奔一边喊道:“将军,又有烽火传讯了。” “什么内容?”伊壁鸠鲁心里一喜。 “死守!”两名裨将异口同声答道。 “太好了!”伊壁鸠鲁当即大笑,右拳重重的砸在了箭垛上,“快,派人去塞内卡给我抽三千人回来防守!” 副官一愣:“将军为何如此高兴?” “美尼亚那边打起来了。”伊壁鸠鲁笑着答道…… …… “伍莱,你用得着这么怕死吗?把指挥所弄到这儿来?”夜刃舞蹙眉问道,今天天刚拂晓她便被伍莱叫醒,然后又被那两名女侍卫连拖带拽的弄到了这里,一路都是弯弯绕绕的斜坡山道,难走不说,还沾了半身的露水,头发也勾散了,左颊上还被草叶划拉出了几道血丝。 “怕死?亏你说得出口。”伍莱哈哈一笑,探臂一指正前方,“你看,断刃山这儿虽然离着美尼亚略远了点,可却也是这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唯一能俯瞰美尼亚半城动静的山头了。” “俯瞰我信,可是就以你那望远镜,怕是看不清这么远吧。”夜刃舞一边整理脚链上的布条,一边说道。 “手头上这个自然不行,不过老伽利略给我留了一架好的,别说看美尼亚,看月亮上的坑都没有问题。”伍莱笑着一指右手边的一个木箱,“堪称神器。” “月亮上还有坑?”夜刃舞一愣,在她的认知里,双月都是光滑如镜皎洁似雪的,怎么会有坑呢? “有。”伍莱点了点头,“不过你最好别看,看了的话,你信仰会被摧毁的。” 信仰被摧毁?夜刃舞蹙紧了眉头…… …… “大家可都看好啊,一会儿领主指挥所的那儿大旗一挥,我们的进攻就开始了。”普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围在面前的团长们说道,“按照领主的部署,今天全军都是佯攻,试探试探敌军的部署底细,也试探敌军主帅的的指挥应对能力,虽然是佯攻,但我们也要把所有的精气神都投进去,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知道是主攻,可敌人不知道啊,我们如果吊儿郎当的,他们逮住机会,就一定会把我们往死里整的,还有啊,领主的指挥所虽然建得高建得远,可他手头上有个好玩意,能把大家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所有,你们这些兔崽子都给我认真点,别丢了我普扥的脸!” “是!”一众团长朗声应诺。 “顺便告诉你们啊,美尼亚收回来后,领主说了,如果我普扥有功,那就升中将升定了,嘿嘿,到了那时,你们师长我跟那隗火平起平坐,你们这一个个的,还不跟着我的屁股往上升少将?”普扥乐呵呵的说道。 “好!”一众团长当即眉开眼笑。 “师长,我听运粮车队的粮头说,议会那儿都宣布了,今年年末军饷按军衔级别发,有这事吗?”一名团长问道。 “当然有,告诉你们吧,虽说是议会宣布,牵头的可是我们领主,领主都先告诉我了,军官等级九级,也不叫军饷了,叫工资,正副师、团、营、连就八级了,再加上一个排级,九级,正师月工资是金币一千一百枚,副师一千枚,正团九百、副团八百……”普扥忽然一愣,旋即破口大骂起来,“快滚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还不快备战去,好端端的打听什么工资呀。” 一众团长当即一哄而散,一个个捂住嘴憋着笑那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 美尼亚城正南城门门楼顶层,哈特拉一袭轻铠裹身,左手抓住红羽头盔,右手中,握着一架望远镜。 他的视线正对着前方八、九里开外的那座突兀山头,他知道,亚述军在那儿建了一座烽火台。 “殿下,东、南、西三面的敌军都在运动。”一名副将匆匆奔来禀报道。 “我知道。”哈特拉没有动,“让他们动吧,他们跟我们,不都是等着这一战嘛。” “是,殿下。”副将点头应诺罢,好奇的顺着哈特拉目光一望,忖了忖后,终于还是没敢问出口。 哈特拉自己却先开口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在看什么?” “是的,殿下。”这名副将连忙承认。 “我在看断刃山。”哈特拉轻轻一叹,“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儿有让我忌惮的……人或者物……” 副将心中惊讶刚起,城门外便传来了惊呼哗然声…… 哈特拉眉头一蹙,下意识的挪开望远镜,定睛望去,只见己方第一道护城河工事前方数百步外,一头白色巨兽正在缓缓走来。 “殿下,那是……”副将脸色一变。 哈特拉举起望远镜又扫视了几眼,一字一顿的说道:“那是伍莱格林多的宠兽,它在这儿,那也就是说,这一仗,会由伍莱格林多亲自指挥。” 萝神啊,他怎么来了呢?副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 …… “夜刃舞,你们天眷军还真有一套啊。”伍莱一边摆弄着大望远镜一边赞道,“就这套防御弄得,啧啧,头头是道。” 伍莱的赞叹是发自内心的,之前虽与海伦在卡意克德玩了一票大的,可当时是他防御海伦进攻,铁丁尼亚一战他没参加,夜战兼敌军反击,各师的汇报汇总起来也没能让他对天眷防守有太深刻的印象。 但今天居高临下一看,还真就算开了眼了—— 哈特拉军的外围防御是沿着三道护城河展开的,每一条护城河边都建了一条环城防护障碍带,这些由移动防护板、移动廊坊和简易堡垒组成的野战防御工事可不容小觑,因为它们很灵活,可是随时根据战况进行调整,譬如扩大、缩小和补位。 紧贴城墙的那道环形防御工事更是构筑了好些座俯瞰战场的塔架,它们由坚实的木柱构成,有着完美的支架不说,底座上还有数个大轮子,这意味着它们也是可以移动的,这样的塔架即可作为观察哨、指挥塔,也可以做箭塔,考虑到天眷拥有并能熟练使用炸药,伍莱一点都不怀疑那上面很可能还会丢下炸药包之类的骇人武器来——当你围住他的时候。 枪兵、盾兵、弓弩兵、檑木、石笼、大弩机——几乎每一段城墙上、每一段工事后都布置得井井有条,伍莱相信,无论从哪一面进攻,亚述军遇到的阻力、残酷惨烈程度都会是一样的。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哈特拉的防御并不完美,况且,你还拥有火炮这样的利器,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轰开美尼亚的大门。”夜刃舞背靠着一截树桩坐着,连眼皮都懒得抬。 “你抬举我了,火炮的威力可没你相信的这么大,这事呀,迷信不得,想要轰开美尼亚的门,我军的火炮还不成,除非把我伍莱号上的主炮弄来还差不多。”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伍莱,我觉得你很奇怪。”夜刃舞忽然说道。 “有什么奇怪的?”伍莱随口问道,视线中,东南西三面的五个师都在缓慢移动着,当他们移动到预定位置后,只要自己这边一给出信号,这些将士就会嗷嗷叫的往前冲。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战,你经历了这么多战争,看过这么多死伤,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厌倦吗?”夜刃舞问道。 伍莱一怔,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很讨厌战争,估计你也不会信。” “我会信,你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夜刃舞冷冷一笑,说道。 “你说对了。”伍莱微微一笑,“你还是站起来吧,这么气势磅礴的战争场面,你以前一定没见过,所以,别错过机会哟。” 夜刃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伍莱,你是想让我看你的军队是如何屠戮我们天眷人吗?以此来彰显天眷人的不堪一击吗?” “不,你错了,今天的仗可不会出现这些情形,所以我才说,别错过机会。”伍莱哈哈一笑,转身对候在数步外的十余名旗语兵一摆手,“传令,冲锋!” “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第一天(下) 断刃山同时挥舞起了六面大红旗,各师散开的通讯兵见到这红旗挥起后,都在第一时间打出了旗语…… 旋即,除了奥多以外,贝利、萨雷斯、普扥、庞贝、以撒贝相继拔出佩剑,指向了美尼亚城。 “冲锋!”他们呐喊着。 “冲锋!”士兵们咆哮着。 “警戒!”奥多喊出了不一样的命令。 咆哮声中,每一个师都树起了上百面鸽旗,旗杆顶端上的银色单鸽取材于伍莱的家徽——这是在表示他们是伍莱的嫡系,也绝对只服从伍莱的领导。 值得一提的是,伍莱并不赞成各师这样做,所以这些鸽旗的出现算是各师的一次集体抗命…… 咆哮声让护城河区域的守军感到了紧张和压力,特别是他们看到亚述军正以整齐的步伐、队列迈步逼近时。 “准备战斗!准备战斗!”此起彼伏的命令声中,弓弩控弦声、弩机张弩声、呼应声、脚步声在三道环城工事里连成了一片。 哈特拉放下了望远镜,转身将手一挥:“敲鼓!” “是!”一名裨将高声答罢,转身举旗一挥,悠扬的号角声顿时响起,紧接着,城墙上的大鼓接续响起。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护城河阵地上的将士听到鼓声后,纷纷精神一振,手中的兵器攥得更紧,目光中纷纷掠过了一丝狂热。 “天眷万岁!”一名副将举剑高呼道。 “天眷万岁!天眷万岁!”工事里的将士高声应和。 “好!”城门楼上的哈特拉兴奋的一攥拳,“士气可用!” 与此同时,策马行在队列中的普扥撇了撇嘴,慢悠悠的将佩剑举过头顶转了两个圈,然后往左斜斜一指。 十余步后的副官一见,当即高声喊道:“第三套方案!第三套方案!” “是!第三套方案!” “第三套方案准备!” “准备第三套方案!打足精神!” 普扥麾下各团都在传令时,守军阵地上的呼喊声也愈发整齐、高亢,将士们也都进入了狂热的状态。 “殿下!我军士气旺盛,全赖你向日教导有方呀。”哈特拉身旁的副将笑盈盈的说道。 哈特拉得意洋洋的笑了,大手一摆:“去,让鼓乐兵们把鼓点敲得更整齐一些。” “遵命,殿下。”副将将头一点,转身奔出。 很快,鼓声和口号声便融汇在了一起,四声鼓响,一声口号,如果只是成百上千人喊,或许还不会让人觉得怎样,但是数万人同时踏着鼓点呐喊,那声势倒也着实骇人…… “通通通通!”“天眷万岁!” “通通通通!”“天眷万岁!” 贝利、萨雷斯、庞贝、以撒贝都蹙起了眉头,之前各师以齐整队形徐徐逼向守军,就是在开展一种士气压制,没成想还没逼近敌军千五百步范围,敌军的士气便已经调动了起来,雷鸣般的呐喊声竟是传出两三里外直贯己方军阵,很有些反制的意思…… 可惜今天不许带火炮,要不然轰他几炮过去……这几将竟是同时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饶是敌军喊声震天,六个师亦仍旧不疾不徐的前进着,步伐整齐,队形丝毫不乱。 一小会儿后,普扥的第六师率先逼进千步范围。 “停!”普扥在迫近敌军五百步的区域里举剑高呼道,身旁十余面大旗顿时一通挥舞,第六师戛然停下。 五百步的距离,足以避开守军威力最大的大弩机。 “整队!”各级指挥官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后,各团一阵调整,团旗相继举起。 团旗举起,代表着一切准备就绪。 普扥眯着眼睛听了一小会儿天眷军的呐喊声,忽然咧嘴一笑,对身旁的副官说道:“你猜,他们一会儿会不会生气?” 副官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开始吧!”普扥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佩剑转了两个圈,然后往左斜斜一指! “殿下,他们怎么停下了?”副将指着正前方五百步距离上的第六师,好奇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只要他们敢冲,哼,就是找死!”哈特拉恨声说道,他已经看清了面前这支军队的旗号,正是这支军队当初将他掳掠并且送往了亚述城。 城墙外的防御工事圈里,几乎所有的守军都到达了狂热的顶峰,他们的眸子里闪着戾气,他们的心脏在加速跳动,他们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鼓声,持续着——“通通通通!” 呐喊声,应和着——“天眷万岁!” “通通通通!”“天眷万岁!” 来吧!亚述的懦夫们!让我把你们撕成碎片吧!他们在心底怒吼道…… “通通通通!” “天眷万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六师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笑声! 没错,就是笑声!那笑声猖狂里带着讥诮,歇斯底里中还蕴了一丝不屑…… “通通通通!”“天眷万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第六师队列前几排的士兵、兵刃、旗帜一通乱抖,看上去,他们就像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看到或者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 “通通通通!” “天眷万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特拉皱眉,因为他发现,己方将士的呼喊声依旧减弱了一点点。 “继续敲鼓!”哈特拉挥臂高呼。 “通通通通!”,鼓声刚响出,第六师的笑声便抢了半拍,赶在“天眷万岁”的呼喊声响起前爆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是,守军的应和声又弱了一点点…… 又五鼓过后,守军的呼喊声竟是停下了大半…… “将军,不行啊,我这声音都快喊嘶哑了。”副官凑近普扥,摇头说道。 “没用的东西,继续喊!继续喊!掐准了他们的鼓点,给我喊到他们心里发慌为止!”普扥眼睛一瞪,高声喝道。 “遵命!将军!” …… 贝利等各师也都在五百步的距离上停下来重新整军,即便今天只是佯攻,却也不代表就可以乱哄哄的冲上去,更何况现在敌军士气高昂,正面冲锋可不讨好。 “盾兵上前!” “枪兵接上!” “游骑射两翼移动!” 各种口令相继响起,各兵种也有条不紊的移动、列阵…… “我就不信这些家伙能喊上一整天!”庞贝刚这么恨声吼罢,敌军的呼喊声便减弱了一截。 “咦?”庞贝一愣,连忙侧身倾听起来。 “通通通通!”鼓声依旧亢奋。 “天眷万岁!”,这声音却又弱了两分。 “嗓子喊哑了吧?!”庞贝哈哈大笑罢,拔出佩剑往前狠狠一指,“大盾兵!冲!” 早已在军阵前端列阵完毕的各团盾兵营当即齐声应诺,怒吼般的应答声中,第八师的近三千大盾兵同时矮身,两手握住手柄后沉肩一顶,便已扛着大盾扑向了敌军工事。 与此同时,除去了还在用狂笑反击敌军士气的第六师以外,第四师、第五师、安南师都在做着同样的事…… “弩机准备!” “弓箭手准备!” “弩手准备接敌!” “盾剑兵预备!”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顿时取代了之前的应和颂赞…… “冲啊!”亚述各师的大盾兵怒吼着、大踏步的奔向敌军工事…… 从这一刻起,呐喊声、命令声、拉弦声、羽箭飞行声、弩机发射声、箭弩攒中大盾声、士兵移动时摩擦出的兵甲声混成了一道滚滚洪流,并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当夕阳在远山的背后奋力而又无奈的吐露最后一抹辉光时,天眷军的阵地里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因为亚述军撤了,撤得迅捷、干脆,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 “殿下,战报已经汇总好了。”一名副将推门禀报道。 “大致跟本王说一下就行。”哈特拉窝在软椅里,蹙眉阖目,右手轻轻的按压着额头,高度紧张中指挥了大半天,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是,殿下。”副将打开了战报,略略扫了几眼后,朗声说道,“其一,今天敌军进攻人数约有十五万人,其二,在东南西三个方向上的敌军,都冲锋了七到八次,均被打退,其三,我军共计死亡士兵二百零五人,伤三百七十九人,其四,敌军死伤在两千以上,不过因为我军没能拿到尸体……” “……其十,北面今天异常平静,敌军似乎有意在让出通道,其十一,我军大小弩箭、羽箭今天耗掉了半成,殿下,今天的战报统计就只有以上这些。”副将合上了战报。 哈特拉皱紧了眉头,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小的损失,又拉上了我们这么多的消耗,敌军,难道是在佯攻吗?” 副将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北面那儿要不要派出斥候去看看。” “嗯,派吧,让他们机灵点就行了。”哈特拉点了点头,手一挥,“着人传令各路将军,防御布置好以后,立即来本王这儿,还有,要告诫他们,先把防御安排布置好了再来。” “遵命,殿下。”副将一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一天就耗掉了半成,哼,伍莱格林多,看来,你是想跟我消耗战呀。”哈特拉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 …… “今天打得不错。”伍莱目光一扫众将,笑盈盈的说道,“说说看,都有什么收获呀。” “实际上也没什么,就是缴获了一些箭弩,我当时还想,难怪领主你说我们不用费神弄这些,原来天眷军早就给我们准备了呀,反正,弓弩手是高兴坏了,这会儿应该在分堆呢。”贝利乐呵呵的说道。 萨雷斯也笑着说道:“我们这边阵势、气势都足,敌军不敢迈步工事,不过乱箭之下,伤损难免,第五师一共只死了二十多个,伤百来人,稍事还击了一下,敌军死伤比我们师要多,我估计其它师应该也差不多吧。” 庞贝哈哈一笑:“我们第八师可是比你第五师又要强上一些的,主要吧,还是盾兵营的那些大盾兵冲懵了头,居然一头扎进了敌军的工事里,差点没弄假成真,我当时还真觉得可惜,如果不是佯攻,或许我那儿就成了突破口了。”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断刃山居高临下,再借助大望远镜,战场上发生过什么他自然能看个大概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能果断诈败退出敌军工事,庞贝,你那个营不错呀。”伍莱表扬完后脸一侧,看向了自打进来后便闷声不响的普扥,“今天这是怎么了呀普扥?连话都不说了?谁给你气受了?” 普扥一愣,连忙挤开以撒贝窜到了伍莱面前,这不张嘴还好,一张嘴把大家都乐坏了——这家伙声音嘶哑到每一个都像是从那不可描述的地方挤出来的一样…… …… 将信又看了一遍后,伊壁鸠鲁揉了揉眉梢,对副官说道:“去告诉那个切尔德,我只会允许他一个人进来,如果他敢孤身进红谷湾堡垒的话,那就还可以谈谈。” “是,将军,我立刻出关去跟天眷使团说。”副官应诺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第六天(一) 伍莱一连佯攻了五天后,哈特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因为从第二天开始,亚述军的佯攻从集体冲锋改成了轮流上阵,时间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清晨、中午、傍晚、午夜…… 四天下来,不仅哈特拉苦不堪言,城墙外防御工事的守军也都被弄得提心吊胆寝室难安,因为亚述军也忒无赖了点——每天天刚亮便出兵了,齐刷刷的奔到距离工事五百来步远的地方就停下来席地而坐,无论你如何谩骂挑衅都不理睬,时不时还起来集合一下,把你唬得一愣一愣的,当你以为他们这是要进攻了而全神戒备时,他们没准又坐回去了。 这哪里还是打仗?分明是耍人玩嘛,可是你又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来,他一站,你就得陪着站起来做好迎战准备,他坐下来,你才可以略微松一口气,可是他们有时候会抽风似的不停整队、坐下、整队、坐下…… 好吧,这就是在耍人玩!——士兵们都是这么想的。 哈特拉却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这手段看上去虽然卑劣无耻,可不得不说,它是一种很好的骚扰战法。 让哈特拉忌惮的不是这种战法,而是亚述军调度的精准——从第二天到第五天,亚述军一共攻击了四十五次,每一次的进攻都是对着防线最弱的方向上去的,虽然已经能够断定亚述军的这些次攻击都是虚张声势,但哈特拉能够确定,只要亚述军玩一次真格的,工事防线就危险了。 更何况,现在亚述军连晚上都在骚扰,一旦被他们寻机攻破护城河的三道防御工事,美尼亚便只剩下城墙防线和巷战防御了…… 午夜时分,哈特拉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对一众赶来开会的将领说道:“增兵,继续增兵,敌军这是在玩疲劳战,再让工事里的将士来回移动补防,迟早会被敌军拖死的,立刻多派些兵马出城增防。” “殿下,我们已经有近半的兵力在城外了,万一哪一段防线出了问题,整条防线都会失控,到时候要么回城不及,要么敌军趁乱进城,城内兵力如果不足,后果难以预料呀。”一名副将连忙说道。 “本王自然知道这些,可是你想过没有,敌军只要再这样干个三五七天,至少第一条防线便会因为将士疲惫而失守。而且我们这几天也试过了,用第二、三道工事里的兵马补位防御,很容易就能被敌军拉出空档了,而且,想要守住美尼亚,就得每一寸防线都守牢了才行。”哈特拉皱眉说道,“大家也别太担心,北面敌军确实放开了一条通道,我们的斥候,也把军情送往胡利特行省去了,大家只要再坚守一段时间,帝国便能给我们增兵了。” “可是殿下,敌军既然能故意让出通道,怕是不会惧怕我们增兵的。”又一名副将说道。 “我们需要他们惧怕吗?”哈特拉冷冷一笑,“你们还没看出来敌军的意图吗?他们这是想逼走我们,而不是打走我们,所以,我们只管把北面的城墙力量抽调到其它三面去,再把城中的兵力抽出一万五千人来增援三方,今晚就把这件事办了,哼,明天他们如果还故技重施,我们也玩一个以逸待劳。” “殿下,这么一来,北面可就空虚了,万一敌军……” “闭嘴!”哈特拉不耐烦的瞪了一眼,“这么多哨塔、箭塔,还有三道防线,难道都看不住敌军的动静吗?他们如果真要玩北面突袭,至少也得先过了三道护城河防线再说。” “殿下说得对,殿下,我有个建议。”一名副将趋前躬身说道,“不如把城中的亚述人全部赶到城北区域去,派些兵马看守着,一旦敌军偷袭北面,就把这些亚述人弄成人墙推出城去,敌军只要敢靠近一步,我们就杀他一百人,我就不信,亚述军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同胞送死。” “好!这是个好办法!”哈特拉哈哈一笑,一边拍着这名副将的肩膀以示夸赞一边说道,“我军粮草、药材、军械都很充足,十五座大军械作坊日以继夜的打造,箭头箭杆就更不用担心了。” “殿下,如果敌军用火炮……”一名副将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不用担心这个,火炮就玩意可是来之不易的,我们的工事筑得这么牢,人员散得这么开,他们轰一炮的效果还不如一次羽箭齐射好,哼,本王猜,他们的火炮是打算留着轰城门用的,只要我们的军队不往一处扎堆弄得密密麻麻的,就不需要担心,听明白了吗?”哈特拉提高声音问道。 “听明白了!” …… 夜风吹拂,奥多与萨雷斯、贝利各带了几名亲卫,迎风策马,奔进了普扥大营。这连着好几天虽然把天眷军折腾得够呛,亚述众将也都不轻松。 奔近第四重栅门时,三将照例勒马停下,这四重门之内便是普扥大营的指挥中枢了,依照亚述军规,是不得骑马进出的,况且这会儿还有领主在,万一马蹄声扰了领主的思路,那过错可不会小。 三将正吩咐着随行亲卫看管马匹,普扥便已笑盈盈的奔出了迎接了。 “哎唷唷,三位来得可不早啊。”普扥哈哈一笑,说道。 “少来这阴阳怪气的。”奥多瞪了普扥一眼,“我们能跟你比吗?领主对你多好啊,扎营都选在你这儿。” 普扥咧嘴一乐,顺着奥多的话说道:“奥多师长,你还别这么说,领主选在我第六师扎营,明面上看起来是对我普扥的金牌第六师信任有加,为什么他会信任有加呢?这就得从卡意克德说起了……” “普扥师长,打住,打住。”贝利连忙一拍普扥肩膀,“不用再说了,我们都知道,因为你这大营背后有座断刃山。” “答对了。”普扥半真半假的冲着贝利扬了扬大拇指,说道,“领主早就看见你们来了,特意让我来迎你们的,快走吧,‘那一对’早都到了,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普扥口中的“那一对”,自然是指庞贝和以撒贝了。 “来不及?什么意思?”奥多一愣,忽然压低了声音,“今晚要突袭?” 普扥连忙摆手:“我奔出来接你们前,刚下了一大盘鹿肉进火锅里,那汤是滚沸的,又香又浓,‘那一对’和领主一样,都太能吃了,我们再耽搁一下,保管……哎哎哎,你们听我说完呀,别跑,给我留几片呀……” …… “鏖战正酣,还能带着一众将领吃火锅的,怕也只有你了。”夜刃舞扫了一眼行至面前的伍莱,说道。 “只吃肉,不喝酒。”伍莱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睡了。” “你说了,今晚等你忙完,让我用那大望远镜看看双月的。”夜刃舞说道。 “对哦。”伍莱一拍脑门,“你看,我都把这事忘了,其实我一开始都记着的。” “别装了,伍莱,说话得算数,你放心吧,我不会弄坏你的望远镜的。”夜刃舞瞪了伍莱一眼。 “瞧你说的这么见外,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伍莱一边说着,一边从随从手里拿过灯笼,一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一小会儿后,伍莱领着夜刃舞走进了一座小帐篷。这小帐篷虽然很有些不起眼,但夜刃舞却一眼便看出了它的不寻常——其貌不扬的它不仅跻身于大营帅帐后方,值岗的四人也都穿着特种连的服饰。 掀帘入内,夜刃舞一眼就看见了那架大望远镜,支架线条硬朗,镜筒黢黑细长。 挂好灯笼后,伍莱从支架旁的小木桌上拾起一块抹布,一边擦拭镜筒一边说道:“其实我不担心你弄坏,因为只要我愿意,我能组装出比这更好的望远镜来,对于我来说,这架望远镜的意义在于它是老伽利略的遗物,它寄托着老伽利略窥探神祗的梦想。” “这架不是你白天用的那架。”夜刃舞说道。 “没错,以老伽利略的性子,一架哪里会满足他呢?除了我这儿以外,神殿、行政学院、西点军校都收藏有他的望远镜,只不过跟这两架比较起来,那些都要粗糙简陋一些。”伍莱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镜筒两端的木套。 “来,到这儿来。”伍莱冲着夜刃舞招了招手,待她走到望远镜旁时,又将她按在了目镜下的小凳子上,“条件简陋,所以你也别看太久,要不然脖子会酸痛的。” “这样我怎么看?看帐篷顶吗?”夜刃舞一愣。 伍莱微笑不答,而是快步走到帐篷左侧,将树立在那儿的一根木杆轻轻一搬,帐篷顶缓缓张开,水银一般的月光顿时洒落了一地…… …… 夜刃舞惊诧于双月真实面容的同时,仍旧被伊壁鸠鲁拒在关外的切尔德陷入了怒火与慌乱中,因为使团出了一件大事—— 切尔德迟迟不能进入亚述,自然心烦意乱的紧,今晚便多喝了点酒,午夜酒醒后,突然心血来潮,便领了心腹随从朗普去使团营地仓库帐篷里检查了一番,然后便发现放在里面的二十个金币箱子里居然一枚金币都没有,二十全部都装着铅块…… 所幸朗普及时劝住了切尔德,否则的话这件事绝对会闹腾得更大。 连劝带拽的将切尔德弄回大帐后,朗普忙不迭的轰走了帐内外的值守兵丁,这才压低声音劝道:“公爵,此事声张不得呀。” “岂有此理……”切尔德自然知道声张不得,这会儿的他不仅整张脸气得青红参半,连呼吸都很有些不顺畅起来。 “公爵请息怒,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吧。”朗普轻声劝道,他是切尔德的家将,战力不俗,但并未在天眷任职。此番切尔德出使亚述,为了个人安全起见便把他也招了随行。 “办法是要想的。”切尔德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一百万枚金币,怎么就会全变成了铅块?” “公爵,虽然有可能会引起你更大的不快,但我还是想说,还没运过来的那两百万……”朗普忐忑的提醒道。 切尔德倒吸了一口凉气。 “朗普,我估计……那两百万也会……”切尔德只觉得两脚发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公爵,我记得你说过,这笔钱你是亲自看着他们装箱的呀。”朗普说道。 “是啊,不仅是我看着他们点数、装箱,陛下她……当时也在场啊。”切尔德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朗普,你连夜赶回去,我有几件事,要你抓紧时间办,这些事,干系重大,所以,你切不可让别的人知道你的行踪。” “公爵你尽管吩咐。”朗普重重点头…… …… “伍莱,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月亮的表面怎么会这样?”夜刃舞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不,不,伽利略的望远镜一定有什么古怪,萝神怎么会住在这样荒芜、坑洼的地方呢?” 伍莱苦笑、叹息:“夜刃舞,你今晚看到的才是真实的月亮,我能够理解你此刻的失态,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在第一次看清双月的瞬间,都会如你这般战栗。” “伍莱……我恨你……”夜刃舞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当然有恨我的理由,我不仅囚禁了你,还颠覆了你的认知,可我不在乎。”伍莱微微一笑,“因为我正在一步步的颠覆这个世界。” “是的,伍莱,你和海伦佩特拉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野心家。”夜刃舞捂住了自己的脸,“跟你们生活在同样的时代里并且还认识你们,才是我最大的悲哀。” “很高兴听到你直呼她的名字,很晚了,休息吧。”伍莱仰头扫了一眼苍穹,“五天的佯攻,应该足以让哈特拉按照我的想法调度军队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第六天(二) 天刚拂晓,亚述各师便已全部集结出营了,伍莱也早早的登上了断刃山,夜刃舞也毫不例外的跟随着——这不是她的要求,而是伍莱决定的,因为伍莱一直都觉得,如果将夜刃舞留在大营里,那两名女侍十有八九是看守不住的,反倒是自己带在身边更安全。 “今天的通讯兵比昨天多了两倍,伍莱,看来你今天是想破局了。”夜刃舞掏出手绢来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是啊,我离开亚述市出征时,有人猜测说,我这一来怕是要打上半年才能拿下美尼亚。”伍莱微微一笑,“因为美尼亚历来有坚城一说,而且哈特拉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兵力。不瞒你说,若不是我伍莱格林多眼下的声望已经高到他们不敢反对,这一仗,怕是打不起来了。” 夜刃舞叹了口气:“伍莱,我理解你所说的、所做的,可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杀了我,特别是在你攻下美尼亚之后。” “你觉得我这是在屠戮天眷人吗?”伍莱蹙眉。 “难道不是吗?”夜刃舞刚反问便后悔了,因为她发现,伍莱的表情很严肃,明亮的双眸中似乎有怒火在腾腾燃烧,那眼神让她忽然生出了隐约的畏惧。 在今天以前,她从未见过伍莱这样,即便是他被囚禁而她是看守的那段时间里,伍莱也没有对她表示过像今天这般的愤怒和恨意。 “夜刃舞,人与人之间,领地与领地之间,可以是敌对的,但不能是非不分!”伍莱探臂一指夜刃舞,骤然提高了声音。 不过连伍莱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动作旋即引起了特种连的反应——距离伍莱最近的十二名特种连士兵同时冲着夜刃舞举起了单兵弩机。 “停下!”伍莱连忙摆手,“散开!” 十二名特种连士兵当即应诺转身,动作整齐划一。 夜刃舞沉默,在刚才被十二架弩机指住的瞬间,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更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毫无惧意的面对死亡,可是刚才的那一瞬,她却明明察觉到了自己的畏惧。 “我不喜欢发怒,以为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发怒解决不了问题,但是你刚才显然激怒了我。”伍莱看向夜刃舞的目光很冷,“夜刃舞,你别忘了,哈特拉现在占着的美尼亚是亚述的土地,亚述军所做的,不是屠戮,而是反击侵略。” “你好好想想,天眷立国以来,侵占基摩,侵占胡利特,然后大肆入侵亚述,在入侵过程中,你们天眷人大肆掠夺、抢劫,对被占领第的人民发起残暴杀戮和奴役、盘剥,无数军民死在了你们的屠刀下,有无数家庭因为你们的残暴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文明在你们的手中被摧毁!这是你们对基摩、胡利特和亚述欠下的血债公仇!” “从私怨论,就这美尼亚范围内,你们天眷人犯下的罪恶还少吗?夜刃舞,塞内卡城全城被屠戮,我伍莱格林多的继母、姐姐、弟弟全部遭了毒手,你说,这些仇恨,我忘得掉吗?”伍莱看向了夜刃舞,问道。 夜刃舞不敢搭话。 “屠戮塞内卡的主谋是哈特拉,侵略亚述的主谋是海伦佩特拉,而你夜刃舞,是从犯。”伍莱睨了夜刃舞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可以赦免从犯,但绝不会原谅主谋,所以,无论你想不想看到、听到,美尼亚,我必定会在两日内破城,也必定,在五日之内,亲手斩掉哈特拉的头颅!” 正说着,四名特种连士兵各扛了一个大木箱奔了过来。 “放这儿吧。”伍莱指着夜刃舞前方数步外的平坦草地说道。 四名特种连士兵应诺罢,各自将木箱放下打开,没两下便麻利的拼出了一张长十五肘宽十肘的“大木桌”,夜刃舞好奇起身一看,原来那竟是一个大沙盘。 伍莱迈步走到了桌前,右袖一挥:“金狼!” “报告领主,金狼在!”一名特种连副连长快步奔到伍莱身旁。 “今天的观察,由你来。”伍莱说道。 “是!”金狼胸一挺,很干脆的行了个军礼,旋即转身奔到了那架大望远镜前。 “通讯!旗语!”伍莱话音刚落,便又有百余名士兵奔了过来,快速整队完毕后,齐刷刷的行了军礼。 “前线将士的攻守进退节奏快慢全凭你们的信号,一旦出了纰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无论今天会有多么紧张、多么累,都要给我撑住!不能出错!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通讯、旗语散开后,伍莱从沙盘一角的凹槽里抓出一摞铜片,开始在沙盘上摆放起来,刷了黑漆的方铜片代表哈特拉军,没有刷漆的圆铜片则代表着亚述军,每一片都算是一千人。 伍莱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沙盘上的铜片便已经放置好了。 夜刃舞走了过来,目光一扫,便看明白了。 “伍莱,我请求你杀了我。”夜刃舞忽然说道。 “为什么?”伍莱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盯着那些铜片。 “我对于你来说,早已毫无价值,更何况,我还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侵略者,我有罪,处死我吧。”夜刃舞重重一叹,“我不想整天都活在充满愧疚的负罪感里,因为我总是觉得你做的事是对的,而另一方面,我又必须站在天眷的立场。” “这事以后我们再讨论,现在,我需要指挥作战。”伍莱扭头扫了夜刃舞一眼,“你得明白,战争总是结束得越快越好。” 夜刃舞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 金狼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报告领主!敌军东、南、西三面都有军队在出城移动!城墙上的兵力较昨天少了近半!” “收到!”伍莱朗声答毕,目光一扫沙盘,“全军快速移动到距敌四百五十步位置!” “通讯兵收到!重复!全军快速移动到距敌四百五十步位置!全军快速移动到距敌四百五十步位置!”通讯兵们齐声应道。 “旗语兵收到!全军快速移动到距敌四百五十步位置!”旗语兵齐声说罢,大小旗帜一举,发出了旗语…… …… “情形如何?”哈特拉也在看沙盘,为了更便捷的指挥,从第三天起,他就把指挥所设在了南门正后方千步的塔楼群里,他目前所在的主塔周围还有四座副塔,可以在监控四个方向的同时,用旗语指挥这四个方向上的部署。 “见到我军增援工事防线后,东南西三面的敌军忽然加快了步伐。”一名裨将答道。 “增援完成了吗?”哈特拉问道。 “已经是最后一批次了。”裨将答道。 “完成后,立即封闭城门。”哈特拉点了点头,目光又一扫沙盘,“居民迁移城北弄得怎么样?” “也在开展中,虽然有一小部分亚述人反抗的比较激烈,但是已经处置好了,请殿下放心。”裨将连忙答道,“傍晚前应该可以全部到位。” “傍晚前可不行,得抓紧时间。”哈特拉皱了皱眉。 “是,殿下,我立即派人去催一催。” …… “报告领主,敌军的第一、二道工事防线人数较昨日多了近一倍!” “报告领主,敌军城门已经关闭!” “报告领主,我军三面已经进入预定位置!” 负责观察的金狼不断将观察情况大声汇报过了,他每一次汇报,伍莱都会在沙盘上做一些小调整,看到他的这种全神贯注时,夜刃舞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复杂到说不出的感觉…… …… 风徐徐拂过庭院时,将海伦实现中的那簇花枝摇动了几下。 她忽然叹了口气,回身看向了仍旧跪伏在地上的女官:“起来吧,这事说到底,怪不到你头上。” “谢陛下。”女官连忙叩首谢恩。 “切尔德是越来越没用了。”海伦又轻轻一叹,“居然连红谷湾都过不去,这若是传开了,让阿芙拉姆家族情何以堪呀。” “陛下……”女官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已经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了。” “是吗?怎么说的?”海伦蹙眉。 “说……说是切尔德公爵故意不去亚述……”女官迟疑着说道。 “胡说。”海伦皱眉打断了女官的话,“这些传闲话的人都是些没脑子的,切尔德是阿芙拉姆家族的中坚,如果他都故意不过红谷湾的话,那岂不是是在告诉天下人说,阿芙拉姆家族已经放弃了哈特拉、朕已经放弃了哈特拉。” “可不就是这样,但是陛下,闲人自然是爱听、爱传闲话的。”女官连忙说道,“无双王能平安归来,对帝国、对阿芙拉姆家族都是天大的喜事,切尔德公爵哪有不知,他不能过红谷湾,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既已知道,可有派人去询问过?”海伦又问道。 女官连忙摇了摇头:“启禀陛下,臣哪里敢擅自做主,而且臣还听说,切尔德公爵一行只在河谷内贴着界线扎营,没有回到堡垒。” “知道了。”海伦点了点头,“你立刻派些人去打探一下,此去不过两百里,一日一夜便可回来,探察清楚了,朕也好心安。” “臣遵旨。”女官躬身。 “不。”海伦忽然改了主意,“你也去,早去早回。” “遵旨,陛下。”女官一诧,再度躬身领命。 “记住,切不可惊动切尔德,快去快回。”海伦摆了摆手,心底却忽然生出了一阵浓浓的倦意。 “去吧。”海伦又摆了摆手…… …… “噗”——普扥吐掉了快要被自己嚼光的草叶,一反手,从腰带上又抽了一根叼在了嘴里。 “师长,要不抽支烟吧,我这儿有。”他身旁的一名营长说道。 “抽什么烟呀?”普扥没好气的瞪了这名营长一眼,“别一天到晚的想着这些歪主意,想升级没问题,拿军功来换,再说了,没看见师长我在烦着的嘛。” 这名营长咧嘴一乐:“师长你可就真错怪我了……” “去去去去,闭嘴,跟你说了我在烦着呢。”普扥做出了一个轰赶的动作。 “那师长说说你烦什么呗?”身为普扥麾下的营长,自然知道普扥向来只是表面上作践,心里面却都把他们这些下级军官当亲兄弟一般。 “能不烦嘛,都已经小半天了,领主那儿还没号令……”普扥这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了旗语兵的报告声—— “报告师长,领主有令,第六师佯攻!” “佯攻?!不是说了今天佯攻的可能性为零吗?怎么又佯攻?”普扥一脑门子的懵圈,“我去,又被领主涮了。” 一旁的营长见普扥念念有词却没点表示,便连忙提醒道:“师长,该下令了。” “我知道!”普扥瞪了他一眼,拔出了佩剑,“第六师全体预备!” 第二遍还未出口时,普扥便听到了自己右侧隐隐约约传来了喊杀声。 咦?庞贝和以撒贝那边也要佯攻吗?普扥下意识往右侧遥遥一望,忖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第六天(三) 东南西三面同时冲锋只在第一天的时候玩过,从第二天到第五天压根就没出现过。但是这并没有让哈特拉军感到有什么太大压力,因为他们是守方,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们虽然被骚扰得疲乏不堪,但损失却很小,而且他们也都相信,这一次的敌军冲锋,不过又是一番骚扰罢了。 工事防线内,所有的弓弩手再度做好了射击准备,这是他们消耗亚述军最好的手段,而且他们短时间内也不需要去担心箭弩不够用的问题。 普扥挥舞着佩剑冲在了第六师的第一冲锋方阵里,尽管他知道这一次又是佯攻,但这并不能妨碍他释放自己的气势。 “注意阵型!”普扥一边策马一边高喊。 与此同时,哈特拉也接到了汇报—— “殿下,敌军三面同时冲锋。” 哈特拉蹙了蹙眉:“敌军队形怎么样?” “全线压上,阵型整齐,盾牌手置于最前排。”裨将答道。 “不用担心,是佯攻骚扰而已。”哈特拉苦笑摆手,“充其量,也就是来消耗消耗我们的箭弩。” “殿下英明。”裨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刚才他接到通讯兵转报时还吓了一小跳——他以为亚述军发动总攻了。 “不需要有特别的命令,各防线知道该怎么对付,对了,北面那边,严密监控,不得有疏漏。”哈特拉又说道。 “遵命,殿下,我立刻传讯。”裨将连忙将头一点。 “嗯,顺便让后勤的那几位过来。”哈特拉伸了个懒腰,现在大部分军队都在城外,吃饭喝水什么的都得从城里运出去,为了保证足够的安全,城门那必须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开,从第二天起,城外守军的粮食饮水就全都是从城墙上缒下去的,这自然对将士的就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所以哈特拉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负责后勤的那几位裨将好好“谈谈了”。 “好的,殿下。” …… “报告领主,我军三面均已接敌!敌军照例用箭弩防御,并未冲出来接战!”金狼大声汇报道。 伍莱头也没有抬:“知道了!通讯兵!传令全部撤回原位!” “通讯兵收到!重复!全部撤回原位!全部撤回原位!” “旗语兵收到!全部撤回原位!” 坐在伍莱左侧七八步外一截树桩边的夜刃舞蹙了蹙眉。 伍莱将手中多余的铜片放回凹槽后,抬头望向了天空,竟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雕塑一般。 夜刃舞的目光落在了伍莱的左手上,她很是诧异,因为她看见了,伍莱的左手在轻轻颤抖着。 他这是怎么了?夜刃舞忖道。 又等了好一会儿,伍莱的视线终于从苍穹上收了回来。 “点燃烽火!两道黑烟!”他呐喊道。 …… 午后,哈特拉领着几名随从登上了南门城楼,在此驻守的将校们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情形如何啊?”哈特拉问道。 为首的副将把这半日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后,又补充道:“就在刚才,敌军第三次逼近了我方工事前四百步。” “又在虚张声势吧。”哈特拉哈哈一笑说道。身旁诸将校也附和着笑了。 “殿下说的定然没错。”为首副将一点头,说道,“不过这一回,他们把弓箭兵放在了阵列前方。” 哈特拉忖了忖,笑着摆了摆手:“本王估计,他们是发现盾兵趋前的佯攻方式是在白白送死,便想着让弓箭手来跟我军对射一番,免得吃亏太大。” “那他们就打错主意了,在无双王殿下英明之下,我军城外的工事和部署,足以对弓箭手做最好的保护,敌军无论来的是谁,结果都一样。”一名副将笑呵呵的说道。 哈特拉脸一板,那名副将连忙收敛了笑容。 “不可轻敌。”哈特拉蹙起了眉头,“大家别忘了我军在卡意克德的大败,据本王估计,敌军火炮数量不足,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祭出这等利器的,但是大家不要因此以为敌军就不会拿出这玩意来,哼,亚述人的狡诈举世闻名,所以,你们都要给本王擦亮眼睛,牢牢盯住敌军的动静。” “遵命,殿下请放心,我们会随时警惕,如果敌军火炮出现,我们一定会按照原定计划冲锋上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捣毁敌军的火炮阵地。”为首的副将胸一挺,朗声说道。 “好。”哈特拉探臂一拍这名副将的左肩,正待要再说一些勉励的话,耳畔忽然传来了报告声。 “启禀殿下,东、西两面的敌军在后退。” 后退?哈特拉一愣,目光下意识一扫正前方,旋即蹙起了眉头。 普扥的第六师也在后退,不过不是全部而是大部分,位于原阵型最前列的那长长数排并没有动,也就是说,骑兵、盾兵、枪兵、剑兵都在后退,而弓箭兵却留了下来。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哈特拉的眉头拧了起来——两军对垒,弄不清对手的意图才是最可怕的,更何况,对手还是一个能把佯攻一玩玩六天的…… “东西两面的敌军是不是也没有全部撤退?!”哈特拉急声问道。 “这个……启禀殿下,没有这方面的汇报!” “什么?!”哈特拉愤怒回首,“还不快去探察!” 军情裨将连忙应诺转身去催促发旗语询问,周围一众将校见哈特拉这般,也都有些紧张起来,纷纷取出望远镜来看向正前方普扥第六师的移动情形,再然后,他们就都看到了普扥——这货正扛着一杆大旗,在弓箭手阵地前来回策马。 普扥这是在给留下的十二个弓箭营打气鼓劲。在亚述各师里,也就他普扥的第六师弓箭手最多,因为这被伍莱称为“打野好手”的家伙最喜欢的就是给对手挖坑、伏击,一门心思的能不跟你短兵相接就不短兵相接,这样一来,自然就造成第六师阵地战最弱游击战最强的局面。 普扥麾下的弓箭手几乎是其余各师的两倍,火炮和炮弹数量也差不多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伍莱将他的第六师单独放在南面的原因——从远程火力论,普扥的第六师足以媲美东西两向上的两个师。 普扥右肩上扛着大旗,左手里则举着个大喇叭—— “弓箭营的勇士们!马上就要到你们为亚述荣耀而战的时刻了!你们要时刻牢记,我们亚述军是正义之师!在这几年间,天眷人为了实现自给称霸大陆的妄想,四处侵略、攻伐!欺辱弱小,奴役平民,他们的行径是可耻的!是必须受到惩罚的!而惩罚他们的人会是谁呢?!回答我!” “我们!我们!我们!”弓箭营山呼。 “没错!”普扥奋力举旗,“就是我们!今天!是决定美尼亚一战胜负的关键!你们的表现!关系着亚述能不能顺利收复美尼亚!这需要你们勇敢、顽强!告诉我!你们勇敢吗?!” “勇敢!勇敢!勇敢!” “你们顽强吗?!” “顽强!顽强!顽强!” “好样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我期待你们的表现!我相信!我们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士兵们喊出了整齐的口号。 普扥长长的呼了口气,拨马回身,冲着断刃山方向举起了第六师的大旗…… 领主,六师不会让你失望的!普扥在心里说道。 …… “报告领主!我军东南西三面全部按指示完成移动!” “报告领主!我军东南西三面弓箭阵地均已部署完毕!” “报告领主!我军东南西北三面火炮车正在运动往预定地点!” “报告领主!第六师师长普扥在向你致敬!” 伍莱面前的沙盘上,圆铜片已经去掉了大半…… “伍莱,你的部署,我看不懂,能说说吗?”夜刃舞走到了伍莱身旁五步外时,两名特种连士兵拦住了她,他们可不会让夜刃舞太靠近伍莱,毕竟她曾是天眷的大将军,虽说这段时间来未有何异动,但多提防点总是没错的。 “可以。”伍莱的干脆很出乎夜刃舞的意料,“你们别拦她,放她过来。” 两名特种连士兵依言松开了夜刃舞,其中一名犹豫了一下后,将夜刃舞手上的长锁链一拽,掖进了腰链里绕了几个圈,这样的话夜刃舞便是连举手都做不到了。 “我没你们领主那么无耻。”夜刃舞对这名特种连士兵说道。 “说不准的。”这名士兵的回答差点没让伍莱笑出声来。 夜刃舞走到了伍莱身边,目光一扫沙盘,说道:“你我沙盘对垒这名多局,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对你的战法很了解,甚至卡意克德之战中你的所有战斗方式也都没超出我的想象,但今天你的这个部署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我想,那不会再是佯攻了吧。” 伍莱看了看夜刃舞的脸,微微一笑:“其实我一说你就懂了。” “那你说啊。”夜刃舞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期待。 “我在美尼亚双河的上游筑了三座水坝,现在那里的水已经淹没了十余座山,而在美尼亚双河的下游方向,距离美尼亚城只有十里的地方,我又筑了三座水坝。”伍莱说道。 夜刃舞听完之后,声音忽然不由自主的颤抖的起来:“伍莱,上游是蓄水,下游是拦水,对不对?” 伍莱缓缓的点了点头…… …… 哈特拉快步奔回了指挥塔,他的眉头依然紧蹙着,亚述军三面同时这样,内中显然有大蹊跷。 刚刚坐定,门口便传来了情报裨将的报告声:“启禀殿下,北面有敌军在移动,不过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的列阵。” “北面也动了?”哈特拉的心又沉下去了一分,正待喝令布置,塔外廊道上便传来了值守卫兵的惊呼声和隐约的轰隆声。 “殿下!殿下!洪水来了!”卫兵惊叫道。 “洪水?!”哈特拉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奔进了廊道里。 哈特拉抬眼一看,只见美尼亚城东北方向不知何时汹涌起了巨大的浪头,肆虐的洪水竟是奔泻而来,那干涸了好些时日的双河早已没了踪影,只见满地的波涛翻腾中,那轰轰隆隆的水浪犹在不断拍打着房屋、数目、土墙、石阶…… 数个呼吸间,哈特拉所在的指挥塔周围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别说那些道路、沟渠,就连低矮一些的房舍都已没了身影,略高一些的大部分都被泡在了水中,有的只露着小半个房顶,显得那么的无助…… 但那洪水哪里会就此停歇,它就像是无数刚脱去束缚的的怪兽,汹涌着.撕咬着.翻滚着.撒着野急遽地奔跑着…… 哈特拉的腿忽然一软,若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栏杆的话,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第六天(四) 乱了,一切都乱了…… 城内,居民和天眷军将士乱哄哄的挤向了高地,许多人在慌不择路中落水,有的人则就近怕上了大树,还有的则登上了屋顶、攀上了大石…… 水面上,随处可见的漂浮着木盆、木椅、破烂的木门木窗,还有许多房梁、柴捆与上游漂来的草木混做了一处,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黑乎乎的物事,在污浊水浪中起伏隐现…… 许多人在水中沉浮呼救,除了小部分是天眷军以外,其余的都是城中的居民,而他们又以老弱妇孺居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没入了浊浪中…… 所有站在高处目睹了惨状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惶遽着、祈祷着…… …… “殿下,所有的路都被淹没了,怎么办?!”裨将奔到了哈特拉身旁。 “急什么?!”哈特拉吼道,“水流自然会往下流涌去的,快,发旗语传令四面,加强防御。” “是!”裨将刚应诺出声,身后便传来了旗语兵的急促汇报声——“启禀无双王!水已经淹到了我军第一道护城河防线了!” “通知他们!立即转移往第二、三道防线。”哈特拉急声说道,第一道护城河防线紧贴城墙,是三道防线中地势最低的一处,水势如此大,被淹没也毫不奇怪。 “遵命!”旗语兵应诺转身而去。 裨将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那二、三两道防线等会儿不会也被……” “不会的。”哈特拉狠狠摆手,“水很快就会退却。” “如此大的水……殿下,会不会是敌军在上游捣鬼了?”裨将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 哈特拉瞪了裨将一眼:“这还用问?快!通知各处哨塔,严加警戒,全城将士,能够登上城墙的全部登上去。” “是!”裨将连忙点头。 …… “师长!下命令吧!”几名营长策马奔到普扥面前请示道。 “不,再等一等!”普扥摆了摆手。 “师长,怕是不要再等了吧,你看,敌军已经涌到外围来了,现在他们这么乱,我们趁机扑上去给他们一顿好看的吧,再等下去的话,他们就捋清楚了。”一名营长急了。 “是啊师长,战机难得啊!”另一名营长附和说道。 普扥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这几个兔崽子,急什么啊?对了,你们这几个好像都听过领主上的课吧?战机,战机,只知道战机,忘记了吗?像这种大战,是必须听从总指挥的统一号令,你们以为是我们师自己在打游击战呀?” 普扥这么一说,几名营长便都泄了气。 “别一个二个的摆那一脸的晦气,来来来,跟我学学,拿起你们的望远镜来看看敌军的动静再说。”普扥又咧嘴一乐,说道。 “是,师长!” ……远远的看见敌军阵地被淹的情形时,奥多蹙紧了眉头。 敌军那道紧贴城墙的工事防线已经变成了水洼,原本防守在那儿的敌军也都转移到了前沿区域,越来越多的士兵让防线上乱糟糟的,那座巨大的吊桥边沿,不断有浑浊的水流向外倾泻着…… “将军!”奥多身后传来的呼唤声。 “不着急。”奥多手中的望远镜依然没有放下,“领主说过,令行禁止。” “是!” …… 听完金狼的汇报后,伍莱轻轻摆手,一旁的夜刃舞眉头一蹙,问道:“伍莱格林多,你还在等什么呢?哈特拉的防线已经混乱,哼,你应该趁机上前射杀一番了呀?” 伍莱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很有些责怪我的味道在里面。” “笑话,我只是你的俘虏,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呢?”夜刃舞惨然一笑,“哈特拉军反正是败定了,下令吧伍莱格林多,给他们一个痛快。” “少来说这些屁话!”伍莱的脸板了起来,“以你的水准,还能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下令吗?告诉你,对我说这些话没用。” 夜刃舞瞪了伍莱一眼后,忽然闭目长叹:“海伦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没错!”伍莱的眸子里也掠过了一丝恨意,“里尼将军当初就不应该信任你俩,否则的话,也不会送掉自己的命。” “伍莱,这是战争!所以能让战争取得胜利的方式,都是无可厚非的!”夜刃舞骤然提高了声音。 “对,没错,你知道是战争就好!所以!就别在这儿说什么屁话了!”伍莱探臂一指夜刃舞,“当初哈特拉屠城塞内卡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成王败寇,这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夜刃舞一怔,再度叹息…… …… 时间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后,哈特拉彻底慌了,因为水势不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消退,而是继续上涨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些浪头已经没那么凌冽了。 旗语兵的接连汇报让他的心一次次的往下沉着、沉着,他的脑袋里总是萦绕着这些声音,同时又空白一片,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来—— “启禀无双王,我军第二道防线被淹,被迫撤向第三道防线!” “启禀无双王,水已经涨到了我军第三道防线上!怎么办?!” 这一声声奏报,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拍打着哈特拉的脑袋,让他头疼,让他惶遽不已…… 他的心底再度升腾起了久违的无力感,在这种难以按捺的糟糕情绪伴随下,他眼睁睁的看着城内近半的哨塔倾倒、坍塌,连同上面的将士一通没入了水里。 “殿下,前线还在等着你的命令呢。”负责传讯的裨将忍不住催促道。 对啊,下命令,我要下命令,可是……这个命令怎么下呢?出击吗?敌军的箭阵在那儿等着呢!继续防御?这水再涨下去的话,怕是全军都要泡在水里了,还如何防御——哈特拉脑袋里乱哄哄的。 裨将正待再催,旗语兵的报告声又响了起来:“启禀无双王,前线回报,南面敌军进攻了!” “启禀无双王,前线回报,东面敌军进攻了!” “启禀无双王,前线回报,西面敌军进攻了!” 哈特拉忽然打了个哆嗦…… …… 亚述军的进攻凌冽、狠辣,因为这一战,是复仇之战。 普扥一声令下后,一千弓骑兵当即策马出列,飞也似的奔向了敌军方向右侧,剩下的五千弓箭手也大踏步的奔向了前方…… 与第六师一般无二的,还有贝利的第四师、萨雷斯的第五师、庞贝的第八师和安南军以撒贝师,奥多的第一师没有驱使弓箭兵向前,而是全师缓缓压上,因为在伍莱的计划里,如果敌军执意选择坚守不撤,那么第一师就是主攻手——奥多必须率先撕开美尼亚的城门。 伍莱这么安排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相信,在连续几天的佯攻、骚扰、调度下,美尼亚的北面会成为敌军防御的薄弱点,在敌军东南西三面陷入压制战后,奥多的进攻难度会降低很多。 不过连伍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计划中的压制战彻底变成了猎杀。因为上游水势的凶猛程度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的计算中,秃鹫的第二师炸开水坝后足以洼掉敌军的第一、二道城外工事,也足以让美尼亚城内半数以上区域变成泽国,但他这显然低估了第一、二师的土木作业能力——在奥多和秃鹫指挥下,第一、二师近十万人再加上两万多民夫在预定的时间里超额完成了伍莱的要求。 当然,哈特拉的运气也是忒差了点,如果不是上游这些天下了几场大雨,或许情形没有现在这么糟糕。 看见亚述军骑射手奔来时,哈特拉军其实是做了防御准备的,可是身后不断上涨的水让他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于是,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反击了。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骑射手的羽箭不断飞向哈特拉军的第三道防线,罩向了疲惫、惶遽、混乱不堪的哈特拉军,不过他们的任务不是击杀而是压制——从右往左一路呼啸而过,有选择的针对那些冒头反击的敌军射出手中利箭,让他们不得不伏下身子躲避…… 骑射手这么做,是为了掩护真正的杀戮者——步弓手。 跨越数百步的距离,不过片刻功夫罢了,骑射手从敌军工事右侧往左刚奔行出三分之一的路段,步弓手便已经全部奔到了预定位置。 “射击!”急促的喝令声不断响起…… 控弦声、射发声此起彼伏…… 一波又一波的羽箭便遮天蔽地般的飞向了哈特拉军的第三道工事…… 所有的弓箭手事先都接到了命令——无需节约箭枝,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射完箭囊里所有的箭,最大程度的杀死杀伤敌军。 亚述军当然不缺箭枝,美尼亚周围的密林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箭杆材料,箭头方面,除了每个师都备有的器械营日夜不休的生产外,这好几天来大盾兵收集到的箭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 哈特拉军防线上不断响起惨嚎声、呼救声、落水声,许多士兵刚从工事后一露头,新的一波羽箭便又到了,哪里还能有冲锋的机会…… 不能冲锋也还罢了,现在的工事后已经拥堵到了不堪的程度,想想看,原本用于容纳一个人的地方现在要挤进去三、四个人以及同样倍数的军械,一不留神便会被推进水里,若是扒拉的方向不对,要不了几步远就会没入表面上已然看不出在哪里了的护城河中。 身上穿着盔甲的将士一旦落水,那后果就只能有一个——死。 但终归是有人还击的,可无论他们是躲在工事后射箭还是冒死滚出工事扑向亚述军,结果都一样…… 渐渐的,亚述军弓箭手箭囊里的箭枝越来越少,哈特拉军防线上的伤兵、尸体也越来越多,骑射手又往返了一个来回后,与步弓手一起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没办法不退,因为水又涨高了一些,现在的哈特拉军第三道防线已经有大半没入了水中,尚且冒出水面的只剩下一段一段不连贯的临时土墙、栅栏了。 这样的局面让哈特拉的最新指示直接作了废——他刚刚命令第三道防线分兵出击。 其实他的命令下达得不算慢,只不过亚述军的动作比他更快罢了。 弓箭手们虽在后退,但攻击却仍未停止,因为方才的那些轮射击虽然杀死杀伤不少敌军,却也成功激起了敌军的求生意志——他们用盾牌封堵住了栅栏的缺口,也封堵住了弓箭手平射的角度,然后,他们开始用弓箭、弩机还击。 虽然他们的还击力度有限,但防御上却也加强了不少,所以局面很快便由亚述军一边倒的压制变成了略有悬殊的你来我往…… 又过得片刻后,东南西三面上的守军士气再度骤降,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正前方刚刚出现的那群并排奔来的马匹忽然停下,而后身体一转,露出了一门门带有两个轮毂的黢黑的火炮…… 这个新情况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哈特拉那儿,哈特拉听完后痛苦的抱住了头。 “传令!封堵所有城门!全部堵死!”他几乎是在咆哮。 “遵命!殿下!可是,我们的将士就……”传讯裨将话未说完,左脸颊上便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立刻传令!”哈特拉冲着裨将挥舞着拳头,“白痴!一旦城门被破开,内外都是死路一条!” “遵命!殿下!”裨将刚捂脸应诺,耳畔便传来了连续的轰隆声响…… “怎么回事?!敌人开炮了吗?!”哈特拉将头探出了窗户,喝问走廊上的旗语兵们道。 旗语兵们连忙摇头,他们还未收到任何有关的旗语,哪里敢胡乱说话。 与此同时,美尼亚北面城门正前方千五百步处,奥多二度探剑前指:“目标敌军城门吊桥!第二轮射击!射击!” “射击!”六名火炮指挥员当即挥动了小旗,刚才的那一轮齐射效果很是差强人意,不过那毕竟是试射,现在有了落点参考并且做好了调整,那效果还能差得了? “通通通通通通”…… 炮声在这一瞬间完全遮住了滚滚浪涛声…… 第三百四十八章 第六天(五) 六炮齐发过后,哈特拉军北面防线上的将士眼睁睁的看着那长近百肘、需要用巨大绞盘才可以起降的吊桥忽然多出了几个巨大的破洞,特别是贴近右角的那部分,竟是被直接打缺了一个角,原本挂在那儿的巨大铜链忽然掉开,吊桥猛地一歪,发出了刺耳的巨响。 “还真结实!”奥多举起望远镜扫了两眼,佩剑再度扬起,“第三轮射击准备!” “第三轮射击准备就绪!” “射击!”奥多在咆哮。 “射击!”六名火炮指挥员再度挥旗。 “通通通通通通”,又是一个六炮齐发后,六枚炮弹带着刺耳的呜鸣声撞向了千余步外的吊桥…… “咚咚咚咚咚咚”——吊桥左角中弹,铜链一扬,巨大的桥板重重的拍向了下方。 “啪!”巨大的声响中,污浊的浪花四溅,吊桥没入了水中,两扇黢黑的城门露了出来。 “瞄准城门射击!给我轰开它!”奥多怒喝道。 “是!瞄准城门射击!” …… “启……启禀殿下,北……城、城门被敌人轰开了!”传讯裨将紧张到了嘴巴都快不听使唤的程度,他原以为以哈特拉军的实力,起码还可以坚守上好一段时间,没成想这才第六天便败局呈现。 “轰开了?!守在那儿的人都是废物吗?!”哈特拉怒不可遏的喝问道。 传讯裨将哪里敢答话,可他心里却清楚,上涨的水势已经将守备北面的人马堵在了第三道防线上动弹不得,往前冲吧,数万敌军在列队“恭候”,回城防守吧,水又把路都给淹没了,一片浑浊中胡乱行走只会早早的断送小命,这一动不能动之下,哪里还能阻止奥多的火炮轰击? “启禀无双王,东面敌军在用火炮轰击城门!” “启禀无双王,西面敌军在用火炮轰击城门!” “启禀无双王,南面敌军在用火炮轰击城门!” 报告声接连响起后,哈特拉气呼呼的拔出了佩剑,将墙角的一架小木柜劈得稀烂,一边劈斩一边怒吼道:“本王不知道敌军在攻击城门吗?本王说了!堵住城门!堵住城门!用条石、用木料,用什么都好,给我堵死它们!” 条石、木料?传讯裨将心里一黯,城墙内外汪洋一片,连路都看不到了,还如何去堵?! “通……通……通……”遥遥传来的隐约炮声忽然让哈特拉冷静了下来。 愣了愣后,他奔出门扑到栏杆边扫视了一小会儿,忽然狠狠攥拳:“传令北面城内的人手!把能看到的亚述人都杀了!” “殿下!”传讯裨将一怔,心说这时候下这样的命令,是要弃守吗? “执行命令!本王要你们立即执行命令!把本王的命令传达下去!本王要让美尼亚全城为了陪葬!”哈特拉似乎陷入了癫狂,一边挥舞着佩剑一边口沫四溅的喊道,“让东南西三面的人手,全部给我往前冲锋!不许后退迟疑!全部冲锋!” “是!殿下!”应诺罢,传讯裨将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完了,彻底完了。他在心里忖道。 …… “伍莱格林多,你果然狠辣过人,水淹美尼亚,哈特拉军固然速败,可是城内的民众怕也得十去其九呀。”夜刃舞望向伍莱的目光竟是出奇的平静,“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为此事内疚很久,或许,会是一辈子,因为你的这一个举动牵累了太多无辜的人送掉了性命。” 伍莱蹙眉,他无力反驳夜刃舞,因为她说得都对。 “伍莱格林多。”夜刃舞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我忽然觉得,你跟海伦佩特拉都是一路人,你们俩,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心目的那个目标,会不惜牺牲掉一切,在你们眼中,人命并没有那么重要,对吗?” “不。”伍莱皱眉看向了夜刃舞,“海伦是海伦,我是我,你方才的说法,只适用于她,不断摧毁秩序的人也是她,而我,是在恢复秩序。” “可你们的做法都一样。”夜刃舞叹了口气,“不过,我好像越来越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是指……不杀我、留下我。” “希望你的理解是正确的。”伍莱扫了夜刃舞一眼,将手中的一叠圆铜片往沙盘上的某个位置一放,提高了声音,“旗语!第六师全军压上!” …… 普扥的第六师嗷嗷叫着往前冲锋时,美尼亚城里也有人在冲锋。他们侥幸躲过了洪水没顶的一部分美尼亚城民众。 他们冲锋的目标是巨石广场,这座长四千七百肘、宽三千一百五十肘高一千六百余肘的巨岩现在是哈特拉军的总指挥部和后勤物资区。 平民们的冲击不是缘于对后勤物资的觊觎,而是出自对哈特拉军的愤怒,这愤怒由来已久—— 在哈特拉军占领住美尼亚后,他们便像奴隶一般的活着,被欺凌、羞辱,时时刻刻都活在耻辱里,财产、粮食全被抢走不算,很多时候连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为了糊口,他们被迫日复一日的为哈特拉军干活,眼见着哈特拉军的粮仓越堆越多也越堆越高,他们却连一粒多余的粮食都没有,前段时间,这些可恶的饿狼竟然连用水都进行了苛刻的限制…… 就像这一次的水漫全城,大家拼命逃到了这儿,原本也就只打算在路上坐着,一边相互安慰,一边等候洪水退却,可是这些豺狼一般的哈特拉军士兵,竟然动用了武器轰赶大家离开,这周围可都是洪水呀,再说了,这段通向巨石广场上方的道路可是美尼亚人的先辈们修建的,凭什么我们连坐在路边避难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绝对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冲向巨石广场的民众虽然赤手空拳并且妇孺近半,但他们有近万人,而巨石广场里的哈特拉军将士一共只有四百人。 出现这样的情状一来因为巨石广场是美尼亚城难得的数处高地之一,而它的周围更是全城最大的平民居住区,当洪水出现时,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往高处奔逃,于是,巨石广场就成了首选。 二来,则是因为洪水不仅慌乱了民众,也让驻守巨石广场后勤物资区的将士惶遽不安,在见到民众们乌压压的往登顶道路上跑时,他们立即用最恶意的猜测定义了民众们的举动,再然后,他们派出一支百人队,用弓箭、刀剑拦住了大家。 拦截原本没什么,被哈特拉军奴役了这么久,平民们早已对他们生出了畏惧之心,见哈特拉军派出了人手来拦,大家便都停止了攀登,以原地坐下的方式来表示顺从,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精神紧张还是欺压惯了的缘故,这支百人队竟然杂在骂骂咧咧的轰赶同时,用剑刺伤了几名妇女,这么一来,平民便炸锅了。 炸锅了的平民们用死伤三百余人的代价缴了百人队的械,再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的他们很干脆的发起了冲锋,积压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就像洪水一般的怒吼着、奔涌着…… 饶是训练有素,四百哈特拉将士最终也在万余人的冲锋中倒下了,不过在他们倒下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愤怒还是懊恼就不得而知了,又或许,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们根本来不及思索什么…… …… “报告领主!美尼亚城内巨石广场方向忽然燃起了大火。”金狼高声汇报的同时,哈特拉正抓着栏杆,怔怔的看着那越升越高的黑烟、火焰,那火焰似乎就燃烧在他的眸子里、心里,将他整个人都烧灼的无比刺痛起来。 一旁的传讯裨将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在这样的时刻去打扰哈特拉,或许就不是挨上一两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索铎,你说,本王是不是大势已去了?”哈特拉无力回首,望向了传讯裨将。 传讯裨将低下了头,大水淹城,城外三道防线正被敌军猛烈攻打,北门吊桥已被敌军击落,城门正在遭受连番轰击,而北线守军束手无措,城内洪水肆虐,道路截断,除了城墙上的守军外,其余的基本都断了联系,就连哈特拉本人都被困在了这里动弹不得——如果这都还不叫大势已去,那又该叫什么呢? “索铎,跟紧本王,一刻不要离开,如果本王城破被围,你一定要抢在敌人抓住本王之前杀了本王,本王是天眷英雄,不愿再落入敌手受辱,你听明白了吗?”哈特拉忽然说道。 “听明白了,殿下。”传讯裨将躬身俯首,眼角含泪。 “瞧啊,这偌大的美尼亚,就要在本王手里丢了。”哈特拉感慨的遥望着前方,“杀吧,士兵们,杀得越多,为本王陪葬的人就越多,本王活着的时候要踩踏着亚述人的头颅,死后,也要让他们永远做本王的奴隶!” 传讯裨将抬头望向了哈特拉所看着的方向,只见许多房顶上,都在有士兵挥舞着武器,不断的斩向平民…… …… 金狼的报告声依旧高亢有力—— “报告领主,敌军在城内砍杀平民!” “知道了!”伍莱眉头一皱,眸子里掠过一丝痛苦。 “报告领主,第六师打出旗语,完成预定目标,南面敌守军伤亡逾半。” “知道了!传令,第六师全军回撤,继续使用火炮压制。”伍莱大声喊道。 “报告领主,第一师方向燃起烽火,美尼亚北城门已经打开!” “知道了!旗语传讯第四师!炸掉下游水坝!”伍莱兴奋的一攥拳,目光往沙盘上扫了两遍后,再度扬臂后指,“旗语传讯,第五师、第八师、安南以撒贝师全军出动,于敌军防线前五百步处待命!” “你果然还是做到了。”夜刃舞的声音从风中飘了过来。 伍莱扭头一看,夜刃舞正靠着一截枯树桩坐着,目光望着美尼亚上空升腾着的烟雾…… “我说过的,一般都会做到。”伍莱说道。 “炸掉下游水坝,你的兵马就可以长驱直入了,第一师,奥多果然不错。”夜刃舞轻轻一叹,说道。 “如果不是担心平民伤亡太大,我一点都不介意让美尼亚多泡泡水。”伍莱扫了一眼天色,“很快就要黄昏了,夜战可是个大考验呀。” “哼,我可不认为你会选择夜战,局势对你这么有利,以你伍莱格林多的狡诈,还能让哈特拉捡便宜?”夜刃舞忍不住白了伍莱一眼。 伍莱罕见的红了红脸:“你这人,非得拆穿我,很有意思吗?” “我本不想拆穿你的,可是我又不想让你觉得我很好欺骗。”夜刃舞目光落在了伍莱脸上,异常认真的说道,“伍莱格林多,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比如,你为什么要留我一命,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海伦那儿已经没用了,我说服不了她什么,所以,你还是省省吧。” 伍莱蹙了蹙眉,重重一叹……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收入囊中(上) 傍晚时分,除了常备的观察哨外,其余人等跟着伍莱回到了第六师大营。 尽管已经很累了,但伍莱仍旧在回到大帐后的第一时间里召来了留守大营的特种一连二、三两排,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不要恋战,务必用最快的时间抓住那个哈特拉。”伍莱指着帐壁上的哈特拉画像说道。 “遵命,领主。”士兵们朗声应诺道。 “出发吧!”伍莱摆了摆手,顺势伸了个懒腰。 “你很累?”一旁的夜刃舞随口问道。 “是啊。”伍莱一边接卫兵递来的水杯一边点头,“最近缺乏锻炼,你呢?如果也累了的话,我让人送你回营帐休息。” “我,从今天起,我就呆在你这儿了,你如果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大可以将我锁在这根柱子上。”夜刃舞一指大帐的主梁。 “那怎么成,给你上锁链,是怕你做傻事,将你像兽一般的锁在我这儿,不合适。”伍莱摇了摇头,“你还是回你自己的营帐休息为好。” “回来的路上你不是说,让我先做一个经历者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夜刃舞问道。 伍莱一怔,目光一扫夜刃舞的脸庞:“你同意了?” “我有拒绝的资格吗?”夜刃舞反问道。 “当然有。”伍莱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选择不拒绝,我想看看你是怎么一步步的完成你的目标,噢,不,或者那应该叫做是梦想,我很想知道,你最终让这个世界得到的,是痛苦、灾难,还是安宁、幸福。”夜刃舞说道。 “你终于有了自我。”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其实,你是想比较我与海伦的成就,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与她没有可比性,因为我没有私心。” “只是暂时的,伍莱,暂时的。”夜刃舞忽然一叹,表情变得更严肃起来,“我想恳求你一件事。” “你说。”伍莱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能够放过佩特拉家族中那些无辜的人,比如没有过恶行女人和孩子。”夜刃舞顿了顿后,补充说道,“如果你能做到,我愿意为你所用,无论你是何种差遣,我都照办无误,只要你能遵守承诺就好。” 伍莱心里一喜,脸上却也不动声色,而是缓缓将头点了点:“你的恳求,我会认真考虑的,特别是‘没有过恶行’这个说法,我想,它可以作为我军甄别善恶的标尺。”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谢谢了。”夜刃舞冲着伍莱微微躬身,说道。 “请坐吧。”伍莱一指案几旁的大椅,“前方还在鏖战,我也就不跟你多聊了,等美尼亚收复了,而你又能完全打开了心结,我们再聊它个三天三夜。” 夜刃舞微微颔首:“好,你忙吧,我就安静的坐在这儿,不打搅你。” …… 贝利的第四师炸掉下游水坝后,美尼亚的水位以惊人的速度下降着,没过多久,城内的大部分街巷便又重新出现了,但这对于哈特拉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北门的吊桥板刚露出轮廓,奥多便挥剑前指,呼喝出了冲锋口令,作为先锋的五个剑盾营当即呼啸冲出,撞开本已歪斜倾倒的栅栏、木桩,踏上吊桥,直奔城内。 哈特拉军的城外防线并没能给剑盾营造成什么困扰,肆虐的洪水虽然退却了,但也将三道防线化作了黏糊糊滑溜溜的泥潭泥地,动作幅度略微大些都可能摔倒滑跌,再加上第一师的箭阵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压制着,哪里还能冒头阻击? 三千余剑盾营士兵刚扑入城内便与从城墙上奔下来的哈特拉军轻重甲步兵撞到了一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响起的瞬间,惨呼声也旋即出现了…… 这是格斗技术的较量,这是勇气与力量的较量,同时,它还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得不说,第一师在与守军的对垒中占尽了上风——他们的训练程度、武器精良程度、体能完好程度、士气等等等等都将敌军远远的甩出了一大截,在冲入敌军拦截步兵阵之后,城墙上的敌军弓箭手便也都失去了左右。 所以,这绝对是一次碾压式的冲锋,砍瓜切菜式的屠戮,剑盾营的铁剑能够轻易的劈开对手的木盾、皮甲,而敌军的铜剑至多在他们的铁质盾面上留下一道不深的切槽或者更浅的划痕。 最让守军心惊胆战的是盾兵营的战法——他们绝对不会跟你一对一的对砍,而是两人一组共同进退,当他们进攻的时候,一人大力劈斩,另一人则负责防护,在很多时候,最终得手的不会是大力劈斩的那人,而是支起盾牌架住你的攻击然后再对准你的小腹或者大腿来上狠狠一刺的防护实施者,又或者说,他才是真正的进攻者。 剑盾营将拦截的敌军砍倒大半后,立即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冲杀向拦截的敌军,另外一部分则沿着城墙阶梯攀登,往城墙上方攻去,此时的城墙守军也顾不得下方还有自己人了,见剑盾营分兵冲来,便忙不迭的投下滚石、圆木,与此同时,第一师的弓箭营和长枪营也到了…… …… 第二个轰开城门的是东面的第八师,不过庞贝的运气似乎差了点,好不容易轰下了吊桥炸开了城门,敌军便迅速在城门洞的内侧堆积出了大量的条石、木料,虽然没有将城门完全堵塞住,但庞贝知道,无论是从奔缝隙去还是派兵挪开这些条石木料都是很不可取的。 庞贝很着急,但敌军封堵城门时,水势还未退却,所以他也只能在数百步外焦急的等候着,这无疑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那块破烂的桥板,它就在那儿,挂着泥泞、水渍,缓缓的、缓缓的出现…… “我去他的!兵分两路,先把防线上还活着的干掉!”庞贝扫了一眼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拔剑左右一指,“全部杀死!” 全部杀死?!多么霸道的命令呀!所有的团长们听到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庞贝一眼,然后,他们都懂了——师长这是给气坏了,等了小半天,轰开的城门被堵了不说,城门楼上的增援也到了,这样冲进去的话,哪里还能讨得到好。 转瞬间,庞贝的命令便传遍了第八师和安南师,庞贝等得不耐,那些士兵又何尝不是心急火燎的,命令一下之后哪里还有二话。 “杀!干掉天眷人!”他们呼喊着,咆哮着,狂奔着…… “覆盖射击!”城墙上的守军将领挺剑高呼…… …… “师长,第四、五师都进城了!”七团长一脸焦灼的催促道,“师长,你就快下命令吧,敌军已经死伤过……” “闭嘴!”普扥狠狠的瞪了七团长一眼,“八师那边不是还没进嘛,着什么啊急?”七团长委委屈屈的嘟了嘟嘴,心说我这也不是为了六师好嘛,领主都说了,谁最后进城,谁就当美尼亚的常备军,那也就是说,以后就没机会跟着大军一道打过亚述峡谷,去征服天眷帝国了。 “滚蛋!别在这儿碍眼。”普扥骂完后还不解气,干脆又给了七团长一脚。论急谁还能急得过他普扥?若不是今天炮轰哈特拉军工事防线时一下子没收住,一不留神把炮弹都打光了,还是好说赖说才从庞贝那儿借了五发炮弹,连吊桥都没崩下来,不,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现在那吊桥便歪歪斜斜的挂在那儿,普扥估摸着再扒拉一下就差不多该塌了。 不过那高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扒拉得上去的,更何况敌军防线上的人马虽已被灭掉了大半,可那吊桥也就只有这么宽,城门楼上还有大弩机之类的利器,一鼓作气的冲锋进去也还罢了,弄个千把两千人去摆弄那吊桥下来,那简直就是白白送死。 但普扥有招,虽然这招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好歹也是条路——“勾引”萌宝助阵。 “萌宝大哥,萌宝乖乖,来来来,你看看啊,我给你准备了这么多、这么多的腿肉,对对对,闻一闻,哎,对了,先闻一闻,怎么样?喜欢吧?”普扥一脸谄媚的蹲在一排堆满了肉块的筐子后,眼睛冲着一脸高冷的萌宝眨呀眨。 “我们师长是在抛媚眼吗?”一名团长凑到另一名团长耳边轻声问罢,忍不住又补了句,“从没见过他这么恶心过。” “可不是嘛,唉……” …… 第四师和第五师的进攻难度远比第一师要大,因为美尼亚城的西面是全城地势最低洼的部分,洪水虽然消退,但大量的淤泥以及混杂其中的木头石块枝杈砖瓦在给亚述军造成极大不便的同时,给哈特拉军的防御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身披甲胄在平均齐膝深的泥泞里前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言而喻,在这样的条件下,第四、五师的先锋攻城部队根本无法组织出像样的阵型也就算了,他们还得冒着哈特拉军的箭弩标枪前进、前进…… 每前进一步,都会有士兵倒下,但在这样的时刻里,没有谁顾得上去悲伤,他们甚至连倒下的战友都不会去多看一眼,而是继续扛着盾、挥舞着刀剑、嗷嗷叫的往前冲锋——按照命令,他们必须一鼓作气的冲到城门内三百步处的那哨塔群落,然后攻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冲进去俘虏或者杀掉里面的人,因为那儿不仅是城西指挥所,还是最大城墙的入口。 抢占先机摧毁敌军的指挥系统,无疑会让战斗顺畅上许多,占领住城墙入口,即便不再往上冲锋,也足以将敌军困死在城墙上…… 但西城守军也在第一时间里明白了第四、五师先头队的意图,所以他们借着工事的掩护,不断将箭弩标枪射向亚述军,试图阻止他们的前进速度。 最终经历了这一幕并且存活下来的将士都把这一段称呼为了“噩梦”——第四、五师的五千先头部队在泥泞中奔出了二百来步后,死伤者的躯体便几乎遮盖住了所有的泥污,侥幸冲出二百步的千余人旋即受到了更猛烈也更残酷的阻击——敌军不仅用炸药包炸毁前端道路两侧的房屋以阻碍亚述军攻向指挥所,甚至还将点燃的炸药包直接投向了密集冲锋中的士兵…… 每一声爆鸣响起,西城的上空都会腾起烟雾、泥污、散乱的残值断臂,间或,还能看见有头颅在飞舞…… 所幸在第一波冲锋队即将死伤殆尽的时候,贝利和萨雷斯派出的第二梯队也冲进了城里,与第一波相比,他们的冲锋速度快上了不少,因为之前牺牲的战友已经用躯体替他们盖掉了那些泥泞…… 他们呐喊着,冲锋着…… …… “马上就天黑了,夜战是你们的强项吗?”夜刃舞望着远山尽头出那一抹愈发黯淡的金色,问正在用望远镜眺望美尼亚的伍莱道。 “不是,你该知道的,亚述四大领地里,论夜战能力,天眷最强。”伍莱笑着说道。 “你现在的兵力,至少是哈特拉的五倍以上,夜战能力再强,还能以双拳敌十手?”夜刃舞轻轻叹罢,说道。 “不好说,我军已经全部压了上去,胜算自然要比哈特拉大一些,另外,我在北面留过退路给哈特拉,可惜他不肯按照我的意图办事。”伍莱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城中指挥是我,我会按着你的那条退路离开,明知不敌还要打,太傻。”夜刃舞苦笑说道。 “我得提醒你,你这不仅是在评价哈特拉,还是在评价海伦。”伍莱放下了望远镜,目光移向了夜刃舞。 “无所谓了,对了,我刚才看了你的那篇讲稿,那上面说的,就是你想做的?”夜刃舞问道。 “是的,不过那还只是份草稿,有些地方还得再改改,不过主体内容不会变动,那就是我想做到的。”伍莱答完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那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所以,我才把它放得这么显眼。” 夜刃舞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不,现在不是我俩谈条件的时候。”伍莱微笑摆手,重新举起了望远镜,“我在观战呢,无暇它顾,非得一心二用的话,很容易让你占了便宜,所以还是等美尼亚收入我的囊中之后,我俩再好好谈吧。” “也好。”夜刃舞点了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 伍莱的眉头却忽然蹙了起来:“我去,这个混蛋普扥,我说怎么萌宝小半天了没看见过来呢,原来被诓去助阵了……” 第三百五十章 收入囊中(下) 尽管有萌宝助阵,普扥的第六师依旧在冲进美尼亚的比赛中垫了底。 东南西北四面同时攻进美尼亚城后,城内、城外打成了一锅粥—— 城内,亚述军四处寻敌,不断冲击敌营、堡垒、工事,哈特拉军则一面防守,一边凭借着居高临下的灵活调度,指挥将士与亚述军展开巷战、伏击…… 城外,工事防线里幸存的哈特拉军将士干脆放弃了防御,冲出栅栏、越过护墙,冲向虎视眈眈中的亚述军,迎接他们的自然是血肉横飞的碰撞…… 不仅仅是士兵在作战,城内的民众也在参战,他们中的好些人顾不得去寻找失散的亲人,而是选择举着火把,给亚述军指路,又或者来回穿梭,为亚述军提供情报,有些青壮则捡起武器加入了战斗,将压抑了太久的怒火肆意宣泄……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这一夜,整个美尼亚城都在咆哮、呼号;这一夜,火光、烟尘、血腥充斥了这座古老的城池;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城外的战斗在午夜前全部结束,但这并不意味着城外的拦截部队就可以收兵回营,他们还需要牢牢堵住所有的豁口,仔细甄别逃出城的人,以免有哈特拉军士兵混在其中,除此之外,每一个方向上都派出了至少千余人去追赶、抓捕那些四散逃开的哈特拉军。 这一夜,罪恶也充斥了美尼亚城,许多投靠天眷人的富户、贵族被平民洗劫,这些痛恨背弃更甚于痛恨天眷人的平民在冲入庭院房舍后的时刻变成了最凶残的野兽——他们用杀戮、占有、虐待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欲望,毫不理睬那些苦苦哀求和惨绝人寰的泣号,他们用刀子割破被仇视者的皮肤,狰狞的狂笑着,任由那血水在颤抖的躯体上流淌,他们还用石块砸开被仇视者的头颅,让那白花花血糊糊的混杂在泥土里、花丛间…… 这一夜,是魔鬼猖狂游荡的一夜…… …… 当照样从天际喷薄出一缕金色时,哈特拉无力的垂下了右臂,“锵啷”一声脆响中,右手里握了一整夜的大剑重重落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站在一条小巷里,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这是一条满是淤泥的死胡同。 在他面前十余步外,是五名特种连士兵,原本有九人,有四个在与哈特拉亲卫的搏斗中倒下了,剩下的这五人也是个个带伤。 但他们仍旧坚持着。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以前,哈特拉也在坚持着,昨晚城破之后,他便亲自率领三千亲卫加入了巷战,从城北打到城东,又从城东打到城南,渐渐地,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顿饭功夫前,哈特拉身边还有八十九人,他们旋即遇到了三名敌军“散兵”,在追赶了百余步后,三名“散兵”在“慌不择路中”钻进了这条巷子,当哈特拉率领众人冲进来后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个陷阱,一个由九名敌军士兵构织的陷阱。 以哈特拉的胆气,一对一、一对二三都无所畏惧,更何况还是十打一这样的优势,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对方以倒下四人的代价便折了他八十五人,现在,哈特拉身边就只剩下了四人。 四人中,那位名叫索铎的传讯裨将也在。 “不错,你们很不错!”哈特拉冲着五名一字排开,持剑缓步逼近中的特种连士兵探出了左臂,“说出你们的名字吧!” 没人理睬他,秃鹫在训练他们时说过,在没把敌人放倒之前便说废话的全都是傻子。 “那你们知道本王是谁吗?”哈特拉提高了声音,尽管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但他的骄傲仍旧在。 还是不予理睬,仍旧缓缓逼近。 哈特拉的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后背贴在了墙壁上。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呀?”他眯了眯眼睛,含糊不清的说完了这一句,目光一扫,落在了右侧数步外的传讯裨将身上。 “嗨,索铎,记得本王跟你说过什么吗?来呀,动手啊,不要让本王死在亚述人的手里。”哈特拉气喘吁吁的说完后,狠狠的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双腿旋即一软,坐倒在地。 他伤得很重——额角、肩头、胸膛、小腹、大腿、左臂上至少有三十余处伤口,这些伤口给他带来了难耐的痛楚,也让他的脸庞、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无比苍白起来。 他很累——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他只记得,从昨天傍晚到刚才,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剑、挥剑…… “废物们,本王,是天眷帝国的无双王!”哈特拉冲着五名已经逼到八步距离的特种连士兵吼罢,身子又一晃,颤抖着将头扭向了右侧,冲着传讯裨将招了招手。 仅剩的三名亲卫团身冲向了五名特种连士兵,令人心悸的碰撞声、刀刃交集声骤然响起又骤然停歇,再然后,这三名亲卫重重倒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一名特种连士兵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双膝一软,而后栽倒在地,胸膛上插着一柄短剑,脖颈上更是多出了一个大豁口,里面,正有殷红的血液不断的往外流淌…… “好……好样的……”哈特拉冷笑着,冲着传讯裨将又招了招手,“你还犹豫什么?” 同样受伤不轻的传讯裨将看了看哈特拉,又看了看越逼越近的四名特种连士兵,一咬牙,奋力挺剑扑向了哈特拉。 “咻!”“噗嗤”——他的身形刚扑出两步便倒在了地上,右眼眶里不知何时插了一杆弩箭,那红的白的正从里面不断往外涌。 他痛苦的嘶喊着、颤抖着、挣扎着、扭曲着,紧接着,便再没了声息。 “混蛋,你们……这些混蛋。”哈特拉的眸子里满是恨意和倔强。 一名特种连士兵忽然往前急迈数步,两脚接连踢出,便将哈特拉身边的所有武器都拨到了一旁。 “天眷帝国的无双王就是你?”他看向了哈特拉。 “是本王没错,来啊,杀了本王,让你……在你的余生中,多个吹嘘的谈资。”哈特拉哈哈一笑,右臂上的伤口牵动之下再度绽开,痛得他一咧嘴,笑声戛然而止。 “我家领主说了,你要生擒!” …… 午后,城内的打杀声终于平息了,虽然在有限的几个小块区域里还有哈特拉军在顽抗,但是城墙以及主街、巷道都牢牢的控制在了亚述军手里,秩序正在缓慢的恢复着…… “满目疮痍呐。”伍莱的目光从南城门收回时,忍不住轻轻一叹。 “但是你赢了。”夜刃舞忽然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哈特拉军的战败并没有引起她太多的伤感,反而让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特别是刚才看到满身绷带奄奄一息的哈特拉时,她竟是有种看陌生人的感觉。 “也对。”伍莱点了点头,“战争嘛,败的一方代价自然大些,可是胜利的一方,也不见得就一定好过。” “我在迟疑,是不是该向你道贺。”夜刃舞忽然说道。 伍莱诧异回首,扫了夜刃舞一眼后,他又点了点头:“为萝蒙大陆道贺吧,我们距离和平又近了一步。” 萝蒙大陆?对,萝蒙大陆……夜刃舞抿了抿嘴唇。 …… 如果把攻克美尼亚当做是一场考试,那么各师都算是给伍莱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当伍莱看完战果统计后,心里除了生出一份浓浓的喜悦之外,还多出了一份沉重,因为这一战对美尼亚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 是夜,伍莱在第六师大营召开了师、团长级的战后会议。 “……不得不说,这一战,打得漂亮!”伍莱微笑说道,“战争,伤亡是难免的,但是大家以死伤万人的小代价,拿下了敌军十万精兵,夺回了美尼亚,这一笔,我会给大家记载到亚述战史里去的……” “……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在本次的战斗中,各个师都暴露出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虽然最终没有影响到战果,但是它们也绝对拖延了胜利,比如普扥的第六师,取胜心切,居然把炮弹都打光了……” “……胜利是值得喜悦的,勇士,是值得大家骄傲和纪念的,大家提出了要搞一个入城仪式,出发点是好的,让美尼亚的民众们看看我们的士气和军容,但是,我个人觉得,入城仪式大可不必,为什么?因为美尼亚城现在需要的,是重建家园,我们把时间、精力花在那上面更有意义……” “……需要我们做的事还有很多,两万七千多的俘虏,其中大半需要医治,我们自己的伤兵也需要救治,殉职牺牲的,要安葬、抚恤,此外,城内还有近十万民众需要安置,我们要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房子住,而且还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帮助他们恢复生产,所以,大家都得忙起来呀。” 会场里的师、团长们认真的听着、记录着,仍旧带着镣铐却被获准旁听的夜刃舞也在认真的听着、记着、学习着…… …… 五日后,美尼亚收复的消息传回了亚述市,接获这个消息后,议会沸腾了,紧接着,市政务府也沸腾了,再然后,喜悦的情绪如巨大的涟漪一样在整座亚述城里散漫开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榜示栏,大声的念着、唱诵着、呼喊着伍莱的名字…… “伟大的领主,托你的福,我们亚述领地终于全都回来了!” “我赞美你,亚述人最高贵的伍莱格林多领主,是你让亚述完整,是你让亚述人从此不再受外族欺辱!” ……无论是什么样措辞的颂赞,都会得到大家的高声应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欢笑声一直延续到了深夜…… …… “哥哥,这个伍莱格林多好厉害,你看他才去了没几天,美尼亚就收回来了。”木提笑着举了举杯子,“来吧哥哥,让我们为亚述领地的全境收复干一杯吧,向我们的领主伍莱格林多大神官致敬。” “木提,你的话有些轻佻,忘记我对你告诫过的那些话了吗?” 木提连忙收敛了笑容:“对不起,哥哥,我太高兴了,议会里的朋友说,议会拟定将我和卢斯推荐给伍莱格林多,因为美尼亚的政务府要组建,伍莱格林多管议会要人,去了那儿后一个当市长一个当副市长,按照资历,这个市长会是我的。” “那你就好好干,把事情干漂亮,让伍莱格林多对你满意,然后,你才有机会往上走,只要你能进了议会,我们距离成功就更近了。” “我会努力的,哥哥,你那边怎么样?”木提一点头,问道。 “按部就班的做呗,哼,伍莱格林多的那些枪械、火炮,我都已经完成了仿制,他造一支,我那边就造三支,真好笑,我居然就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都不知道,噢,还有你也是……” 木提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 堡垒大门缓缓打开后,伊壁鸠鲁两腿一夹马腹,慢悠悠的策马出关,踱向了早已等得不耐的切尔德一行。 见伊壁鸠鲁这般摆谱,切尔德心头火气更炽,不过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眼前这家伙不松口的话,自己连这红谷湾都过不去,那可真就是事没办成脸还丢了。 “伊壁将军午睡时间好长啊。”虽然打定了忍气吞声的主意,切尔德仍旧在互相问礼完毕后冒了这么一句。 “没办法,琐事太多,累的,哪里能跟你切尔德公爵相比啊,天眷帝国多好哇,当初也没怎么打仗就拿下了这么多的地盘,切尔德公爵在其中一定居功至伟吧,要不然怎么能当公爵呢?”伊壁冷冷一笑,说道。 切尔德蹙了蹙眉,有心顶两句回去吧,又怕惹恼这现管的家伙,忖了忖后,把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将军说笑了,我今天来叩门求见,是想从将军这么得到一个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呀?”伊壁鸠鲁假作不解。 “那就是伊壁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天眷使团入关?”切尔德问道。 伊壁鸠鲁轻轻点头:“切尔德公爵,跟你实话实说吧,不是我不肯放你们入关呐,而是你们已经没有必要入关了。” “伊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切尔德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你们天眷使团入关,无非是想接回你们在美尼亚的那些‘叛军’嘛,没那个必要了,因为就在几天前,我们的领主已经率军收复了美尼亚,你们的那些‘叛军’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还要他们干嘛?”伊壁鸠鲁笑着问道。 “伊壁将军说的可是真的?这事非同小可,可千万别开玩笑呀。”切尔德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是信了八成。 “我跟你很熟悉吗?”伊壁鸠鲁笑容忽然一敛,“即便真的开个玩笑,也轮不到你来听呀?” 第三百五十一章 和平?(一) 阿道夫惬意的靠坐在一张大椅上,右手里握着一个大酒杯。 杯是好杯,用天眷冰原上的雪犀角雕琢打磨而成,据说能让酒液更香醇。 酒自然也是好酒,不过阿道夫暂时还没顾得上喝它,因为他的目光早已被一堆雪白滑腻牢牢吸引住了…… 一直到音乐停下,舞女施礼退场,阿道夫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坐在客席上的中年男子见状,连忙站起身来谄媚一笑,问道:“逍遥王殿下,可还对这几个少女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阿道夫哈哈一笑,“不过,我对你加勒斯的表现更满意。” “谢谢殿下夸奖。”被称为加勒斯的中年男子脸上喜色一闪,连忙柔声谢道。 “本王可是实话实说,对了,听说你哥哥昨晚回来了?”阿道夫摇了摇手中的酒杯,问道。 “是的,切尔德昨晚悄悄的回了,很狼狈。”加勒斯连忙答道。 “狼狈?噢,太不可思议了,切尔德公爵不是向来都盛气凌人的嘛,怎么回事呀?”阿道夫眉梢一挑,问道。 “两件事,每一件都不小。”加勒斯扫视了左右两眼,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第一件事据说哈特拉那边战败了,第二件是赎金被盗。” “战败了?哈特拉不是你们阿芙拉姆家族的佼佼者吗?美尼亚墙高城坚,又有这么多人马,还能战败?”阿道夫眉梢一挑。 “消息还没有最终确定,不过应该是败了,要不然的话,亚述人那边不会直接拒绝的,还有这赎金被盗的事,也是千真万确。”加勒斯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正商量着这些事,我在家族里不受待见,没资格参加。” “所以你就上本王这儿来找待见了对吧?”阿道夫笑呵呵的问道。 加勒斯连忙把头一点:“自从上回得了逍遥王殿下你的点拨,我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跟着逍遥王走。” 阿道夫微微颔首:“好,本王喜欢你这样的,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听话。” “谢谢逍遥王殿下夸奖。”加勒斯又哈了哈腰。 “你先回吧,遮掩点,毕竟你们阿芙拉姆家族从来都把本王当敌手,让有心的人看见了可不好,你带来的这些个跳舞的少女,本王都收下了,你就安心吧,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谢殿下。”加勒斯大喜,忍不住又躬身行了一礼,正待再说些表忠心的话,便看见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威严男子匆匆走进,扫了加勒斯一眼后,附到阿道夫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听完后,阿道夫轻轻的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挥退了那人。 一旁的加勒斯见状,竟是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阿道夫倒也看出了加勒斯的不安:“别慌,跟你没关系,陛下着人来召我进宫议事。” 进宫议事?加勒斯愣了愣,连忙躬身:“逍遥王柱国之才……” “罢了,这些多余的话,就不消说了。”阿道夫微笑摆手,打断了加勒斯的话头。 …… 旁听了一名哈特拉军副将的审讯后,伍莱又去关押哈特拉的地方看了看这位可怜虫,见到他走来时,被他充任为看守的萌宝从门口站起身来晃了晃头,亲昵的伸出舌头来在伍莱的肩膀上舔了舔。 “萌宝。”伍莱一脸的委屈,“我这才刚换的衣服,又被你弄得这么湿哒哒的了。” 似乎是听懂了伍莱的话,萌宝的眸子亮了亮,又舔了一下。 伍莱连忙推开萌宝,可萌宝哪里会依他,一人一獒正闹着,两名医官已经闻讯赶了过来:“见过领主。” “免礼吧。”伍莱微笑摆手,指着屋内绷带满身的哈特拉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伤势很重,我们替他清除了脓血,割去了一些腐肉,伤口该缝的缝了,但他太虚弱了,所以,我们没把握他还能支撑几天。”为首的一名医官说道。 伍莱蹙了蹙眉:“不,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活下去,他很重要。” “领主,我们会尽力的。”两名医官连忙表态。 伍莱点了点头:“及时给他换药,随时检查他的体温,如果发烧,立即想办法降温,比如找点酒来给他擦洗皮肤,不过切记不要让酒触碰到伤口。” “好的,我们记下了。”两名医官答道。 伍莱又问了一些诸如药材供给、床位之类的问题,正问着,一名通讯兵快步奔了过来,立正行礼毕,便朗声报告道:“报告领主,庞贝师长、以撒贝师长和普扥师长闹腾起来了,怎么都劝不开,贝利师长、萨雷斯师长和奥多师长请领主去训话。” “闹腾?怎么个闹腾法?”伍莱皱了皱眉。 通讯兵犹豫了一下,答道:“领主,是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是群殴呀还是单练?动没动家伙?”伍莱挠了挠下巴。 “报告,先是庞贝师长和普扥师长单练,我赶来的时候,庞贝师长已经输了,换成了以撒贝师长跟普扥师长单练,就用拳脚,没动兵刃。”通讯兵朗声答道。 一定又是在吵谁是最后进城的。伍莱忖罢,轻轻一叹,手一摆:“走吧,去看看。” …… 没人能想到海伦会将议事地点选在行宫后花园内,甚至,她还安排了酒肉蔬果,便连自己的坐席也都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与召来的诸臣坐到了一处。 其实来的人并不多,除了逍遥王阿道夫和切尔德以外,还有佩特拉家族的二号人物,掌管佩特拉财库的普瓦,以及哈特拉的伯父——天眷立国之初执意辞谢王爵的阿芙拉姆家族现任家主曼特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天眷三大家族的一次聚会。 众人坐定后,侍女便即忙乎开了,暗香浮动间,斟酒割肉,剥瓜切果,倒也伺候得很是周到。 海伦举起了酒杯:“这两日朕愁怀难遣,诸位又都是自己人,所以朕召大家来喝几杯,顺道商量些事情。” 曼特斯头一点,也端起了杯子:“陛下有何差遣,尽可吩咐,臣等或许无能为陛下解忧,但这份忠心,却是日月可鉴。” 说罢,他的目光往阿道夫那儿一扫,恰与阿道夫的眼神触碰到了一起,只见阿道夫嘴角轻轻一翘,却不去碰那酒杯,而是微微欠身,说道:“陛下,臣近日身体不适,遵了医嘱,已将这酒停了,所以,恕臣不能奉陪。” 一旁的切尔德当即蹙了蹙眉,右拳一攥,不料又有一只手悄悄伸来,将他的手背轻轻的按了按。 切尔德下意识一瞧,只见普瓦正看着自己,心里一怔后,强自按捺住了火气。 “身体不适,可以不饮。”海伦点了点头,“朕不勉强,来,能饮的,与朕一起。”说罢,一仰脖,将杯中酒液倾尽,竟也不等侍女过来,自己抓起酒壶续了一杯。 见她这般,普瓦等人便也把酒喝了,也都不敢托大,各自抓起面前的酒壶将酒杯再度注满,阿道夫却似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的抓起一块烤得焦黄的羊肋吃得津津有味。 扫了阿道夫一眼后,海伦又举起了杯子:“这一杯,朕敬在美尼亚死难的将士。” “死难?!陛下,美尼亚难道……”阿道夫的手一哆嗦,一脸诧异的看向了海伦。 见阿道夫这般声色,海伦眸中当即掠过一丝疑惑,又审视了阿道夫两眼后,脸色一黯,徐徐颔首:“朕已得了确凿消息,美尼亚沦陷,哈特拉军败了。” “萝神呀……”阿道夫重重叹息。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吧。”曼特斯也蹙紧了眉头,哈特拉之败对天眷帝国是个巨大损失不假,但至多是晃动了天眷帝国的根本,多休养生息几年也就复原了,但是对阿芙拉姆家族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往轻了说,这天眷第二家族的底气可是丢光了。 “吩咐谈不上,朕猜想,亚述军不至于将哈特拉军这么多人全部杀死,所以,朕想尽快救回他们。”海伦说道。 曼特斯当即起身施礼:“臣代表阿芙拉姆家族,谢陛下恩典。” 家主都起身行礼了,切尔德自然也不敢怠慢,依样行礼道谢罢,目光一扫,瞥向了阿道夫。 与切尔德的目光一碰过后,阿道夫缓缓起身,一边行礼一边说道:“陛下仁德,臣愿听差遣。” “好,太好了,朕最乐意看到的,就是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 傍晚时分,阿道夫回到了自己的大宅。 在客厅坐下后,阿道夫接过管家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略微沉吟后,手一摆:“去,把老四和老七叫来。” 阿道夫口中的老四和老七是他的两个亲弟弟,老四名叫格朗,老七名叫伊凡,阿道夫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一母同胞的只有这两位,阿道夫向来也最为依仗和信赖他俩,这一回离开天眷来胡利特谋事也都带在身边。 不一会儿,格朗和伊凡便到了。 二人坐下后,伊凡抢先问道:“大哥,情形如何啊?” 阿道夫哈哈一笑:“还能如何,就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海伦佩特拉想把我们希特家族拉进她的小圈子里,让我们效仿阿芙拉姆家族,服从她,效力于她。” 格朗忖了忖,问道:“大哥有主意了?” “当然,原本我还有一丝犹豫呢,哼,这海伦佩特拉也太不识好歹了,阿芙拉姆家族都这样了,朝堂之上也都这样了,居然还要我们希特家族当陪衬,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阿道夫冷冷一笑,“老四老七,把我们的人都悄悄的召来吧。” “好的大哥,早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令呢。”格朗与伊凡对视了一眼,笑着答道。 与此同时,刚回到宅邸休息的曼特斯和切尔德也在谈话。 “家主,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不让我说出那三百万金币的事?”切尔德问道。 曼特斯叹息摆手:“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了,调包的肯定是阿道夫那个混蛋,但是你也说了,陛下看着你清点的,而你又找不到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再说了,现在的局面对我们阿芙拉姆家族不利,如果我们选在这个时候跟希特家族闹掰,陛下就为难了,今天你应该看得出来,陛下可是一番苦心呀,唉,若不是陛下和哈特拉接连败给了那个伍莱格林多,我们两大家族,又哪里需要拉拢希特家族进来呀。” “家主,阿道夫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拉他进来无异养虎为患呀,我们要找机会提醒陛下才好。”切尔德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阿道夫是什么样的人吗?她也是没有办法才选择这么做的。”曼特斯轻轻一叹,接着说道,“陛下年轻气盛,要不然,也不会接连受挫,不过也好,至少我觉得她现在成熟了不少,起码,能够忍气吞声了。” “家主是指陛下今天所说的,与亚述签署和平协定的事?”切尔德问道。 曼特斯摆了摆手:“当然不止这件事,停战,休养生息,拉拢阿道夫,这些都算是成熟的表现,这几年来,陛下受惠于一意孤行,也受制于一意孤行,现在明白过来,并不晚。” “那普瓦的出现是?”切尔德蹙了蹙眉,普瓦是佩特拉家族的第二号人物,向来深居简出,除了掌管财库外,从未听过兼任别的职责,今天也在筵席上出现,颇有些不同寻常。 “那是陛下的用意,我们还是不要费心猜度吧,眼下当紧的,倒是那三百万枚金币的事,虽然陛下不说,但你出使不成,这笔钱按例就得交回,钱,家族替你垫,但责任你要负,教训,也要汲取。”曼特斯扫了切尔德一眼,说道,“我也想好了,无论哈特拉能否回来,这个无双王的头衔,我都要奏请陛下去了才好。” 切尔德一讶,忖了忖后,缓缓点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和平?(二) “我这个领主当得亏啊。”伍莱一边涮肉一边摇头,“你们违反军令打架,我按例打你们军杖,舍不得下重手打不说,打完了,还得请你们吃火锅。” 众将一通哄笑,普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说道:“领主,说实话,你那也……也不能算是‘不下重手’,我的屁股现在就跟针扎火烧似的……” “哟呵,听你这意思,还在质疑我啰?”伍莱瞪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庞贝和以撒贝,“你们呀,都是少将级的了,还跟小兵蛋子一样火气腾腾的干嘛?” “领主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以撒贝连忙认错。 “我也不敢了。”庞贝偷瞄了伍莱一眼。 “敢不敢的,以后用行动证明给我看。”伍莱点了点头,“今天议会捎了信来,我为你们请功、晋升的申请都批了。” “批了?!”普扥心里一喜,忙不迭的问道,“领主,批了些什么呀?” “不是说了请功和晋升嘛。”伍莱白了他一眼,“在座的师长,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晋升一级,也全部都是一等功。” “好好好。”普扥高兴的猛点头,“一等功不一等功的无所谓,晋升就行,晋升就行。”他可是盼着这个中将衔太久了。 众人又是一通哄笑后,奥多犹豫了一下,问道:“领主,那士兵们的奖赏怎么安排呢?” “这个不用担心。”伍莱答道:“按照新的规定,士兵的奖励由议会统一安排。” “希望议会能多体察一下才好,领主你是知道的,以前打仗,士兵们可以捡拾点战利品自留,现在议会要求一切都上缴,士兵们多少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如果奖励能略微丰厚些,我们说服起来也要容易一些的。” 伍莱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交给议会认真讨论的,但是大家首先得从自己这儿起改变观念,从前打仗,名义上是为领地打,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打,最高会议只负责一半军费,打胜了,从上至下一起发财,打败了,一拍两散,但现在不一样了,议会对军队负全责,上至指挥官,下至士兵、民夫,有一整套的保障,不光是自己,连家人也有实际的好处,所有战利品全部上缴,由议会统一管理、调配,兵器、甲胄、补给再不用你们这个当指挥官的操心了,一个报告上去,后勤就给弄过来了,多好,多便利,就拿这一次打美尼亚来说,议会的后勤保障就做得很好,根本不用你们分心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将纷纷点头,攻打美尼亚虽然实际开战没几天,但围城这么久,光粮草耗费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如果不是议会的后勤车队源源不断的运来,众将还真就无法专心应战。 “来来来,该吃吃该喝喝,我们边吃边聊。”伍莱招呼道,“顺便再跟你们提两件事,其一,美尼亚常备军议会已经定下来了,就由以撒贝的安南第三师担任常备驻军,以撒贝,今天就当我提前通知了,过两天议会会来人宣布的。” “是!”以撒贝连忙起身。 “坐下吧。”伍莱一摆手,一旁的普扥插话了。 “领主这……这怎么回事呀?军事上不是你说了算吗?议会怎么替你做主啦?”普扥一脸的愕然。 “慢慢习惯吧,现在全境收复,军政分开便也要慢慢过渡到由领地全部统筹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现在,我说第二件事,预先声明啊,大家听完之后都别激动。” 伍莱忽然给出这么一个提前量,众将都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第二件事是……大家回去准备准备,从明天起,各师开始裁军重编,每个师不得超过一万五千人。”伍莱说道。 “这怎么行啊。”普扥急得跳了起来。 “领主,这个不妥吧,一下子不要这么多兵……”奥多也皱紧了眉头。 “领主,我想不通。”庞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亚述收复了没错,可是我们还要打天眷呀,这个时候把兵裁掉,拿什么打?如果不打,那么投靠我们的胡利特人、基摩人那边怎么说服交代?领主,他们会说我们言而无信,没准还会因此闹出乱子的,领主,伊壁鸠鲁可是守着红谷湾堡垒群呢。” “所以我才让秃鹫的第二师赶过去与他一起防守嘛。”伍莱也站了起来,面色颇有些凝重,“不好说服也得说服,这事,我亲自去办。” 伍莱这么说,庞贝倒也没了脾气,忖了忖后,说道:“领主,当初是我说服他们投靠的,解释的事,还是我来吧,不过,领主我很想知道,我们以后是不是都不打天眷了?” “以后的事说不准,但我估计近几年是打不了,大家知道为什么吗?”伍莱目光一扫众人,“因为领地再支撑不起我们这么多人马了,而且现在安南、美尼亚、卡意克德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把人力物力往这些地方投,裁掉的士兵回乡参加建设,对亚述的将来也更好。” “领主,那万一天眷人又打过来了怎么办?”普扥皱眉问道。 “放心吧,哈特拉军一败,三五年内,天眷不仅无力出兵,还得提防我们,他们跟我们一样,都需要休养生息。”伍莱答道。 “领主,我还是觉得不妥,裁掉的士兵回乡参加建设固然好,可是一旦离开战场太久,武技荒废,人心思安,这战斗力和士气必然就会下降,万一将来战端再起,我们……” “担心这么多干嘛。”伍莱哈哈一笑,“让你们裁军是议会的意思,可也是我的提议,裁的时候你们认真一点,也留点心眼,好兵,悍兵,用脑袋打仗的兵,都给我留下,战斗力嘛,哈哈哈,不要再拘泥以前的战斗模式了,来,都起来,跟我到帐篷外去,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众将跟着伍莱走到帐篷外的空地上后,伍莱招手唤来金狼,要过了他身上背着的木匣,又吩咐了他两句后,金狼一点头,奔到一处帐篷旁将那儿挂着的一副皮甲摘了下来,然后依照伍莱的指示挂在了距离众人二十步外的一截木桩上。 “领主,那是我的盔甲。”普扥连忙提醒伍莱。 “借我用用,以后还你。”伍莱笑着说罢,打开放在脚边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霰弹枪。 “大家看,这是以后会装备到各师的新式武器,全员装备它的时间保守估计还要三到五年,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有它和火炮、迫击炮的配合,我们将战无不胜。”伍莱微笑说罢,接过了金狼递来的两枚子弹。 装填完成后,伍莱单手将枪一举,枪口便对准了二十步外的盔甲:“现在,我给大家演示一下效果。” 众将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知道,伍莱捣腾出来的东西从来都跟惊世骇俗挂钩。 “喀”,伍莱扣动了扳机。 “嘣”的一声震响中,霰弹枪的枪口忽然喷出大团火光,与此同时,二十步外挂在木桩上的盔甲上忽然一动,分崩离析…… 众将脸上同时露出了惊喜…… …… 木提到任,政务府建立,各师裁军,美尼亚重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开展着。伍莱心里记挂着向席烈尔、伊壁鸠鲁做解释工作的事,又算着离庆典日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便轻车简从,只带了凯撒、夜刃舞和二十余名特种连士兵离开美尼亚去往了红谷湾堡垒,连萌宝都没有带,因为这家伙食量太大,带上它的话半道上还得耽误时间等它找食。 出城不久,伍莱便替夜刃舞解开了所有的锁链。 “你就不怕我有什么坏心思?”夜刃舞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问道。 “拉倒吧,你如果真有什么坏心思,就这些镣铐还能锁得住你?”伍莱哈哈一笑,将解下的锁链丢给了充任车夫的凯撒。 “你胆子果然大。”夜刃舞苦笑摇头,“好吧,被你说中了,是我自己不想解开的,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又能再做些什么。” “你能做的事太多了,比如,你可以去西点军校当老师,行政学院也可以啊,又或者,你干脆给亚述当个将军,我保证……”伍莱的话未说完便被夜刃舞打断了。 “不,我不会帮着你杀天眷人的。”夜刃舞摇了摇头,“如果你允许,就让我去盐沼市吧,我记得当年你在那儿弄了个学校,我想去那儿教小孩子们唱唱歌认认字,按照你的那些规定,我还能分到房子,对吗?” “但这太埋没人才了,夜刃舞,以你的能力,文治,当个市长没问题,武功,你比普扥他们强。”伍莱很认真的说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但是……伍莱,我说服不了自己,而且我觉得,在盐沼市呆着,也是在经历你的丰功伟绩,也能够见证你对这方世界的改变。”夜刃舞说道。 “照你的这个意思,我俩现在就可以分道扬镳了?”伍莱蹙眉。 “不是按照我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你放我走,我才能走。”夜刃舞说道。 犹豫了片刻,伍莱点了点头,从候在一旁的特种连士兵那儿要来一匹马,将缰绳和马鞭往夜刃舞手里一塞后,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皮兜:“马鞍上有干粮和水,这个小荷包里有点零钱,你可以先去安南,古鲁在那儿,拿着这个小荷包给他看,告诉他你要去盐沼市,然后他便会帮你的。” 夜刃舞抿了抿嘴唇,重重点头:“谢谢。” “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见。”伍莱说道。 “彼此,再见吧。”夜刃舞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不再看伍莱,翻身上马后,一拨马头,径直奔着安南方向去了。 伍莱目送着她的背影,叹息摇头。 “好吧,虽不能为我所用,至少,不会被天眷所用了。”他自言自语道。 …… 这一日,伍莱刚行至堡垒群的第一道关门,伊壁鸠鲁便带着一众团、营长迎了上来。 “请问车内可是亚述领主伍莱格林多大驾?”伊壁鸠鲁高问道。 “是我。”伍莱笑盈盈的掀开了车子,“是伊壁师长吧,我见过你的画像,今日一见,才知道那画像只是像了形貌,气势却是一点都没画出来。” “果然是领主大驾。”伊壁鸠鲁一边行礼一边朗声说道,“昨日领主在旗云镇歇脚,我部设在镇里的暗哨见着了领主,不敢惊动,便连夜赶回来报告了,我本想出关迎接的,又想着领主早已有令,守将不得擅自出关,便只好在这关门等候,还请领主见谅,另,贺喜领主收复亚述全境,也谢谢领主适才的夸奖。” “是我没有预先通知,伊壁师长有心了。”伍莱哈哈一笑,一边下车一边问道,“最近天眷人有何动静吗?” “有。”伊壁鸠鲁头一点,“昨日傍晚,天眷着两名信使入关,说是带了天眷皇帝的书信,还说,是为和平而来,现在二人尚在关内,因为秃鹫师长说了,待请示过领主才能让他们进入亚述,没想到领主你却来了。” “和平?”伍莱眉梢轻轻一挑,“别在这儿耽搁了,领我去看看。” “遵命。”伊壁鸠鲁躬身应诺,目光又忍不住往伍莱身上一扫。 他真年轻啊!伊壁鸠鲁忍不住在心里忖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和平?(三) 见伍莱蹙着眉将信笺重新放回了信封里,一旁的伊壁鸠鲁忍不住凑近了一些:“领主,那海伦佩特拉怎么说?” “天眷想跟我们签和平协定,还想赎回比我们俘虏的士兵。”伍莱将信往怀里一揣,手一摆,“你俩都坐下吧。” 秃鹫依言坐下,伊壁鸠鲁却是急了:“领主,我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啊,天眷人诡诈多端,当年就是靠着玩阴谋耍伎俩这才吞并了基摩和胡利特,他们这时候求和,正说明他们兵力空虚,领主,我们该找机会上呀。” 伍莱微微一笑:“你先坐下说。” 伊壁鸠鲁一怔,头一摇,走到秃鹫身旁坐了下来。 “秃鹫,你怎么看这件事。”伍莱看向了秃鹫。 “我怎么看不重要,领主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秃鹫答完后,扫了伊壁鸠鲁一眼。 “好吧,怪我太急,没说清楚。”伍莱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天眷这次的态度摆的很足,那天眷皇帝的信上说了三条意思,一是不再交战,二是平等相处,三是通商,关于这三条,你俩怎么看,都说一说吧。” “领主。”伊壁鸠鲁站了起来,右拳一砸左胸,“我伊壁鸠鲁坚决反对与天眷和平,天下没这样的道理嘛,打得过就侵略,打不过了就和平,和平和平,当初为什么不跟基摩和平,不跟胡利特和平!” “伊壁师长,请注意你的态度,你这是在跟领主讲话。”秃鹫眉头一皱,忽地一下也站了起来。 “秃鹫师长,我说的可是实话。”伊壁鸠鲁瞪了秃鹫一眼,恰好与秃鹫双眸中的杀气一触,心里倒也一凛,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伍莱脸上笑意未减,左袖轻轻一挥:“秃鹫,说说你的看法。” 秃鹫犹豫了一下,一点头:“领主,我觉得这三条都有问题,第一条不再交战我觉得是信不得的,天眷现在不战,是因为没了战的条件,我们扼守住峡谷,美尼亚又被领主收复了,他们要打进来,难度比之前大得太多,毕竟,之前哈特拉军占据美尼亚时,只要做好接应就行了,领主,我这说的还对吗?” 伍莱点了点头:“继续。” 见伍莱点头肯定,秃鹫的胆气自然更壮:“领主,我觉得这第二条的所谓‘平等相处’就是个笑话,放在以前,四大领地之间全都是平等相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这第三条通商,更是不行啊领主,你说过的,盐、矿石、布料、马匹、漆料、粮食这些统统都是战略物资,如果让他们跟我们通商,天眷只要有心使坏,处处是空子。” “领主,我的想法跟秃鹫师长的一样。”伊壁鸠鲁连忙附和说道。 伍莱沉吟片刻,微微颔首:“伊壁师长。” “末将在。”伊壁鸠鲁迈前一步,躬身。 “你立刻着快马连夜赶去卡提市,把席烈尔市长请来,我这几日就在这儿等他,越快越好。”伍莱说道。 “遵命,领主如果再无别的吩咐,末将这就去办。”伊壁鸠鲁头一点,心里却又有些诧异起来,心说请席烈尔来,莫不是领主还要与他商量事? “没别的事了,连日乘车,我也乏了,你俩都退下吧。”伍莱手一摆,挥退了二将。 …… 清风拂过窗棂,也将阿道夫面前的烛光吹拂得摇曳起来。 阿道夫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继续盯着那烛台出神。 一旁的格朗悄悄的扫了伊凡一眼,丢给了他一个眼神。伊凡会意,便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顿了顿后,又咳了咳。 阿道夫皱了皱眉:“老七,有话就说,如果是不舒服,那就回去休息。” “大哥,你这半天没开口的,我心里没底。”伊凡连忙说道。 “没底?没什么底?有大哥在,你的心也不安稳吗?”阿道夫目光轻轻一抬,落在了伊凡的脸上。 “大哥,我的心自然是安稳的,可是你知道,人手都已经到了,大哥这迟迟……唉……我怕夜长梦多啊。”伊凡说道。 “那还是不安稳嘛。”阿道夫眯了眯眼睛,“我们的陛下说,要跟亚述和平,要跟亚述平等相处,还要跟亚述通商,哼,我怎么品,里面都是阴谋满满啊。” “阴谋?”格朗忖了忖,陪着小心问道,“大哥,这阴谋从何而来啊?” “什么和平、平等,不过是海伦佩特拉的权宜之计罢了,这通商嘛,哼,就是她用来反制我们希特家族的办法。”阿道夫说道,“我也懒得跟你俩细说了,自己慢慢品味吧。” “大哥,你是不是要变更计划?”格朗一愣。 “当然不是,一切,就按原计划办,细节嘛,走一步看一步,因地制宜,见机行事。”阿道夫答道。 “那大哥还琢磨这些?”伊凡插嘴问道。 “我琢磨什么了?我刚才只是在暗自感慨,佩特拉和阿芙拉姆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想着算计我们特勒家族,唉,真让我胆寒呀。”阿道夫哈哈一笑,一摔袖将烛台击飞一旁,“和平,哈哈哈,他们喜欢和平,我就给他们和平!让他们和平个够!” …… 伍莱在红谷湾堡垒等了八天,在这八天里,他走遍了堡垒群的每一座堡垒、兵营,还去了塞内卡的重建区呆了一天,那儿的变化很大,因为所有的布局全都按着新的来,唯一按原样重建的只有白石楼——这是庞贝和秃鹫给伊壁鸠鲁的建议,然后,伊壁鸠鲁照做了。 第九天中午,席烈尔赶到了红谷湾堡垒,尽管早就知道伍莱年轻,但在见到的时候他仍旧是震惊了。 “领主的年轻有为让老朽汗颜呐。”席烈尔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席烈尔市长过誉了。”伍莱微笑一托,阻住了席烈尔躬身,“席烈尔市长如此年长,行如此大礼,我如何敢当呀。” “当得起当得起,领主身兼大神官、议长,议会前几日发来征询信函,说是打算给领主再加一个‘终身第一公民’的称谓,老朽觉得,这终身哪里能够褒奖领主的丰功伟绩。”席烈尔说道。 “虚名罢了,在我看来,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替民众做点实事。”伍莱哈哈一笑,“席烈尔市长,接风筵席已经备好,我们初次见面,就小酌几杯吧,让伊壁鸠鲁和秃鹫作陪。” “恭敬不如从命。”席烈尔连忙点头…… …… 第三杯酒饮罢,伍莱微微一笑,将酒杯放回了桌上,然后将天眷要求议和以及其余各师裁军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后,又问道:“不知道席烈尔市长对议和、裁军有什么看法?” 席烈尔迟疑了一下,忽然叹息:“老朽斗胆猜度,领主裁军,或许是无心再战天眷,又或者,是领地无法奉养这么多的军队,以至于无力再战天眷,既然如此,老朽的看法就不重要了。” “席烈尔市长莫不是以为,天眷议和已成定局?”伍莱笑着问道。 “不瞒领主,老朽就是这么认为的,否则领主如何会裁军?领主领军纵横多年,自然知道裁撤将使战斗力、士气受挫,既然无此忌惮,那么除了即将停战这一个理由外,老朽想不出来其它的。”席烈尔越说越激动,竟是站起来一躬身,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老朽恳请领主三思,我军是已取得了亚述全面收复的大胜利,可如果就此停步,坐视天眷积蓄力量,那天眷迟早还会打上来了。” “末将的想法跟席烈尔市长一致,请领主三思。”伊壁鸠鲁也站了起来,秃鹫蹙眉扫了他一眼,左拳轻轻的攥了攥,在他秃鹫的心目中,世间的事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伍莱怎么安排,这席烈尔和伊壁鸠鲁是市长、师长没错,但只要伍莱一声令下,他秃鹫一点都不介意将他们斩成肉泥。 “二位请先坐下。”伍莱微笑摆手,“看来二位对亚述的现状还是有些误解,我这个领主只是尊称,你们多少也该知道,亚述现在推行的,是民主,真正管理领地的,是议会和政务府,就像这一次的美尼亚之战,我也是得到了议会的授权才展开的,裁军也是,议会不同意的话,谁也无权裁撤。” 此言一出,不仅席烈尔和伊壁鸠鲁面面相觑,连秃鹫都有些发愣起来。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事实就是这样。”伍莱哈哈一笑,“或许你们会觉得,我这个议长可以左右议会的裁定,如果真那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个议长也只是个尊称。” “领主,以你的实力、智慧、节操、声望,你无需如此谨小慎微呀,没有你,亚述早就分崩离析了,再说了,你的英明指导远远超过议会,何须如此啊?”席烈尔诚恳的说道。 “不,亚述领地的收复,除了择机得当、将士用命以外,跟民众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他们多方面的协助,我军的进展不可能如此顺利,就那美尼亚这一战来说,二十万兵马围攻美尼亚这么久,如果不是后方的民众勒紧腰带省下口粮给我们,如果不是三万多各地民众日以继夜的给我们运输粮草,城还未下,我军便先断粮了,席烈尔市长,你想想,没有他们,我们能胜吗?” 席烈尔摇了摇头。 “这胜利是民众给的,那么,胜利的果实他们也就都有份,美尼亚收复后,我对参战的几位师、团长们说过,胜利,不再是某些人加官进爵的垫脚石,而是亚述领地各地民众安居乐业的基础,席烈尔市长,安居乐业的前提是什么?我觉得是没有战争、杀戮,是安宁与和平,所以,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以后,我都坚决拥护民众的意见,议会的决策,也是以服从民众意愿为前提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伍莱微微一笑,“我们也不要在这儿过多的讨论什么,你是市长,伊壁鸠鲁是师长,有意见、建议,可以向议会提嘛,天眷议和是否能成,将由议会最终决定,不过……” 伍莱的目光一扫伊壁鸠鲁和秃鹫,接着说道:“你俩的师,必须在十五天以内完成裁撤并做好安置工作,塞内卡那儿要人,美尼亚那儿也要人,细节一会儿我们再谈,现在,请允许我敬你俩一杯,你俩为领地戍边,劳苦功高,谢谢了。” “领主……”秃鹫连忙起身行礼。 伊壁鸠鲁一怔,旋即躬身施礼:“末将愧不敢当。” …… 又盘桓两日后,伍莱帮着秃鹫和伊壁鸠鲁定好了裁军计划,虽然伊壁鸠鲁仍是有些不太想得通,但好在有席烈尔在,加上是否与天眷议和的事还未确定,而且席烈尔和伊壁鸠鲁都有向议会建言的资格,所以裁军的事还算是比较顺利。 裁军开始的当天,伍莱与席烈尔离开了红谷湾堡垒,他要回亚述去,席烈尔原本也要去参加典礼,伍莱便提出结伴而行,席烈尔也乐得跟伍莱多点交情,便欣喜的同意了。 行至美尼亚,二人入城休息了两天,在木提的陪同下看了重建现场,看到满目疮痍与热火朝天并存时,席烈尔感慨的落下了泪水。 “席烈尔市长想到家乡了?”伍莱一边安慰一边问道。 席烈尔点了点头:“领主见笑了。” “眷念故乡,和人心思安一样,都无可厚非呀。”伍莱轻轻一叹…… 第三百五十四章 和平?(四) 撤军是全领地的事,牵涉的人、事很多,影响也大,伍莱这个牵头人自然随牵挂着。离开美尼亚后,伍莱便顺道去了安南看看情况,出乎他意料的是,隗火的裁军工作竟是已经接近了尾声。 看完裁军名册和安置名册后,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等在一旁的古鲁和隗火说道:“隗火将军做得不错,特别是预备役这一块的建设,比美尼亚那几个师还要完美,让文职整理一下,把做法给那几个师都送过去,让他们好好学学。” “这里面可没我什么事,都是古鲁市长的主意。”隗火哈哈一笑,说道。 “我也是以前从领主那儿听来的,隗火将军问起,我就说出来了。”古鲁连忙说道。 “这还差不多,军政虽然分开,可是互相帮助是必须的嘛。”伍莱笑着拍了拍古鲁的肩膀,“沿途我也看了,安南的重建工作进展快,格局也好,我对你俩,有信心。” “领主既然都这么夸奖了,那就在议会给我们安南美言几句,多争取点资金吧,不瞒领主说,安南现在可是捉襟见肘啊。”古鲁脸一苦,说道。 “这就别让我为难了,议会统筹全局,他们自己安排的,即便要争取,也得你自己出面,有理有据才行。”伍莱笑着说道,“我听说,到了年底,亚述银行便重组完成了,安南可以以政务府的名义去借款嘛,别那样看着我,亚述银行不是我私人的。” “领主,哪里有地方建设向银行借款开展的道理啊?”古鲁忍不住问道。 “以前没有,以后有嘛,银行的钱是民众的,你们等于是向民众借,也就等于民众筹集资金帮着建设,吃点利息无可厚非吧?”伍莱一耸肩,说道。 “唉,领主一出手,果然匪夷所思。”古鲁苦笑摇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对了领主,看见你光顾着高兴和汇报我都忙忘了,昨天收到萝莉的信,说是她带着孩子已经回到亚述市了。” “回来了?这么快?”伍莱心里一喜。 “可不光萝莉,雪莱夫人也带着孩子回来了。”古鲁补充说道。 “伊蕾丝呢?”伍莱又问道。 古鲁一摊手:“萝莉的信上没说,她以为你还在美尼亚,应该也给你送信了,估计信使在路上错过了吧。” 伍莱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还别说,怪想她们的,萝莉有没有说,在亚述住在哪儿?” “绿楼。” …… 连伍莱自己都不敢相信,在看到妻儿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给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而是哭了。 在这一瞬间,他伍莱不是统帅千军万马、杀伐果断百折不挠的领主,不是高踞宝座睥睨众生的大神官,而是一名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萝莉率先扑进了他的怀抱…… “你的心里只有亚述,根本没有我跟北战!孩子都三岁了你也不回来看看!”萝莉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手撕拽伍莱的衣服,“你把我们都忘记了。” “我没有,我只是忙。”伍莱满怀愧疚的说道,正说着,小腿上忽然铿锵作响,俯首侧脸一看,却是一个小屁孩在挥舞着一柄木剑劈斩他的小腿。 “打死你,我打死你。”小屁孩一边劈一边嘟囔道。 “这……这是北战吗?”伍莱打量了一眼,心底一股暖意涌起。 “老爷,他是南征,北战在后花园里玩呢,我已经让下人去叫了。”雪莱泪眼婆娑的靠了上来,“萝莉说得对,你呀,只顾着打仗,只顾着你的那些理想,丢下我们几个在那岛上盼啊盼啊,一天到晚的提心吊胆,生怕你在外有个闪失……” “他才不会有闪失呢。”萝莉插嘴说罢,心里气急,干脆一张嘴,在伍莱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嘶……”伍莱猛然吃痛,便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不料南征恰好绕到他身后,紧接着,那斜举着的木剑便无巧不巧的刺中了伍莱了的…… “我去,谁教给他这阴招的。”伍莱一边忍痛一边喝问道…… 萝莉和雪莱一怔,心说这才几年没见,老爷的脾性倒是大了许多,脸也变得更快了,刚才还哭哭啼啼你侬我侬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气呼呼的了? …… 虽然伊蕾丝和乐儿没有一道回来所以多出了一丝遗憾,但这仍旧是温馨的一夜,当一家人坐到一起共进晚餐时,伍莱还未端杯便已醉了,特别是两个儿子争抢着向他撒娇时,他的心就跟泥捏水泡的一般…… 这一夜也是癫狂火热的一夜,两个孩子睡去后,伍莱便明白为何会有“久别胜新婚”这句话了,这火热让他新奇和满足,当汗水混合战栗的舒畅让三具躯体都愉悦无比过后,他忽然觉得,原来征服感不仅仅来自与敌军的对战,它还可以在闺房中出现。 “老爷,我累了。”萝莉口中虽这般说,手却依旧在伍莱的身上滑来滑去。 “我也是。”雪莱拉过伍莱的左臂,将头靠在了肘弯里。 我也累啊。伍莱心里这么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慢慢的调整着呼吸。 “老爷,我有些事想不明白。”萝莉说道。 “什么事?”伍莱搂紧了她。 “天眷可以立国,你收复了亚述,为什么不学他们,也立个国?”萝莉问道。 “是啊老爷,当领主虽然也是第一人,可是立了国,以后亚述就世世代代都是格林多家的了,我们的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是亚述第一人,没人敢争没人能抢,多好?”雪莱附和着说道。 伍莱一愣:“你们几个是不是商量过了?” “是啊老爷,我们是知道你为了亚述的辛苦,以你收复亚述全境的功绩,这亚述就该是我们格林多家的,你要推行民主什么的都可以呀,但是领地是谁的必须让那些民众清楚,我们觉得吧,你的荣耀,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彰显。”萝莉说道。 “糊涂啊……”伍莱轻轻一叹,将两个女人都抱在了怀里,“这么的吧,我呢,给你们讲几个争皇位的故事……” ……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伍莱除了陪妻儿享受天伦外,还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接受了议会赋予的封号“第一公民”,因为议会再三陈情说,这是全领地的民意。 伍莱只能无奈接受,对于并不想成为王者的他来说,第一公民无非是一个称谓罢了,绝不像他上一段记忆里读过的那些历史中记载的那样,拥有非比寻常的含义。 第二件事是参加了议会为期两天的讨论,讨论的内容自然是与天眷签署和平协定的事,因为事关重大,再加上庆祝典礼举行在即各市的市长都来了,所以议会便干脆把市长们也一并请了过来参加讨论,伍莱原本不想参加的,但情理上毕竟过不去。 正如伍莱所预料的那样,讨论中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方主战,一方同意议和,无论哪一方的理由听上去都很是充分难以辩驳。 根据议会章程,当意见相左并双方人数基本相当时,将交由议长来仲裁。所以伍莱心中尽管有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登上了宣讲台做仲裁陈词——其实就是阐述伍莱自己的观点,让他这个议长在两个意见中选一个,这可是个不讨喜的活,因为你无论选择站在哪一边,都能被解读出许多东西来,甚至,还会因此惹来一些人的不满。 当他登上宣讲台时,所有的议员、市长都起身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伍莱分开双臂做了个按压的动作,等到会场安静下来后,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感谢议会赋予我的权利,那么,按照章程,将由我来做仲裁陈词,说实话,这很让我为难,特别是在听了你们的意见陈述之后,但是按照规定,我们又必须在两天的时间内做出一个决定,哦,今天就是第二天了,所以各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众议员、市长纷纷点头。 “首先我要说的是,可能有一部分人误会了裁军的意图,裁军的目的,一是因为我能确定,天眷近期内无法对亚述发动大规模战争,二是新武器即将列装,新武器的出现,将一举改变战争格局,将来的战争,比拼的不会再是人数,而是武器威力和机动能力,武器这一点请在座的放心,我们的军械所运行良好,生产效率高,用不了多久,我们现有的各师便都能达到预定的战斗力了;其三,天眷入侵使得亚述人口骤减,特别是青壮年这一部分,减员最多,损失最大,其中又以卡意克德、安南、美尼亚、塞内卡最为巨大,这种损失不仅导致了人口的减少,还引起了生产的迟滞甚至是倒退……” “……所以实际上我们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是生产生活的问题,现在美尼亚有驻军、红谷湾堡垒驻扎了两个师,每个市都至少保证了一个师的兵力,足以保证境内安全,即便天眷发动突然袭击,我们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和应对办法……” “……现在我说一下这个和平协定,天眷方面提出的条件从字面上来说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们是不是存了居心,如果没有那就最好,如果有的话,我们也无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眷跟我们一样,都需要休养生息,我们的目的,是恢复,是壮大,他们也是如此,所以大家要准确的了解一点,和平协定存续的时间,对天眷有利,对我们也同样有利……” “……主战的意见也有它的道理,一鼓作气冲过去、打下去,联合不愿被天眷奴役的胡利特人、基摩人,将天眷人赶回天眷领地,然后彻底封锁在那里,甚至,将天眷灭族,这样的想法从某种层面来说还真的不赖,但是,我恳请大家注意,我们不能光想着打仗,仗打胜了之后,我们该怎么恢复?怎么管理?没有充足的粮食、布匹以及建设资金的储备,我们如何收拢那些被战乱祸害的民众?如何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接受亚述推行的民主政策?又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们的管理和引导?” “打仗靠什么?靠的是领地的综合实力,各位,亚述市是繁荣没错,但它不能代表亚述领地的现状,我建议大家抽空去安南、去美尼亚走一走,参观参观,到了那儿,我想你们会有更深的体会……” “……综上所述,我的个人意见是对天眷察其言观其行,它要真和平,我们不妨给,它要玩花样,我们正好继续力量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最后,我还想说的是,现在的亚述,是多民族友好相处共同发展的亚述,至少在亚述领地里,无论是亚述人、胡利特人、基摩人还是天眷人,只要愿意遵守亚述的律法、规章,只要愿意为亚述的美好付出努力,那他就能够获得亚述律法赋予的权利和保护,也将获得我伍莱格林多的尊重。我想说的说完了,我的这次仲裁陈词或许会让人觉得有偏颇,但是,我很高兴能够看到大家认真的讨论、决策亚述的事务,并且还能够在这个讨论、决策的过程中,单纯的就事论事,我希望议会能够很快的得出结论来,无论它是什么,我,伍莱格林多都百分之百的拥护!现在,我宣布,这次的议题进入记名投票表决阶段,开始吧,诸位!” 掌声雷动…… 第三百五十五章 和平?(五) “启奏陛下,亚述同意签署和平协定,亚述议会派了一个十二人使团,与我们的信使一道回来了。”礼部掌事公爵劳伦朗声奏报道。 “都安排妥当了吗?”海伦眉梢轻轻一跳。 “回禀陛下,食宿都已安排妥当,这是亚述使团名单以及礼单。”劳伦将两张红皮折子恭敬托出,一名女官快步走去接过。 “听说……”海伦目光一抬,扫向了窗外,“亚述那边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典礼?” 劳伦点头:“是的陛下,据信使听说,亚述所有的市都会相继举行庆贺典礼。” “激励士气,凝聚民心,还真是个好办法。”海伦点了点头,手一摆,“你先退下吧,这两天跟使团的多接触接触,切记,不要让他们与别的人接触。” “遵旨。” …… 盛大的光复庆典结束后,伍莱又忙乎了起来——增设部门。 增设部门的举动可以看做是对议会的职能细化,因为现有的部门结构已经不太适应日趋增多的事务。 所以伍莱毫不犹豫的进行了大调整。调整后,议会扩增至了十一个直辖部门,它们分别是——外交、防卫、教育、司法、交通、水利、农林业、监察、财政、公共安全、医疗卫生。 很快,这十一个职能分明的部门便有了自己的负责人和一套班子,为了避免出现议员专权,这十一个部门部长均是从地方军政界择优选拔出来增补为临时议员的,每届任期两年,届满重选,如果不能连任或者被去职,则连临时议员的头衔都不能保留。 之所以只给出市长级一半的单届任期,伍莱是经过了充分考虑的,两年的任期不长也不短,有能力的人足以展现才能,庸才也必定会暴露他庸碌无为的本色。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一名新部长中伍莱只真正认识一位——隗火在伍莱的推荐下担任了防卫部的部长。 伍莱的这个举动被某些人理解为伍莱解除了邓肯家族的兵权,因为防卫部虽然统一管理全领地武装力量的建设工作,如军队的征集、编制、装备、训练、军械以及军人衔级、薪给等,但防卫部并没有实际军事指挥权。 但即便有着这样那样的揣测,却也仍旧没有人质疑伍莱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伍莱愿意,整个亚述都可以是他的,别的且不说,单论兵力这一项,目下亚述领地里便有近七成半的兵力是伍莱的嫡系…… 部长见面会结束后,隗火快步追上正准备离开会场的伍莱,笑盈盈的一躬身后,说道:“议长,家父在宅邸备下薄酒,想请议长共进晚餐,不知议长是否有空?” “首席还在亚述市?”伍莱一愣,“惭愧惭愧,我还以为首席观礼完典礼便回私领去了,你也不早说,首席德高望重,怎能纡尊请我呢,该我请他才对啊。” “不敢不敢,议长你太客气了。”隗火连忙摆手,又问道,“议长你这是同意了?” 伍莱一点头:“傍晚前,我会赶到。” …… “这第一杯酒,我替全亚述民众谢谢领主,若不是你高瞻远瞩指挥得力,却天眷,收服境内的胡利特、基摩军民,亚述哪能有今日?”启元笑盈盈的举起了杯子。 “首席客气了。”伍莱将杯底轻轻托起,示意过后,一饮而尽。启元与隗火饮罢,一旁的侍女连忙将三人酒杯斟满。 “这第二杯酒,我替邓肯家族谢谢领主眷顾,举荐隗火担任了这个防卫部长,别的人或许会觉得,领主是在拿走隗火的兵权,老朽看来却不然,领主在领地广泛推行民主、新政,亚述兴旺指日可待,我邓肯家族已经有了一片私领,手头若还攥着军队不放的话,定会招来忌恨,对邓肯家族的将来也不利,其实呢我一直担心这个,只是苦于找不到妥善的解决办法。”启元哈哈一笑,说道,“领主大智慧,竟是举手间便轻轻化解了,现在,老朽心安了,我邓肯家族也心安了,领主,请。” 见启元乐呵呵的一饮而尽,一旁的隗火又在笑盈盈的举杯等候,伍莱微笑点头,一仰脖,将酒液倾进了嘴里。 其实我没像你那样想过。伍莱在心里忖道。举荐隗火当防卫部部长虽然事出有因,但还真不是启元分析的那样。隗火之所以被伍莱推荐,一来是他熟悉军务,虽然不见得有独立统筹全局的才能,但麾下不乏智囊,胜任是没有问题的,二来美尼亚一战过后,中将增了好几位,为安抚胡利特、基摩籍将士,顺带着把席烈尔也提了个中将,中将这么多,隗火这个手里头抓着几个师的老牌中将自然会有点尴尬了,但当防卫部部长又不一样了,虽然都是中将,地位上却比别的中将又要高一截,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启元端起了第三杯酒,轻轻一叹后,再度浮起的笑容里又多了一丝苦涩:“领主,这三杯酒,是老朽向你道别的,老朽年事已高,这两个多月来,若是不拄杖,都走动不得了,食量与日俱减,老朽思忖,怕是去日无多了。” “首席虽是较往日消瘦一些,但精神矍铄,神清气朗,再活三五十载也不在话下。”伍莱连忙说道。 “谢谢领主的宽慰。”启元微微摇头,目光一扫隗火,“领主啊,老朽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又能见到亚述全境光复,早已心满意足,老朽现在,唯一感到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邓肯家族的延续,隗火有才,可惜被我管束得太久,教的东西又太有局限……唉……” 见启元忽然停下苦笑,伍莱心底却也轻轻一叹,略一迟疑,说道:“首席不可总将这些挂碍放在心上,隗火将军的才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有他率领邓肯家族,首席尽可放心颐养天年。” “不,领主,邓肯家族能否延续,不在于隗火的能力,而在于领主你的态度啊。”邓肯再度举杯,“领主,我们先饮了这杯。” “好。”伍莱颔首。 饮罢,启元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亲自给伍莱斟完酒后,说道:“领主你胸襟广阔,老朽相信,只要是领主你执政亚述,邓肯家族就可高枕无忧,可若是换了别的人来掌控亚述,局面就难料了,不瞒领主,如果是你要对付邓肯家,我全族只有认命的份,因为我们知道,论计谋,论能力,我们无法与领主你抗衡,但若是别的人打我们邓肯家的主意,只要不是领主你的授意,我们邓肯家定然力争到底,到时候鹿死谁手、会将亚述弄成什么样那也管不了了……” 伍莱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已经认可了启元的说法。 “领主知道老朽的意思,老朽也就不再在这方面赘述了,请领主相信,于公于私,邓肯家族都唯领主马首是瞻。领主的一些作为,老朽看不懂,但老朽相信领主一定有自己的深意。”启元很认真的说道,“不过,领主即便奇才天纵,但亚述太大了,事务又太多,总有一些地方是领主看不到、听不到的。” “确实如此,能一览无余的,那是神祗。”伍莱笑着答道。 “领主,我邓肯家族原本一支二百人的斥候小队,虽不敢说个个骁勇,比不得领主的特种连,但潜踪匿迹打探消息却都是好手,这一回来观礼,老朽也顺道带来了,权当是给领主收复失地的贺礼。” “这怎么敢当呢。”伍莱连忙摇头,邓肯家的这支斥候小队他有过耳闻,诚如启元所说的那样,骁勇或许不足,但翻墙钻穴刺探消息却都是好手,以往启元掌权亚述的时候,没少用来监视其他贵胄,虽说伍莱一不喜欢二没必要窥探他人的私隐,但把他们当成正儿八经的斥候也未尝不可。 “领主请一定手下,老朽知道,领主有领主的安排,但是多这二百多人充任耳目绝对是好事。”启元顿了顿后,说道,“领主光明磊落,可是别人或者不会如此,不瞒领主,这几天,我让这些小子练了练手,还真就摸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之后,领主,让老朽心悸呀。” “当真?”伍莱蹙紧了眉头。 “不敢欺诳。”启元轻轻点头,“其中两人,还颇得领主信任。” 伍莱迟疑了一下,徐徐颔首:“有请首席相告。” …… 又两个多月后,朝会日,与往常一样,文武百官列队进殿时,海伦已经在宝座上端坐多时了。 众臣行礼、分班毕,照例有官员出班奏报,海伦一一听完后,只是让侍从女官将奏章接下,既不做回应,也不提出讨论,把殿内的气氛弄得颇是沉闷。 十余章奏过,已是中午临近,见众臣再未有人出班,一直板着脸的海伦轻轻一咳,开口了:“帝国与亚述领地的和平协定内容已经敲定,前日使团返回,三十五日后,朕将与那亚述领地现任领主、议长、大神官伍莱格林多在亚述峡谷红谷湾段正式签署和平协定,协定签署以后,帝国被扣押在亚述领地里的将士,就可以回家了。” “天眷万岁,陛下万岁。”众臣连忙行大礼道贺。 海伦轻轻一叹,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这没什么好庆祝的,朕只希望,大家都牢记耻辱,汲取教训,齐心协力,让天眷用最快的时间恢复、积累、壮大!” “遵旨!”众臣山呼…… …… 美尼亚巨石广场南面有一座被挖去了小半边的小石山,山顶原本是一间角斗士学校,不过这会儿已经成为了哈特拉的关押地点。 午餐过后,伍莱在木提的陪同下走进了这幢外墙涂满白垩的石楼。不一会儿后,他便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哈特拉。 “领主,这家伙狂躁得很,所以一直没给他摘镣铐。”木提见伍莱的目光在哈特拉的手脚上扫了扫去,便连忙说道。 “你这可不止是没摘呀,你还给他加了这么大一个石锁。”伍莱笑着摇了摇头,眼前这哈特拉胡须拉碴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说,脚镣上还被加了一根长铜链,铜链的那头还拴在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上。 “领主,不拴他,他会伤人。”木提说道,“已经打伤过三名看守的士兵了,另外,他一点都不配合,隔三差五的绝食不说,还把我们拿给他的衣服、褥子撕扯得稀烂。” “难怪他这般模样。”伍莱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了哈特拉面前。 “哈特拉,还认得出我吗?”伍莱微微欠身,问道。 哈特拉扬起脸来扫了伍莱一眼,没有吭声,但那眸子里的恨意却也一闪而过。 “我可是来恭喜你的,亚述与天眷十二日后签署和平协定,按照天眷的条件,你将作为第一批被交还俘虏送回天眷。”伍莱淡淡一笑,“无双王,你应该感到高兴。” “我请愿你杀了我!”哈特拉嘶哑着声音吼道。 “蝼蚁尚且偷生,何必这么不惜命呢?”伍莱轻轻蹙眉,“不过,我还真想杀了你,如果不是你,安南、美尼亚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如果不是你,我在塞内卡的亲人一定还活着,相信我,哈特拉,我跟你的仇敌一样,都盼望着你死,都恨不得亲手割断你的喉咙,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要用你来换取亚述的和平。” “和平?!哈哈哈哈!和平?!”哈特拉忽然癫狂般的大笑了起来,“伍莱格林多,你想要的和平,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特别是你还不敢杀我,伍莱格林多,我一旦回到天眷,一定会竭尽全力促成开战的!我要用你的人头和血,来洗刷我的耻辱!” “闭嘴!放肆!”木提眉头一皱,冲不远处恭候着的八名士兵一招手,“来,给我教训一下……” “慢着!”伍莱蹙眉将手一摆,那八名摩拳擦掌中的士兵顿时停了下来。 “领主,这贼人嘴巴太脏,竟敢羞辱你,不教训的话,他会更猖狂。”木提说道。 “用不着。”伍莱缓缓摇头,说道,“他一心求死,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回天眷去,知耻之人,我不想为难。” “领主说的有理,木提记下了。”木提连忙躬身。 伍莱又平静的扫了哈特拉一眼:“哈特拉,无论你愿意与否,大陆的和平,都会到来的,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哼!”哈特拉冷哼罢,偏头阖目,再也不去看伍莱……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杀(上) 除了六名随行议员和三名绯衣神官外,伍莱还带上了伊壁鸠鲁、庞贝二将。按照约定,签署协议的双方代表均为十二人,随行护卫则是三十人,护卫只能佩戴仪仗用的盾、剑、旗帜,不许携带弓箭。 伍莱照做了,以上这些条件虽是天眷一方提出来的,但伍莱能够确定,海伦不会在签署仪式的过程中捣鬼,因为议和是双方的需要,而且,自己的手头还有哈特拉以及他麾下的一万九千余人。 根绝约定,双方各派出两人充任司仪,伍莱一方从美尼亚市政务府里“借”了两名官员,而天眷一方则是安排了两名神职人员,从品阶上来算,相当于亚述的绯衣神官。 签署协定的时间定在中午,但伍莱却早早的去了,一行四十二人抵达仪式现场时,海伦一方才刚刚出关。 伍莱等十二人坐下后,四名司仪挨个检查了护卫的装束,确定没有问题后,四名司仪这才来到伍莱面前行礼问安。 伍莱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四名司仪退却后,以一人的气势便压制了其余二十九护卫的凯撒大步腾腾的走到了伍莱座椅的后方站定,身体微微一欠,瓮声瓮气的说道:“老爷,夫人交代了,不能离开你三步,我现在离你只有一步半呢,夫人问起,老爷可得帮着证明。” 议员、神官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伍莱也哈哈一笑,扭头将手一摆:“那好,你就站这儿吧。” 待众人笑声歇了,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庞贝探身对伍莱说道:“领主,我们要不要把座椅的位置也调整一下?” “如何调整?像天眷那般吗?”伍莱笑着问道。 “是啊。”庞贝点头。 “用不着。”伍莱笑着摇了摇头,“天眷那边将就的是皇帝高高在上,她带来的人自然没资格跟她并排而坐,我们不一样,根据亚述律法,人人平等嘛。” “领主,那天眷的皇帝的架子也忒大,哼,分明是打输了、不敢再打了,还摆那么多谱,居然敢比我们还晚来。”坐在右侧第一位的伊壁鸠鲁短髯一抹,说道。 伍莱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们的堡垒距离界石要比他们的堡垒更近……看,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果然看见了一片旌旗。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凯撒转身冲着三十步外列队肃立中的护卫指了指,居然也换来了一片应诺声。 “嘿嘿,老爷,这些个兵还忒听话。”凯撒忍不住把大脑袋伸到了伍莱身边,乐呵呵的说道。 “你才是最应该打起精神的那个,还玩?”伍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凯撒这小子最近半年来似乎越来越开窍了,隔三差五的仗着自己的势使唤别的士兵干这干那的,好在也没谁跟他计较什么。 又过了一阵子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四名司仪也旋即派人迎了上去。 伍莱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后,眼睛轻轻一眯:“玉辂?” “天子五辂”是伍莱在摆弄《亚述全书》时期的某次绿楼闲聊中跟海伦、夜刃舞和奥多当传说提过的,当时还算说得详细,听的人里,海伦显然是很认真的听了也记了的,因为她现在乘坐的,就是五辂中的玉辂。 玉辂只是个称谓,倒也不是真的就是用玉来做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一辆大木车,非同寻常的大木车——它由辂座、辂亭和圆盘等部分组成,主色为天青色。车轮高六肘,其上辂盖高将近五肘,辂圆盘为绣金团花圆顶,上镶圆形玉版八块,故称为玉辂。 伍莱视线中的这辆堪称极尽奢华——华丽圆盘垂有镂金垂云,四周贴有三层镂金云版。幨帷用三层青缎制成,每层均绣着蓝云羽纹。四根金青缎系带绑在车轸上,四柱上绘了金色花、叶。车门垂洁白珠帘,四面各三。车中宝座一架,四周环绕朱栏,以金彩相间涂饰,栏内四周布了花毯,端的是富丽堂皇。就连那四个大轮,也以金色镂花装饰了那各十八根车辐…… 现在,一袭盛装眉眼如画的海伦就端坐在宝座上,车旁护卫着六列三十骑,各执五彩流苏旌旗,衣甲鲜亮威风凛凛,就连那拉车的八匹白马都显得格外神骏。玉辂后,又排了三排十一辆马车。 “呸。”伊壁鸠鲁忍不住啐了一口,嚷道,“好大的排场,十二人就来了十二辆车,幸好不是打仗,要不然一个都别想从我手里溜走。” “伊壁,稍安勿躁。”伍莱蹙了蹙眉。 “知道了,领主。”伊壁鸠鲁点头应诺罢,再度举起了望远镜…… …… “伍莱领主,好久不见。”海伦目光往伍莱脸上一扫而过,“不好意思,朕,让你久等了。” “海伦皇帝请坐。”伍莱微笑起身,“海伦皇帝的艳绝如星辰般耀目,虽则见过多回,仍旧让我不敢直视。” “伍莱领主的嘴,好甜呀。”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说起来,朕得先感谢伍莱领主,若非你同意,贵领地与朕天眷帝国,怕是还要战下去的。” 伍莱微微一笑,“你看,今天的这个仪式现场,是由贵国所搭建的,上好的竹木做支持,华丽的锦缎做遮护,虽然样式与亚述迥异,但效用却是一般无二……” “好了,伍莱领主,你的比喻一如往常的不贴切,不过朕懂你的意思。”海伦微笑说罢,裙裾轻提,缓缓坐下,“抱歉,或许朕的直接让你难堪了。” “我乐意与心直口快的人交往,没有心机,也就没有伤害。”伍莱淡淡一笑,正待坐下,庞贝忽然起身指向了海伦身后三十余步处正在掉头离开的马车群:“领主,那堆马车有问题!” 伍莱坐势一滞,目光急速一瞥,眸中顿时惊怒迸现:“卧倒!!!” 他惊,是因为那些马车的车尾板已经全部推开,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伍莱业已看清了,这些几乎排成一排的马车车尾厢里,全部有人冲着会桌方向举着枪——伍莱能肯定那是枪,尽管它看上去比伍莱习惯理解的“枪”更粗大…… 他怒,是因为自己的妥协、让步竟然换回的只是一个被伏击的结果…… 伍莱以最迅捷的姿态卧倒在地,顺带着将紧挨自己就座的两名议员拽倒在地,对伍莱从不怀疑的庞贝也在第一时间伏身,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一连串沉闷的爆响,“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老爷小心!”凯撒惊呼道。 果然是枪……伍莱刚一蹙眉,耳畔便传来了惶遽的惨呼声,身体一翻目光一扫,只见右侧那三名未来得及在第一时间矮身躲藏的议员、绯衣神官已经全部中弹,最惨的一位,连半边脸都打飞了。 血雾迸散间,伍莱的衣衫上顿时多了一层薄薄的红,与此同时,后列护卫侥幸没被击中的那些也已奋不顾身的奔了过来。 “把桌子竖起来!”伍莱一边大喊,一边奋力推向长桌,以这长桌的厚度,虽然不一定能百分之百的护持周全,但至少可以挡上一挡。 半边脸都是血污的凯撒扑到了伍莱身旁,巨臂一奋力,便已将偌大的长桌斜拽而起,旁边几名议员神官连忙也矮身探手,不过这长桌终究是太长太大也太重,一时间竟是无法树立起来。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又是一串枪声响起,凯撒的身形忽然一滞,两手一松,那掀起大半的桌子重重栽回。 “老爷……我这儿……”凯撒扭头看了伍莱一眼,栽倒在地,双肩、脖颈上的血水如喷泉般涌出。 伍莱目光急探,旋即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手帕往凯撒左侧脖颈上的伤口一按,一边回身喊道:“庞贝,快过来帮凯撒包扎!” “是!”庞贝一边应诺,一边快速匍匐。 “你们是想造反吗?!”海伦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伍莱的耳畔,伍莱眉头刚刚一蹙,又是一串枪声响过,海伦的凄呼声骤然传来,下一瞬,伍莱便看到了桌子那方,一道曼妙的身影重重倒地…… 原来不光是针对我们的。伍莱心念急闪,适才骤然遇袭所以无暇细看,现在一瞧,海伦一方的随行成员居然已经有一大半倒在了血泊里。 十余名护卫冲了过来,肩顶手抬间,大木桌再度被斜拽而起,又是一通枪声响过后,六名护卫应声栽倒,木桌上也多出了好些大孔洞。 “领主!怎么办?!”伊壁鸠鲁一边死命捂着右小腿上的伤口,一边高声问道。 “有我在!别怕!支援马上就到!”伍莱高喊道。 他说得没错,秃鹫的反应很快,枪声响起第一轮时,早就预备了应对突发的他便已经奔下堡垒护墙,奔向了严阵以待的五百骑兵队。当伊壁鸠鲁高声询问的时候,红谷湾堡垒主大门已经徐徐打开,不过那儿距离签字现场还有数里之遥…… “领主,敌人已经过来了!”伊壁鸠鲁刚高声喊罢,又是一排枪弹射来,把木桌打得木屑横飞不说,还在伊壁鸠鲁身旁正奋力拉拽木桌的那名议员脸颊上开出了一个大洞。 “噗”,血污溅了伊壁鸠鲁一脸。 “来吧!”伊壁鸠鲁一咬牙,干脆不去理睬伤口,手一翻,便从靴筒里摸出了两柄短匕,因为他看见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已经全部跳下了车,正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逼了过来。 “领主,我说过的!天眷人靠不住!”伊壁鸠鲁恨意难平的吼道。 伍莱这会儿可没空搭理他,因为他正在桌底快速爬行,他要爬到对面去把浑身濡血的海伦给拽过来。当他下这个决定时,没有把海伦当做是天眷皇帝,也没有把她当做是爱过的女人,因为,他就是单纯的想救她,将她拽离险境…… 看到急速爬来的伍莱时,海伦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因为他脸上的焦灼能够说明他是来救她而不是来抓她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冲着伍莱探出了手臂,至于将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伍莱抓住了海伦的手,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伤哪里了?”他急切的问道。 “我不知道。”海伦回答时,感觉自己柔弱得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兽。 “跟我走,他们过来了。”伍莱说道。 “好。”海伦攥紧了伍莱的胳膊。 “老爷!老爷!”凯撒的粗嗓门又响了起来。 “你别动!”庞贝连忙一把按住想要翻身坐起的凯撒,他现在可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大块头的运气——虽然负伤好些处,但没一处是致命伤。 “我在这儿!”伍莱一边拽着海伦往回匍匐,一边大声应道。 “老爷!我这儿有你的枪!”凯撒一把推开庞贝后,两手一扳,上身的铠甲便已分开……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杀(下) 扯掉铠甲后,凯撒努着劲从铠甲后背内侧拽出了一支长木盒,毫无疑问,这支长木盒就是枪盒,也亏得有凯撒是这样巨无霸的身材,否则的话,怎么能把这长近五肘宽一肘半的盒子藏得丝毫不露破绽。 伍莱一看到盒子就信了,因为这正是他留在绿楼里给雪莱的那支步枪。既然是这样,那么凯撒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也就不奇怪了。 “太好了,有子弹吗?”伍莱一边问,一边将海伦拽到了凯撒与庞贝之间。 “来,帮她包扎。”伍莱扯下身上的罩袍丢给了庞贝,庞贝扫了海伦一眼,轻轻一叹,开始撕扯伍莱的罩袍做绷带。 “老爷,我不知道。”凯撒七手八脚的打开了盒子,“你自己看吧。” “好了,你快躺下去,别再动了。”伍莱抓起了盒子里的步枪和弹夹,话音未落,伊壁鸠鲁的呼痛声便伴随着枪声传了过来。 “来啊!你们这些兔崽子!”伊壁鸠鲁捂着左腰的手已经血红一片,右手的短匕却仍旧倔强的指着前方徐徐靠近的袭击者,“有种我白刃战!” 我勒个去,是不是傻,人家手里头拿着枪还会跟你白刃?!伍莱一边飞快的装弹匣,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虽然接触的次数、时日都不多,但他也知道,伊壁鸠鲁英武过人不假,但骨子里却是头倔驴,倔劲一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会儿也亏得是袭击方的射击频率不高射击精度也很烂,这才让他有命碎嘴,若是换做射击的人是伍莱,伊壁鸠鲁怕是早就替萝神拉磨去了。 转瞬间,弹匣装填完毕,伍莱身体顺势往前一扑,一个上一段记忆中娴熟到近乎本能的卧姿动作旋即完成,紧接着,架枪、瞄准、扣发一气呵成。 “呯”,一声清脆的枪响响过后,袭击者当即倒下一名,硕大的抬枪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的同伴吓得一哆嗦,连忙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伊壁鸠鲁身体忽然往后一仰,胸腹间溅起大蓬血污…… “伊壁将军!”一名绯衣神官惊呼着接住了伊壁鸠鲁倒下的身体。 “呯!”,伍莱射出了第二发子弹,距离木桌最近的一名袭击者一头栽倒。 “呯!”,第三人倒下后,所有的袭击者都下意识的停止了前进。 “大神官!他们也趴下来了!小心!”一名绯衣神官高声示警道。 “你们快往后撤!”伍莱身子一滚,射出了第四发子弹,紧接着往左急速爬行了五步,扳机一扣,第五名袭击者倒地不起。 “呯!”,第六个…… 伍莱的击发节奏虽然不快,但每一枪射出必定有一人中枪倒地的惊人命中率也震慑住了袭击者,马匹惊散使得逃离变得难以实现后,那些幸存的护卫们便连忙将翻倒的椅子集中起来架成了一个小型的临时工事,然后开始抢救伤员和搬离尸体…… “通!”袭击者的还击从伍莱的右肩附近掠过,在击倒两名运动中的护卫同时也将伍莱的肩头擦得火辣辣的。不过此时的伍莱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接连两个漂亮的翻滚躲避动作后,身体便大半藏在了一段近两肘宽的桌脚后,左手一拽,空弹匣便已离开枪身,反手从腰带上摸出另一个弹匣一按一扣,枪栓“喀拉”一响,子弹上膛。 “凯撒,盒子里还有子弹没有?!”伍莱急声问道,击倒六人后,视野内的袭击者还有十二人,而他却只剩这一个弹匣六发子弹了。 “老爷,盒子里没别的东西了!你快躲到后面来吧!”凯撒往盒子里扒拉了两下,高声回答道。 我去,早知道把弹匣射击成十二发子弹的了。伍莱的心头掠过了一丝懊恼。 “通通通”!袭击者的枪声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对准伍莱这边,而是将海伦的随行者中的最后两人击倒。 自己人都干,比我还黑呢!伍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枪一举,扳机扣动——“呯!” …… 远远的望见那歪斜的凉棚、不时升腾的硝烟和在地上缓慢蠕动中的负伤者时,秃鹫的心沉了下去。 此刻的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伍莱的安危,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一切都是伍莱赋予的,而自己对伍莱最好的回报就是忠诚和守护,可眼下伍莱却遇险了,万一有何不测的话…… “冲!给我一鼓作气的冲上去!把敌人踏死在马下!”秃鹫咆哮着拔出了佩剑。 “是!”马蹄声中,应诺声如雷。 “老爷!是秃鹫他们来了!”凯撒乐呵呵的喊道。 “知道了!”伍莱哈哈一笑,身体往后一滚,起身后疾奔数步,一个干净利落的空翻前扑,恰恰落在了“椅子工事”后的凯撒与海伦之间,旋即枪一举,枪口略略一动,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呯”的一声脆响过后,又一名袭击者倒下。 此时,秃鹫马队的马蹄声更近了…… “你这是什么武器?枪吗?”海伦已经包扎停当,脸色看上去很有些苍白,眉头也深深的蹙着,显然除了失血不少外,伤口的疼痛也让她很是煎熬。 “是,就目前来说,世间只有一支,我的私人用枪。”伍莱微微一笑,略一犹豫后,又补了句,“卡意克德我与你们将斗的时候,这支枪也在,不过,我在最后关头打消了冲你开枪的心思。” 一怔过后,海伦的心底涌起了一股难言的苦涩——那日将斗,她最终选择对伍莱痛下杀手,而握有此等利器的伍莱却放了她一马…… “你既然能造出一支,就一定能量产,为什么不造?”海伦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跟伍莱再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她现在特别想跟伍莱说话,因为那会让她觉得心里很安稳,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至少这一刻的伍莱,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和颜悦色。 “不造自然有不造的理由。”伍莱苦笑摇头,“海伦,看来你对你那天眷帝国的掌控力,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弱很多,今天的场面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 “朕……”海伦重重一叹,“我很遗憾,不瞒你说,我本想跟你们亚述和平上一段时间的。”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是,等到实力聚集得差不多了再撕毁协定。”伍莱一耸肩,“不过现在看来,你的计划只是别人计划中的一部分,而且那人丝毫不畏惧与亚述开战,你猜得出他是谁吗?” 海伦轻轻点头,正想要说出阿道夫的名字,秃鹫等人已经策马奔近了。 “冲过去!全部杀死!”秃鹫勒马急停,佩剑狠狠指罢前方,自己便已翻身下马,快步奔向了伍莱。 “领主,太好了,你没事就太好了。”秃鹫看见伍莱无恙时,满心的兴奋欢喜。 “你的及时赶到才让我没事的。”伍莱扫了一眼原本已经逼近三十步瞄准而这会儿又被秃鹫骑兵吓退的那十余袭击者,微笑将手一挥,“别在这儿耽搁了,给我抓两个活口回来!” “遵命!”秃鹫头一点,起身折返奔向了自己的座马。 “带上我呗,秃鹫将军!”凯撒刚挣扎起身一半,便被庞贝一把拽了回来。 “你一身伤往哪儿跑?包扎还没弄好呢,再说了,有载得动你的马匹吗?”庞贝一边忙乎一边说道。 …… 从望远镜中瞧见秃鹫的马兵杀气腾腾的追赶掩杀奔逃者时,阿道夫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关闭堡垒大门,全面戒备!” “逍遥王,陛下她还在……”守关副将连忙说道,可话还只刚说了一半,便忽然觉得后背前胸同时剧痛,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一截血汪汪的剑尖已经穿胸而出。 “难怪你……刚才……”守关主将右臂刚抬起一半,耳畔一缕威风掠过,“噗嗤”一声闷响中,一柄锋利的大剑便已切过了他的脖颈。 阿道夫冷冷瞥了一眼犹自在地上翻滚的头颅:“难怪我刚才让你按兵不动是吧?哼,对你的陛下如此忠诚,那就去陪她吧。” “请殿下指示下一步的行动。”两名偷袭守关主将的副将还剑入鞘后,同时朝着阿道夫躬身行礼。 “刚才不是说了嘛,关闭堡垒大门,全面戒备,攘外,还得先安了内再说。”阿道夫哈哈一笑,扫视二将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温情,“果然是希特家族的好子侄,这么多年了,你俩受委屈了。” “为家族效力,在所不辞。”为首一名副将朗声应诺道,另一名也当即附和。 “好,你二人便好好的守住这雄关,至少六个月内,不要让那亚述人靠近,火炮我给你们运来了,若还守不住的话,你们也就太让我失望了。”阿道夫笑着说道。 “请殿下放心。”二将连忙躬身。 “本王很放心。”阿道夫大袖一挥,转身快步走向了阶梯,在他的筹划下,海伦带了朝堂近半的文武来参加今天的协议签署,其中自然以阿芙拉姆家族和佩特拉家族的要人居多,现在与海伦同行的已经回不来了,剩下的那些,当然也该去“处理”一番了…… …… “禀告领主,伊壁鸠鲁将军医治无效,殉职了,现在他的麾下有些混乱,都嚷着要出关攻打天眷关卡,请示领主,我们该怎么办?”秃鹫问道。 “第九师的副师长是谁?”伍莱蹙眉问道。 “莫提和基里尔,莫提是胡利特人,基里尔是基摩人。”秃鹫自然知道。 “让他二人立刻来见我。”伍莱说道。 “遵命,领主,还有就是……关押那天眷皇帝的地方,我已经派了近百护卫,可是有许多士兵不断靠近那儿,说是要斩杀了天眷皇帝,为死去的人报仇,领主你看是要转移还是增派人手?”秃鹫又问道。 “关押?我说过是关押吗?我只是让你派点人看住她。”伍莱蹙了蹙眉。 “对不起,领主。”秃鹫连忙低头。 “带到我这儿来吧,她是伤员,镣铐之类如果上了,就给我解开,还有,通知下去,谁敢在我的住处外聒噪骚扰,以哗变论处。”伍莱板着脸说道。 “遵命,领主,我立刻去办。”秃鹫躬身应诺道。 “去吧。”伍莱将手一摆,转身走到了床边,将擦拭好的步枪放回了枪盒里…… ……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替我除去镣铐。”海伦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面容较之前更为憔悴,“能否告诉我,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暂时还不知道。”伍莱微微一笑,“毕竟这种事没有过先例。” 海伦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是啊,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位皇帝,竟然被臣子出卖……” “我明白被人背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那……很难受。”轻轻的叹了口气后,伍莱接着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明天一早,我会带你回亚述去,虽然医官说你的伤不宜移动,但是没办法,你的乱臣贼子唱了这么一出,亚述必须做出妥善应对才行。” “我没有意见。”海伦轻轻摇头,“虽然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是我觉得在你身边我非常安全。” 海伦的话让伍莱沉默了一瞬,也犹豫了一瞬,然后才问道:“哈特拉眼下就在堡垒里,你要见他吗?” “你希望我见他吗?”海伦看向了伍莱…… 第三百五十八章 应对(上) “你真不怕我趁隙杀你?”海伦斜躺在靠垫上,阖目,眉宇间满是疲倦。 “这样的问题你非得每天都问一次吗?”伍莱却在看着车窗外的山峦,再过半天就可到美尼亚了,海伦的身体状况比他预期的要差上一些,他打算在美尼亚多逗留几天,待海伦的伤势好转一些后再出发。 “对,因为我不敢肯定。”海伦说道。 伍莱苦笑:“好吧,明天我允许你再问一遍。” “伍莱领主,你猜,天眷现在怎么样了?”海伦又问道。 “你应该知道答案。”伍莱说道。 “可我想听你说。”海伦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倦意更甚。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佩特拉家族会遭到清洗,而阿芙拉姆家族会被拉拢或者打压,希特家族会在数个月内完全掌控天眷。”伍莱答道。 “为什么要清洗佩特拉家族?”海伦忍不住问道,尽管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要消弱佩特拉家族在天眷的影响力,不过清洗并不是灭族,如果我是阿道夫,我会杀掉关键的那一小撮人,然后招抚于大局无碍的大部分人,那样会更利于掌控。”伍莱答道。 “阿芙拉姆家族的影响力也很大,为什么你觉得阿道夫不会清洗它?”海伦又问道,她确实有些好奇这个,因为伍莱刚才的答案跟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她认为阿芙拉姆家族会跟佩特拉家族一样遭到阿道夫的毒手。 “天眷接连失利,阿芙拉姆家族早已不是那个兵强马壮的家族了,即便朝堂还有点影响,民间也还被人津津乐道,但它归根结底就只剩一个壳子了,说句难听点的,阿道夫愿意拉拢他们,他们或许还求之不得呢。”伍莱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与一位老人饮酒,他说过,与荣耀相比,后人的安宁和家族血脉的延续更为重要。” 海伦沉默许久后,重重一叹…… 伍莱抵达美尼亚的次日,第八师和第五师开拔,尽管猜出了天眷一方短期内不会对亚述有所动作,但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第四日上午,普扥的第六师也出发了,他被伍莱派去了卡意克德。 又十一日后,伍莱带着伤势已无大碍的海伦回到了亚述市。 …… 听完伍莱的叙述后,一名议员举起了手:“尊敬的议长阁下,我有问题。” “说吧。”伍莱点了点头。 “刚才议长阁下说,是天眷的叛逆阿道夫袭击了阁下和天眷皇帝,阁下还判断说,天眷即将陷入短期的内乱、动荡,然后,这位阿道夫将掌控天眷,成为亚述新的敌人,对吗?”这名议员问道。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伍莱点头。 “那么我想请问议长阁下,亚述与天眷的关系现在是敌对还是中立?” 伍莱微微一笑,答道:“敌对。” “为什么是敌对呢?那阿道夫在天眷叛乱,可是并未对我亚述红谷湾防线发动进攻或者挑衅,议长阁下,假设那阿道夫在把持天眷朝政后,选择与亚述交好,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办?继续保持敌对吗?” 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来后,伍莱蹙了蹙眉,目光一闪:“你的名字是叫普罗尼?” “是的,议长阁下,很高兴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伍莱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了认真聆听中的议员们:“诸位,普罗尼议员刚才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还不错,我猜大家也想知道我的答案,我很遗憾的告诉大家,我无法预判那阿道夫掌控了天眷后会对亚述友好还是敌对,所以才会把决定权交给大家,而不是由我自己决定,但是我要提醒大家记住——阿道夫的袭击,不仅仅是针对天眷皇帝!我们随行的议员、神官、将军,都有死伤!” “这没什么好说的了,天眷就是敌人!”有议员喊道。 “明知议长阁下在还痛下杀手,阿道夫这是在主动挑衅亚述!” “议长阁下!我们对天眷用兵吧,趁着他们内乱,一举击破它!”有议员高声建议道。 “议长阁下!议长阁下!我还有问题要问!”普罗尼再度举手。 “安静!”伍莱起身将右臂一挥,会场内的嘈杂声顿时减弱不少,又是一声唤过,会场终于平静了下来。 “现在,你可以问了,普罗尼。”伍莱示意道。 “议长阁下,我想知道,你救下的天眷女帝,将作何安排?”普罗尼高声问道。 伍莱蹙眉,这普罗尼如此咄咄逼人,很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普罗尼接着说道:“我想提醒议长阁下,当初就是这位天眷女帝发起了对亚述的侵略,不知有多少同胞因她的愚蠢举动而罹难,她的双手沾满了亚述人民的鲜血,如果让人民来评价这个世界上的人谁最该死,那必然就是她!” “普罗尼!请注意你的态度!”一名议员皱眉起身。 伍莱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一扫普罗尼的脸,微微一笑,问道:“普罗尼议员,按照你的想法,这海伦佩特拉似乎应该被当众绞死?” 普罗尼当即躬身施礼:“议长英明,诛杀贼酋祭奠罹难者是亚述的传统,也是对人民最好的交代。”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伍莱的声音里多出了一丝不快。 “尊敬的议长阁下,依照你亲自草拟的亚述新法,领地大事,将由议会集体讨论决定,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而不是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还说过,如果意见相左无法协调,宁可不做。”普罗尼语气坚决的说道。 “普罗尼议员!议长阁下不仅仅是议长,还是亚述的领主,神殿的大神官,亚述现有的一切,都是议长阁下率领着将士们打出来的!”一名年近六旬的议员当即跳出来指责普罗尼道,他的话音刚落,又有十余名议员相继站了起来指责普罗尼。 “各位!我的询问、提议是亚述律法赋予的权利!”普罗尼大声分辨道。 不过片刻,会场就变得乱哄哄的了,议员们有的在争辩,有的在倾听,更多的则在窃窃私语…… “嘭!”伍莱的右掌重重的拍在了宣讲台上,突如其来的响声顿时让会场安静了不少。 “请安静。”伍莱皱了皱眉,待一众议员闭嘴、归座后,他点了点头,目光再一次移向了普罗尼,“普罗尼刚才说的没错,根据亚述律法,议长,必须对议员提出的正当问题作出答复,议员,有权向议长、议会提出意见和建议……” 听见伍莱这么说,会场愈发安静了。 伍莱接着说道:“刚才普罗尼议员对如何处置海伦佩特拉提出了他的想法,那么我也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吧,天眷帝国与亚述开过战不假,但双方已经签署了停战协定,这一次如果不是天眷叛臣搅扰,和平协定也签了,没签成,不是出于海伦佩特拉的本意,而是因为出了叛臣,为什么天眷的叛臣会选在那样的时候刺杀呢?我觉得,那是因为天眷内部的一部分人不愿意看到和平的出现,这也佐证了海伦佩特拉是真心实意的想实现和平……” …… 后院,花丛,小桌,酒,烛台。 普罗尼惬意的靠坐在小桌旁的大藤椅里,不时啜一口酒。 又一杯倾尽后,院门轻轻一响,一道人影快步走了过来。 普罗尼哈哈一笑,起身迎接:“妹夫你来得可有些晚呀,来,坐下来喝一杯。” 来人依言坐下,却没有动桌上的酒杯,而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刚从郝列那边过来。” “郝列议员不是去伦文顿调查私刑了吗?回来了?”普罗尼一愣。 “先别说这个,今天效果怎么样?”来人问道。 普罗尼当即把会场的过程讲了一遍,说到后来干脆放声大笑起来:“妹夫你是没有看见伍莱格林多当时的那份尴尬,他都气得拍桌子了。” 来人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的,伍莱格林多推行的那一套,等于是在给自己挖坑。” “可不就是嘛,如果他不这样干,我们又哪里会有机会呢?”普罗尼笑着说道。 来人点了点头:“明天的会议上,你要争取做到了两件事,做到了,伍莱格林多的威望便会被再度削弱。” “我猜到了一件,另一件,得你告诉我才行。”普罗尼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 绿楼客厅里,海伦斜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红缎棉枕,兴致勃勃的看着南征、北战兄弟俩写字。 教兄弟二人写字的是雪莱,萝莉则在一旁绣手帕,这让海伦很有些觉得新鲜,因为在她的影响力,萝莉可从不会这么安静。 又或者,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新鲜。 如果……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耳畔旋即传来了侍女的声音:“老爷好,老爷辛苦了。” 他回来了?海伦抬头转睛,果然是伍莱快步走进了客厅,不知道为什么,海伦觉得他的步伐、身姿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南征和北战连忙站起问候,雪莱和萝莉也当即停下来迎接。 “老爷回来了呀。”雪莱笑着替伍莱脱去了外袍,萝莉则将一杯温水端给了他。 伍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水,在大椅上坐下后,他伸手召来一名侍女:“带南征和北战去后院玩会儿。” 雪莱眉头一蹙,连忙问道:“今天又不顺利?” 伍莱扫视了海伦一眼,点了点头:“昨天那个普罗尼今天又跳出来出风头了。” “然后呢?”萝莉一边坐一边问道。 “然后……”伍莱犹豫了一下,手一摆,“算了,我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再说吧。” 雪莱刚点头,海伦便已起身走了过来,目光一扫,落在了伍莱的脸上:“又是跟我有关,对吗?” 伍莱点了点头:“根据章程决定,议会在随后的两天里集体讨论并表决对你的处置安排,而我这个议长和提议讨论的普罗尼,按例不能参加。” “谁定的规矩?你是议长呀。”萝莉忍不住问道, “我自己定的,母的是为了保证议员们在讨论事务的时候不受干扰。”伍莱答道。 海伦蹙了蹙眉,问道:“他们还是想杀了我,是吗?” “并不是所有人,从今天会上的情形来看,一半对一半。”伍莱的表情有些凝重。 海伦忽然笑了:“看样子,你舍不得我死?” “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伍莱答道。 “伍莱,顺其自然吧,我的国都没了,家族会遭到什么样的噩运可想而知,所以,我活着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你也无需板着脸,那会吓着孩子们的。”海伦轻轻一叹,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 夜深时分,伍莱披衣立于窗前,眺望云端的那两轮明月,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一小会儿后,雪莱缓步走到了他的身后,玉臂一舒便环住了伍莱的腰,顺势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每次听到你的心跳声,我的心都好安稳。”雪莱说道。 伍莱微笑。 “这么晚还不睡,是在为海伦的事烦心吗?”雪莱问道。 “不全是。”伍莱答道,“我是在思考,怎么保证议员的单纯性。” “议员的单纯性?”雪莱却是不懂。 “议员是议会的基本组成部分,议员是否廉洁、奉公、为民,直接关系到全体亚述民众的福祉。”伍莱轻轻一叹,“现有的选拔,还是有太多漏洞呀,我设定的议会章程也有漏洞,一旦被心机之人攥住……唉,如果古鲁在就好了,我可以跟他商量商量……” 第三百五十九章 应对(中) 临出门时,伍莱被海伦叫住了。 “谢谢你的救助与庇护。”海伦说道,“无论今天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够坦然接受,所以,你不必为难。” 伍莱迟疑了一下,将头点了点。 海伦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是想说,如果你能像我之前那样,将亚述建成一个国家,自己来当皇帝,我想,就凭你的功业、睿智,朝堂之上无人敢不听从。” “或许吧。”伍莱轻轻一叹,“可是我依然觉得,这片大陆,这个世界,不需要独裁者。” “你不想,但是别的人会想……”海伦轻声说道。 “放心吧,任何事,只要有心,都能找到解决方案的。”伍莱说道。 …… 伍莱在议会驻地大门前方下车时,两名看上去等候了有些时间的议员便迎了上来。 “议长早安。”二人同时躬身施礼。 伍莱连忙还礼:“二位早。” “如果议长不嫌弃,我俩与你一起同行吧?”为首一人说道。 “也好。”伍莱笑着点了点头。 “请。”为首这名议员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飞快一扫四周,急急压低声音说道,“议长,昨天的投票结果让你失望了。” 伍莱一怔,旋即蹙了蹙眉:“知道了。”虽然他现在很想了解细节,可是又有几名议员快步迎了上来,自己身为议长,在这议会驻地大门这儿与一众议员窃窃私语,难免不落人非议、解读出许多不利于政务体系运转的版本来。 见伍莱加快了步伐,两名议员对视了一眼,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 “……尊敬的议长阁下,各位议员,以及旁听的政务人员们,综上所述,我能够确定,伦文顿私刑泛滥的原因是无产无业人口的大量增加,政务相关管理滞后,再加上定罪周期长而引起的,我的陈述完毕。”一名大腹便便的议员朗声说罢,一脸恭敬的冲着伍莱躬了躬身。 “郝列议员辛苦了。”伍莱点了点头,目光一抬,扫向了台下的一众议员,“郝列议员的调查报告,如果各位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请以书面的形式,呈递给裁定办公室,现在,有请裁定办公室的负责人莱文特议员,公布海伦佩特拉处置问题的投票表决结果。” “好的,议长阁下。”一名瘦高个议员当即起身走到宣讲台左侧,向伍莱行礼过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信封,“诸位,这里面,就是昨天的记名投票结果。” “念吧。”伍莱点了点头。 “好的,议长阁下。”莱文特一点头,拆开了信封,目光往第三排左角处一瞟,坐在那儿的普罗尼见莱文特看了过来,便将头点了点,嘴角掠过一丝得意。 好戏上场了。普罗尼心里这么忖罢,下意识往宣讲台后的伍莱看了一眼,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抹来自伍莱双眸的戏谑。 他在看着我?普罗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现在,我宣布,昨天对天眷皇帝海伦佩特拉的投票表决结果!”莱文特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昨天参与投票的议员人数为……” “咄咄咄!”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莱文特的发言,他刚一蹙眉,会议室的大门便已经被人推开了,侧脸一看,却是德冷带着四名士兵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个意思?居然带着兵就闯进来了?莱文特疑问刚起,德冷便已快步走到了伍莱身边,躬身施礼罢,朗声说道:“尊敬的伍莱领主,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知道贸然闯入议会会场是非常无力的举止,但是我不得不遗憾的向领主你报告——在与会的议员们中间,有人严重违反了律法,我恳请议长允许我将人带走调查。” 德冷话音刚落,宣讲台前的两三排议员们便开始骚动了起来,后排的却是没能听得太清德冷跟伍莱说了什么,便也连忙压低声音询问前排的,毕竟德冷的忽然出现太过意外了。 “你确定有充分的证据?”伍莱皱了皱眉。 “是的,伍莱领主,我能够确定。”德冷答道。 “好,德冷市长,请你稍等一下。”伍莱点了点头,目光一扫莱文特,“莱文特议员,暂停一下吧,市政务府有紧急事务。” 莱文特机械的点了点头,目光又一次移向了普罗尼,在见到普罗尼也是一副凝重表情时,他的双腿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不会是跟普罗尼有关吧?如果跟他有关的话,不会扯到我身上来吧?莱文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 伍莱徐徐站起,摆手示意会场安静后,朗声宣布道:“德冷市长说,政务府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在议员之中,有人严重违反了亚述律法,所以要求把人带走协助调查……” 会场顿时骚动起来,一时间惊叹声嗡嗡私语声不断,竟是弄得伍莱也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请保持安静。”伍莱皱眉敲了敲讲台,德冷见状,转身将手一招,顿时又有十六名士兵齐步奔进,与之前的那四名相比,每个人的腰间竟是多出了一柄佩剑。 停下立正并向伍莱问安后,这十六名旋即一字排开,拦在了宣讲台与议员第一排之间。莱文特见状更是心急,竟也忍不住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会场里顿时安静得连细针落地都能听见…… “德冷市长,可以开始了。”伍莱淡淡一笑,说道。 “谢谢伍莱领主。”德冷再度躬身致谢,待他转身看向议员们时,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小本子。 “各位尊敬的议员,很遗憾,你们中的个别人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义务以及需要恪守的一切,违反了亚述律法,也辜负了投给他选票的民众。”德冷沉声说道,“现在,我经尊敬的亚述领主、亚述议会议长、亚述神殿大神官阁下的批准,对这些忘却了自己身份的议员进行羁押审查,一会儿我点到名的议员,请自觉站起并配合政务府的工作。” “请德冷市长稍等!尊敬的议长阁下!”有一名议员一边站起一边举手,“请问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伍莱微微一笑:“科雷傲议员,请注意你的提问时机,下不为例。” “可是很重要,尊敬的议长阁下,我真诚的恳请你允许我提问,就一个问题。” “好吧。”伍莱点了点头。 “谢谢议长,据我所知,亚述律法并没有赋予政务府监督议会、督查议员的权利,政务府今天的举动,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越权了?”科雷傲问道。 “就这个问题?”伍莱的眉头轻轻一锁。 “是的,尊敬的议长阁下。”科雷傲点头答完,忽然觉得动静有些不对,连忙扫眼一看周围,只见大家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西奥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看着我呢?”科雷傲连忙压低声音问自己右侧的议员道。 “科雷傲,你还是坐下吧,我猜,议长今天会找你单独谈话的。”那名叫西奥斯的议员压低声音回答道。 “荒唐至极!”伍莱的右拳重重的砸在了宣讲台上,“身为议员,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来,亚述律法、规章对于议员、政务人员来说,都是必学必背的东西,哼,科雷傲议员,散会后,去纪律办公室等我!” 科雷傲心里一惊,连忙点头坐下,却仍旧是满头雾水,便忍不住问西奥斯道:“律法、章程里有说过政务府可以督查议员吗?” 西奥斯白了他一眼,压低答道:“当然有了,领地民意代表大会拥有领地最高形式的监督权,一旦发现问题,可委托政务府……算了,一会儿再说吧,好好听听都有谁……” 伍莱重新坐下后,德冷翻开了手里的小本子:“我要带走的人一共有五位,第一位,郝列,第二位,普罗尼……” …… 五名议员同时被羁押,其中两位还是部的负责人,其他的议员自然都有些心神不宁了,加上这一次政务府出手的时机很是耐人寻味,于是,议员们也多出了许多揣测,便连民众间也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 第四天,伍莱召集议员开了个临时会,会上,德冷代表亚述市政务府将五名被羁押议员的罪名、事实详细介绍了一遍后,伍莱起身走上了宣讲台。 “郝列等五人,为满足一己私欲,为所欲为,渎职弄权。如果我们继续任由这种犯罪蔓延滋长,议会、政务府将丧失民众的信任,领地的发展也将受到严重腐蚀。”伍莱严肃的说道,“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随着亚述局势的日趋稳定,有部分议员、政务人员开始放松自己、追求享乐,他们交朋结友,与商人们搅合在一起,跟他们吃喝玩乐,把奴隶制度存续期间的那一套又拿了出来……” “……有的可以做到自身没问题,但却没有管好自己的亲属、家人……” “……我们的目的,是要把亚述领地建设得越来越好,让人民安居乐业,让亚述日益富庶,想要实现这个,我们就要率先垂范、同心同德,用好民众赋予我们的职权!” 议员们都在认真的听着、记着、思考着。 “现在,有请裁定办公室负责人莱文特,公布对海伦佩特拉处置意见的表决结果。”伍莱目光一扫众人,朗声说道…… …… 晚餐过后不久,伍莱迈步走进了后园,身后跟着德冷、萝莉和海伦。 后园里早已点了两盏灯笼,此刻正随着微风的吹拂微微摆动,将园里的花、树影也弄得轻轻摇晃起来。 伍莱在秋千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许多年以前,他经常这样坐着,那时候,海伦会在,萝莉也在,还有奥多、夜刃舞…… 不知道为何,伍莱在坐下的瞬间竟然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海伦等人在他周围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伍莱开了口:“海伦,我觉得很遗憾,没能帮到你太多。” 海伦微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相信这是你能够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晚餐末了时,伍莱告诉她说,根据议会表决,她将被送往神殿终身软禁——她将一步不能离开神殿里为她专门划定的区域,不好总算比上绞刑架要好上一些。 “谢谢你能这么想,如果将来有可能,我会再为你争取的。”伍莱说道,“希望你能够理解,虽然我确实拥有左右民意的能力,但是,我还是不想当那个独裁者。” “那是你的追求,我其实很高兴,你能一直坚持着,同时我还得告诉你,我并不觉得将我送去神殿有什么不妥,毕竟,是我发动了对亚述的战争。”海伦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抓住了萝莉的手,“这几天来,我很高兴你们让我找到了从前的感觉,这感觉很棒,我想,我会用整个余生来回味的,谢谢你们。” “我会经常去神殿看你的,带上孩子。”萝莉的鼻子有些发酸,她没见过海伦纵横睥睨的模样,在她的心目中,海伦永远如眼前这般柔柔弱弱惹人怜惜。 “好吧,我们不要把话题弄得这么沉重,闲聊,闲聊。”伍莱连忙阻住了萝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瞧出来了,再煽情几句,萝莉百分百会哭出来的,自打生了孩子后,萝莉身上的刁蛮少了一半,竟是学会了一些多愁善感悲春伤秋了。 海伦点了点头,忽然轻轻一叹:“伍莱,天眷已经制造出了火炮和抬枪。” 伍莱蹙了蹙眉…… 第三百六十章 应对(下) 议会会议室里,伍莱亲自将一张大地图挂在了墙上。 “各位,这张,就是大陆的地形图,其实不用看,我们都能够知道,天眷帝国掌控的地盘,四倍于亚述,人口则是五倍,虽然基摩区域相对比较贫瘠,但是胡利特和天眷的物产资源丰饶程度,比亚述有过之而无不及……”伍莱指着地图说道,“虽然天眷在与亚述的交战中连连失利,折损严重,但据可靠消息,天眷已经掌握了火炮、抬枪的制造技术,我能肯定,如果我们对天眷的政策依旧是被动防御的话,假以时日,天眷人便会卷土重来,一举攻进亚述,届时,必然又是一场浩劫!” 一众议员都忍不住忐忑起来,他们没人会怀疑伍莱的推断,因为在亚述人的心目中,伍莱就是战神,亲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战神,他的军事成就早就远远的超过了亚述古往今来的名将名帅。 “大家有问题吗?”伍莱回到了宣讲台后,问道。 近三成的议员举起了手,伍莱扫视了一圈后,探臂点了点:“隗火。”隗火的防卫部的负责人,昨天刚视察卡意克德军防回来,倒是错过了前些天的戏码,伍莱刚才说的与防卫息息相关,自然由隗火率先提问好些。 隗火站了起来:“尊敬的议长阁下,我的问题是,议长已经决定好应对办法了吗?”话音刚落,举手的议员竟是大多数将手放了下去。 伍莱脸上露出了笑容,摆手让隗火坐下后,答道:“我的应对办法是,攻过去。” 又有好些议员举起了手,伍莱看了看,点了外交部负责人诺亚的名。 “我坚决拥护议长阁下的决定,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对天眷动武了,那么外交部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如果议长阁下允许的话,我愿意到防卫部去协助隗火议员。”诺亚的话惹来了一阵轻笑,是啊,连外交的可能都没了,还要外交部干嘛? 伍莱也笑也:“诺亚议员,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外交部不仅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还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大放异彩,战争,除了攻城掠地,还要收拢人心,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嘛。” “那我就没问题了,谢谢议长阁下的回答。”诺亚将头一点,坐下不提。 伍莱又从举手的议员中选了一位:“华莱士。” 华莱士当即起身施礼:“尊敬的议长阁下,领地的战略物资储备严重不足,大举进军的话,恐怕会严重加剧民众的负担……” 待华莱士说完后,伍莱轻轻将手一摆:“各位,我保证,华莱士议员所担心的不会出现,因为这一次我打算调用的兵力并不多……” …… 入夜时分,伍莱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南营,这儿不仅是亚述市驻军的营地,还有一个戒备程度堪称亚述最高的小型监狱——哈特拉、战犯将领以及普罗尼等人都关在这里。 伍莱来这儿,是因为有一个人提出要见他,在南营大门下了车后不久,伍莱在新任驻军师长多乐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小型监狱里的一间会客室。 又过了一会儿后,两名士兵押着塞满走了进来。 “领主,我是被冤枉的呀!”塞满一见到伍莱便急切的说道,“领主,你得带我走啊。” “闭嘴!”多乐士蹙眉喝道。 伍莱微微一笑,轻轻一拍多乐士的肩膀:“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遵命,领主阁下。”多乐士躬了躬身,冲着两名士兵将手一挥,“把这囚犯锁在墙上。” 锁在墙上?伍莱一怔,便看见两名士兵拖拽着塞满将他按到了墙边,然后将他的手镣高高拉起,扣在了壁上的一个吊环上,“卡塔”一下,手镣锁链和吊环被一把大锁连在了一起。 “领主阁下,我们就候在门外,有什么需要,你喊一声就成。”多乐士躬身说罢,领着两名士兵出了门,一反手,将门轻轻的带上了。 “领主,我是被冤枉的。”塞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伍莱扫了他一眼,坐回了椅子上:“塞满,你要见我,就是告诉我这个?” “领主,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塞满说道。 “你知道我不会信。”伍莱从腰间摸出了个小酒壶,旋开盖子轻轻啜了一口 “领主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塞满对亚述对领主你的忠诚,日月可鉴。”塞满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恨意。 “日月可鉴?不敢用神祗的名义起誓,所以用日月吗?”伍莱淡淡一笑,问道,“塞满,你为什么要私造枪支?你的军火作坊的霰弹枪产量,竟是比军械所还要高两倍,你怎么解释?” 居然被他们找到了?!塞满心里一惊。 “看你的样子,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抓你是吧,也对,我吩咐过了的,慢一点再审你,先说说看,为什么要造那么多枪?”伍莱问道。 “领主,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私自造枪呢?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在认真的工作着,从没离开过亚述市,一切都跟我没关系。”塞满辩解道。 “跟你没关系,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就知道造枪的作坊地点不在亚述市里?你可别告诉我说,是你不小心听谁说的。”伍莱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领主明鉴,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口不择言,领主,那些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对亚述对你都是忠诚的呀!” “你给我闭嘴!”伍莱的眉头皱了起来,“塞满,我一早就知道你造枪的事,虽然你的制枪地点很隐蔽,但这并不妨碍我的人找到你,是的,你确实没离开过亚述,可是每隔十天,你安排负责造枪作坊的那位都要来亚述市跟你见面,如果你想看,我手头起码有二十多件证据,你要看吗?” 塞满沉默。 伍莱接着说道:“我在你们造枪的大山洞对面崖壁上设了两个暗哨,日夜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放任你私自造枪,是因为我知道,那些枪,将来都是我的,还有,如果你们不是这么着急的想试探自己的力量,我还会再等上一段时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塞满忍不住说道。 “是不明白‘试探’吗?塞满,你苦心经营,和议会里的普罗尼、郝列等人私下勾结、狼狈为奸,这一次,居然还借着海伦佩特拉的事兴风作浪,妄图出风头、树立威信,你们是盯着三年后的元首选举,是吗?” 赛蒙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因为伍莱说对了,这一次由普罗尼出头,一是为了打压伍莱的气势,二来是为普罗尼造势,按照伍莱定下的章程,三年后的六月,亚述将迎来第一次元首选举,而且伍莱还声明自己绝不参选,也就是说,只要让普罗尼能在这三年内羽翼丰满,他便有非常高的概率脱颖而出。 质疑伍莱这个权威,并能迫使伍莱妥协,无疑是彰显领袖实力、拉拢议员人心的好办法,因为伍莱虽然强大,但许多政策的推广、执行在无形中伤害了部分议员的利益,更何况在亚述日趋稳定之后,有些议员也越来越怀念以往的美好时光——美酒、聚会、漂亮并可以随意享受的女奴…… 这样的议员自然是很容易便能拉拢的, “好吧,看来你没什么实质的东西要跟我谈。”伍莱缓缓起身,“塞满,你的审讯,将在你的弟弟木提到案后开始。” 木提?!塞满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领主,我不懂你说的是哪一个木提?” “你的弟弟木提,现任美尼亚市长的那位木提,很遗憾,木提很聪明,如果不是被你带歪了的话,我想他一定能有所建树的,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见了,塞满。”伍莱摆了摆手。 “不,请等一等。”塞满急忙说道。 “你有话要说吗?”伍莱反问道。 “领主,我恳请你给我和木提一个机会,虽然我们想对你不利,可是那最终也没能真正伤害到你,就像你说过的,我还有木提都堪大用,我们服了,哪怕是给你做奴隶也愿意,领主,我不仅会造枪,早年我还找到了一处可以开采火油的好地方,只要你宽恕我们,我便把那地方说出来,还可以为你带人开采那里。”塞满忙不迭的说道。 伍莱平静的看了看塞满,冷冷一笑:“非常遗憾,我不需要……” …… 看到海伦背对着自己身影时,伍莱竟是有些出神,那一袭朴素的白袍虽然裹住了曼妙曲线,但那一份好些年前便有了的脱俗却也在花丛的衬托下散漫了开来。 海伦正在仰头看着蝴蝶,在她被软禁进神殿的这间小侧殿后,米高扬便依着伍莱的吩咐给她搬来了许多花卉用于妆点,甚至还让几个工匠做了一个小小的灌溉系统,让海伦可以不用费神浇灌也能看到鲜花怒放。 花多了,自然招来了蝴蝶,海伦很喜欢看蝴蝶飞舞的样子,她觉得它们就像是一群斒斓的小精灵,当看着它们在花丛、枝梢展翅往复的时候,她便能忘掉烦恼…… 看到伍莱迟迟不动,萝莉悄悄的嘟了嘟嘴,压低声音问道:“老爷,你是不是想跟在女皇帝有点什么?” 伍莱一愣,苦笑摇头。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跟着来有点碍事了?”萝莉的声音又提高了两分。 “哪有?”伍莱一摊手,耳畔便传来了海伦惊喜的声音,“你们怎么来了?” ……听完后,海伦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忧郁:“所以,你终究还是选了开战……” “我别无选择,你说的,天眷拥有制造火炮、抬枪的技术,一旦批量制造完成,等待亚述的是什么,等待整个大陆无辜民众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海伦,你愿意看到那样的景象吗?” 海伦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景象。”伍莱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想太多,我可不会抓奴隶,所以,平民不会受到太大的波及。” “伍莱,你是想一举征服整座大陆吗?”海伦问道。 “不,我没有想过要征服,我想做的,只是替这个大陆治疗顽疾,把那些隐患去掉,当然,我会把我的理念告诉人们,并且向他们证明,那是最好的选择。”伍莱答道。 “就是你说过的,民主,对吗?”海伦又问道。 “对,以后,萝蒙大陆各领地都将消亡,取代它们的,将会是一个团结、友好、安宁。”伍莱说道,“这才是萝蒙大陆该有的状态。” “好吧,我不得不说,我越来越觉得你的做法是对的。”海伦轻轻一叹,接着说道,“民众需要的不是一个共主,而是安稳。” “是的。”伍莱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哈特拉就被关押在亚述市,而且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想见他吗?如果想……我可以安排。” 海伦摇了摇头:“不,我谁都不想见,我每天看看花,看看草,看看蝴蝶,心很静,人也很轻松,不必自寻烦恼了,对了,你以及的家人,不在我刚才说的那‘谁’里面。” 伍莱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很轻松,仿佛心里压了许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的那般轻松。 “什么时候出征?”海伦笑着问道。 “后天。”一盘憋闷了好一会儿的萝莉忍不住插嘴说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征 “终于要打仗了!终于要打仗了!”普扥兴奋的搓着手,脸上喜色难捺。 “师长,这一回,我们师又可以露脸了,对吧?”一名团长附和着说道。 “那是那是……”普扥刚想勉励众团长几句,身后便传来了庞贝的声音:“哟呵,我说嘛,除了普扥师长外,也没谁能有这么积极了,领主这会儿还在政务府开会呢,你来这么早干嘛?” 普扥一回头,便看见庞贝和奥多并排走得近了。 “你都说了,领主在政务府开会,那你俩干嘛不在营帐里多等等,跑帅帐这儿来干嘛?”普扥一撇嘴,问道。 “我们这不是顺路过来散散步嘛。”庞贝咧嘴一乐,说道。 “别听他的普扥,领主派人通知了,他马上就过来。”奥多笑着说道。 “瞧,还是奥多师长实诚,都自家兄弟,庞贝师长就不能跟奥多师长一样对兄弟们坦诚以待吗?”普扥笑呵呵的说道。 “我对自家兄弟当然坦诚以待了,可是有些人呐,喜欢损人利己,明明是平分的东西,非得死乞白赖的多吃多占,唉……”庞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普扥脸一板:“庞贝师长,你这话说得酸丢丢的,算个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庞贝刚接腔,两名勤务兵快步奔了过来。 “报告几位师长,领主已经进营了。” “这么快?”普扥一愣,连忙冲着麾下的几位团长一通乱指,“快快快,把军容整理一下!” …… “……大家都知道,放任拥有火炮、抬枪技术的天眷发展壮大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伍莱喝了口水后,接着说道,“火炮先不说,就说这抬枪,我跟庞贝、伊壁鸠鲁遇袭当日,就见识过这种抬枪,弹丸跟我们的霰弹枪子弹差不多,但是因为枪管长,装药量足,射程、威力都不容小觑,但是我们也不要因此就心生惧意,根据情报,天眷人的火炮、抬枪还处于初级阶段,虽然可以量产,威力也大,但是射速与我们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因为他们的枪炮还停留在先装填火药、后点火击发的层次,粗略估计,他们射击一次,我们可以射击五次甚至更多,所以只要不是中伏,我们都能从容的压制他们,消灭他们。” “我以前在军校里给大家上课时说过,战争会引领武器的发展,因为参战的双方都渴望最快、最大化的杀伤敌人,所以才有了锐利的武器、弓弩、大弩机、投火车、炸药、火炮的出现,天眷目前掌握的枪炮技术虽然不入流,可是只要他们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去琢磨,就一定能不断的改良,假以时日,他们也必定能赶上我们,就拿他们的抬枪来说,如果他们愿意牺牲一些射程,缩小口径,大幅减轻枪支自重,就能更多的武装士兵,也能更便捷的行军、作战……” “……现在,是我们进攻天眷的最好时机,其一,叛乱刚发生不久,内部就必定松散,叛乱发起人一时半会儿间还不可能完全掌控局面,即便他疯狂到一举杀死佩特拉、阿芙拉姆家族的所有嫡庶,这两大家族长期统治的影响力也还在,甚至,这种大范围的杀戮还会引起恐惧和反感,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所以我猜测,这个处心积虑篡夺皇位的家伙不敢太过乱来,他会一步步的收拢,在收拢的过程中,他会谈条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其二,师出有名,这一回,天眷的叛乱者丧心病狂到连我方代表都一并袭击,如果不是秃鹫驰援及时,我跟庞贝就回不来了,我们以复仇的名义打过去,打军不扰民……” “……以前作战前,我都会告诉你们,要做好两手准备,因为战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料,但是这一次,我要你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打赢这场战争,无论有多么艰难,都要拿下天眷!”伍莱狠狠攥拳。 “是!”众将校朗声应诺。 “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伍莱微笑赞罢,接着说道,“现在,我宣布一下兵力部署,这一次,我们兵分三路……” …… 夕阳西下时,伍莱与诺亚等人登上了军营左侧的大瞭望塔,从这儿基本可以俯瞰整座美尼亚北营,视线中,营地里炊烟袅袅,竟是好一番安宁景象。 “议长阁下,我可以从一些尚未抹去的痕迹里看出来,收复美尼亚的一仗有多么惨烈、艰难。”诺亚感慨的说道。 “战争嘛,总是惨烈的。”伍莱点了点头,“只有战胜者才能制定规则,所以,我们要成为战胜者才行。” “全亚述都对议长阁下有信心,唉,议长我有件事不太明白。”诺亚说道。 “直说无妨。”伍莱说道。 “领地目前虽然库藏虚空,可是民间存粮不算少,我调查过民意,民众们都说,议长你是在为亚述的千秋万代谋取福祉,只要议长你愿意,军粮绝对是要多少大家就会凑多少,哪怕是勒紧裤腰带挖野菜,也要保证军队粮饷无虞,可是议长你为什么只要一个月的军粮呢?难道议长有把握,在一个月内攻克天眷,或者是攻克胡利特?”诺亚问道。 伍莱哈哈一笑,说道:“民间存粮可不像大家认为的这么多,都给了军队,民众可真就要去挖野菜了,你说,我能忍心吗?” “可是军队万一缺粮的话,这战斗力怕是会下降呀。”诺亚说道,民以食为天,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该知道,这一仗即便我们不想打它也得打,还要打得快,快到让天眷左支右绌手忙脚乱,既然是快打,那么辎重就不能多,而且这一次是深入敌境作战,一旦多出了条漫长的补给线需要护卫,那得挤占掉我多少兵力呀。”伍莱说道,“再说了,这一次参战的都是精兵强将,见识广,办法多,以战养战这些活儿,一个个比我玩得还精呢,你们就放心吧。” “亚述有议长在,民众的福气啊。”诺亚忍不住赞道。 “瞧你说的,对了,让你这个外交部部长到美尼亚来收拾烂摊子,而且还要兼顾敌境宣传,委屈你了,也辛苦你了。”伍莱说道。 诺亚连忙摇头:“议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议长一心为公,我们也都看到了议长推行的新政有多么的好,像议长你学习,秉公为民是应该的,分内事,分内事。”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 ……灯刚点好,普扥便清了清嗓子,笑盈盈的在每个团长的肩膀上都拍了一下。 “好了,我们接着说啊,这一次,领主可是发了话了,要以战养战,这可是我们六师的强项啊,你们一个个都乐得屁颠屁颠的了吧,但是我先警告你们啊,这回可不一样,你们啊,都得收敛一点,领主带着我们进攻天眷,可不是打着玩的,他说了,要一鼓作气的敲掉天眷,明白吗?”普扥问道。 “明白!”团长们齐声答道。 “好,领主说了,规矩得在出征前立好,现在呢,我就把领主最新的《十一条》教给大家,大家可要认真记认真学啊,学完后回营让你们的兵学,三天后就开拔了,这三天内,你们上到团长下到伙夫,都得记牢、照做!明白没?” “明白了!”团长们又齐声答道。 普扥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本子:“我读一遍,大家跟着读一遍啊,不要走神!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不拿民众一针一线!” “第二条,不拿民众一针一线!” …… 这一日清晨,巨石广场旌旗斒斓一片,出征的各师都派出一个团来参加出征仪式,除了政务府、神庙人员外,还来了许多民众观礼。 激扬的号角声响过三遍后,一袭戎装的伍莱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了位于广场最中心的高台,随他一起登上高台的还有诺亚和普扥、奥多、庞贝。 “领主,这套喇叭可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捣弄出来的,保管能让你的声音传遍四周,不过你的大点声说话。”普扥凑近伍莱身边提醒道。 伍莱扫了面前那一堆“管状结合体”,忍者笑点了点头。 “亚述的勇士们!”伍莱刚喊出这句,广场里便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欢呼声…… “瞧,这就是领主,随便咳嗽一下都能惊风动雨。”普扥笑嘻嘻的冲着身旁的庞贝挤了挤眼。 “什么叫咳嗽一下就能惊风动雨?这叫声威好吗?声威,古往今来,领主可是第一人,哼,我可是很有幸在领主小的时候就成为了他的朋友以及追随者。”庞贝得意的炫耀了一把。 “就你能……”普扥收敛了笑容,心说你个庞贝比点别的不成,居然拿谁先追随领主说事。 伍莱伸臂做了个按压的手势,如此两三次后,欢呼声、掌声减弱了不少,这才又接着说道:“亚述的勇士们!今天,我们将穿上征袍,拿起武器,奔向前线!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我们的人民就无法生存!” 欢呼声再度如震雷般响起…… 伍莱高高的举起了右臂:“亚述的勇士们!我将与你们一道!将战斗到底!我们将在胡利特作战,我们将在基摩作战,我们还会让我们的铁骑,纵横在天眷的土地上!我们将以越来越大的信心和越来越强的力量去夺取胜利!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来捍卫我们的尊严和信仰!我们!将在山谷作战,我们将在戈壁上作战,我们也将在田野和街头作战,哪里有敌人!我们就去往哪里!” “哪里有敌人!我们就去往哪里!”所有人都在大声的重复着、呐喊着!征 “向前!亚述的勇士们!”伍莱振臂高呼。 “向前!向前!向前!”士兵们咆哮般的喊道。 “震削敌矛,撞碎敌盾!”伍莱拔出了佩剑,斜斜指向空中。 “震削敌矛,撞碎敌盾!”士兵们也举起了武器。 “挥剑杀敌!勇往直前!”伍莱喊道。 “挥剑杀敌!勇往直前!”士兵们的齐声重复让广场里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冲锋!冲锋!冲锋!冲锋!”伍莱挺剑。 “冲锋!冲锋!冲锋!冲锋!”士兵们的右脚有节奏的跺着,尘土飞扬…… 伍莱的剑尖对准了苍穹中的那轮红日,眸中,掠过了一抹近乎狂热的坚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攻(一) 敢动手揭盖子将伍莱和海伦一锅端,阿道夫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比如应对亚述的袭击,所以除了往峡谷关海塞了这么多兵力火器外,还在所有的河岸隘口都布置了兵力,更调集了三万余民夫开山凿石,抓紧时间增建山顶堡垒,然后沿着山势用石墙将它们连接起来。 阿道夫相信,一旦这些防御工事完成,亚述若是想要进攻胡利特,就只剩峡谷关这一条路可走了。他还相信,只要在峡谷关再投入一些人力、物力,这儿便能固若金汤,彻底断绝亚述人进入天眷的希望…… 对亚述固守而不是进攻,是阿道夫一早就决定了的——在与亚述的战争中,勇将、猛将、智将辈出的佩特拉家族、阿芙拉姆家族都闹得个一败涂地,那些归附天眷的胡利特、基摩且参战亚述的将帅也都凋敝殆尽,很有自知之明也很会审时度势的阿道夫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武功上也能胜过佩特拉、阿芙拉姆家族,况且现在的天眷帝国已经元气大伤、国力衰败,在这样的情形下还对亚述大肆动武显然很不明智。 除此以外,阿道夫的私心也在作祟——干掉了皇帝,不就是为了当皇帝嘛,既然当了皇帝,那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千,再感受感受生杀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感觉才是当紧事,毕竟,他已经不年轻了。 何况,阿道夫不能确定那位让天眷帝国闻风丧胆的亚述领主伍莱格林多是否罹难在那一次暗杀中…… 所以,所有一切关于将来要对亚述如何如何的言论,都只不过是阿道夫在糊弄人罢了,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收拾乱局、当皇帝才是当务之急。 …… 加隆和莱登是堂兄弟,加隆比莱登大三岁,二人原本都是胡利特行省峡谷关的普通守关副将,在他们的伯伯逍遥王阿道夫突然对海伦及其随行大员痛下杀手的那天,二人联手干掉了守关主将,现在加隆和莱登都成了军团主将。 在加隆和莱登的心目中,阿道夫就等同是神的存在,他们信仰他,顺从们他,只要是阿道夫吩咐的,他们便是赴汤蹈火也会去做。 阿道夫临走前嘱咐加隆和莱登坚守峡谷关,还叮嘱他俩说,这儿是亚述通向胡利特的唯一陆路通途,只要守住这里,亚述军便很难推进过来。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在天眷拿下胡利特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将峡谷关的规模扩大了两倍,原本经常可能会被亚述人用于奇袭的山谷、小道之类的全部被高大的石墙堵得严严实实。 光砌墙自然不行,还要有兵防守。在天眷连连告败后,天眷军实力大减,不过这并没有让阿道夫太为难,天眷缺兵少将不假,他阿道夫可是暗地里兵强马壮,否则如果敢出手? 所以峡谷关并不缺兵,不仅不缺,还是天眷帝国中兵力最多的一处——加隆和莱登各领了一个大军团共计十二万人马,营寨连绵三十余里。 除了兵力之外,峡谷关还装备了三十五门火炮和一千五百支抬枪,要知道天眷火炮局一共才造出了五十多门火炮和两千来支抬枪,特别是火炮,就连内陆第一雄关白盾关也只装备了十二门,由此可见阿道夫对峡谷关的用心。 一千五百支抬枪还好说,装备三十五门火炮可是件大工程,要知道峡谷关原本只设了十二座炮台,这一下多出二十三门火炮,炮台、弹药库、炮兵营地就都得建造、布置,可不是随意找个地方一塞就算完事的,这当然很让加隆和莱登费神…… 第三十五门火炮安放妥当的次日清晨,加隆刚从睡梦中醒来,裨将且良便叩门走了进来。 “将军,亚述军冲着我们过来了。”且良急声说道。 加隆腾的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多少人?带有火炮吗?距离我们多远?” “起码有两万人马,刚跨过界线,看不清有没有带火炮,不过有不少车马。”且良说道。 “那还不去敲警钟?”加隆一皱眉,“莱登将军呢?” “莱登将军已经去往第一道关墙了。”且良刚说罢,耳畔便传来的“咚嗡咚嗡”的钟声,紧接着,各营的号角声也隐约传了过来。 “将军,要点燃烽火给摩罗纳示警吗?”且良连忙问道,摩罗纳距离峡谷关百五十里,恰好处在峡谷关和天眷陪都布里尼陆中线,只有一万余驻军,从胡利特时代起便是峡谷关将士的“家眷城”。 “先跟亚述人碰一碰再说。”加隆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他原本想说用不着之类的话,但转念一想,却也不敢把话说死,因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却听一下老兵说过,天眷的火炮,比亚述的火炮可是差了不止一筹。 …… 秃鹫勒马停下,举起望远镜看了几眼后,手一挥:“停止前进!” “师长有令!停止前进!” “师长有令!停止前进!” 不过数个呼吸,秃鹫的军令便传遍了全师,各团营当即停下整队。 片刻后,金狼策马奔到了秃鹫身边:“师长,敌军已经关闭城门,合拢栅栏,第一、二排的十七座炮台正在做射击准备,另有七千余士兵登上了第一道关墙,用抬枪、弩机、弓箭、盾牌组成了防御阵。” “好,领主说你脑瓜子好用,观察敏锐,果然如此,难怪他会将你派来协助我。”秃鹫哈哈一笑,“以前训练你们时,我还真看走眼了。” “都是跟在领主身边学的,领主在军校给将军们讲课时,侦察、伏击部分允许我们特种连的旁听。”金狼微笑答道,“再加上这一回领主把大望远镜都给我捎来了,看峡谷关的动静,自然一清二楚。” 秃鹫点了点头:“那依你看,他们的火炮射程如何啊?” 金狼犹豫了一下,答道:“不太敢肯定,不过从他们装填的情形来看,火炮的威力比我们的弱,射程也要差上不少?” “前装式吗?”秃鹫心里一动,虽然没有见过,但伍莱在取得卡意克德大胜,迫使天眷签署停战协定后倒是在亚述市的军校里跟他们说过这个,所谓的前装式是指从炮膛膛口装填——火药倒进炮膛,用装填杵压实,然后将木质隔片用装填杵推进炮膛,再装入霰弹或者球星弹,接着在火炮的火门处倒入引火药或者插入信管,而后用火种点燃发射。 伍莱当时在解说这前装式时,还特别说过天眷帝国很可能会仿制出这一类的火炮,当然他也说了,与亚述的火炮相比较,这种火炮意味着落后、粗糙和低效率。 “是的。”金狼点了点头。 “领主有预知之能呀。”秃鹫刚感慨说罢,麾下的八位团长便已策马奔了过来。 勒马停下后,八位团长齐齐向秃鹫行礼,秃鹫将手一摆:“你们谁敢打前锋呀?” 八位团长同时挺胸举手,纷纷将期盼的眼神“递”给了秃鹫。 秃鹫哈哈一笑:“好!士气可用!但是我先说明,这个打前锋的可没便宜占,峡谷关里摆着火炮、抬枪呢,去了,跟送死没多大区别。” 八位团长无人有惧色,也没有人缩手或者吭声,这是第二师的惯例,师长说话时,除了问礼道谢外,点到谁谁才能开腔。 “你们这是为难我呀。”秃鹫微微一笑,眯了眯眼睛,手一点四团团长,“就四团吧,其余各团,把火炮、炮兵都送到四团去。” “谢谢师长。”四团长心里一喜,连忙道谢,其余七位团长不无沮丧的缩回了手。 “别高兴得太早,四团打前锋不假,指挥却不是你。”秃鹫摸了摸颌下的短髯,“我亲自来指挥。” 八位团长同时一愕,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师部参谋包登忍不住蹙眉说道:“师长,你亲自指挥太危险了,三思啊。” “打仗哪里有不危险的?”秃鹫反问罢,接着说道,“领主还屡屡亲自上阵诱敌杀敌呢,再说了,领主信里说得很清楚,我们对峡谷关攻得越狠,他们那边就越顺畅!” …… “火炮预备!”高声下令罢,莱登奔到了加隆身边,“加隆将军,敌军只过来了不到三千人,到底是何用意?” 加隆蹙眉摇了摇头,此时关前千五百余步外,亚述军的一个方队正在齐步迈进,旌旗、队形都整齐得不像话,虽是离着还远,但那股气势却已扑面而来,特别是方队前方十步那一字排开的二十余骑,更是威风凛凛。 “加隆将军,要不干脆射两炮吓唬吓唬他们?”莱登试探着问道,虽然他与加隆现在都是军团主将,但他的地位倒略逊色于加隆,阿道夫也交代过,峡谷关事务以加隆为主。 “不。”加隆摆了摆手,“敌军这应该是列阵试探,不着急,另外,他们也还没有走进射程,虽然劳伦撒那老小子吹嘘说他造出来的火炮射程在千步以外,可试射了这么多回,连九百步都很勉强呐。” 莱登点了点头:“那就等他们拉近来一点再轰过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莱登,我们的任务只守住峡谷关,而不是别的,懂吗?”加隆微笑着扫了莱登一眼。 “明白了。”莱登一点头,举起望远镜扫了两眼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加隆将军,他们怎么又停下了?” 加隆一怔,连忙举起望远镜一看,只见那个方队果然已经停了下来。 “加隆将军快看,敌军后方跟上来了好些马车。”莱登又说道…… …… “师长,现在我们距离敌军第一排炮台约莫一千两百步。”包登目测了一下距离,说道。 “峡谷关果然是快好地方啊,难怪这么多年都攻不过去啊。”秃鹫点头感叹道,此时距离关隘只有千余步,自然就看得更清楚了,与红谷湾主堡垒相比,峡谷关的地形条件无疑要好上太多了—— 红谷湾堡垒地势低,基座几乎于河谷高度持平,虽然同样是连接两座大山的关隘建筑,但峡谷关斜伸而上,就像建在这半山腰一般,虽然宽度是红谷湾堡垒的两倍半,但无论从那个角度进攻它,都得先爬一段斜坡再说。 “是啊,守方占尽了便宜,想攻它的话得先做好吃闷亏的准备。”包登笑着说道。 秃鹫点了点头:“许多年以前,就是那会儿领主刚发明出‘神赐的马具’那会儿,我听说有军团用领主的新式马具组了一支轻骑兵,顺着这左边的小道冲了过去,很是捞了些好处,随后胡利特人便在那边设了哨卡兵营,现在是没办法了,你看,这峡谷关修得可真牢实。” “是啊。”包登点了点头,“这沿着山壁的石土砖墙、壕沟、栅栏、瞭望塔、哨防台弄得这么密,关隘城墙还是阶梯式的,除非能直接敲开关门冲过去,登墙战只会是让士兵们白送性命。” “对。”秃鹫眯了眯眼睛,“不过,我猜关门那一头,除了跟这面差不多以外,应该还有很多军营……不过,我仍旧想冲过去,包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包登微笑这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秃鹫哈哈一笑,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跟普雅,可是最先跟着领主的,伦文顿那回以后,都还没找到给领主露面的机会呢。” “那师长的意思是?”包登也压低了声音,秃鹫刚才这话可是有点意思呀。 “领主那边打,我们这边也打,关里面的这些杂碎如果藏着不出来,我们就慢慢的一炮一炮的轰他,如果敢出关……哼……”秃鹫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兴奋。 包登一愣,旋即也激动了起来,他差不多能猜出秃鹫的想法了。 “师长,你真打算这样干?”包登试探着问道。 秃鹫微微一笑:“包登,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领主对于我,那就等于是再生父母,没有他,就没有我秃鹫夫妻俩的今天,这一次虽无缘随他一同征战,但是打天眷军哪儿打不是打?” 第三百六十三章 攻(二) 树荫下,伍莱将头枕在枪盒上后,正待小睡一会儿,忽然听见附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偏头一看,却是普扥笑盈盈的爬了过来。 “弄这么搞笑的姿势干嘛?”伍莱冲他翻了个白眼,“鬼鬼祟祟的,说,到底又憋了什么坏水?” “领主,在你面前,我哪里敢憋坏水呀。”普扥涎着脸爬到了伍莱身旁,“我这不是看见你已经躺下了,大踏步的走过来,对你不尊敬嘛。” “那我就多谢谢了。”伍莱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从昨夜急行到现在,说不累那是假的。 “领主,领主,领主你先别睡啊。”普扥连忙喊道,“我真的找你有事汇报。” “汇报吧。”伍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是!”普扥连忙将头一点,“报告领主,六师上下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好了泅渡的用具和引导船,比一师的动作要快上一倍,所以,六师恳请领主,批准六师作为先头登陆。” “哼,原来是跟一师抢活干来了,我们的对面可是悬崖峭壁,山崖顶端还有敌军哨卡,万一你给我弄砸了,我的计划岂不就失败了?”伍莱问道。 普扥嘿嘿一笑,说道:“领主,我哪里会弄砸呢,你知道的,论起对工兵的训练,六师比一师要强太多了。” “这话你当着奥多的面怎么不说?”伍莱忍笑问道。 “领主,我那可是给他留面子呢。”普扥一边说一边从腰带里摸出一截草叶往嘴里一丢,“领主你都很久没让六师打头阵了。” “嗯。”伍莱应了一声,“可是六师弄来的船比你多,你那一万多人靠着皮囊慢慢漂过去,到了岸那边天都亮了,让一师先登陆,论攻坚,一师比你们强,就这么定了。” “别呀……”普扥脸一苦,差点没从地上蹦了起来…… …… 一千步…… 九百步…… 八百步…… 秃鹫在距离峡谷关关墙七百五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师长,敌军第一排火炮已经开始调整炮口指向我们了!”包登望远镜还未来得及方向,便急声提醒道。 “撤退一百步!”秃鹫高声喊罢,与他同排的团长、团副、营长、营副们当即拨转了马头,佩剑往红谷湾堡垒方向一指,“向后转!跑步一百步!” 团、营长们齐声呐喊罢,四团士兵齐刷刷的往后一转,拔足狂奔,转瞬间便奔出了数十步远…… 第二道关墙上的莱登见状忍不住一愕,连忙举起了左手表示停止射击的黑旗。 “混蛋!”加隆皱眉一攥拳,刚才见亚述方队在七百五十步处停下时他心里还高兴得不要不要的,没成想对方前脚刚停后脚就转身撤退,让他很是空欢喜一场。 莱登奔了过来:“加隆将军,要不要……” “不要!”加隆瞪了莱登一眼,“等敌军停下看看距离再说。” 莱登连忙点头,抬眼一看,眉头也蹙了起来:“加隆将军,他们又停下了。” “我看见了,这个距离上嘛……”加隆迟疑了一下,一咬牙,“对准第一排的那些军官,开一排炮过去!” “好嘞。”莱登应罢,扬起了手里的黄旗。 几乎是与此同时,包登举起了望远镜,扫了两眼后,说道:“师长,敌军火炮射击由将领总指挥,基本能肯定是黄旗举起准备,黑旗停止。” 秃鹫哈哈一笑:“现在举黄旗了?” “是的,敌军又在调整火炮角度了。”包登急声说道。 秃鹫眸中寒光一闪,马头一拨:“撤退一百步!” “向后转!跑步一百步!” “向后转!跑步一百步!” “腾腾腾腾”的跑步声再度响起…… “这些亚述豺狼!”加隆气得眼睛喷火,亚述军这两百步内的快进快退分明就是在耍弄人嘛。 “一早就知道亚述人诡诈,哼,没想到会诡诈到这种程度。”莱登狠狠攥拳,不过他在说这句话时显然忘记了阿道夫袭击海伦和伍莱的事了。 奔出百步后,秃鹫再次勒马转身,举起了望远镜,看了看后,又左右打量了一下地形,扭头问四团长道:“火炮都来了没有?” “报告师长,火炮在我团后方二百五十步处待命,弹药、木料都到了。”四团长朗声答道。 “好!”秃鹫手一挥,“四团往后再退一百五十步,安排一个营,把栅栏给我建起来,选好炮位,把那最好的那几位炮位指挥放在中间。” 四团长领命转身离开后,包登微微一笑,问道:“师长这是准备开炮了?” “当然,敌军那火炮指挥的家伙都愣在那儿不动,炮位上的那些人也在傻站着,说明敌军火炮的射程也就只有这么远了,你再看看前面的这些方石桩。”秃鹫探臂往前方五十步的范围一划拉,“出现得这么突兀间隔这些齐整也就罢了,还用红泥染了色,分明就是他们的射程标尺嘛。” “师长好眼力。”包登微笑赞道。 “你肯定是一早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敢肯定,所以没说出来罢了。”秃鹫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包登,我打算把领主配的那两百枪兵放在炮兵前方五十步,再给他们每人配两名剑盾兵保护着,你觉得怎么样?” “难怪师长选四团了,原来早就计划好了的。”包登咧嘴一乐,伍莱一共只给了二师两百名霰弹枪手,秃鹫接收后二话没说就全丢在了四团,惹得其它团好一通眼红,团长们排着队的央求秃鹫多少分几个,结果全部给秃鹫骂出来了。 “那当然,四团是伦文顿伏击战的老班底,你别看人数最少,从团长到炊事兵可都是老兵,打今天这样的骚扰仗,士兵得站得稳脚才行,你想啊,敌军一窝蜂马兵骑兵嗷嗷叫的冲过来时,万一有新兵蛋子害怕了后退了,会连累其他人的。”秃鹫说道。 “师长说的有道理。”包登点头,“虽然没参战过伦文顿伏击战,但我也听说了师长你和奥多师长的战绩,当时跟着你俩伏击的两个团,个个都是精兵。” 秃鹫笑着摆了摆手:“个个精兵谈不上,伏击战之后打了后又练了很久,习惯了打仗、知道怎么打罢了,论精兵,领主手底下的两支特种连那才是真正的精兵呐,只不过现在一连解散后组成了个领地安全局,归防卫部管,二连也被领主拆散开来,我们师就分到了两个班,金狼就是其中之一。” “难怪师长如此器重,原来金狼是领主的人呀。”包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是我的学生。”秃鹫笑着说道…… …… “加隆将军,敌军在修栅栏,他们不会在我们这边扎营吧?”莱登蹙眉问道。 “扎营的可能性不大。”加隆缓缓的摇了摇头,视线却也没有离开四团所在的方向。 “那……他们会不会是想要进攻?用火炮进攻?”莱登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那也难说,不过看样子也不像,除非他们把炮装在马车上,不过,那都是单马,即便是车上装着炮,那炮也大不了,劳伦撒不是说过嘛,炮小,射程就近……”加隆还未说完,便瞥见四团所在的位置忽然冒出数团烟雾——“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不好!敌军开炮了!”莱登刚一缩脖子喊话出声,耳畔便又传来了一声巨响,下意识往巨响来处一扫眼,便看见一大团的由石块、火光、烟雾组成的“云团”正在急剧扩大,“云团”中,有残肢断臂隐现…… 莱登呆了一瞬,紧接着便被加隆一把拽倒在地,再然后,四名随身护卫蹲身举盾,将二人护在了盾下。盾面传来的密集敲击声直让莱登听得胆战不已。 “加隆将军,是炮位被敌军打中了吗?!”莱登急声问道。 “十有八九!”加隆此时颇有些心慌意乱,亚述军的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在己方火炮之上,如果想不出好的应对办法,峡谷关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那怎么办?!”莱登心里的想法跟加隆一样,不过他可不像加隆那样有主意。 “别担心!”加隆几乎是在怒吼,“关墙都是大石垒砌,只要守住关门,他们过来不了!” “可是总被这么压着打也不是回事呀!加隆将军,想想办法吧!”莱登话音刚落,耳畔又传来了一连串的“通通通”炮击声…… ……“打得不错!就这么打!”秃鹫笑眯眯的放下了望远镜,对身旁的四团长说道,“抓紧时间修筑栅栏,迫击炮给我贴着栅栏摆,领主信上说了,敌军有种武器叫抬枪,你要给我特别注意了,敌军只要敢打开关门冲出来,不要等我命令,先用迫击炮轰一通,还望前冲,哼,霰弹枪伺候!” “放心吧师长,捡便宜我会!”四团长哈哈一笑,说道。 “那就好。”秃鹫拍了拍四团长的肩膀,“这一仗,我们的便宜大了,记住,首先是拖住他们,条件成熟了,再谈下一步,去,隔三差五的给我轰一炮,选人多的地方、炮位还有军官露头的地段,不要跟他们客气。” “是!”四团长领命离开。 秃鹫扭头看向了包登:“包登,你亲自跑一趟传令,一、五、七团前进四百步,列队待命,二、三、六、八团回堡垒去,让堡垒给我们准备帐篷和吃食,另外再安排人手去安南市,把亚述军械厂拨给我们的弹药、物资领回来。” “是!”包登脸上笑容满溢,“峡谷关碰上师长,算他们倒霉。” “可不是嘛。”秃鹫摸了摸佩剑的剑柄,“我就先跟他们耗着,到了晚上,再给他们添点堵。” “师长是说……”包登眼睛一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秃鹫眉梢轻轻的跳了跳。 …… 夜风拂过树梢的哗啦声再度响起时,伍莱负手而立,目光眺望着崖壁下方隐约的人影,两万余人的泅渡可是大动静,为了不让对岸的敌人察觉,第一、六师白天隐藏在树林里,夜幕降临后这才赶到 普扥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问伍莱道:“领主,今晚的风有些大,而且还是斜风,会不会影响我们泅渡呀?” “多少会有点,但是也不是太大,倒是今天水有些冷,八里泅渡,好在水势还算平缓,不过……牺牲估计难免……”伍莱蹙着眉,声音低沉。 “这个……领主,打仗嘛,总是……总是免不了的,对吧?”普扥犹豫着说道,伍莱虽然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起来高高在上,但普扥却是清楚,伍莱对士兵们不仅一点架子都没有,心里还随时揣着他们。 “这话是没错,可是……”伍莱忍不住轻轻一叹,忽然觉得心脏有些隐隐作痛。 该死的阿道夫,该死的天眷军。他在心里骂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攻(三) “铿啷!”加隆的头盔重重的砸在了墙壁上,然后弹了下来,翻滚了好几个圈后,头盔歪倒在椅脚旁。 加隆盯着头盔看了看,心底的怒气愈发膨胀起来,因为他觉得头盔那铜质面罩上的两个眼洞像是鲜活了一般,正在那儿不断的向他投射着嘲讽和轻蔑。 “该死的亚述人!”加隆拔出佩剑狠狠地劈向了头盔,“嘡”的一声脆响后,头盔被径直砍飞,面罩上不仅多出了一道剑痕,还瘪了好大一块。 “加隆将军。”刚迈步进门的莱登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加隆回身瞥了莱登一眼,强自按捺住火气问道:“伤亡怎么样?” “不算太大……”莱登有些不敢开口。 “不算太大是多大?”加隆的火气顿时被勾了起来。 瞧见加隆冲着自己发怒,莱登眸中也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根据统计,敌军的五次轰击中,我方有三百七十一人丧命,其中包括一名裨将,重伤一百六十六人,轻伤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五百二十九人,小伤不影响正常作战的约莫千人。” “这还叫不算太大?!”加隆一边还剑入鞘一边说道,“这才大半个白天,就已经死伤了这么多人,一天一千,十天一万,莱登,你没算过这个账吗?” “加隆将军,你是逍遥王阿道夫阁下钦点的峡谷关主帅,我的责任是服从你的调度、配合你的管理和作战,算账的事,不在我分内。”莱登干脆将胸一挺,回敬了过去,心说你是主帅不假,是哥哥也没错,可是这战损又不是我捣弄出来的,凭什么冲着我撒气? “哼,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已经学会顶撞了。”加隆睨了莱登一眼,“那你说说看,我是不是该把这个主帅的位置让给你啊?” “加隆将军开玩笑了,整个家族都知道,我莱登与将军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莱登说道。 “别在这儿说气话了。”加隆眯了眯眼睛,“如果你还记得逍遥王阿道夫阁下钦点的主帅是我而不是你的话,现在马上就去组一只两百人的抬枪队,再给这个抬枪队派两百骑射手护住两翼,三百剑盾兵挡住前方,然后冲过去给亚述人一点厉害瞧瞧!听见了没有?!” “是!我听见了,加隆将军。”莱登悄悄的攥了攥右拳,“可是加隆将军,今晚云彩较多,夜攻怕不合适。” “不合适?难道你就眼睁睁的让亚述人把炮台摆在那儿,想什么时候轰什么时候轰吗?”加隆反问道。 莱登迟疑了一下,将头一点:“我明白了,加隆将军,我这就去。” 莱登刚迈步走到门口,便又被加隆叫住了:“等一等。” “请问加隆将军有何吩咐?”莱登停步回身。 加隆重重一叹,走到莱登身旁抬手往他肩上轻轻一拍:“莱登,对不起,是我不够冷静,你知道的……今天,太挫折了……” 加隆这么一说,莱登的气顿时也消了,笑着点了点头后,在加隆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拳:“亚述军不好对付,可别忘了哈特拉的事。” …… 秃鹫刚靠着马鞍眯了一小会儿,金狼便回来了。 被四团长叫醒后,秃鹫揉了揉眼睛:“金狼回来了呀,怎么样?” “按照领主的说法,够他们喝一壶了。”金狼笑着答道。 “那就好。”秃鹫一边伸懒腰一边苦笑摇头,“我这身体感觉有些大不如前了,累得特别快。” “刚才你都打呼噜了。”一旁的包登笑着说道。 “是吗?”秃鹫一愣,金狼也笑出了声。 “师长,刚才我们往回摸的时候,看见你这儿灯火通明的,特别显眼,我猜想呀,峡谷关里的那些位掌事一定是气坏了,明明看得见你的帅旗营帐,却偏偏过不来。”金狼说道。 “我这一是诱敌,二是给你们创造条件嘛,今晚云朵,这月光一下有一下没的,正好让你们摸过去,但谁也保不齐万无一失,所以我这儿弄得亮一些,他们就更不容易留意到你们了。”秃鹫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金狼点了点头:“刚才我差点都摸到关门了,敌军那边有些动静,不过无法确定是在调整火炮位置还是在调兵。” “他们的炮位局限很大,关墙固定了,总不能把火炮伸出关墙悬空打过来吧?”秃鹫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他们犯犯傻,自己跑出来试一下偷营,我正好逮机会教训他们一下。” “我觉得,他们会犯傻的,因为他们估计被气得够呛。”包登说完,众人便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 这是一块长一里半宽近一里的大石滩,许多区域都被仔细的平整过,因为这儿是当初天眷为了配套哈特拉港的对口码头,在海伦原本的计划里,哈特拉港建好后,这儿将成为哈特拉军的物资集散地,把哈特拉军所需要的粮食、武器源源不断的送到对岸去,让哈特拉在亚述牢牢站稳脚跟,等待以及接应天眷对亚述的下一波大举进攻。 当然,这个美好的计划最终被普扥“轻轻”的一探臂,扼杀。于是,这个对口码头自然也就废弃了…… 码头的尽头是三条直通山北面的石阶梯,中间的那条最宽,约莫有十五肘,两旁的勉强五肘,山坡很陡峭,所以石阶也很陡,好在都不是笔直向上,而是依着山坡的起伏转折而蜿蜒着。 临近午夜时,奥多跃下小船,踏上了石滩,此时的石滩上,已经聚集了一、二团近五千余士兵,他们要比奥多更早来到这里,在经过了一小段时间的休息后,八里泅渡消耗的体能多少恢复了一些,现在已经开始整队准备登山。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把火把灭了。”奥多板着脸对迎上来的二团长说道。 二团长连忙把火把丢在地上一通乱踩。 “出发前我是下过命令的,严禁点火,你忘了?”奥多皱眉道。 “报告师长,我没忘,师长的意思我明白,怕被敌人发现嘛,登上这儿后,我亲自带着二十几个士兵、一个营长两个副营长登上这石阶梯侦察了一遍,没有发现敌人的明暗岗哨,这一带确定安全。”二团长解释道。 “把情况说一说。”奥多说道。 “好的。”二团长头一点,“从码头这儿到石阶顶端,有近千级台阶,高度近两里,石阶顶端是一段长半里宽约三十步的土坪,土坪的两边都是断崖,有七八十肘高,但我让几个身手好的士兵试了试,崖壁几乎是垂直的,没地方下手攀爬,也没找到绳索、垫脚的坑窝之类的……” “……土路尽头又连着两条路,往左是一条石阶小道,略微往右是一条宽十余二十肘的土路,沿山坡挖出来的,一路斜下直通三、四里外的山脚,山脚那边有零星火光,我让两个兵去摸到旁边看了看,是一个大村落,当时月光时有时无的,也不敢进村探察,师长,我汇报完了。” “确定是大村落?不是兵营?”奥多皱眉问道。 “绝对不是兵营。”二团长很笃定的答道,“侦察的士兵说了,都是寻常房舍,没有营帐旗帜。” “左边石阶小道通向哪里?”奥多又问道。 “通往那边的山脉。”二团长抬手指了个方向,“应该是萨美达亚方向。” 奥多迟疑片刻,抬头扫了一眼云层,一拍佩剑,对二团长说道:“既然是这样,立刻出发!注意,不要点火把,排好队慢慢上去,你来领队,我殿后。” “是。”二团长应诺道,刚转身迈步,便又被奥多一把拽住了。 “泅渡有没有损失?”奥多问道。 “报告师长,根据清点,失踪了一百七十五人。”二团长答道。 “知道了,你去吧。”奥多拍了拍二团长的肩膀,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失踪,基本可以肯定是牺牲了。 二团长走后,奥多回身吩咐完两名参谋留下等候后续的三个团,然后将肩铠一整,领着六名护卫快步走向了集合区,风越来越大,云层也越来越薄,得抓紧时间登山赶路才行,因为伍莱说了,要赶在天亮之前进入距离萨美达亚只有五十里之遥的回梦山谷,那儿距离这儿至少还有五十余里,一路上或许不会太平,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 奥多知道伍莱的意图,萨美达亚虽然是一座人口十余万的小城,但却是毗邻白盾关与胡利特城之间的直道,而且那一带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旦在那儿站稳了脚,便能通过不间断的袭扰、伏击,阻挠白盾关与胡利特城,将白盾关以南的大片区域拖入泥沼…… …… 午夜,当又一大团云层牢牢的遮住了月光后,峡谷关的大门慢悠悠的开了。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操持绞盘的六十名士兵几乎是一点一点的拽动着铰链,甚至在拽动的过程中,好些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关门开启后,两百骑分作左右各二四排小步奔出,所有马蹄上都裹了棉花皮革,将马蹄声减小到了几乎难以察觉,这两百骑射手的任务是护住抬枪队的两翼,让抬枪队可以安心射击、从容撤退。 两百骑奔出关门后便左右一分,拦出了一条三、四十步宽的通道,紧接着,三百剑盾兵排成了十排,蹑手蹑脚的走出关门,堵住了骑射手留出的通道,紧随其后走出的自然就是抬枪队的两百人了,他们也分成了十排,每排二十人十支抬枪——这是劳伦撒摸索出来的抬枪阵,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实现不间断的射击,无论是进攻还是压制都很不错,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在雨天里这么干。 关墙上,加隆和莱登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抬枪队,虽然这会儿他们压根什么都瞧不见,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紧张、激动、期待。 “萝神眷顾,云层越来越厚了,而那些亚述混蛋还替我们点了火把,莱登,你说他们是不是自己找死啊?”加隆的心情慢悠悠的好了起来,云层厚了,月光没了,骑射手、剑盾兵和抬枪队可以慢悠悠的摸过去了。 “可惜抬枪的射程少了点,如果是四百步那就好了,士兵们会安全很多的。”莱登说道。 “两百步也差不多了,你别不满意,我可是听说,劳伦撒最初造出来的抬枪只能射一百五十步,而且还很容易炸膛,现在已经进步太多了。”加隆说道。 “炸膛?那岂不是会伤到自己人?”莱登皱了皱眉。 “那当然,据说还炸死过人呢。”加隆说罢,“不过劳伦撒那老小子也聪明,顺势造了种铜筒子的玩意,据说炸人比火药包威力还大。” “那怎么不给我们配呢?”莱登好奇问道,心说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该先放峡谷关才对啊。 “还没量产呢,缺铜,我听从基摩调过来的裨将伊维尔说,基摩领地的铜矿枯竭了,民间的铜价都涨了快三倍了。”加隆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亮光一晃,“咚咚”两声巨响顿时传入了耳畔…… 第三百六十五章 攻(四) 莱登和加隆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因为紧随着火光巨响传过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混蛋!”加隆的右拳狠狠地砸在了墙垛上,砸完后也顾不得去理睬拳面上的刺痛是何原因,身子一转,伸手召来一名在附近领兵巡逻的裨将,“去!立刻击鼓,把他们召回来!” “是!将军!我马上去!”裨将快步转身奔开后,加隆咬了咬牙,又是一拳砸在了墙垛上。 “敌人这是有埋伏呀。”莱登怔怔说道。 “这还用你说?!”加隆气咻咻的推了莱登一把,“还不快去关门备战!” 莱登刚一点头,前方便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咚!”,又是一声巨响炸起,火光一闪即灭间,人影散乱、仆倒,马匹嘶鸣声、呼疼呼救声乱成了一团。 “继续喊!不要停!”秃鹫高声喊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别看现在四团喊得杀气腾腾,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原位,前方黑灯瞎火的而且还被自己人埋了地雷,秃鹫哪里会让士兵贸然冲锋送死。 “可惜天黑看不清,要不然轰几迫击炮过去,这些夜袭的家伙全都得完蛋。”一旁的金狼不无遗憾的对秃鹫说道。 “别着急,我们二师的任务是拖住峡谷关,当然,我们要完成得更好一些,不光要拖住,还要拖伤、拖垮、拖死他们!”秃鹫狠狠将右拳一攥。 金狼重重点头…… …… 当又有几缕月光从云层间射下几缕时,塞班达发出了一声怒吼:“杀!” 紧接着,雨点般的箭枝、标枪、石块便从断崖上急速飞下,撞向了正在通过土坪的一团士兵…… 奥多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站在塞班达身边的是他的助手米勒特,他同时还负责教授塞班达角斗技巧,这十年来,他一直都陪伴着塞班达,所以他听得出来,塞班达方才那一声怒吼中包含着的畅快——那是一种长久积郁被骤然释放后的轻松畅快。 是的,今年才二十八岁的塞班达被压抑得太久了。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英年早逝,塞班达现在即便赶不上加隆和莱登也不会差得太多,因为他很小便展现出了过人的聪慧,他在军事上的领悟力更是让家族中人惊叹不已,便连伯父阿道夫希特也对他刮目相看…… 但受家族器重、被家族寄予厚望并悉心培养的生活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在那个夏天里,他的母亲因为不贞而被他的父亲亲手杀死,紧接着,他的父亲也忽然得了急病,只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便撒手人寰了。 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塞班达发现,族人对他的态度全都变了,他们变得冷漠和高高在上,甚至他们的眼神中,都会包含着若有若无的鄙视、嫌弃…… 塞班达明白这是因为母亲的不贞让大家产生了怀疑,怀疑他塞班达不是特勒家族的血脉…… 于是,塞班达把自己关了起来,关在了家族在收回他父亲的大宅后,在郊区拨给他的一套小宅子,就连用度也降到了只有从前的一成。 塞班达关了自己四年,四年后,他遇到了米勒特这位教出过十余名顶级角斗士的角斗技巧家。 但真正让米勒特留下来陪伴塞班达的,不是塞班达给出的那远称不上优渥的薪酬,而是塞班达眸中的自信和他的那句话——“总有一天,我会让天眷仰视!” 八年前,二十二岁的塞班达开始招募人手,只要愿意追随他的,无论是没落贵族门户的落魄子弟还是失业的平民,又或者干脆是流浪者,塞班达都来者不拒全数留下。 最终,他招募到了近五百人,然后,他决心将自己募集的人改造成精通各种兵器的全能战士。于是他把他们都带到角斗场里,向卑贱的角斗士们学习格斗技巧。他买下一片土地改建成训练场,然后无论刮风下雨都跟麾下们一起在这里训练、训练…… 他按重步兵的标准给自己和每一名麾下都配了一块盾牌、一张大弓、一个有四十支羽箭的箭囊、两根短标枪、一柄长剑和一把匕首,以便能够按照战场上的不同情况来更换兵器。所有的盾牌被加宽、加长、加厚,以便摆出“龟甲阵”抵御弓箭和标枪。 这些兵械再加上头盔、琐子甲、护膝、护肘、护腕、雨衣、油灯、三天的饮食、扎营工具等,塞班达和麾下每一个人必须携带的随身物品总重比他自己的体重轻不了多少。 与别的军团不一样的是,他们没有扛行李的奴隶,所有装备全都得自己背着、这当然会严重影响行军速度。但同时又不想舍弃运动速度的塞班达给自己和麾下订制了一套最铁血的训练——穿着、背着全套装备,每天快速往返奔行三十里,然后比武练阵,以锻炼他们的体能。 训练中,总会有体力透支的士兵倒下,甚至有人直接累到吐血声望,但塞班达对此熟视无睹,因为他觉得,在训练中累死,总比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好。时间又过去了六年后,当初的五百人之剩下了三百零一人。不过塞班达非常满意,因为他拥有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三百人的军队。这支军队远离务农、养殖和经商等一切职业,杀戮是他们唯一的使命…… 一年前,塞班达带着这三百零一人找到了阿道夫要求为家族效力,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阿道夫并没有接纳他和他的这支小军队,而是很敷衍的勉励了两句赏了两百枚金币给塞班达后就没了下文。 在等了一个半月依旧没有得到消息后,塞班达只好带着米勒特和三百零一名麾下离开胡利特城回天眷行省,在经过萨美达亚城时,他的一名族叔将他留在了那儿并且承诺会给他找机会为家族、为帝国效力,然后,塞班达成为了督建峡谷护墙的监工之一,督建副港左右各五十里范围内的护墙。 现在,塞班达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他出现在这儿可不是凑巧而是刻意为之,因为他觉得,天眷闹腾出这等大事后,亚述一定会有动作的,并且这副港区域是最有可能的突破点。 塞班达能想到的,天眷军方自然也想到了,二团长派出士兵侦察到的那个大村落其实就是一座驻扎了近万人的军营,而原本那村落里的居民则早都迁往了胡利特城的郊区。 这座军营就是用来防备亚述军从副港登陆的,二团长等人之所以没有侦察到岗哨是因为安排岗哨的活被塞班达从军营那儿要了过来,这当然很容易做到,因为塞班达可是姓希特的,现在的希特家族可是绝对的炙手可热。 拿到岗哨布置权后的塞班达不再把自己当做一名单纯的监工了,反正由他说了算,所以,他可不会只满足于站岗放哨示警…… 骤然遇袭下的一团乱了,土坪虽然宽敞,但登上来的人太多,士兵们几乎是在挨挤着前进,这会儿虽然有几缕月光垂下,但也根本不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的情形。 混乱中,有的士兵负伤倒地,有的则径直死去。 混乱中,有的士兵往前拥,有的则往后退。 每人能准确判断出袭击的来向,实际上,两侧的断崖都有百五十名敌人在朝着他们疯狂的射箭、投掷标枪、石块,如暴风骤雨般肆虐着…… 对士兵杀伤效果最好的是标枪,自制的木质标枪,有着尖锐锋利的枪头和笔直的沉重枪杆,另外它也是最容易弄到的武器,因为塞班达和他的士兵们每人每天都能做出二十根以上,所以,塞班达和他的士兵们每人堆了一大堆标枪,就在他们身后,一转身就能拿到,每一堆的数量都在百支以上…… 混乱中,有士兵冲向了土坪前方右侧的土路、有的则冲向了左边的小道,还有的则在回奔的推挤中滚下了石阶…… “开炮啊!为什么不开炮?!” “我是一营长!冲!往前冲!别停下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混蛋!混蛋!该死的天眷人!” “两边都有埋伏!不要往边上拥!往前冲!” …… 遥遥看见码头上忽然亮起的火把时,伍莱心里警念一起,身体旋即趴在船头上。 “把我的枪盒拿过来。”伍莱冲着身后船舱里的凯撒一招手,然后反手一摸,拽下了后腰上别着的望远镜。 凯撒连忙把枪盒递到了伍莱身后,他的动作幅度显然有些大,竟是将这小船弄得又是好一通摇摆。 “别动了,船舷进水了。”划桨中的石狼忍不住提醒凯撒道,坐在他对面划桨的斑狼微微一笑,抓起一只小瓢来将船舱里的水舀了出去。 “领主,要停船吗?”斑狼一边舀水一边问道。 “不用停,是自己人!”伍莱将枪盒带子一拽,背在了身上,“应该是打起来了,在给我们提醒呢。” 斑狼刚一点头,耳畔便传来了隆隆隆的声音。 “领主,是迫击炮声!” “划快一点!”伍莱皱了皱眉,举火示警,还把迫击炮都用上了,说明奥多遇到的阻力不小。 “是!”石狼和斑狼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 “三团长!盾牌组织好了没有?!”奥多急声问道。 “准备好了!”三团长答道。 “用盾牌掩护迫击炮和霰弹枪冲过土坪,增援二团,将土路上的防御阵地再往前推进,稳打稳扎,即便拿不下那座军营,也要挡住他们不让他们过来。”奥多大声说道。 “是!” “四团长、五团长!”奥多喊道。 “师长!”四团长、五团长应诺。 “断崖上伏兵不多,三团冲过去后,你们两个团接着冲,过了土坪,往左侧小道走,冲向萨美达亚方向,务必在原定时间到达原定地点。”奥多命令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两个团长挺胸答道。 “六团长!” “在!请师长下命令!” “四团、五团冲过去后,你们团给二团、三团当后备,等我过来。”奥多说道。 “是!我立刻去做准备。”六团长应道。 “马上去!”奥多说罢,再度举起了望远镜,现在土坪里已经插了十多只火把,虽然这无疑是在给敌人提供视野,但同时也能避免己方的踩踏和混乱,此外,还能让他看到两侧断崖上的隐约人影。 “师长,那我们一团呢?”一旁正在包扎中的一团长连忙问道。 “二团伤亡这么大,你包扎好以后,退回下面的石滩上去,等六师的人过来后,你带着剩下的人护送伤兵回亚述。”奥多说道。 “别啊师长!这么一来,一团岂不是没有仗打了?!”一团长心里一惊,连忙说道。 “没仗打有什么办法?伤兵不救了吗?牺牲的战士遗体不收拾了吗?”奥多皱了皱眉,今晚若不是一团遇袭后太过混乱,局面不至于这么糟糕,现在敌军军营的大波人马已经过来了,断崖上却还在不断骚扰,虽然没有范围性的武器打下来,可是强行冲过去却也是要用人命垫的,而且伏击的敌军人数不多并且站位很分散,迫击炮压制效果微乎其微。 “师长,如果不是二团的情报有误……”一团长话刚出口便被奥多打断了。 “闭嘴!二团情报有误我会追究责任,你一团只要服从命令就行!”奥多皱眉说道,“我说过什么你忘记了吗?我们一师,是亚述第一师,团结、服从、勇敢,是一师每一名成员都必须做到的!” “是!师长!一团服从命令!” “别担心没有仗打,回美尼亚安顿好伤兵后,想办法把建制满了。”奥多拍了拍一团长的肩膀,“然后再跟上来就是了,到时候我派人接应你,不过现在你们一团不能成为全师的拖累。” “是!谢谢师长!”一团长顿时喜出望外。 三团快速通过了土坪,扑向了右侧土路。 四团、五团奔过了土坪,一头扎进了左侧的小道。 紧接着,六团奔进了土坪里。 “停下!停下!”塞班达高声喊罢,米勒特摸出了一支牛角号,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攻(五) 奥多刚准备起身前冲,一名通讯兵便疾步奔了上来:“师长,领主来了。” 奥多点头停下,略等了等后,便看见伍莱领着凯撒、石狼等人奔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摆手示意奥多不用行礼后,伍莱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还算好,前面的两侧崖壁上原本有敌人的散兵,趁黑偷袭了一团,闹腾了一点混乱,把前面三、四里外山脚边上的一座军营也给惊动了,敌军人数至少七八千。”奥多说道,“好在二团堵得及时,现在我已经让三、六团过去增援了,四、五团按原定计划走。” “一团损失很严重是吗?”伍莱点了点头,问道。 “是的,我让一团长带人撤退,同时也把伤兵送回对岸去,不过请领主放心,这不会影响萨美达亚计划的,我打算带二、三团先跟敌军军营的那支兵打一打,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后,就让六团将他们引开。”奥多说道。 “不,一鼓作气的吃了,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军队,不会是厉害角色,经不起你们一师敲打,干掉他们再跟上来,萨美达亚的事也不会误,时间略微抓紧点就是了。”伍莱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奥多,我们的兵械优势已经越来越弱了,不能再给敌人成长的机会了。” “好,就等着领主你这句话呢。”奥多兴奋的拍了拍腰间的佩剑…… “报告师长!两边断崖上的敌军已经撤走了。”一名通讯兵快步奔到了奥多面前。 “知道了。”奥多将手一摆,转身对伍莱说道,“领主,在断崖上骚扰我们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毒辣得很,有点特种连的意思,武器主要是木标枪,虽差了点,但架不住多,所以一团吃了个大亏。” “这儿的地形适合伏击嘛。”伍莱拍了拍奥多的肩膀,“出发。” “是!”奥多一点头,忽然眼前景物一亮,下意识抬头一看天空,只见云层越散越开,皎洁的双月已经露出了大半。 “太好了!太好了!”奥多兴奋的攥了攥拳。 伍莱微微一笑,转身看向了石滩…… …… 萨美达亚曾经繁华过,至少在三百多年前,它还是比肩胡利特城的存在,当时的它有着四倍于现在的人口,有着巍峨的神庙、角斗场,还有着被称为胡利特明珠的萨美湖。 可是现在的萨美达亚已经没了往日的精彩,自从天眷吞并了胡利特之后,人口日益减少不说,巍峨的神庙里供奉的也不再是阿蒙神了,角斗场里的比赛场次也越来越少,因为赋税越来越重,人们哪里还有闲钱去看比赛,即便有,现在的角斗也已经没了看头,因为像样一点的角斗士都去了胡利特城甚至天眷行省,因为那儿比萨美达亚富庶,赏赐、欢呼都要多得多…… 萨美湖还在,依然波光粼粼风景如画,可是这并不能对挽回萨美达亚的衰败有任何帮助。 所以,罗登很惆怅,这一年多来,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不安,他觉得自己这个城守一点都不称职。 罗登不喜欢“城守”这个称呼,他觉得执政官显然要好听得多,另外他也无法接受天眷的那一套官阶品序制度,因为这套东西显然只对胡利特人和天眷人有约束力,因为萨美达亚城里的天眷籍的官员无论大小都有资格在他这位胡利特籍的城守面前呼呼喝喝指手画脚,他们总能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或者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 年近四十还隔三差五的被手底下的官员像呼喝捣蛋孩子一样对待,换谁都会心里不爽的——罗登不是没有想过要辞职,但他却从不敢真的这么做,因为现在的局势又变了,掌权的人不再是皇帝,而是逍遥王阿道夫,在这个时候辞职不干,很容易被曲解为自己对逍遥王不满…… 天快亮时,罗登与四名文职随从策马回到了萨美达亚城,怀里揣着最新的命令——户部的紧急会议上,萨美达亚被要求在这一个月内缴纳未来三年的税金。 这无疑是一项无法完成的工作,因为帝国已经是第三次这样干了,按照年份来算并且加上这一次,萨美达亚的赋税已经交到了十一年以后…… 我该怎么办?罗登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进城后,四名文职随从便各自道别散开了,奔行了大半夜都乏得紧,自然是早点回家补觉才好。于是,罗登便又孤零零的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后,心烦意乱的罗登干脆下马牵缰步行,一边走,一边思忖着该如何把收缴税金的事布置下去,昨天他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了,弄得连觉也睡不着,又见着云散月郎,便拉上随从一起回来了,反正再多待一晚也没有什么意义——户部这回下的可是死命令。 罗登在冷清的街道上走着,任由月光将自己的身影拉成了斜长的一条…… “前面是什么人?”一声冷不丁的呼喝打断了罗登的思绪,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支二十来人的巡街小队,除了为首的什长骑着马外,其余的都是步行。 “是我,罗登。”罗登停下了脚步。 “罗登城守?”那名什长的声音里透着疑问,策马走近一些后,他举起灯笼照了照,旋即哈哈一笑,“原来真的是罗登城守呀,对了,你不是去胡利特城了吗?”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罗登答道,一名驻军的什长在职位上与他这位城守有云泥之别,但对方是天眷人,所以罗登也不敢不理睬。 “噢,原来是这样,看来一切都是神祗的意思。”什长忽然冒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请问……”罗登蹙了蹙眉。 “再见,罗登城守。”什长摆了摆手,“天马上就亮了。” “再见。”罗登怔了怔,迟疑了一下后,翻身上马,刚奔出没几步,便听到了一连串的哄笑声。 罗登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 伍莱的脸色很有些凝重,虽然萨美达亚城已经在望,但敌人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城门关闭,朝向自己这边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兵,城外道路上也放置了好些木桩拒马之类的东西。 “领主,怎么会这样?”普扥皱眉问道,虽然大军的抵达时间比预计的晚上了小半天,可沿途都是走的僻静山道丛林,撒出去的斥候也没发现有情况,可瞧眼前这情景,萨美达亚城显然早有了准备。 “一定是昨晚偷袭一师的那支小股军队给他们通风报讯了。”伍莱放下了望远镜。 “这些混蛋,领主你放心,只要逮住这些家伙,我保证将他们千刀万剐。”普扥一拍胸膛,嘴里的草叶嚼得更急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普扥,我们的作战目标是什么?”伍莱问道。 “领主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我们的作战目标是不断打击天眷军,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鼓励并帮助胡利特人、基摩人脱离天眷的统治。”普扥答道。 “没错,昨晚一战,不能算是首战,攻打萨美达亚才是,野战的胜利能震慑敌人,但比不上攻下他们的城市更容易瓦解士气,所以,萨美达亚无论准备的有多么充分,我们都要打下它。”伍莱说道。 “领主,我在想,既然他们已经做了准备,那么一定也知会了胡利特城和白盾关那边的军队。”普扥试探着提醒道。 “这些我考虑到了。”伍莱点了点头,“奥多那边还没跟过来,所以现在我们的手头只有六师和一师的四团、五团,兵力略有不足,但却也不是不能打,再说了,敌人都做准备了,如果我们迟迟不露头,只会是替他们长士气,所以你立刻整军,带着六师绕到萨美达亚的右侧,贴着马道驻扎。” “领主,险棋呀。”普扥忽然兴奋了起来。 “看上去像,但其实不是。”伍莱哈哈一笑,“胡利特兵力不济,白盾关又在二百多里外,想要打你,胡利特最快也得一天一夜,白盾关就更不用说了,明天早上能把消息送到就不错了。” “那是,我还以为领主布置的是围城打援呢,空欢喜一场。”普扥耸了耸肩。 “有什么好空欢喜的?你把马道一堵,再派出一个团兵分三路埋伏护住你,然后闹腾点动静出来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天一黑我这边就动手,守军这么点兵力,三拉两扯的就能给拖出空档来,到时候给他们上点炸药,轰开几个口子,仗就更好打了。” “行,我听领主的。”普扥哈哈一乐,“还是跟着领主打仗省心啊,什么都不用想,照做就行。” “记得不要骚扰到寻常民众,违反纪律的,一律严惩不贷。”伍莱补充说道。 “是!领主,我这就整军出发。”普扥啪的来了个立正。 “去吧。”伍莱点了点头,目送完普扥离开,转身冲着石狼招了招手。 “请问领主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带人去看看奥多师长那边的情况。”伍莱说道。 “是!” …… 当普扥率着六师很狂拽酷炫的从萨美达亚城外呼啸而过时,站在城墙上一处箭垛后的卢加拉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卢加拉斯就是这萨美达亚城的驻军主将,天眷第四大望族西蒙家族中人。天眷的封号将军之一,也是唯一没有呆在主力军团中的封号将军。 不呆在主力军团里,是因为卢加拉斯对打仗着实没什么兴趣,他这个将军身份其实也是仰仗家族得来的,并不是他本人有什么本事,更准确点来说,卢加拉斯除了长相英俊能说会道外,基本没什么长处了。 但卢加拉斯却觉得已经很够用了,因为他最爱做的事就是勾搭女人,说到这儿不得不特别说明一下,卢加拉斯只对有夫之妇感兴趣,这个癖好他可是从十一岁起就保持到了现在。 卢加拉斯迄今为止参加过的最大一战就是白盾山之战,在天眷军发动对白盾关的总攻的过程中,卢加拉斯在机缘巧合下居然活捉了胡利特的四名将军。战后的论功行赏不仅把他的封号提高了两阶,皇帝海伦还允许他自由选择军团或者驻地,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是,卢加拉斯居然要求驻守刚被攻下的萨美达亚…… “塞班达……将军。”卢加拉斯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塞班达为好,但他也打心眼里感激塞班达,如果不是塞班达及时示警,城外这支悍军或许已经攻进了向来防备松懈的萨美达亚。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卢加拉斯问道。 塞班达心里一喜,嘴上却连忙说道:“将军,你是萨美达亚的主将,这儿的一切都该由你做主的。” 我如果知道怎么做主我还问你做什么——卢加拉斯一怔,正待再说点什么,身后便传来了护卫的报告声:“将军,罗登城守来了。” “让他过来吧。”卢加拉斯点了点头,把刚酝酿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罗登这时跑过来干什么?卢加拉斯在心里忖道。 第三百六十七章 攻(六) “见过卢加拉斯将军。”罗登冲着卢加拉斯躬了躬身,目光一扫塞班达见是个生人,想了想后点了点头便算是问了礼。 塞班达倒也不以为意,轻轻将头一点,算是回过礼了。 “罗登城守,大军压境,你不在城内安抚民众,跑这儿来干什么呀?”卢加拉斯蹙眉问道。 “将军,我是来献策退敌的。”罗登微微一笑,说道。 “退敌?”卢加拉斯一愣。 “是的,退敌。”罗登目光一扫城外,接着说道,“不过如果将军觉得以麾下七千人马便足以阻挡敌军的话,我这就去安抚民心。” “既然来了,那就说说吧。”卢加拉斯见罗登作势要走,便连忙说道。 罗登将头一点:“卢加拉斯将军,这亚述军敢远道而来孤身涉险,必然有其依仗,否则怎敢如此,以萨美达亚的守备能力,不足以与之抗衡,固守待援能算一策,可是万一敌军猛打猛攻,援兵未到,萨美达亚倒是先被破了城了……” “……帝国如今风云变幻,正是多事之秋,我等拿着皇粮国俸,自然该为国出力,如今强敌犯境,舍身斗勇是一种,斗智又是一种……” “罗登城守,时间紧急,你直接说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吧。”卢加拉斯皱了皱眉。 “好吧,我的办法是与敌将谈判,花上一笔钱粮,并承诺不与之为敌,请他们离开萨美达亚……”罗登说道。 “等等!”卢加拉斯二度打断罗登的话头,“罗登城守,你这能算什么退敌之策,哼,畏敌不战,还妄图与亚述军私通款曲,将来一旦泄露,你我都吃罪不起的!” “卢加拉斯将军,不着急,先听这位罗登城守把话说完嘛。”一旁的塞班达说道,因为他觉得罗登的提议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草率。 “还有吗?有就说呀。”卢加拉斯不耐烦的睨了罗登一眼,对他的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罗登倒也不以为意,冲着塞班达微微一笑后,说道:“我这退敌法子,可不是与敌军私通款曲,将军想想看,敌军别处不奔,直奔我萨美达亚,可不就是欺负这里兵马少易攻难嘛,亚述人的火炮犀利,攻开城门简直易如反掌,将军,若我是敌军,绝不会给萨美达亚待援的时间……” “……如果我去交涉,事成,则萨美达亚安宁,敌军退走后,将军可暗中派人跟随,为追兵提供情报,即便不成,也能迟缓敌军进攻,也可为胡利特城、白盾山关隘的援军争取时间,为城内的防御布置多争取一些时间。” 原来如此。卢加拉斯微微颔首,思忖了一小会儿后,却也不得要领,又想了想后,干脆问塞班达道:“塞班达将军以为如何?” “可以一试,毕竟敌众我寡,硬拼不妥,固守待援难度也大。”塞班达点了点头,“只不过我觉得敌军放弃攻城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但就像罗登城守所说的,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卢加拉斯一拍墙垛,目光移向了罗登,“那么……就辛苦罗登城守了,事不宜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不敢劳烦将军,既然将军同意,还请将军赐下城门令牌,我即刻带人出城,算上我一共五个人两辆马车,小半车财货。”罗登说道。 “拿去吧。”卢加拉斯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掷给了罗登,“罗登城守为国为民甘愿以身犯险,勇气可嘉,忠心可表,日后我一定奏报上去,为罗登城守请功请赏,还愿罗登城守此去平安。” “谢谢卢加拉斯将军。”罗登已接了令牌入手,轻轻躬身道谢后便转身快步下了城墙。 塞班达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蹙眉轻轻一叹,对卢加拉斯说道:“将军,城内也该布置些拒马、栅栏才好……” …… 见到奥多满头大汗奔来时,伍莱笑着迎了上去:“比我想象的要迟一些。” “领主,我可是尽力抓紧时间了,那些天眷军胆子忒小,一开始还猛打猛攻,打着打着就由攻转守,再然后就开始逃跑,漫山遍野的逃啊,我担心他们溜去报讯,便让兄弟们四处围追堵截,折腾了整整一宿才算完事。”奥多连忙解释道,“另外领主你也知道的,一师带的火炮是六师的六倍,就那弯弯绕绕的山道山谷的,马拉可不行,全靠人力挑扛,太拖延时间了,下回再发迫击炮时,你可得多想着点一师。” 伍莱噗嗤一笑,在奥多的右肩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一拳:“好你个奥多,跟谁学的这些个嘴皮子的活,我记得你以前可没那么多话,还有啊,火炮是你自己要带的,我可是说了,不建议带这许多。” 也难怪伍莱会笑,一师带的火炮着实多了一点,六门制火炮连配了六个,足足三十六门炮,普扥当时知道后还嘲笑说奥多这是把全部家当都给带上了。不过普扥这货从来都是说别人不说自己,作为亚述军的迫击炮第一大户,火炮他只带了六门,反正够用了,迫击炮则是一师的五倍——足足一百门。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小部分是普扥从别的师死乞白赖借来的,至于将来会不会还回去还真就不好说了。 “没办法,带兵带久了。”奥多嘿嘿一笑,“对了领主,萨美达亚开打了吗?” “还没呢,普扥那边应该已经布置妥当了,你这也算是赶上了,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伍莱问道。 “不用了,直接开打吧,反正没几里,一鼓作气的过去。”奥多兴奋的挥了挥拳,“等拿下萨美达亚,我就弄点车马给火炮配上,机动性有了,还不任由纵横?” “不可轻敌啊,我们现在算是孤军深入,如果不是有秃鹫在峡谷关牵制的话,凭心而论,我可不敢进来。”伍莱笑着说道。 奥多头一点:“领主,下命令吧。” “好。”伍莱刚将头一点,斑狼领着六师的五团团长奔过来了。 “领主好。”五团长奔到伍莱面前立正行礼罢,朗声问好。 “六师情况怎么样?”伍莱问道。 “报告领主,临时营地已经扎好,各项布置也已妥当。”五团长一边说一边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伍莱,“领主,我们师长说了,请你看完信后给六师指示。” 还写信?伍莱眉梢轻轻一挑,苦笑摇头。 信很简短,但言简意赅,伍莱看完后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奥多连忙问道。 伍莱微微一笑,答道:“这个普扥,果然是一员福将,问题是,他还是一名能征善战的福将……” …… 入夜时分,卢加拉斯到底是有些记挂着城防安全,便干脆让厨子把酒菜端上了东门城墙上,又着人邀来塞班达一起共饮。 坐下后,塞班达见卢加拉斯端起酒壶给自己倒酒,连忙探手轻轻托住:“谢谢将军美意,我酒量浅,敌人就在城外,我还是不饮为好,万一有变故,也好为将军杀敌。” “但饮无妨,不瞒你说,我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也能肯定,今夜定然无事。”卢加拉斯将塞班达的手一拨,一边往他杯里倒酒一边说道,“你是没看见罗登的忙碌劲,满城的搜罗财物呢,已经给敌军送了一车过去了,这会儿还在凑,所以呀,今晚敌军一定不会攻城的。” “对方这么大的胃口,送了一车都还不够?”塞班达好奇问道。 “听罗登说,还得再送两车去,这些东西,谁也不会嫌多的,那罗登一心想把事办成,自然对方说多少就是多少了,我也懒得管,就让他去忙乎,嘿嘿,等战事平静了,大不了替他邀邀功,他不就是图的这个嘛。”卢加拉斯哈哈一笑,“你塞班达将军就不一样了,志存高远,悍勇过人,我一定会向上头大力举荐的。” “那就多谢卢加拉斯将军了。”塞班达心里一喜,连忙道谢。 “你我还需如此客气吗?”卢加拉斯笑着说罢,起身往普扥扎营的方向瞥了一眼,心又略微放松了一些,坐下后将杯子一端,“塞班达将军……” “咚!”,一声巨响如雷霆般迅捷无比又毫无征兆的出现时,卢加拉斯只感觉到自己的座椅猛地一摇晃,便看到面前桌上的杯盘酒壶好一通乱跳,附近的火把同时一暗,紧接着,大团的灰尘烟雾便劈头盖脸的扑了过来。 “不好。”塞班达身体一摆,顺势扑向了地面,与此同时,惶遽的呼喊、尖叫在城墙上响成了一片…… “不好了!城门被炸开了!”有士兵在仓惶喊道。 “咚!”,又是一声巨响中,萨美达亚西门轰然倒塌…… 从望远镜中瞥见这一幕时,伍莱微微一笑,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西门外的草地中忽然跃起了数千条黑影。“上!”奥多拔出佩剑往前狠狠一指,怒吼出声。 在他正对面的东门外,普扥从一处旱沟后悄悄的探出了头,举起望远镜扫视了两遍后,又把头缩了回去。 “四团长,来,给我轰几炮过去,把门口和城墙的人都给我清干净啰。”普扥笑盈盈的说道。 “好嘞。”四团长头一点,扭头将手一招,“迫击炮准备!” …… 第一声巨响传入耳畔时,罗登的身体猛然打了个颤,随即,一股释然后的无比轻松充斥了他的全身。 “咚”!第二声巨响传来时,宅院里的人都奔进了院子里,然后,他听到了他的妻子兰蔻迪娜的声音—— “噢,罗登,到底是怎么回事?敌军真的在进攻了吗?”她奔到了罗登身后。 罗登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而是快速拧开了手里那攥了许久的小酒壶,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 “萝神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喝酒?”兰蔻迪娜惊讶的问道,语气里蕴着不愉。 罗登还是没有理睬她,而是扫了两眼周围围过来的奴仆、侍从,忽然恶狠狠的将手一挥:“都回到你们的房子里面去,不要待在院子里。” 众人顿时各自散开。 “噢,罗登,你这是怎么了?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兰蔻迪娜拽住了罗登的腰带。 “拿开你的脏手。”罗登的眸子里掠过了浓浓的嫌憎。 兰蔻迪娜一怔间,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响,斑狼带着两名特种连士兵快步奔进了院子:“罗登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请跟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暂避一会儿。” “罗登,他们是谁?你又跟谁搅和在一起了?!”兰蔻迪娜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请稍等片刻,我处理点私事。”罗登对斑狼说罢,慢悠悠的一转身,看向了兰蔻迪娜。 “回答我,罗登,他们到底是谁?”兰蔻迪娜指着斑狼问道。 罗登轻轻一叹,快步走到兰蔻迪娜面前一探左臂,将她兜入了怀里。 “噢,罗登,我还以为你……”兰蔻迪娜话刚出口,小腹便骤然一疼,心里一惊之下,她下意识的抬臂想推开罗登,却不料罗登的左臂一滑一兜,竟是牢牢的勾住了她的脖颈。 “罗登!”兰蔻迪娜尖叫。 “以为我什么?”罗登右手一动,圆匕第二次扎进了兰蔻迪娜的小腹。 “不,罗登……”兰蔻迪娜哭喊道。 “不什么?”罗登狠狠地捅出了第三匕。 兰蔻迪娜剧烈的咳嗽起来。 “噢,兰蔻迪娜,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你?”罗登的右手一动,噗嗤,血水再度泉涌。 “杀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跟卢加拉斯的‘好事’,你俩居然那么无耻的躺在我的床上,忘了吗?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圆匕又一次没入了兰蔻迪娜的身体,然后被拔出。 “我可以原谅你生不出孩子,我甚至可以原谅你对我的鄙视,但是,我无法原谅你去勾搭别的男人,特别还是在我的床上。”罗登将嘴巴贴紧了兰蔻迪娜的耳朵,“其实我今天天没亮就回来了,你昨晚一定玩得很尽兴吧,现在看来那确实是应该的,因为那是你的最后一次了。” “罗……罗……”兰蔻迪娜嗫嚅着嘴唇,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如坠入冰窟一般寒意难耐。 “放心,你的情人卢加拉斯将军,很快就会跟你一起上路了。”罗登冷声说罢,坚定而又缓慢将圆匕刺入了兰蔻迪娜的心脏…… 第三百六十八章 攻(七) “打开城门!”塞班达眉头一皱,冲着迎上来的门守说道。 “不行啊大人,门一开,那些民众就会拥过来,门就关、关不上了。”门守见塞班达身后跟着的百余人一个个均是杀气腾腾的模样,心里倒也有些发虚。 “东、西两门都失守了,你这南门关着还有意义吗?快给我打开!”塞班达喝道。 “大、大人,不行啊,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看后面这么多平民,我若是……” “锵啷”一声轻响中,塞班达的佩剑便已轻轻的搭在了门守的脖颈边。 “开,或者死。”他冷冷的说道。 “开,开,我马上就开。”门守连忙挤出了一抹苦笑。 “堵住平民,不要放一个人出城。”塞班达一边还剑入鞘,一边说道。 “是,是。”门守哈了哈腰,转身冲着绞盘边的十余士兵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快打开门!快打开门!” ……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还真没错,萨美达亚的驻军有卢加拉斯这样的主带着,竟是连半点天眷军的血性都给磨没了。东西门炸开后不过两顿饭的功夫,城里便再也没有像样的抵抗了。 局面一稳,奥多和普扥立即将伍莱请进了城。伍莱可是说过,攻城掠地,打仗只占了一半,打下之后安抚得了人、收得拢民心才算是圆满。 奥多和普扥二人自问行军打仗还小有心得,但安抚收拢这种事还真就得伍莱亲自操刀了。 …… 伍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卢加拉斯的将军府时,罗登已经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见伍莱这阵势,哪有猜不出他身份的道理,便连忙出厅迎接。 “罗登见过这位大人。”罗登朗声说罢正待拜倒行大礼,伍莱已经笑盈盈的探臂一托,拦住了他。 “罗登城守不必多礼。”伍莱笑着说道。 “大人客气了,罗登斗胆,想请问大人如何称呼。”罗登只是猜出了伍莱身份高于在场所有人,却也不知道他是谁。 普扥这货保密意识还算不错嘛。伍莱忖罢,哈哈一笑,说道:“我是伍莱格林多。” “伍莱……格林多,原来大人就是亚述领主伍莱格林多呀,失敬失敬。”罗登一愣,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由分说的拜了下去。 “何须如此呀。”伍莱笑着搀起了罗登。 “领主,到厅里面去谈吧,这儿风大。”普扥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伍莱点了点头,迈步入厅,罗登等级观念很强,不敢与伍莱并肩同行,便故意落后几步,跟在了普扥的身后,随众人一起进了客厅。 局面虽已稳定,但战事尚未完全结束,加上数据还统计上来,奥多、普扥二将倒也没多逗留,简单汇报了两件小事后便起身离开指挥去了,当然实际上现在也用不着他俩指挥了,这种程度的仗跟白捡似的,哪里还需要操心什么。 二将走后,伍莱接过了斑狼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笑着问罗登道:“我听普扥说,罗登城守想去亚述定居?” “领主明鉴。”罗登点了点头,“我是胡利特人,当这个城守也是被逼无奈,说白了,就是在给天眷人当狗,而且这狗还当的两头都不讨好。这次贵军来攻,那就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领主,我只求去亚述当个平民就好,我听人说,现在的亚述没有领地之分,无论是胡利特人还是基摩人,只要愿意遵守亚述的律法,安分做人,就都能在那儿定居,对吗?” “这一点没错,亚述现在聚拢胡利特、基摩籍最多的是卡提市,我们也把塞内卡市规划进去了,另外,所有的城市其实都有胡利特人和基摩人,他们跟亚述人享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没有区别。”伍莱答道。 “那就太好了,请问领主,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亚述?”罗登问道。 “你为我军攻下萨美达亚立下了汗马功劳,极大减少了我军的消耗和损失,自然随时可以去,只要你想动身,我立即派人护送你去,亚述各市随你挑选,喜欢在哪儿定居都可以。”伍莱笑着说道。 “那就太感谢领主了,不瞒领主,我现在就想动身去。”罗登说道。 “可以。”伍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目光一扫斑狼,“你去挑八个好手,护送罗登城守和他的家人渡河。” “是!”斑狼朗声应诺罢,转身快步离开。 “谢谢领主,不过我就单身一人,还有些小财物,不多不多,我一个人都能带上。”罗登心中大喜,转念一想后,提醒道,“领主,今天贵军尚未出现,便有一个叫塞班达的领人进城,向卢加拉斯汇报了你们的行踪,据我所知,卢加拉斯在获悉后,立即派人出城给白盾山和胡利特城送讯求援去了,按路程来算,胡利特城的援军明日傍晚可到,白盾山的援军则会迟上一些,估计后日或者大后日会到,所以还请领主留意。” “谢谢你的提醒。”伍莱点了点头,罗登所说的,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领主,我还有个请求。”罗登迟疑了一下,说道。 “但说无妨。”伍莱笑着说道。 “我听说,领主你是亚述神殿的大神官,我苟活了四十来年,许多事也看得淡了,又没家没口的,刚才领主又说了随我挑选,所以我斗胆想请领主批准,让我去了亚述后,托身神庙,我愿终此一生侍奉神祗。”罗登说道。 伍莱思忖了片刻,缓缓点头:“我想,我大致能明白你为何愿去神庙,好吧,我答应你,我这就写封信,你到了亚述后,拿着信去亚述市神殿找大主教米高扬,剩下的事,自然有他安排。” “那就太感谢了。”罗登连忙说道。 “我还有些事需要你帮忙,不过并不会耽误你太久,估计也就顿饭功夫吧。”伍莱又说道。 “只要用得上我的,领主吩咐就是了。” “好,其一,我要你的城守印信和私章,其二,把你所知道的白盾山布防情况写给我,比如守将、兵力,详细点更好,其三,把天眷官员往来的仪礼惯例也写出来,可以吗?”伍莱问道。 “这些太没问题了。”罗登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将自己的印信皮兜掏了出来。 “报告领主,六师把守将卢加拉斯活捉了!”厅外忽然传来了通讯兵的报告声…… …… 看见儿子杜克塞拎着桶子要出门,提瓦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夺过了儿子手里的水桶。 “父亲,家里没水用了。”杜克塞嘟了嘟嘴,稚气的脸上挂着委屈,因为在刚才的那一夺中,父亲弄痛了他的手。 “我去。”提瓦说道。 “可是外面在打仗呢。”杜克塞提醒父亲道,“我是孩子,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不一样,他们没准会以为你是士兵。” “不,你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我去看看。”提瓦摘下挂在墙上的草帽扣在头上,推门行过院子,拉开了院门的门栓,然后,他愣住了。 门外的院墙边,躺着一长溜的士兵,是的,他们就是士兵,手里抱着武器、盾牌,身上穿着轻甲,身上还沾着血迹、泥土。 他们睡得很香,如果不是能够看见他们的胸膛在轻轻的起伏,如果不是听到音隐约的鼾声,提瓦一定以为他们是尸体。 他们是亚述人。提瓦能够肯定这一点,因为他们的服饰和驻军那些耀武扬威的家伙绝对不一样,驻军穿的衣服很有些花俏,比如镶嵌着锃亮的铜钉,皮甲、甲片都喜欢用染料染成血一般的红,而眼前这些士兵的衣服上却是没有任何装饰,连皮甲都是灰扑扑的。 他们怎么会睡在这里呢?提瓦心里这么想罢,抬头往左右一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 “……所有的师、团长都必须认识到,我们这一次的主动进攻,是在担负着萝蒙大陆有史以来最重要也最为光荣的任务,我们要更加积极、努力的去完成任务,萝蒙大陆才能由黑暗转入光明。”伍莱目光一扫端坐在院子里的师、团长们,接着说道——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不要因为萨美达亚的顺利攻克而感到沾沾自喜,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们进入天眷帝国领土范围里的第一个胜利,但这只意味着我们迈出了第一步,而不是站稳了脚跟……” “你们,还有留在亚述的、正在沿海路向天眷腹地进发的将士们都一样,都必须提高军事艺术,勇猛前进,坚决的、彻底的全部歼灭一切敌人。但我们的着眼点,不能仅仅是歼灭,我们还要学会唤起民众,团结民众,把我们所攻克的城市、村镇迅速的建设起来,让它们成为我们前进的主力、堡垒。” “在这儿我还要表扬在座的各位,刚才我出门看了看,纪律很好,官兵们没有谁骚扰民众,没有谁闯入民宅,吃睡都在街边、屋檐下,这很好,这能够体现我军的纪律性,能体现我军军民一致,官兵一致,全军一致……” “在本次的萨美达亚战斗中,我们以极微弱的损失、极快的速度取得了俘虏三千余、歼敌三千余的胜利,这与各位师、团长指挥有力,将士们奋勇作战是分不开的,也是与罗登城守的协助分不开的,这种里应外合的攻击方式可使我军减少伤损、降低作战难度……” “宣传人员、方式以及准备妥当,但光宣传可不行,还得有榜样让民众信服,这种榜样不是一时,而是在以后的战争过程中都必须遵循的行为准则,所以,我需要大家做好四件事。” “其一,打开驻军粮货仓库,除去少量自留自用外,粮食、武器、布料、油料等等等等,一律按发给民众……” “其二,打扫城内卫生,帮助修葺民居民宅,尸体移去城外火化……” “其三,搜集情况,将有欺压剥削恶迹的贵族公审,酌情处以没收其部分或全部财产、土地……” “其四,征募守城士兵协助维持治安……” …… 细密而晶莹的水珠不断从花洒里倾泻出来,落在殷红的花瓣上、碧澄澄的叶片上,然后,滑落在花枝下的草地上。 海伦静静的看着,一直到手里的花洒倾空,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她还要去打些水来,因为这院里的花丛还有大半没有浇水,亚述市已经连着许多天没有下雨了,这些花依然能长得这么娇艳,自然跟她的浇灌分不开。 海伦刚往水缸所在的方向迈了没几步,耳畔便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海伦姐姐……” 这声音很轻、很柔,夹杂着淡淡的悲伤,或许,还有一丝无奈在里面。 夜刃舞?!海伦的身体轻轻一颤,旋即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那道她熟悉的身影、那张她熟悉的脸庞,此时,那脸庞上已经热泪纵横。 “海伦姐姐……是我,夜刃舞……” “果然是你……”海伦忽然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第三百六十九章 攻之道(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我们为敌,是我们迫使他成为了敌人。”夜刃舞轻轻替海伦揩拭完眼泪后,说道。 “这些日子来,你过得可还好?”海伦满是愧疚的问道,当初哈特拉指摘夜刃舞是内贼时她虽然不信,但却也利用了夜刃舞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心理,逼迫她重返亚述……这对于夜刃舞来说就是意味着送死,无论成功与否,夜刃舞都得死。 可夜刃舞却还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刚才夜刃舞把自己行刺失败的前后说了一遍,海伦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切的。 “好,我呆在盐沼市里,分了房子,还当了老师,教许多许多小孩子唱歌、绘画。”夜刃舞的笑容很甜。 “噢,那很好,那很好。”海伦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又点了点头。 “海伦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会做到的。”夜刃舞握住了海伦的手。 “你打算怎么办?”海伦一愣。 夜刃舞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海伦的问题,转身冲着院门喊了句:“古鲁市长。” “来了来了。”院门处传开了古鲁的声音,海伦抬眼一看,便见古鲁和米高扬并肩走了进来。 “是古鲁派人将我找来的,他说,你在这儿。”夜刃舞说道。 是伍莱安排的?海伦一边颔首一边在心里忖道。 “恕我冒昧,我还是觉得称呼你为海伦同学好一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这么叫你了。”古鲁笑着走到了海伦面前。 “见过海伦小姐。”米高扬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我哪里还有资格介意。”海伦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海伦小姐万不可这么想,你应该体谅领主的一番苦心呐。”米高扬说道。 “大主教所言极是,亚述不比天眷,领主也不愿当那皇帝,向来以民意至上,将你安排到这里,着实有违民意,领主他的压力可不小啊。”古鲁笑了笑,接着说道,“领主的用意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也能揣测一二,海伦同学在此虽然看上去有些委屈,可也必定不会长久如此,所以还请海伦同学安心一段时间,也好让夜刃舞同学安心办事嘛。” “办事?”海伦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夜刃舞,“办什么事?” “出征,走海路去天眷领地,去救佩特拉家族以及那些需要救的人。”海伦答道。 “你……”海伦眉头轻轻一蹙,思绪顿时有些乱了。 “海伦小姐,领主出征前说过,逍遥王阿道夫既然敢谋朝篡位,一定已经做好了周全布置,像佩特拉、阿芙拉姆这样排名靠前的家族一定会遭到清洗的,夜刃舞小姐慷慨,愿与庞贝师长一同出征参战,既是驰救族人,也是为萝蒙大陆的和平贡献力量,不瞒海伦小姐,是我和古鲁市长一起说服夜刃舞小姐的。”米高扬微笑说道。 “我会尽可能多的救回族人,佩特拉家族的血脉,必须在海伦姐姐你的庇护下延续。”夜刃舞说道。 “可是……天眷人会将你我视作叛逆的……”海伦忽然叹息,她何尝不知道阿道夫会做些什么,又何尝不想去救族人,可若是借助亚述的力量来实现这些,无疑是在背叛。 “海伦姐姐,阿道夫才是真正的叛逆。”夜刃舞蹙了蹙眉,说道,“海伦姐姐,你是没能走出去,如果你能像我一样看到听到亚述的现在,或许就能像我一样,觉得伍莱格林多推行的那种制度才是最适合民众的制度,也就能明白,为什么伍莱格林多要挺身而战了。” “是啊。”一旁的古鲁点了点头,说道,“海伦同学,你应该知道,这世间,没有谁能真正阻挡领主的步伐,依我看,萝蒙大陆迟早一统,领主也早就有了全盘的布局,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将元首这一职衔定在三年后选拔了。” “元首?”海伦愣了愣,她记得以前伍莱提起过,元首拥有公布法律、发布命令、任免、召集议会、统帅武装部队、赦免、荣典等权利。 那不就是皇帝吗?她忍不住这样想道。 “是的,元首,民选元首,领主说了,‘由人民选拔,有任期,干实事’,这是他给元首的定义。”古鲁笑着答道,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不过依我来看,这第一任元首必定是领主了,虽然他早早的就宣布自己不参选。” “那是,这第一任元首如果不由领主来当,谁敢答应?”米高扬哈哈一笑,捋了捋长须…… …… 在大将军府大门前下马后,塞班达快步走到了两名门守面前。 “劳烦禀报约翰大将军,就说关墙监工塞班达求见。”塞班达说道。 “关墙监工?”一名门守上下打量了塞班达两眼,手一摆,“这位监工大人,大将军刚刚回府休息,不会见你的,你改天再来吧。” “我有紧急军务要向约翰大将军禀报。”塞班达皱了皱眉。 “你若是真有紧急军务,可以去守关大营嘛,这儿是大将军府,不是守关参谋的宅子。”另一名门守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你……”塞班达恨不得一拳砸扁眼前这张可恶的嘴脸,可是却也知道自己身轻言微,不宜招惹是非,勉强按捺住怒气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币,红着脸递了过去。 见到金币,两名门守当即换了脸色。 “监工大人,不是我说啊,你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昨晚我们大将军来回跑了一宿,一百多里地的折腾,累得够呛。”为首的门守一边接钱一边嘀咕道,“天刚亮才睡下,别说不给你禀报,即便禀报了,也不见得就见你。” “那怎么办呢?”塞班达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将军休息,小约翰将军可没休息啊,监工大人,你有什么事,可以跟小约翰将军说,其实是一样的,我这就给你禀报去。”门守笑着说罢,也不等塞班达答应,身子一转便推开侧门进院去了。 “这位监工大人,小约翰将军是大将军的长孙,我们大将军对他可是从来都言听计从。”另一名门守陪着笑将塞班达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说道,“你交好他,只会有好处,没坏处。” 塞班达点了点头,心说我又不是来结交谁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后,进院的那门守笑盈盈的行了出来:“监工大人,小约翰将军有请。” “请带路。”塞班达心里一喜,连忙说道。 …… 伍莱又一次走进了萨美湖西的石坪里,又一次登上了宣讲台。这已经是攻下萨美达亚后的三天里他第五次这么做了。 每天,他都要在这里演讲两场,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听众起初只有寥寥百人,但是现在他的眼前,却至少有四千人之多。 伍莱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伸手调了调喇叭口,为了让更多的人听清,他每一次的演讲,几乎都是吼出来的。 “萨美达亚的人民们,你们好!”伍莱扬起了右臂。 “你好!”有民众大声喊道。 “粮食都分到了吗?”伍莱问道。 “分到了!”这一次,回答的人更多。 “钱和布匹也分到了吗?”伍莱又问道。 “都分到了!”有超过半数的民众大声答道。 “很好!”伍莱再度提高了声音,“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到这儿,我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这也说明,大家对和平、对安宁是向往的!” “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因为向往和平,也是因为渴求安宁!在亚述领地里,现在生活着十四万胡利特人和基摩人,他们在那儿与亚述人相合相融、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但他们没有忘记故土,更没有忘记你们!他们,渴望与你们团圆,渴望你们能够跟他们一样,不再受奴役、压迫!” “在天眷统治下的胡利特和基摩,贪污遍地,恶吏横行,捐税繁重,物价高涨,经济破产,百业萧条,但掌权者不仅视而不见,反而为了他们的私欲、贪念、野心,不顾大家死活,拼命的征兵征粮,弄得怨声载道,使得胡利特、基摩领地里的绝大多数人民,日复一日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们来到这儿的目的,是要联合一切被压迫的阶级,组成一股强大的、反对压迫的力量,彻底打倒帝皇独裁,把和平、安宁、幸福、民主还给大家……?” “我们的战斗,绝不针对民众,我们的目的,是逮捕、审判和惩办发动战争、奴役人民的那一小撮人……” “我们要废除皇帝集权统治的腐败制度,肃清贪官污吏,建立廉洁的、民意至上的政务体系……” “以上所述各项,就是亚述军的基本政策!亚述军所到之处,立即实施这些政策。因为这些政策是适合绝大多数人民的要求的。你们回答我,对不对?!?”伍莱振臂高呼。 “对!对!”民众的回答声汇成声浪,滚滚漫延四方。 “我们知道,你们有亲友在天眷军中,我们还知道,他们之所以为当权者卖命,是因为受到了蒙蔽!所以我军的政策是,对这一类人员,并不一概排斥,而是采取分别对待的方针。我们提倡的是——首恶者必办!胁从者不问!立功者受奖!” “对于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和一切坚决附和、残害人民、而为广大人民所公认的战争罪犯,亚述军必将追寻他们至天涯海角,虽远必诛!凡是尚未沾染无辜人民鲜血的,或者是已经做过坏事的,只要赶快停止作恶,悔过自新,脱离天眷当权者,我军准其将功赎罪。对于主动放下武器的,一律不杀不辱,愿留者收容,愿去者遣送……”? …… 塞班达躬身问礼时,正窝在躺椅里享受侍女按摩脚丫子的小约翰抬了抬眼皮:“你就是塞班达监工?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天,也是你报讯说,萨美达亚被亚述军攻破了吧。” “是的。”塞班达点头道。 “你为什么要撒谎呢?”小约翰一脚踢开了侍女,手一撑坐了起来。 “撒谎?”塞班达一怔,“我没有撒谎呀?当时我就在萨美达亚,敌军进城之后,我心知不敌,便想尽办法跑出来报讯来了。” “噢?那你还挺机灵的嘛,参军那老小子也是瞎了眼,居然信你。”小约翰脸一板,“塞班达,你轻飘飘几句话,便让白盾山大营出动三万人马来回跑了有一百多里地,我问你,你是何居心?” “小约翰将军,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但我能肯定,萨美达亚已经被敌军拿下了,我还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今早大军又回来了,难道萨美达亚不要了吗?”塞班达问道。 “哼!”小约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塞班达,难道你是亚述人的内贼吗?萨美达亚是遭受过袭击,但那不过是一小撮流匪罢了,哼,你说你当时在城池里,我猜想,那些流匪一出现,你就溜过来了吧?” “流匪?怎么可能呀。”塞班达愣了愣,连忙说道,“我亲眼所见,敌军至少有数万人马……” “闭嘴!数万人马?哼,数万人马你还跑得出来?”小约翰冷冷一笑,“塞班达,你也不用再编造谎话危言耸听了,萨美达亚的守将卢加拉斯将军和城守罗登联名呈递请功折子,说是萨美达亚遭遇千余流匪袭击,现已剿灭,塞班达,我知道你是里奥家族的,算起来,你们的家主与我还有点交情,所以我今天也不为难你,你离开白盾山吧,立刻离开,不要待在这儿碍眼。” “小约翰将军,我说的可是实情呀,如果将军不信,我愿意随你悄悄去一趟萨美达亚一探究竟,并且保证将军你的安全。”塞班达分辩道。 “我的安全不需要你保证,我已经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让你的家族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蒙羞。”小约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走吧,我爷爷可是还在生气呢,我劝你就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赶快离开。” 塞班达怔了怔,重重一叹,躬身施了一礼后,快步转身离开。 小约翰目送着塞班达的身影消失后,忽然眯了眯眼睛,伸手一招,一直端坐窗边的两名锦衣汉子便起身快步奔到了他面前:“请问将军有何吩咐?” “带几个人,悄悄的去一趟萨美达亚探探究竟,要快。”小约翰说道。 “是。”两名锦衣汉子应诺罢,正待转身离开,又被小约翰叫住了。 “找人悄悄的跟着刚才那位塞班达,把他抓了,先关进水牢里。”小约翰目光一冷…… 第三百七十章 攻之道(中) “各位若是看不惯我安德烈尽管直说,我资历浅,比不得你们行伍多年,可我也是逍遥王钦定的胡利特城主帅,跟大家一样,都是在替帝国效力。”安德烈很有些恼火,自己当的这个陪都主将只是表面上风光,暗地里却没少置气,阿道夫亲手提拔不假,可东南西北四营主将倒有三个不卖他的帐,不卖帐倒还罢了,背地里闲言碎语传得那叫一个难听——他自然知道闲言的根源在哪儿,这两天实在气不过,干脆找个由头把四营主将都召到了一起。 东、西、北三营主将听安德烈这么一飚,心里更是欢畅,因为安德烈的语气虽然蕴着怒脸色也挂着恼,可是话却有些软塌塌的,浑没有半点主帅的威严,这显然是在说明安德烈拿他们没辙。 南营主将海格悄悄的叹了口气,他跟安德烈走得近关系好,自然也留意到了其他三将的神情,也能揣摩出他们的想法。 “切克,萨美达亚四天前急讯求援,你们东营出去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就不用报告了吗?”安德烈问道。 我去,就凭你一个靠卖肉给阿道夫上位的娘娘腔也想在老子这儿耍威风?切克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手里的头盔往桌上一放:“安德烈大将军,这一去一回的具体情况呢,我在回城当天的傍晚就将书面情况送到了你大将军的参谋府那儿,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我就不得而知了。” 安德烈一皱眉,切克嘴角便已丢出了一抹嘲讽:“安德烈大将军,看来,你没怎么跟参谋府打交道啊。” “切克,你怎么能这么跟大将军说话呢?”北营主将珀琉斯装模作样的蹙了蹙眉,说道,“虽然外面对我们大将军有诸多的流言蜚语,可即便那是真的,大将军也是我们的上司,现在峡谷关那边都打起来了,指不定哪天就被亚述军打了进来,行伍之道,讲求的是个上下一心、相互信任嘛。” “珀琉斯说得对,我等就该如此。”安德烈点了点头,海格却是一愣,心说难道你没听出来别人指的是你吗? “对啊对啊。”西营的主将伦德笑着附和道。 “如果大将军想听,我一点都不介意在这儿亲自向你汇报一次。”切克眼皮一抬,说道。 安德烈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那就说吧。” “好。”切克点了点头,“那天萨美达亚是闹了个快马求援,可是等我东营出城还没几里地,他们便又送了信来,说只是一拨流匪灾民暴徒组成的乌合之众,一开始气势汹汹的,三两下就给卢加拉斯给剿了,这不,我就又带人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安德烈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可是我听说,萨美达亚还送了半车的财物给你,说是辛苦你东营了,有这回事吗?” 切克的眉头轻轻一蹙,旋即也明白了,当日那几位信使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掩人耳目,这等事传出来了倒也不稀奇。 “没这回事。”切克断然否定,这事一口否认自然要比承认要好,要知道自己跟珀琉斯、伦德可是说好了共进退的,可这回落下的好处自己却独吞了,摊开了说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怎么没有?你把它放在了哪里以及大致多少我都知道。”安德烈哈哈一笑,他今天本就打定心思让切克的三人同盟出现裂痕,哪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 “大将军好算计呀,连诬蔑这招……”切克话还没说完,耳畔便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脚下的地板猛地一颤,连整座房屋都摇晃了起来。 屋内众人心里同时一惊,便又听见这“闷雷”此起彼伏的传了过来,一时间门窗瑟瑟颤动个不停,窗外适才还晴朗无比的天空也瞬间暗沉了下来。 “不好!”海格抢步出门一看,只见城东、城北、城南都已经腾起了巨大的烟柱,浓烟滚滚中还有火光隐现,天空中不断有灰屑碎末飘下…… 安德烈等人也奔了出来。 “萝神啊……”切克辨明烟柱方位后,惊叫道,“那都是炸药库的位置!” “啊?!”安德烈身体一晃,差点没坐倒在地…… …… 作为天眷的陪都,胡利特城自然也是兵械储存转运中心,三座炸药库里炸药便占据了天眷时下储存量的四成半,剩下的五成半里,有一成半在峡谷关,一成半在基摩,两成半在天眷行省。 这么多的炸药被引爆后带来的破坏让所有看到的人都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末日景象”—— 三座炸药库连同周围的岗营、观察塔楼、栅栏、护墙都已经荡然无存,除了地上多出了的那个黢黑的巨大深坑外,周围的半里范围内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枝叶瞬间化为齑粉,一里半内的房舍有七成猝然倾倒,饶是因为炸药库所在区域民宅稀少,但每一座炸药库周围都有数百人罹难,这还不包括那些连尸体都找不到的守库兵丁。 这些死者肢体鲜有齐整的,而且不论男女老幼,一概衣裤无存,离得略远些虽被波及但侥幸伤而未死的也多数衣衫不整,更有那被坍塌的屋梁、石块压住不得动弹的,一见有人靠近,便都不住声的哀嚎求救起来。 安德烈、四营主将领着一大票护卫、士兵来到了东南区的炸药库所在,这儿离着大将军府最近,可是安德烈等人来到这儿却也很是费了一番时间,因为所有的街道都乱了,仓惶的人们像没头苍蝇般的四处乱窜,有的奔逃,有的却想去一探究竟,结果便涌到了一起堵成了一团…… 看到现场的惨状时,安德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炸药库毁于一旦,正在与亚述对战的峡谷关便会立即捉襟见肘,更重要的是,他才刚上任没多久,甚至连大将军的滋味都还没有真正尝到就摊上了这么一桩大祸事,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大将军,连城墙都炸出了裂缝了。”海格的心也沉了下去,四营主将中,他的根基最浅,投靠安德烈自然是想让自己的腰板更硬一些,可是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安德烈自己都前途未卜了。 “赶快四处看看!看还有哪儿需要修补,也看看有没有需要救治的人!”安德烈气呼呼的喊道。 切克和珀琉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同时扬起了一抹笑意,伦德却是早已走到了一旁,然后在一具尸体旁蹲了下来。 “真可惜……这么年轻,还这么挺翘……”伦德一边打量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 当肩膀第四次被推动时,豹狼轻轻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他隐约看到了几双脚,穿着精致薄靴的脚。 豹狼很费力的将头抬高了一些。 现在的他听不见、也看不真切,因为他没能按原定计划撤离,因为,他在奔跑的过程中看到了一群正在嬉戏的孩子,在犹豫了一瞬后,他决定将这些孩子赶开,赶远一些,远到脱离爆炸范围。 可是这些孩子不仅躲着他,还把他当成疯子,因为他的妆扮就是疯子的模样。把他当成真疯子的还有旁边的那几名妇女,她们咒骂他、冲他投掷石头,用棍棒追打他,而他,却忙着将那些孩子赶向安全的方向。 他的努力似乎是徒劳的,有了那几个大人壮胆,大多数的孩子嬉笑着在他周围绕来绕去,他赶开这头,那头的孩子又往回跑。 以豹狼的能耐,收拾那几名妇女不过举手之劳,不过他不能动手,因为有纪律,不能对平民动用武力。 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一抹红霞绽放时,豹狼无奈的扑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株大树后方,怀里紧紧搂着他刚抓住的一名小女孩。 现在,这个小女孩就静静的趴伏在的面前,头发披散着,身上罩着灰扑扑的尘土…… 一只脚踢在了豹狼的右肩上,力度不大,却也恰好牵动了豹狼的伤,于是他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咳嗽,一边检视自己。 我回不去了。豹狼默默的对自己说道,他的伤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重——两条腿的膝盖以下部分已经没了,右手掌也撕裂了一半,背上虽然看不见,但那火辣辣的痛楚和滑腻的濡湿带来的虚弱却是真真切切的。 少爷,秃鹫老师,斑狼哥哥……豹狼的脑海里浮出了几张笑脸,然后,他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奋力探身,冲着刚才踢自己的那人举起了左臂…… “咔嗒”——豹狼扣下了机簧,“嘣嗡”一声轻响中,一支弩箭化作一线灰影夺袖而出,瞬间没入那人的胸膛。 “天眷狗官……”豹狼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因为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干掉一名天眷官员,所以他又笑了,带着孩童般无邪的满足笑容重新仆倒在地。 下一瞬,五、六支利剑刺穿了他的后背将他钉在了地上。 “不过如此嘛……”豹狼一边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 胡利特城腾起的三道烟柱数十里外都可以看见,因为它们是那么的醒目。 旗语、望远镜的情报传送方式用最快的速度将胡利特城炸药库已经被摧毁的消息传回了伍莱的帅帐,当奥多和普扥带着团长们鱼贯走进帅帐参加会议时,距离胡利特炸药库被摧毁刚过去一顿饭的功夫。 “好消息,胡利特炸药库已经全部被炸毁。”伍莱宣布这个消息时也是喜色难掩,因为这意味着至少短间内天眷军实力将大幅下降。 “太好了!”奥多兴奋的攥紧了拳头。 “爽!”普扥哈哈一笑,“还是领主厉害,把那天眷女皇帝收拾得这么服帖,乖乖的就把这么隐秘的地方说了出来,一摸一个准,佩服,佩服。” “少拍马屁!”伍莱瞪了普扥一眼,炸药库位置所在是海伦所说的不假,服帖却也谈不上,更何况,他伍莱格林多也没“收拾”过呀。 “领主,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安排?进攻胡利特吗?”奥多问道。 “不。”伍莱一摆手,“胡利特虽然没剩下多少兵力了,但它毕竟是天眷的陪都,城高墙坚,不易攻击,虽然我们有办法攻得下,但那里人口多情势复杂,比不得萨美达亚这么好做民众的工作,再加上我们自己也兵力有限,攻下了,不守可惜,守了没准把自己困死了,还是走原本的游击计划为好。” “游击好,游击好,弄一把换一个地方,零敲碎打,机动性又强,嘿嘿,收拾天眷军再好不过。”普扥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普扥最喜欢打游击,放心吧,这次,绝对让你打个够。”伍莱哈哈一笑,反手一指地图,“普扥听令!” “普扥在!”普扥连忙收敛笑容。 “我命令你,用最快的速度越过胡利特城区域,在土班和胡利特之间打游击,一边伺机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一边破坏土班与胡利特之间的交通线,给养嘛,自己找。”伍莱在地图上圈出了一片区域。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普扥朗声答道。 “不可掉以轻心呐,保守估计,胡利特和土班有超过十二万的兵马,八倍于你,所以,你给我小点心。”伍莱嘱咐道。 “放心吧领主,八倍而已,更何况我们还占着主动呢。我明白领主你的意思,胡利特和土班都是峡谷关的主补给城,扰乱他们,峡谷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普扥说道。 “好。”伍莱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奥多,“奥多听令。” “奥多在!”奥多起身挺胸。 “胡利特城炸药库被炸,一定会传讯给白盾关,我们虽然在各条马道上都布了针对敌军信使的岗哨、伏击,但往来客商行旅终归是拦不住了,所以白盾山大营的敌军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我要你做的,就是立刻往白盾山方向开拔,寻找有利地形,建好工事,给我严防死守,在敌军进攻兵力没有到达五万之前,寸步不让,不放一名敌军过来,有没有信心?”伍莱问道。 “有信心!”奥多坚定的答道,打游击他可没普扥那么多的心得,但若论阵地战,伍莱麾下无人可出其右。 “有信心就好。”伍莱点了点头,他知道像奥多和普扥这样的将领,是无需你过多吩咐的,因为他们自己知道该怎么打,叮嘱多了反而会束手束脚。 “请问领主,如果敌军进攻人数超过了五万呢?”奥多问道。 “超过五万了你就撤,一边打,一边往胡利特和土班方向撤,诱使他们追赶你就是了,剩下的事,有我。”伍莱微微一笑,说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攻之道(下) 安德烈很忐忑,三大炸药库被摧毁的消息已经送出了快半个月了,按例白盾山大营多少该给个回复然后再派点人过来看看,因为自己不过是胡利特城的主帅,白盾山的主帅约翰将军可是领着胡利特行省军的衔,理论上来说,胡利特行省的一应军务,都可由约翰将军决断。 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土班城被一支散军袭扰的消息。还没等摸清这支散军到底是亚述人还是本地流匪、暴徒、叛乱者集结而成,这支散军居然趁夜偷袭了胡利特城的城墙,虽然一沾及走没有过多停留,但也很是在某截城墙上捣弄出了两个一人多高的大洞。 安德烈可不敢让城墙再出状况,如果没了城墙的阻碍,无论那是亚述人还是流匪暴徒,都有可能顺着缺口溜进来,届时胡利特城绝对又是一场大乱。 但安德烈却对此无能为力,原本他就对四大营辖制无力,炸药库的事情出了之后,连海格都跟他有些若即若离起来,弄得他手头上连可用之兵都没有,连增加城墙巡逻的人手都得从保民军那儿抽调。要知道保民军可是一党只能巡巡街捉捉小毛贼的货色,安德烈压根就不敢指望他们能派上太多的用场。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安德烈一边叹气倒酒,一边自言自语道,现在的胡利特城里可是乱糟糟的一片,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自从逍遥王阿道夫掌权后,胡利特这座陪都的地位每况愈下,因为阿道夫临去天眷行省前说了,将陪都设在胡利特行省不合适。 阿道夫可不是说说而已,他离开的时候,连带着新的朝堂班子也一并带走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基摩行省另建陪都,因为基摩行省处在天眷和胡利特中间,无论监督后方还是前方都很便利,更何况还有两道堪称天堑的雄关阻拦着其余两大行省,这无疑能让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好好掂量掂量反叛成功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胡利特城里的高官也就不多了,严格点来说,安德烈是目下城中职位最高的那位,因为与他同级的城守波东弗莱尔也在炸药库事件中罹难了。安德烈还听说波东死得有些憋屈——因为他居然是被一名重伤待死的人用袖弩射死的,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无法判断凶手的身份。 甚至还有人说,波东是自己寻死,因为他一连踢了那人几脚,似乎是这个原因导致了那人的怒火。 “大将军!大将军!”门外忽然传来了护卫的呼唤声。 “进来!”安德烈皱了皱眉,他的嘴唇都已经沾到了杯沿,在这个时候被打断,可是很扫兴的事,要知道现在的他除了喝酒解忧外可没什么好干的了。 “禀告大将军!白盾关约翰大将军的信使求见!”护卫推门报告道。 “约翰大将军的信使?!快,快请他进来!”安德烈一愣,连忙放下了酒杯…… …… 尽管安德烈已经让护卫在传讯时将情形说了个大概,但四营主将仍旧是姗姗来迟,这自然让安德烈很是不快。 “诸位,有一支亚述军拦在了白盾山关隘前方百里许扎营,修筑壕沟、栅栏、炮台,约翰大将军连攻五日,敌军占了地利,故此我军损失很大,如今兵马已经增至三万余,仍旧无法攻破。”安德烈皱眉说道,“此外,萨美达亚已经确定落入敌手,约翰大将军这回千方百计派了信使来,是要我们立即派兵开拔,给那支亚述军来个前后夹攻,所以……” “大将军先请等一等。”切克插话道,“我想知道,约翰大将军有没有说,这支亚述军有多少人马?” “有,说是大致在三万左右,分做两处扎营,以马道为轴,一左一右。”安德烈虽是有些不愉,但心知还得靠这几位出兵卖命,而且一旦获胜的话,炸药库的罪责无疑可以略为减轻一些,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答话。 “三万人马,又占着地利,安德烈大将军,这一仗可不好打。”切克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是知道的,胡利特和土班之间,也有敌军来回袭扰,以我们现有的兵力,能否自保都不好说,这个出兵嘛……大将军,三思呀。” “是啊,大将军务必思虑周全,目下盘桓在胡利特和土班之前的这支敌军战斗力不可小觑,督建山脉护墙的工字营可是在一夜之间便给他们杀得干干净净,现在我们都还没能补上人手呢。”伦德附和说道。 安德烈皱了皱眉,这二将说的也都是实情,胡利特城现在兵力不济,贸然出兵夹攻,难保不被敌人乘虚而入,可是如果按兵不动,自己也就彻底完了。 忖了忖后,安德烈将目光投向了海格:“海格,你怎么看?” 海格悄悄的叹了口气,以眼下的情势,出兵与否都让人为难得紧,自己若是同意出兵,得罪了其他三将也就罢了,安德烈那儿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可若是不同意出兵,之前安德烈关系这么亲密,这会儿他一脸乞求的看过来,自己若是直接拒绝,面子上过不去不说,日后还落了个落井下石的名头,传出来谁还敢跟自己打交道? “海格也觉得为今之计只有抗命一途了吗?”安德烈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诸位,约翰大将军可是经略胡利特行省军务,现在传讯调兵,我等未动,是等着全部去兵部领刑吗?” “安德烈大将军,话不能这么说,敌军来势汹汹,而且还是善战之辈,先是灭了工字营,然后攻占萨美达亚,玩着花招让胡利特和白盾山按兵不动后,出兵袭扰土班、胡利特,现在又拉开架势拦在白盾山和胡利特之间……”珀琉斯一摆手,摇头说道,“我敢说,敌人一定兵多将广,不好对付啊。” “是啊,如果峡谷关那边能抽调个三、五万人过来还差不多。”切克点头附和道。 安德烈再度蹙眉。 众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海格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刚才想了想,安德烈大将军和三位将军都说得有理,约翰大将军率军与强敌鏖战,即便没有命令,按照军规,我们也该出兵驰援,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命令,所以,出兵是必须出的。” “可是……”切克眉头一皱。 海格探臂伸掌止住了切克后,接着说道:“胡利特有难处,土班有险情,这些我们也都得考虑,所以,我个人建议,我南营接这个令,出兵夹击敌军,但是我希望,东、西、北三营能够拨调一部分出来,七、八千或者上万,替我南营在萨美达亚那一带设个岗,免我后顾之忧。” “我看可以。”安德烈重重点头,看向海格的眸子里满是欣慰和感激,“切克、珀琉斯、伦德,你们三位呢?” 切克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旋即点头,三人说白了就是不愿意打,既然这会儿海格愿意出头,只是让三人凑点人马给他护住后背而已,着实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商量商量粮草的事。”安德烈松了一口气…… …… 看到形容憔悴的塞班达时,小约翰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委屈塞班达监工了。” “委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白盾山可是你的地盘,哼,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关也好、杀也罢,无非就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塞班达一屁股坐在了小约翰的对面,如果不是周围有七八个小约翰的护卫虎视眈眈,他一定不介意扑上前去先揍小约翰一顿。 “好吧。”小约翰笑着耸了耸肩,“我也知道这水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有些事不是需要先甄别后决断嘛。” “看样子小约翰将军是甄别好了。”塞班达冷冷一笑,“说吧,想怎么处置我?” 小约翰笑眯眯的挠了挠下巴:“我倒也知道塞班达监工志向远大,可惜啊,一直不得志,说白了就是没人赏识,不瞒你说,眼下,白盾山正有三万多兵马与亚述军对垒,塞班达监工,能否成为塞班达将军,就看你的了。” 塞班达审视了小约翰两眼,眉梢一挑:“小约翰将军,有话不妨直说吧,遮遮掩掩的,何必呢?” 小约翰目光忽然一冷:“塞班达监工,你得知道,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也无所谓,或者,是你嫌弃这些天的那间水牢水太浅?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不介意给你换一间更深的。” 塞班达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 “塞班达监工。”小约翰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所有想法,但有一件事你得知道,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自己要有能耐外,还得有贵人扶持,很多时候,机会只能有一次。” “我明白。”塞班达眯了眯眼睛。 “明白就好,塞班达,我是看见你手底下那些人还算不错,对你呢,也忠心耿耿,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为什么会这么说,自己琢磨去吧。”小约翰摸出了一块铜牌,“我手里这块东西,是千人裨将身份牌,不过,它可不是普通的千人裨将,而是我爷爷约翰将军万人卫队的千人裨将,放在别处,那位置可比副将还高,你,懂吗?” “懂。”塞班达的目光往铜牌上一扫,心跳忽然加快起来。 “前些天,胡利特城三大火药库被亚述人炸了,这一招毒哇,亚述人的火炮原本就比我们的强,这一下没了火药,那他们岂不是可以更加为所欲为,所以,我想让你,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他们的火药仓库之类的,炸了。”小约翰扬了扬铜牌,说道。 “小约翰将军,这难度有些大。”塞班达轻轻皱眉,“敌军注重火炮战术,对火药、弹丸的看护一定很严密。” “所以才让你跟你的人出马呀,据我了解,你跟你的这支小队个顶个的都是好手,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另外,炸毁敌军火药囤积点只是其一,其二,找到敌军的主帅,把他的人头给我带回来。”小约翰将铜牌往塞班达面前一递,“这个你先拿着,等你完成了这两件事的其中之一,我便让爷爷遍告全军,并奏请逍遥王赏赐你的功劳。” “这……请问小约翰将军,就只有我的小队跟我一起行动吗?”塞班达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了铜牌。 “当然,敌军防卫做得还可以,再多些人的话,就过不去了,不过这些对你来都是小事。”小约翰嘻嘻一笑,说道…… 与此同时,某座山头密林中的一座木屋旁,伍莱正舒舒服服的歪在一藤蔓编成的吊床里,左手里攥着一小把松子,不时嗑上一个。 一小会儿后,斑狼笑呵呵的托着一木盘烤好的鹿肉走了过来:“领主,肉烤好了。” “嗯嗯嗯,好,快拿给我,等你们这鹿肉啊,都把我给等饿了。”伍莱冲着斑狼招了招手。 “领主,要不给你做个放盘子的架子吧,很快的。”斑狼见伍莱接过之后竟是直接放在了肚皮上,便连忙问道。 “没关系的,就这么吃,多带劲呀。”伍莱哈哈笑罢,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他们一个个打得酣畅,倒是把我孤零零的丢在了这儿,真没意思啊。” “领主,这不还有我们这二十几个人陪着你嘛,我刚才还在跟他们说笑来着,说领主你的胆子这整个大陆都没法比了,一个总指挥部一共才二十五个人,还是在这种深入敌境的情形下。”斑狼笑着说道。 “人少了好,目标小,机动性强,再说了,多丢一个人去打仗,便多一分力量嘛。”伍莱哈哈一笑,直接用手抓起一块肉片丢进了嘴里,匆匆咀嚼了两口后,眼睛一亮,冲着斑狼扬了扬大拇指。 “领主喜欢吃?那我就再拿点过来?”斑狼笑着问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夹击(上) 奥多的五个团是呈品字形摆放——以马道为轴线,左右各二,奥多的帅帐跟四团一起摆在正面。 这样的布置若是在平原区域自然是一点都不讨好,因为很容易就能被敌人团团围住,可这儿是丘陵区域,山峦起伏、密林连绵、溪涧众多,又被奥多早早的占了好些处制高点设了岗哨,只要这些岗哨不打马虎眼,敌人的动静绝对是一览无余。 伍莱对奥多说过,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谁抢先站稳脚跟谁就占便宜,因为主动防御比进攻的难度要小得多。 奥多现在能算是站稳了脚跟——虽然正式交战还没几天,白盾关的敌军便已丢下了五、六千具尸体,伤者自然就更多了。 但奥多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在等,等着白盾关增兵,因为伍莱说了,一师的任务分两部分,前期是跟敌人硬碰硬的玩一通阵地战,迫使敌军增兵来攻,后期则是撤退,退往胡利特城附近…… 与奥多的一师相比,普扥的六师可就要安逸得太多了,因为他的作战任务是袭扰、破坏和警戒。 在化整为零离开萨美达亚越过胡利特一路急行到土班城区域后,普扥的六师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集结,然后一分为三,瓜分了伍莱的三个任务。 普扥率领一、二团负责袭扰,捎带手搜集军粮、物资。 三团四团负责破坏土班与胡利特之间的马道、关卡,袭击岗哨和落单的巡逻队,胡利特城墙上的破洞就是他们干的,与胡利特城相比,土班的城墙则破坏得更多。 负责警戒的五、六团也没闲着,因为普扥说了,都不许闲着,于是五团、六团和三、四团干的活有些交叉,这一点尤其让土班城的驻军叫苦不迭,因为他们不出城还好,出城的话八成半的几率会遇到夹击,最让他们受不了的是普扥军看到他们时的狂热——那感觉就像是“干渴”了许久的汉子在野外遇到了正在发春的小媳妇…… “我们是不是太窝囊了,以至于敌军一看到我们就跟狼看到羊似的?”有裨将在战败退回城后忍不住问同僚道。 “差不多是这样的,唉……”同僚长长一叹,一脸悲苦的说道,“你或许没看见,那支敌军……唉,连伙夫都扬着菜刀冲锋啊,一点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呀……”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的叹息和无奈…… 又两天过去后,普扥的补给点建好了——他找到了一处地势极佳的山谷,设了岗哨,建了临时炮台和仓库还做好了伪装。 看着运输粮食的马队缓缓走进山谷时,普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师长,你这是打定主意在这儿长住呀。”一团长乐呵呵的说道。 “领主说了,要自给自足,不能拖累领地的后腿,你应该知道,我普扥少将,从来都是领主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响应号召嘛。”普扥哈哈一笑,答道。 …… 塞班达休息了一天半,然后率队出发了。小约翰很大方,不仅给了他们白盾关里最好的武器和皮甲,还拨给塞班达二十名长弓手和一批火药。 “谢谢小约翰将军的赏识,我会证明自己的。”塞班达对前来送行的小约翰说道。 “那就让我们在敌军的阵地上会师吧。”小约翰笑着说道,送走塞班达后,他也要出征了,因为他的爷爷约翰将军又给前线调拨了一万九千人马,这一万九千人将组成一个临时军团并由小约翰指挥,加上他们,与奥多对垒的兵马总人数便达到了五万。 五万虽然在人数上只占了白盾关内兵马的四成,但他们代表着白盾关八成以上的战斗力,所以白盾关也可算是精锐尽出了。 “好。”塞班达点了点头后,很认真的冲着小约翰行了个军礼,旋即翻身上马。 “出发!”他振臂高呼声未落,身后百七十余人的齐声应诺便已震响——“遵命!” 塞班达一行的身影奔出关门后,小约翰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如果你真能成,那我就省事了。”他自言自语道。 …… 安德烈病了,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 他是被气病的,被切克、珀琉斯和伦德气的——海格都已经出发一天了,三人还迟迟未动,安德烈派人催促了四次无果后,终于是忍不住自己跑了一趟,结果这三将告诉他说,起码还得再等两天,因为粮草、马匹之类的还没准备充分。 安德烈自然知道这是借口,天眷立国之后,海伦大力推广骑兵,战马力马一股脑的都成了军马,按照要求,像三营这样的驻军营是必须保证两成半骑兵的。这次海格只要求切克等三营每营出兵三千,即便是全部拨的骑兵都绰绰有余,哪里会有“没准备充分”的道理? “这些还需要准备吗?”安德烈气呼呼的问三将道。 “当然需要了。”切克咧嘴一笑,“安德烈大将军请放心,明天午餐过后,我们一定开拔。” “海格的兵马这会儿应该都快抵达萨美达亚了,你们还要一天的时间准备?切克,你们是想要害死海格吗?”安德烈当即拍了桌子,“我警告你们,再蓄意拖延,我一定会向上面禀告的。到时候大家全都好不了。” 切克的脸阴沉了下来,心说你一个马上就要被撸了的人都这会儿了还跟我们耍什么威风。 一旁的珀琉斯眼珠一转,与伦德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笑着说道:“安德烈大将军忧心战局,我们这些麾下也当竭尽全力,我提议,我们三个营都别耽搁了,现在就出发吧,好歹先让安德烈大将军和海格将军安了心才好。” “好,我没有意见。”伦德附和着点了点头。 切克一愣,扭头扫了一眼珀琉斯和伦德,见二人一脸的微笑,心里便是轻轻一动…… 午后,三营派出的九千兵马出城集合,切克三人也很“诚恳”的邀请了安德烈检阅和训话,一开始安德烈还兴冲冲的,不过等他看清三营派出的是什么样的“货色”后,先是脸色变得铁青,而后全身哆嗦得连话都讲不出来,再然后,很干脆的从马上摔了下来,若不是护卫们眼疾手快拉住了马,没准安德烈就得玩一出“病上加伤”了。 “噢,安德烈大将军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弄得连身体都如此虚弱,佩服、佩服。”切克一边呼喝护卫搀扶安德烈上马车一边大声说道,不过这话的腔调语气可没让人听出半点佩服的意思来。 …… 在这条狭长溪谷里跋涉了许久后,塞班达远远的看见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塞班达当即伏下了身体,并冲着身后摆了摆手,麾下众人顿时停了下来。 塞班达摸出望远镜看了看,转身冲着一名十夫长招了招手。 “将军有何吩咐。”十夫长躬身蹑脚来到了塞班达身旁。 塞班达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冲着那缕青烟所在及其反方向的小山头分别一指:“去那儿,看看那边的情形。” “好。”十夫长头一点,将身上的箭囊兵器一卸,接过了塞班达递来的望远镜…… 十夫长走后,塞班达与麾下众人原地休息,前天出发的,前晚行军通宵然后直到昨天中午才休息,昨晚又是借着月色行军一夜未停,他的原班小队还好说,那些长弓手可就很有些吃不消了,这会儿得了休息的命令,一个个很干脆的歪倒在了地上,有些甚至直接睡起了觉。 塞班达也很想睡觉,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目下所在的这片区域归属于萨美达亚,而萨美达亚显然已经被敌军控制住了,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呼呼大睡,那跟把脖子伸出去往敌人剑刃上碰有什么分别? 活动完有些酸痛的腿脚后,塞班达接过了一名手下递来的水壶,就着壶里刚打上来的溪水吃了一块咸羊肉,刚拿出第二块时,便看见那去查探情况的十夫长满脸兴奋的回来了。 “怎么样?”塞班达顺手把咸羊肉递给了十夫长。 十夫长接过后先道了句谢,而后压低声音汇报道:“将军,那烟是炊烟,那片小林子离着我们这儿有一里地的样子,有两座小木屋,看上去是刚修的,还带着青皮呢,木屋旁有两个帐篷,能住五六个人的那种,有三个人在忙着做饭、烤肉,木屋前十来步,还有一个穿灰衣服的躺在吊床上睡觉,将军,你猜我还看见了什么?” “快说快说。”塞班达也兴奋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十夫长马上会告诉他一件不赖的事。 “我看见了三面旗,就插在木屋旁,两面卷着,一面被风吹开了,形制一样,红底金边,上面还绣着一只展翅的鸽子,我可记得你说过,亚述的领主伍莱格林多,就是用家徽做旗帜的,卡意克德那一仗,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十夫长说道。 塞班达的眼睛忽然亮了:“如果你没看错的话,我猜,十有八九是他,对了,他周围有没有兵营?那儿一共有多少人?” “周围确定没有兵营,也没有岗哨,能看到的就只有四个人,木屋和帐篷里或许有人,不过这会儿太阳刚出来,怕是还没睡醒吧。”十夫长连忙答道。 “好,太好了。”塞班达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起伏的树林,树林很密,一路斜斜向上延伸,只要小心点不要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比如惊动了鸟兽什么的,那处炊烟所在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果真的是伍莱格林多就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即便不是他,用着他的旗,也必然跟他有瓜葛。或者就是敌军这次的头目,哼哼,跑这儿来悠闲,算你们倒霉——塞班达越想越兴奋,竟是连两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要兵分两路,从左右包抄过去,然后将他们全部活捉。塞班达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 “领主,烤肉来了。”斑狼笑着走到了吊床旁。 “哦,我知道了。”伍莱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动作挺快的嘛。” “还好吧。”斑狼耸了耸肩,“领主你是在这儿吃还是回屋里吃?” “在哪儿吃不是吃啊?”伍莱笑着反问罢,左手一抬,“来,把我的家伙事拿来。” “好嘞。”斑狼嘻嘻一笑,将手里捧着的木盒递给了伍莱。 塞班达看到了这一幕,此时的他距离伍莱约莫二百五十来步远,从五十来步前,斜坡树林就变得稀疏起来了,好些地方都能看到被砍倒不久的树,这儿一堆那儿一丛的,看上去有些杂乱。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塞班达的靠近,现在的他就冷静的趴伏在一堆木料后面,身后是包括了那二十名长弓手在内的六十名手下……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夹击(中) 灰林鸮的叫声隐约传至耳畔时,塞班达眯了眯眼睛,这鸟叫声是讯号,告诉他另外一面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要知道灰林鸮这玩意只生活在基摩领地,胡利特这儿可没有。 那就开始吧。塞班达在心里这么忖罢,冲着趴伏在身侧待命的一名长弓手勾了勾手指头:“把站在吊床边的那个家伙给我射死。” 长弓手一点头,目光往前方一扫便已找到了目标,目测距离完毕后,这名长弓手身子一翻,将卧姿该为了站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长弓的威力。 弓身一摆,一支羽箭便已搭在了弦上,两臂奋力一分,箭尖再往上微微一斜,霎时对准了吊床边的那人。 站在吊床边的自然是斑狼,长弓手的箭尖遥遥对准他时,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将军,已经瞄准了。”长弓手轻声说道,眸中旋即掠过一丝惊异,因为他瞄准的那人忽然将身子一转,由原本的侧身变成了正面面对着他。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弓手感觉这人正在笑着,笑得很轻松。 被发现了?!塞班达也留意到了这个变化,在一闪念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喝出了一个字——“杀!” “嘣嗡”,弓弦响,羽箭疾飞而出。 塞班达目不转睛的看着斑狼,因为长弓手射出的那一箭快到他根本无法捕捉轨迹,快到他相信在下一个瞬间,斑狼百分之百会中箭倒下…… 羽箭临身前的一瞬,斑狼的右臂动了,在塞班达看来,斑狼的右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动一挥,一道白光便已横扫过他的胸前,紧接着,那即将奏功的一点灰芒便被狠狠弹开了…… 这么急的箭这么短的距离他是怎么做到的?!塞班达刚一愣,耳畔便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呯”。 适才射出那一箭的长弓手身体忽然一震,斜斜栽倒。 塞班达心里一惊,连忙缩头、矮身将目光一扫,只见这名长弓手的左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崩开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显得格外狰狞。 “将军。”一名十夫长爬到了塞班达身边,“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塞班达目光一冷:“准备战斗!” “是!”这名十夫长头一点,两手一撑,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呯”!第二声闷响响起的瞬间,这名十夫长身体一摇,重重跪倒在了塞班达身旁,塞班达一扫眼,便见这名十夫长正惊恐的望着他,两只手正拼命的捂住脖颈,指缝间正有殷红的血水不断涌出。 “躲到树后去!躲到树后去!长弓手快射箭!”塞班达高声喊罢,身后众人便各自退散开来躲向了树后。 “呯!”第三声枪响过后,刚躲进一株树后的一名长弓手应声倒地,腹部的皮甲瞬间染红。 “呯!”,第四人栽倒…… “呯!”,第五人忽然往后一仰,一脸惊恐的软倒在地…… “嘣嗡嘣嗡嘣嗡……”!“咻咻咻咻咻咻咻咻!”,长弓手们终于射出了箭雨,塞班达看得很真切,羽箭刚飞出,那吊床边的两人便已闪身躲在了一株大树后,所以尽管下一瞬箭雨便已笼罩住了那片区域,但塞班达却知道,这一波的进攻又白费了。 “继续射!不要停!压制住!其他人往前冲!”塞班达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未等他直起腰来,耳畔便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 “嗵!”巨响在塞班达身后十来步骤然响起,塞班达瞬间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股巨力狠狠一推,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斜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翻滚间,他瞥见了大团的泥尘烟雾,其中还夹杂着枝叶和断肢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塞班达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狠狠撞中了一截树干,胸腹间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晕厥了过去…… 当塞班达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脸,那脸上还带着俏皮的笑意。 塞班达怔怔了看了这张脸一小会儿,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他下令射杀的那位。 我要杀了他。塞班达念头刚起,旋即便发现自己除了浑身上下都疼以外,呼吸也很是有些苦难,别说奋起杀人了,就是连轻轻动弹都难以做到。 “很难受吧?”斑狼摇了摇头,对塞班达说道,“你的肋骨断了一大半,我基本能够确定,至少有那么一两截插到了你的肺里,所以很遗憾,你很快就会死了。” 我很快就会死了?塞班达心里一惊,忍痛抬头,便看见周围正有十来人在忙碌着搬运尸体。 “我的人都……”塞班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我很想帮你早点结束痛苦,可是很遗憾,我们有规定,像你这样的只能救不能杀,可你也没办法救了。”斑狼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塞班达身边,“别嫌我多嘴,我就想跟你聊几句,对了,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袭击没有成功吗?” 是啊,为什么呢?塞班达不由自主的顺着斑狼的话思忖了起来。 “你们开始侦察时,望远镜的镜片发射了太阳光。”斑狼摸出望远镜来晃了晃,嘻嘻一笑后,接着说道,“还有,你们的这点能耐,在我们这儿根本瞧不上眼,知道我们是谁吗?亚述领地领主、议长、圣伍莱大神官麾下的特种连,当年胡利特进攻亚述时,就是我们驻守在豁口防区……” 听着听着,塞班达的意识渐渐的模糊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冰窟窿很冷,冷得他直哆嗦,冰窟窿还很深,深到他明明已经掉下去了很久,却仍旧没有触碰到底。 将擦拭好的枪支重新装回木盒后,伍莱扫了一眼斑狼的身影,问正扛着一捆长弓、箭囊走上来的鬃狼道:“斑狼又在跟谁废话呢?” “报告领主。”鬃狼连忙放下了肩上的物事,“斑狼少尉正跟一个快要死的的敌军头目说话,斑狼少尉说,那人已经没救了,多跟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就是在贯彻领主你说过的人道主义。” “他自己这么说的?”伍莱一愣。 鬃狼点了点头:“报告领主,斑狼少尉就是这么说的。” “这混小子,明明是他嘴皮子痒了想碎碎嘴,还什么‘人道主义’,你们先忙你们的,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伍莱摆了摆手。 俯身捡拾长弓箭囊时,鬃狼悄悄的笑了,他哪会不知道伍莱这只是说说罢了。 “敌人可是越来越狡猾了,居然还想玩特种作战,就是这训练程度也敢出来?简直丢人现眼嘛。”伍莱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扛着枪盒往吊床去了,就在他打算来个漂亮的“回旋空翻上吊床”时,一名特种连战士满头大汗的奔了过来。 “报告领主!奥多师长急件。” 伍莱将枪盒往吊床上一放,接过了信来拆开扫了几眼后,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 夕阳西下时,奥多匆匆走下了观察塔。 四团长迎了上来:“师长,已经全部通知下去了。” “好。”奥多点了点头,“这一次,我跟你们四团殿后,如果敌人追击的话,一定要顶住,为其他四个团顺利抵达预定地点提供充分的时间。” “放心吧师长,四团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师长你就没必要跟四团在一块了吧,他们几个还得你来指挥呢,殿后的事交给我,你带一个连跟其他几个团一起撤吧。”四团长建议道。 “服从命令!”奥多皱了皱眉,他还真的不太放心让四团长指挥殿后,不是因为嫌弃四团长的能力,而是因为火炮必须是提前撤退的,没有火炮又必须边打边撤的四团不仅需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在武器上也大大逊色于对方,一个不慎,全军覆没不说,连伍莱的计划也给破坏掉了。 “是!”四团长连忙应诺,奥多向来说一不二,他可不敢再坚持。 “抓紧时间再检查一遍,务必万无一失。”奥多吩咐罢,目光一扫,走到一截横卧在地的枯树上坐了下来,将佩剑一摘,从裤兜里摸出一块亚麻布擦拭了起来。 …… 夜幕降临时,海格策马走进了新营地,现在的他距离那支亚述军不过四十里,这显然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因为比昨天的营地又靠前了五里。 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海格都派出了两支千人队溜过去骚扰了一下,昨天傍晚的还好一点,今天上午的则损失了近半人马,心疼得海格直跳脚,如果不是对面的白盾关军派来信使要求海格必须牢牢钉在这支军队的后方,海格都萌生了退到萨美达亚城附近的念头了。 下马时,负责修建临时营地的裨将迎了上来:“将军辛苦了,今晚的月色不错,敌人应该不会来偷营的,将军可以安枕了。” “安枕?哼,等亚述军离开了胡利特再说吧。”海格皱眉说道,他现在并不太担心亚述军偷营,因为只要自己略微警惕一些,打不过还跑不过吗?何况亚述军也没有偷自己营的必要。 “将军说的是,你瞧我这记性,差点都忘了将军说过的,我们是与白盾关军一起夹击亚述军的。”裨将连忙说道。 “夹击?哦,对,我是说过。”海格点了点头,心说白盾关的本意可是让胡利特城出兵四、五万的,现在就自己这么点人马应景,谈何夹击? “多注意警戒吧,今晚的月色好,岗哨的隐蔽要做得更好才行,营里严禁用火。”海格又吩咐道。 “遵命,将军。”裨将朗声应诺道。 希望今晚能平安无事。海格悄悄的叹了口气,忖道。 …… 小约翰掀帘走进帅帐后,笑盈盈的冲着高案后端坐的胡烈行了个礼:“尊敬的胡烈将军,我来向你报到来了,带来的一万九千兵马已经扎营完毕,另外,约翰大将军托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 “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套呢。”胡烈哈哈一笑,他就是这一次与奥多对垒的主将,是约翰大将军的堂弟,不过却比约翰大将军要小上二十来岁,算是正当壮年。 “约翰大将军说,将士在前方用命,有权获得荣耀和尊敬。”小约翰笑着说罢,又与周围几名副将打了一圈招呼,这才在胡烈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小约翰,你来的正好,认真听一听吧。”胡烈笑着说罢,反手一指绷在木架上的羊皮地图,“我们接着刚才的说根据斥候刚才的急报,敌军左右两翼已经开始有了撤退动作,有很大可能在今晚撤退,我分析,他们如果撤退,无非是两个方向,一是往萨美达亚,因为我们能够确定,他们就是从那边来的,既然能来,就说明他们已经打通了通道,其二,他们可能不去萨美达亚,而是穿过胡利特城范围,进入土班,与在那儿的亚述军合兵一处,为了更多的歼灭敌人,我们现在要准确判断出,他们到底会……” 敌军要撤退了?小约翰心里一喜,旋即便释然了,自己这边增兵,胡利特那边也出兵了,这支亚述军现在腹背受敌,随时可能被夹击至死,自然是选择撤退为好。 真会挑时候,再晚上个一天,哼,你们就都得把命交代在这儿了。小约翰在心里忖道……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夹击(下) 胡烈倒也存心让自家后辈露脸,将情况说完后,目光一扫,点了小约翰的名:“小约翰,你来说说看,这些亚述军会退向哪一个方向?” 小约翰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尊敬的胡烈将军,我认为,亚述军远道而来,肯定不愿意就这么撤走,如果他们退向萨美达亚,就等于是在望退路上走,我们只要花点功夫封堵,耗都能耗死他们了,但亚述军可不是傻子,所以他们不会往萨美达亚方向退,而是会去土班。” “为何如此肯定?”胡烈微笑问道,现在的他可是心情大好,一来援兵到了,二来亚述军撤了,特别是第二点,亚述军为什么撤?自然是感受到了白盾关的压力,按照军务分割,他胡烈只要把亚述军赶过胡利特城范围就算完成了任务,这事一了,一份大功劳便又到手了,换谁谁不高兴? “胡烈将军你是知道的,亚述军这一次在胡利特行省可是动了心思的,峡谷关在攻打,土班在骚扰,这儿又跟我们玩阻击战,三处同时用兵,自然是有其用意的,我猜想,亚述主动出击,一是为了替他们的领主出气,二来嘛,是想搅扰胡利特行省,消耗我方,他们与我天眷对战许久,很是占了点便宜,也算得出来我们现在兵力空虚,出兵骚扰,既可以阻挠我军恢复壮大,也可以搅扰帝国秩序,还可以择机夹击峡谷关,当然,这最后一点的可能性不太大,但并非没有可能。”小约翰答道。 “胡烈将军,小约翰将军,我有个疑问想问。”一名副将举起了手。 “问吧。”胡烈点了点头。 “谢谢胡烈将军。”副将道完谢,目光一转,落在了小约翰脸上,“小约翰将军,你刚才所说的,我都认同,但有一点我弄不明白,那就是这支亚述军为什么会屯兵关前百里与我们对战,如果说他们是想攻击白盾关,越过白盾山长驱直入,未免太夸张了些,毕竟他们的兵力少,而且也没有再逼近关前,但若是说他们不是为了攻打白盾关,那他们摆在这儿又有何用意呢?” “无非是一次试探罢了。”小约翰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我在来的路上想过这个,亚述军这一次出兵来犯,攻打峡谷关和袭扰土班是相辅相成的,攻打峡谷关,可使峡谷关不敢轻易挥兵增援,袭扰土班,除了给增加峡谷关压力外,还起到了破坏胡利特行省生产、商贸的作用……” “……我敢肯定,他们不会攻打白盾关,因为即便他们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实现的这个目的,他们也无法越过白盾山,因为想掌控那么一大块地盘,没有充足的兵力是无法实现的,而这一点,恰恰是亚述的短板,这会儿屯兵在这儿与我们硬碰硬的打上一通,无非是炫耀一下武力,向我们证明他们有攻关之力,暗示我们白盾关不要轻举妄动罢了,剩下的,我就不说了吧。” “谢谢小约翰将军,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副将点了点头。 “小约翰说得不错。”胡烈哈哈一笑,投给了小约翰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们的暗示,我们不信也得信,小心从事,总是没错的。” “胡烈将军说得对。”众将连忙附和。 “行伍那么多年,我胡烈功劳没挣着几个,但是学会了一点,稳打稳扎,你们呀,若是学会了这个……”胡烈话未说完,帐外便传来了传讯裨将的奏报声。 “报告胡烈将军,有新的军情!”传讯裨将朗声说道。 “进来说!”胡烈喝道。 “是!”传讯裨将掀帘入内后,快步走到了高案前施礼罢,便急声禀告道,“就在刚才,敌军真的撤退了,左右两翼忽然同时加速,撤得很快。” “胡烈将军,他们是想溜啊!”一名副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乐呵呵的说道,“将军赶快下令追击吧,月色这么好,追斩些首级,再弄点缴获,也让天眷行省的那些将军们看看。” “是啊,胡烈将军,机会难得,急速撤退定然会引起混乱,这支亚述军打仗彪悍得很,不趁次机会收拾他们一顿,等他们跑远了就可惜了。”另外一名副将附和说道。 “不着急。”胡烈手一摆,问传讯裨将道,“左右两翼动,中间的动了没有?” “禀告将军,中间的没有动。”传讯裨将答道。 胡烈点了点头:“那就是真的要撤退了,中间是留下殿后的,估计,也是战力最强的,小约翰,你可敢率军打这殿后的呀?” “胡烈将军的命令,我哪有不从的道理,诸位将军尽管追击逃窜之敌,其它的就交给我了吧。”小约翰心里一喜,连忙挺胸说道。别看胡烈丢出的这个任务表面上看起来吃亏,可将来论功行赏却是绝对高于追击的副将们,毕竟一个是硬碰硬的打,一个是追着别人的屁股后面赶,其中的区别还是不小的。 “好,但你要切记一点,两翼撤退,殿后的定然军心不稳,你若是打急了,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士气,放缓了打,步步紧逼,一点点的往前压上,迫使他们放弃抵抗撤退,他们一退,你就可以全力出击了,因为他们的背后有胡利特城派来的夹击部队,两下一包抄,他们定然溃不成军。”胡烈大手一挥,“击散他们后,你直接领兵去萨美达亚,等候我下一步的命令,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胡烈将军。”小约翰朗声应诺。 胡烈把头一点,目光扫向其余诸将:“你们的追击,一定要迅猛,我允许你们冲快一点,甚至冲到敌军的前面去堵截他们,还是那句话,不求全歼,先求打散打乱,这儿是天眷,他们的兵马一散,就只剩任由我们宰割的命运了。” “是!”众将起身应诺…… …… 月色中,奥多军左右两翼的四个团都在急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撤退速度越快,敌军的追击速度也就越快,奥多师长和第四团的压力也就会减轻不少。 奔出十余里地后,追兵出现了,尽管双方都没有火把,但今晚的月色亮得如同白昼一般,让双方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这显然对追赶的白盾关军有利得太多了。 海格也接到了斥候的报告,听完报告后,他毫不犹豫的下令全军整队待命,可是一整完队后就犯起了愁,因为他之前接到的要求是配合作战,对亚述军实现前后夹击,可现在前方左右两个方向都有敌军过来,自己要不要拦?要拦的话到底拦哪一边合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到底拦不拦得住? 这些问题让海格很纠结,于是整个南营都陷入了特别显得漫长的、惴惴不安的等待,等着他们的主将下令。 等待中,南营营地右侧前方里许奔来了大批人马,奔行的杂沓声甚至传到了营地,这让南营所有将士的心都悬了起来,海格也当即下令全军聚往营地右侧准备接敌,再然后,他们在提心吊胆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长溜人马呼啸而过,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 目送这波人马渐行渐远后,海格长长的松了口气,将已经攥出了汗水的两手就着裤子擦了擦,还未等他擦完,左侧的岗哨便已一路疾奔过来了:“报告海格将军!左面也出现了敌军!” “全军移动,左面营地戒备!”海格的下令声比之前可是镇定了许多,因为他算是瞧出来了,亚述军撤退得很急,急到往他这儿多看一眼都欠奉。 你们别理睬我,我也不打扰你们,各走各的吧。海格一边策马奔向营地左侧,一边在心里忖道。 又是好一通杂沓声过后,海格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不过他并未就此松懈,而是吩咐着麾下将队形整得更齐,至少看上去很像是那么回事。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喧闹声从营地两侧遥遥传来——白盾关军的追兵到了。 海格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小会儿后,一名追兵裨将领着四名护卫举着火把策马奔近营门…… “海格将军,胡烈将军命令你军立即出动,配合小约翰将军夹击敌军殿后部队,这是令牌。”裨将将令牌一递,“这支敌军就在你部前方三十里区域,此时应该正与小约翰将军交战,所以,你部务必抓紧时间。” 海格就这火光将令牌一看,旋即点了点头…… …… 殿后不一定代表着防御、固守,至少在奥多这儿不是。 当八百步外小约翰军阵地的火炮喷出第一通炮焰时,站在第一排壕沟的奥多拔出佩剑,指向敌军阵地所在高喊出了命令:“密集阵型!冲锋!” “冲锋!冲锋!”四团将士人如咆哮般的呐喊瞬间淹没了炮声,他们迅速从壕沟、栅栏后奔出,排成步兵联排阵型,大踏步的奔向小约翰军阵地。 “萝神呐,他们竟然朝着我们冲锋?他们是疯了吗?或者是我看错了?”小约翰军中诸如此类的惊异声此起彼伏…… 他们自然没有没错,四团就是在冲锋。在这一刻,如果要坚持不撤,冲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敌人有火炮,有投火车,还有射程、威力都很大的大弩机,如果继续呆在栅栏后壕沟里,敌军便能从容的压制四团、徐徐逼近,然后将它一口吃掉——小约翰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小约翰没有想到对手居然会冒着炮火、冒着弩机、冒着箭雨冲锋,不过他转念间便想明白了。 “这个对手还不赖。”小约翰笑嘻嘻的赞罢,招手唤来一名传讯裨将,“立即通知下去,调整火炮的位置,覆盖五百步,投火车、大弩机三百步,弓箭阵、弩箭阵戒备一百步,敌军一旦进入射程,无需等待命令,直接射击!” “是!”传讯裨将朗声答道。 “去吧。”小约翰将手一摆,嘴角又浮出了一抹冷笑。 冲吧,你们就往死路上冲吧,搞个冲锋还排得这么整齐,那就一起死吧。他忖道。 疾奔出两百步后,奥多忽然停步扬剑:“全军停下。”紧跟在他身边的四团长一愣,连忙将脚步一停,扬声高呼:“停下!师长有令!全军停下!” 命令转瞬间便传遍了四团,所有士兵都停了下来,尽管他们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喊停,但他们经历过的那些训练早就让他们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 “怎么回事?敌军是停下来了吗?”小约翰举起望远镜来看了看,又看了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将军,敌军是停下来了。”一旁的副将也皱起了眉头,心说这冲的好好的,怎么就能忽然停了呢? “师长……”四团长刚想说话,便被奥多摆手止住了。 “传令下去,保持静默,等候命令!”奥多一边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一边吩咐道…… 迟疑了好一会儿后,小约翰挥手下令了:“调整火炮位置!” “遵命!”一旁的传讯裨将应诺罢,飞快的奔去传令了。 片刻过后,所有火炮的炮口再度缓缓抬起。看到这一情景时,奥多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右手里的佩剑缓缓举起……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扔石头(上) 小约翰气得浑身直哆嗦,因为四团又退了。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四团便已冲锋了四次,退了四次,而且每次的时机都拿捏得非常准确——己方的火炮炮口刚调整好对方就展开行动,忽远忽近的就是让你发挥不了作用,顺带着连投火车的位置也不得不变来变去,因为根本拿不准对方哪一次会真的往前冲。 “混蛋!这些混蛋!”一连骂了好几句后,小约翰心头火气更炽,忍不住拔剑斩向了面前的栏杆,嘭的一声闷响中,剑刃入木足有一指,倒也把栏杆前待命的几名小兵吓得不轻。 “将军,这些亚述混蛋也太狡猾了。”一名副将连忙说道,“将军,我们人数比他们多这么多,直接压上去吧。” “你以为我不想压上去吗?”小约翰脸色一冷,“胡利特那边的兵马呢?说好的夹击呢?!”副将不提还好,一提他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率军离开大营前胡烈特意叮嘱说,务必稳打稳扎,等到胡利特城的兵马到了再大张旗鼓的进攻,说什么届时敌军一定大乱。 “这个……”副将犹豫了一下,说道,“昨天海格将军的信使说,他们在敌后三十余里处扎营。” “三十余里?!”小约翰一愣,“那我岂不是要等到半夜他才能到?胡烈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将军,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据我所知,胡烈将军派人去通知过,另外,追击的部队也会顺道通知他的,我猜想,此时应该出发了吧。”副将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 “猜想?打仗,可不能靠猜想。”小约翰皱眉道罢,发力拔出嵌在栏杆里的佩剑,徐徐朝前方一点,“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耗,传令下去,原地警戒!待命!” …… 四团长放下了望远镜,略一思忖后,问犹在观察敌情的奥多道:“师长,敌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等。”奥多答道。 “等?”四团长蹙了蹙眉,“是在等增援吗?” “可以这么说,更准确的讲,是在等我们背后的那支部队包抄过来,就是昨晚和上午被我们揍了的那支。”奥多微微一笑,放下了望远镜。 “就那支窝囊废呀,我还以为……” “闭嘴。”奥多皱眉打断的四团长的话头,“领主给大家上课的时候说过,可以藐视敌人,但是永远都不要放弃谨慎。” “师长,我记住了。”四团长连忙说道。 “领主的话,记牢了,做到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奥多忽然轻轻一叹,“这一回我就没有做到啊,我没想到,敌军的追兵居然会这么快,特别是与我们对峙的这支军队,居然抢在两翼未动之前便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刚才倒是希望他们两翼追击的部队能绕过来跟我们打一打,这样的话,其它的四个团压力会小一些,现在嘛……我没有完成领主交给的任务呀,希望不要出太大的差错,他们能顺利到达预定地点才好。” “事出有因嘛师长,领主不是说过嘛,战场上瞬息万变,再说了,如果不是师长你领着我们钉在这儿,让敌军中间这波敌军也参加了追赶,情况只会更糟糕。”四团长说道。 “不管有什么原因,眼睁睁的看着追兵从我们旁边跑过去就是没有完成任务,等这一仗打完,我会向领主要求处分的。”奥多举起望远镜又看了看,“四团长,不能让敌人这么牵着鼻子走,你带上四营,去营地后面四里的那条溪涧对面的小树林里埋伏起来,那支敌军人数多,除了马道外,只有那一片地势平坦一些,所以,他们十有八九会从那里经过。” “是。”四团长挺胸应诺罢,忽然犹豫了起来,“师长,现在月色这么好,我带走一个营的话,敌军一定会发现的,要不然,我带一个连去,手头上反正还剩有点……” “我说了一个营就是一个营,立刻执行命令!”奥多脸一板,四团长当即不敢吱声了…… …… 临近午夜时,四团长带领的四营跟海格军交上了手,不过情形很是出乎奥多的意料,他以为四营占着伏击的便利,好歹能抢先一波给敌军一些苦头吃,而真实情形却是四团长还没下令刚打,背后、两翼便忽然出现了数以千计的敌军…… 短兵相接并且还是敌众我寡,只能退了,因为临行前奥多交代过,如果情形不对,一定不能硬拼,急速赶回大营,一来可以保存实力,二来可以让大营及早防范。 所以四营撤了,在付出了百余死伤的代价后,他们成功跳出了海格军尚未完全合拢的包围圈,还顺手点燃了那片山林,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招很是把海格军搅扰得鸡飞狗跳,效果竟是比之前的对战还要好上些许…… 瞧见天边映出的火光时,奥多蹙了蹙眉,与此同时,小约翰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该休息够了吧,亚述混蛋们,那就开始了吧……”小约翰自言自语道。 …… 又一次停下时,伍莱摸出了怀里的烟盒,打开后,很小心的从里面拈出了一支来,放在了鼻子下面。 “领主,点上吗?”斑狼凑到了伍莱身旁。 伍莱摆了摆手,虽说现在这个歇脚的地方离着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今晚月光本就照得四野如白昼一般,一路奔来,全赖山石树木的影子遮挡身形,这会儿哪里敢点火自曝行踪。 “岗哨安排好了?”伍莱问道。 “妥了。”斑狼点头答道。 “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别蹲着了,坐下来,像我一样,半躺着,休息休息。”伍莱说道。 “好的领主。”斑狼连忙依着伍莱的话半躺在了他身边的草堆上,“领主,很久没玩这个长途奔袭了,真痛快。” 伍莱微微一笑:“你也是个好战分子。” “说出来不怕领主你笑话,我有一个理想,就是……就是……”斑狼忽然迟疑起来。 “说吧,我想听听看,你这个好战分子的脑瓜里,能想出什么来。”伍莱一边将烟放回烟盒里,一边说道。 只有六根了,失算,过两天得让普扥那家伙给我多送点来。伍莱一边在心里这么忖道。 “我的理想是……将来能当个将军。”斑狼说完后很有些不好意思,另外还有些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对伍莱说这些合不合适。 “这个理想不赖啊。”伍莱的话让斑狼当即松了口气。 “领主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只要努力,还是有机会的,对吗?”斑狼心里一喜,问道。 “那当然,英雄不问出处,但是你得够格才行,能耐上不去,将军还能当得上吗?”伍莱笑着说道,他很喜欢跟斑狼这小子闲聊,因为这家伙跟金狼一样聪明、好学。 “领主说得太对了,普雅教官也说了,我要多学习多锻炼。”斑狼点了点头,“所以我想多跟领主在一块,大家都说,领主你的智慧超过了全部亚述人的总和……” “打住,我可当不起。”伍莱差点没笑出声,“你跟谁学来的这些话呀?” “大家都这么说的,大家还说,领主的胆识也是全亚述人的总和,就拿这一次来说吧,除了领主,谁敢在这样的情形下深入天眷?”斑狼说道。 “深入天眷,是因为有深入的必要和条件,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来跟天眷军硬碰硬来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是来给天眷军‘挖坑’的。”伍莱说道。 “挖坑?”斑狼一愣,“领主,我记得你说过,可我不是很明白。” “以后就明白了,对了斑狼,如果你要猎杀的野兽掉进了陷坑里,你会怎么办?”伍莱笑着问道。 “用弓箭射,用石头砸,反正杀死它就对了。”斑狼答道。 “用石头砸这办法不赖。”伍莱点了点头,“也该到了砸石头的时候了……” …… “冲锋!冲锋!”奥多奋力挺剑,喝令声如狮吼虎啸。 “冲锋!全团冲锋!”四团长高呼罢,抢过鼓手的鼓槌,奋力敲响了军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密集而急促的鼓点声顿时传遍了整座营地,也传到了每一兵士兵的耳朵里。 “冲锋!冲锋!”他们在呼喊中顶盾、挺剑、拉弓、举枪,奋勇前冲…… 从望远镜里目睹到这一幕时,小约翰的脸色变了。 “混蛋!混蛋!这些混蛋!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该死的!该死的!他们竟然欺骗了我!欺骗了我!”小约翰的歇斯底里让原本围在他身边的副将、裨将们纷纷后退。 “将军,援军正与敌军作战,我们进攻吧?”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后,问道。 “当然要进攻了!”小约翰扭头瞪了那名副将一眼,“可是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该怎么进攻?” “这……”这名副将不敢吭声了。 “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对方的意图吗?”小约翰指着喊杀声隐隐传来之处,“那些亚述人,一早就知道我们会夹击他们,也一早就做好了安排,你们有望远镜的自己看看,然后再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要冲向胡利特城来的那些窝囊废?而不是冲向我们?那是因为他们只要跟胡利特城来的那些无能的、拖沓的家伙混作一处,我们的火炮、投火车、大弩机甚至连弩箭和弓箭都失去了效用!” 众将听到此处时,心里都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眼下虽然己方兵力占优,而且还是对对手前后包夹,但对方忽然玩出这么一出,竟然瞬间化解了己方大部分的优势。 “将军,对方人数不太多,一晚上了也没看见有什么像样的布置,或许,他们是朝着那边突围撤退也说不定呢。”一名裨将说道。 “冲着那边撤退?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你简直就是个傻子!”小约翰怒气冲冲的说道,“我问你,换做是你,你会这样突围吗?看清楚了,他的营地的左右两侧都有充足的距离,想撤退的话,左右两侧都可以冲,用得着往回冲吗?敌军是在主动冲锋!是在执行作战计划!不是撤退!” “将军,我们知道了,你下令吧。”几名副将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名迈前一步,朗声请命。 小约翰犹豫了一瞬,然后一字一顿道:“立即调整火炮,射程,三百步,投火车,三百步,让步兵后退,弩箭手、弓箭手一字排开,吩咐下去,命令一到,立即攻击!” “将军,那样可能会误伤到友军的。”一名副将被小约翰的话吓了一跳,他行伍多年,哪里又能听不出小约翰的意图。 小约翰目光一冷:“我才是指挥的主将,我的存在,是为了胜利!” 与此同时,四团的军鼓声再度密集响起…… 第三百七十六章 扔石头(中) 小约翰猜对了,奥多指挥四团冲向海格军,就是为了与海格军混在一块,就是为了让小约翰军的火炮、投火车、弓弩这些中远程武器无法发挥作用…… 此时,军鼓声已经取代了口令声——当四团近三千人马扑进海格军,兵刃交击声、喊杀声、怒吼惊叫哀嚎声混成一片时,四团长敲出了三声急促的鼓点,停顿了一下后,又连敲了三下。 一瞬后,四团其余的军鼓也敲出了同样节奏的鼓点。 四响冲锋,三响则是后退,于是,四团开始退,一边拼杀一边退,海格军一见适才还拼杀得神勇骇人的四团忽然退却,士气顿时大振…… “他们怕了!冲!给我冲!杀死这些亚述人!”海格兴奋的大叫着,可他的声音旋即被淹没在了震天响的喊杀声里。 听到忽然轰响的喊杀声时,小约翰的牙齿直咬得咯咯作响。 “胡利特城的这些笨蛋!”他气呼呼的骂道。 仅仅一小会儿过去后,小约翰便看到了他不愿看到的一幕——亚述军“逃”向了他的阵地所在,海格军则紧紧追着亚述军,而且它的两翼还在不断的、迅速的合拢…… 喊杀声、呼喝声喧嚣尘上的时刻,在小约翰没能留意到的地方,奥多正扛盾挥剑狂奔,身旁,紧跟着数名有大盾兵保护的鼓手…… “开火啊!”奥多一边疾奔一边在心里默念道,他在猜想,自己正前方的军队主将如果够狠辣,就一定会把炮弹、炸药、燃烧的油囊、羽箭之类的一股脑的倾泻过来,不管最终覆盖的会有多少友军。 “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做吗?”奥多忽然叩问自己道…… 海格军“裹挟”着四团急速扑向小约翰的所在,七百步、六百步…… 小约翰攥紧了剑柄,目光阴沉,脸色阴沉…… 五百五十步…… 五百步…… 四百五十步…… 海格军两翼终于完成了合围,万余人马化作一个巨大的人圈,将四团围在其中,然后,不断往里压缩…… 但这只能减缓、未能阻碍四团前进的脚步,在奥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牵制两翼的追兵为撤退的四个团提供助力时,他便打定主意这样了——既然敌人兵分三路,既然牵制计划已经失败,那么自己就竭尽全力杠上这中间的一路,顺带着将背后的海格军拖进坑里,然后就像伍莱说过的那样,往坑里狠狠地扔石头…… “嘭嘭嘭嘭”的盾牌撞击声和“铿铿锵锵”的兵刃交击声中,惨嚎声怒吼声此起彼伏,奥多跟四团所有的盾兵一样,沉肩顶盾,不断地撞击面前的敌人,他身旁的剑兵、身后的枪兵则不断的刺出枪剑,每一轮递出,都有敌人倒下,当然他们也同样会迎上敌人的刺击,然后绽血、倒下…… 双方伤亡在海格军合拢的一刻开始骤增,四团前进的每一步都是踏在血泊里、尸体上,也是从在这一刻,交战的双方似乎都陷入了疯癫狂暴,因为每一个身陷其中的人都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是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要想活着离开,就必须扼断敌人的脖颈、切开敌人的胸腹…… 四百步…… 三百五十步…… 军鼓声再度响起,不是冲锋的急促四声,也不是后退的三声,而是密集如电闪雷鸣…… 三百步…… 将前方阻挡的敌军冲撞得不断后退的四团终于全数进入了射程——不光是火炮,还有大弩机和投火车…… “开炮!”小约翰怒吼。 “开炮!马上开炮!”传讯兵声声相传,命令瞬间传到了炮位、投火车位、大弩机位…… “通通通通通通”,小约翰手头仅有的六门火炮齐齐喷出了炮焰,与此同时,八架投火车同时挥出长长的甩臂,耀目的火光如恶魔的狞笑般呼啸飞坠…… “混蛋!”目睹这一幕的海格又惊又怒,他很想立即下令后退,退离战场,甚至径直退到胡利特城里去,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炮弹、火囊飞落进人堆里,那儿,有敌人,但更多的是他的麾下…… 惊叫声谩骂声顿时取代了之前的打杀狂呼声,这一瞬,海格军心如死灰…… “师长!”瞥见坠来的火焰时,四团长扔掉军鼓,拾起脚边的一面盾牌扑向了奥多,当他将盾牌遮住奥多的头顶时,奥多刚刚振剑刺倒一名趁隙扑来的敌军士兵。 “嘭”,火囊重重撞在了四团长头顶的大盾上,炙热的火焰顿时四散飞溅,瞬间笼罩住了周围十余步的范围,四团长和奥多也旋即被火囊的冲力径直撞倒在地,身上被火油浇中的区域顿时腾起了火焰…… “好!干得好!”奥多狂笑着翻身跃起,“四团长!击鼓!” “是!”四团长猛地晃了晃脑袋,也顾不得拍灭身上的火焰,目光急乎乎的往四下里一扫,旋即一扑身,抓向了滚落在尸体旁的一面军鼓…… …… 从右翼撤退的二、六团越过红泥谷抵达预定位置后只等了顿饭功夫,白盾关军的追兵扑进了红泥谷。 红泥谷原本是一段古河道,距离胡利特城四十里许,全长近六里,谷宽不足三十步,两侧奇峰突起,危岩耸立,似人似兽,栩栩如生,与奇峰相伴的,是重重叠叠的起伏山峦,山峦中,林海茫茫、地形复杂,若是平日里来这儿,看一看绿树成阴、山花野草争奇斗艳,倒也能品得一番不凡的情韵雅致,若能再走远一些,赏一赏山峦那边的飞瀑跌宕、风景炫丽,必然算是人世间一件乐事,譬如胡利特城里的那些贵胄们便会常常来此赏景交游。 二、六团没有赏景的兴致,对于他们来说,这儿也不是什么景致之地,而是坟墓——给追兵早早掘下的坟墓。 这个地点是伍莱选的,圈定好后,他又与奥多等人细细商讨了一番,最终定下了今晚的伏击。 从前天开始,一师的火炮、迫击炮便昼伏夜出撤到了这里,昨天傍晚前,所有的伏击位置都已就绪,堵塞山谷出口的木料堆仅留出了一条可供四人并排进入的通道,就等着二、六团将敌军引来。 现在,二、六团做到了。 现在,红泥谷的出口区域的木料堆已经合拢,将谷口堵塞得严严实实,木料上还被扬上了枯枝落叶,在某些木料与木料之间的空隙里,放置了油囊和少量的火药包…… 万余追兵急乎乎的冲进了山谷里,按照他们的速度,原本是足以追赶上二、六团的,但每次眼看着就要“咬到”二、六团的时候,总会有一支小股部队从一旁忽然蹦出来,用弓弩、火药包和自己的性命来阻挡他们。 在追赶的过程中,追兵一共遇到了九次这样的阻挡,虽然每一次挡住去路的小股部队都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里便被“吞噬”,但他们每一次都能将追兵的时间拖延上那么一点点。 最终,二、六团靠着这九个连的牺牲争取到的时间完成了最后的伏击安排…… 当追兵扑进伏击圈时,两侧山崖上的军鼓声骤然敲响。 军鼓声就是攻击命令,命令一下,迫击炮和火炮立即发出了怒吼,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在谷底的追兵完全笼罩在猛烈的爆炸火光和尘烟之中。毫无防备的追兵在这番猛烈而突然的打击下死伤惨重,顿时一片混乱…… 紧接着,山谷中段忽然传出惊雷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鸣声中,无数山石、泥土滚落山谷,山谷中腾起的烟尘将月光都遮挡住了,混乱中的追兵还未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谷口便又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打!给我狠狠的打!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左侧山谷上的二团长一边射箭一边怒吼道。 周围的士兵没有人顾得上应诺,他们都有满腔的怒火等着宣泄,弓箭、石块、木头,只要是顺手的东西,他们拿起来就往下射、往下扔、往下砸,现在山谷里的万余追兵已经乱哄哄的挤做了一处,他们已经密集到了随便丢块石头下去都能砸中好几个人,这样的便宜摆在眼前,哪里还有不抓紧时间捡的道理? …… “领主,你看那边……”斑狼指着远处的火光。 “应该是奥多师长他们。”伍莱的眉头微微蹙着,一边将小腿上有些松了的绑腿重新绑紧。 “领主,看样子打得很激烈。”斑狼轻声说道。 “是啊,奥多是个悍不畏死的家伙,你瞧,敌军大营的兵力没剩多少了,也就是说,追赶的兵力很多,奥多这么跟敌军纠缠,估计是没能按原定计划掩护撤退的那几个团,所以有些急了。”伍莱轻轻一叹,说道。 “领主,这种打法会不会显得不明智?”斑狼犹豫着问道。 “战场上的事,谁又能讲得清楚呢,因地制宜、审时度势才是最关键的,奥多选择这么打,至少在他看来是有必要的,希望他能够安然无恙才好。”说话间,伍莱已经将绑腿绑缚停当,一反手,拽下挂在腰间的望远镜,看向了一里半外的敌军营地。 又一小会儿后,伍莱苦笑摇头,对斑狼说道:“敌人也忒谨慎,居然把帅帐所在围了个水泄不通呀,这一眼望过去,至少得有三、五千人,这些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把营地里剩下的兵力全部摆在了身边。” “啊?”斑狼一怔,“领主,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怎么会白来呢?我们又不是傻子,敌军人多,我们还能上去送死?”伍莱微微一笑,“去,把扛‘猎杀者’和迫击炮的那几个给我叫来。” “好。”斑狼点头猫腰,转身钻进小树林里叫人去了。 伍莱又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活捉不了你们,我就把你们弄得个半死不活的,也不枉我这大晚上的,跑了这么远这么久……” …… 三、五团擦着切克、伦德、珀琉斯派出的那支“老弱军”营地扑向了萨美达亚城,很是把这支“老弱军”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们昨晚才在这一片建好临时营地,派往萨美达亚城探察情况的人都还没有回信呢。 就在率领这支“老弱军”的四名裨将还在讨论该怎么应对时,营地前方又呼啦啦的出现了一大票人马,唬得几名裨将差点没夺路而逃——如果不是有数骑持了白盾关军牌来交涉,他们几乎就这么干了。 听明白方才扑向萨美达亚城方向的是敌军而现在出现的是白盾关的友军后,四名裨将很是松了口气,为首的一名连忙指出了三、五团奔走的方向,并一再表示愿做前驱。 “就凭你们?”来人丢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冷笑说道,“敌军奔过时,贵军来不及反应也就罢了,都过去了这么一会儿,你们的那些个兵都还在营地中游荡闲坐,哼,用你们做前驱,我们白盾关可不敢这么干,你们爱怎么呆怎么呆吧。” 四名裨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 “转告你们的大将军,兵,不是那么带的。”来人为首的那位再次丢给了四名裨将一个满含嘲讽的笑意……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扔石头(下) 追赶三、五团的追兵又追出了数里地后,千余前锋忽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方两三百步外,有一座二十来肘高、光秃秃的小土包,像这样的小土包在这一带比比皆是,但追兵前锋们看到的这一座,却绝非寻常—— 坡顶上立着两排一人多高的火把,每一排约有十来枝,在微风中吞吐的火焰将整个小山头染得金红一片。 有一骑立在这片金红中,白马,皮甲暗褐,披风殷红,人不动,马也不动,一人一马竟是如雕塑一般。 这一骑的出现很突兀,但看到的人都忽然有了种感觉,似乎这一骑从亘古起便立在了那里,就应该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后,后续的追兵大部赶到,追兵主将克维尔策马奔进了前锋所在,“为什么停下?”。 “克维尔将军,你看前方那一骑,很是有些诡谲呀。”前锋裨将雷伊度连忙指给克维尔看。 克维尔眯了眯眼睛,摸出望远镜瞧了瞧,眉头便皱了起来:“诡谲个屁呀!是个女人而已,一定是那些逃跑的孬种捣弄出来,好让你们这些胆小鬼勒马不前的,你们还不赶快追!” “请等一等,克维尔将军。”雷伊度急声说道,“末将真的觉得很诡异呀,而且将军你看,她的姿态气度不像是寻常女人,她所在的位置,似乎也有深意呀,而且,她也不见得就是敌军,你看,她的甲胄,与亚述的常规形制很不一样,最主要的是,她看见我们过来不躲不让的,将军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与亚述常规形制不一样吗?”克维尔再度举起了望远镜,又看了看后,他微微颔首,又忖了忖,对雷伊度说道,“既然她只是单骑在那儿,雷伊度,你可敢上前去问问呀?” “将军吩咐,末将自然照办,请将军稍候,末将这就带十骑过去一探究竟,也免得拖延时间失了敌军的踪迹。”雷伊度说道。 “知道就好。”克维尔点了点头,扭头对传讯裨将说道,“前队原地休息,等待后队,另外,去催一催,让后面的跟紧一点。” 一小会儿后,雷伊度带着十骑来到了小山包前。 离得越近,看得自然就越仔细,看着看着,雷伊度的心跳竟是忽然加快起来,因为对方的成熟美艳,堪称他生平仅见。 但他仍旧是很谨慎的在距离那骑三十余步的地方勒马停了下来,跟随他一同来的十骑左右一散,将他护在了当中。 “请问阁下来自何方?什么名讳?”雷伊度高声喊道。 听到他呼喊,那马轻轻的打了个响鼻,马上之人却依旧如雕塑一般不动。 迟疑了一下后,雷伊度策马往前踱了十来步,再度勒马后,将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请问阁下来自何方?什么名讳?” 那女子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轻抬玉臂,冲着雷伊度招了招手。 不知为何,雷伊度的心忽然荡漾了一下,虽然在他四十年的岁月里,也曾经历过许多风月,但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妩媚和英武不仅可以并存,而且这种糅合还能绽放出别样的风情来。 雷伊度策马奔到了小山包前,笑盈盈的仰起满是胡须茬子的大脸:“请问这位美丽的骑士,来自哪里?如何称呼?” 女子微微一笑,答道:“我叫茵珥,茵珥修曼。” “茵珥修曼?”雷伊度一怔,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忖了忖确定自己没有头绪正想再问时,那女子座马忽然往前一蹿,竟是直接跃了下来。 她这是要做什么?雷伊度心里一惊,虽然小山包高不过二十肘许,但就这么一跃而下,却是很考校骑术和马匹的,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意图是什么呢? 在见到那一袭骤然如风般散乱的殷红披风时,雷伊度忽然恍惚了一下,因为他觉得,纵马飞跃下来的她那真叫一个美不胜收…… “一道寒芒毫无征兆的从女子手中挥出,噗嗤”一声轻响过后,雷伊度只觉得脖颈一痛,连忙下意识去摸,手掌恰好迎上飞溅而出的大团血雾。 “通通通通通通!”——翻身落马的瞬间,雷伊度听到了一连串轰鸣…… …… 两架猎杀者各射出四枝带了炸弹箭头的弩箭后,白盾关军的营地彻底乱了,不过乱归乱,职责却还没忘,于是更多的士兵从别的帐篷、哨位奔到了帅帐周围,将帅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伍莱自然乐意看到这样,原本他今晚想再来一出擒贼先擒王的伎俩,只不过没想到除了敌人的数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之外,他们的防御模式也让自己“无从下口”。 伍莱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白走这一趟,擒既然已经无望,那就扰一扰,带来的炸弹弩箭和迫击炮弹虽然数量少得可怜,带只要使用得当,多收割几条性命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更何况,他还带着他的枪。 借着敌营大乱的当口,伍莱率领斑狼等人又逼近了敌营一段距离,更准确的说,他们来到了敌营西侧栅栏外,因为营门是南北开向的缘故,这一大片区域跟东侧一样,是士兵的营棚所在,又因为左右都是较为开阔的草地,所以只设三座高近三十肘的木塔做观察哨,用以监视这大片草地。 现在,三座观察塔上各有一名哨兵,但营地内的大乱显然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不过即便不是这样,以这种监视也只能应付应付那些不入流的家伙,还没长进到能发现伍莱等人踪迹的程度。 “咻咻咻”——三支短弩瞬间飞上了观察塔,三名哨兵连惊叫都没来得及便瘫软在地,因为射中他们的弩箭箭头上抹了麦哲理炮制的烈性麻药,见血起效,屡试不爽,别说是个人了,即便是一头壮牛,挨了一箭也只有软倒的份。 值得一提的是,麦哲理捣弄出来的这种麻药副作用太大,所以伍莱没敢将这玩意现在就推广到医用方面去,不过用来对付敌人却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伍莱、斑狼和另外一名特种连战士各自攀上了一座观察塔,再然后,斑狼和那名特种连战士各架起了一架猎杀者,伍莱则打开枪盒取出了枪…… …… 胡烈正在帅帐内发火。 “既然有敌军袭营,那就该找到敌人所在冲杀过去!这才是军人的本分,哪能像你们这样一个个都跑到我的营帐里来干什么?”胡烈一边绑头盔的系带一边怒气冲冲的说道。 “胡烈将军,敌人在开炮,大家都担心你的安全。”一名副将连忙说道。 “既然知道敌人在开炮,那就立即找出敌人的炮位所在,这些都要我提醒吗?”胡烈挥舞着手臂喊罢,心里忽然一愣,开炮?难道敌军绕过了小约翰?直接冲过来了吗? 不动这念还好,一动念之后,胡烈竟是有些慌乱了起来,如果真有敌军绕过了小约翰奔到这儿来开炮,这似乎能说明小约翰那边也遇到麻烦了。 “报告将军,敌人开了几炮后就没动静了,我们也是刚把人集中起来,伤亡正在清点,以末将看来,我们还是先按兵不动,等敌人有了动静再说为好。”另外一名副将说道。 “按兵不动?等着敌人把炮口瞄准好吗?”胡烈右掌狠狠一拍案几,“你们几个,马上给我带上自己的兵,出营寻敌,立刻去!” 一众副将裨将连忙施礼告退,口里虽然不说,心里却都有些不快,心说敌人将炮都拉来了,人数一定少不了,若不是你胡烈将军为小约翰造势揽功,大营哪里会只有这么点人马。 “这些贪生怕死的家伙……”胡烈低声咒骂罢,顺手摊开了桌上的羊皮地图卷,在他的印象里,营地周围数百步里还真没有什么太适合架设火炮的地方。 胡烈的右手刚落在地图上,便感觉自己的头被一根大棒子之类的东西重重砸了一下,脖颈猛地一折,发出了清脆的喀拉声,疼痛和晕眩同时散漫的瞬间,胡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一侧倒去,就在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案几边时,胸口忽然又一痛,然后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将军!将军!”营帐入口内站岗的两名护卫这才看出了不对来,两人扑到胡烈身旁蹲下一看,便看到了胡烈头下那扩散得越来越快的血泊,以及他胸膛皮甲上不断漫延的血迹。 与此同时,伍莱正飞快的将枪放回枪盒…… 一小会儿后,伍莱带着斑狼等人撤了,他能够干掉的那家伙就是此刻这个营地里的最高指挥官——帐篷里的灯火将这家伙在里面的所作所为都投映到了帐篷上,虽然这么远的距离通过影子来狙杀是一件很考校狙击功力的事,但伍莱恰好就有这个特长。 撤退前,斑狼和另外一名特种连战士将最后的两支带了炸弹头的弩箭射进了胡烈营帐外的人群里…… …… 当一抹曙光从天的尽头闪现时,小约翰皱着眉头走下了观察塔楼。 激战已经结束,幸存下来的小约翰军将士们大多都默默地坐在已经被尸体和血泊勾勒成了炼狱的战场,他们的身旁是残躯断臂,是还带着袅袅青烟的火把,是破烂的铠甲、折断的兵器…… 昨晚的战斗是混乱的,在炮火和油囊撞入亚述军也撞入了海格军的那一刻起,混乱便已注定——当亚述军与海格军一边厮杀一边逼近小约翰军后,小约翰军也旋即加入了战团,最终,参战的三方都陷入了敌我不分的肉搏战中,每一刻都不断有人倒下,许多士兵的挥斩、刺击都变成了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下,谁也不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倒下,但他们都知道,只有让自己的身周没有了人才是安全的。 现在,活着的人显然都安全了,但没人想过要庆祝胜利,他们明明都已经很累很累,但却无人敢就此入眠,因为就在刚才,战场上空忽然刮起了大风,它仿佛来自天际,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风呼呼的吹着,似乎在回荡着一曲撕心裂肺的悲歌。那呜咽像极了哭泣,但你若是听得更仔细一些,便能听得出来,那其实是成千上万头受伤的野兽在怒吼,它们像是在发泄怨恨,又像是在向神祗控诉…… 小约翰踏着焦土和血腥、高一脚底一脚的走进了战场,战场上惨状让他无比心悸——尽管他杀过人,尽管他可以狠下心将炮口对准友军,但当他看到眼前的尸横遍野时,他依然怕了。 于是,当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了经过的小约翰时,看到的都是一张和他们自己同样惨白的面庞。 与此同时,十余名四团士兵簇拥着两架用标枪和盾牌做成的担架在距离战场十余里外的溪涧旁飞奔?,朝着萨美达亚城方向飞奔……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臭名昭著(上) 当小约翰接获胡烈殒命的消息时,红泥谷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这场以不足五千人的兵力对三倍于己的追兵展开的伏击自然以二、六团的大获全胜告终,他们的敌人只有两千余人被俘,剩下的全部死在了山谷里。 这一仗过后,红泥谷便成了胡利特的禁地,在其后的数十年中,鲜有人敢靠近那儿,就连距离红泥谷十余里外的两处村落也都搬离得干干净净,因为据说有村民在村边夜行时看到了许多游荡的鬼魂,这自然让人们一下子便想到了红泥谷。 左翼的追兵要比红泥谷的同伴运气要好上不少,因为在卡意克德城这一带也着实没有适合展开大伏击的好地段,加上远道而来的第七师对地形的熟悉情况也赶不上先行来此的第一、六师,所以尽管茵珥修曼已经尽了全力,把炮击、穿插、小股伏击、迂回包抄这些招数都用上了,却仍旧没能实现全歼的目标,最终,左翼的追兵逃散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或战死,或成为了第七师的俘虏。 打扫完战场后,茵珥修曼将俘虏和部分缴获移交给了一师三、五团,然后率着第七师朝着白盾山方向出发了,按照伍莱的安排,第七师将再次占住第一师之前的那块区域,然后用同样的方式给白盾关军添堵,不过伍莱也相信,通过这一次挖坑投石,白盾关绝不会轻易出兵了。 做了这么多的布置,伍莱希望的就是白盾山按兵不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从容的腾出手来,将胡利特的这半壁收入囊中,只要这半边拿下了,胡利特就等于拿下了,因为白盾山以北的胡利特地盘里再无像样的兵力,如果伍莱胃口再大一些,干脆把峡谷关也一并拿下的话,亚述便能与半境胡利特连成一片,不过伍莱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留着峡谷关比打下它要划算得多。 …… 傍晚时分,伍莱与茵珥碰头了。 听完茵珥的汇报后,伍莱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不能全歼是可以预见的,七师能在那样的陌生地形下打出这样的战果,已经让我非常惊艳了,话再说回来,放几千伤兵回白盾山,对敌人也是一种消耗嘛。” “领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原本一路过来,我都还在难过呢,因为没有达到你信里的要求。”茵珥松了口气。 “茵珥将军作风依然故我呀。”伍莱哈哈一笑过后,与茵珥讨论了一番扎营驻防的事,又接了茵珥送的马匹,这才道别分开,直奔萨美达亚。 有了坐骑,速度自然又快了许多,伍莱一行一路策马急奔,虽然中途停下来好几次收拾海格军溃逃的散兵,却也仍旧赶在午夜前抵达了萨美达亚城。 萨美达亚城的城门大开着,城门、城墙、街道上都灯火通明,虽然已是深夜,但是运送战利品的车队、亚述军伤兵队、俘虏押送队仍在源源不断的从城外行入,因为虽然眼下的萨美达亚城是自治状态,但伍莱当初也跟其民选政务府达成了一些协议,比如不设军营驻军,又比如租用一些空地搭建仓库、医护区、俘虏关押转运区。 不驻军契合伍莱的出兵思路,既表明了不占领的态度,又盘活了兵力,租用空地则等于是把萨美达亚城绑在了亚述军的战车上,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拿下萨美达亚城时,亚述军在胡利特行省的动作才刚刚开始,还不足以让萨美达亚人产生足够的畏惧、信任和期待。 但伍莱相信,这一次的大战会让萨美达亚人对亚述军生出敬畏之心,也会让他们逐渐相信,亚述军有能力将胡利特从天眷的版图中剥离开来。 策马走近城门时,伍莱等人被拦住了,不过他也旋即被值守的少尉认了出来。 “领主好。”这名少尉闹了个满脸通红,他是奉命在城门这一片维持进出秩序的尉官之一,忙了小半夜了,弄得一见人靠近就先呼喝停下,哪曾想这回儿拦下的居然是伍莱,“报告领主,我是亚述第一师第三团一营一连副连长皮蓬杜斯,奉命在此值守,报告完毕,请领主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皮蓬?很经典的名字嘛。”伍莱哈哈一笑,倒把这皮蓬少尉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我这个名字都已经普通到了烂大街的程度,怎么还跟经典沾上边了? “你们的师长和团长呢?”伍莱问道。 “报告领主,师长还没回来,我们团长正跟五团团长一道,率领大部队在城南五里的山坡边扎营休整,眼下在萨美达亚城值勤的兵力只有两个营。”皮蓬答道。 “两个营这么少?”伍莱一愣,心说这两个团长心还真大,听茵珥说光俘虏都好几千,只留两个营值勤,也不怕看管不过来? “报告领主,五团是刚刚离开的,因为刚接到消息,二团过一会儿就到,而且好些事都有萨美达亚保民军帮着做。”皮蓬连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就眼下,这儿的最高指挥是营长对吧,他俩在哪儿?”伍莱的话刚问出口,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大声喊着——“快!快!师长受伤了!快找医护兵过来!” 奥多!伍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拨转马头,便见火光隐约中,一群士兵正簇拥着一辆牛车半跑半走,牛车上并排放着两副担架。 “斑狼,多拿几个急救包来。”伍莱急声说罢,拍马迎向了牛车…… …… 奥多徐徐睁开了眼睛时,伍莱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嘿,还认得出我是谁吗?”他笑着问奥多道。 奥多先是掠过了一丝惊喜,然后,他笑得跟绽放的花朵一样:“放心吧,没被敌人打傻。” 伍莱点了点头:“你伤得可不轻,十来处刀剑割刺,左手尾指被砍断,腿、肩、头被烧伤,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你就别操心打仗的事了,在你手下的那些团长里挑一个出来代替你先主持主持吧,最近这段时间,暂时不给你们下任务。” “好,我说呢,难怪全身都疼。”奥多嘿嘿一笑,将身子挣了挣想坐起来,却被伍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 “刚跟你说好好休养的,想违抗命令吗?伤口好不容易才合拢,你可别弄裂了。”伍莱瞪了奥多一眼。 “领主,我就想坐坐,整个后背都麻了,怪难受的。”奥多苦笑说道。 “麻了也先躺着吧。”伍莱说道,“你可别辜负了你的那些兵,一百多里地就这么轮流着把你和四团长抬回来了。” “对了,四团长怎么样了?”奥多问道。 伍莱叹了口气:“他伤得比你重,估计在半道上就已经牺牲了,那些兵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舍不得,就把他跟你一起抬回来了。” 奥多黯然沉默,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领主,昨晚我们被白盾关那边来的敌军和胡利特城方向来的敌军夹击,白盾关的为了歼灭我们,竟是连友军都不顾……唉……四团,应该是打光了。” “那就重新建一个四团。”伍莱点了点头,“放心吧,其他几个团打得很好,另外,不是昨晚的事了,回到这儿后,你又昏迷了整整一天,这会儿又快到半夜了。” 奥多一愣:“难怪我觉得饿呢。” 伍莱被奥多的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知道饿才好,果然是条硬汉,这些伤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蔫得不成人样了,也就你小子,还能这样中气十足的。” …… 白盾山哀声一片,约翰在震怒之余,心底还生出了浓浓的惧意。 “亚述军到底是有多强悍呐……”他忍不住这样忖道。如果说一开始奥多的一师是占了火炮威力、突然出现并抢占到了有利地形这些便宜的话,那么以一团的兵力对垒小约翰然后还把海格军弄成了垫背的那就很彰显能耐了,最重要的是,撤退的那些不是撤退,而是将追兵引向早已布置好的伏击圈…… 结果,右翼追兵几乎被全歼,左翼溃退回来的勉强还剩三成,海格军到底还剩多少无法计数,但梁子却是结定了,可败成这样居然还没完——连自己的堂弟、左膀右臂胡烈都死了,而且还是在被几千人护持的情形下被杀的。 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约翰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此刻,小约翰跪在了约翰的脚前,连头都不敢抬,左右两翼追兵的失败虽然与他无关,但他在对垒时的决定却也导致了海格军的大量折损。 “爷爷,对不起,我没有……”小约翰愧疚的说道。 “你啊,太过好胜。”约翰重重一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不需几天,朝堂的问责便会来到这白盾山,唉……无耻卑鄙的亚述人,将我的一世英名,都给毁了……” “爷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等吧?”小约翰问道。 “除了坐等之外,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约翰反问道,“折损这么多,逍遥王即便存心维护也是难能了,家族险矣,小约翰,你也别在白盾山待了,带些体己人,即刻回天眷去做些布置吧,我会让报讯的信使略走得慢一些,回到天眷,你把这儿的一切,都说给你的父亲听,另外告诉保住他,保住家族血脉延续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具体怎么办,让他去拿主意。” “爷爷,我们手头还有好几万兵马,那些亚述人现在又重新占据住了那儿,我们……我们冲过去再跟他们拼一场吧,胜了,过往的失败就不算什么了,如果败了、打光了,爷爷你也别留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找麻烦,弃了这白盾关……” “闭嘴!”约翰急声打断了小约翰的话头,下意识的往左右一扫,这才想起周围连带着门外的人都早被自己赶开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可是让家族万劫不复的想法啊!”约翰的眉头皱成了深川。 “爷爷。”小约翰一咬牙,眸中掠过了一丝坚决,“坐等问责的后果是怎样的你很清楚,如此大败,轻则贬黜、罚没财货,重则抄家流放,如此一来,家族百年声誉扫地也还算了,族人还要世代背负着丑陋的声名,再打一仗,来个全军出动,还是那句话,胜了,颜面挽回,家族无事,败了,那就干脆败个干干净净,让亚述人占下这白盾关,让朝堂、让逍遥王忙于应付,无暇顾及,而爷爷,则带着我们一起遁世,爷爷,战败之名虽不好听,但比贬黜抄家流放可是要好上太多了,只要行踪藏匿得妥当,人们一定会认为爷爷已经英勇……英勇战死了,那样的话,爷爷便不需遭人诋毁,受朝堂上的那些平庸之辈责难了,爷爷,三思啊。” 约翰的心忽然乱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臭名昭著(下) “你的出现,让我很是感到意外,不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伍莱微微一笑,冲着自己正对面的椅子指了指,“请坐吧,海格将军。” “谢谢你的赐坐,尊敬的亚述领主,其实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已经不是将军了。”海格一边道谢坐下一边说道。 “怎么?你被去职了?”伍莱眉梢一挑,问道。 “不,虽然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这一次我想自己决定,所以,从昨天晚上起,我便将自己当成一介平民了。”海格说道。 “噢?可是……你今天还在领军,据说,约莫四千五百余人,是吗?”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海格修斯想要做什么了,但他依然决定不紧不慢的问,然后,让海格自己说出来。 “尊敬的亚述领主,你这是误会了,我这不是领军,而是带着一群与我一样厌倦了战争的人向你臣服。”海格说道。 “臣服?”伍莱蹙了蹙眉,“告诉我,海格,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尊敬的亚述领主,你可能不了解,天眷自从逍遥王阿道夫掌权之后,为了约束军队,兵部重订了军规,较诸以往更是严苛,我胡利特城南营并不是天眷嫡系,此番与贵军相战而大败,按军规,所有军官均要去职、抄家、流放,士兵力战而败者,服苦役,税赋增倍,临阵退缩者,绞杀,父母妻儿收为官奴……”忍不住重重一叹后,海格接着说道,“不瞒领主,虽然以前未与贵军有过交集,但我也听说了,贵军优待俘虏,而且亚述领地里已经取缔了奴隶制,所以,这一次,我其实是带着大家来向领主你祈求一条活路的,只要领主收留,如何安排,悉听尊便。” “战败服苦役,退缩者绞杀,以此类推,向我臣服,让我收留,岂不也是不赦之罪?”伍莱微笑问道。 “当然是不赦之罪了,可是领主有所不知,这几日,我与大家都尽量分散的藏匿在山野之中,昼伏夜出,就是为了不让他人知晓,至多再过两日,胡利特城定会以为南营已经全军覆没,依照军规,战死者,家属可得若干抚恤,这抚恤倒还罢了,兄弟们的家可以藉此保全,所以……”海格垂下了头,“恳请领主收留我等。” “原来如此。”伍莱微微颔首,天眷的军纪严酷到这种程度,海格等人如此打算也是唯一的求生之途了,“你不是天眷人吗?” “领主明鉴,我只能算是半个天眷人,因为我母亲是天眷人,父亲则是基摩人。”海格答道。 “海格,有一件事我得先提醒你,我军优待俘虏不假,但战俘也会先进行甄别,分出个三六九等,对我军或者民众罪大恶极的,一律严惩。”伍莱微笑说道。 “尊敬的亚述领主,你说的这个我来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我南营主力是胡利特人,刚成军未久,没参战过亚述,平日里约束还算得力,倒也没发生过欺辱民众这等事,战争之责嘛,我是掌军主将,自然便是罪魁了,我领着大家来此,是为了替兄弟们求条活路,我能不能活,已经不重要了。”海格嘴角掠过了一丝苦笑,“领主,眼下我那四千多在城外静坐等候,兵械集中,甲胄已除,所以,领主做如何决定,我都绝对听从。” 伍莱看了看海格,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 又一次“打劫”了土班城的物资车队后,普扥彻底成为了臭名远扬之辈。 其实这一次的“打劫”只是普扥的“日常工作”之一,因为伍莱给他下达的命令原本就是这些,按照普扥自己的说法,六师前期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围绕“捣乱”这个词展开的。 是的,就是捣乱,不过这捣乱可不是寻常的捣乱,而是有针对有目的的捣乱。 普扥只针对胡利特、土班两城范围内的贵族、庄园主和军队展开行动,而且这行动绝对的简单、粗暴。—— 城外的庄园主是最先受到普扥“迫害”的,在进入到他们的庄园后,六师会将这些庄园主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赶出庄园,然后,他们的奴隶会被六师赋予自由,他们的土地则会被没收掉七成。这七成土地会被六师分给那些刚获得自由的奴隶、庄园周边缺乏土地的雇农,在普扥的“野蛮坚持”下,任何不接受土地分配的人都将受到威胁和逼迫,任何试图取回自己土地的庄园主也都会遭到严苛的对待,甚至,还有人为此付出了性命。 值得一提的是,“威胁和逼迫”这样的言论出自那些获得了土地的前奴隶和雇农,普扥很清楚这些家伙为什么要这么诋毁自己,所以他先是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们的懦弱和无奈,然后隔三差五的安排人去给这部分人上课,上亚述的土地政策课、税赋课。 当然,上课的人并不是六师的,而是议会的随军宣传人员,与六师里的粗糙汉子相比,他们更善于说服和取得好感。 但那些庄园主却对普扥和他的六师好感不起来,不仅没有好感,还很憎恨、仇视普扥。不过在好几位被没收掉大部分土地的庄园主试图用武力收回土地都以失败告终并且还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后,剩下的庄园主除了窝在土班或者胡利特的城里谩骂泄愤外,再也不敢有所轻举妄动了。 因为没人想去送死,那些花钱雇城防军、驻军甚至流匪为自己的庄园而战的家伙都被处死了,给他陪葬的还有他们雇佣的那些人。 这其实才是普扥最受诟病的地方,按照那些庄园主的说法是——“这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但普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他的觉悟自然还没有达到伍莱期望他达到的高度,所以在普扥眼里,除了亚述人和投靠亚述的人以外,都可以看做是敌人,更何况,还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庄园主率先发难的,这么一来,哪有不迎头痛击的道理。 很快,普扥的活动范围又扩大了许多,于是他的臭名便传遍了胡利特南疆,成为了胡利特南疆贵族、军队的恶梦和许多春心荡漾的交际花的梦中期许。 前一种是普扥乐意做到的,后一种的发生没有人告诉普扥,即便告诉了他也会无动于衷的,因为他很忙,忙着执行伍莱命令的第二项内容——搞破坏。 跟捣乱相比,破坏的难度要小上一些,因为普扥要破坏的,是城墙,胡利特城、土班城以及别处城池的城墙。 很快的,这些城池的居民便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了爆炸的声音。 很快的,包括胡利特城在内的南疆所有城池的城墙都被弄出了许多个大洞,城墙牢固程度略次一些的干脆成段的倒塌,这些城墙自从出现了大洞和倒塌后就再也无力承担防御的职能了,因为修复的速度永远要比破坏的速度慢。 打劫、破坏、收集军用物资、宣传政策——六师整天都忙得不亦乐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师的部队出现在民众视野内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经常会在马道上列队前进,步伐从容、军容整齐,当他们从某座城池的附近经过时,他们甚至会主动进入弓箭射程,但是却没人敢对他们怎样,因为谁也没有把握用到处都是豁口的破烂城墙阻挡住这支嚣张并且战力彪悍的军队。 故意走进射程是普扥的安排,不过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武力,而是在表明态度——你别动就可以相安无事,一旦妄动的话,哼哼…… …… “大将军,街上又出现新的传单了,我拿了一份回来。”一名侍从叩门报告道。 “快拿进来。”安德烈腾地一下从大桌后站了起来,这些天他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南营全军覆没,城墙不断被破坏,周围交通被封锁,商贸停止,消息中断,现在的胡利特城俨然成了一座孤岛,进没什么人进,出又不敢出,全城上下都人心惶惶的,一到傍晚,街道上便冷清得就跟大风刮过一般,哪里还有点陪都的意思? 侍从推门走进后,把一张传单递向了安德烈,一边说道:“大将军,这是小传单,街上好些地方又贴上大传单了。” “抓住人了没有?”安德烈一边接传单一边问道。 “这个……”侍从迟疑了一下,答道,“巡街的倒是看到人了,可是不敢上前,那几个人说,谁敢靠近或者撕掉大传单,就将巡街的全部砍了。” 安德烈一怔,顿时怒从心头起:“到底是哪一拨胆小鬼?哪个营的?竟然被对方几句话就给唬住了?” “启禀大将军,今天归北营巡街。”侍从答道。 “北营,又是北营,城墙守不住,连巡街都巡不好,他们还能干什么?!”安德烈气呼呼的挥舞着拳头吼道。 “大将军,你还是先看看传单上的内容吧。”侍从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内容?跟之前那两张不一样吗?”安德烈审视了侍从两眼,摊开了传单。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 午后刚过,一场被后世史学家记录为“加速萝蒙大陆一统进程”的会晤开始了—— 伍莱微微一笑,对端坐在自己对面小约翰说道:“没想到白盾山的决策如此之快。” “我们也没有想到,亚述领主居然会亲自来此,而且,还住在萨美湖畔的小宅子里。”小约翰也笑了。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伍莱两手一摊,“昨天还是敌人的双方,今天起,就有可能是朋友了。” “这得多谢领主你的仁慈,亚述军本就英勇强悍举世无双,又有你亲自坐镇指挥,白盾山哪里会是敌手,天眷乱象已呈,征战连年,国力渐趋式微,这大陆,迟早是领主你的。”小约翰说道。 “大陆是民众的,他们或许会需要一个领导者来统率一个为民谋求福祉的部门,但绝不会需要一位皇帝。”伍莱说道。 “领主,你的眼界,不是我们这等武夫能企及的,对于我来说,家族的延续比什么都重要。”小约翰说道。 “是的,家族的延续,比什么都重要,可是有些人,却在用断送别家延续的来维护自己的延续,这种人,该死。”伍莱微笑说道。 “那就请领主下令,你指向谁,我便把剑指向谁。”小约翰很认真的说道,“只要家族能得安宁,骂名之类的,也就无所谓了。”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态度。”伍莱点了点头,“把你的打算说说吧,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保证将白盾山轻松的交到我手上的?” “好。”小约翰将头一点,“有两个办法,一是贵军佯攻,白盾关败退,二是光明正大的投诚贵军,领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伍莱哈哈一笑:“你的法子倒也简单直接,真的不怕背负骂名吗?” “臭名昭著对于我来说,也算是扬名立万了,何惧之有啊?只求事成之后,能得领主重用才好。”小约翰也笑了起来。 “重用不敢保证。”伍莱摆了摆手,“但我可以划一块私领给你的家族,你觉得如何?”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先谢谢领主了。”小约翰心里一喜,适才那一番话无非是表忠心罢了,倒也没打算真的受到重用,毕竟伍莱麾下文臣武将如云,又都是跟随了多年的,况且自己还跟其中的一位打了一次狠仗,自己若真的横插一脚进去排队,难免不会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反倒是伍莱的这个承诺更加实际,到时候无论是在基摩还是在胡利特弄上那么一块自家的地盘,也算是对家族对后人有交代,也算是不枉临阵倒戈这一出了。 “赏功罚过、特事特办是我领军的原则。”伍莱目光一扫小约翰,“除此之外,我还信奉一点,那就是‘兵贵神速’。” 小约翰眼珠一转,旋即重重点头:“领主,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第三百八十章 进程(一) 海伦虽然等于是被囚禁,但因为伍莱的缘故,米高扬向来对其礼遇有加,比如现在,他一接到海伦想见他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了。 “打搅大主教了。”请米高扬坐下后,海伦拿起了案几上的一个卷轴,一边打开一边问米高扬道,“我昨日从书架上发现了这个,但上面这非字非画的看不懂,心里又觉得奇怪得很,所以将大主教你请来看看,这上面到底是……” 米高扬往海伦摊开的卷轴上一扫眼,一边抚须一边笑着问道:“这是大神官阁下写的文字,海伦小姐已经跟大神官一起待过不少日子,难道大神官没有教你吗?” 海伦摇了摇头:“他并未教我,我虽记得他写过的一些,但这卷轴上的却是一个都认不出来,而且这笔墨也用得好奇怪。” “这是大神官住在神殿的那段日子里写的,当时,我就随侍在他左右,见他写完后,也跟你一般的好奇,便问他说,大神官你写的是什么内容,当时大神官笑了笑……”米高扬眯着眼睛,满脸微笑的回忆着,一边说道,“然后说,闲来无事写着好玩,如果将来有机会,或许会把这卷轴送给某个人也不一定。” “那他说了是写的什么吗?”海伦问道。 米高扬一点头:“大神官说,写的是一句话——纵容万劫不复,纵然相思入骨,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纵然万劫不复,纵然……”将这句话默默的念了两遍后,海伦的心底忽然涌出了一番苦楚,眼角顿时湿润…… …… “你说什么?!”阿道夫大惊失色,“再说一遍,大声点说。” “是,亚述军大举进攻白盾山……白盾山失守,守军……守军全军覆没,约翰大将军以身殉国,现在亚述军已经深入胡利特行省北疆,其中一部逼近基摩!”兵部信使说完时发现自己的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濡湿了。 “全军覆没?以身殉国?”阿道夫颓然跌坐,“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文武纷纷皱眉,有的更是直接呵斥那兵部信使,直将他吓得战战兢兢。 见一众文武聒噪不休,阿道夫更是心烦:“别吵了!都别吵了!” 大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好,好,好哇。”阿道夫连连点头,“好一个亚述,本王辛辛苦苦安内,他们却趁机打了进来,而且还长驱直入,哼,连胡利特都夺了,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出了内贼,一定是出了内贼!看来,是本王在天眷这儿逗留得太久了吧!让那些内贼肆无忌惮了起来!” 听着阿道夫这么一说,众人更加不敢吭声了。 “一定要严查!严查!”阿道夫目光愈发变冷,“所有的武职听着,立即出兵!把天眷行省所有的兵力,连同基摩行省的所有兵力,都组到一起!立刻开拔!砸断那些亚述人的脊梁!” 一众武将连忙躬身应诺,一名文臣犹豫了一下,躬身趋前数步:“启禀逍遥王殿下,臣以为,立即出兵这个决定非常之好,白盾山失守应该是真的,但胡利特城那边没有消息就有些蹊跷了,所以臣以为,可先推迟数日,打探清楚再说,另外以臣之见,国不可无皇帝,逍遥王殿下众望所所归,先将登极大典办了,再御驾亲征却也不迟。” 一众文武连忙附和。 沉吟片刻后,阿道夫点了点头,这几年来的日夜筹谋,近段时间来的忙碌,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皇位嘛…… …… 眼下驻扎在白盾山的是奥多的一师,白盾关自然不像兵部信使所说的那样大举进攻、守军全军覆没,而是兵不血刃便纳入了囊中——伍莱选择让约翰军投诚而不是诈败,因为前者显然对伍莱更有利。 值得一提的是,兵不血刃只局限于亚述军,小约翰为了顺利实现对伍莱的承诺,将持反对意见的下级军官、士兵一共两千一百余人全部抓到了一起,一次便将他们尽数坑杀。 如此残忍的手段、残酷的事实让伍莱听闻之后也不禁有些默然,不过他很快便释然了,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小约翰为保家族延续也是不得已,话再说回来,这些人若是不死,将来死得人定然会更多。 但这样的消息总归是让伍莱感到不太愉快,好在有太多的事等着办,比如第七师的安排,比如投诚的约翰军的安置。 第七师被派去了胡利特与基摩的边境线一带,白盾山是胡利特行省的最后一道兵力防线,过了白盾山,胡利特北疆便是坦途一片,哪有能阻挡茵珥半步的兵力。 抵达边境线后茵珥便停下来,再往前走就是基摩行省了。从小约翰那儿得知基摩行省里除了保民军之外再无别的兵力后,伍莱把茵珥的第七师摆在基摩边境做为疑兵——基摩与胡利特的交界线很长,以七师的兵力,根本无法全线防御,而且眼下也没有进攻基摩的必要,让七师在边境线上“溜达溜达”,提醒一下天眷当权者给基摩行省增兵派粮,将天眷原本已经不多的兵力再分薄一些…… 兵力捉襟见肘的可不光是天眷,伍莱也是,约翰军投诚后有小半选择了卸甲回乡,剩下的除却伤病老弱外,可堪一战的不足三万。在征求了约翰爷孙俩的意见后,伍莱给二人留了四千兵马,让二人随同七师一道出发,因为他俩要去基摩接应族人。 剩下的两万五千来人则被伍莱一分为三,在萨美达亚城外分别驻扎,他们将在那儿接受改编、开展新政学习以及接受甄别挑选,伍莱想要用上他们做些什么的话怕是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伍莱偶尔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意海格和他的那四千余名麾下解甲归田…… …… 这一日云淡风轻,伍莱难得闲逸一天,便干脆领着斑狼来了个登高望远,登上白盾山中峰山顶小坐未久,奥多便一瘸一拐的来了。 “你的心可真大。”伍莱笑着对奥多说道,“伤都还没好呢就到处走动。”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左腿走路还有些疼,仅此而已。”奥多笑呵呵的说道,那晚他被火烧掉了头发不算,后脑勺上的头皮还被烧焦了一块,伤好之后竟是“寸草不生”,就干脆将刚长出来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于是便紧随秃鹫成为了伍莱麾下的第二个“光头将军”。 招呼着奥多坐下后,伍莱又问道:“你找过来是有事吗?” “没有。”奥多一边坐一边答道,“就是呆在屋子里憋闷得慌,又想着很久没跟你聊天了,所以,你懂的。” “也是啊。”伍莱点了点头,忽然轻轻一叹,奥多的少年模样他还记忆犹新,可似乎就是一转眼的事情,他与奥多便都变成了现在这幅胡须拉碴的模样。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前方就是萨梅西亚、达希亚、米希亚、菲比黎,再远一些,是黑石城和托拉西。”奥多笑盈盈的指着前方,“拿下它们,胡利特南疆就不用打了,自己都会投降。” “说得没错。”伍莱微微一笑,“马上就到收割季了,北疆是胡利特的产粮区,占了胡利特粮食产粮的七成半,而南疆的人口,却是北疆的两倍多,别说拿下这六城,只要我们能守住白盾关,让粮食无法过来,北疆自然土崩瓦解。” “我猜领主你不会光想着守。”奥多笑着说道。 “当然,胜利的基础是民众,失去了南疆的民心,我们拿下北疆又有何用。”伍莱拍了拍奥多的肩膀,“所以,粮食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呀,从大局着眼,不能光想着军事上的便利。”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的速度就会被拖慢了,领主你说过的,我们不能留给天眷太多的时间成长,我们的进程也一定不能慢。”奥多忍不住看向了伍莱,“领主,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想要兼顾这两样,似乎很难。” “是难,但不代表做不到。”伍莱微微一笑,“胡利特的进展,比我想象的要顺利不少,普扥那儿干得也很是不错,对了,你从一师抽三个精兵连出来,明天宣传人员会从萨美达亚赶过来,北疆能否也兵不血刃,就靠他们了。” “海格投诚,约翰军也投诚,领主,还是你说的对,人心,总是思安的。”奥多忽然有些感慨,“那晚我以为自己死定了,醒过来后,居然有些感到后怕,不过领主请放心,我奥多,绝不会因此畏战。” “后怕是人之常情,谁都一样,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说到此处时,伍莱忽然一怔,心说我自己这个情况,到底是一次还是两次?或者,还有可能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 阿道夫很是有些精力不济的感觉,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很注重呵护身体,但他毕竟老了,最近一段时间来又太忙太忙…… 天眷当初攻下基摩突入胡利特后,为巩固后方,防止基摩人捣乱,将基摩所有的军队都派往了别处,自那时起,基摩各城除了少量的保民军和贵族私军外,再无军队。现在亚述军屯兵边境虎视眈眈,而基摩行省空虚得就像个自己扒光了衣服的漂亮小媳妇,随时有被亚述军摁倒在地的危险,阿道夫哪里还敢怠慢,接到消息后很干脆的打开私库拿出了一大笔钱粮军械,然后一口气将天眷行省的兵力抽了七成,又从那些王公贵胄手里挤了挤,拼凑出了十二万人马后便忙不迭的撒向了基摩。 在这支被寄予了厚望的同时也被诸多诟病、猜疑的军队出征后,阿道夫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登极大典上。虽然这个皇位是谋篡得来的,但好歹也是大陆历史上第二位皇帝,为了正名,更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历程里这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永载史册,阿道夫决定任性一次,给自己一个规格远远超过海伦的登基典礼。 除了更奢华的布置,更繁芜的礼节和流程外,阿道夫还计划将天眷行省里所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接到天眷皇城观礼,有人猜测阿道夫这么做很是表达了他想长寿的意愿,但具体情况是否真的如此就只有阿道夫自己知道了。 但无论多么精心的布置都不能阻止坏消息的传入。很快,天眷行省与基摩行省的交界区域便聚集了大量的逃避兵荒的基摩人,这些不愿也不敢经历战火的人们拖家带口逃到了这儿,是想越过边境进入天眷,毕竟就目前而言,那儿才是最为安全的。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因为在接获亚述屯兵基摩边境的消息时,阿道夫就下令封锁了边境,当这些逃难的人抵达交界区域时,迎接他们的是征兵官——想要进入天眷行省可以,入伍一名青壮,就放过去一个…… 这是兵部为增加兵力而想出来的法子,阿道夫自然同意这个,因为这不仅能够让许多基摩青壮心甘情愿的加入军队,还能为天眷行省增加不少的劳动力,比如那些妇女和即将长大的孩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进程(二) 白盾山军营某间会议室里,伍莱正在给即将出发的宣传人员、护卫人员们讲话。 “……眼下的局面很有意思。”他说道,“峡谷关方向,二师拖住了敌军十来万人马,胡利特城、土班城一带,六师将数倍于己的敌人牢牢牵制在了城里,暂时,我们只有三个师的兵力在这儿,再过半个月,等萨美达亚的独立师组建完成后,也才四个师,四个师里,有三个师在南疆,而第七师则在基摩边境那一带活动,为什么要在那边活动,为了牵制敌军,阻挡敌军,为大家的宣传工作争取时间。” “我在军校给军官们上课时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并,其下攻城’,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说,上等的军事行动是用谋略挫败敌方的战略意图或战争行为,其次就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军,最下之策是攻打敌人的城池。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我们是不可能与天眷有外交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吞并亚述,消灭掉所有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力量……” “用武力击败敌军是可取之途,可是刚才我说了,加上尚未完成建编的独立师,我们一共才只四个师,不到七万人在这儿,七万人,想要将胡利特、基摩牢牢掌控在手里,这里面的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 “所以,最终的决胜取决于你们。”伍莱探臂一指面前恭谨端坐的近百宣传人员和三百余士兵,“是你们!” …… 看着案几上的酒瓶时,安德烈犹豫了,他很想立刻就灌醉自己,但同时他又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 现在的胡利特城彻底乱了,被封锁了这么久以后,东、西、北三营的将军们虽然表面上对他还算尊敬,实际上已经不再听他的命令了,明面上三个人继续尽忠职守,实际上抱团在城里疯狂敛财,强买物资、奴隶,调用士兵为自己修建、加固私宅,甚至还在偷偷摸摸的挖掘出城地道。 将军们要给自己留后路安德烈也没有办法,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与亚述军狠狠打上一场的念头,甚至还因此花费心思想联系白盾关,可信使还没到达那儿,白盾山失陷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连白盾山这样占据了地利、拥有着强兵悍将的地方都沦陷了,城墙已经满目疮痍的胡利特城还能坚持几天?——安德烈每天都会这么想上好几回。 武将在城中胡来,没了城守辖制的文官自然也不甘落后,与伦德三人相比,这些文官更加不堪,因为伦德三人虽然在疯狂敛财,但好歹还能摆出一副与胡利特城共存亡的姿态,文官们可又不一样,早几天前就开始溜了,带着财货、粮食、车马、女人、奴隶一窝一窝的溜…… “萧条,真他娘的萧条,完了,马上就完了……”安德烈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手伸向了酒瓶。 “今天,再醉一天吧,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安德烈刚这么嘀咕罢,耳畔便传来了管家的呼喊声—— “大将军,大将军,有客到。”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客?哼,居然还会有客?”安德烈苦笑摇头,把酒瓶放回了原处,“是谁啊?” “不认识。”管家答道,“说是从白盾山过来的。” 白盾山?安德烈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诧异,忖了忖后,他又问道:“几个人呀?报了姓名没有?” “两个男人,看年岁,二十出头,二十五岁不到,脸生的很,以前从未见过,没报姓名,不过看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管家答完后,忍不住悄悄的捏了捏怀里的小皮囊,这是那两位要他通禀的客人给的,刚才进院时他悄悄打开看了一眼,金灿灿的着实让他心喜。 又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安德烈打开了门:“去,领他们在客厅等着。” “遵命,大将军。”管家哈了哈腰,转身快步离开了…… …… 见到一脸憔悴的安德烈走进来时,伍莱脸上浮出了微笑。 安德烈却是蹙了蹙眉,因为这两位面生的“非富即贵”见到他来竟是没有半点要行礼问安的意思,特别是坐着的那位,笑盈盈的扫了自己一眼后,竟是阖上了双目,身体往后一靠,舒舒服服的贴上了椅背。 谁呀?这么大的架子?安德烈的眉头又蹙紧了一些,忍不住瞪了跟过来的管家一眼,其实管家见着伍莱二人的表现时心里也惊讶了一瞬,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假作没有注意到了。 “大将军,我去安排点小吃食。”管家压低声音说罢,见安德烈点头,便忙不迭的走了。 在主座上坐下后,安德烈定了定神,开口了:“二位……” “安德烈大将军。”伍莱的眼睛再度睁开,炯炯目光一扫,便落在了安德烈的脸上,“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伍莱,伍莱格林多,亚述领地现任领主。” 一旁的斑狼手一挥,“铮”,一块镀金银牌便落在了安德烈手边的小几上。 看清镀金银牌上的文字和图案后,安德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顿时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原来……你……你你……你是……” “我想,你已经听清楚了。”伍莱微微一笑,“安德烈大将军,你,拦着我的去路呀。” “拦……拦……”安德烈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伍莱眸中的威严,他身旁这位斑狼身上散漫的杀气,竟然让他生出了错觉,仿佛那是有形之物,而且正在不断的包围、压缩,将自己牢牢裹在其中。 “来……来人呐……”他忽然提高喊道,然后,斑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伍莱摆了摆手:“安德烈大将军,你觉得,我敢来你这儿,还会怕你的那些护卫侍从吗?” 一怔过后,安德烈的心沉了下去,对方都已经明目张胆的来,那也意味着,对方打算对胡利特城动手了。 “我们谈谈吧。”伍莱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安德烈心慌意乱的点了点头,目光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窗外,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把人都弄走了?安德烈忍不住这样想道。 “安德烈大将军,如果我说,时代的变更、文明的进程,都是缘于一群聪明人的推动和一大群渴望改变的人的拥护、支持,你同意吗?”伍莱问道。 安德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伍莱蹙了蹙眉:“不,安德烈大将军,你的谈话态度有些不对,你听了,但你没有认真去思考我的话。” 安德烈一愣,连忙摇了摇手:“尊敬的亚述领主,我在很认真的听着,你说,‘时代的变更、文明的进程,都是缘于一群聪明人的推动和一大群渴望改变的人的拥护、支持’,我确实很赞同这句话,比如当初的天眷立国,海伦皇帝就是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好,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站在一个时代变更、文明进步的交界点上,而你的面前,有三个选择,其一,当推动的聪明人,其二,当拥护、支持者,其三,与以上两种人为敌。”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告诉我,你会怎么选呢?” 安德烈的心跳得更快了…… …… 傍晚时分,切克、伦德、珀琉斯走进了安德烈的大将军府,因为安德烈着人送来请帖邀请三人赴宴。如果竟是如此,切克三人绝对会找个借口推脱的,不过安德烈的请帖上还说,打算与三人商量一下城库里的物资处置问题。 “安德烈那家伙也在打城库的主意嘛。”看完请帖时,切克笑着对伦德和珀琉斯说道。 “那我们就去一趟,不能便宜了安德烈。”珀琉斯笑呵呵的说道。现在的胡利特城城墙破烂,城守殉职,文官散走,城库里又有这么多的粮食、布匹和油料,虽然运输起来费事,但哪一样不是乱世的好东西? 于是,三人便乐呵呵的来了。 见到三人时,安德烈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三位了,甚是想念啊。” “我们也很想念大将军你啊,可现在白盾关沦陷,胡利特城孤悬,敌人又隔三差五的搞破坏,我们三个呀,着实是走不开。”切克说得算是客气,可看向安德烈的目光里却满是轻视。 “安德烈大将军你也太客气了,你是大将军,按理,我们都应该听你的,你有什么吩咐,派人说一声就成,你这会儿站院子里迎接我们,我们如何敢当呐。”一旁的珀琉斯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伦德附和着笑了。 “当得起,当得起,胡利特城现在身陷险境,三位仍旧忠于职守不离不弃,不愧是帝国的柱梁呐。”安德烈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切克三人听了这话后却是一愣,心说难道安德烈不是约我们来瓜分城库的? “三位可有带来随从?我让厨房另外备了几桌,如果带来了,便让他们在侧院小酌一番吧。”安德烈目光一扫三人身后,说道。 “大将军客气了。”伦德哈哈一笑,“诚如大将军所说,胡利特城身陷险境,我们可不敢对城防稍有松懈,自己就骑着马来了。” 哼,你们是怕人多耳杂吧。安德烈虽是这般思忖,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原来如此,那就请三位客厅小坐,宴席马上就好。” 切克三人装模作样的客套了两句后,迈步入内…… 午夜时分,安德烈叫开了东城门,然后策马在前,领着三辆黑篷马车出了城,又顿饭功夫后,他来到了一处马道凉亭旁,点燃了三支火把。 火把光点燃,凉亭后方便闪出了五道人影,为首一人快步走至安德烈马前,仰头拱手:“大将军辛苦了。” “这三个人渣我带来了,在第一辆马车上,后面两辆马车里是我的家人。”安德烈轻轻一叹,接着说道,“请转告伍莱格林多领主,我相信他会妥善安排我的家人,我也会按照他的意愿,做好胡利特城的后续事宜,请他放心。” “好,大将军的话,我会转告领主,也请大将军放心,我们领主从来言出必行,从未让信任他的人失望过分毫。”斑狼很认真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不瞒斑狼将军,我有些担心峡谷关那边,毕竟,那儿的人马占了胡利特南疆的六成,又是由阿道夫的后辈嫡系族人掌控,如果他们分兵回击,胡利特怕是难以抵挡。”安德烈说道。 “这个也请大将军放心,领主自有布置,领主托我转告待大将军,大将军完成前三件事后,领主会派人来协助大将军做后续的事。”斑狼顿了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另外,我只是领主手下的一个小兵,不是将军,以后大将军直呼我名字便是,称呼将军,会被战友笑话的。” 安德烈一怔过后,忍不住笑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进程(三) 回城后,安德烈按照伍莱的吩咐等了一天,当东、西、北三营果然如伍莱预料的一般开始出现骚乱时,他以大将军的身份巡视了东、西、北三营,然后将营中的副将、裨将一共七十余人全部召进了大将军府。 众将在院中坐定后,安德烈清了清嗓子,接过管家递来的佩剑,高高举起。 “诸位,这是帝国赐下的大将军剑,你们可知道它的效用?”安德烈高声问道,威风凛凛。 “知道!”众将齐声应诺,大将军剑就是一方军中的生死令牌,是军规的最高裁决器物,众人都是行伍出身,哪有不知的。 “尔等可还记得军规?!”安德烈再度高声喝问。 “记得!”众将高声答道。 “那就背出来!”安德烈心情愈发舒畅,自从当上这个大将军之后,还真没有哪天像今天这么痛快。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 “好!背得很好!我的大将军剑,就是用来斩的!”安德烈大袖一摔,“军规是什么?!军规是用来告诉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能做到完全遵守军规吗?” “能!”众将答得倒也快,不过也有闭嘴不答的,这倒不是说他们做不到,而是因为他们不屑答——这些人自然都是三大主将的体己亲信,主将忽然失踪虽然让他们有些心神不安,但他们可没忘记安德烈在主将心目中的位置。 “我再问你们!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安德烈再度发问。 “保疆卫土!安境护民!” “对!就是保疆卫土!安境护民!”安德烈点头,“民是什么?是我们的父母兄弟,是我们的亲朋挚友,是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的,作为军人,我们应该把这个作为终身的信仰的使命!你们说,对不对?” “对!” “那么,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们放下武器才能保证你的父母、家人、亲朋挚友的安全,你们会做吗?”安德烈很严肃的问道。 众将犹豫起来,有些开始小声交换意见,有些则蹙眉思忖安德烈的意图。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们想想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是常胜不败的,当出现需要我们用放弃战斗来挽救亲人的境况出现时,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战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放下武器,去迎接一个共存的机会呢?”安德烈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问题等于是在向这七十余位将军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根本无法预料,但按常理来看,怕是好不到哪儿去。 可伍莱对他说过,只管这么问、这么说,无需犹豫什么。 安德烈没有犹豫,因为他没得选,不过在他慷慨发问过后,却也忍不住侧脸看向了站在自己左侧数步外的管家…… 其实,他是在看此刻站在管家身旁那位年轻人,他是伍莱派来帮助他开战三件事的助手之一,名字叫摩尔。 院子里的私语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安德烈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 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安德烈做了个深呼吸,清了清嗓子:“现在,认为自己会放下武器来挽救亲人的,请举手。” 一只手从人群中举了起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小会儿后,连最犹豫纠结的那位都举起了手,安德烈眯了眯眼睛,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因为在场的七十余将中,最终只有十一位没有举手。 安德烈迎上了这十一人投来的敌意、不屑、嘲讽、疑惑。 “看来,这世间还是不乏冷血之人呐。”安德烈冷笑说道。 “大将军。”一名没有举手的副将站了起来,“我并不赞同你的评价,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我们生来就是为帝国而战,我们愿意为帝国牺牲一切,自然,也就包括了亲情和自己的性命。” “说的很漂亮。”安德烈斜着眼睛鼓了鼓掌,“但我认为,家人更重要。” “大将军,我想问一下,我东营的切克将军在哪儿?斗胆请大将军不要隐瞒,大将军今日既然召三营将官来此,若说不知切克、伦德、珀琉斯三位将军何在,实难服众。”又一名没有举手的副将站了起来。 安德烈微微一笑:“不服就不服吧,我也无所谓,你们的将军在哪儿我确实不知,我向萝神发誓,我若是知道切克、伦德、珀琉斯三位将军目下现在何处,我举族倾覆!召集你们来此,就是因为我听说三营主将连续两日没有到营理事,弄得军营人心惶惶,诸位都知道,我乃胡利特城大将军,东南西北四营尽归我节制,原本我是不愿操这些闲心的,但你们的主将两天没消息,我岂能安枕?召你们来训诫,不算僭越吧?” 安德烈这么一说,这没举手的几人便也都不敢吱声了,且不说安德烈已经发下了这等重誓,即便没有誓言,自己也没有证据证明安德烈做过什么,况且于公来说,安德烈是在场所有将军的上级,真惹恼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大将军剑没准还真就砍下来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安德烈与摩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淡淡的摆了摆手,丢下一院子的将军转身进内宅去了。 …… 座船行将靠岸时,米勒掀帘走出了船舱,然后一眼便看见了河岸上列队等候中的千余兵将。 “米勒神官你瞧,领主亲自来迎接你了。”随船护卫的一名特种连军士对米勒说道。 “领主也来了?在哪儿呢?”米勒一怔,心里忽然如沐春风一般。 “你看,就在那儿,那面大旗前方,着灰衣的便是。”军士答道。 米勒眯着眼睛看了看,三两步走到船头,袍角一掀,便噗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紧接着两手一举,竟是冲着岸上伍莱所在的方向叩起了头。 军士连忙赶上去搀扶他:“米勒神官,船还未靠岸,你这般做万一落水的话,我等可吃罪不起啊。”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请你先放开我,你有所不知,我只是神官,领主是大神官,今天是第一回见到他的面,按神殿礼仪,得九叩九拜才行,否则,就是对大神官的莫大无礼,我已叩拜了四次,你让我把礼仪行完,若真落水,我不怪你。”米勒很认真的说道。 军士愣了愣后,松开了手。 岸上,伍莱忽然苦笑摇头…… 米勒走下跳板时,伍莱快步迎了上来:“米勒神官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代表全体亚述军人谢谢你,你的到来,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不仅仅是亚述军,还有胡利特、基摩领地里的许多民众也将因此获益。” “领主你言重了,真正能解救大众的,是领主你,老朽有幸,能在有生之年为领主效力,如此荣幸,何来辛苦一说。”米勒说罢,又一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好吧,我俩也别再客套来客套去了,天色已晚,边走边说吧。”伍莱笑盈盈的一搀米勒。 “好,好。”米勒连忙点头。 “米勒神官,我军在胡利特已经打开了局面,如今,占了白盾山,扶持了萨美达亚独立……”伍莱将情况大致介绍了一番后,接着说道,“以我之见,无论是对胡利特还是基摩,我们都宜和不宜战,当然了,对于顽固之敌,我们必然要晓以利害的,我相信,绝大部分的民众,当初都是被裹挟成为天眷帝国的子民,现在,也都是渴望和平安宁的,所以,我愿意多费些周折,甘冒一些损失和风险,以期化解战争,实现胡利特、基摩两地的真正和平。” 米勒点了点头:“领主着人飞马相召时,我便猜着了领主你的意思,领主仁慈,愿化干戈为玉帛,以心服众而不是以武力服众,若能得偿所愿,大陆将来世代,可都承了领主你的恩眷。” “这话说大了,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连年征战,许多地方都已民不聊生,凡心存良善,莫不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伍莱轻轻一叹,“自古战乱多纷扰,最终吃亏的,总是寻常百姓家。” “领主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米勒说道。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上一回,卡提建市,本来我是提议让你来当这个卡提市的首任市长,你陈书请辞,又推荐了席烈尔,于是,席烈尔成了市长,这一次我先跟你说好了,胡利特城建市后,你一定得当这个首任市长才行。” 米勒犹豫了一下后,重重点头,“老朽谨遵领主安排,哪怕日后有人说老朽沽名钓誉也无所谓了。” 伍莱脸上笑意更甚:“米勒神官,这个名声的好赖,可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同意否?” 米勒笑盈盈的点了点头:“领主说的很对,事实确实如此。” “我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伍莱笑呵呵的说道,“从前,有人说我是奸商、好色之徒,现在,还有人说我无赖,心狠手辣,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了解我呢?哈哈哈哈……” …… 又两日后,安德烈做完了第二件事,在摩尔的指导和帮助下,他干得很不赖,于是三大营又乱了,因为一夜之间失踪了十一名将领。 三营将名单一凑,发现恰好是前两日安德烈提问后不举手的那十一位。 这当然就很耐人寻味了,于是在一些有心人的指点下,这些失踪将领的眷属相继找上了大将军府,可刚一靠近大门便被值守的兵丁赶开了,说什么现在胡利特城是特殊时期,大将军府乃军事禁地,非军中人员一律不得靠近,若是强行逗留,军法论处。 本想哭闹耍泼一场的眷属们一开始还不信,可没等她们拉开架势,大门忽然一敞,奔出了数十名甲胄鲜亮的仪仗兵,手里持着刀枪剑戟,一个个表情都恶狠狠的那叫一个杀气腾腾,这些眷属见势不妙,只好收起了在大将军府闹腾的心思,将目标转为了军营,正起劲的时候,军营外忽然奔进安德烈的信使,再然后,在三处军营里闹腾的这些眷属几乎同时被捕,罪名是蓄意扰乱军营,有通敌之嫌…… 又两日后,安德烈再度召集三营将领进大将军府,与上一次相比,将领们可是又温顺了许多。 “诸位,召集尔等前来,是要商量商量城库的事。”安德烈扫了众人一眼,说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进程(四) 作为曾经的领地主城,胡利特城一共拥有四座角斗场,最大的那座位于穿城而过的塔旭河畔,在经过伍莱的同意后,安德烈将这儿定为民众大会的会址。 虽然称为民众大会,却也不是所有的民众都有份参加,一来角斗场场地有限,当然这不是说它不够大,而是因为设计上的不足,导致胡利特的角斗场并不像亚述角斗场那样拥有出色的传音效果;二来也着实不需要太多的人参加,毕竟这一次的民众大会非同小可。 向众将宣布完城库物资的处置安排后,安德烈拿出三份榜示样稿,下令三营分别抄录张贴一百份,并在军营门前设点接受报名登记。 “胡利特城乃至胡利特行省从来都只有贵族大会,没有民众大会,在这样的时期,召开这样的会议,其目的,是为了让民众来决定胡利特城的何去何从,这是他们应该有的权利。”安德烈扬了扬榜示样稿,“我郑重宣布,胡利特城,解除战时状态!” 解除战时状态?!众将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们看到安德烈的认真表情后,纷纷都相信了。 在经过近三天的甄选,安德烈从四千多个申请参会的名单中选出了八百人,然后又让三营发出了二百余份请帖,这些被特别邀请的人基本都是胡利特领地时期的官员、神职人员,在天眷占据胡利特领地后,他们都因不合作的态度遭受过刁难甚至迫害。 发请帖这些事安德烈也交给了三个营去办,除了省事之外,还能让将领们从名单中领悟一些什么,毕竟现在还没到彻底把话挑明的时候,但安德烈相信,将领们也都揣摩得差不多了。 会议召开的前夜,安德烈见到了伍莱。 “伍莱领主,你交给我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安德烈问礼过后,说道。 “我知道,你都办得很好,我代表亚述、代表因你而获得拯救的人们谢谢你。”伍莱很认真的说道。 “领主折煞我了。”安德烈连忙摆了摆手,“我能做这些,那都是因为领主仁慈,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否则的话,以领主手下的人才济济,随便换一个人来,做得只会比我好。” “那倒不至于。”伍莱哈哈一笑,“大将军请放心,快则二十天,慢则一个月,你的父母亲眷便能接回胡利特了。” “那就太好了。”安德烈高兴的连连点头,“久闻亚述城宏伟华美,亚述又被领主治理得这么好,弃了这大将军,与家人一起去亚述城做个寻常人,也是乐事。” “虽然我乐意遵从大将军个人意愿,但凭心而论,我还是希望大将军能为民众做更多的事。”伍莱笑着说道。 “这个嘛……”安德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还请领主见谅,这短短几年,我经历得太多,又是出身天眷,这个嘛……实在是不想再抛头露面了,只求在亚述城买得一处僻静宅院,与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无论大将军作何打算,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愿。”伍莱忖了忖后,点了点头…… …… 号角响过后,会场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主席台上的安德烈。 清了清嗓子后,安德烈开口了:“感谢大家能来到这儿,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胡利特城,处于非常时期,这个非常,不是指正在面临战争的威胁,而是指我们正处在一个交叉路口,一边是战争,一边是和平,具体怎么选择,我不敢替大家做主,今天,也不需要大家表态,我需要大家做的,是在大家开完会以后,把会议的内容传播开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更多的人参加思考,然后,把更多的意见、想法反馈给我……” “……现在,我宣布一件事。”安德烈转身一招手,一名护卫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三个卷轴。 安德烈随手拿起了其中的一个,轻轻抖开后扫了一眼,便高高的举了起来:“大家请看,这是原胡利特驻军东营主将切克的认罪书,其余两份,是原西营主将伦德,原北营主将珀琉斯。” “切克、伦德、珀琉斯在担任驻军主将期间,滥用职权,惑乱军纪,纵兵滋扰抢掠无辜,中饱私囊,为害一方,是他们,将胡利特城搅扰得乌烟瘴气,更是他们,差点断送了全城民众的性命和将来,现在,这三位以及追随他们危害民众的那些人,已经尽数捉拿归案,宅院查封,余罪待查,不法取得正在追缴,我保证,一定会将他们搜刮盘剥的财货全数追回,发还给受害人。” 欢呼声和掌声旋即响起,安德烈说得没错,炸药库事件后,亚述军屡屡破坏城防,胡利特城日趋孤悬,在这样的情形下,三营不仅没有护境安民,反而纵兵为祸,弄得胡利特城日渐萧索全城人人自危,没成想今日却听到了他们被抓捕查封的消息,这如何让大家不高兴? “绞死他们!”有人在人群中高呼道。 “是啊!绞死他们!”民众附和喊道。 安德烈脸上浮起了微笑,他很享受眼前这样的气氛,因为那能够说明,他做的是对的,至少在面前的这部分人眼里,他是对的。 坐在主席台后方的将领们便很有些不安起来,他们虽不是切克等三将的追随者,但身为三将的下属,他们或多或少也为主将办过一些伤害过民众的差事,甚至他们还因此分到了一些财货,虽然与主将体己相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待众人略微安静一些后,安德烈提高了声音:“对这些为恶者的裁决,一定会让采纳大家的意见的,现在,请大家安静一下,有一位很重要的人士,要跟大家见面。” 大家旋即安静了下来,纷纷将好奇的目光看向了主席台,一边思忖着会是谁,竟然能被安德烈介绍为“很重要的人士”。 嘹亮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一小段华丽的迎宾号吹过后,主席台后方的绛红绒布帘徐徐拉开,一名老者缓步行出。 他穿着的,显然是胡利特神殿的神官礼服,最里面是一件紫红色的及脚长衫,中间套一件白色的及膝罩衫,外面是一件洁白到没有一丝杂色的羊皮大披肩,头上没有戴帽子,而是系了一条有金色图案的额带,左手里,提了一盏用碧绿色条纹绳子做系带的灯盏,右手里,则紧紧握着一直乌光闪闪的权杖。 虽已白发苍苍,但他仍旧步伐稳健,他的嘴角洋溢着笑意和欣慰,他的眸子却波澜不惊。 安德烈恭敬的迎了上去,数十名将领也纷纷起立向他行礼。 “神呐!是米勒神官!是米勒神官!”有人惊呼道。 “是他,是他,是米勒神官!”更多的人喊道。 “米勒神官!米勒神官!”人们呼喊着米勒,纷纷起立,按着胡利特神殿的礼节向他行礼。 米勒微微点头,目光徐徐扫过众人。 “米勒神官!”有人哭喊着离开座位,奔向了米勒,虽然他们立即被护卫拦了下来,但他们仍旧哭喊着,拼命的向米勒招手,他们的举动自然招致了更多人的心酸落泪。 “米勒神官如此众望,佩服。”安德烈情不自禁的说道。 “老朽在胡利特传道六十年,他们都认识我,也都相信我。”米勒答罢,转身面向众人,缓缓举起了右手里的权杖。 “胡利特城的子民们,是神祗的意愿,让我出现在你们的面前。”米勒的声音很坚定,“我带回的,是和平与安宁!” …… “领主,是不是太仓促了点?”普扥拍马追上了伍莱的车,仗着骑术精良,竟是扒着车窗嬉皮笑脸起来。 “怎么?你普扥也畏战了?”伍莱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地图册轻轻合上,放在了一旁。 “哪里会畏战呢,不瞒领主,我早就盼着打峡谷关了,如果不是你一早就把这好差事定可让秃鹫师长干,我怎么也要争取争取的。”普扥涎着脸说道。 “你就吹吧。”伍莱苦笑摇头,“你普扥什么时候也对攻坚战有兴趣了?” “攻坚战,游击战,不都是战嘛,领主你说过的要一专多能,再说了,依照领主你这样的速度和做法,以后哪里还有游击战可打?”普扥说道。 “你就别扒拉车窗户了,都快给你拽坏了,说罢,你觉得哪儿又仓促了?打峡谷关吗?”伍莱问道。 普扥将头摇得更波浪谷似的:“那当然不是,我是说,你看你辛苦了都快一个月了,胡利特、土班、西西里、布提里全都给你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民心、你说的凝聚力全都有了,我们亚述军所到之处,嘿嘿,大家也都不躲着了,围观的,还有欢送的……” 瞧着普扥又是话匣子忽然打碎的节奏,伍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打住,说重点,哪儿仓促了?” “我的意思是说,领主你这么辛苦,也不休息休息?”普扥说道。 “废话,能休息我不休息吗?茵珥师长那边已经接敌,奥多伤还没好便赶过去增援了,我们不抓紧时间打开峡谷关的话,战局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的。”伍莱蹙眉说道,阿道夫的出兵速度、人马数量都超出了他之前的估计,边境线上的第七师压力空前,现在胡利特南疆尚未收纳的纳波利尼城和峡谷关都是重兵囤积,若不拿下,不仅南疆不稳,北疆的收复也将受到影响。 “可是,我们的粮草和弹药都有些不足啊,领主,不是我普扥畏战,峡谷关加上纳波利尼城,可是有十万兵马,那兵营都连出好几十里地呢。”普扥不无担心的说道。 “粮草就地征集一部分,米勒市长那边也会组织一部分支援我们,峡谷关的兵,有七成以上是天眷人,胡利特、基摩籍的都排不上号,攻心是不成了,老老实实打硬仗吧。”伍莱微微一笑,“弹药的事,你就别担心看了,我们毁了胡利特城的炸药库,峡谷关比我们还缺弹药,再说了,我们是两面夹攻,烽火一放,秃鹫那边知道该怎么办的。” “那我就放心多了。”普扥笑呵呵的挠了挠下巴,迟疑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领主,我有件事忘了向你汇报。” “什么事呀?”伍莱一怔,普扥向来嘻嘻哈哈的,像今天这般神神秘秘的还真是非常罕见。 “土班和布提里其实有两个天眷人的秘密火药库,还真巧,恰好被我搜出来了,我一看,咦,这么多货,就让大家做了一批炸药包,也不多,三千来个,每个三百舍客勒重,所以……领主你在指挥作战时,可别忘了这茬。”普扥一脸肉疼的“交代”道。 “好你个普扥……”伍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难怪你这家伙不断暗示让我休息,原来你是攒了些好东西想自己玩,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对不对?” “瞧领主你说的,人家哪里会是这样想,谁玩……不都一样嘛。”普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进程(五) 这一日,胡利特南区的第一次市长会议在胡利特市召开了。主持会议的自然是米勒,参会的除了萨美达亚、土班、西西里、布提里的市长以及该市的政务人员外,还有北疆最靠近白盾山的萨梅西亚、达希亚两城的政务组府筹备班子——这两城的归附除了伍莱麾下宣传人员的努力外,米勒对促成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今天的聚会,不止是为了胡利特。”米勒将双手轻轻的按在了宣讲台上,这些时日里,他的体力、精力都一直处于透支状态,整个人都因此虚弱了许多,但尽管如此,他仍旧不辞辛劳的奔波着。 “而是为了整个大陆,萝蒙大陆。萝神、阿蒙神与我们共存的大陆。”米勒脸上浮出了笑容,“这是一个伟大的构想,它出自于伟大的亚述领主、亚述神殿大神官、亚述议会议长、亚述军最高统帅伍莱格林多,我相信,我们大家都要相信,这个构想,足以化解战争,实现萝蒙大陆的时代和平。” “在这个构想里,所有反对和平、破坏和平的人,都将受到制裁和唾弃,最终,战争将消亡……” “到了那时候,萝蒙大陆将成为一个统一的多民族联盟,联盟将获得长久的稳定和繁荣昌盛,人们将平等互助、团结合作、共同发展,所有资源、技术都实现共享,再无地域和民族之分。”米勒尽情的描绘着美好的蓝图,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亚述的战争与变革,也很认真的学习、领会过伍莱的新政,他能够确定,那绝对是最适宜长期发展的理念。 与会人员认真的听着、记着…… …… 明媚的阳光让阿道夫感到很舒畅,这无疑助长了他的志得意满,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以至于几乎忘却了正在基摩边境发生的战事。 他当然飘飘然了,因为今天是他人生中的登顶时刻——登基大典完成后,他就是天眷帝国的皇帝了。 此时,阿道夫的马车行驶在宽敞并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天眷城仪仗大道上,马车前方,是一支穿着华贵铠甲的两千人骑士队,他们全部来自天眷殿堂。为了让天眷殿堂效忠自己,阿道夫可没少花费心思,要知道在天眷如果离开了天眷殿堂的支持,那绝对意味着名不正言不顺。 马车后,则是并排行驶的一长溜华丽马车和护卫、仪仗、鼓乐,总人数超过了三万人。 阿道夫的马车让路旁观礼的人们啧啧赞叹,因为那是他们见过的最奢华的马车——为了赶制这辆镶嵌了三万六千余枚各色宝石、连拉杆、轮毂都用金器装饰的典礼马车,六百多名工匠足足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耗费更是无算…… 马车驶入了皇宫,然后,在大统殿前停了下来,阿道夫迈步下车时,鼓声三响,在鸣赞官的口令下,早就等候多时的各级官员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官员各就其班,礼乐大作。 在两名侍官的护卫下,阿道夫笑盈盈的踏着红毡礼道登阶,缓步走进大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那张奢华到了极致的宝座正安静的伫立着…… 看到宝座的一刻,阿道夫忽然有了种想落泪的感觉,那是一种辛劳跋涉终究得偿所愿的喜悦感慨。 阿道夫在宝座前停步,转身,旋即,大臣、百官在礼部司官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分班侍立。 百官站定,礼部司官唱令出声,三名执事官捧着皇帝冠冕、宝玺、权杖快步进殿。司官再度唱令,两班文武同时跪倒,山呼道:“臣等恭贺吾皇陛下,一统天眷,百世千秋!” 阿道夫哈哈大笑中,三名执事官趋近跪倒,又有六名女侍从殿侧小门快步走入,拿起执事官托盘里的冠冕服饰,给阿道夫穿戴起来,动作娴熟迅速,三两下便让阿道夫平添了几分帝王威严。 “请吾皇陛下登位。”百官一边拜一边呼道。 “朕,如尔等所愿。”阿道夫大笑挥袖,转身登上了宝座。 “请陛下允准臣宣读诏书。”第一典仪官手捧云纹诏书跪在了宝座前。 “准!”阿道夫威风凛凛的一挥袖,眸子里的激动竟是有些难以掩饰。 “谢陛下。”第一典仪官道谢叩拜罢,起身退开数步,打开了诏书。“天眷无上智者、勇者阿道夫希特,顺应天命……” 天命二字刚读出口,殿外忽然传来一声似惊雷霹雳般的轰响,第一典仪官心里一惊,竟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莫说他是这般,殿内的文武百官、侍卫扈从也尽数一滞,纷纷侧耳倾听起来。 阿道夫眉头刚刚一蹙,第二声轰响便已传来。 “怎么回事?!”阿道夫右拳重重砸在了扶手上。 一名武官迟疑了一下,躬身出班:“启奏陛下,好像……是炮声。” “炮声?”殿内顿时嗡嗡声此起彼伏,好些文官武将都有些慌乱起来,惊诧、惶遽和疑惑旋即充满了大殿。 “不可能!”阿道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为了保证登基大典的顺利,都城防御火炮不仅全部换成了阿道夫的族人,连炮弹都尽数上缴封存,怎么可能会有炮声出现。 “陛下请恕罪,又或者,是要下雨了?”那名武官连忙跪在了地上,适才情急他也顾不得细想,现在被阿道夫这么一呵斥,这才回过神来眼下正在举行登基大典,而自己的奏报显然有扰乱破坏之嫌。 “通!”又一声巨响传来,这一次大家听得更加分明,这哪里会是惊雷,分明是炮声嘛,甚至,众人还能隐约听见宫外忽如其来的哄乱嘈杂。 一众文武都将目光看向了阿道夫。 “侍卫长!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阿道夫气咻咻的冲着侍卫长喊道。 “臣遵旨!”侍卫长连忙转身奔出了大殿…… …… 伍莱号主炮的第五发炮弹径直轰开了天眷城的东城门,其实这并不很重要,因为之前的四发炮弹中,有两发轰中了城墙,直接轰出两段宽约三十余步的缺口,另外两发中,一发将东城门城楼摧成一片残砖断瓦,一发径直撞入了东城门门守兵营。 放下望远镜时,贝利兴奋的冲着远处的天眷城轮廓挥了挥拳,摘下了护耳。 “贝利师长,再来两炮呗。”五团长笑盈盈的奔到了贝利身边。 “够了,炮弹不要钱呐。”贝利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我们炮弹这么多,又不是打不起。”五团长正想再说,一瞥眼看见夜刃舞走了过来,便止住了话头,压低声音提醒了贝利。 “知道了,你先下去,让没有轮到警戒的兄弟们多打点水擦拭甲板,这一路上遇到这么多回大浪,甲板浸多了海水可不行,这可是领主的座船,让兄弟们多费点心,还有,作战位随时保持警惕。”贝利吩咐道。 五团长刚领命离开,夜刃舞便已走到了贝利身旁:“贝利师长。” “夜刃舞将军。”贝利转身冲着夜刃舞点了点头。 “炮击的效果怎么样?”夜刃舞情绪有些复杂,虽然她很清楚伍莱挥兵来此的目的,也知道亚述军会尽可能的避免波及平民,更知道这是挽救佩特拉家族的最好机会,但当她看到天眷城城墙被轰击的情景时,仍旧是有些控制不住,毕竟,那是自己的故土。 “效果不错,轰开了东城门,打开了两处豁口,你拿我这个望远镜看吧,倍数高些看得清。”贝利将手里的望远镜递向了夜刃舞。 “不用了。”夜刃舞摆了摆手,“作战准备都做好了吧。” “是的。”贝利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所在的河段已经是伍莱号的极限了,天眷的内河水深比不得亚述,我们只能在这儿等着,再不能往前了,我们与天眷城之间的目测直线距离只有六到七里,如果他们反应得快一些,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便能冲过来了。” “有把握守住吗?”夜刃舞蹙眉问道,这一长段的河面都很狭窄,伍莱号又太过巨大,这会儿左右两舷距离河岸平均不足百五十步,在这样的距离上,别说火炮、投火车和大弩机这样的攻城武器,就连臂力好点的长弓手都能很轻松的把箭射上船。 “这个还真有,我们虽然距离河岸很近,但我们占有高度优势,又有两个猎杀者营防守,弹药也准备得很充足,坚持一到两天一点问题都没有。”贝利答道。 夜刃舞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阿道夫的军队人数、器械都超过了预计……” “不会的,领主说过,阿道夫不会把防御点放在天眷城,所以,他的兵力一定不会超过我们的预计。”贝利微微一笑,“夜刃舞将军,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打仗的事,我跟萨雷斯包了,拿下天眷城之后,就全看你的了。” 夜刃舞点了点头。 …… 纳波利尼城是距离峡谷关最近的城池,因为驻军人数和军眷都众多的原因,它也被人们称呼为“兵城”。 现在,距离峡谷关不足百里的纳波利尼成了峡谷关的最后一道屏障。 纳波利尼的主将叫萨特,萨特希特,加隆的堂叔,是个喜欢“用脑子打仗”的人,如果不是他有太多的劣迹,成就一定会比现在更高,因为他虽然没有打过什么关键性的仗,也从未有过骄人的战绩,但在天眷立国之初,他的许多军事提议都获得了采纳和实施,最终证明这些提议中绝大多数是正确的。 这让萨特在沾沾自喜之余还生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心思,比如现在,他就认为将自己放在纳波利尼当一个主将是阿道夫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论在任何一个方面都超过了加隆、莱登二人,更何况,他俩还是他的晚辈——这才是让萨特最受不了的地方,自从来到纳波利尼担任主讲以来,萨特便一门心思的找机会向阿道夫证明自己,顺带着让加隆和莱登两个小辈看看,自己才是希特家族中最能征善战的。 现在,这个机会似乎来了,因为有一支亚述军从北往南而来,在纳波利尼城外三十余里外扎营。 “报告将军,这支军队的人数约有两万五千余人,携带有火炮、投火车,马匹、车辆很多,甲胄精良,训练有素。”斥候官汇报完毕后,问道,“请问将军,要向峡谷关请援吗?” “不用。”萨特摆了摆手,蹙眉思忖起来。 “可是……”斥候官正想说些什么,看见萨特摆出了思考模样,便连忙闭上了嘴巴,心里却也暗自担心起来,纳波利尼城中两处大营加起来不足一万五千人,敌人又拥有着火炮这等利器,如果没有增援,纳波利尼定然会迅速沦陷。 一小会儿后,萨特抬起了眼皮:“看来,他们把我们前面的那几个城都收了,真是好能耐呀……”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进程(六) 目送信使的背影离开视线后,普扥蹙了蹙眉,对伍莱说道:“领主,有蹊跷啊。” 伍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有蹊跷,别的城嘛,一来被你普扥骚扰得够呛,二来着实没有兵力抗衡,其三,米勒市长发挥了大作用,所以才纷纷宣布脱离天眷,加入联盟,这纳波利尼城驻军虽然只有万余,但城后三十里起,兵营连绵直至峡谷关,想要增援太容易了,眼下做出这般畏惧姿态,一上来就要投诚,定有图谋。” “领主说得太对了,这信使一进来,我看他贼眉鼠眼的就觉得恶心,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兵都这样,将什么样可想而知。”普扥说道。 “哟呵,你还会看面相,不错不错。”伍莱笑呵呵的一拍普扥的肩膀,“我看你手底下的兵,一个个可是都很滑头哦。” “领主,我这些兵可不叫滑头,叫灵活,脑瓜子灵活,善于观察。”普扥连忙分辩道。 “好了,一会儿就要给信使回话呢,就别闲扯了,去,让斑狼把他的人都带来。”伍莱吩咐罢普扥,身体往后一仰,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 …… “看看,看看,哈哈哈哈哈……”萨特得意洋洋的举起了伍莱的回信,对一众裨将、扈从说道,“我就说嘛,亚述军接连得逞,进展得太顺利,早已经得意忘形,他们的主将同意接受我们的‘投诚’,还说,这事越快越好。” “恭喜将军。”众人连忙道贺。 “不着急说这些。”萨特大手一摆,“事成之后,我等饮宴之时,你们再想说什么说什么吧,现在嘛,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认真听……” …… “领主,看来这位萨特将军是着急送死啊。”普扥挠了挠耳朵,目光盯着伍莱手里的信,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回了。 “可能是求胜心切吧。”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摊开信笺看了起来。 “这个萨特是个很自负的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些词用在他身上都是很贴切的。”斑狼说道。 “不错嘛斑狼兄弟。”普扥一脸惊奇的看向了斑狼,“说话越来越像个贵族了啊,文绉绉的。” “这段时间在领主身边呆得多,好赖学了点。”斑狼笑了笑。 轻轻将信放在案几上后,伍莱目光一扫普扥和斑狼:“萨特说,他会在控制住城内的文官、保民军后,打开三座城门,迎接我军进城,为表示诚意,明天一早,兵械全部搬运出城上缴我军,驻军全部空手出城,在我军指定区域集合,与此同时,驻军大营会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宴会,迎接我军各级指挥官。” “咦?这个萨特是真的想投诚?”普扥怔了怔,缴械、全体驻军出城,还举行仪式、宴会,这诚意可是很足啊。 “看起来是这样的。”伍莱合上了信笺。 …… 傍晚前,天眷御林军停止了对伍莱号的进攻。 在过去的大半天时间里,天眷御林军一共对伍莱号发动了六次进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但却没有一次能对伍莱号造成什么像样的攻击效果。 夜刃观摩了所有的战斗过程,当她看到天眷殿堂的骑兵队挥舞着旗帜奔近伍莱号时,差点没情绪失控,那熟悉的甲胄、阵型勾起了她心底的许多回忆,虽然她从小便生活在亚述里,但她的根,却是在天眷殿堂这个、铁血等级森严却又不乏温情的所在,因为她的父辈、祖辈都在这里……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阿道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那艘船舶之大,惊世骇俗,船上的火炮射程远、威力大,还有能射出炸药包的大弩机和投火车,我军虽然能据岸进攻,但敌船停泊点选得很好,我军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观察哨,火炮还未架起,他们的炮弹就到了,我们的火船距离他们的船头还有两三里,那炮弹也到了……” “闭嘴!没用的东西!”阿道夫呵斥道,“妄称御林军,简直是在给朕丢脸,那船虽大,可是你们这五万兵马是摆设吗?炮打不出火船靠不近,难道不可以快马冲到岸边,然后带着炸药包之类的直接扑入水中游过去?只要你们派出两三千这等死士,朕就不信,那船上的人能照应得过来?” 御林军主将连忙叩首:“陛下容禀,陛下说的这个法子,臣等也试过了,我军人马刚入水不久,敌船船舷下方便开出了一排小窗,窗内站满了弩机手,水中行进速度奇慢,敌军射击角度没有死角并且还是以逸待劳,我军死士即便顶着盾牌都无法靠近八十步范围。” “那就把人马再拉回去!趁夜进攻!朕就不信他们是铜铸的不知道累,去,连番进攻,不要停歇,拖都要把他们拖垮、拖死。”阿道夫挥舞着拳头喝道,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不料典礼未成,亚述军的火炮倒是先响了,搅扰了大典不算,还弄得全城人心惶惶,甚至还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说什么他这个皇帝在登基日遭到敌袭,是因为神祗发怒了。 当这些话传入阿道夫耳朵里后,他很干脆的下令取消了饮宴并且全城戒严,派出兵马迎敌后,又组织人手抢修城墙,现在城墙倒是勉强恢复了,可是却又一次听到了无法战胜敌军的消息,这如何让他不怒。 “臣遵旨。”御林军主将伏地叩首,心底却是悄悄叹息,阿道夫方才出的显然是个馊主意,连番进攻那如果是放在阵地对垒或许还行得通,隔岸对峙,敌船的手段又层出不穷,进攻那等于就在送死。 “快去吧。”阿道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连战损都懒得问了,六战皆北,问了只会徒增心烦。 “臣这就出发。”御林军主将又拜了拜,刚要起身,耳畔便传来了隐约的轰隆声。 “这些亚述混蛋!”阿道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贝利笑盈盈的放下了望远镜,转身对主炮位指挥下令道:“落点很好,休息片刻,再来三发!” “是!”炮位指挥朗声应诺。 “二团长、四团长。”贝利手一招,一旁待命中的指挥员群里旋即奔出两位。 “你俩各自派出一个营,登岸埋伏。”贝利吩咐罢,转身一摆手,“前探照灯启用!放出侦察船!” …… 午夜刚过,萨特的所有布置便都已停当,虽然目前还没拿到回信,但他相信亚述军的主将一定会来,甚至,还会是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来。 为了取得亚述军的信任,萨特“献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缴械、驻军出城。 他当然不会真的缴械,在他打包准备给亚述军点验的兵械车中,九成以上都是退换下来压在仓库不知道多久了的破烂货,有些在拿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散发着霉烂的味道,不过现在这种恶心人的味道已经没了,在萨特的安排下,它们被擦拭一新并且还喷上了酒液,看上去简直像新的一样。 出城的驻军也是假的,否则的话萨特就没办法实施他的计划了,这些“驻军”中有一部分是保民军,另外一部分则是被强拉来的居民、奴隶,现在他们已经在大营里集合完毕,也换上了驻军的服饰,正分成十余个千人队接受裨将的训话——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没有提前交代好的话,万一露出马脚来让亚述军察觉出不对就很麻烦了。 最关键的布置则在大营里,在撤去了原本的旧帅帐后,萨特着人搭了三个饮宴用的大凉棚,现在,凉棚里已经铺好了地毯放上了桌椅,当然,还包括地毯下方的炸药。 选择用炸药来对付亚述军将领,是因为萨特压根就没有生擒他们的打算,在他看来,生擒无非会让亚述军束手缚脚一小段时间,亚述人既然能拿下这么多城,一定不会缺少率军的人手,自己抓了一批,他们很快就能补上一批,还不如直接杀了来得干脆,起码可以让亚述军乱一乱,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机发难了。 被埋设炸药的还有腾空了的营房,因为萨特打算明天让亚述军“接管”这些营房,因为亚述军的将领入城接受投诚总是会带些兵马来的,那就让他们陪着他们的将军们一起飞上天好了——萨特在心里这般忖道。 “将军,人手已经埋伏好了。”一名副将将一杯酒递给了萨特,一边说道,“四门火炮也已经就位,都瞄准着营房呢。” “嗯,一下炸不死的话,就开炮,将他们轰个稀烂再说。”萨特笑盈盈的接过了酒。 “将军好计策好胆略,末将特别佩服。”副将说道。 “以后佩服的机会还多着呢。”萨特啜了一口酒,忽然一叹,“现在胡利特行省乱成这样,帝国也没点动静过来,难不成放任不管了?” “不管也没关系啊,有将军你在,来再多亚述军也不怕。”副将笑呵呵的说道。 “你这是在阿谀。”萨特点了点副将的鼻子,“让你安心的怕不是我,而是我们身后的十万兵马吧。” “末将绝没有这么想。”副将连忙分辩道。 “没有这么想就最好,你别忘了,我们身后的是自己人不假,但是不一定跟我们一条心。”萨特睨了副将一眼,“让那几个胡利特籍的裨将做好准备,特别是我的那个替身,万一出现敌军让我们出城投诚,也不要慌,按他们的意思办,投就投嘛。只要把人给我引到城里来就行。” “末将遵命。”副将躬身应诺道。 …… 露台上,阿道夫阴沉着脸,他已经像现在这般在夜色里站了许久…… 他无法入睡,尽管寝宫里有软榻柔枕,还有十余位大臣们今天进献的美貌女子在等着他临幸。 又一次叹息过后,阿道夫缓缓转身,对陪着自己站了大半夜的长孙、年方二十的奥旺说道:“你先去休息吧。” “陛下……”奥旺欲言又止。 “别劝朕休息。”阿道夫摆了摆手,“强敌来犯,都城兵力空虚,让朕如何安枕。” “陛下,援兵最迟明早就可到了。”奥旺连忙说道。 “援兵?”阿道夫冷笑,“从卫城赶来的保民军吧,上阵杀敌,他们可是靠不住的。” “那……”奥旺语塞。 “别这呀那的了,朕告诉你,现在,朕只能寄望那船上之敌不敢下船来战了。”阿道夫重重一叹,“帝国军力,在海伦佩特拉手里已经折损得太多,更让朕想不到的是,亚述人竟然能渡海而来……” “陛下,困境一定会过去的,甚至,这还谈不上困境,因为敌军只来了一艘船而已,兵马有限,根本无法撼动都城。”奥旺说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阿道夫眯了眯眼睛,接着说道,“朕当初还是失了算,如果只针对海伦佩特拉就好了,那样的话,亚述人便没借口轻举妄动,朕也能多些时间来打造几支悍军,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 “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一连串沉闷的爆鸣声突兀响起,阿道夫惊悚回身,只见远方天际忽然映出了大片红光……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进程(七) 城南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惊了阿道夫,也震惊了天眷城的守军,但绝不是全部,因为在这轮针对城墙的连环爆破中,炸药的野蛮力量不仅将城墙炸出了二十七段各近二十步宽的豁口,还捎带着收割了近五百多巡城士兵的性命。 火光冲天,因为城墙后堆积有干柴、圆木、油料,它们原本是用于防守的,现在却成为了亚述军进攻的“帮凶”,它们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像一群贪婪的凶兽,不断探出殷红的长舌、利爪…… 顷刻间的浓烟滚滚让天眷军将士惊慌失措,住处距离城墙较近的民众们更是惶遽奔逃…… 爆鸣声并未因此停歇,而是愈发猛烈,城墙、门楼、观察塔、箭塔、城防兵营等等全部成为了攻击目标,没人能听得清尖叫惨嚎,尽管它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被炮火笼罩的区域里,也没人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因为这一刻,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炼狱…… 阿道夫踉跄后退,眸中蕴满了惊惧,虽然离得很远,虽然还没有人来汇报,但他已然知道那里在发生着什么,也隐约猜度出了自己即将会经历什么——城门破,城墙破,以都城这点兵力,根本无法抵挡敌人的铁骑。 “陛下!陛下!”奥旺连忙奔上前去扶住阿道夫,一边呼喊道。 好一会儿,阿道夫才回过神来,直勾勾的看着奥旺说道:“奥旺,爷爷,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陛下,你永远都是对的!”奥旺心里一惊,连忙喊道。 “护驾!护驾!”呼喊声从露台下方响起,从杂沓的脚步声、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可以听得出来,正有上百名侍卫疾奔而来。 “不,爷爷错了,爷爷以为……”阿道夫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他胸口发疼、发闷…… …… “太好了!五师竟然比预定的时间还要快上将近一天!”贝利兴奋的一拍佩剑,转身召来主炮炮位指挥。 “轰!给我轰开几个大口子。”贝利喊道。 “是!师长!”主炮炮位指挥也是一脸的喜色。 “团长们全部过来!”贝利转身喊罢,早就候在一旁的团长们当即上前列队,立正行罢军礼,齐声喊道:“请师长下作战命令。” “作战!作战!我们跑了这么远,受了这么多的苦头,可不就是为了作战嘛。”贝利一边激动的搓着手,一边说道,“都给我把精神打足了,立即集合你们的人马,步骑兵下船登岸,协同炮艇,水陆并进,枪兵带足弹药,也该到了霰弹营发威的时候了!对的,对的,大家没忘记作战安排吧?没忘记给你们分配的目标吧?” “没忘记!”团长们朗声答道。 “没忘记就好!没忘记就好啊!”贝利探臂往天眷城方向一指,“去!立刻出发!不用留人守船。” “是!”团长们应诺道。 “出发!”贝利狠狠挥下了右臂。 团长们转身奔开集合队伍后,夜刃舞也来到了贝利身后:“看来贝利师长很高兴。” “是啊。”贝利转身冲着夜刃舞一笑,“长途奔袭,可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嘛,领主说了,我和萨雷斯攻得越快,对战局就越有利,只要天眷都城一乱,基摩、胡利特便彻底没了主心骨,当然,还是那句话,我和萨雷斯只负责打,后续的,就全靠夜刃舞将军你了。” “非常感谢你们的信任,不过……贝利师长,我很有疑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跟你来到这儿,是不是伍莱……伍莱领主安排的?”夜刃舞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贝利一摊手,“可是夜刃舞将军,领主做的事,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他的私欲。你来到这儿,即便不是领主的意思,那也是因为大家对你的信任,相信你在经历了太多的战争,目睹了太多的惨剧之后,会觉得消除这种野蛮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 夜刃舞苦笑摇头,皓腕轻轻一挥:“好了,贝利师长,恕我直言,这些话不像是你自己能说出来的,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在军事上很有天赋。” 贝利一怔,旋即红了红脸:“好吧,我承认,原话是米高扬大主教说的,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夜刃舞脸上浮出了微笑:“不知贝利师长打算何时安排我进城呢?” “不瞒夜刃舞将军,我打算在我和五师控制住局面之后,再请将军你进城。”贝利回身一指天眷城方向,“五师那边看样子进展得不错,所以,夜刃舞将军应该不需要再等多久。” “好。”夜刃舞点了点头,“希望贝利师长不要忘记当初的约定。” “那当然不会了,请放心,四、五两个师都不会忘记的。”贝利答道。 …… 天将拂晓时,伍莱披衣起床,接过斑狼递来的水开始漱口。 脸还没洗完,普扥便屁颠屁颠的奔了过来:“领主,纳波利尼缴来了一百辆牛车的兵械,并大开城门,现在着了信使来,说全体驻军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城集合,询问我军是否已经指定了集合区域。” “不着急。”伍莱一边拧毛巾一边说道,“先检查军械。” “是。”普扥挺胸应诺罢,忽然一哈腰,声音变得无比轻柔起来,“领主,这些缴获应该算是六师的吧?” “你说呢?”伍莱瞪了普扥一眼,“去,让那信使等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兵械情况统计给我。” “遵命。”普扥连忙转身忙乎去了。 细细擦完脸后,伍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空,侧脸对斑狼说道:“这一次的关键,可就在于你们几个了。” “领主,保证完成任务。”斑狼立正挺胸,认真的答道。 “去吧。”伍莱将毛巾丢给了斑狼…… …… 中午都快过去时,萨特很有些急躁起来,现在的他正端坐在纳波利尼城第二高塔顶层,透过有栅栏的窗户,足以观测到大半座纳波利尼城,城门、军营也囊括其中。 之所以选择将这儿而不是选第一高塔充作总指挥部,是因为眼下所在的这座塔是一座祭祀塔,又位于神殿之内,按例不会充作军事之用。萨特相信,如果亚述军慎重一些的话,他们会在入城之后派人进驻第一高塔,因为那本就做为军事指挥之用的,视野可以覆盖全城。 “到底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今天天没亮,他便让百辆军械车出了城,早餐过后未久,“驻军”也全都出城去往了亚述军指定的区域,不仅如此,他还撤掉了城墙上所有的人手,连街道上都安排好了迎接的民众队伍,气氛弄得要多足有多足,可是亚述军却迟迟未来,这可是何道理? “将军,是不是走漏了风声?”一名副将陪着小心问道。 “不可能。”萨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兵械都翻新过,他们看不出什么来的,出城的‘兵将’,又是保民军站外圈,别看这些家伙战斗力差得派不上用场,站队、行军还有点那个意思,进入亚述军指定的区域后,那些亚述军只是派出几支百人骑兵队出来转悠了一圈,草草看了几眼,如何会分辨得出真假?” 这名副将连忙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嘀咕起来,暗忖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毫无察觉,又如何会按兵不动呢? 正忖着,楼梯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围站在萨特身边的几名副将当即拔剑出鞘,护住了楼梯口。 “慌什么?是自己人!”萨特皱了皱眉,几名副将的举止说明他们都很有些紧张,这难免会让萨特感到不满,在他看来,作为一名将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该保持冷静。 当然萨特向来是要求别人多要求自己少,比如现在,他的紧张程度其实丝毫不亚于这几位副将。 几名副将刚还剑退开,一名传讯裨将便带着两名扈从到了。 纳头拜罢,传讯裨将报告道:“启禀将军,在城门等候迎接的将军们有些急了,都觉得敌军有蹊跷,着我来问将军,该如何办?” “继续等。”萨特皱眉起身,“你告诉他们,哪怕是等到天黑,也一步不许离开,包括在街道上迎接的人,敌人故意拖延时间,无非是等着我们出纰漏罢了。” “是,将军,还有一件事。”传讯裨将说道,“敌军派出约莫三千余人,去往了峡谷关方向,半数骑兵,还带了百来辆马车。” “无妨。”萨特冷冷一笑,“他们这是在派出岗哨前锋,防备我们与峡谷关方向的军营联手,哼,收拾他们,本将军还用得着帮手?” “将军威武。”一众将领纷纷附和。 “去吧,告诉那几个家伙,稍安勿躁。”萨特微微一笑,挥退了传讯裨将,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对一众将领阿谀很是受用。 传讯裨将离开后,萨特干脆与一众将领闲聊起来,一来安抚大家的情绪,二来嘛,萨特自己也想放松一下,陷坑布下了这么久,猎物还迟迟不来,气氛再不松弛一些的话,自己冷静不了是小事,招来大家笑话可就不好了。 萨特这招还真不赖,众将见他主动与大家闲聊,便都放松了不少,不过片刻,这临时指挥所里便不时响起了笑声,就连站在窗前用望远镜监视街道的那几名裨将也被逗得不时回头看。 又一次哄笑过后,楼梯下再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回众将都不再紧张了,有一名裨将还一边探头张望一边打趣说道:“将军,肯定又是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在一惊一乍了。” 萨特哈哈一笑,其余人等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咦?”探头的裨将眸中掠过了一丝惊诧,因为疾奔登楼的人不仅比适才多出了两个,身上居然穿的是平民服饰,而且领头那人看向自己的双眸里,竟是飘过一丝戏谑。 他在藐视我?裨将的心底刚生出这个念头,便见那人忽然抬手,一点灰芒旋即出现并瞬间飞至眼前。 “啊!”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狠狠摔倒在地,因为那点灰芒竟是一支弩箭,而且正正射中他的左眼,难耐的剧痛与血水迸射的同时,这名副将心底涌出了无尽的惧意。 斑狼一个箭步扑上了楼梯口,矮身一扑的同时,目光便已将周围扫了个大概。 “十七个人。”斑狼冷喝罢,左臂一抬,又是一支弩箭射出,与此同时,身子一拧一突,右手里的弯匕便已没入了一名副将的脖颈。 “刺客!”萨特起身急退,一众将领连忙将他护住,最靠前的三人当即拔剑冲向斑狼,却不料楼梯口却又飞来了数支弩箭。 “咻咻咻咻”的连响声中,三名将领哀嚎倒下,楼梯口人影一晃,又冲上来了两人。 “噗嗤”,斑狼的弯匕狠狠割断一名副将的脖颈,左臂一抬,从窗户处扑来的一名裨将当即捂面倒地。 “杀死他们!”已经退到墙角的萨特探剑指向了斑狼。 “兄弟们!”斑狼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身子一转踢出了一个漂亮的侧踹,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裨将踢到了桌脚边,身体一矮一晃,便已躲过了一名副将的横斩,左臂一格架住这名副将持剑的右腕后,右手飞快一扫,匕刃顿时在敌人的左侧脖颈上开出了一条深深的切口,血雾顿时喷涌。 “墙角那个就是领主要找的。”斑狼弯腰顶肩,将脖颈上中了一匕的副将撞倒一旁,身形往右一扑,便已落到了一名裨将脚边,那名裨将正待挥剑斩击,左腿上便传来了连续的疼痛,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左小腿血肉模糊间竟是露出了森森白骨,原来就在刚才的那一瞬,斑狼手里的弯匕已经不知道削下了到少刀。 “活捉他!”斑狼身体往后一滚,避开了一柄从侧面袭来的大剑…… 神啊,他们如此强悍,还是人吗?萨特彻底慌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进程(八) 阿道夫终于知道兵败如山倒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天还未亮,四师从东向、五师从南向攻进了城内,紧接着,四师占据了东城制高点齐云山,并依托那儿的有利地形,架起火炮轰击城里的军营,五师则占领了南城制高点铜木崖,在全歼那里的三千五百守军后,如四师一般架起了火炮。 火炮对准的是街道、路口,尽管东、南两向的火炮并不足矣覆盖住所有的街道和路口,但只要有军队出现在射程里,必然会遭受到一顿痛击,也正是这种震慑力的存在,使得四师、五师可以从容不迫的推进,步步为营、层层逼近。 混乱的天眷军根本无力阻挡两师的进攻,尽管他们很想这么干,但是亚述军犹如神助般的在第一时间便摧毁了军械库和军营,摧毁或者占领了炮台,然后,天眷军只要在略开阔的区域集合的人数略微多一些,便很快就会有亚述军出现在他们附近…… 原本混乱的还有平民,可是那些冒死冲出家门想择机离城的民众很快便选择回到了家里躲藏起来,因为亚述军已经沿着城墙散开并且占据了那里,如何进出城的通道都有人把守,最重要的是,亚述军并没有伤害平民,而是不断的对他们说,回去,回到你的家里去,我们是来讨伐逆贼阿道夫的。 类似的话也会在两军相遇时出现,只要不是狭路相逢的仓促对战,亚述军照例会举着喇叭高喊,告诉天眷军说——“我们是奉命来天眷讨逆的,所有的军事行动只针对阿道夫和他的走狗!不愿为逆贼阿道夫而战的,我们不要求你们投降,脱下甲胄、放下武器自行离开!我们绝不算后账!” 这样的话很让人疑惑,但也绝对有诱惑力,至少有一部分士兵动了心思,反正将不着兵兵不着将的这么乱,避避风头也好嘛。 于是,天眷军悄悄的散掉了一拨,不仅散掉,还顺带着替亚述军做了回免费的宣传,比如跟家人讨论讨论为什么亚述军会称阿道夫为逆贼…… 临近中午时,天眷军被斩杀近万,俘虏逾四千,弃械逃避的近九千,整座天眷城只剩零星抵抗,剩下两万余人马全部回缩皇宫,用沙袋、石块、栅栏封锁住了皇宫外所有道路,然后把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严实实。 见天眷军如此布置,亚述军便也不急了,一边挥兵逼近,一边建筑炮塔工事将皇宫纳入射程,一边安排大量士兵沿街张贴告示,言明当初亚述与天眷签署和平协议时,阿道夫趁机作乱,袭杀包括亚述领主伍莱格林多和天眷皇帝海伦佩特拉在内的双方使团…… 与此同时,夜刃舞率领四师的两个营冲进天眷殿堂,砸开了那儿的地牢大门,放出了被阿道夫关押的殿堂成员……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阿道夫捶胸大呼、万分懊恼,他后悔自己不应该听那些进言,因为如果自己不着急忙慌的弄什么登基大典当这个皇帝,这会儿就不会被困在这儿,而是在基摩领地率军与亚述军对战,那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瓮中之鳖。 “陛下无需如此,我们还有两万余精兵,皇宫墙高城厚,足以挡住敌军,若再不行,拆了这些屋舍栏杆,也可……”奥旺忽然垂下了头,眼角泪花隐现,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话不过是在宽慰,而阿道夫也定然不会相信。 “好孙儿。”阿道夫苦笑摇头,“是爷爷低估了亚述军,或者说,高估了天眷的能力,唉……海伦佩特拉、无双王哈特拉这样的军事奇才,率这么多的兵力,都还败在了亚述人手里,眼下皇宫内外这些人手少得可怜,哪堪抵挡亚述的铁骑呐。” “陛下万不可泄气,陛下乃天选之人,定会逢凶化吉的,一会儿孙儿会率一支兵马,为陛下杀出一条突围之路来的。”奥旺一抹眼泪,昂首说道。 “不可,不可。”阿道夫摆了摆手,“你还小,还有许多好日子没过,而且你还是家族未来的希望,爷爷不能让你就这么在敌人的手里折了,等会儿,爷爷会安排你安全离开,爷爷的羽林卫会跟随保护你的,离开这儿之后,你就立即去黄狼山,还记得吗?爷爷带你去过的。” 奥旺含泪点头,黄狼山里的堡垒是家族密地,一旦启用,说明家族已经到了倾覆之日。 “记得就好,那儿呀……”阿道夫正待再嘱咐,忽然有两名将军快速奔近行礼,为首一将叩拜罢,将一封信笺高高托起:“启禀陛下,敌军已经围住皇宫,这是他们射在大门上的书信,写明由陛下亲启。” 阿道夫接过信打开看了看,冷冷一笑,将信纸撕得粉碎:“痴心妄想!” “陛下,敌军火炮、投火车已经逼近,是攻是守,请陛下尽快定夺!”有一将急速奔来问道。 “慌什么!”阿道夫皱眉斥道,“敌军招降书信刚送进来,哪里会这么快进攻!尔等先回去守着,朕自会安排!” 三将领命离开后,阿道夫转身冲着两名羽林卫领军招了招手…… …… “两位师长,情况怎么样?”夜刃舞快步走进了指挥所里。 “已经围住了。”贝利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了夜刃舞,“招降书信已经送进去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动静。” 夜刃舞接过望远镜扫视了几眼,眉头便轻轻蹙了起来:“这皇宫的宫墙加高了许多,怕是不好攻啊。” “看来夜刃舞将军不太愿意见到我们用火炮吧?”一脸疲态的萨雷斯一边擦拭佩剑一边问道。 “萨雷斯师长说得很对。”夜刃舞点了点头,“仗已经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必要追求全歼了吧,多招降一人,将来恢复秩序,推行新政便会多一人出力,说到这儿,我得谢谢两位师长,你们治下有方,大战至今,民众不受丝毫滋扰,太难得了。” “都是大神官的教诲,我们不过遵照执行罢了。”萨雷斯还剑入鞘后,狠狠的揉了把脸,他可是从前晚到现在都还没合过眼。 “我去说服他们,防守大门的将领我认识。”夜刃舞说道。 “不,这太危险了,古鲁市长交代过,无论如何,要保证你的安全。”普扥摇了摇头。 “我有一些把握的,他们原本都是天眷殿堂的骑兵,我相信这一次一定是受到了阿道夫的蛊惑。”夜刃舞说道,“我救下族人时,族人也说了,阿道夫是拿着他们的性命要挟了一部分人附和他,现在族人已经被救,我相信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妥啊。”萨雷斯走到了夜刃舞身边,“夜刃舞将军,实话跟你说吧,临行前,古鲁市长说了,如果出现需要招降的局面,宁可对峙得久一些,也一定不能让你只身冒险,因为你来这儿是他和米高扬大主教的主意,不是大神官的主意,你如果有什么差池,他俩在大神官那儿可不好交代。” “我有把握,怎么能说是冒险呢?倒是你们的领主自己,一再的冒险。”夜刃舞说道。 “大神官天纵奇才,身系万民福祉,去哪儿都如履平地、所向披靡,你哪里能跟他比呀?”萨雷斯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古鲁市长还说,如果你执意孤身谈判,若是成了还好,如果你遭了毒手或者受了挟持,那就是将你的族人、我们四师、五师置于险地,因为到了那时,我们只能选择强攻,将这些敌人全部歼灭,代价有多大都顾不上了,所以,将军还请稍安勿躁,让我们围一围,他们这么多人马,吃饭都会是一个大问题,围个一日两日的断了粮,就什么都好办了。” “是啊,夜刃舞将军,你还是按着之前议定的,去安抚城中民众,化解他们的敌对之心吧,安定才是我们现在都需要的东西,我们可不想在这儿对峙得好好的,背后忽然杀来一支由平民组成的队伍。”贝利也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萨雷斯笑着看了夜刃舞一眼。 “安抚民众的事,我的族人在配合着你们的人做着,二位师长无需担心。”夜刃舞皱眉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处皇宫所在,是我天眷发源的旧址,有四条地下通道,均可直达城外,出口极为隐秘,除了殿堂极个别人,别人无从知晓,所以,两位师长,你们其实并没有真正困住他们。” “还有这等事?”贝利眸中掠过了一丝惊诧,萨雷斯眉头忽然皱紧。 “两位师长,以我看来,宫墙外的守军,应该是弃子,但他们背靠宫墙,无路可退,你们一旦进攻,他们定会拼死相扛,到时候恐怕你们还未攻进去,里面的人便已经撤走了。”夜刃舞说道,“为今之计,让我去试试说服,或有奇效,别忘了,我是天眷殿堂的,还曾经是大将军。” 贝利犹豫了一下,递给了萨雷斯一个询问的眼神…… …… “很失望吧?”伍莱扫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萨特,问道。 “卑鄙,你们卑鄙!”萨特拼命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哟呵,你还敢说我卑鄙,我就奇了怪了,萨特将军,貌似是你先对我们玩花样吧?”伍莱笑盈盈的坐在了椅子上。 “我玩什么花样?我诚心投效,你们却杀我手下,绑架我,你们亚述人,全都是卑鄙小人!混蛋!”萨特歇斯底里的喊道。 伍莱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斑狼连忙踢了萨特一脚:“别喊了,你现在已经不在纳波利尼城里了,你喊了也不会有人过来救你的。” “原来,原来你是故意打晕我的!你居心何在?!”萨特恶狠狠的瞪着斑狼,咬牙切齿的问道,见斑狼一脸不屑的没有理睬他,便将脸扭向了伍莱,“还有你,你是谁?你们就是这么一路欺骗过来的吧!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家伙!” “别演了!”伍莱脸一板,“我是谁?哼,我就是亚述领主,伍莱格林多!” 萨特愣住了,匆忙打量了伍莱两眼后,连忙分辩道:“领主,伍莱领主,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我是真诚的向你们投效的,你看,我上缴了兵器,还把人马都拉出了城,你们说在哪儿集合,我都照办了呀,领主,我都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你都还要怀疑我的诚意吗?” “诚意?”伍莱冷冷一笑,“按照你自己说的,你应该率领众将,在城门迎接我方接收,为何你又要躲在城里呢?” “不瞒领主,我……我也是有些害怕领主的虎威,毕竟……毕竟……”萨特连忙装出了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闭嘴!你害怕我的虎威?这可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伍莱笑着摆了摆手,“你若怕我,为何拿旧的兵械敷衍,别以为你让人擦了擦,抹了油,还喷了酒,我这边就看不出来……” “领主这可冤枉我了,纳波利尼驻军不多地位不显,峡谷关那边的一早就把我们的好武器都调换走了,交给领主的,就是我们手头所用的。”萨特干脆来了个一赖到底抵死不认。 “调换走了?好借口,那么你告诉我,弓箭弩机呢?你不要说什么峡谷关把弓箭、弩机也全都拿走了,哼,没有弓箭弩机,你还能算是城防驻军吗?”伍莱皱眉喝问道。 糟了。萨特心里咯噔了一下,伍莱说得没错,上缴的兵械中并没有弓箭、弩机,因为那都被集中起来用于伏击亚述军了。 “解释不了?好,我给你时间编,不着急,我还有几个问题,你一起想,一起编,争取给我个说得过去的解释。”伍莱睨了萨特一眼,“其一,为什么用保民军和平民冒充驻军?而且冒充得这么不专业?到处都是破绽呀我的萨特将军,你是真傻还是真把我们都当傻子了?” “其二,为什么要在军营里埋设炸药?埋这么多你不怕到时候把塔震塌了连你自己都一块完蛋吗?” 萨特的心沉向了深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进程(九) 贝利的目光追随着夜刃舞的背影:“萨雷斯,我相信夜刃舞将军所说的,但是,如果她发生意外,我们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问题不大,有四名神射手跟着,若谁有异动,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里做出应对的。”萨雷斯虽是这般说,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希望平安无事才好。”贝利轻轻叹息,“古鲁市长说了,她是我们立足天眷的依仗,她若是出了意外,别人没准会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的。” 萨雷斯点了点头…… 夜刃舞在第一道栅栏前停了下来,这处栅栏一看就是匆忙间搭出来的,歪斜得摇摇欲坠不算,连个把守的兵都没有。 这儿,距离皇宫大门只有一里半,再往前走两百步,便是一道宽四十步,用沙包、条石、门板、破牛车堆砌出来的工事,工事两旁是倒塌的房舍,后方则密密麻麻的挤了一大堆人,或持弓箭、弩机,或持大盾、长剑,一眼望过去,约莫两三百人之多。 扫了两眼后,夜刃舞转身对四名弩手说道:“你们就在这儿停下吧,再往前走,他们就误会了。” “不行,我们奉命保护你的安全,离你远了,弩的射程不足。”为首的一名弩手说道。 “如果你们四个执意跟着,我们只要越过这段栅栏,他们那边就会射击。”夜刃舞看了看四名弩手,“他们那边那么多人,你们四个如何照顾得过来?” “可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必须完成。” 夜刃舞微微一笑,拔出了靴筒里的短匕,手一晃,散发着淡淡寒光的匕刃便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让你们别跟,你们就别跟,若果硬要跟来,我便自裁,你们的任务,一样完不成。” 四名弩手面面相觑。 “我一个人过去,可以救下很多人,你们的战友、兄弟便可以活着回到亚述去与家人团聚,而我,也可以让天眷城的悲伤哭声少上一些,而且现在时间紧迫……”夜刃舞嘴角的笑意更甚,“所以,我们别再为难彼此了,你们后退五步,停下吧。” 迟疑了一下后,四名弩手依言退开。 “谢谢。”夜刃舞微笑点头,手一晃,匕首掖在了腰后皮带里,旋即脚步一迈一踢,一截栅栏轰然倒下…… “她这是要一个人过去。”贝利皱眉失声。 萨雷斯举起望远镜扫了一眼,扭头吩咐候在身后的五团长:“所有炮位立即进入待发状态!” “是!”五团长的一声应诺,让指挥部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夜刃舞的脚步不快,却也不慢,工事后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直到她在距离工事只有十步的地方停下,都没有人做出决定——决定进攻或者是询问什么。 夜刃舞其实很美,甚至,她比海伦还多出一抹妖娆,最可贵的是,这份妖娆完全天成,绝无刻意。 在工事后这些士兵的眼中,夜刃舞冷艳得让人窒息、出现得又是那么让人生疑,当她停下的一刻,所有的人心底都发出了无声的惋叹,因为他们原以为夜刃舞会靠得更近一些。 “我是天眷殿堂圣骑勇士夜刃舞佩特拉,有话要对你们的主将拜尔说!”夜刃舞朗声说道。工事后的士兵们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跳起两人来转身奔向了皇宫大门方向。 又过得片刻,一名将军领了十余骑策马奔至,在工事后方勒马停了下来,这名将军就是夜刃舞口中的拜尔,海伦登基时,他还只是殿堂副军的一名裨将。 “果然是夜刃舞大将军呀!”拜尔翻身下马,分开众人走到了工事里,犹豫了一下后,微微一躬身,问道,“不知道夜刃舞大将军,现在还是天眷人吗?” “拜尔将军,你的问题很无礼。”夜刃舞蹙眉。 “无礼?那么请夜刃舞大将军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跟侵略我们的亚述人在一起?”拜尔跃身坐在工事的沙袋包上,探臂一指不远处的亚述军旗,喝问道。 “侵略?不,拜尔将军,他们是来帮助天眷讨伐逆贼的!”夜刃舞提高了声音,“而我,则是奉了海伦皇帝的旨意,回天眷营救被篡逆之徒阿道夫希特迫害的忠良以及被他愚弄的万千黎民!” 工事里顿时一片哗然,士兵们面面相觑,。 拜尔一惊,竟是直接跳了起来:“夜刃舞大将军,海伦皇帝还活着?她不是被亚述人伏击了吗?” “伏击海伦皇帝的是阿道夫,是亚述人救了海伦皇帝的性命,现在陛下就在亚述,并且已经与亚述达成协议。”夜刃舞手一翻,举起了一方玉玺,“拜尔将军,这就是陛下赐给我的信物,若你不信,尽管拿去看。” “不用看了。”拜尔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夜刃舞大将军,不瞒你说,你的话,我不敢全信,如果是海伦陛下亲临,我拜尔立即缴械俯首,眼下你虽然拿得出陛下的印玺,但光凭你一面之词……” “拜尔将军,我是在救大家的性命。”夜刃舞脸一沉,“亚述军已经围住了这儿,若真想至大家于死地,就不消我来这儿了,还有,这处皇宫之内,有密道通往城外,拜尔将军,你领兵守在皇宫外围,是在用麾下兵士的性命,替那阿道夫的遁逃争取时间,你说,这值得吗?也许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他们便已经逃了!” “也许大将军你说的对。可是,我接到的命令是……” “闭嘴!”夜刃舞喝止拜尔后,疾奔数步来到拜尔面前,“拜尔,你奉的,是谋逆者下达的命令,不是陛下的命令,拜尔,如果你还执迷,你就是天眷的罪人了!” “这个……”拜尔犹豫了起来。 “拜尔,撤走你的士兵,然后打开大门,让我进去见那逆贼。”夜刃舞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将军要近皇宫?”拜尔刚一愣,身后便传来了士兵们的惊呼,“皇宫失火了!皇宫失火了!” 拜尔连忙回身一望,只见皇宫上空果然升腾起了大片的灰黑浓烟,浓烟中,不断有暗红火苗扭曲翻滚…… “拜尔将军,快下令撤军!”夜刃舞急声喊道。 拜尔愣了愣,回身拔剑:“撤!给我撤过来!” “隆隆!”皇宫里忽然传出了两声巨响,浓烟一乱间,火光愈甚,与此同时,皇宫大门徐徐打开,千余骑兵端着骑枪疾驰而出…… “还真不按套路走啊。”贝利皱眉攥拳。 一旁的萨雷斯哈哈一笑:“看来这下省不了事了。” “去,马上带人把夜刃舞将军接回来,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贝利回身吩咐道…… …… 被伍莱拆穿诡计的那一刻起,萨特便打定了主意——抵死不降,拒不说出伏兵的位置。 “你就别做梦了,哼,想拿下纳波利尼,自己慢慢打吧,挨家挨户的去查,我想,只要你们愿意付一些代价,顺带着承受一下平民们的怒火和反击,我相信你们还是能够全歼我军的,嘿嘿,让你们知道了我埋设炸药又怎么样?你们只要一靠近那儿,‘嘭’!哈哈哈哈哈!”萨特狂笑起来。 “领主,让我揍他一顿吧,他不肯投降,就不是俘虏。”斑狼在一旁气得牙齿痒痒,他本就聪慧过人,跟在伍莱身边又学了不少,自然知道萨特不降的险恶居心。 “唉……早知道就不跟这家伙啰嗦,直接攻城,还省事些。”普扥挑了挑眉毛,“我同意揍他。” “不。”伍莱蹙眉摆手,目光一扫斑狼和普扥,“我们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像流氓恶棍那样动不动就揍人呢?他这是故意在惹恼我们,如果我们恼了,就落了下乘。” “哈哈哈哈哈!仁义之师?呸。”萨特扭头吐了口唾沫,“我就是要惹恼你们,揍吧,揍我啊,杀了我啊,你们以为在别处顺风顺水的,到了我这纳波利尼就也会这样?做梦吧你们,纳波利尼即便不能成为你们的坟墓,也会让你们损兵折将,对了,我得提醒你们,那些炸药只要一炸,这么大的动静,峡谷关方向的兵营,哈哈哈哈哈,等着灭亡吧,这,就是你们的命运,注定失败的命运!” “领主!他太过分了。”斑狼皱眉。 “我也觉得,领主,揍他一顿吧。”普扥搓了搓手。 伍莱微笑起身,缓步走到萨特面前扫了他两眼,说道:“萨特,有两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你,其一,我不介意被人激怒,因为我一直都认为,怒火,也是动力之一,其二,我,伍莱格林多,就是那扼住了命运咽喉的人,所以,别跟我谈什么命运。” “呸!”萨特忽然啐了一口唾沫,伍莱微微偏头躲过,冷冷一笑退开数步后,对斑狼说道:“揍就没必要了,他就是个无赖,掌嘴吧。” “好的领主。”斑狼眼睛一亮,左手一攥萨特的头发一拎,右手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住手,不要用手,他那么脏,用鞋底子抽吧。”伍莱一边往营帐外走一边说道。 “用我的用我的,我今天不小心踩到了一堆狗屎,还没来得及擦。”普扥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除下了右脚的靴子,递给了一脸嫌憎的斑狼,“用这个打,角度拿捏好了,尽量保证把狗屎打到他嘴里去。” “普扥师长,你可真恶心。”斑狼忍不住说道。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竟敢如此羞辱我!”萨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羞辱你又怎样?”普扥瞪了萨特一眼。 “普扥,别磨蹭了,走,跟我去看看那些冒牌货。”伍莱掀帘步出了营帐。 “好嘞。”普扥应了一声,顺势拍了拍斑狼的肩膀,“好兄弟,替我多打几下。” “放心吧,替你打五十,我自己打一百。”斑狼笑着答道。 普扥追上了伍莱:“领主,有些棘手啊。” “棘手什么?”伍莱一边往马棚走一边问道。 “萨特这混蛋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想要清理伏兵,代价怕是不会小,而且,还要浪费时间,要不,让斑狼他们几个再侦察一下?”普扥问道。 “他们混进混出的不容易,再加上人手也少了点,虽然侦察技能都不错,但时间太仓促,你知道的,那些冒牌货待在城外这么久了,即便他们不着急,他们的家人也急了。”伍莱说道,“从他们身上入手就行。” “领主有招了?”普扥心里一喜。 “萨特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是的人有个特点,以为万无一失的东西,往往漏洞百出。”伍莱哈哈一笑,“我就不信,他还瞒得了全城的人。” ……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进程(十) 阿道夫是存了必死之心的,所以他焚毁了皇宫,炸掉了通道入口,还亲手杀死了那些之前还带着梦想的女人们。 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认为亚述军一定不会长时间的跟他对峙,而且以亚述军的火炮威力,攻开皇宫或许用不了太多的时间,那样的话,一旦被亚述军发现了密道,后果定然是希特家族的永久覆没。 阿道夫自然不愿意这样,所以他率领着最后的兵力冲了出来,而与此同时,奥旺带着希特家族的数名后辈英才在密道里疾奔。 不得不说,阿道夫实现了自己预期的目标——兵分数路一通乱突之下,皇宫外围的混乱顿时蔓延开来,无论是突围的、撤退的将士都一股脑的冲向了亚述军的包围线,再然后,双方陷入了恶战。 于是,夜刃舞的安抚计划失败了,她只接应回了包括拜尔在内的二百余人,其余的,她根本无法分辨敌我…… …… 目光一扫过后,伍莱笑盈盈的开口了:“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根本就不是正规军,而是保民军、平民,甚至,你们中还有奴隶。”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伍莱,心中的不安也因此更甚。 “你们是十里挑一啊,萨特希特一共丢给了两万人,也就是你们,用来充数,以实现他的城内伏击计划,他这是让你们送死,理由我就不细说了,你们自己能猜得到。”伍莱将手里的缰绳松了松,接着说道,“我选出你们这两千人来,是给你们一条活路的,当然了,愿不愿意活,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伍莱,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被迫冒充驻军来到这儿的,虽然之前被那些驻军的副将、裨将一再安慰、保证,但他们依然惴惴不安,因为一旦被拆穿身份,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得而知,怒火?杀戮?谁又能说得准呢? “挑明了跟你们说吧,即便你们不愿意要这个活下去的机会,也没多大关系,除开你们这两千人,还有一万八千人呢,我一波一波的问,我想,总该是有人愿意的。”伍莱提高了声音,“现在,回答我,愿不愿活?” “愿意。”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愿意!我们愿意!”更大的声浪瞬间淹没了这个迫不及待的表态。 “愿意就好。”伍莱右手虚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以自己荣耀与人格起誓,我军只针对天眷军,凡顺从我的,我赋予他和他的家人安宁,凡协助我的,我将赐给他应得的酬劳和尊重,我要你们记住,我们虽然捉刀持戈,但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来!” “我们听你的!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尽管吩咐吧。”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旋即,他的话获得了众多的附和。 “我需要你们做的,是挺起胸膛做人,不再受天眷人的奴役,我越过峡谷,从北往南而来,所经之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你们脱离天眷的欺压奴役,现在,你们的米勒神官正在主持胡利特的大局,我相信,你们听说过他!你们只要去布提里、西西里,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伍莱大声说道。 “米勒神官?太好了,米勒神官还活着,太好了。” “是的,我听说过他,还见过他,米勒神官是圣洁的!”有人大声喊道。 伍莱探臂一指那人:“你说的对!米勒神官是圣洁的,也是勇敢的,是他,挺身而出,率领胡利特人抵抗天眷的压迫,是他,大公无私,大力推行新政,取缔贵族,取缔奴隶制,让胡利特领地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亲相爱!现在,轮到纳波利尼了,告诉我,你们还愿意活在黑暗中吗?” “不愿意!不愿意!”众人激动的举起了拳头。 “好!”伍莱右手再度虚按,“不愿意!那就让我们一起揪出那些可恶的天眷侵略者,赶走他们,让纳波利尼重归胡利特的怀抱!” “好!好!”众人高呼,声浪隐隐传入城内,惹来惊疑一片。 “我不要你们拿起刀枪跟他们打!我要你们做的,只有两件事!”伍莱举起了右手,“其一,尽可能的找出天眷军隐匿的地方,其二,在我军与天眷军交战时,带着家人躲在家里不要出来,把门闩好,不要理睬外面的任何动静。能做到第一件的,有功!只能做第二件的,无过!” “好!”众人再度高呼。 普扥策马奔至伍莱身旁:“领主,城门已经全部控制,在城门‘迎接’的也是冒牌货,驻军裨将和保民军副将,还有两个胆肥贪功的贵族,现在怎么办?” “给三个城门各派一个团,火炮、迫击炮、猎杀者这些玩意全部给我架起来,制高点能占多少占多少,一旦有天眷军出现,不用等命令,立刻进攻,注意尽量不要波及无辜就是了,立刻去。”伍莱附耳吩咐罢,回身冲两名参谋一招手,“把第二波人也带来。” “是!”两名参谋行礼领命。 “第二波人?领主,你打算全部跟他们说一遍吗?”普扥正拨马要走,听见伍莱这么一说,好奇心便又起来了。 “用不着我说了,从胡利特跟来的宣讲团成员马上就过来,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的事,你那儿可得抓紧了。”伍莱说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普扥挺胸应诺。 ……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萨特一定很乐意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迎接亚述军的到来,譬如真诚的投诚,又或者,痛快淋漓不计后果的玩一次硬碰硬你死我活。 因为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处境都要比现在好得多,哪怕是战死…… 萨特的模样很狼狈—— 他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破靴子,皮铠衣物连同着内衣裤袜子都被斑狼“没收”了,没了衣物的他肆无忌惮的张扬着他茂盛的体毛,他拼命的夹紧双腿,想要掩饰他那吹嘘了好些年但绝不威武的物事,但却一次次的失败着。 因为他被绑缚得很特别——他的双手反绑着,绳圈绕过一根木柱并让他的后背牢牢的贴在了那儿,让他感到很离谱的是,这根木柱上横钉了两根木杈,刚好穿过他的胯下,将他的两腿分开,同时又让他的脚尖能够够着地面,这两根木杈是那样的牢实,也够长,以至于无论他多么用力,都不能改变自己眼下这屈辱的身体姿态。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普扥给斑狼的建议,他告诉斑狼说,既然领主都下令“要萨特好看”,那就不介意替他多“展示”一点。 普扥的建议自然不止这些,除了绑缚部分外,他还让斑狼在萨特身上泼洒了不少糖水,现在,这些糖水逗引来的大蚂蚁爬满了萨特的大半个身体,它们的攀爬、寻觅、撕咬让萨特又痒又痛又恨,他不断的扭动的身体,想借此抖落一些蚂蚁,结果却是让这些蚂蚁咬得更紧,爬得更快。 萨特想嚎叫、谩骂,他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给他施加了这些痛苦的所有人,他还想呼唤麾下的将士来救他,但是他做不到,他的嘴唇高高的肿胀着,嘴里的舌头、牙床也是这样,在斑狼充满的怨恨的掌嘴过程中,萨特失去了近半的牙齿,只到现在,他的嘴角仍旧不断的往外流淌着混杂了血色的涎水。 但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嘴巴的疼痛,更准确一点来说,他甚至感觉不到在自己的嘴巴还存在,因为斑狼给他用了点麦哲理大师炮制的麻药药水漱口。 此刻的萨特除了懊恼、愤怒、羞耻之外,还有浓浓的绝望。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回”到了军营里,那座他为伏击亚述军而埋设了几乎所有库存炸药的地方。 萨特相信,虽然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但在周围的某处,一定有一支大弩箭正对着自己。 他显然猜对了,因为在距离他两百步外的一扇木窗后,真的有一架猎杀者正在瞄准他,而将他打了个满脸开花的斑狼此刻正用望远镜不断的扫视军营周围…… 放下第四份地图时,伍莱脸上浮出了微笑,对几名参谋说道:“我说过的,要发动群众,集合一切对我有利的力量,看看,这才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四处伏兵所在,粗略估计,我们已经掌握地点的伏兵人数,超过驻军总兵力七成,我预计,傍晚之前,我们就可以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领主,为什么这一次不劝降了?是信不过他们了吗?”一名参谋好奇问道,自从进入胡利特以来,亚述军都是边打边招降,鲜有像今天这样安排的。 “有那么点意思,但不是关键,如果萨特之前是真的投诚也就罢了,既然不是,那我们就只有争取全歼了,最次也得是击溃。”伍莱说道,“纳波利尼是峡谷关的最后一道屏障,再往前,我们将面对近十万之敌,虽然是与第二师联合作战两面夹攻,但也会是一场大恶战,打这种仗的时候,如果还要分兵防御后背的话,我们首先就落了下乘。” “我明白领主的意思了,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力以赴,这个你以前在军校上课时教过我们。”这名参谋点了点头。 伍莱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营帐帘子一掀,普扥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报告领主,又找到了,第五处伏兵。”普扥笑得那叫一个欢实。 “太好了,快快快,拿过来我看看。”伍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看,都给你画好了。”普扥一边递草图一边乐呵呵的说道,“这个是斑狼发现的,领主你推算得太对了,那萨特果然在军营周围埋伏了一支伏兵。” “好样的!”伍莱一扫草图,心里便有了数,“普扥,你们那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伏兵所在的区域,能疏散的疏散,尽量不打草惊蛇嘛,再过得一会儿,各团就可以移动到攻击位置了。”普扥答道。 “狠狠的打。”伍莱拍了拍普扥的肩膀,“打好了,我向议会为你请功。” “谢谢领主。”普扥乐呵呵的点了点头,眼珠一转,问道,“领主啊,斑狼这么好的人才,你干脆丢给我们六师吧,我给他一个团,让他为亚述建功立业,为领主你露脸,怎么样?” “你少打这些主意,我手边就这几个人了,还惦记着呢?”伍莱哈哈一笑,将手一摆,“抓紧时间,争取今晚全面结束战斗。” “没问题,那些伏兵窝着都不敢动,领主你就等六师给你露脸吧。”普扥听出伍莱舍不得放斑狼,倒也不再勉强,毕竟现在马上就有便宜可占,还是先占了再说,万一伍莱反悔要亲自指挥,那自己该有多么的不过瘾啊。 普扥走后,伍莱让参谋将宣讲团成员都叫进了营帐里。 “我只需要你们做好一件事,安抚,安抚!部队会全力配合你们,打掉天眷军后,马上组织开仓放粮,受到波及遭受损失的,该抚恤的抚恤,该补偿的补偿,然后,你们把那些贵族、神职人员以及在纳波利尼有声望的人集中起来,带去布提里参观、学习。”伍莱吩咐道,“这一仗打完,部队便会离开这儿继续前进,管理城市的责任,就由你们来承担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二十余名宣讲团成员朗声应诺,他们既是协助亚述军做安抚、宣传工作的,同时还是米勒为纳波利尼预备的政务人员,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良材。 “好,那就去做准备吧。”伍莱摆手挥退众人,转身走到了大地图前,蹙眉看了起来,纳波利尼虽然费了些周折,但现在基本算是大局已定,现在该是考虑峡谷关方向的事了,呆会儿炮声一响,那边自然会有所动静的。 顿饭功夫后,纳波利尼城里忽然响起了阵阵轰鸣…… 第三百九十章 决战(一) 战况比伍莱想象得要糟糕一些,虽然炮火的突袭一下子就打懵了伏兵,但天眷军的凶残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侥幸没在第一轮火炮里丧生的天眷士兵冲出了伏击区,然后,他们不是扑向亚述军,而是钻入了民宅、巷道,以民居、平民为掩护,或躲藏,或偷袭,或对峙。 这无疑大大的拖缓了战斗的节奏,以至于普扥足足骂骂咧咧的顿饭功夫,因为在他看来,天眷军既无赖又怂蛋。 但天眷军很快就把这种无赖和怂蛋发挥到了极致。在发现自己被清剿包围后,他们将刀刃剑尖对准了平民,胁迫平民一同作战,这是一个很残忍也让亚述军很无奈的举动,因为平民为了保命往往会选择对天眷军妥协,这也意味着亚述军得面对更多的敌人,每一名天眷士兵的倒下,就必定会有一名以上的平民陪葬,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平民的倒下并不见得就是亚述士兵干的,因为在知道脱身无望后,天眷士兵往往会杀掉身边的平民。 这其实是一种独特而野蛮的信仰,他在天眷军中已经流传了很久很久,几乎所有的天眷将士都相信,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会成为自己死后的奴隶,杀得越多,死后的生活就会过得越惬意。 这样的信仰能让天眷将士对杀戮和死亡无所畏惧,甚至可以说,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作战的时候只会担心自己没有杀到人便被杀了,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的奴隶,而如果能赶在自己被杀死前杀掉几个的话,可以将其中的一人“顶替”自己给杀死自己的人做奴隶,这显然不会妨碍自己的享受。 伍莱听过这个奇葩的说法,尤其对其中的“顶替”这一点嗤之以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很好的洗脑手段。 糟糕的当然不止这些,因为亚述军还没迂腐到只对天眷军动手而忽视平民的袭击,特别是这次的主力还是普扥的六师——在普扥的心目中,敢对亚述军吐口水的外邦人都是可以判处绞刑的,在他的统帅下,六师从上到下都不会对手里有武器的外邦人客气。 天眷军也不客气,特别是在杀红了眼以后,所以刚入夜未久萨特就死了,死在了那场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里——萨特的副手也就是纳波利尼城第一副将普罗下令点燃了那些炸药的引信,再然后,萨特便化成飞灰连同泥尘碎屑铺天盖地的罩住了半座纳波利尼…… 军营的大爆炸让周围的屋舍瞬间倒塌了近百座,被冲击波卷起疾飞的石块、木片、砖瓦则变成了夺命的利器,最让普扥难过的是,军营爆炸的时候,他麾下正有两个营贴着军营穿插,但他的悲伤还刚刚升起,便接获了一个新的消息——天眷军的残兵在城中四处纵火。 “他们这是要跟平民同归于尽吗?!”普扥气得暴跳如雷,“去,通知下去,一个俘虏都不要,如果他是伤兵,那就在他的脖子上再补一剑!” 与此同时,城外营地大帐中的伍莱蹙了蹙眉,不远处,斑狼等人正疾步奔来…… 午夜时分,普扥急匆匆的奔进了伍莱的大帐,刚掀帘瞥了一眼便愣住了,因为伍莱已经换了戎装,便连佩剑都已经系在了腰上。 普扥上一次见着伍莱这样的打扮,还是在豁口防区的时候。 “领主,战斗即将结束,你就没必要亲自出马了吧?”普扥连忙说道。 “不是纳波利尼,是奥尔加镇,爆炸的动静太大,奥尔加镇敌军军营派出了一支斥候队,跟我们的派出去的碰了碰,然后回去了。”伍莱一边系腕带一边说道,“我先带两千人马过去增援,你抓紧时间。” “不,领主,我去吧,你坐镇这儿就行了,反正这儿的仗就快打完了。”普扥乐呵呵的一挠头,“你知道的,民政方面我可是一窍不通。” “不。”伍莱拍了拍普扥肩膀,“民政的事,有宣讲团的人去做,他们是备用的政务人员,这是他们分内的事,今天这一仗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艰难,损失也大,你是六师的主心骨,你留在这儿带着大家把仗打完,比我来指挥要好。” “可是……” “别可是了。”伍莱微微一笑,“奥尔加镇军营的那些家伙,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我先在那边部署防御,进攻的事,等你来了再说,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那……”普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领主,这夜晚行军,你的位置别太靠前了。” “我心里有数。”伍莱点了点头。 …… 拂晓时,天眷城仿佛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道夫背靠着宫墙坐在皇宫大门左侧,发髻散乱,皮甲绽裂,脸上、脖颈上、手背上、腿上到处都是血迹、泥灰。 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的叠了一堆又一堆的尸体,有天眷士兵,也有亚述士兵,还有马匹、骡子和狗。 这一刻,有青烟和尸体被烧灼的刺鼻臭味飘过。 这一刻,阿道夫身周百步内,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败了,但他的眸子里仍旧蕴着傲慢与倔强。 他已不能走动,但他的左手仍旧牢牢的攥着他的剑,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些发青、泛白,就像他的嘴唇一样。 “他伤得很重,已经没救了。”贝利放下了望远镜,在他身后的一堆沙袋上,头上、肩上缠满了绷带的萨雷斯正抱着剑呼呼大睡。 “我去跟他道个别,尽管他是叛逆,但他也曾经对天眷做出过很大的贡献。”夜刃舞忽然说道。 贝利瞥了一眼夜刃舞身上的绷带,迟疑了一下,将头轻轻的点了点。 “谢谢。”夜刃舞说道。 “注意安全。”贝利叮嘱道,“你不要挡住他的正面,站在他的侧面跟他说话就好,一旦他有异动,我这边的弩机便能及时射击。” “好。”夜刃舞点了点头…… 瞧见夜刃舞走近时,阿道夫眯了眯眼睛,将腰挺了挺。 “夜刃舞,见过逍遥王阁下。”夜刃舞走到了阿道夫身旁,微微躬身。 “逍遥王?夜刃舞,朕,可是皇帝。”阿道夫将一道充满杀意和愤怒眼神抛给了夜刃舞。 “海伦佩特拉才是皇帝,你不是。”夜刃舞说道。 “她没死吧?你是她派来的?”阿道夫问道。 夜刃舞点了点头:“是的,所以,你还是逍遥王,不是皇帝。” “哼,跟亚述人勾结,攻打帝国,残害同胞,你有什么资格跟朕说这些?还有那海伦佩特拉!无耻之极!”阿道夫怒喝罢,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逍遥王,你已经败了。”夜刃舞蹙了蹙眉。 “怎么?你是来替那些亚述人招降朕的?”阿道夫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夜刃舞,“朕虽不才,却也不会像你和海伦佩特拉那样,与仇敌沆瀣一气,来吧,杀了朕,让你在亚述人那里多立点功,日后天眷的历史典籍里,你跟我,就都有弑君的一篇了。” 夜刃舞轻轻一叹:“逍遥王,我不是来招降你的,我只是敬重你对天眷做过的贡献,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要杀朕领功就直接动手吧,哼,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阿道夫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逍遥王,我代表我所能代表的人,感谢你从前对天眷领地所做的贡献,那些功绩,是永远都不会被抹灭的,就跟你的过错一样,后人会如何解读我们的现在我无所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次你的谋篡,虽然给天眷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但是从长远来看,是你,推动了萝蒙大陆的一统,尽管因此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无可挽回的,但我仍旧会把这些视作你的功绩、贡献。”夜刃舞很认真的说道。 “贡献?”阿道夫眯了眯眼睛。 “是的,贡献,按照海伦皇帝的意图,是打算养精蓄锐,在几年后与亚述决战,但依我来看,那同样会招致覆灭性的失败,而且,还会死伤更多的人,所以,逍遥王的提前发难等于是将这个结局提前了几年,这样的话,天眷人的年轻一辈就都躲过了战争的荼毒。”夜刃舞答道。 “朕不信,但是……朕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阿道夫缓缓举起了左手里的剑,剑尖颤巍巍的指向了夜刃舞,“朕命不久矣,你所说的,朕……” “噗!”一声闷响骤然响起,夜刃舞只觉得眼前一花,急退两步一看,只见阿道夫胸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支拇指粗细的大弩箭,那箭尾犹在微微颤动着。 “咳”,阿道夫喷出了一口血水,左手里的长剑“锵啷”落地,勉强垂眼看了看胸膛上插着的大弩箭,缓缓抬脸,冲着夜刃舞咧嘴笑了笑,头忽然一垂,徐徐软倒。 夜刃舞长长的叹了口气…… …… 结束战斗后,普扥将三团和伤兵留在了纳波利尼,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个半八千余人一通好赶,抢在天亮时分到达了伍莱的营地。 听完斑狼的介绍后,普扥耸了耸肩,说道:“早知道天眷军这么孬种不敢打,我就打扫完战场再来。” “普扥师长,你可别以为他们是真的孬,奥尔加镇的地形可不好打,领主现在都还在看地图呢。”斑狼一边领着普扥往伍莱的大帐走一边说道。 “什么样的地形还能难得住领主?”普扥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早餐过后,普扥将麾下的团、营长全部叫进了大帐里。 众人坐好好,伍莱从小几上拾起一根细木棍,棍尖一摆,指向了挂在架子上的地图:“大家看,这是我根据敌军的部署画好的地图。”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地图上。 伍莱手里的细木棍一边移动一边解说道:“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距离奥尔加镇约莫十五里,从我们前方两里半外开始到七里半的位置,只有唯一的一条通道,而且通道两侧都是已经被敌人占据住的连绵山崖,敌军现在才去守势,一是因为他们知道纳波利尼无法救援,二来,他们不仅在这段长五里左右的道路上修筑了十一道高大石墙,山崖两侧的石墙、土墙也都修出去了很远……” “……我们的斥候侦察过了,如果我们放弃从这儿进攻,那么往左四十五里,往右三十七里,分别有一个比较适宜的进攻区域,但是那儿同样有重兵把守,而且缺乏水源,地形也不适合我们扎营,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不堵在这条路上,敌军就能够长驱直入,夺取尚未稳定的纳波利尼,甚至更进一步,去袭扰布提里……” “敌军在山崖上修建的是永久性工事,巨石,巨木,还设了炮台,山崖上树木稀疏,石林不少,我们的炮火最多只能做到暂时压制,直接摧毁的难度大、概率小,而且面对我们这边的山壁陡峭、没有遮护,强行攀登不是说一定不行,但代价太大……” “还有这十一道石墙,根据我们找到的知情人说,每一道的高度都是四十肘,厚度十肘,平均宽度在一百五十肘左右,石墙内侧有小石堡和藏兵洞,据说为了修建它们,方圆二十余里范围内的大石头都被天眷人掏光了,这样的石墙,我们的火炮根本无法轰开,门或许可以,但是敌人已经有了防备,所以他们一定加固了门,甚至是堵住了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一道道门的炸开、冲过去,但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会躲在藏兵洞、石堡里,等着我们冲进去,我根据他们的石墙布置估计了一下,每一道石墙内,只要布置两千人,就足以跟我们拼杀个两败俱伤了,换句话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如果硬冲,连第六道石墙都冲不过去……” 普扥一怔,忍不住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第三百九十一章 决战(二) “办法有两个。”伍莱放下了细木棍,“第一个办法是围困,峡谷关的兵是胡利特区域里最后的主力部队了,胡利特南疆所有的城市,都在逐步恢复稳定、重建秩序、推行新政,北疆虽然还没有全境拿下,但进展的速度也不慢,所以,峡谷关的天眷守军是孤兵,如果我们能牢牢守住这里,彻底将天眷守军堵死在这一带,他们就无处补给,最终结果只能坐以待毙。” “好,这个办法好。”普扥顿时喜笑颜开,一众团、营长脸上也纷纷露出了喜色。 “但是!”伍莱摇了摇手指,“这个办法执行起来也有很大的困难,首先表现在兵力方面,我们哪怕是再添一个师,也无法守住这么大片区域,因为敌人有石墙屏障,我们没有,敌人可以从多点突入,而我们一旦分兵,只能是以卵击石,其二,根据可靠消息,天眷在亚述接连受挫,被迫退出之后,将重点放在了峡谷关的防御上,那儿不仅储备了足够十万兵马两年之用的存粮,还有一些可供种植的土地……” “……综上所述,采取封锁补给的方式,最乐观的生效时期也会是在一年半以后。”伍莱扫视了众人一眼,“而且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的防御日夜不能松懈。” 普扥举起了手。 “说吧。”伍莱冲他点了点头。 “领主,能不能一边防御一边进攻,慢慢的消耗他们?这样应该能缩短时间。”普扥问道。 “不行。”伍莱摆了摆手,“刚才说了,以我们的兵力,想守住这么长的对峙线尚且不易,怎么可能还分得出兵去进攻。” “领主,干脆进攻吧,火炮炮弹可以从后方补给嘛,再说了,我们的迫击炮炮弹数量还不少呢,用迫击炮打,一道石墙一道石墙的冲过去,占领一道,就炸掉一道。”普扥建议道。 伍莱微微一笑:“普扥,我们没有制高点,你怎么能判断得出,石墙后有没有敌兵?大家别小看这十一道石墙,它既是防御工事、掩体、屯兵区,同时还是一座迷阵,举例来说,当我们攻击第一道石墙时,他们的兵马可以先撤到第二道石墙后方,躲开我们的炮击,当我们不再使用炮火时,他们又可以回到原本的防御位置,别忘了,这一带的制高点是那两壁山崖,在他们手中呢。” “突袭。”普扥一拍大腿,“领主,想办法摸清位置,然后趁夜突袭,我们白天不打,等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抵近开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把握瞒过他们的岗哨监视吗?”伍莱问道。 普扥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没把握。 “即便我们瞒过了他们的岗哨,我们怎么探知他们的位置?我们的迫击炮、火炮就炸一炸石墙、空地吗?”伍莱又问道。 一众指挥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蹙眉,伍莱说得没错,进攻首先得明确敌人的位置,否则的话只能是白白的浪费弹药。 “我们还有炸药啊领主。”普扥眼睛忽然一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伍莱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了其余的指挥员,“先插一句题外话啊,你们呐,还是没有养成讨论的习惯,行军打仗,还得多讲究一个集思广益,在这一点上,你们的师长就比你们做得好。” “谢谢领主夸奖。”普扥笑盈盈的道谢。 “不客气。”伍莱又拾起了细木棍,棍尖在地图上斜斜一划,说道,“我们现在都知道,这儿有十一道石墙,但十一道石墙后是什么,谁知道?” 普扥一愣,连忙摇头,一众指挥员也纷纷摇头。 “好,如果我们用炸药炸掉石墙,那么炸开以后,我们怎么办?冲锋,直接冲进去,厮杀,这是我们必然要做的,也是敌人期待我们做的,我们现在有多少兵力他们是一目了然,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形下,他们是不会介意跟我们拼人头的。”伍莱顿了顿后,接着说道。 “大家再好好看看,如果我们不计代价的一路炸过去,摧毁了这十一道石墙,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一定打开了前进的通途呢?我看未必,或许,我们打开的是一条充满艰辛、一开始就陷入被动的通道,至于我们能不能通过?或者通过之后还有没有余力继续前进?我没办法回答大家。” 众人陷入了沉默,是啊,炸开十一道石墙会导致多大的折损先不说,这条通道的两侧可是敌军占领着的山崖,这意味着每一步的冲锋都是在刀刃上跳舞…… “所以,我个人认为,如果不能及时侦测、掌握石墙后的防御情况,我们还真就不能冒冒失失的去打它的主意。”伍莱耸了耸肩,“现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把你们的想法、建议都拿出来一起讨论讨论。” 普扥悄悄的叹了口气,心说这还有什么讨论的?基本无解嘛…… 因为着实没有太多值得讨论了,所以在部署完营地防御和岗哨后,伍莱便宣布散会了。 普扥率着一众指挥员离开后,斑狼溜回了帐篷:“领主,要不我带几个兄弟,晚上找机会从别处摸进去?” “不,前面的敌人这么戒备森严,至少短时间内,他们的岗哨不会出什么纰漏,我可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伍莱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帐篷。 斑狼心里一热,连忙追出了帐篷:“领主,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这个我信,可是,着实没有必要,我一会儿就会派人去后方把独立一、二两个师拖过来,这儿的情形不宜速攻,只能增兵先对峙一下再说了。”伍莱说道。 “领主……”斑狼正待再争取,余光忽然瞥见一大块灰白急速扑来,连忙退步拔匕一挡,旋即挡中了一块轻飘飘软绵绵的物事,定睛一看,原来不知道是谁晾晒的一件大褂子飞了过来。 斑狼苦笑摇头罢,将褂子往帐篷边的架子上一搭,一抬眼,便看见伍莱正仰头看着旗杆,旗杆上,那面绣着展翅单鸽的大旗正在迎风猎猎…… …… 普扥心里充满了好奇,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伍莱的每一个动作…… 今天散会后不久,斑狼领了两个人找到他要了一捆做箭杆用的竹条和一大捆捆绑箭羽用的细麻绳,然后还扛走了一捆方木料子和一个放吊桥用的木绞盘,当他忍不住斑狼是用来干嘛时,斑狼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这不是故意吊他胃口嘛,所以普扥麻利的安排完手里的事以后,又麻溜的奔到了伍莱的大帐前,一直看到了现在,当然,他也曾好几次提出要帮忙,可伍莱没要…… 将斑狼等人加粗、浸油并标记好的细麻绳认真在绞盘上绕好后,伍莱拍拍手站了起来,顺势伸了个懒腰。 “领主,你这是做的什么呀?”普扥看了看缠满麻绳的绞盘,又看了看斑狼等人正在“抹黑”的那件物事,忍不住问道。 “风筝。”伍莱答道,大路上可没有风筝这个说法,所以伍莱说的可是正宗的家乡话。 “‘风……筝’?什么意思?”普扥自然也没听懂。 “能在天上飞的东西,不过,得有这些绳子牵着才行。”伍莱笑着答道。 “能在天上飞?神呐,这……这太神奇了吧。”普扥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心说这也太夸张了吧,一捆竹条、一捆麻绳、一捆木料再加上一个旧绞盘和一顶割开的小帐篷组合在一起就能飞? “像鸟那样飞?”普扥追问道。 “没那么夸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伍莱哈哈一笑,走到斑狼等人身边蹲了下来。 “速度不慢嘛。”伍莱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敢太用力,要不早就涂好了。”斑狼咧嘴一笑,手一挪,将刷子伸进墨盆里蘸了蘸,然后又细细的涂了起来。 普扥也跟了过来:“领主,我看着你做的这东西,好像挺简单的,它……它凭什么能飞呢?” 伍莱乐了,普扥说得没错,他做的风筝还真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王字风筝,俗称“屁帘儿”,构造简单,不需要专业制作经验就能上手,在伍莱上一段记忆里,随便来一个小学生都能做上那么一个,只不过没有他现在这个大而已。 “普扥,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伍莱倒还真有些为难,解释原理容易,可是亚述语里面也没有什么迎风角、风力、流层、气压、上扬力、升力之类的词,若是用“家乡话”来说,免不得又让普扥再添一波新问题。 “这个……领主你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看看就成,对了领主,你打算让它什么时候飞啊?”普扥挠了挠头,问道。 “涂这么黑,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了。”伍莱笑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普扥嘿嘿一笑,冲着伍莱扬了扬大拇指,“领主高明。” ……入夜时分,风更大了一些,旗杆上的旗帜都被吹得啪啦啪啦响个不停,所有的帐篷都颤颤巍巍的,若不是有绳索、楔子固定,怕是早都被风刮倒了。 但伍莱就需要这样。 晚饭后,伍莱让斑狼几人将风筝搬出了大帐,普扥便带着百多号骑兵来了。 “自己看热闹不算,还带人来看?”伍莱打趣问道。 “领主的安全是第一位嘛。”普扥嘿嘿一笑,说道,“领主你不是要出营嘛,我们距离敌军可就两三里路远,若不是怕你不高兴,我还想再多带一点呢。” “前呼后拥的没必要。”伍莱摇了摇头,“我可是去做试验,又不是去偷营。” “那……我减几个人?”普扥问道。 “这个随便你。”伍莱微微一笑,冲着斑狼等人一招手,“出发。” “是!”众人齐声应诺道。 …… 风吹拂着,将茵珥脚前的篝火吹得火势更旺,腾腾跳动的火焰将她的面庞、铠甲映衬得金红一片。 茵珥正在擦拭她的佩剑,在今天的恶战中,她用手中的这柄剑斩杀了敌人的两名将领以及他们的十余名护卫,在搏斗的过程中,她的座马被敌军刺死,连同她的两名贴身亲卫一同倒在了血泊里…… 其实在今天的这一战中,像他们这样倒下的,还有很多很多。多到连见惯了生死的茵珥都觉得心疼、愤怒、无奈、忧伤。 她忽然明白伍莱为何要剑指天眷了。 还剑入鞘时,二团长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报告师长,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需要念吗?” “不用了,放在这儿吧。”茵珥叹了口气,今天一战过后,七师减员已经超过了一半,虽然消灭了两倍于己的敌人,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师那边怎么样?”茵珥接过战果报告后,问道。 “减员大约在四成左右,奥多师长伤得不轻,但性命无虞。”二团长朗声报告道。 “无虞就好啊,今天这一仗打下来,一师和我们,都损失惨重。”茵珥又叹了口气,“好在这一仗过后,便再无大仗了。” “是的,师长。”二团长犹豫了一下,问道,“师长,我们是继续进军还是……” “休整两天,等宣讲团的人来了后,深入基摩领地。”茵珥的眉毛拧了拧,眸子里掠过了一丝坚毅…… 第三百九十二章 决战(三) “亚述人太可怕了。”加隆拧紧了眉毛,桌上满是佳肴,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还是先吃晚餐吧,一会儿还得召集将领们开会呢。”莱登劝道。 “如何吃得下?”加隆瞪了莱登一眼,“敌军已经逼近奥尔加镇,这说明什么?整个南疆就剩下我们这一小片地方了。这还不算,我们现在马上就要被两面夹攻了!” “可是着急也没用啊。”莱登心中本来也不痛快,见加隆又摆出这幅模样,心中更是不爽,干脆将手中的羊腿往铜盘里一扔,“加隆,连白盾关都丢了,别说敌军拿下南疆,就是拿下胡利特行省全境都不奇怪,这几年打了这么多的仗,帝国军力损耗巨大,胡利特这儿除了白盾山就只有我们峡谷关还有点兵力了,基摩行省连军队都没有,而且各城各处都各行其是,不败才怪。” “那你说怎么办?”加隆心中着实没了主意,否则也不会连莱登的态度有变都没有留意。 不过他这么一说,莱登的气倒也马上消了不少,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我觉得,帝国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目前最好的应对就是严防死守,等待援兵,虽然我们的地盘小,但是除了十万兵马外,还有两个镇子二十多个村落,粮仓里的粮食,够我们吃上两年还有富余,再把平民组织起来种植、开荒,坚守三五年都没大问题,炮弹、火药虽然不多,但油料充足,奥尔加前的那条石墙屏障地形又好,只要没有内贼,绝对能守得住。”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有内贼?”加隆一愣。 “我就是这么一说,不会有内贼的,从现在起,奥尔加镇和普联镇所有人都不许与外界往来,敌人就钻不了空子了。”莱登答道。 “我是担心他们会从别处越墙而过啊。”加隆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点可以完全放心,防御墙都是建在陡峭的山脊上,敌人并没有太适宜大举进攻的地方,我们的岗哨视野又都很好,只要不松懈,就一定能提前发现敌军踪迹,我们散了这么多兵营在兵道上,不就是为了快速反应就近防御嘛。”莱登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放心了不少。”加隆点了点头,“那一会儿给将领们布置的时候,就这么办吧,我是说,加强戒备和组织平民种植。” “还有,我俩要分开了,峡谷关、奥尔加镇,你我各守一处。”莱登说道。 “有道理。”加隆又点了点头,“我还是守峡谷关,奥尔加你去,你觉得怎么样?” “好,那就这么办吧。”莱登倒也一早知道加隆会这么选,“你还是吃些东西吧,你的精神不好,底下的将士会更加泄气的,要知道现在的士气可不怎么样。” “如果这时候能给我一次胜仗就好了,唉……攻关的那支军队也忒赖皮,压根就是在牵制我们嘛,根本就不是诚心进攻。”加隆抓起了酒杯。 你才知道啊。莱登在心底暗暗苦笑,不过表面上却也没表现出来,而是点了点头,提醒道:“还是小心为好,主动权在敌人手上,他随时可以变成真的进攻。” “我会留神的。”加隆说罢,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眉头一蹙,又说道,“你也要小心谨慎,奥尔加前面领军的,应该就是那该死的亚述领主,那家伙到哪儿都带着他的旗帜,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是他来了一样。” “是啊。”莱登悄悄的叹了口气,卡意克德大战后,伍莱的能征善战堪称举世闻名,如果不是已经被堵在了这儿,莱登可不想与伍莱对上。 “那人是个奇才,领军能力卓越不说,还诡计多端,这会儿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呀。”加隆苦笑说罢,拿起了餐盘里的面包…… …… “领主,又起风了。”斑狼奔到了窝在一块巨石边假寐的伍莱身边。 “起风了?好,好。”伍莱连忙翻身爬起,刚才他只试验了两次风便停了,不过从试验的情况来看,风筝做得还不错,飞行得很稳定。 “领主,这一次试多长的绳索?”斑狼问道。 “三里。”伍莱答道,今晚的试验除了考量风筝的制作情况,同时也是对风力和绳索坚固程度的测试,自然得慢慢来才行。 “好嘞。”斑狼点了点头,转身奔向了绞盘下达命令去了。 “领主,这一回让我来试试吧,我帮着你举着这个‘风筝’,你说跑,我就跑,我的骑术不比斑狼差。”普扥涎着脸说道。 “那可不成,我还得靠着你领兵打仗呢,万一摔了怎么办?”伍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这个风筝的重量、尺寸可非同小可,人力虽可举起,但是想要顺利的迎风跑起来而且还要跑得快的话,那还非得借助马力才行,这会儿呆在伍莱身边的六名特种连战士中,也只有斑狼的骑术可以胜任这个任务。 “我保证不会的。”普扥苦着脸说道。 “你怎么就能这么贪玩呢?这么的吧,等这儿的仗打完了,我教你做比这个更漂亮、飞得更高的风筝,到时候反正你也无事可做了,每天训练完兵,就带着士兵们放风筝玩,怎么样?”伍莱一边往绞盘方向走一边说道。 “好吧。”普扥犹豫了一下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反正他也瞧出来了,伍莱这会儿是不会借他过瘾的。 今晚回去我就做一个。普扥一边跟在伍莱身后一边忖道。 又过了一小会儿,见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伍莱点了点头,示意斑狼可以开始了。 风筝检查完毕,斑狼旋即翻身上马,在三名特种连战士的帮助下将大风筝架在了马背,确定已经架稳后,两脚一夹马腹,座马往前一跨,一溜小跑的钻入了夜色中…… 午夜时分,风又一次的停了,已经对效果心里有数的伍莱兴冲冲地带着众人回营,一晚上没落着玩风筝的普扥缠着伍莱问了一路的问题。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自己也做几个是吗?”走进营门时,伍莱心里忽然一动。 “嘿嘿嘿嘿。”普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觉得挺好玩的。” 忖了忖后,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左手一搂普扥的脖子:“好,既然你想做,我就教你做一种三角形的,不过你可不能一个人玩,得给我挑出三十个兵来陪你一起玩,挑那些脑瓜子灵活手脚麻利的。” “这个不好吧。”普扥一愣,“领主你不是说过,‘玩物丧志’嘛。” “你还知道‘玩物丧志’呀,服从命令。”伍莱装模作样的将脸一板,普扥连忙挺胸应诺,心说你都把这事提高到了命令的层次,我除了乖乖听话以外还能有别的想法吗? 行道分岔口时,普扥乐呵呵的向伍莱道了别,回自己的营帐策划玩风筝的事去了,斑狼今晚恰好轮值帅帐,便陪着伍莱回了大帐。 “领主,你刚才让普扥师长挑人跟他一起玩风筝,是跟进攻有关吗?”斑狼大着胆子问道。 伍莱哈哈一笑,答道:“我以前有两个词是比较熟悉的,很久没用了,没想到今晚都给我冒出来了,猜猜看,什么样的词?” 斑狼连忙摇头:“领主高估我了,这我哪儿猜得出来?” “也是。”伍莱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我说家乡话吧,第一个词,叫‘空中侦察’,第二个词,叫‘空地协同’。” “‘空中侦察’?‘空地协同’?”斑狼愣了愣,“领主,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 山风习习,拂起了莱登的披风下摆,也将他的红帽缨吹得颤动不休。 放下望远镜后,莱登回身对几名随同察看的裨将说道:“你们多看一看,敌军营地的布置与常见的很不一样,道路很多,这样一来,士兵的调动便很迅速,再看它周围,长短壕沟、栅栏、拒马刺、哨楼、箭楼、炮台,位置很恰当,攻防兼备的典范啊,你们都记下来,以后行军打仗用得着。”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 莱登又接着说道:“现在我们虽然是两面受敌,但是大家也不用感到畏惧,峡谷关那边,敌人进攻了这么久,依然不能寸进,我们这边,有高墙、山崖阻碍着敌军,你们看敌人的布置就知道了,他们现在打的是围困的主意,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也没有把握攻得进来。” “将军说得极是,敌军扎营也有三、四天了,除了每天都会派出一些斥候出营侦察外,再无别的动静。”一名裨将说道。 “倒也不止。”另一名裨将插嘴说道,“禀告将军,从昨天下午开始,敌军后方连续出现牛马车队,虽然离得太远看不太清,但基本能确定,那是给敌军运送物资的。” 莱登点了点头:“这刚好能佐证我的猜测,敌人,就是想用长期驻扎,堵死我们的出口,以达到消耗我们的目的,不过大家别担心,我与加隆将军已经商议,立即组织平民和辅兵种植粮食、开垦荒地,争取明年能够达到自给自足,只要实现了这个目标,我们就能固守待援,等着与帝国的军队夹攻他们了。” “敢问将军,不知帝国的军队,何时能到?”一名裨将忍不住问道。 “不用着急,你们也知道,敌人在胡利特行省很猖狂,南疆大部分都落入了敌手,但帝国不会坐视不管的,我有一种预感,帝国援军赶到的时间会比我预期得更快。”莱登哈哈一笑,说道,“刚才所说,一来是做最坏的打算,二来是我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对帝国补给的依赖越少,敌人对我们的牵制也就越弱,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将军说得太对了。”众将连忙附和道。 “艰难时刻,希望诸位能与我一心抗敌。”莱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众将连忙表态,正说着,忽有一名裨将指着天际问道:“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顺着裨将所指方向扫了一眼,随即纷纷举起了望远镜。 一小会儿后,一名裨将迟疑的问众人道:“我觉得是几只大鸟,你们觉得呢?” “应该是,离得太远,至少在五里开外,我只能看到几个小点。”一名裨将说道。 放下望远镜时,莱登蹙了蹙眉,心说如果那是鸟的话,为什么会悬在那儿不动呢? …… 九天后的傍晚,普扥和他麾下的团、营长们又一次被召进了伍莱的大帐里,与往次不同的是,那三十名被挑出来“玩风筝”的士兵也全部列席参会。 “我们到这儿已经十四天了。”伍莱在案几后的大椅上坐了下来,“在这十四天里,我们麻痹了敌人,也找到了进攻他们的办法。” “太好了。”普扥兴奋的一拍大腿,然后便被伍莱瞪了一眼。 “对不起领主,我忘记了会场纪律,今天的会没有讨论的环节。”普扥连忙站起来致歉。 “坐下吧。”伍莱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在公布战法之前,我必须先跟大家说明一下,我们的进攻手段不是没有办法破解,除非敌军蠢到了极限,所以这一次的进攻与往常不一样,必须在晚上进行,而且,还得是月黑风高的晚上……” 月黑风高的晚上?普扥听完后一愣,心说那岂不得一到傍晚就处于待命状态?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决战(四) 云层很厚,虽然不足以遮住所有的月光,但已经让视野暗到了只要距离在十步外,就只可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风忽忽的刮着,拂起旗帜,也卷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衣摆、系带…… 这正是伍莱想要的天气。 今晚,是会后的第二个月黑风高之夜,距离开会发布进攻办法又过去了十一天。在这十一天里,伍莱发动了四次佯攻,守军也从伍莱的左翼四十里外绕道来偷了一回营,不过从强度和时间来看,他们要么是来试探、要么是为了提升士气而展开的这次进攻。 伍莱将手机放进了风筝上的吊篮里,认真用细绳系紧,虽然已经是第四次这么干了,但他却仍旧像第一次那样小心翼翼,因为这个手机就跟萌宝一样,是他跟上一段记忆的那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里面储存的许多内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普扥认真的看着,屏息静气,他很好奇伍莱手里的那个“奇怪的扁平小匣子”,尽管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伍莱偶尔会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充充电,但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他的用途,所以普扥只见过,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很奇葩的组合啊,航拍,唉……”伍莱检查完并确定绑缚牢实后,忍不住苦笑摇头,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风筝和拥有夜拍功能的手机居然能成为一个组合,而且还会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斑狼准备。”伍莱喊罢,将摄像键一暗,便快步从风筝旁退开,转身走到了新绞盘旁,为了保证效果,也是为了保证手机的顺利回收,这几天他重新设计并让军营里的木工做了一个新的绞盘,并将所有的绳索再度加粗、浸油、标记,已保证万无一失。 “是。”斑狼应诺策马,奔到风筝旁,在三名特种连战士的帮助下将风筝架好。 “两里。”伍莱一边松绞盘一边说道。 “是,两里。”斑狼重复罢命令,一夹马腹,坐骑开始小步跑了起来。 “领主,你那个匣子会亮?”普扥凑到了伍莱身旁。 “是啊。”伍莱不紧不慢的转动着绞盘。 “那敌人岂不是能发现?”普扥一愣。 “哪有这么容易发现,等风筝升起来时他就不亮了,你也别呆这儿了,再检查一遍炮兵的准备情况吧。”伍莱吩咐罢,普扥当即挺胸应诺,丢开好奇心转身奔炮兵队列去了。 这么大的风,可别把云层吹走了才好啊。伍莱瞥了一眼天空,在心里忖道。 …… 莱登站在山崖上,脚前百步就是山崖的尽头。 他在用望远镜眺望着六师大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座眼下只有零星几盏的大营里,竟是散漫着浓浓的杀机。 “将军,夜深了,你该休息了。”护卫队长轻声提醒他道。 “还早着呢。”莱登放下了望远镜,回身说道,“敌军这几日动静大,多小心点好。” “将军是主将,掌控大局,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岗哨们做吧。”护卫队长说道,“临行前加隆将军交代小的们说,要护着将军你的安全,还要让将军你休息好。” 莱登一怔,旋即点了点头:“走吧,回去休息。” “将军小心点脚下。”护卫队长从一名护卫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给莱登引起了路来。 “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就那个小小的红点。”莱登举臂指向了天空,方才他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极小的红点在空中慢悠悠的移动着,似乎还在闪烁。 一众扈从抬头找了好一会儿,这才看见莱登所说的红点。 “将军,应该是一种小虫子吧,就像萤火虫那样?”护卫队长有些不太肯定。 “应该是虫子,要不然不会飞。”有护卫附和说道。 “这么大的风,还能迎风飞?”莱登蹙眉嘀咕罢,又思忖了一会儿,干脆将手一摆,“走走走,回去休息。” “遵命,将军。”护卫队长连忙将火把放低了一些给莱登照路。 天空中,那个小红点不紧不慢的飞着,飞向了六师大营所在的方向…… …… 临近午夜时,风势仍未变小,云层却也略薄了一些。 帐篷里,伍莱站在案几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里拿着一支自制的炭笔,一边看手机上的画面,一边在一张铺开的纸上勾勒着,每画几笔,就在某根线条旁标注一个数字。 帐篷外,普扥、斑狼以及一众团、营长列队等候着,谁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们怕因此打搅到伍莱。 又过了一会儿后,帐篷里传出了伍莱的声音:“都进来!” 反应最快的是斑狼,伍莱话音刚落,他便一个箭步掀开帘子钻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普扥,眨眼睛,众人便都进了帐篷,也不待吩咐,一个个都按着往常的位置坐了下来。 伍莱方才勾勒的白纸已经挂在了案几后的木架上。众人坐好后,他拾起那根用惯了细木棍,手臂一摆,棍尖便已点在了纸上:“今晚敌军的防御布置又做了变更,第二、四、六道石墙后,没有布置兵力,第一、三、五、七道石墙后,各布置了两千至三千人,第八道石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侦测范围,所以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以石墙为起点,左侧山崖一里、一里半、三里处的,各有一座炮台、两座木箭楼、一个百余人的小型兵营和一座军械库,每座炮台里除了一门火炮外,还有两架投火车,右侧山崖则布置在一里、两里、两里半的位置,配置是一样的,以此类推,再往前,两侧山崖还可能会有一到三座炮台以及相关配置……” “敌军的石墙对我们的火炮是个很大的限制,但迫击炮不受影响,所以今晚的石墙通道主攻手是迫击炮,火炮做掩护射击……” “除了攻击石墙后的敌军外,我们还要尽可能多的摧毁山崖两侧的炮台,这些炮台里的火炮倒不算什么,但是投火车却绝对能阻碍我们的前进,所以,进攻必须同时展开,我的布置如下……” …… 车轮辘辘,六师的火炮车、迫击炮车在夜色的掩护下离了营门,直奔石墙区域。 在车队的后方有四辆特别的大牛车,之所以说它们特别,是因为这四辆大牛车中两辆装着迫击炮弹、火药包、油囊,剩下的两辆,则装着两百多只风筝。 走在牛车旁的三十名士兵就是伍莱戏称的“空对地部队”,在过去的二十来天时间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熟练的操纵三角风筝以他们想要的姿态飞行,要知道他们放的风筝上,可是会挂上炮弹、炸药包和油囊的。 伍莱策马走在了车队的最后,身后,是三百霰弹枪手和四千盾剑兵,他们跟“空对地部队”一样,都将是今晚大举进攻的主角…… …… 莱登忽然从床上坐了下来,他的动作是如此的突兀,将正打算举杯喝水中的护卫队长吓了一跳。 护卫队长定了定神:“将军,你这是要……” “没事?”莱登蹙眉抚额,“可能是太累了,反而有些睡不着。” “已经半夜了。”护卫队长连忙说道。 “我知道。”莱登捏了捏鼻梁,长长的吐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今晚看见的那个红点有蹊跷,不太像是虫子。” 护卫队长差点没笑出来,心说将军你也太逗了,为了一只小虫子弄得连觉都不睡,至于嘛。 “将军,其实像这种……”护卫队长话刚说了一半,营棚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再然后,雷霆般的轰鸣声竟是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是敌袭!”莱登几乎是从床上弹落地上的,探臂抓起床边的佩剑后,他急乎乎的冲着还在发愣中的护卫队长一招手,“还愣什么?快跟我出去!” “是!”护卫队长这才回过神来,一瞥眼见莱登已经奔到了门口,便连忙跟了过去,方跑出三、四步,左侧的板壁像是被一只无形巨兽撞中一般忽然绽开一个大洞,无数木片、碎屑连同桌椅、火光、烟雾一股脑的扑向了他。与此同时,一只脚已经踏到门外的莱登身形忽然一斜,重重的撞在了门框上…… …… 第一轮的二十发迫击炮炮弹全部“赏”给了第一道石墙后的三千守军,紧接着,三门火炮将这堵石墙的大门轰塌了小半,门板四分五裂后,露出了后面的石块。 “再射!要用最快的时间把门打开!”普扥挥舞着拳头喊道。 在他前方百步外,二十门迫击炮射出了第二轮炮弹——“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咚咚咚!”三门负责轰门的火炮再度齐声怒吼中,第一道石墙大门后堵塞的石块轰然倒塌,与此同时,二十门迫击炮同时往前移动了五十步,调整角度,瞄向了第三道石墙后方…… “火炮停下!去两个人看看门炸开了没有!”普扥冲着身旁的几名师部警卫喊罢,干脆翻身上马,自己带头奔去看炸门的情况去了,因为这家伙的普急性子总会选在伍莱不在场的情形下爆发出来。 几名师部警卫拍马连忙跟了上去。 伍莱在普扥后方里许的位置,左侧二十余步外,就是“风筝队”的战斗位置,此时的他正勒马站在一个两人多高的大土堆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云层映出的火光,他从火光可以判断出来,敌军两侧山崖的第一座炮台都已经被成功端掉了,因为只有轰中并引燃了仓库,才会出现火焰和殉爆声。 伍莱觉得那“嘭嘭嘭嘭”的殉爆声听起来就像是一首美妙的音乐…… 普扥举着火把策马奔到了第一道石墙前,身后跟着追赶中的师部警卫和六团长派出了照应他的一个连。 火炮的射击效果很不错,虽然么能彻底轰开堵门的石头墙,但已经将它轰塌了大半,露出了一个可供两三个人同时进入的豁口来。 犹豫了一瞬后,普扥下马奔近堵门的石墙,扒着没塌陷的部分往里探了探头。 “我去,这效果也太好了点吧。”普扥兴奋得差点没喊出来,迫击炮的两轮齐射效果竟是出奇得好,虽是短短一瞥,普扥便已能确定这会儿石墙内的守军已经被炸得七七八八的了,除了十几个燃起火把救人的士兵们,其余士兵几乎都倒在了血泊里。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除了迫击炮弹的威力外,还得归功于这些天眷士兵自己——这会儿天气逐渐转暖,这么多人挤在藏兵洞里自然是很闷热的,再加上这么多天来亚述军也没有进攻,所以绝大多数人便都扎堆的睡在了空地上。 “快!霰弹枪!霰弹枪!给我往里面冲啊!”普扥一边奔出门洞一边大喊,“把剩下的那些杂碎统统干掉!” …… “挂弹!”斑狼大喊道,现在前方炮声隆隆的,不大声点“空对地部队”还真听不太清。 “弹”自然就是往风筝上挂了,不过它可不是普通货色,而是由一枚迫击炮弹、两个小炸药包和两个小油囊组成的,分量虽然不轻,但风筝却也不小,要知道“空对地部队”的风筝虽然跟不像伍莱用来侦察的那个那么大,也不是用绞盘和板车来操纵,但操纵的人如果没有两三个人帮着拽住腰带,那可是随时会被带飞的。 “命令收到!挂弹!” “左侧目标,两里!右侧目标,两里半!”斑狼高声下达了命令。 “左侧重复!目标两里!” “右侧重复!目标两里半!” “左侧攻击准备完毕!” “右侧攻击准备完毕!” “好!”斑狼眉头一皱,学着伍莱的样子狠狠地挥臂往前一摔,“升空!” “这小子,还真像那么回事,等这一仗打完,干脆把这个风筝队交给他来打理算了,反正峡谷关那儿没少用得上的地方。”伍莱微笑忖罢,拨转马头奔下了大土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决战(五) 风筝队的轰炸方式被伍莱戏称为“盲狙”,因为它真的很“盲”——距离靠绳索的标记来确定,位置则根据风向调整绳索牵引姿态,而且敌军的每座炮台都是一座小型兵营,想要准确的炸中仓库、火炮显然不易。 但风筝队却做到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尽管因为怕绳索绞缠所以每次单边升空的风筝只有两架,但今晚的风力足以让风筝以极快的速度升上天空、飞向预定位置,当绳索上的标记走到尽头时,操纵手会根据实时风向再调整一次,然后剪断一根绳索,失去平衡的风筝便会一头扎下去。 按照伍莱的估计,每升空六架风筝便能够准确命中一架,其余的五架虽然有少许误差但也绝对会砸中炮台范围里,多少发挥一些威力。 不得不说,他估算得很准确。这样的命中率虽然算不得高,但伍莱为这些炮台准备的风筝、炸弹也不少,所以伍莱一点都不介意给每个炮台多丢上那么一两架…… 很快,左右山崖的第一座炮台都陷入了浓烟和火海里…… 与此同时,一百名霰弹枪手在盾剑兵的掩护下冲进了第一道石墙内。 “嘭”!一支霰弹枪的枪口喷出了大股枪焰,三名挥舞着刀剑冲过来的天眷士兵应声倒地,紧随其后的数人也纷纷溅血、哀嚎。 “嘭”!一名挺枪刺戳的天眷士兵忽然往后一仰,半边头颅化作了一团四散飞舞的血污…… “嘭”!七八名刚挣扎起身的天眷伤兵再度摔倒,两支火把飞出老远…… “嘭!嘭!嘭!”的霰弹枪轰鸣声响过数十次后,第一道石墙内便再无站立着的天眷士兵了。 剑盾兵拾起或者点燃火把,开始搜寻佯死的人——这是六师的常规作战任务之一,因为他们的师长普扥说了,行伍多年,最恨的就是那些在战场上佯死然后偷袭的。 至于普扥为什么会如此痛恨的说法有好些版本,其中一个听过的人都觉得最是最靠谱的——某次战斗结束后,普扥得意洋洋的巡视战场指挥收集,不料行到一处尸体堆旁时,两名佯死的敌军士兵忽然“诈尸”扑向了他,再然后,普扥臀部区域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便挨了一匕首,虽然不致命,但在其后的一个半月时间里,普扥觉得最煎熬的事就是上厕所…… “抓紧时间找!”普扥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喊三次话,让他们愿意投降的自己爬出来,三次过后,尸体都给我扎上几剑,切喉咙啊,别对肉多的地方戳!” 一众士兵齐声应诺后,散乱的尸体堆里开始有人高喊“投降”了。 “师长,重伤的还要他投降吗?”一名连长奔到普扥面前问道。 普扥眼一瞪:“这些问题还用问吗?我不是一再说过,愿意主动投降的伤兵,无论伤有多重,我们都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要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说罢,普扥冲着这名连长挤了挤眼,见这连长一脸的懵,便又挤了挤眼睛,顺势拍了拍这名连长的肩膀。 “师长,我明白了。”这名连长这才恍然大悟。 “去吧!”普扥满意的挥了挥手,转身冲着其他人喊了起来,“闲杂人等退出去,抓俘虏的赶紧,别管战利品了!炸药队的上来,把前面那道门给我炸了!” 一会儿后,“咚咚咚咚咚”一连几声闷响中,第二道石墙的大门四分五裂,烟尘尚未散尽,普扥便又率人冲进了第一道石墙,与此同时,二十门迫击炮发出了怒吼…… 风筝队的风筝消耗了二十九架后,伍莱的“侦察机”又升空了,一来是有需要,二来是仗着风势,所以这一次他的“侦察机”在空中待得时间比以往要长上一些,收回时,恰好看见普扥率人炸开第四道石墙的大门扑入第五道石墙后的画面。 看完画面后,伍莱当即召来了斑狼:“左右两翼的第一、二座炮台已经被端掉了,第三座炮台的火炮炮口都已经对准了通道,按照他们的射程,能覆盖住第六道石墙区域的一半,第七道石墙后方,敌军已经在增兵,六师前锋已经冲进了第五道石墙,所以你们得抓紧时间,把两翼的第三座炮台全部干掉,保证六师不受炮火干扰。” “是。”斑狼应诺罢,转身快步奔回了指挥位…… …… 莱登心头的痛一点都不亚于身上的那些伤口给他带来的刺痛。 在风筝队的第一波“空袭”中,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了,那颗偏离的预定位置的炸弹虽然将他的棚屋炸塌了大半,还捎带着炸死了包括他的护卫队长在内的十来人,但莱登却活了下来,除了一些刮擦伤和飞屑的割伤外,最重的不过是右腰撞中门框的那一记。 但这些伤却疼得他难受,要知道他虽然行伍有些年头了,但还真没受过像今天这样的伤,一次也没有。 从门框边爬起身后,莱登便拼命奔出了炮台区域,慌乱中他也顾不上去管那些跟他一样逃跑的将士了,跑出没多远后,他的几名护卫与一名裨将追上了他,然后将他扶上了马,一路颠簸着到了第二座炮台,可还没等莱登下马走进去,天空中便又落下了炸弹。 于是,莱登干脆直奔第三座炮台来了。 让他觉得略微幸运的是,这儿还没有遭到袭击,更让他感到庆幸的是,第三座炮台里有一座天然石堡——它其实是一块隆起的大石头,有三间寻常房舍那么大小,令人称奇的是,它的中段凹进去了一个洞,可供七八个人藏身其内也不觉得拥挤,最难能的是,它的洞口恰好斜对着石墙通道。 这儿自然就成了莱登的临时指挥所,在确定自己暂时安全无虞后,他下令第三座炮台所有的火把柱子全部点亮,然后通过旗语指挥对面的第三座炮台一道调整炮口,指向了六师来向…… 但莱登心里连一点把握都没有,一路逃过来的走走停停让他多少看明白了六师的进攻手段——先用炮击,将石墙后方的己方守军炸得个尸横遍野,然后炸开大门,抓俘,清理抵抗,再炸开一扇门,炮火跟上…… 他弄不懂,为什么敌人会准确知道炮台的位置?如果不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一砸一个准沿途都没有砸偏丢歪的? 他弄不懂,为什么敌人能准确知道石墙的兵力布置情况?他们怎么就能知道第一、三、五、七道石墙后有人,而第二、四、六道石墙后空无一人?要知道在自己的严防死守下,敌军根本没有可能上崖查探,即便真给敌军的斥候摸上来了,想要弄清这么多道石墙后的布置,那得避过多少道明岗暗哨?难道敌军有神祗助战? 最重要的是,那些从天而降的炸弹是怎么回事?敌人的火炮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射程?那为何峡谷关还能坚守这么久?如果不是火炮的话…… 莱登不敢再往下想,他的心里此刻乱糟糟的就像是一堆被弄乱到无可收拾的麻绳。敌人的一切一切都让他感到困惑、畏惧…… 我该怎么办?这一仗该怎么打?谁能告诉我?对了,向神祗祷告,向神祗祷告,萝神啊,你是天眷子民的守护,请你降下神谕,告诉你卑微的子民我该怎么办吧。莱登垂首闭目,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以远胜以往的虔诚祷告起来…… …… “嘭嘭嘭!”一连几声巨响中,第六道石墙的大门洞开,窝在第五道石墙大门外捂着耳朵休息的普扥旋即起身,招呼着迫击炮队、霰弹枪队、盾牌手奔进了第五道石墙后。 “老规矩!抓紧时间架炮,给那些家伙狠狠的来上两拨。”普扥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道,“这回要注意了,炸开门后别急着往里面突,特别是要留意左右两侧的小石堡,盾兵先掩护几个人过去丢几颗炮弹,炸死里面的王八蛋再说!” “好!”周围的将士应诺道。 “还有俘虏!一定要把俘虏绑结实了!优待那是回营以后的事!”普扥大喊道,刚才进攻第五道石墙后守军的过程中,有几名俘虏忽然发难,勒住一名霰弹枪手并割断了他的喉咙,其中一人还试图抢走了他的枪,旁边的枪手见势不妙连忙开枪射击,发难的几名俘虏倒是打死了,那名遇袭的霰弹枪手身上的弹药包也炸了,将周围的霰弹枪手着实伤了好几个,将普扥心疼得暴跳如雷,试问他又如何会让这种折损重演? 普扥刚率队冲进第六道石墙三分之一处,第七道石墙的大门便打开了,然后。 “卧倒!盾兵掩护!”普扥暴喝,身边、身后的人便哗啦啦的卧倒了一大片,盾牌手们则矮身猫腰前突,在众人前方叠了好几层。 “冲啊!杀啊!”第七道石墙大门后火光乍现,喊杀声如雷,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举着刀剑火把、咆哮着冲出大门,冲向了普扥等人。 “我就知道这些王八蛋不是来投降的!”普扥狠狠啐了一口,一边爬起一边高声下令,“炮队撤退!枪队上前!” 迫击炮手们依言后撤,霰弹枪手们连忙匍匐前进,钻进了盾牌手构织的防御圈里,与此同时,第七道石墙上方忽然出现了百余道人影,控弦、上箭,竟是居高临下做好了射发准备。 借着火光一瞥看见后,普扥蹙了蹙眉,问蹲在身旁的三团长道:“你弓术好,给我看看,这样的距离上,他们射得过来吗?” 三团长连忙打量了两眼,然后很肯定的摇了摇头:“肯定不行,即便他们都是长弓并且居高临下,但他们是逆风,射不过来的,抛射也不行。” “那我就放心了。”普扥点了点头,拔剑一指前方,“霰弹枪!敌军一进射程就开火,注意!要保证火力不断!” 回答他的只有霰弹枪的爆鸣,因为敌人已经冲上来了…… …… “至高无上的萝神啊,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祈祷吗?”莱登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就跟他的声音一样。 他努力握紧手里的望远镜,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力度如果略小一些,望远镜绝对会滑落下来,然后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 他无暇去思索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因为他在看着第六道石墙内的交战情形,越看,心就越痛,痛得好像有无数创口在往外淌血,痛得好像整个人正在坠入深渊。 他看到的,是一场碾压式的杀戮,他麾下的将士不断倒下,烟尘火光中,尸骸、血泊、散乱的兵器在不断堆积、不断堆积,而敌人则在步步逼近——每扼杀一轮冲锋,亚述军的盾牌手便会往前移动数步…… “将军!援兵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到位。”一个突兀的报告声将莱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身一看后,他这才反应过来,向自己汇报的是传讯裨将。 “确定到位了?”莱登问道。 “是的,第八、九、十这三道石墙后都布置了人马,增加了盾牌,弓箭手,第十、十一道石墙两侧的山崖上各布置了两千五百人,檑木、弓箭、火把、油囊都已准备妥当,足以封堵。”传讯裨将答道。 “好!太好了!”莱登重重点头,心底有燃起了一些希望,“你立刻着人去峡谷关,将这里目前的战况汇报给加隆将军,另外向他请调五十支抬枪,告诉他,情况紧急。” “是!”传讯裨将朗声应诺,又问道,“请问莱登将军还有何吩咐?如果没有,末将这就去了。” “去吧,快去快回!”莱登摆了摆手,重新举起了望远镜,又扫视了几眼后,他伸手召来了候在石门外的传讯兵。 “请问将军有何吩咐。”两名传讯兵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你们去通知旗语兵,立刻让对面的炮台开火!”莱登皱眉吩咐罢,对候在身后的炮位裨将说道,“我们这边立即开炮。” “将军,我们的人还在冲锋……”炮位裨将一怔,连忙说道。 “立即开火!务必将敌军堵在第七道石墙外!听见没有!是立即!立即!”莱登吼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决战(六) 莱登这也算是把“慈不掌兵”发挥到了心狠手辣的程度,亚述军和天眷军即将碰触到一起的瞬间,左右山崖的第三座火炮先后发出了怒吼——“通!” 第一枚炮弹径直钻进了士兵群里,不过不是亚述军的士兵群,而是天眷军的士兵群,冲击波蛮横推开猝不及防的士兵们时,急速飞行的弹片则在他们身上狠狠地削、钻、撞、切…… 一瞬间,弹着点方圆二十步内便再无能够站立的人。 一瞬间,火把散乱、哀嚎声、谩骂声四起…… 瞧到这一幕的普扥旋即下令后退七十五步,他算是瞧出来了,敌人的火炮准头不算差,但射程还差点意思。 “盾牌防御,霰弹上前。”普扥高声下令罢,耳畔忽然传来一个隐约的唿哨声,下意识抬眼循着声音来处一看,还未来得及看清,心头便已警念大作。 “卧倒!卧倒!”普扥刚大吼出口,身旁忽有一人大力撞来,竟是将他径直扑飞出数步,普扥的身体尚未落下,炸雷般的巨响便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飞跌中的身形不由自主的翻滚了两圈,然后重重落地。 “我去,好安静啊……”普扥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偏偏眩晕得厉害,全身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转了转脖子,便“哇”的一声呕吐起来,直吐得全身发颤连呼吸都无暇。 “我去……”普扥勉强嗫嚅出了这个词后,头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继续!继续!告诉他们!不要停!”莱登目睹第二枚炮弹奏效,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的大喊起来。 “是!”传讯裨将也很是高兴,急声应诺罢,竟是跟传讯一起奔向了炮位,被亚述军一路压制着打到了现在,兵将都不知道损失了多少,现在两炮过去居然打出了一点翻盘的意思,自然是再接再励得好。 巨石距离炮位不足百步,传讯裨将一路狂奔到了炮位上,连气息都顾不得平缓便将莱登的指示说了,炮位指挥听得心花怒放,正待要说些什么,身旁一名士兵忽然一指空中:“将军,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往这名士兵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人头大小、似鸟非鸟、黑乎乎的物事飘在空中,而且还越飘越近,在炮台火把柱子的火光照耀下,能清晰得看到它的轮廓和两条长长的“飘带”…… 炮位上安静了下来,因为众人都在愣愣的看着,在今天以前,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事呀。 “它会不会是……”传讯裨将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物事忽然一晃,然后径直落下,竟是越变越大,眨眼间便已有窗户大小。 “小心!”炮位指挥一边盯着那物事一边往后退,居然还没忘了提醒其他人,可他的提醒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来得及起作用,因为那黑乎乎的物事在一瞬后便狠狠地扎进了火炮左后侧十来步处…… 那是摆放炮弹和火药的位置,于是炮位指挥眼睁睁的看着火星迸射、火光升起……再然后,他被狠狠地包裹进了扑面而来的大团烟尘火光中,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因为在火焰围住的顷刻间,那些弹片或者别的什么碎片便将他击出了上百处洞眼——这几乎可以让他在瞬间死去…… 爆炸的威力自然不仅于此,这只落点有如神助的风筝在吞噬了炮位指挥的瞬间也将炮位连同其内、其周围的人一并摧成了飞灰,当远处的士兵奔来想要做点什么补救的时候,看到的除了一片坑洼碎屑和满地的黢黑残躯外,还看到了那门在今晚的防御战中只开了一炮并且还是打中的自己人的火炮——它已经被炸成了黑乎乎的两截…… 看到这一幕的士兵还未想出该怎么办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又不紧不慢的出现了一只风筝…… …… 刚确定两侧山崖的第三座炮台已被摧毁,普扥的警卫连连长便气喘吁吁的奔到了伍莱面前,带着哭腔向他汇报道:“领主,普扥师长伤得很重,已经晕过去了。” 伍莱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问道:“那你们把他撤回来了没有?” “已经撤下来了,就在那边的马车上。”警卫连连长反手一指某辆马车,“领主,四团长、五团长都牺牲了,现在暂时由一团长指挥,我们撤下来的时候,敌军已经发动了反冲锋,我们被迫退到了第五道石墙后防御。” “你们叫了医务兵去救治普扥没有?”在伍莱心中,普扥跟战局一样重要。 “已经叫了,半道上就有医务兵开始处置伤口了。”警卫连连长答道。 “医务兵怎么说?”伍莱又问道。 “他们什么都没说。”警卫连连长连忙摇头,“领主,我们师长他不会有事吧。” “他不会有事的。”伍莱说罢,忖了忖,将手一摆,“你先去照顾普扥师长,告诉医务兵们,一定要保证普扥师长万无一失。” 警卫连连长领命离开后,伍莱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领主!领主!”斑狼从他身后追了上来,“领主你要去哪儿?” “六师四、五团长的团长都牺牲了,普扥师长重伤。”伍莱一边踩镫上马一边答道,“现在敌人发动了反冲锋,我军前锋已经退到了第五道石墙,我得去前线指挥才行。” “领主,这一战的地形逼仄,不安全啊。”斑狼连忙的抓住了伍莱坐骑的缰绳。 “松开!普扥的麾下除了四、五、七团外,其余的团都不擅长打攻坚,我若不去,战果难料,这么就的准备也就白费了。”伍莱蹙眉说道。 “那我陪领主去吧!”斑狼央求道。 “不行!你指挥的风筝队是决胜的关键,你离开了,谁指挥?我会及时给你反馈第四座炮台的消息的!让开!”伍莱果断否决,右脚一抬踢开了斑狼的手,左手马鞭闪电般往回一抽,坐骑吃痛一蹿,顿时跨出了数步。 “领主!”斑狼疾呼,见伍莱头也不回的几名骑兵去了,便连忙喊上些人跟了上去…… …… 伍莱奔进交战区域附近时,迫击炮手刚轰出一轮,将敌军的冲锋阻了阻,盾牌手和霰弹枪手也在第五道石墙的大门两侧构织了防线。 在两名一团士兵的带领下,伍莱钻进了被临时充作指挥部的一座小石堡里。 “什么情况?”伍莱一进门就问道。 “领主你怎么来了?”一团长一诧,这才想起还未回答伍莱的问题,“对不起,领主,敌军炮击过后,普扥师长身负重伤、四团长……” “这些我都知道!”伍莱蹙眉打断了一团长的汇报,“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战况!” “是,领主,现在的战况是……”一团长犹豫了一下,答道,“敌军连续发动反冲锋,总兵力估计近万,他们不要命的一涌而上,用盾牌手挡在最前方冲、冲锋,弓箭手抛射,我们的霰弹枪挡不住,只好退到这里,在大门附近构建防线。” “构建防线?!你跟我说构建防线?!”伍莱瞪了一团长一眼,“我们现在是在进攻!不是他娘的防守!” “对不起领主,是我错了。”一团长下意识的低头认错,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便忍不住分辩道,“可是敌军冲锋的人数太多,这些地形又施展不开,我们根本没办法往前冲。” 他若不是这般说还好,一番话说完,把本就心情不好的伍莱直接激怒了:“没办法往前冲?没办法你不知道想办法吗?你现在一退让,还搞什么防御线,就等于是把原定的突袭攻坚变成了阵地对垒,正中敌人下怀!时间再拖得略微久一点,他们就可以从容布置兵力上山崖,然后从两侧居高临下向你进攻,你还想不明白吗?” 一团长愣住了,今晚是一、四、五、六团主攻,二、三、七团当预备队,普扥负伤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四个团长都跟普扥在一块,那枚炮弹落下来后,四、五团团长当场牺牲,六团长的额头、眼角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的捎带着连两只眼睛都肿了,视物都有困难,如何指挥,这才轮到他这个擅打游击不善阵地攻坚的团长指挥全局,也正因为以前从未指挥过像今天这般的战斗,又见敌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兵力更是远超己方,这些想着先退下来守住再说,哪里会像伍莱想得这么远。 “那……”一团长一惊一吓,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倒也不是说他胆小,好歹他也是领军打仗有些年头,早就见惯了生死的人,可是站在他面前发怒的人是谁啊?伍莱,伍莱格林多,亚述的领主,亚述军民的领袖,最重要的是,伍莱从未像今天这样将怒火表现出来。 “现在改由我指挥。”伍莱皱了皱眉,拿起烛台往一团长摊在石桌上的地图上一照,眉梢轻轻一挑,将烛台往放回了原位,“一团长,以前在军校时,我记得更你们上过一课,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的战场地形就是狭路,可是因为你的无能和胆怯,倒让敌人把勇气和士气打出来了!这是重大的指挥错误,打完这一仗后,你下去当三个月的兵好好反省反省,反省好了,你再回来当你的团长,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团长连忙挺胸应诺,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愧疚外,还有浓浓的感激。方才经过伍莱那么一说后,他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与自己的错相比,伍莱的处罚可谓是轻的了,只是去当三个月小兵而已,这事若是交给普扥来处理,处罚只会更重。 “你们也都听明白了吗?”伍莱目光一扫周围,一众营长、参谋连忙应诺。 “听明白了就好。”伍莱点了点头,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现在,该我们冲锋了!必须在天亮之前打过去!” “是!”众人朗声应道。 …… 莱登又一次悲剧了,如果不是有裨将眼疾手快拉住,他这会儿已经跳下山崖与那些阵亡的将士一起“共赴国难”去了。 跳崖虽然没有成功,但莱登还真不是作态,是真的想跳,不过在他仗剑怒吼疾奔前冲的时刻,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国难不国难,而是单纯的气坏了。 其实跟加隆搭档这么久,莱登也算是善忍之人了,可就刚才那一阵子发生的事绝对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对面山崖的炮台在临摧毁前轰出了两炮,虽然只有两炮,但不知道为什么亚述军却乱了,躲在石洞里因此躲过了“轰炸”的莱登见状,当即下令挥旗指挥前冲,还别说,这不冲则已,一冲之下居然还收获了惊喜,亚述军居然节节败退,眨眼的功夫便退出了第六、七两道石墙之间。 喜出望外的莱登自然急令再度反冲锋,一开始时不算太顺利,因为亚述军派了不少人手扼守第六道石墙的大门,不过在莱登下令用火药包油囊以及弓箭弩机一通猛攻之后,亚述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再度撤退。 见势如此,莱登自然趁胜追击了,之前天眷军被亚述军一路吊着打本就气得个半死,这会儿见亚述军退了哪还有不拼命追赶的道理,竟是没几下就将亚述军从第五、六道石墙间赶了出去,若不是亚述军增援的四十名霰弹枪手及时赶到而且迫击炮手们发挥得还不错,莱登甚至有把握将敌人一路赶出石墙通道。 “将军,以后驻守,还是不闩门为好,万一有点什么,也好给弟兄们留条活路。”看出莱登心情大好后,一名副将建言道。 “行,打胜了这一仗后,把这个规矩改了。”莱登很痛快的答应了,通过今晚的一战他也看出来了,之前设定的那个闩门防御法根本就是在白送人头——这是加隆规定的,所有防御某道石墙后的守军,背后的那道门是无法自己打开的,必须由领军的将领从后面一扇扇的开过来,举例来说,第一、二道石墙间驻守的将士如果被敌人攻开了大门,那么除非后方的将领能够及时打开第二道石墙的大门放他们撤退,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绝对会是死路一条,因为能攻开敢攻开大门的,是绝对有能耐吃下守在门后的两三千号人马的。 莱登刚答应副将的建议,战局就发生了大扭转,转得他瞠目结舌、气愤填膺…… 第三百九十六章 决战(七) 莱登完全没有想到,伍莱竟然会令人拖来四门火炮,然后架在第五道石墙的大门外朝着里面轰击,不,不是轰击,而是野蛮无比、残酷无比的平射…… 每一轮轰鸣想过,便会有四枚炮弹“凿”过天眷军,炮弹会首先撞开那十余层盾牌兵,在带飞无数碎片的同时,狠狠撞向后方的士兵群,炮弹所行经之处,无不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许多士兵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就被急速飞行的炮弹撞成了肉酱——三轮过后,从第五道石墙大门到第七道大门之间便出现了一条铺满残肢、血泊的“通道”。 这条“通道”的出现不仅让天眷军的士兵攻势受挫,还将他们以“通道”为中线分割成了两部分,慌乱的情绪在士兵群中散漫开来时,重新布置好炮位的迫击炮也开始加入了“收割”的序列…… 于是,第五、六道石墙之间的区域又一次变成了杀戮场。 天眷军慌了、乱了,将士们胡乱奔走,试图躲避炮弹,可是他们很快便发现,似乎哪里都是不安全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撤退,当一小撮人成功退回第六、七两道石墙之间后,撤退旋即变成了溃逃。 伍莱毫不犹豫的率人冲进了第五、六道石墙之间,尽管那儿还有负隅顽抗的敌人,尽管敌人已经开始在第六道石墙上布置弩机、弓箭…… 再然后,伍莱将适才的招数又玩了一遍——照例用火炮开道,分割压缩天眷军,然后用迫击炮轰击收割,至于第六道石墙上端的那些弓箭、弩机,则被伍莱一个人包了圆…… 无奈之下,莱登只好命令打开第八道石墙的大门,让第七、八道石墙之间的残兵撤退,因为如果再不这样,这些残兵全部都得完蛋,要知道现在的亚述军猛打猛冲奋不顾身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哪里还有之前节节败退时的狼狈。 莱登很怀疑自己之前是受了敌人的诱敌之计,要不然敌军的士气、战法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反转呢? 一定是这样。莱登刚这么惴惴不安的想罢,便发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大错——第八道大门一开,已经攻进第七道大门的亚述军又架起了火炮…… 第八道大门后是本在等待进攻命令的三千五百名轻甲兵,大门一打开后,溃兵胡乱涌入,将那仓惶狼狈淋漓尽致的向轻甲兵展示了一遍后,轻甲兵们也当即乱作一团。 是的,乱,大乱,到了这份上,将领、旗号已经不管用了,惶遽、紧张伴随着胡言乱语和呼疼哀嚎弥漫着,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溃兵和轻甲兵们竟是奔向了第九道大门,当发现大门已经合上并闩住之后,他们中的某些人开始用盾牌、石块砸门,一边砸一边怒吼、咆哮…… 莱登看到了这个揪心的画面,让他更揪心的是,亚述军的火炮又响了,轰隆隆的炮声是夺命符、是催魂咒,更是在莱登心尖上不断比划的刀子。 “将军……”一旁的副将不敢再说什么了,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开门是死,不开门也是死。 莱登没有吭声,他知道副将的意思,也知道副将原本想说些什么,在他看来,既然这些士兵死定了,那还是让他们死在第九道大门前得好,一来可以多少消耗一些敌军的弹药、兵力,二来,也可让后面的防御准备多争取一些时间。 但第九道大门还是很快被打开了,那大门虽然厚实,木闩也很是粗大,但架不住成百上千人的不断撞击,有许多天眷士兵在推挤中负伤、丧命,还有许多天眷士兵被同伴踩踏成了一具破烂的尸体,但大门终究还是被推开了。 大门歪倒的瞬间,伍莱举起了右手,目光里的杀伐让人不寒而栗。 “火炮预备!”他高声喊道。 “一号火炮准备就绪!已经瞄准大门!” “二号火炮准备就绪!已经瞄准大门!” “三号火炮准备就绪!已经瞄准大门!” “四号火炮准备就绪!已经瞄准大门!” 伍莱眯了眯眼睛,狠狠挥下了右臂:“开炮!” “通通通通!”四门火炮同时喷出怒焰,四枚炮弹狠狠“犁”出四条血肉飞溅的“沟槽”,然后撞入了第九座大门…… 爆炸又一次震得两侧山崖瑟瑟,沙石滑落的瞬间,第九道大门内外变成了红色的世界…… “萝神呐!”莱登缓缓跪倒,六神无主,亚述军用了一种极端残忍极其蛮横的战法一路摧枯拉朽而来,他们就像是一头洪荒凶兽,面容狰狞的挥舞利爪,不断的、不断的抓向天眷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莱登惶遽,莱登心乱如麻,因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要怎么才能阻住亚述军的攻势…… 又一轮迫击炮轰炸过后,伍莱举起了右手里的枪:“杀!” 高声呼罢,他脚步一动,急冲向前,身旁、身后,呼应声如雷…… 与此同时,在第一道石墙外待命区域里摩拳擦掌了许久的二、三、七团接到了伍莱的命令,命令简单到只有两个词——“全体进攻”。 ……拂晓时分,通道里的最后一抹硝烟也散尽,伍莱沿着台阶登上了最后一道石墙上方。这座石墙要比之前的那十道高大宽敞不少,甚至还有一个凉棚。 凉棚里有十来个人正等着伍莱——三名特种连战士、一二团团长和几个参谋,以及莱登和他的副将、亲随裨将。 莱登被反绑在凉棚的立柱上,他的副将和亲随裨将待遇略微好些,虽然也被反缚双手,但并不像莱登那样被弄得个动弹不得,伍莱走进来时,二人正盘腿坐在莱登的身边,副将阖目佯作镇定,亲随裨将则不断偷偷打量棚里诸人,眸中不断掠过惶遽。 听见亚述军众人对伍莱的称呼后,莱登忍不住多打量了伍莱几眼,虽然早早的就从旗帜猜出了伍莱会在军中,但他却是没有想到,伍莱居然亲自参加了战斗——这一点可以从伍莱衣着上的硝烟痕迹、血迹看出来。 “都坐下吧,鏖战一夜,也累了。”伍莱笑着摆了摆手,顺势在一名特种连战士摆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亚述军众人笑盈盈的坐回了原位。 一团长迟疑了一下,问道:“领主,我们师长他……” “应该没有大碍,他身体条件好,麦哲理的伤药可不是盖的。”伍莱说道,“倒是你,等三、七团收拢,你就该下连队了,想好了去哪个连队没有啊?” 一团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这个……还没想好。” “没想好那我就替你想,去你们师部警卫连吧,让你们师长抽空给你上上课。”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别啊领主。”一团长一愣,“我们师长你还不了解吗?我在警卫连那还不得给他念叨死?” “好了,你的事先放一放。”伍莱冲着莱登三人一指,“这三个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叫莱登,莱登希特,峡谷关守将。”莱登睨了伍莱一眼,本想丢给伍莱一个傲慢、蔑视的眼神以衬托自己的无畏,却不料刚与伍莱的目光一碰触便落了下风,因为他忽然发现,伍莱的目光里竟是隐着杀伐。 他想杀了我?莱登忍不住这么想道。 “希特家族的?”伍莱淡淡的问道。 “是。”莱登仰了仰下巴,目光却飘向了一旁。 “那就没办法了,希特家族不在我们特赦的范围内。”伍莱伸了个懒腰,一边说道,“不过,我还是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不需要!”莱登果断回绝,“我知道,你是亚述领主,如果你是一个正直高尚的人,那么就让我们按照战场的规矩来吧。” “噢?”伍莱好奇的扫了莱登一眼,“什么规矩?”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你说个数,我愿意赎回我的自由。”莱登答道。 伍莱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没弄懂现在的情况,你是我亚述军的战俘,战俘,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 “哼!”莱登冷哼了一声,将脸偏向了一旁,“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想杀就杀,反正,有人会替我们报仇的。” “你是说你向峡谷关请求的那些增援吗?”伍莱笑着问道,见莱登闭嘴不答,便将目光移向了副将和亲随裨将,“你们俩个呢?愿意要将功赎罪的机会吗?” 那名副将犹豫了一下,也学着莱登的样子将脸偏向了一旁,亲随裨将眼珠一通乱转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丢给伍莱一个哀求的眼神。 伍莱脸上的笑意更浓,一指亲随裨将,对一名特种连战士说道:“将他带下去吃东西。” “谢谢领主。”亲随裨将连忙伏腰道谢,那莱登当即怒了,眼睛一瞪亲随裨将,骂道:“你还有点天眷人的骨气吗?” 那亲随裨将侧身站起,一边退开一边答道:“莱登将军,我可是胡利特人。” “你……”莱登气结,伍莱等人倒也乐了,一名特种连战士一边笑一边走到那亲随裨将身旁,将他扶离了凉棚。 “你别得意,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莱登怒气冲冲的冲着伍莱吼道,反正赎身无望,他干脆横下心来求死,总归是要比囚禁折辱强。 “是吗?”伍莱微微一笑,正想挖苦莱登两句,石墙左端值守的旗语兵已快步奔到。 “报告领主,七里外马道奔来一支敌军,前锋近千,其中马匹四百余,车辆五十,后队四千,一百骑,轻甲、长枪、弓箭居多。”旗语兵急声汇报道。 伍莱刚一蹙眉,对面的莱登便已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哼,我们的人马说到就到!” 那名副将迟疑了一下,打消了附和的念头,亚述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非比寻常,虽说这会儿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去追赶溃兵,但也占了防御的地利,况且援军不过五千,鹿死谁手还不好说,这会儿急乎乎的跳出来可不会是好主意。 “来啊,把他俩面对着来犯之敌绑着。”伍莱一摆手,“一团、二团做好战斗准备。” 一、二团团长当即应诺离开做准备去了,两名特种连战士走来将莱登和那副将又重新绑了一回,将二人一左一右的各绑在了一根朝向援军的棚柱上。 亲自检查了一遍绑缚情况后,伍莱哈哈一笑,拽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二人中间,脚一伸,搭在了石墙垛子上。 “将我的枪盒子弹药盒子都给我拿来。”伍莱笑盈盈的提高了声音……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决战(八) 援军首领是加隆的副将梅斯。加隆之所以选择让他领兵驰援莱登,是因为梅斯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有勇者,不畏战、不惧死,有谋者,则能审时度势、当机立断。由这样的将领来率军,自然是再恰当不过了。 梅斯在距离伍莱一里半的位置喝令全军停下,这儿是一块开阔地,马道的左右两侧都是连绵的麦田、草地,虽然也有几座小山包,但那山包之小,也只能用来布置岗哨,想要排兵布阵或者设伏绝无可能。 全军停下后,梅斯当即在左右两翼布了防,然后才慢悠悠的策马从队中走到了队首。 “梅斯将军,敌军已经攻下了石墙关卡,目前正在分兵追赶莱登将军麾下的散兵。”一名斥候小头目奔到了梅斯马前。 “看出来了。”梅斯点点头,又一次举起了望远镜,他擅长弓箭,目力自然极好,又有望远镜这种物事,早就看见了伍莱所在的那处凉棚左右的大旗,虽然因为距离太远而认不出是何旗号,但梅斯能确定那绝不是天眷军的颜色和形制。 两名副将一名裨将策马奔到了梅斯身旁。 “各位,莱登将军没能守住石墙关卡。”梅斯轻轻一叹,说道,“我们这一趟,怕是白跑了。” “敌军竟然如此强悍,梅斯将军,我觉得,我们应该就此撤退,不能硬碰啊。”一名副将建议道。 “当然。”梅斯点了点头,莱登占了地利,又有这么多人马尚且败了,他只率了五千来人,哪里会是敌人的对手,眼下的情势,自然不能硬碰了。 梅斯正准备正式下令,又有一名斥候疾步奔来:“报告梅斯将军,莱登将军被俘,眼下就绑在我们正对面的石墙凉棚右侧数过来第四根立柱上,敌人已在石墙上架了弩机。” “什么?”梅斯眉头一皱,斥候以为他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梅斯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适才建言的副将也皱起了眉头,另外那一名副将一名裨将虽然没吭声,但也均是眉头紧皱。 这个混蛋,无能也就罢了,为何连战死或者逃命都做不到?梅斯轻轻的揪着颌下的短须,很有些为难起来,莱登是加隆的亲堂弟,加隆委派自己出兵驰援时又说了,要务必保证莱登的安全,现在莱登被俘不算,还被敌人绑在立柱上示众,最可气的是这斥候居然还将这事当众报了出来…… “真的是莱登将军吗?你再去看一下,确认无误后,再来报我。”梅斯攥了攥手里的马鞭,扫了那名斥候一眼。 “梅斯将军,我看得很清楚,就是莱登将军,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名兄弟也看见了,他们这会儿正在监视敌军的动静,如果将军需要,我这就将他俩找来。”斥候显然没有看懂梅斯的眼色,也没能听出他的意思。 “不用了。”梅斯眸子掠过一丝怒色,一脸不耐烦的挥开斥候后,马头一拨转,说道,“你们三个觉得该怎么办呐?” “梅斯将军,你是这一次援军的主将,我们自然听你的吩咐。” “好。”梅斯口中虽然称好,心里却是重重一叹,心说你们倒是会推诿。 …… “别看了,他们是不会过来的,即便是过来,也救不走你。”伍莱笑着对莱登说道。 “哼,我可不奢望被救,我就想看见他们冲过来,将你撕成碎片。”莱登说道。 “噢?那你的理想还真大。”伍莱哈哈一笑,“我跟你打个赌,你们的这些援军啊,马上就要撤可,怎么样?赌吗?” “赌就赌!”莱登骂道,“我要赌你这个杂碎的破烂人头,若是你输了,我就要……” “闭嘴,再出言不逊,我撕了你的嘴。”匆匆奔进凉棚的斑狼恰好听见,当即出声喝止。 莱登一愣,扭头看见莱登一脸的凶神恶煞,倒也有些怕他,便也干脆将头扭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你来了呀,营地情形怎么样?”伍莱一边问一边继续擦拭手里的步枪。 “领主,好消息。”斑狼嘻嘻一笑,凑到了伍莱身边,“独立一、二师都到了,还带来了大批物资,包括领地渡河转运的弹药,另外,庞贝师长已经率军渡河,往基摩、天眷方向去了。”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莱登和那名副将却是听得心惊胆战。 “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家书?”伍莱一边装弹匣一边随口问道。 “应该有吧。”斑狼不太肯定的答罢,忽然眉头一蹙,探臂指向了前方,“领主你看,敌人有动静。” 伍莱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嘴角便再度扬起了笑意:“几辆马车而已。” 哼!马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莱登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窃喜,因为他很清楚,那绝不是普通的马车,而是加隆根据实战需要琢磨出来的抬枪车——每辆马车的车厢里安放两到三个可以旋转的抬枪支架,这样一来,抬枪不仅可以减少一个人操作,还可以快速转向,更重要的是,车厢的板壁可以给枪手提供绝佳的保护,要知道这些板壁可都是包裹了厚铜片的浸油硬木,想要弄穿它们,除非炮轰或者用炸药炸。 “领主,蹊跷啊。”斑狼蹙了蹙眉,敌军来了几千号人,这会儿兵马不动,派出了几辆大车过来,仅在车旁配了几名骑兵,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当然蹊跷了。”伍莱哈哈一笑,吩咐道,“你应该带了那大望远镜吧?” “就在下面,我这就去取来。”斑狼说罢,见伍莱一点头,便即转身奔去取望远镜去了。 伍莱扫了莱登一眼,见这货正悄悄打量他,便笑着说道:“好了,算你赌赢了,不过我这人头你没资格要,这么的吧,为了犒赏你的智慧,今天晚餐,我给你加条鸡腿怎么样?” “呸!”莱登狠狠地啐了口唾沫,眸中掠过一丝恨意…… 与此同时,梅斯眯了眯眼睛,对身旁三将说道:“局势如此,我们不能白送性命,莱登将军那儿我们不能奢望及时救下,打死几名敌酋,给敌军一些震慑,然后我们便退守奥尔加镇,等候加隆将军的下一步指令,三位以为如何啊?” “梅斯将军的安排很是妥当。”一名副将率先说罢,其余二人自然附和。 “不知三位想过没有,敌军既然已经打到了这里,那么……”梅斯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举起望远镜看向了石墙凉棚…… …… 莱登紧紧盯着那行来的六辆马车,眸中,有难以言喻的光芒隐现。 伍莱眯了眯眼睛,缓缓站起,左手穿过枪带轻轻一绕,便已做好了射击准备。 “看清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斑狼一边回答一边调整大望远镜。 哼,你们怎么可能看得清?莱登在心里忖道,行来的这种抬枪马车只有在射击时才会除开射击方向上的挡板将抬枪露出来,在那之前,马车的车厢外表跟寻常马车毫无二致。 伍莱蹙了蹙眉,往前轻轻跨了半步,与此同时,第一排的三辆马车驶进了石墙前一里范围,护卫的骑兵勒马停下,马车则继续前行。 来了,来了。莱登轻轻的咬了咬牙,马车里的抬枪射程可达两百五十步,虽然此时石墙凉棚旁已经架设了大弩机,但莱登相信,大弩机还不足以对马车造成太大威胁,但那靠近的抬枪一定会瞄准伍莱射击的。 你就给我陪葬吧。莱登在心里对伍莱说道。 “看不出什么。”斑狼皱眉回答时,第一排马车距离石墙还有三百五十步,再往两百步,便是临时壕沟、拒马刺和栅栏,栅栏后是近千摩拳擦掌中的二团士兵,他们可不觉得这行来的六辆马车有何危险,即便里面装满了炸药又如何,先冲得过来再说。 片刻过后,第一排马车在距离石墙还有二百二十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十步外第二排的三辆也紧跟着停下,然后六辆马车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同时调转马头。 打了就跑?看来是真的不打算救援我了,唉……莱登在心底忖罢,重重的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在意料之中,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伍莱蹙了蹙眉,适才在马车逼近六百步和五百步范围时他都举了举枪口,不过在看到马车没有停下的意思后他又将枪口放了下来,因为按照他对天眷火器的了解,车载火炮的射程也就这层次了。 可是现在…… 莱登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抬枪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在这样的距离上一枪打过来,打中伍莱的同时也绝对能打中他。 与莱登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那名副将,不过他可没想象莱登那样准备硬扛着与伍莱等人同归于尽,于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喊出了一句让他后半生都引以为傲的话——“小心!车里有抬枪!” “混蛋!叛徒!”莱登一怔过后旋即破口大骂,他的话刚出口,伍莱的枪口便迅捷无比的抬了起来。 “呯”!清脆的枪响声响过后,正前方最左侧的那两匹马中居右那匹忽然嘶鸣一蹿,旋即倒地,脖颈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血洞,另一匹马一惊一跳,将本已转了一半的马车拽得一歪,竟是差点倾倒…… “呯!”第二辆马车的一匹马应声倒地…… “呯!”第三辆马车如是…… 至多两个呼吸的时间,伍莱连开了八枪,然后换了个弹匣,再射出八枪,又换了一个弹匣,十六枪响过后,不光六辆马车挤到一处不再动弹,连疾奔而来的五名骑兵也纷纷落马…… 石墙前方防御的二团士兵爆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莱登瞠目结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他手上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是抬枪吗?不对,抬枪哪里能连续射击呢?莱登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与此同时,陪绑的那位副将却悄悄的松了口气。 “斑狼,干掉马车。”伍莱又抬手射出一枪击倒一名逃跑的车夫后,沉声下令。 “是!”斑狼朗声应诺罢,大手一挥,“猎杀者上!” “嘣嗡嘣嗡嘣嗡嘣嗡”,六架猎杀者的放弦声当即响起,六支炸弹弩箭急速飞出,窜向了那六辆马车。 “嘭嘭嘭嘭”的爆炸声响起过后,六辆马车同时四分五裂,火光烟雾中,殉爆声不断传出,在半空中拉拽出了一道道细长的灰黑抛物线,也让莱登的眼眸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伍莱将枪放回了枪盒,目光一扫,指着那名副将对斑狼说道:“替他松绑,带他去吃饭、休息。” “谢谢领主,谢谢领主。”那名副将连声致谢,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今晚的鸡腿我会给你的,因为你赌赢了,不过你也别奢望有人会来救你,你们的这些援兵马上就会撤退的,你们那峡谷关对于我来说,不值一提。”伍莱走到了莱登身旁,随手在他肩上一拍,“奉劝你一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莱登沉默……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决战(九) “怎么可能?!”加隆惊呼,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喊出这句话了,上一次是在顿饭功夫前,一名逃回峡谷关的裨将告诉他说,亚述军已经攻开了十一道石墙。 这一次,是梅斯的亲随队长汇报抬枪车被毁的事。 “是真的,加隆将军,当时我跟几名骑兵距离枪车不足五十步,但是,敌人的那些武器,太过厉害,我们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亲随队长说道。 “你……你刚才还说,莱登将军被敌人生擒了?”加隆又问道。 “我们离得远,看得不是太真切,大致像是,但是我们没办法确认。”亲随队长按着梅斯的交代答道。 “你们将军现在何处?”加隆问道。 “将军率人进了奥尔加镇,说是据镇而守,等候加隆将军你的下一步指示。”亲随队长答道。 “胡闹,奥尔加镇那一圈破墙怎么能守得住?”加隆右掌重重的排在了桌子上,“抬枪车都没了,怎么封堵路口?!” “加隆将军容禀,梅斯将军说了,奉命驰援,未能尽责,愿与五千将士一道,死守奥尔加,哪怕是以身殉国也无所畏惧。”亲随队长答道。 “死守死守!就那儿的地形,死是死定了,守是绝对守不住的,你,马上回去,告诉你们的梅斯将军,立即给我撤回峡谷关来,不许懈怠迟疑!”加隆几乎是吼出来的,十一道石墙是峡谷关北面的重要屏障,石墙失守,亚述军面前便是一片坦途,奥尔加镇虽是位于马道节点上,但这一大片区域四通八达,亚述军随时可以绕过奥尔加镇,哪里需要理睬,况且以亚述军的兵力、战斗力,梅斯领着的那五千人又哪里够看? “是,属下这就回去,将加隆将军的命令转达给梅斯将军,不过还请加隆将军赐下书信,毕竟是军务,仅凭属下的话,梅斯将军怕是不信。”亲随队长心里一喜,连忙说道。 “这是自然,你等着。”加隆点头,拉开了抽屉…… …… 梅斯与三将走进了一处新收拾出来的小院里。 “唉,奥尔加的安宁日子,怕是到头了。”一名副将一边接过士兵搬来的椅子坐下,一边感慨的说道。 “打仗嘛,所经之处哪有安宁之地?”另一名副将苦笑摇头,说道,“还不知道基摩那边怎么样了,我现在很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将家族迁到基摩去,万一有个闪失……” “别说这些丧气话。”梅斯摆了摆手,“据我分析,亚述军的扩展没那么快,就以他们那么点兵力,无非是占了大半个胡利特罢了,现在这么急乎乎的来攻打我们峡谷关,无非是想敞开通道以便长驱直入,这跟当年胡利特人打亚述人的红谷湾堡垒一个道理,所以,基摩行省那边一定安然无恙。” “希望真的如此才好。”副将一叹,再度摇头。 “梅斯将军,行军打仗是我们的本分,即便是为国尽忠了那也认了,可是我们的家人若是遭了难……”裨将忽然插嘴说道。 “你也来说这些。”梅斯不愉的打断了裨将的话头,“眼下不是提家人的时候,我问你们,对守住奥尔加镇有把握吗?” “我没有。”裨将率先摇头,局面已经到了这份上了,他也干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哪里还像从前那样顾忌。 梅斯看向了两名副将:“你俩呢?” 两名副将对视了一眼,将头摇了摇。 “其实吧……”梅斯忽然长长叹息,这才接着说道,“我也一点把握都没有,你们也看见了,敌军那儿,竟然出了火炮之外,还能有一种比抬枪更精致、威力似乎也更大的武器,还有他们那弩机,居然较火炮也不遑多让,难怪莱登将军会一败涂地。” 三将沉默。 “不是我故意抬举敌人,对上他们,别说是我们四个了,怕是集合我天眷最优秀的将领,在兵力与之相当的情形下,怕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你们可别忘了,前皇帝海伦佩特拉、无双王哈特拉可都是善于领军之人。”梅斯说道。 “那依将军来看,我们几个怕是凶多吉少了。”梅斯左侧的那名副将问道。 “那倒也不至于。”梅斯微微一笑,“诸位也不必担心,我梅斯是什么人,想必大家还是有所了解的,我可从没让追随、亲近我的人身陷险境过。加隆将军那儿,我已经派了人过去禀报了,据我分析,加隆将军一定不会让我们在这儿死守。” “咦?为何?”裨将一愣。 梅斯哈哈一笑,答道:“敌军突破了石墙阻碍,去峡谷关还会缺路吗?峡谷关内地势平坦,他们即便绕过我们去关前扎营,也不需担心我们会对他们不利,你们想,如果你们是亚述军,犯的着在奥尔加镇再打一场没必要的仗吗?石墙留点人照看着,其余的一股脑的往峡谷关冲锋就是了。” “也是。”裨将点了点头。 “梅斯将军说的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我刚才还担心……”这名副将话还未说完,耳畔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四人当即站起,梅斯眉头一皱,冲着围拢来保护的几名护卫喊道:“还不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几名护卫刚应诺毕,便有两名斥候疾奔进院门,见了四将竟是连礼都顾不上行,便急声报告起来:“报告将军,敌军数千人兵分两路追赶而来,左路已经绕过从山谷绕出逼近镇口,右路离镇已经不足两里。” “这么快?!”梅斯心里咯噔了一下,眉梢一挑,“我们四人就按照之前巡察时所议定的,各自守住一个方向。” “遵命。”三将当即应诺转身,各自呼喝扈从相随。 “炮声怎么回事?”梅斯问斥候道。 “是左路的敌军在放炮,不过没有对准镇子,而是冲着离镇约莫半里的那座小土山。”斥候答道。 梅斯一怔,脱口问道:“小土山上有我们的岗哨吗?” “没有,那小土山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大土堆子。”斥候答道。 梅斯的眉头皱了皱,眼珠子一转,转身冲着正要离开的三将喊道:“等等!” 三将奔回:“梅斯将军。” 梅斯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三人先去自己的守备位置,切记一点,不要主动攻击,因为……因为我觉得,亚述军似乎并不打算跟我们打,而是想跟我们谈谈。” “谈谈?”三将面面相觑。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梅斯点了点头,“诸位,你们觉得,如果打,五千对五千,我们有多少胜算?” 两名副将对视了一眼,叹气低头,莱登占着石墙关卡,兵强马壮还有炮台都输得个一败涂地,以眼下自己这些兵马兵械,如何抵挡? “梅斯将军,这还用问吗?不是我说泄气话,别说五千对五千,以亚述军的战斗力,两千打我们五千怕都够了。”裨将一脸无奈的说道。 两名副将一怔,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唉,戎马半生,这一次,怕是要与家人和诸位永别了。”梅斯作势叹息,轻轻摇头间,目光飘忽,竟是暗自观察着三将。 “梅斯将军不可如此泄气,我们……我们或可一战。”一名副将说道。 “一战?”梅斯长叹,“是啊,一战……” 那名裨将聪慧,将梅斯的言语姿态认真一品后,心一横,说道:“梅斯将军,明知是死还强求一战,不妥啊!” “噢?”梅斯侧脸看向了裨将,“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裨将的目光与梅斯的目光一碰,心中更是有底:“梅斯将军,明知是死路还走,不是智勇之士该做的事,况且我等麾下私兵不少,大家又都有父母妻儿牵挂,若是亚述军真心愿谈,开出的条件也不苛刻的话,末将觉得不妨一试,虽有蒙羞之嫌,但既保全了麾下兄弟的性命,也可让家人免遭折辱,亚述军一路过来,末将猜测,应该也是也是边打边谈,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或许,那白盾山也是这么丢的。” 两名副将一边听一边打量梅斯,只见梅斯竟是连连点头,二人心里便也有数了。 “但凭梅斯将军做主,末将唯将军马首是瞻。”两名副将当即表态。 “末将也是这般想的,是打是和,全凭梅斯将军做主。”裨将躬身说道。 “哎呀呀。”梅斯挠了挠下巴,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我呢,也只是猜测,亚述军是何用心倒还真不敢太肯定,不过,既然大家护家护兵心切,我也不管那亚述军怎么想的了,先单人匹马的找上去再说,你们三位,则按原计划行事,敌不动,我不动,等我有了消息再定夺,如何?” “极好,极好。”三将答道。 “那就先这样吧。”梅斯一摆手,转身走到候命的斥候面前,“可看见敌军旗号在哪个方向上?” “禀告将军,就是放炮的那处。”斥候答道…… …… “我就放了几发空炮,梅斯将军就能心领神会,单骑前来,果然是豪杰。”伍莱笑盈盈的说罢,一指左侧的大椅,“请坐。” “谢谢领主赐坐。”梅斯又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坐下,他之前听说过伍莱年轻,今日一见更是感慨,试想大陆从古至今,以如此年纪重权在握的还真没有,之前的海伦佩特拉能算一个,不过她显然要比眼前这位年长几岁,而且还是这位的手下败将。 “如今我兵马虽然不多,但是火器、弹药充足,十一道石墙关卡我都一夜端了,峡谷关,迟早是我的盘中餐,所以,梅斯将军……”伍莱说道,“你既然来了,那么,就把你的想法说说,又或者说,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梅斯一愣,心说还带这样的? 忖了忖后,梅斯一点头,说道:“领主,我来此,是想护住麾下人众的性命,避免出现阖族离散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既然来了,自然事事听从领主的吩咐,领主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做。” “果真事事都听?”伍莱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梅斯颔首。 “护住性命,避免阖族离散,这就是你的条件?”伍莱又问道。 “是的。”梅斯再度点头,心里却又一怔,暗忖这位伍莱领主这么问是何用意?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伍莱接过了斑狼递来的水杯啜了一口,接着问道。 “没有了。”梅斯果断摇头,眼前这位伍莱领主气势慑人得紧,提的问题看似简单,却不好答,与其胡思乱想越想越憋闷,不如干脆不做他想,单求保命算了。 “没有了就好。”伍莱哈哈一笑,“梅斯将军大义啊,不瞒将军,胡利特各城都已经改称为市,奴隶制取缔,贵族取消,所有人都是公民,一切平等,即便是我,也无权为将军你多做什么,我能做主的,就是战场。” “这个我能够理解,领主心系天下,推陈出新,辛苦了。”梅斯点头答道,心头多少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自己领衔前来投诚,诚意满满,好歹该有些赏赐的。 “但我愿助将军一臂之力,让梅斯将军你在这主动化干戈为玉帛的基础上,再立下一个大功,届时不需我说什么,民众都会推选将军你坐镇一方,当然,我也不可能坐视无睹,到了那时,无论将军是有心从政还是继续从戎,我都会是你的后盾。”伍莱笑着说道。 梅斯心里一喜,起身冲着伍莱行了个大礼:“梅斯,谢过领主抬举。” “好说,你应得的。”伍莱点了点头,话锋忽然一转,“不过,我要你做的事,很是考量勇气……” ……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伍莱信步走到奥尔加镇南畔的溪流旁赏景,身后的镇子里却也人声鼎沸。 斑狼一直陪着伍莱,二人在溪流边走了一小段路后,到了一处沙滩,沙滩虽小,其间却也横着几块光滑大石。伍莱觉着有些累了,便干脆择了其中一块坐了下来,斑狼见他坐下,连忙将水壶拧开盖子递了上来。 “领主喝些水吧。”斑狼说道。 “好。”伍莱一边接过水壶一边问道,“点烽火的,可都安排妥当了?” “入夜就出发,拂晓之前赶到预定位置。”斑狼答道。 伍莱微微一笑:“进展比我想象的要顺畅一些,希望能够继续顺畅下去,然后啊,我就可以回亚述跟孩子们聚一聚,也尝尝当父亲的乐趣。” 斑狼一愣,旋即轻轻一叹,点了点头…… 第三百九十九章 决战(十) 夜色下,峡谷关散漫着一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肃穆,又或者说,散漫着一股浓浓的紧张、不安。 策马行走在夜色里梅斯感受到了这份不安,于是,他就更忐忑了。 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伍莱回到峡谷关,因为他觉得,即便自己不答应,伍莱也不会勉强,可自己却偏偏就…… 难怪他能有现在这番成就,因为他总能让别人顺着他的思路走。梅斯在心底这般忖罢,扭头扫了一眼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斑狼——他是伍莱给他配的“裨将”,在梅斯将身后四千亚述军领进峡谷关主防区后,他将主导完成剩下的作战任务。 这是斑狼第一次率领这么多人,多到他自己都有些没把握。但伍莱告诉他说,我对你有信心。 伍莱可不是瞎鼓舞,普扥负伤后,他手头可用之人便只剩那几位团长了,但这些团长同样没有打这种仗的经验,与他们相比,斑狼甚至更冷静、镇定,这一点在进入峡谷关后尤其重要,所以伍莱宁可让斑狼去执行这个任务。 梅斯和斑狼身后的四千亚述军自然都已换上了天眷军的服饰和大部分的武器,为了使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有些士兵还扮起了伤兵,行进的队列也走得很是有些散乱…… 午夜过后不久,梅斯率队走到了峡谷关主防御区的关墙大门外。 “这儿本是一处训练场,宽敞得很,现在一共放了六座大营,等于是夹住了这条通道。”趁着门值报告的时间,梅斯压低声音对斑狼说道,“我的营在左侧第二座,一会儿我一定会被接见的,你便领着人先去,看见那边的三座营门没有?” 斑狼点了点头:“看见了。” “斑狼将军,那三座营门后都有联排栅栏,就像是巷子,将三处军营的兵马分开以免战时混乱,你走中间那座营门,直通我的营,留守的士兵不过百,都是些老弱,将我令牌给他们看就行,如果担心他们什么,或绑缚或杀掉,你自己拿主意,中间大营房里,有我的三位女眷,还请将军多多照看。”梅斯说的很细,他不太清楚斑狼的身份,但见他几乎是随时跟着伍莱,这一回又奉命进这峡谷关腹地,便下意识的恭敬起来。 “好。”斑狼再度点头,还别说,梅斯这一口一个将军的称呼他,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斑狼将军你率人进入后,照例关闭营门,营内有四座箭塔两座观察塔,人员你怎么安排都成。”梅斯接着说道,“我进去后得费些时间才能回来,或许还会被留宿,所以如果我今晚不回来,天亮之后必定回来,你无需担心,不会有变的。” “我听明白了。”斑狼微微一笑,“梅斯将军请放心,无论是你的女眷还是你本人,我都答应过领主了,保证你们安全返回。” “其实女眷并不太重要。”梅斯哈哈一笑,结束了谈话。 又等了一会儿后,门值返回,加隆果然要召见梅斯。 “稍候。”梅斯冲着斑狼微笑说罢,拍马跟在了门值身后,斑狼目送他进了关门后,马头一拨,率队走向了左侧第二道营门,一路上招来不少目光,甚至还有人上前问候的,倒也一概不予理会。 …… “领主,这也忒……忒不……妥当了吧?”普扥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妥当的人是你,不在后方养伤,跑来这儿干嘛?”伍莱笑着问道,他方刚睡下这货就来奥尔加镇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一身的伤连说话都哆嗦,却还偏偏系挂着战局,别说还真让伍莱有些感动。 “一天没打完,我,我哪里……唉……”普扥话未说完,便疼的一咧嘴,连忙勉强挪了挪,让自己的坐姿不至于太碰触到伤口。 “你干脆躺床上吧。”伍莱苦笑摇头,问道,“你是指什么不妥当?斑狼带兵?” “不。”普扥摆了摆手,“是指你让他……他们冒险深入,领主,我个人……个人觉得没多大必要哇。” “怎么个没必要法?”伍莱笑着问道。 “我们又不是攻不下。”普扥咳了一小会儿,气息总算是顺畅了。 “我们当然攻得下,可是峡谷关东西长二十三里,南北宽十里,胡利特掌控期间便经营得固若金汤,天眷占了之后,征召一十七万民夫足足建了两年半,较诸之前强了不止一筹,强攻它,可比十一道石墙难上太多了,这是其一,其二,敌军的粮仓设在关内,水源更是充足,如果不想点别的主意,等待我们的,就是一次旷日持久的对峙,而且敌人兵马不少,在被两面夹攻之下,难保不想法突围,不弄点特别手段,敌人怎么会乖乖的呆在关门里?”伍莱说道,“普扥,以我们现有的人手,即便加上独立师,怕也无法完全封挡敌人窜逃吧?他们一旦突围,像马匪一般的四处袭扰,刚有点起色的胡利特,定然横生波澜,说不定,还会重挫胡利特平民对新政、对我们的信心。” “领主说的在理,可是,我还听说,按照领主的布置,你是打算……亲自率军长驱直入?领主啊,一路打过来,你可没那么不慎重过啊?”普扥问道。 “是的,我打算带着你六师剩下的兵马绕道,避开一部分敌军,直插峡谷关下,拂晓我就出发。”伍莱答道。 “领主,那太危险了。”普扥连忙说道。 “我不觉得危险,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我被敌军包夹,可是你别忘了,还有独立师,我急行军时,他们会走大路跟上,然后摆出一副进攻的模样,被我绕开的那些敌军哪里还会顾得上找我?即便顾上了也没关系,我就杀一个回马枪,与独立师先夹攻了他们在说,如果不顾,我就直捣关下,堵住关内大军让他们暂时不敢出门,你别忘了,秃鹫那边,可是早已经摩拳擦掌等候多时了。”伍莱笑呵呵的说道。 普扥忖了忖,旋即苦笑摇头:“领主,我这脑子一定是被炮震懵了,试问大陆谁行军打仗干得过你呀。” “你这也太抬举我了。”伍莱踱到普扥身边,俯身一打量他,说道,“你都有黑眼圈了,还是先去休息吧,这奥尔加镇溪流树木环绕着景致不错,我特批你,就在这儿养伤吧。” “遵命。”普扥乐呵呵的一点头,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啊,跟着领主你打了一路的仗,眼看着决战在即,我却……” “普扥啊,决战可不是一场,我们以及萨雷斯、贝利、茵珥、庞贝、奥多他们那边的每一场战斗,可都是决战的一部分,哪一场没打好,那都会影响全局,你遗憾,我可比你还要遗憾,你也说了,打了一路了,我自己都没过瘾呢。”伍莱忍不住拍了拍普扥的肩膀,将这家伙拍得一咧嘴。 “疼,疼,疼,啊呀,领主,你拍着我伤口了。”普扥哭丧着脸说道…… …… 送走梅斯后,加隆陷入了沉默,莱登兵败被俘,梅斯增援受挫,敌军增兵石墙关卡,这一连串的事情像巨石般的压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办?”他无力的忖道,刚才他差点想下令召集众将开会,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该布置的早已经布置了,比如增加防御、增强巡逻,甚至连敌军进攻如何应对都已经交代了好几回,还能再说什么呢?告诉大家说,莱登被俘,梅斯增援失败在撤退时被敌军追杀了好几里地,连副将裨将都阵亡吗? 加隆的心底忽然生出了浓浓的恐惧感和孤独感,以前有什么还能跟莱登商量,或者在自己生气的时候,还能冲着莱登撒撒气,可是现在呢?莱登回不来了,仗已经打到了这份上,亚述人是绝不可能放过莱登的,再大的代价也不成。 “要不,我试试看?”加隆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否定了,“不,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看在钱货的份上放走敌军主将的,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寻常的争斗,而是生死之战了……” 长长一叹后,加隆将攥在手里许久的佩剑往桌上重重一放,冲着陪侍身旁的扈从官摆了摆手:“去,拿些酒来。” 扈从官迟疑了一下,将准备好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走出了小厅。 与此同时,梅斯军营内,在斑狼的指挥下,百来名士兵悄悄的架设好了迫击炮并做了伪装…… …… 天刚拂晓,秃鹫便被脚步声惊醒了,其实那脚步声离得还有些远,只不过这么多年来秃鹫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不,应该叫做本能才对。 挺身坐起的同时,秃鹫的左手已经攥住了佩剑,侧耳一听过后,便又将手松了开来,因为他已经听出这脚步声是谁了——席烈尔,席烈尔脚伤虽已痊愈,但也落下了些微残疾,在奔跑或者快走时难免一脚重一脚轻的,传出的声音自然也如此。 秃鹫当即下床穿鞋,双脚刚套上靴子,席烈尔便已推门走了进来。 “秃鹫师长,烽火!烽火!”席烈尔一脸的欣喜。 “烽火?什么烽火?”虽然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秃鹫仍旧问道。 “领主他们的烽火信号!刚刚燃起的!”席烈尔兴奋的抓住了秃鹫的胳膊。 “果然是!太好了!太好了!”秃鹫高兴的一攥拳,连衣服都懒得披,“走走走,带我去看看。” “好。”席烈尔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秃鹫的脖子,“告诉你,我看见时,差点都激动哭了。” “那当然了,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的,还是我们领主厉害,这才多久啊,就要夹攻峡谷关了,席烈尔,峡谷关一攻克,通道打开,你啊,就可以回家乡看看了。” “那是那是。”席烈尔笑成了一朵花。 秃鹫奔出廊道后,一眼就看见了天边的那两根烟柱,一黑一灰扶摇直上煞是扎眼。 “是了,没错,就是呼唤我们进攻的烽火。”秃鹫兴奋地在箭垛上狠狠砸了一拳,转身冲着跟上来的团长们喊道,“快!集合部队!把主炮拉出来!拉出来!” “嘿嘿!够他们受的了,那炮,啧啧啧。”席烈尔乐得只摇头晃脑,秃鹫口中的“主炮”是一个月前亚述运送过来的一门重炮,射程比寻常火炮高上一截不说,那威力更是强了五倍以上,虽然炮弹重射速慢,但这样的火炮还需要靠密集炮火取胜吗? 一众团、营长领命奔开后,秃鹫紧了紧腰带,冲着峡谷关遥遥一指:“席烈尔,今晚咱俩去那儿喝酒,怎么样?” “当然。”席烈尔抚掌大笑。 第四百章 决战(十一) “怎么回事?!”加隆皱眉盯着远空那两道烟柱,双拳攥紧。 那显然是烽火,而不是山林失火之类的。天眷鲜有用烽火传讯的习惯,所以燃起这烽火的,一定就是亚述军了。 可是从施放的地点来看,却是紧贴着内关墙,距离加隆眼下所在不足二十里。 围拢上来的扈从无人敢搭话,但每个人都很有些忐忑,毕竟烽火便意味着战火。 “那是什么地方?我们没有布置岗哨人马吗?”加隆喝问道。 依然无人作答,布置岗哨人马是军事布局,向来由加隆自己做主,这会儿站在他身旁军衔最高的不过是一名扈从官,又哪里会知道。 “去,把内外的副将、裨将统统找来,不,各营派一名留守,其余的,马上到我这儿来。”加隆蹙眉挥手,扈从官连忙应诺,随意点了几名随从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你俩去通知主关门,严加戒备!”加隆吩咐完两名随从,又睨了一眼那两道烟柱,转身快步走进了自己的住所,开始披挂起来。 …… 距离加隆直线距离仅有十九里的某座大山中,伍莱正率队疾步行走在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在他的计划里,他将率军穿行两座大山,然后越过一处浅滩,抵达预定地点——那是一座毗邻马道被称为羊驼峰的小山,三面环水,地势险峻,适宜架设火炮,周围地势平坦。 二团长奔到了伍莱身旁:“领主,旗语回讯,烽火已经点燃。” “好!”伍莱一边继续快步走一边说道,“你去后队督促一下,让火炮跟紧一些,取胜的关键就在他们了。” 二团长应诺后旋即快步回奔,昨晚伍莱开战前会时说得很清楚,敌营的防御重心虽然放在由高墙环绕的主关区域,但主关外也还有着八个大营三万余兵力,另还有四支千人队交叉巡游。这一次的突进,等于是直接绕过两个大营,将自己置身在敌军八个营的夹击区域中,当然,实际上是七个营,因为其中一个领头的是斑狼。 …… 梅斯策马奔近羊驼峰入口时,值守的裨将便率领二十余士兵迎了上来:“是梅斯将军啊,不知将军率人前来,有何贵干?”这裨将虽然低梅斯两阶,但他的上司齐瓦向来与梅斯不合,所以也懒得跟梅斯套近乎。 “奉加隆将军之命,来检查检查你这儿的布防情况。”梅斯扫了这名裨将一眼,答道。 “咦?梅斯将军,这些事应该跟你的营无关吧?”这名裨将一蹙眉,这一带不是梅斯的防区,按例不该由梅斯来检查的,而且梅斯身后这百余骑一个个看上都面色不善。 难道有什么蹊跷?裨将暗忖道。 “怎么?你连加隆将军的命令都不听了?”梅斯反问道。 “不敢。”裨将口中虽说不敢,但扫了一眼梅斯身后的百来骑后,却也没动,而是笑着问道,“梅斯将军你也应该知道,我这儿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山头,却没料到加隆将军还会记挂着我这儿,敢情是战局有变?” “你非得这么废话吗?”梅斯皱眉。 裨将被梅斯这一抢白,脸色却也变得不好看起来,“梅斯将军何须如此,好吧,请梅斯将军出示加隆将军的手令或者令牌,我立刻将我这儿的二百多号人全部集合,让你梅斯将军一个个的检查。” “你这人,到还有点意思。”梅斯哈哈一笑,探臂冲着这名裨将虚虚一点,忽然暴喝,“杀!”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一顿急弩鸣响中,裨将与他身后二十余士兵应声倒地。 “上!”梅斯大手一挥,指向了入口,身后百骑顿时急冲。 “梅斯将军请暂时择地避让,待我等先收拾了这些宵小。”一骑奔过梅斯身旁时,急声说道。 “睡狼队长辛苦了。”梅斯点了点头。 …… “率了百余骑出营?去哪儿你问了没有?”加隆又怒了,集合令传达后,各营都来了人,惟独梅斯的营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仅梅斯没来,连麾下的裨将都没来。 “问了,守营的说,梅斯将军是去打猎了,马道巡逻说,他是去往了羊驼峰方向。”扈从官连忙答道。 “羊驼峰方向?他去我的防区干什么?”齐瓦脱口问道。 “这个梅斯,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惩治他。”加隆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难道他看不到敌军施放的烽火吗?” “加隆将军,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一名与梅斯关系还算不错的副将插嘴说道。 “赶回来?赶回来就不用惩治了吗?敌军咄咄逼人,已经拿下了石墙关卡,虽说现在还没什么动静,但保不齐哪个时候就攻过来了,哼,他还有心思打猎?”加隆怒道。 加隆刚说罢,一旁的齐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眸中掠过一丝骇异:“加隆将军!梅斯有问题啊!” “问题?什么问题?”加隆皱眉。 齐瓦的声音有些急迫:“加隆将军,现在都这样的情形了,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营打猎,而且还是舍近求远去往羊驼峰方向,加隆将军,那梅斯是跟敌军接触过的,而且那羊驼峰的地形在以往不显,现在可是非同小可啊……” “你的意思是?”加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加隆将军,梅斯是一个人回来的,按说,在撤退时他应该跟别的将领在一起的,可是别人死了,他却毫发无伤,加隆将军,你不觉得蹊跷吗?”齐瓦问道。 加隆眼珠子转了转,重重点头,目光一扫众将:“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敌军忽然施放烽火,虽然不知其中有何寓意,但我们不得不多加提防,目前就兵力来说还是我方占优,粮食,火器,兵械,也都充足,所以一旦开战,我希望各位全力以赴,将敌军挡在关外,等候帝国大军驰援,明白了没有?”他召来众人,本是想将防御布置得更细一些,不料却出了梅斯这档子事,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推敲琢磨商量,便干脆先说了个大概权当动员、警告了。 “遵命!”众将起身应诺。 “各回各营,严阵以待!”加隆手一摆,又转身冲扈从官说道,“马上集合两百骑卫,随我去那梅斯的大营看看。” “加隆将军,我陪你去吧。”齐瓦哪里舍得放弃这个讨好加隆的机会。 “也好。”加隆点了点头。 …… 瞧见右侧观察塔上的士兵招手时,斑狼毫不犹豫的奔到了塔下,连木梯都懒得走,径直攀着木架蹭蹭蹭蹭几下就登上了塔顶。 “队长你看,那儿来了一群人,像是冲我们这边来的。”哨兵急声说道。 斑狼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举起了望远镜,一看过后,眉头便是轻轻一蹙:“是冲我们这边来的。” “队长我们怎么办?”哨兵连忙问道。 “你下去,通知大家警戒,我留在这儿,情况不对,我就发旗语指令。”斑狼从哨兵的手里取过小旗,“马上下去。” “好的。”哨兵一点头,转身疾走两步滑下木梯传令去了。 斑狼将小旗往腰后一别,探手掀开了弩箭箱,顺势掀开面前的黑布,露出了一架猎杀者。 “一定是因为梅斯出营的事。”斑狼一边装弩箭一边在心里这么忖着,目光却也没有离开那些人影,刚才一瞥之下,他大致判断出来人约莫有两三百,全数着甲、骑马,为首二将甲胄都很精美。 “我是不是干脆射他两弩?万一是敌军的主将呢?”斑狼将弦拉到预备射发位置,心里忽然犹豫了一下,旋即自己否定了,“不不不,我不能这么干,领主说了,要听到炮声才能动手。” “那他们进营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斑狼蹙着眉,握住了猎杀者,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些,因为加隆、齐瓦已经率着二百余骑走进了第二道营门。 真的来了。斑狼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相信来的这些人一旦进营,就必然能察觉出不对来,到了那时自己可就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了——开打定然搅了领主布置好的局,不打吧营地里的四千号兄弟就没活路走了…… 斑狼的手指轻轻扣上了扳机,但他却愈发迟疑…… 与领主的大局相比,兄弟们的命自然是轻上许多的。他忽然这么忖道…… …… 主炮炮位指挥举起旗帜时,席烈尔乐得一咧嘴:“普扥师长,他们准备好了,等你下令呢。” “好!”普扥哈哈一笑,取过身旁旗语兵手里专门用于指示开炮的蓝旗,高高举起后猛地向下一挥。 “开炮!”普扥吼道。 “开炮!”炮位指挥大声喊道。 “是!开炮!”操炮手高声应诺罢,将护耳一搭,拽起牵引绳转身狂奔。 “咚!”——巨响传出的同时,主炮炮口喷出了一道长达三十余肘的青烟炮焰,铁质的底座竟是轻轻一跳,尘土四起,连后方百五十步外的普扥和席烈尔都清晰的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好大的……”席烈尔赞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一千五百余步外的峡谷关大门区域忽然腾起了大片烟尘火光。 秃鹫举起了望远镜…… 炮位指挥接连挥舞旗帜,六名装填手推着载有炮弹的小型板车快步奔向了主炮…… 席烈尔愣了愣,连忙举起了望远镜…… “好,太好了!席烈尔!席烈尔你看见了吗?”秃鹫兴奋的喊道。 “哪儿?让我看哪儿?”席烈尔高兴的身子只打哆嗦,一连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自己把望远镜拿反了…… “那儿!峡谷关大门!”秃鹫一巴掌拍在了席烈尔的肩膀上,“这一炮不仅打烂了吊桥,还在那门上轰开了个大洞,那可是包着厚铜片,门板据说有五肘厚的大家伙啊,一炮就开了,再来一炮的话,就必定四分五裂了。” “咦!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太厉害了!领主的火炮太厉害了!”席烈尔乐得直跺脚。 “再来一炮再来一炮!”秃鹫丢开望远镜后,目光一扫,找到了刚才被插在一旁的蓝旗,二话没说便扬了起来。 “准备开炮!”炮位指挥举起了大喇叭。 …… 轰隆隆的响声传至耳畔时,加隆下意识的一勒马,回身瞥向了天空。 “打雷?”他蹙眉问道。 齐瓦迟疑了一下,答道:“好像是的将军,不过,也有些像炮声。” “炮声?亚述人的火炮声能有这么大?”加隆却是有些不信,他之所以将指挥所从峡谷关第二层关墙内的搬到核心区域,就是为了避开那些烦人的声音好安心处理军务。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像,我也不敢肯定。”齐瓦答完后往前一指,说道,“加隆将军,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梅斯将军的军营到底怎么回事。” “带路。”加隆点了点头,梅斯的军营就在前方百余步外,来都来了,自然先看看再说,至于那到底是炮声还是雷声,一会儿自有斥候、卫兵来报告的。 “遵命。”齐瓦头一点,得意洋洋的一拨马,率先迈步,他麾下的一众骑兵连忙从道路两侧跟上。 与此同时,观察塔上的斑狼躬下了身子,将猎杀者的“望山”对准了齐瓦。 “走得这么趾高气昂,看样子,你差不多就是这峡谷关的大头目了吧。”斑狼冷冷一笑,伍莱说了,峡谷关前的炮声一响,就是他斑狼发难的时候了。 “去死吧。”斑狼轻声说罢,右手食指轻轻一动,“嘣嗡”…… 第四百零一章 决战(十二) 炸弹弩箭在空中疾飞,划出一声轻轻的呜鸣,然后,狠狠的撞中了齐瓦的左肋,箭头刚在他的盔甲上一触,“嘭”的一声爆响中,齐瓦像被巨木状中般飞跌而出,一段左臂脱离身体高高飞向天空,左肋、腰腾起大团血污,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破空疾飞,十余名骑兵当即落马…… 一惊之下,加隆的目光急匆匆一瞥,便已捕捉到了观察塔上斑狼的身影。 “退!快退!”他一边拨马一边指着斑狼所在高声疾呼,“他在那儿!观察塔那儿!”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骑兵下意识的顺着加隆所指的方向一看,再然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看到了一道灰光,激射而至的灰光。 “嘭”!又是一声爆响,又是十余名骑兵翻身落马,加隆刚下意识举臂将头脸一遮,便觉得小臂、肩膀骤然钻心的疼痛,横臂一看,只见皮护臂上竟是已经多了三五个细小的洞眼。 “攻过去!”加隆气急,探臂往斑狼所在一指,身旁、身后的骑兵旋即涌上,策马急急冲向梅斯军营。 “找死!”斑狼冷冷一笑,将已经搭好第三支弩箭的猎杀者对准了急冲而来的百余骑兵…… 与此同时,大营里的亚述军也动了,炮声是进攻号,斑狼的猎杀者便是冲锋号,在第一声爆鸣传至的那一瞬,早已蓄势待发的他们毫不犹豫的展开了攻击。 他们的第一项任务,是用最快的时间端掉左右两个大营,只要这两个大营被击溃,峡谷关主关外的兵力便能减掉近三成。 眨眼间,左右两端各有两座大帐篷便掀开了帐幕,露出了其中早已去掉伪装的迫击炮…… 眨眼间,大营场坪中那座寻常用来点卯用的大帐篷前后幕帘大张,六架猎杀者前后各三,对准了东西营门,与此同时,观察塔、箭塔上忽然各站起数道人影,或持长弓,或持短弩盾牌,护住了旗语兵。 “检查油料!”喊声来自南北栅栏旁的两座帐篷,在这两座帐篷里,各有两架喷油车。它们原本叫水龙车,是伍莱上一段记忆里古代所有的救火装置,在格林多岛期间,伍莱将它仿制了出来,并做了一些加强,改版后的水龙车长约十二肘,宽五肘,高八肘,底座上装有六个轮子,推行省力,行动灵活。 车内有机械制成的抽送装置,整车能装近四百斤油料。它的前后各有翘起的杠杆把手,如跷跷板一般,操作时由士兵连续交替下压,压得速度越快、力量越大,油料喷射的距离就愈远,在以往的测试中,这种喷油车能将油料喷出五十余步远。 不过在格林多岛上,它们是用来灌溉、救火的,这一回在这儿出现,却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值得一提的是,它并不是从亚述带过来,而是在萨美达亚批量制造的,制出它的本意是支持萨美达亚垦荒,伍莱见着数量不少,便带了几架沿途给各个归附的城市做样板,这四架其实是送剩下的,不过在对十一道石墙关卡正式进攻前,伍莱想到了它的新用途。 “油料充足!”喷油车操作手的回答声刚响起,迫击炮手们便已展开了第一波攻击……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爆炸声几乎连成了一片。 梅斯军营左右两个大营原本就因为斑狼射击齐瓦和加隆闹腾出了一些小混乱,这一下可就彻底乱套了…… 这一波的炮击简直把破坏的暴力美学发挥到了极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碎片、残渣、肉块、木块、残砖四处飞溅,烟尘接连腾起,痛不欲生的呼号此起彼伏…… 一轮齐射过后,弹着点区域满目疮痍,遍布弹坑、尸体,负伤倒地侥幸未死的则不断仓惶呼救…… “嘭嘭嘭!”三架猎杀者射出的炸弹弩箭将加隆手下那些即将逼近营门的骑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咻!嘭!”“咻!嘭!”——斑狼和另一座观察塔上的猎杀者操作手各射出了一支炸弹弩箭,掀起一番鬼哭狼嚎……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第二波迫击炮炮弹狠狠撞入了敌营,与此同时,两架油料车各自喷出一道油柱,在操作手的转动下,油柱均匀的撒出了一个完美的扇面…… “冲过去!推倒栅栏!”两侧的敌营都有指挥官在这般高声呼喊,响应他们的是第三波迫击炮炮弹,但仍旧有许多士兵狂叫着冲向了亚述军营地,在他们看来,只要冲进去,就能安全上许多,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被动挨打。 阻拦他们的是弓箭、弩箭、标枪,亚述兵的阻挡是那样的密集、凛冽,不过片刻,冲锋的天眷军士兵便倒下了大片,但当他们的盾牌手也狂叫着冲到队列前方时,亚述军的弓弩标枪果断的退了。这无疑大壮天眷军的士气,加上他们奔进的区域里已经远远的离了迫击炮的轰击区,于是,他们冲锋得更欢畅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冒着“毛毛细雨”冲锋…… 他们中靠前的那部分人,脚下正在踩踏着细密的油珠…… 被撕扯砍斩冲撞歪倒的帐篷、木栅栏、跳板上,也有着细小的油珠在汇聚或者晕染开来…… 看到这一幕时,斑狼笑了,他在模仿伍莱的笑,那种轻松、愉悦时的笑,为了能笑成这样,斑狼可是无数次暗地里模仿,因为伍莱就是他斑狼心中唯一的真神,伍莱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灿烂、慈悲、最具有感染力的笑容。 箭塔上的长弓手拉开了大弓,箭尖部分,包裹着点燃的蘸油碎布。 “嘣嗡嘣嗡”——几声急弦响过之后,两片火海升起…… “增援!快让那边的过来增援!”加隆挥舞着受伤的手臂冲着策马奔来接应的将士。 “加隆将军,情况不明,你还是先进关吧。”一名副将迎上来说道。 “好!”加隆重重点头,“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这就进关,让关墙上的炮台就位,支援你们。” …… 看清率先那人就是伍莱后,梅斯高兴的迎了上去:“领主,羊驼峰已经拿下来了。” “好,干得好。”伍莱扫了一眼入口周围乱七八糟的尸体,笑着对梅斯说道,“梅斯将军,如你愿观战就留下,如若不愿,我这就让人护送你回后方大营。” “这个……我还是回后方大营吧,不劳领主安排,我认得路,自己可以去。”梅斯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打消了观战的念头,虽然他能够肯定亚述军必定能将峡谷关拿下,可是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此时若是留下,且不说有可能置身险境,过了几日想走的话怕也不好意思开口了,没准还会闹出什么误会来也说不定。 “梅斯将军有所不知,归途不仅有天眷军,还有我军的许多小股部队。”伍莱微笑说道,“将军单骑返回,不妥啊。” “小股部队?”梅斯一怔,心说这进攻战兵力本就是能拿出多少就拿多少,分小股部队在后方干什么? “是的,小股部队,峡谷关这大片区域里有不少村庄、平民,若不及时撤离,到时候卷入战端玉石俱焚的就不好了。”伍莱笑着说罢,回首召来几名士兵吩咐罢,又对梅斯说道,“梅斯将军,还请在我军后方营地稍候,待峡谷关这儿打完,我还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梅斯心里顿时一喜,连忙将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好,那末将就在大营恭候领主凯旋。” 时间紧迫,伍莱当下也不废话了,点点头后径直布置起来,留六百人带了火炮、迫击炮、猎杀者等利器占了羊驼峰,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峡谷关方向前进,前方炮声已响,也该到了自己这支奇兵登场的时候了…… …… 加隆包扎好伤臂后,率领扈从急急登上了最近的关墙炮台,奔进之后顿时大怒。 “为何还不开炮?!”加隆喝问道。 “报告加隆将军,已经打做了一团,敌我难分,若是贸然开炮的话,很容易误伤自己人。”炮位指挥裨将连忙答道。 加隆一怔,连忙举起望远镜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那三座大营的上空已经笼罩了大片的黑烟,黑烟下,火焰吞吐不休,喊杀声不断,己方已有近万人围住了那处骤然发难的军营,但却被死死的堵在了军营外。 “该死的梅斯!梅斯!你这个该死的叛国贼!”加隆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再加上有望远镜这等物事,可以让他清楚的看到那座军营里全都是亚述士兵,那服饰、那旗帜就像钢针一般不断地刺戳着他的眼睛,让他煎熬万端。 “将军,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营啸,没曾想……就……就没……没有开炮……”炮位指挥裨将支支吾吾的说道。 “跟你们没关系,是神祗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呀,要不然,亚述军如何能混得进来?又如何能如此英勇难缠?”加隆摇头长叹,“唉……现在,连天眷人都背叛天眷人了……” 叹罢,加隆自己忽然一怔,阿道夫可不就是背叛了海伦嘛,若不是这样,怕就没有今日眼前这惨剧了。 对,就是惨剧!斑狼所在大营的左右两营不到半顿饭的功夫便被打残了,另外三座大营的兵马全军出动,却只能绕着斑狼大营打转,压根就无法进入,因为东西营门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宽近二十肘的壕沟,壕沟的那头,则堆满了满是牙刺的拒马,更要命的是,营地中那处大帐篷里,还会不断射出炸弹弩箭,这种弩箭虽然威力远不及炮弹,但是它在炸开后会飞溅出许多细小的金属碎片,这些碎片锋利如刃,寻常皮甲根本无法挡住,中者无不血溅当场。 南北两向上看起来是进攻的好地段,毕竟三座大营紧紧相连,彼此的栅栏几乎是贴着建的,可是这两处现在都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到处可见熊熊燃烧中的栅栏、帐篷骨架以及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声,而且亚述军还在不断的往里面扔木料、皮子,隔三差五的还会丢些油囊进去让火势更大一些…… 最让加隆难以忍受的是亚述军的战法,虽然绕营而战的天眷军已经用弓箭、大弩机将他们逼得回缩不少,但这似乎正中亚述军的下怀,因为看上去他们压根就没打算与天眷军来个硬碰硬的对冲,而是分散成许多小块躲在掩体后防御,看上去各自为战,可若你仔细品味便会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足以将协防能力发挥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无论你从哪个方向上进攻,又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都至少会遭到四个以上的“小块”猛烈阻击。 “我就不相信,你们的弹药会用不完!”加隆恶狠狠的骂道,正想再来两句恶毒的诅咒,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惊惶的声音:“加隆将军不好了!关……关门被亚述军攻开了!” “什么?!”加隆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第四百零二章 决战(十三) “你说清楚点!”加隆吼道。 “是,将军。”前来报讯的裨将连忙答话,“红谷湾那边的亚述军今天换上了一个大火炮,那炮威力比以前的大了好多倍,第一炮就打断了吊桥,还把门……” “混蛋!闭嘴!我是让你说损失情况!损失情况!不是让你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加隆揪住报讯裨将的肩甲一提,“说,红谷湾的敌军,打进来没有?” 报讯裨将摇了摇头。 原来还没打进来啊。加隆心里一松,皱眉骂道:“既然敌军没打进来,抓紧时间修门堵墙就是,慌什么?!” “将……将军……”报讯裨将哭丧着脸答道,“敌军虽然没打进来,但是我们的炮都给他们端掉了,现在……现在红谷湾方向我们是一门炮都没有了,关门大……大开,我们试过派人去堵,可是去多少就、就死多少,现在敌人把他们的炮都拉上来了,一排排的冲着我们轰啊将军……” 加隆的心沉了下去,红谷湾关门方向既然已经被压制成了这样,那敌军还真就不需要着急进攻了,一路用炮轰过来就是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炮位指挥裨将听得心惊,忍不住脱口问道。 “等一等!让我想想……”加隆皱紧眉头沉思起来。众人见他这样,便也纷纷噤声,愈发衬托得远处喊杀声、爆炸声刺耳…… …… 伍莱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正前方三百余步外,有两座小营寨,一左一右夹住了马道,在这两座小营寨之间,又有四道栅栏挡在马道上,栅栏后,有许多人影在移动、布防,又有催促声、咒骂声隐约传来。 “迫击炮!”伍莱右臂一举。 “到!”两名迫击炮手一直紧随伍莱马后,听见伍莱呼喝,当即朗声应诺。 “把栅栏给我轰开。”伍莱喝道。 “是!”两名迫击炮手当即翻身下马,将背上的迫击炮取下奔向阵前,又有两名供弹手快步跟上。 “霰弹兵!”伍莱再度呼喝,身后四十名霰弹枪骑当即齐声应诺:“在!” “栅栏一开,你等全力急冲,杀开一条路来!”伍莱命令道,十余里外的地平线尽头此刻已经腾起大团黑烟,这说明斑狼那儿已经陷入了鏖战,按照原地计划,伍莱必须尽快的赶到那儿,与斑狼所部合力展开一场以少打多的夹击战。 “是!”四十名霰弹枪骑的应诺声直穿云霄…… …… “快!快!”列斯气咻咻的催促着,他是加隆的亲信,刚从裨将升任副将便接管了主关外第七大营,算起来上任还不到一个月。 “你们这些混蛋!跑快一点!跑快一点!”列斯的心情糟透了,他本以为接管第七大营是到手了个好差事,没成想爽心日子过了还没几天,亚述军就打过来了,打就打吧,反正行伍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却不料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莱登竟是三两下就被亚述军砍瓜切菜般的给剁了,那号称“峡谷关坚壁”的十一道石墙防线在亚述军面前竟是跟泥捏似的,这么一来,他的第七大营就完全暴露在了亚述军的虎视眈眈里。 若仅仅是这样列斯也认了,可是他刚根据新局面完成布防,主关方向便闹腾出了动静,一溜的旗语传讯催促他马上增援…… 都被敌人摸到主关墙下了,还增援个屁啊,那儿可是六个营呢,六个营都守不住你那道门,加上我这个营还有用吗?列斯接到旗语命令时气呼呼的忖道,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主关只要求他的第七大营增援,第八大营居然不要动。 这是看着我好欺负吗?列斯得知这个情况后又忍不住这么忖道,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军令可是加隆下的,他哪里还敢迟疑? 于是在留下了一小撮守大营后,列斯便率着他的七千多号人急乎乎的出发了,这自然又是好一番怨声载道,要知道这会儿大部分的士兵连早餐都没还落着吃呢。 “列斯将军。”一名裨将策马奔到了列斯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奔得太快,队形就散乱了,万一……” “万一个屁!”列斯瞪了这名裨将一眼,骂道,“加隆将军的急令,还带讨价还价的吗?先赶到备战地点再集合。” 裨将叹气点头,心说就这么乱哄哄的疾奔,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的,一旦发生什么岂不乱成一团? 顿饭功夫后,列斯大营的前锋千余人逼近了羊驼峰的炮火范围。 “还真来了,领主这一手,真没说的。”二团长笑盈盈的放下望远镜,冲着身旁的睡狼挤了挤眼。 “那当然了。”睡狼哈哈一笑,说道,“这些笨蛋一定想不到,给他们发旗语的,都是我们的人。” “是啊,这么一来,就轻松多了。”二团长点了点头,转身冲着炮位一挥手,“准备战斗!” “是!准备战斗!” …… 忖定后,加隆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声音也出奇的冷静了起来:“马上堵死这边的大门,然后,你……” 他指向了炮位指挥裨将:“对准敌人开炮。” “加隆将军。”炮位指挥裨将心里一惊,“在这个距离上,很难保证打得进那处军营里,如果落在了外面,那岂不是……” “开炮!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一颗也不要留。”加隆沉声下令罢,目光一扫报讯的那名裨将,“你就负责防守这边的大门,所有的士兵全部上墙,火油、石块、檑木、火药,有多少就搬多少上去,兵械库全部打开,把所有的武器都发下去。” “遵命,将军。”二将连忙应诺。 “这儿你靠你俩了,我去守谷口关墙。”加隆寒着脸又扫了一眼关墙外的混战,快步转身走下台阶,率领一众扈从上马直奔红谷湾关门方向去了。 炮位指挥裨将看了同僚一眼,默默的走向了炮位。 “保重啊!”前来报讯结果落了个大任务的裨将冲着他的背影脱口喊道。 炮位指挥裨将身形一滞,转身挥了挥手。 “你也是……”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奈…… …… 伍莱策马疾奔,刚才的那两座小营寨差不多有近千人众,但两名迫击炮手只射出了三轮,那几层栅栏连同防守其后的百余人顷刻间便被炮火炸成尘烟碎片,紧接着四十霰弹枪骑一番急冲,又毙、伤敌近百,剩下的那些家伙哪里还有斗志,腿脚麻利的当即转身逃命,自忖逃不掉的干脆丢掉兵器蹲在了地上举手做投降状,把伍莱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天眷军软蛋难道都扎堆在这儿了? 其实也不能说这些家伙软蛋,因为这两座小营寨里的兵马并不是天眷军的正规部队,而是一支专门负责运送、修缮的辅兵队,甲胄差、兵器次,干活不赖打仗绝对孬种,碰上这样的军队若还做不到兵不血刃,那峡谷关也真就不用进攻了。 “领主。”一名营长从后方追上了伍莱,“羊驼峰方向传来了炮声,二团长他们应该是接敌了。” 伍莱将马速放缓了一些:“让大家再快一点,转过这处山湾再往前三里就是峡谷关内关所在了,告诉大家,一会儿到了那儿之后千万别停下,一鼓作气的跟着我冲。” “是!”这名营长一愣,“领主你要亲自做前锋?” “当然!因为我也是一名战士!”伍莱笑着说罢,两腿一夹马腹,坐骑欷律律一蹿,再度疾奔…… …… 余光瞥见那支大弩箭激飞而来时,斑狼毫不迟疑的松开猎杀者,身体往后一仰一滚,离开了原地。 “铿”的一声脆响中,猎杀者被大弩箭撞倒,弩箭摔飞,几个小构件也被撞碎飞出。 斑狼眉头一蹙,一个斜向翻滚,抱住猎杀者的弩箭盒后再往前疾奔数步发力狠狠一扑,身形像大鸟般的扑入了一处工事后,与此同时,“咻”的一声轻响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后飞向了远处,噗嗤一声钉在了一堆沙袋上。 “队长,敌人怎么会胡乱开炮?”工事里的一名特种连战士一把接住斑狼后,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你瞧这些杂碎,竟然连自己人都打。”斑狼咬了咬牙,将弩箭盒子放在了脚边,对那名特种连战士说道,“立刻去给我弄架猎杀者来。” “是。”那名特种连战士应诺后将腰一猫,顺着壕沟奔出了一小段路,身子一翻扑上了地面,手足并用匍匐前行起来。 斑狼的目光往西营门扫了扫,扭头看向了东营门,眉头顿时再度蹙紧,因为天眷军已经开始冲进来了…… 更准确点来说,是“扑”进来,因为前面几排的天眷士兵显然并不是很乐意冲锋在前,他们之所以这么急吼吼奋不顾身,全都是拜加隆所赐——关墙上的那门炮开火了。 天眷的火炮不仅射速、射程、精准度不及亚述火炮,连安放方式都不一样。亚述军虽然也有固定炮台,但是每门火炮都配有带有轮子的底座,一来方便移动,二来配合减震弹簧和大木垫子可以减弱后座力的影响。 天眷军的火炮却是固定的,这使得它们一旦被固定在炮位上后就很难再被移动,当然也没谁想过要去移动它,因为那显然不是三两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关墙上的那门火炮之前眼睁睁的看着友军在斑狼大营东西营门附近打转也不敢开炮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无法移动,所以他们也没办法调整射程,换句话说,这门火炮的最大射程只能覆盖斑狼大营的东门一带,能不能将炮弹打过营门还真得靠运气。 可东门那一带却都是天眷军,他们还在不断的冲击营门,想越过那儿冲进大营里去,因为现在的东、西两个营门旁边都燃起了大火,想要进营,只有营门一途。 关墙上的第一发炮弹便落在了营门附近,将正在那里集合准备再度重逢的友军数百士兵炸得个鬼哭狼嚎,还没等周围的人回过神来,又一发炮弹落在了附近,再度掀起了一通人仰马翻。 但那儿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是关墙上飞来的炮弹,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是从大营里射出来的,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大营里便不时会开炮轰击他们,虽然频率很低,虽然弹着点通常不会在营门附近——炸了那儿,其实是在等于替天眷军开路。 这两炮让东营门一带聚集的三、四千号人慌了神,因为他们的活动区域并不宽敞,前方是斑狼大营自不必说,身后二十余步便是关墙的隔离沟,沟深倒还罢了,问题是那里面还密密麻麻的插了许多木桩削成的尖刺,一旦掉下去,身上少不得多出几个对穿的洞眼来。 当第三炮又落在了距离之前弹着点不远的地方并再度收割了二十余条性命后,慌了神的天眷士兵一分为三,一拨往左一拨往右撤开,最后一拨则径直冲向了东营门里——与其说冲,还不如说是被推挤的,因为在这一刻,谁也不愿呆在这会被炮火覆盖的地方。 第一排的士兵撞进了营门区域,然后连同他们的盾牌、撞木、武器被后面的人推进了营门的壕沟里,紧接着,那些被动推搡他们的人成为了又一波的牺牲品,这显然是个悲剧,但在这悲剧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份惊喜——在一百多号人被挤下壕沟后,壕沟竟然被填出了一条道路来。 于是,位置轮到的前排的天眷军士兵怒吼着发起了冲锋,怒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畏惧,而冲锋则是为了不被后面的人推进壕沟里当人肉垫子…… 他们的举动其实就是撕开了斑狼的防御,周围四散的天眷军将士看到这一幕时,也旋即冲向了营门,因为这才是他们最初想做到的,营门已开,还需躲避吗? 斑狼举起了大旗,这是迎战的号令,也是对天眷军的朗朗宣告。 “来战吧!”斑狼发出了狂热的呼喝…… 第四百零三章 决战(十四) 小花园中,海伦与雪莱并肩坐在一张长木椅上,笑盈盈的看着十步外练习刺激中的南征。 “你看他那严肃的样子,小嘴抿得这么紧,真像他的父亲。”海伦说道。 “是了。”雪莱点了点头,“南征处处都学他的父亲,学写字,看书,练武技,一点玩的时间都不给自己,你别看他年纪小,意志可坚定着呢。” “真让人羡慕。”海伦微笑摇头,目光竟是舍不得离开南征那小小的身影,“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你总是来看我,而我却不能看你们。” “其实你是可以来的,如果你忌惮禁令,那就悄悄的来,我来接你,咱俩坐车走,米高扬大主教不会说什么的,绿楼还跟以前一样呢,你就权当散散心。”雪莱笑着说道。 海伦的眸子里忽然升起一丝期待,不过旋即便换成了一抹遗憾:“唉……我还是不出这神殿的好,那没准会给他添麻烦的。”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伍莱。 “才不会呢。”雪莱微微一笑,“他再怎么说,也是亚述的……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 海伦自然明白雪莱的心思,知道她是怕自己心里难过,毕竟伍莱的崛起缘于对天眷的抵抗。不过其实雪莱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在神殿里呆了这么久后,许多事情她也慢慢的想明白了,伍莱的做法从头至尾都没有错,包括现在也是。 “萝莉呢?最近她很忙吗?上一次见她和北战还是一个半月以前呢。”海伦岔开了话题。 “她可忙了,老爷不在,她帮着打理很多事,议会里很多议员有事也找她,就连那隗火也是。”雪莱答道。 “隗火?萝莉还懂防务?”海伦不由得好奇起来。 “军械制造局的事,原本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但是老爷在你们天眷征战,萝莉她怕老爷缺少军械弹药什么的,就隔三差五的去催,催着催着,军械制造局的人就都听她的了,连那隗火都让她几分呢。”雪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海伦苦笑摇头,“她倒是很有些手腕的,不过我多一句嘴,如果萝莉插手的太多,怕是会影响到你们老爷的声誉,外人多少会说闲话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劝过萝莉。”雪莱点了点头,“可是她不听,她说,老爷是个固执人,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底,打仗也是,弹药多些,他就会安全一些,因为老爷即便是赤手空拳也不会退缩的。” 海伦静静听罢,忍不住叹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去通知大家,坚守阵地,一步不退!”斑狼高声命令罢通讯兵,反手将弩箭盒子里的最后四根弩箭抓了出来。 “是!”通讯兵高声应诺罢,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空盒子,心里便是一惊,“队长……” “别管我,快去。”斑狼皱眉摆手,目光一扫左右,“霰弹枪和弓弩手都注意了,将敌人放近一些再打。” 众人应诺声中,斑狼将一支弩箭装上了猎杀者。 “队长,弹药快见底了。”一名霰弹枪手喊道。 “箭也快射光了……”有几名弓弩手也高声汇报道。 “刀剑还在吗?”斑狼反问。 “明白了!队长!”众人再度应诺,斑狼的意思很明显,弹药没了,那就操着刀剑上。 “我们是谁?!”斑狼一边瞄准一边喝问。 “我们是亚述的子弟兵!”应诺声如雷。 “我们的使命是什么?!”斑狼提高了声音。 “保疆卫土!惩恶扬善!”这一次连附近的士兵都加入了回答行列。 “遇到敌人怎么办?!”斑狼高声喝问。 “杀!”回答声炸响。 “那么……就杀吧。”斑狼微微一笑,猎杀者一动,“嘣嗡”,弩箭急速飞向了百余步外那几排疾步冲来的天眷盾牌手,他知道,在这些盾牌手的身后,藏着更多的敌人,他们的手里有弓箭刀枪,他们试图靠近…… 爆炸卷起的烟尘中,十余名盾牌手飞跌…… 斑狼手一翻一压,第二支弩箭搭弦,目光下意识一扫左右,只见许多处区域都已经陷入了混战,弓箭横飞,爆鸣声四起,哀嚎惨叫声和喊杀声混成了一片。 斑狼无暇细看,因为那些盾牌手已经穿过烟尘涌了上来。 “队长,后面也有敌人绕过来了!”有士兵急声示警,东营门的敌军涌入后,大营很快便陷入了乱战中,西营门方向的防御顿时削薄,那个方向上的敌人顶着盾牌将木料、石块推入了壕沟里后,西营门通道打开…… “两向防守!”斑狼冷声喝罢,手指一动,第二支炸弹弩箭急速飞出,呼啸着撞向了那迎面奔来的盾牌手,他必须将这些讨厌的家伙干掉,因为只要有他们在,己方的弓箭、霰弹威力便将大打折扣。 “噗”的一声闷响中,斑狼右腿膝弯一折,剧痛传来的瞬间,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栽向了右侧。 “队长!”有士兵疾呼。 “我没事!”斑狼一探手止住了跌势,下意识低头一看,心里便是狠狠一惊,只见自己的膝弯处竟然插着一支比大拇指还要粗上一倍铜管弩箭,这种长近七肘的弩箭是天眷在获得了大弩机后新创的配套弩箭,专门射马,与拒马刺一样,是所有骑兵的噩梦。 “还好不是射在身上……”斑狼一边从腰后取下绷带包忍痛包扎一边自我安慰道。 “队长要帮忙吗?”一名霰弹枪兵抬手射出一枪后,猫着腰奔到了斑狼身边。 “小意思,用不着!”斑狼刚说完,便疼得一咧嘴,额头上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抬眼见霰弹枪兵一脸不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连忙冲着他将手狠狠一挥。 “现在是在战斗!快去防守!”斑狼吼道。 “是!”霰弹枪手刚点头转身,又一支铜管弩箭破空飞来,径直穿过这名霰弹枪手的胸膛然后将他钉在了地上。 这名霰弹枪手惊恐的抬头瞥了一眼胸膛上犹自颤动的铜管弩箭,胸膛剧烈起伏数下后,左手一松,霰弹枪滚落。 斑狼怔了一瞬,忍痛一扑身,将霰弹枪抓在了手里,猛然发力站起后,他发出了凶兽般的怒吼:“杀!” …… “你们快看!”主关大门上方忽然响起了一名哨兵惶遽的声音,周围正在忙碌着的士兵听见后下意识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然后就愣住了。 只见前方七、八百步外的路口方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群乱糟糟的人影,他们慌乱的奔跑着,旗帜歪斜……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有士兵愣愣的问道,眼力略好一些的都已认出了那些歪斜的旗帜——奔过来的是值守路口的两支千人队。 “感觉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们……”有人不太肯定的说道。 “糟了!一定又有敌军来了!”有人旋即大喊道,于是,关墙上也乱了起来。 奔向主关大门的就是那两支值守路口的千人队,论战斗力,他们可比伍莱之前遇到的那两座小营寨里的那些家伙强的有限,如果论胆量更是逊色不少,毕竟刚才那一拨多少还摆了一回架势,而这一拨远远的看见伍莱军奔来,便抽身往回逃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胆小,主关大门外砰砰嘭嘭的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运出来的伤员各营都已经人满为患闹得医士应接不暇,然后还分了好些伤兵到路口值守的小营寨里丢给他们治,这说明什么?说明战局惨烈,说明关门外的那几个大营被敌人收拾得够呛! 这样的议论伴随着不安传遍路口营寨时,伍莱与他的大旗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不过连伍莱也没有预料到这些家伙竟然会扭头就溜,将逃跑的风骚发挥得淋漓尽致。 面对这样的敌人显然没什么好说的,再说这会儿也不是道客气讲风格的时候,所以伍莱在确定敌人是主动逃跑而不是诈逃后,挥手道出了一个字:“杀!” 两支千人队的士兵刚靠近关门,伍莱军便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二百步外。 这些士兵旋即陷入了绝望和愤怒,因为早已经闭合,连吊桥的桥板都已被抽回,许多士兵在推挤中掉入了插满尖刺的护墙沟里,变成了一具具残破的尸体。但让他们更加恐惧的是,伍莱军已经杀了过来…… 并不是没有人想过要阻挡伍莱军,逼急的兔子还会咬人呢,可是他们尝试过一次以后发现对方不是人而是凶猛的恶鹰,倒是自己还真就是兔子——冲在伍莱军最前面的自然是霰弹枪手,在五十步的距离上,霰弹枪骑射出的每一枪都能击中一片,压根连瞄准都不需要。 于是,当这些霰弹枪骑疾驰而来时,挤在关门前高声祈求开门的士兵们连忙离开了那儿四散奔逃…… “把他们赶到左边去!”伍莱高声下令,左侧的烈火浓烟喊杀声爆炸声说明鏖战正酣,将这些只顾逃命的孬种往那边驱赶,不仅可以混乱敌军,还可以给自己的夹击提供一些掩护…… “是!”听到命令的霰弹枪骑高声应诺罢,一边大声重复命令通知其余人等,一边分散开来驱赶逃兵去了。 伍莱在关门前百五十步的位置勒马停下,举起望远镜扫视了一圈后,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这儿就交给你俩了,三个连够用了,用迫击炮、猎杀者压制,让关门上的人不敢抬头,然后搭建临时桥梁,把你们师长攒的那些家当堆过去。”伍莱对一直紧随他身旁护卫的两名营长说道,他口中的“家当”,自然是普扥攒的那些炸药。 “遵命!”两名营长头一点,拍马转身点人去了。 又一声炮响传来时,伍莱的目光穿过飘来的淡淡烟雾落在了那处炮位上。 “还真有你的。”伍莱嘴角一翘,摘下了背上的枪盒…… 与此同时,仓惶逃命中的列斯翻身下马,在马臀上狠狠刺了一剑后,领着一名裨将和几名随从猫腰钻进了道旁的树林里,不要命的往半山腰爬去,因为他知道那儿有一处隐蔽的山洞可供藏身,这处山洞同时也是这一带旗语兵的驻扎地。 “你们快跟紧点,到了那儿就安全了。”列斯一边爬一边冲随从们喊道。 “列斯将军!刚才好像并没有敌人追赶呀?”一名随从忍不住问道。 “你懂个屁!亚述军打仗是有套路的,一般都是先用火炮轰,把我们的人轰散后,他们就各个击破,我们是跑得快,这才没看到追赶我们的,不过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那些兄弟们被炸的惨象吗?”列斯脚步一停,返身喝问道。 裨将、随从一忖,连忙点了点头,列斯说的还真没错,亚述军从羊驼峰上射来的炮火那叫一个猛烈密集,亏得当时列斯当机立断停了下来,若是还往前冲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都别说话了,留点体力先到了山洞那儿再说。”列斯喝罢,转身手足并用的攀爬起来,几名随从连忙跟上。 又攀了好一会儿后,那名裨将忽然追上了列斯:“列斯将军,不对啊。” “怎么不对?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列斯蹙眉停下,再往上百余步就是那处隐蔽山洞所在了。 “列斯将军你看,那两个旗语兵发的旗语有问题。”裨将压低声音说道。 “有问题?”列斯眉头一皱,摸出望远镜一瞧,只见上方百步外,有两名旗语兵正在冲着前方挥舞着小旗。 列斯耐着性子看了两遍后,扭头嗔道:“他们要第八大营增援,这有什么不对啊?很正常嘛。” “列斯将军,你往那边看,那儿……就那儿,这边的旗语点应该是接力那边的旗语点的吧,那边的旗语点打什么旗语,这边照样打什么旗语,可是那边现在根本就没人,既然没人,他们的增援命令是怎么得来的?”裨将皱眉问道。 列斯顺着裨将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后,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眼睛里忽然浮出浓浓的惶遽:“你的意思是……我们上当了?” 裨将重重一叹:“列斯将军,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那第八大营岂不是……”列斯刚惊叫出声,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全都不许动!” 列斯惊恐回身,只见面前十余步外不知何时冒出了十余道人影,一惊之下,目光下意识的一扫左右。 “别想着逃跑!你们的退路已经被我们堵死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列斯等人后方也忽然冒出了数道身影,手中或持弓箭或拿剑盾,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投降吧!我们是亚述军第六师第二团五营三连一排!只要你们主动投降,我们不杀俘虏!” 列斯丢给了裨将一个询问的目光。 “投降吧,列斯将军,亚述军都已经从那头打进峡谷关了,我们……无能为力了。”裨将惨然一笑,将腰间的佩剑除下,丢在了地上…… 第四百零四章 捷报如潮(上) 在亚述军猛烈的进攻面前,往日被誉为“只有飞鸟才能逾越”的关墙比纸糊的强不了不多,主关里那些让加隆引以为自豪的精锐也没了平日里训练时的英勇和气势…… 拂晓时分,峡谷关主关区域里再无炮声,但喊杀声、喝止声却与哀嚎呻吟一样此起彼伏,在天眷军溃散奔逃而亚述军也旋即四散追赶俘掠的这一刻,战斗正式进入了扫尾阶段,甚至主关外六大营区的战利品收集、俘虏训诫押解都已经开始了…… 加隆没有逃,而是端坐在峡谷关最核心区域的最高指挥室里。尽管随从给他拿来了平民的衣物,并且愿意拼死保证将他护送到主关外去,但加隆拒绝了。 “加隆将军,出关往东北方向奔出十二里便有村落,只要进了村子就安全了,现在亚述军尚未完全收拢封堵,若再迟疑,我们就冲不出去了。”随从着急劝道。 “不,你们逃命去吧。”加隆沉眉摆手,“我是天眷的将军,峡谷关的主将,关在我在,关失我亡。” “加隆将军,一时之成败算不了什么,记住今日之耻,将来,你再带着我们打回来就是了。”随从劝道。 “谈何容易啊,亚述人攻破了白盾山,今天又拿下了峡谷关,胡利特、基摩门户大敞……唉,不说了,你们快换上衣服走吧。”加隆叹息道。 “加隆将军……” “这是命令!”加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待你们逃离这儿之后,请尽快回到天眷,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点滴不漏的报给帝国,希望……我的失败能唤起帝国的警醒,当初……算了,你们走吧。” “将军保重。”一众随从见加隆无意离开,只好当即告辞离去,附近已经隐约传来了喊杀声,再不走的话怕就迟了。 看到随从们离开的背影时,加隆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缕悲怆。 “走吧,都走吧……”他苦笑摇头,眼角有些湿润…… 又过了顿饭功夫后,二十余名六师士兵出现在了指挥室门口,在看到指挥室里只有加隆一人端坐时,率队的一名排长分开众人走进了门里。 “投降吧,我军的纪律是投降不杀,还优待俘虏。”这名排长一边用袖口擦汗一边说道。 加隆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在他看来,用袖口擦汗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粗鲁的事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加隆蹙眉问道。 “我管你是谁,现在你都是我们的俘虏了!”这名排长瞪了加隆一眼,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说道,“看样子你是个将军吧,裨将?副将?不说话?我去,快点给我马上放下武器,要不然你就是在顽抗,顽抗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混蛋!”加隆拍案而起,心说如果不是你们人来得忒多而自己这边又树倒猢狲散溜得个精光,就冲你这个态度,我都得先干掉你几个再说。 “我去!你骂谁呢混蛋?”这一下,连门口的士兵也指手画脚的骂骂咧咧了起来。 “我要见你们的主将!告诉我,你们的主将是谁?”加隆目光一扫众人,喝问道。 “我们亚述军没有主将这个说法,我上头是连长,连长上头是营长,营长上面是团长,团长上面有师长,不怕告诉你,率领我们攻打你们这儿的是我们伟大的领主伍莱格林多阁下,你一个小小的将军,见我们团长都还差点意思,想见领主?做梦去吧!”这名排长倒也是个嘴碎的货,加隆这才说了一句,他倒是还了好几句回去。 果然是那亚述领主,哼,我输得倒也不冤。加隆在心里这么忖罢,手一摆,喝道:“我就要见你们领主,知道我是谁吗?峡谷关主将加隆希特,天眷帝国字号将军之一。” “字号将军?听说,你们天眷的一个字号将军就等于是原来的军团主将,是这样吗?”嘴碎的排长问道。 “当然,哼,你说的,是寻常的字号将军,而我加隆希特,一个顶他们两个,有资格见你们领主。”加隆这么说还真没错,别的字号将军只辖制一个军团,而他却是两个有多。 这名排长的脸上当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笑了,笑得直咧嘴,一边笑一边不断扫视加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不停,眸子里还不时掠过异样的神采。 加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心说这货的目光怎么就那么诡谲呢?我不会是遇到一个…… “太好了,啧啧。”这名排长往后退了几步,又上下打量了加隆两眼,转身冲着门口的士兵们一挥手,“兄弟们,我们立大功了,这家伙是峡谷关主将。” “好!”“太好了!”“抓住他吧!”“要不要先揍他一顿?”“官越大越坏!”——门口的士兵七嘴八舌的说着,一边摩拳擦掌。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字号将军,我要见你们领主!”加隆见这些家伙居然这等反应,竟是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感觉,心里火气一冒,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剑柄。 “干什么?嘿嘿嘿嘿……”那名排长笑眯眯的挠了挠下巴,右臂一扬,“兄弟们,扒光这家伙!” “好!”门口的士兵当即涌入,再然后,加隆惊恐的呼喊声被吵嚷声狠狠淹没…… …… 接获捷报的当天傍晚,隗火在自家大宅里宴请防卫部在亚述市里的所有工作人员,有些家眷在亚述市的也一并来了,算起来竟是有五六十人,热热闹闹的竟是让隗火很有点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隗火与防卫部的几位主要人员坐到了一桌,菜肴上齐后,第一杯酒刚下肚,隗火便眉飞色舞了起来:“诸位同仁,领主这回,可是又拿下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大捷,峡谷关的夺取,对亚述领地乃至大陆将来局势意义都非常非常深远,领主的军事指挥艺术,更是在这一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呐。” 众人附和点头,一人与隗火平日里关系甚好,便笑着打趣道:“隗火部长你可是已经乐了一整个下午,再笑下去,脸上的皱纹可就又多了。” “无妨,我大不了多买点涂脸的玩意,议会那些家伙明天见到捷报,怕是比我乐得更欢。”隗火哈哈一笑,一边自斟一边说道,“诸位以往多少都跟军事沾边,有些还亲历过战场,捷报和军报你们几位可是都看了的,说说看,领主指挥的峡谷关大战最精彩的部分在哪儿?” “我觉得是伪装入营,而后忽然发难,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堪称经典!”一人笑着伸出了大拇指。 “我觉得应该是炸药的运用,军报上说,领主率众攻至敌军主关关墙大门前时,手头只有两门迫击炮,但就是凭借着这两门迫击炮,硬是压制得关墙大门上的敌人头都不敢抬。”又有一人说道。 第三人正要说,却被适才打趣那位拦住了:“列位,论军事能力,防卫部里还能有谁超过部长吗?别说防卫部了,现下军中,许多师、团长以前可都是部长的部下,所以啊,我们还是听听部长这位大行家怎么评说吧。” “原来部长又在给我们出题呀。” “对对对,还是听部长来说说。” 隗火哈哈哈一笑,一仰脖,将杯中酒一倾而尽,掏出手帕一抹嘴,便说了起来,“你们说的部分都很精彩,但最精彩的部分,是羊驼峰阻击,两三百号人,不仅将三十倍于己的敌人打溃不成军,而且还俘虏了两千一百多人,平均每个人要抓九个俘虏,这样的比例,你们以前听说过吗?哎嘿!他们偏偏就做到了!” “对啊,还真没听说过。” “真可惜,如果能参战就好了,经历这样的一场仗,子孙后代便都能以我为荣了。”有人感慨的说道。 “那是,我也感到可惜。”隗火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诸位也不需太多遗憾,领主的大胜,我们防卫部与有荣焉。”他这么说到也没错,防卫部的这些人虽然没有参战,但是这些时日来每日里都忙碌着,这才能将各项前线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过去,若无这等后勤保障,胜利怕也不能来得这么快。 “隗火部长,峡谷关一开,马道通畅,我们的军队、物资便可直接从红谷湾走,领主就能打得更加顺畅了,对吧?”一人问道。 “那当然,列位就等着瞧好了,领主那边,会有越来越多的捷报回来的。”隗火说道,“但是我们的工作可不能松懈啊,误了领主的计划可不成,待领主一统大陆后,我给诸位请功。” “放心吧隗火部长,我们绝不松懈。”众人当即表态。 隗火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等着领主的好消息吧。” …… 就如隗火所预料的那样,时间刚过去一个月,新的捷报又传回来了—— 茵珥的第七师和奥多的第一师杀入基摩领地后不久便遭到了天眷军的阻击,这支由天眷军地方军队、基摩保民军、贵族武装组成的军队据基摩主城别家墨而守,一边抓紧建筑双重城墙,一边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两师,并与卫城浮吕遥相呼应,试图阻止两师靠近别家墨,茵珥和奥多商议过后,奥多的第一师绕过浮吕城直逼别家墨,茵珥的第七师则在浮吕鏖战四日,在保证了城市建筑无大损失的前提下将浮吕纳入囊中。与此同时,奥多的第一师一边围城一边破坏别家墨的水源和通往外界的通道。 两师重会时,别家墨城里的天眷军士气已经低到了极点,城中用水困难,取水必须要出城不算,路途还很遥远,除了水以外,柴草等生活必须品也缺乏得紧,奥多和茵珥围而不打五天后,别家墨城里怨声载道,平民私下集会并不断抨击天眷军,更是掀起了一股拒绝配合军队的浪潮,弄得守城的天眷军军心涣散。 从偷偷溜出城担水砍柴的平民那儿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茵珥和奥多和果断用大炮轰塌了两处城墙,然后在缺口的前方摆下了两个大营。 但他们没有继续进攻,因为这两处缺口刚一开大营也刚扎好,别家墨城里的守军便趁夜打开另外两个方向的城门逃了——他们实在是没有勇气在防御线被破开的情形下还待在城里,特别是在城里的反对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的情形下。 所以茵珥和奥多算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别家墨,可是这支草台班子的天眷军在逃跑前还是闹腾了点动静——他们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比如粮草仓库,又比如民宅…… 看到敌人留下来的烂摊子时,茵珥和奥多不得不暂时放弃追赶,因为伍莱要求过各个师,一定要做到打下一城,便安稳一城,在没做到之前,宁可放缓进攻,也绝不冒进。 但安抚稳定这种事可不是茵珥和奥多拿手的,虽然附近的宣讲团也赶了过来,可是别家墨可是基摩领地的第一主城,就凭着这些人手,短时间内可难以让民心归化。 好在伍莱也到了,在茵珥和奥多拿下别家墨四天后,他率了一支千人骑出现在了茵珥和奥多的面前。 “峡谷关一战,六师被我打丢了不少人,这会儿普扥正在那一带休整补充,短时间内回不到从前的战斗力了。”伍莱见二人好奇自己为什么只带着这么点人马,便笑着解释道。 茵珥和奥多连忙将别家墨遇到的困难汇报给了伍莱。 听完后,伍莱蹙眉思忖了一会儿,手一摆:“你俩先把军报写了,明天一早,把军报和捷报一起送回亚述去,这儿的事,我自有办法。” “我就说了嘛,没我们领主干不了的事。”奥多哈哈一笑,说道。 伍莱笑着点了点头:“奥多你能这么说我就太高兴了,好吧,这儿交给我,那我本来的事就让你俩做吧,那支溜了的天眷杂牌,你们去追。” “遵命!”茵珥和奥多异口同声道。 第四百零五章 捷报如潮(下) 天眷军主力虽然已被消灭,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接近尾声,因为反抗者还在。 伍莱的新政在胡利特被接受的很好,又有着以米勒神官为首的原胡利特望族四处奔走,再加上胡利特的民众也确实亲眼看到了亚述军的军纪严明、作战勇猛,所以他们愿意尝试接受、顺应。 但基摩却并非如此,作为首个被天眷彻底吞并的区域,它遭受的荼毒掳掠最多,所有不愿意主动依附、效忠天眷的望族都遭到了清洗,主动效忠的那些望重者中的绝大部分被海伦迁往了天眷,因为她不想自己在前方征战的时候,基摩忽然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也就是说,基摩现在根本没有像胡利特的米勒神官那样的人物来帮助伍莱实现大范围的和平变革,虽然宣讲团硕果累累,也很是得到了许多基摩贵族的拥护,但这些贵族归根结底还是一些与墙头草差不了多少的货色,甚至不乏有曲意观望之辈,所以新政一公布便收获了一片哗然,反对者一度超过了支持者。 这种现象并没有出乎伍莱的意料,他也一早就料定天眷主力消灭后,最大的混乱必定来自基摩,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攻下峡谷关外只休整了两天便匆匆忙忙赶到基摩来的原因。 伍莱坐镇别家墨的次日,茵珥和奥多各自给伍莱留了一个营,然后便兵分两路追赶那支“草台班子”去了,与此同时,秃鹫的第二师也已抵达了胡利特与基摩的交界区域,他的作战任务是伍莱动身前下的——进入基摩领地后,沿途清剿所有反对势力…… …… 议会很忙,政务府更忙,但最忙的是政务府下辖的一个新机构——市容管理局。 在亚述军政分开的体制下,市容管理局在负责原本该由保民军来执行的巡逻工作,在巡逻值勤过程中,还必须及时发现和制止各种违律行为,维护城市市容秩序。比如处置各种胡乱占用道路之类行为、减少影响市容市貌的现象发生。 这其实就是当初盐沼镇镇管的活,繁琐,却意义不小,干起来也很有优越感和成就感,甚至还有些悠闲——市容管理人员每天分批次、线路乘坐马车一路巡视,薪酬优渥,奖励也很丰厚,一个个把小日子过得是忒滋润。 但最近一段时间市容管理局从上到下都忙得连轴转,跟往日的悠闲一点都不沾边了,因为每隔那么些天,议会便会榜示公告一份捷报,每一份捷报榜示的次日,都会有民众自发组织一次规模不小的庆典,然后,总能留下满地的垃圾和醉倒的人们…… 但没有任何一名市容管理人员有怨气,尽管捷报榜示得越来越多—— 那支“草台军”在仓惶逃进天眷边境后,急行军越过了比利斯山脉,然后渡河占据数座连片的村庄,并将村民全数征募为兵,附近城镇的天眷小贵族也闻讯赶来加入了分一杯羹的行列——他们显然还没能意识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进入天眷边境后,茵珥从左路追赶,花了四天三夜的时间,涉过齐胸的污水和沼泽地,绕过草台军的设防阵地,直击他们的指挥部。右路上,奥多率大队人马横穿比利斯山脉,与茵珥同时发动攻击,只用了仅仅半天的时间,这支草台军便全军覆没。 溃散的小贵族军把噩耗传至了天眷边境的第一大城汉坝,汉坝的实际掌控者嘉吉希特一面下令加固汉坝城防,一便任命经验丰富的菲利斯率领两万临时拼凑的兵马阻击茵珥和奥多。双方最终在汉坝的斯坎特河岸地区展开了一场大战。 当然,说大战显然有抬举嘉吉希特之嫌,因为这一战并没有持续多久——通过侦查确定嘉吉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后,茵珥和奥多二人合兵一处,将人马布成一个马蹄铁阵势,从侧面把嘉吉军卷入阵中重重包围起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的嘉吉军当即大乱,但当这只“马蹄铁”忽然合拢后,无论他们攻还是逃,迎接他们的都是锋利的刀剑和索命的枪炮,最终,嘉吉军便斩首七千余,剩下的万余人被俘,只有菲利斯率领一百二十余骑兵逃出重围,得以生还…… 就在茵珥和奥多因为俘虏太多以及伤亡士兵安置就地驻扎休整的时候,秃鹫也迎来了一次始料未及的大战—— 二师刚在一处名叫玛乍的城附近驻扎。一支约莫七千人的军队出现了,他们的主将是西皮耶思,一名心比天高的基摩贵族,他散尽家财拼凑出了这支军队,是想藉此扭转局面,最终实现掌持基摩的理想——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理想还真有些大。 不得不说西皮耶思是有些能耐的,他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奴隶,他允诺这些奴隶说,只要英勇作战,就可以凭借战功攫取自由和财富、权位,这样的鼓励自然让那些奴隶心动不已,于是一个个都卯足了劲。 除此之外,西皮耶思还拥有打造一支由八十二头战象组成的队伍,在寻常人心目中,拥有这么多象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驯服野象困难至极。但这对于西皮耶思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这些他的家族以林木为业,在好几代以前便驯化了许多野象充任劳力,从崇山峻岭中拖拽巨石出山,他的这些战象其实就是最初那批大象的后代。 给这些战象披挂好铠甲、锐器并蒙上它们的眼睛后,西皮耶思对秃鹫的第二师发动了进攻,他把麾下七千余人重叠配置护持在战象左右,然后挥动了进攻的大旗。 战象在象奴驱驰下冲着秃鹫大营狂奔时,后方勒马观战的西皮耶思脑海里浮出了一幅幅血肉横飞的爽快画面,他知道战象的威力有多大,尽管这些所谓的战象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它们偶尔也会发发疯,它们那样干的时候,长牙堪比最锐利的骑枪,它们的四蹄足以踏碎大石,长鼻一卷,树倒屋摧…… 但西皮耶思很快便吓傻了—— 战象冲到秃鹫军大营前沿时,秃鹫军的左翼突然鼓角齐鸣,喊杀声大作,紧接着营门前腾起了冲天的火光,其中还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西皮耶思的那些战象受到这等惊吓后,有的停滞不前,有的转身向自己的战阵冲去,还有的受枪击火烧伤后逃跑,一时间,西皮耶思军大乱。 秃鹫当然不会错过这一有利时机,当即下令骑兵迂回包抄,同时让正面一个团向汉尼拔军正面猛攻,那一刻,已经不是西皮耶思驱驰战象进攻秃鹫军,而是秃鹫在驱赶象群踩踏西皮耶思军,发现情势不对后,西皮耶思落荒而逃,再然后,第二师便多出了一个战象营…… …… 贝利和萨雷斯也没闲着,虽然阿道夫被灭,但希特家族的势力仍在,而且连年的征战、失败以及亚述军的出现也让天眷殿堂的声望降到了低点——它似乎不再是天眷人的中心,然后,局面的逆转、混乱让许多原本有野心的家族都跃跃欲试起来。 最终,天眷殿堂在夜刃舞的主持下,只能勉强控制天眷城以及它周围的三座小卫城。 “我感到很遗憾,但是请相信,我已经尽力了。”夜刃舞一脸无奈的对贝利和萨雷斯说道。 “这样的局面,早在领主的预料之中。”萨雷斯淡淡一笑,兵不血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虽然现在天眷的局面没有预期的那样好,但至少三成的区域是不需要他和贝利操心了,剩下的嘛,慢慢来就是了,反正物资军粮也不消从亚述运输过来,夜刃舞刚代表天眷殿堂表态说,平乱所需,由天眷城承担。 “他总是料事如神。”夜刃舞苦笑摇头,接着说道,“天眷现在这样的局面是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号召者,如果,我是说如果,海伦陛下能够……” “夜刃舞将军。”贝利蹙眉打断了夜刃舞的话头,目光一扫左右,天眷殿堂的侍从都离得较远,便接着说道,“海伦佩特拉对于亚述来说,是战犯首领,为了保住她的性命,领主的声望已经受损,甚至还有些不入耳的谣言,再让领主为你们的海伦佩特拉争取些什么的话,不现实,即便领主他愿意答应,我们也会想办法劝阻他的,对于现在的领主来说,声望、财富、权势已经到了巅峰,我们这些追随他的人会竭尽全力保证他的这些荣耀不受任何玷污、伤损。所以,夜刃舞将军还是请打消你的念头吧。” “是啊,夜刃舞将军,让海伦佩特拉回归天眷,会引起大家的不安的,因为当初正是她挑起的战端。”萨雷斯附和说道。 夜刃舞点了点头:“你俩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天眷人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所以我才想……哪怕是只让海伦回来一段时间也好,我想,那会对推行新政有大帮助的。” “不。”贝利迎上了夜刃舞的目光,“这只是夜刃舞将军你个人的想法,虽然我也觉得,即便海伦佩特拉此时回到天眷也无法有什么作为,但是,领主他的理想是大陆一统,百代安宁,所以,我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隐患存在而不去处理的,夜刃舞将军,你知道,我是角斗士出身,在角斗手册里,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真正没有威胁的,所以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即便你们能有办法让海伦佩特拉回到天眷,我也会有我的办法,将这个隐患抹杀。” 夜刃舞沉默,贝利的话说得很重,重到她有些不愉和隐约心酸。 难道她就永远不能回到家乡了吗?她的脑海里浮出了海伦的脸庞、浅笑、阴郁。 “夜刃舞将军,我们还是按部就班的来吧,你费费心,稳定天眷城这一带,其余的区域,我们去平,至于怎样才能四海升平,那就是领主的事了,他看的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远,所以,我们还担心什么呢?”萨雷斯微微一笑,说道。 将萨雷斯的话品了品后,夜刃舞轻轻的点了点头…… …… 峡谷关攻克后的第四个月月末,萝莉和雪莱带着孩子走进了神殿,与米高扬寒暄一会儿后,众人一起走进了海伦的花园。 见众人走来,海伦笑盈盈的迎了上来,相互问礼后,海伦又着人端来糖果和素酒。 “都是米高扬大主教送来的,味道很是不错,听说是卡意克德产的,对吗?米高扬大主教?”海伦问道。 米高扬颤巍巍的点了点头,他大病初愈,说话走路都有些哆嗦,便也懒得开口。 “卡意克德那儿本来就果园众多,这两年安生了,民众有时间和心思打理,产量高不说,滋味比往年还好。”雪莱笑着说罢,取了两串樱桃递给南征、北战兄弟俩。 “是啊,安居才能乐业嘛,海伦姐姐,胡利特前些日子送了批今年的新粮来,议会拨了二十车给绿楼,我们哪儿吃得了这么多呀,明天我让人送一车来给你。”萝莉嘻嘻一笑,扭头看了米高扬一眼,“还有我们的米高扬大主教,也给你送一车吧。” “我有了,我有了。”米高扬连忙摇头,议会也拨了些新粮给神殿,虽然不足拨给绿楼的一半,但想比起寻常议员来却是要多上数倍,何况那些议员还是抵扣薪饷的。 “谢谢萝莉妹妹了,你呀,人虽不常来,却总是送东西来,我这儿就一个人,哪用的了这许多。”海伦微笑说道,她见萝莉这都已经为人母了却还如以往那般活泼调皮,心里却也羡慕。 “海伦姐姐跟我客气那就不应该了。”萝莉俏皮的嘟了嘟嘴,忽然问道,“海伦姐姐你认识奥旺希特吗?” “奥旺希特?”海伦蹙了蹙眉,反问道,“说的是阿道夫的长孙吗?” “对,就是他。”萝莉笑呵呵的说道,“这小子有点能耐,逃出天眷城后,竟然网罗了很多人,然后占了你们天眷的博格太城,据水依山而守,贝利、萨雷斯和庞贝围攻了一个月都没攻下那儿。” “博格太城建在半山之上,易守难攻,即便用上火炮也很乏力,但那儿资源匮乏,周围土地贫瘠、人口也少,不值得一攻啊,围个一年半载的,多半就内乱了。”海伦蹙了蹙眉,随口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啊,最后是我们家老爷出手攻下的,唉,这些个师长将军的,也真不让人省心,我们家老爷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拿下了,你说师长们怎么就那么不给力呢?”萝莉不无炫耀的说道。 “领主是神眷者。”米高扬颤颤巍巍的插嘴说道。 “一天半就攻下了?他怎么攻的?”海伦不由得好奇起来,博格太城号称“悬在峭壁上的坚城”,除了一条上山道路外,周围都是陡峭到近乎直立的石壁,绝无它途可通。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最后那奥旺希特伏诛了,他的麾下死伤逾半,剩下的全部被俘。”萝莉格格一笑,“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仗过后,天眷继胡利特、基摩之后,完成了平定,剩下些宵小流匪的,也掀不起风浪了。” “这么说,他可以回来了?”海伦忽然有些百感交集。 “海伦姐姐,那怎么能叫回来呢?”萝莉骄傲的笑了,“应该叫‘凯旋’才对。” 第四百零六章 归来 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虽然已是初春时节,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湿润和寒冷,不过这再正常不过,因为胡利特领地向来要比亚述领地冷上一些的。 伍莱站在走廊的窗边,默默的看着外面的街景,面色有些凝重。 他这样站着、看着已经至少顿饭功夫了。 陪在一旁的普扥见他又是这般,忍不住悄悄的叹了口气。 领主这是怎么了?按理不应该这般心事重重啊?普扥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思忖起来,现在大陆各地大战事已经结束,所有的城市均已掌控,只有小部分村镇附近依然有小股残军活动,但那都是些惊弓之鸟,较寻常流匪都有些不如。 征战近年便推翻天眷帝国、平定大陆,若是换了别的人攫取这样的功绩,此时哪里还能像伍莱这样安静得下来? 甚至,他还会不时显露愁容。 又过了一小会儿后,秃鹫快步走了过来。 “领主,大家都在等你。”与普扥对视一眼后,秃鹫对伍莱说道。 伍莱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向了阶梯,下了这处阶梯左转再走过一条廊道,便是胡利特市政大会议室,一会儿后,他将在那里宣告班师。 普扥和秃鹫连忙跟了上去。 “秃鹫师长,你看出来没有,领主这些天有些不对劲。”普扥压低声音对秃鹫说道。 “领主是在忧心大陆的事,你不懂,当然,我也不懂,但只要是他吩咐的,我们照做便是了。”秃鹫淡淡一笑,说道。 “那当然。”普扥耸了耸肩…… …… 新建不久的这间大会议室可一次性容纳三百余人,但此刻里面不仅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坐满了人。 他们中有代表军队的,譬如茵珥、奥多、萨雷斯、秃鹫、普扥以及他们麾下的团长们,有代表市政的,比如所有城市的现任市长及部分要员,除此之外,还有被评为战斗英雄的官兵和各地民意代表。 伍莱一脸微笑的出现在大门时,大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谢谢大家。”伍莱一边朝着众人挥手,一边阔步走向了宣讲台。 但他显然低估了大家对他的热情和钦佩,因为掌声和欢呼声持续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两三倍,即便他连连摆手做出了下按的姿势,依然没能阻止住大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尊敬。 “谢谢大家。”伍莱只好又说道。 “谢谢领主!”有人欢呼道。 伍莱只好苦笑。 等到掌声和欢呼声彻底停下来后,伍莱笑着开口了—— “在正式宣布之前,我想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谈一谈这场战争。” “除了‘非常残酷’,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汇来形容它了,实际上,它的起点是天眷开国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领地、民众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的漩涡里,无人能够幸免。” “战争是无情的,带给这个世界的永远都是杀戮、死亡、贫困、痛苦,血雨腥风,令人望而生畏,每一次大仗打过,交战双方死、伤、残不计其数,战争所席卷的区域,瘟疫流行、白骨遍野,离散者的哭喊惊天动地,因为战争,无数村镇城池变成废墟,因为战争,无数沃野一片荒芜,你们或许会问,既然战争会带给人们这么大的痛苦、磨难,为什么还会有人乐此不疲呢?” “我不能给你们答案,因为我更愿意让你们自己思索,当大家都能够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我相信,我们将拥有摒弃战争的动力。” “天眷帝国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权,它的建立者、主导者想通过战争的方式统一大陆,渴望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永久屹立,于是,他们发动了战争,侵略基摩、胡利特和亚述,在那儿,他们烧杀掳掠,压迫民众,他们以为可以凭借着暴力的铁拳征服一切,但他们却忽视了一点,在战争中,非正义的一方取得的胜利只会是昙花一现,他们在压榨欺辱被占领地的民众时,也为自己埋下了覆灭的祸根……” “在这场战争中,无论是战胜的一方还是战败的一方,都必须饮下磨难酿成的苦酒,我们也都必须意识到,不能再让战争发生了……” “我希望,大家能团结一心,把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新政推行下去,让所有丑恶的、野蛮的分崩离析,永远成为过去……” “我还希望,大家能以这一次的旷世磨难警醒后人,告诉他们,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战争。”伍莱狠狠的扬起了拳头。 会议室里掌声、欢呼声再度响起,当它再度归于平静时,伍莱脸上忽然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现在我宣布!除负责在基摩剿匪的第四师和在天眷协助重建的第五师以外,所有来自亚述领地的军队!明天,我带大家回家!” 欢呼声如雷中,米勒掏出手帕蘸走了眼角的泪珠,然后与大家一样热烈的鼓起掌来…… …… “这些花开得真好。”伍莱的目光落在院墙边,那儿贴墙摆了一溜的花,全都开得很是茂盛,五彩斑斓的煞是夺人眼球。 “去年冬天霜大了一点点,一时不察,冻死了好一些,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大多都是前两个月补的。”海伦微笑说道。 “那也挺好。”伍莱哈哈一笑,身体往后美美一靠,顺势伸了个懒腰。 “瞧着你的样子,像是没睡好?”海伦随口问道。 “倒也不是,不知怎么的,最近一段时间挺累的。”伍莱答道。 “你不累那就奇怪了,算起来,你回到亚述已经快两个月了吧。”海伦说道。 “还差五天就满了。”伍莱活动了一下胳膊,接过海伦递来的水杯,“不瞒你说,回来那天就想来看看你的,不料那些事一忙起来就没完……” 海伦嘴角扬起了一丝羞涩,连忙偏开头去:“我有什么可看,总是先忙大事要紧。” “也对。”伍莱点了点头,“本来,想跟你聊聊,听听你对天眷领地的意见,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你既然已经脱了这个是非圈,就没必要再卷进去了,对了,四天前,天眷代表团的人刚离开亚述。” “天眷代表团?”海伦秀眉微微一蹙,“夜刃舞也在吗?” “她没在,天眷平定后,她力排众议解散了天眷殿堂,推动新政开展,虽然将族人和殿堂成员都进行了妥善安置,但她仍旧觉得自己是天眷的罪人,所以拒绝在任何一地担任任何职务,然后去了北边的海边开垦盐田。”伍莱说到此处时,忍不住轻轻一叹,“整个大陆都欠她一份荣耀啊,她为了让更多的人免遭战争泥沼灭顶,孤身背负了这么多骂名,却仍旧无怨无悔。” 海伦沉默,她自然知道解散天眷殿堂需要多大的勇气、毅力和胆魄。 迟疑了一下后,伍莱又说道:“今天我来,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说。” 海伦美目一抬,看向了伍莱。 “关于哈特拉和你的事。”伍莱顿了顿,接着说道,“议会决定,将战犯哈特拉处死,因为在天眷入侵亚述期间,哈特拉指挥天眷军先后占领塞内卡、美尼亚等地,所经之处,烧杀奸掠,无恶不作,又屠城塞内卡,使近十万无辜平民被被杀,这等首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议会的这个决定也得到了胡利特、基摩、天眷三地代表团的拥护,所以……” 海伦轻轻低头,悄悄的叹了口气,她与哈特拉虽然徒有夫妻之名,但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即便没有感情,但此刻听说他即将被处死,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还有你……”伍莱话刚出口,便被海伦打断了。 “还是别说我了吧,无论怎样,我都能坦然接受。”海伦抬手将一缕垂到脸侧的长发拢了拢,笑着说道,“说说你吧,现在天眷帝国没有,整个大陆都握在你的手里,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实现你以前说过的长期稳固呢?” “打破疆域的思维囚笼,推行议会制共和。”伍莱微微一笑,“我不一直在做嘛,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的并不清楚,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很想听听,因为我觉得你的思想总是很奇怪,就好像,你永远都比别人走得快。”海伦说道。 伍莱苦笑摇头:“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简单的说吧,议会制也叫内阁制,在这样的制度下,议会是民众的代议机构,拥有立法、组织和监督政务府等权力,它拥有一个最高行政首长,起初,这位最高行政首长的权利来自议会的支持,而这种支持将通过两种途径落实,其一,议会改选后获得多数议席的支持,其二,赢得议会的信任投票,但是在不久的将来,行政首长将不再由议会直接决定,因为萝蒙大陆会出现政党,而所有的政党都有权推举他们的代表参选这个最高行政首长,也都有着各自的施政理念、方案,最终,将由民众来决定,哪一位候选人成为他们的最高行政首长。” “这听上去很复杂,这就是你所说的——把来自民众的权利还给民众吗?”海伦问道。 “这么理解没错。”伍莱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样的形式不赖,起码,民众会更加积极热情的参与和监督,最重要的是,军事的权利永远归于代表民意的议会,没有得到绝大多数民众的支持情形下,任何人任何机构都无权调用军队。” “这些权利本都归于你的,伍莱,你是我见过的、听过的人中,最高尚、无私的一位,因为你不贪婪,你明明可以拥有一切,但你却选择放弃。”海伦不无感慨的说道。 “你说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伍莱哈哈一笑,“我可没你说的那么高尚,还政于民是文明前进的趋势,我只不过是提前走了这一步罢了,话再说回来,打了这么多仗,亲眼看着这么多人死于战争,我也感到厌倦了,我率先把路堵死,免得将来有人争得你死我活荼毒天下吧。” 海伦点了点头:“你的这套制度,是要比在民众的头上放上一位皇帝好,我想,大陆各领地会越来越好的,真想能走一走,亲眼去看一看……” “先停一停,纠正一下啊。”伍莱将杯里的水喝完后,将杯子一放,接着说道,“经过议会和各地代表讨论决定,大陆现在已经正式取消领地这个提法,从此以后,以市为行政单位,下辖县、镇、村,当然,也就再没有亚述人、胡利特人、基摩人、天眷人的区别了,大家再不分彼此,所有的一切一视同仁。” “这就是大统一?”海伦笑着问道。 “对,大统一的时代,来了。”伍莱答道,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想,还是说一说你的事吧,你刚才说,想去走一走、看一看,其实这并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做到。” “真的吗?”海伦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欣喜,软禁的日子虽然待遇优渥,也从未有人敢来冒犯她,但人总是向往自由的,更何况,外面还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其实就是我今天来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跟你息息相关。”伍莱嘴角扬起了笑意,“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需要一个聪慧无比的人做我的助手,我心目中最佳的人选是你,海伦,海伦佩特拉。” “然后呢?”海伦一怔。 “然后你将永载史册,你的帝王经历,也会成为一段传奇,即便在这一段中,你是一位失败者,但只要你愿意加入我的小组,我保证,你为这个世界作出的贡献将不会亚于任何一位先贤。”伍莱答道,“而且,你还将重新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尊重。” “能告诉我,需要我做的是什么事吗?”海伦犹豫了一下,问道。 “将这里面的许多东西抄录出来,然后将它转化为实物,请相信,它们的出现,将大大推动文明的进程。”伍莱从怀里摸出了手机。 “那……为什么是我,你身边不乏聪慧过人的人,比如萝莉、雪莱,还有古鲁。”海伦说道。 伍莱笑而不答…… 第四百零七章 那就这样吧 天眷帝国覆灭的次年,萝蒙大陆使用了新的纪年方式,完成了全部的新行政分区并选出了大陆一统后的第一任元首。值得一提的是,伍莱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成为了唯一的候选人,虽然他之前多次说过自己会放弃参选,但所有人都认为,如果不由伍莱的担任这首任元首,萝蒙大陆的历史必将缺憾。 推辞一番后,伍莱在大家的劝说下很勉强的接受了这个新的头衔,不过在大家看来,放眼萝蒙大陆,也只有伍莱坐上这个位置那才叫真正的实至名归…… 萝蒙二年,伍莱在胡利特市成立了萝蒙大学,并将大陆议会驻地从亚述市迁往了胡利特市,因为从地理上来说,胡利特市通达各地较诸亚述更加便利。 萝蒙三年,伍莱在亚述市、别家墨、天眷各成立了一所科学院,海伦成为了亚述科学院的院长。三所科学院各有专攻、成果惊人,在萝蒙大陆掀起一股科学狂潮的同时也导致了民众对宗教的质疑。 萝蒙四年,连接大陆各市的枢纽直道全部完工,这个在原各领地主马道基础上改建、拓宽的新交通网成为了连接各地、互通有无的“桥梁”,但率先走完亚述市到天眷市的车辆不是马车,而是一辆会冒黑烟还会突突突作响的机车,它的速度是普通马车的两倍,同一年,随着信号基站网的建成,无线电成为了各市政务府与议会的主要联络方式…… 萝蒙五年,电力开始进入部分民用领域…… 萝蒙六年,萌宝无疾而终,伍莱将其安葬在了奥勒留盆地,就葬在自己上一段记忆里的那副躯壳旁,又数个月后的岁末,伍莱任满,果断拒绝连任后,他开始周游各地…… 萝蒙九年二月,米高扬大主教逝世,同年七月,启元在邓肯沃野病逝,临终前夜,他将隗火叫到了病床前,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再然后,隗火在父亲启元的葬礼上向前来致悼的伍莱请求撤销邓肯私领,伍莱应允了。次年,萝蒙大陆再无私领…… 萝蒙十一年,萝蒙军大量缩编,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大战区撤军超过六成,西南战区上将司令员普扥则被安排接替隗火担任防卫部部长,对议会上述安排很是不满的普扥以“不想干”的理由拒绝新任命,议会交涉无果后,只好请出了在格林多岛悠闲的伍莱,普扥一见到伍莱出现就怂了,最终伍莱也没让他担任那什么防卫部部长,而是干脆把他的战区司令员也撸了,别说普扥本人还挺乐意,因为伍莱在撸他之前问他说,想不想玩比火炮更厉害的玩意? 普扥哪有不乐意的道理,于是,他就成了萝蒙火箭师的首任师长,虽然从战区司令员又当回了师长,但是普扥自己却是乐在其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就像伍莱预言的那样,民众安居乐业、大陆安宁祥和。不过连他也没有猜到,他的那些故事,会那些受人欢迎、传唱不息…… 渐渐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这是一处无名海湾,风景不好也不坏,附近人烟稀少,从高空俯瞰下去,就像是一只大簸箕摆在了海边,两侧是散乱的巨大礁石,背后是一处石崖高耸的山坡,坡脚有几幢连片的低矮屋舍,算不得精致,却也很有韵味。 谁也想不到,闻名于世的伍莱格林多最终会选择这儿作为自己的养老之所。 这一日午后—— “老伍莱,起风了,我俩回去吧。”古鲁打了个哈欠。 “起风就不能钓鱼了吗?再说了,回去干吗?听那几个老太婆唠叨我吗?”伍莱摆了摆手,“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特别是你妹,越老越啰嗦。” “你不也是这样吗?”古鲁笑呵呵的站了起来,一拽伍莱的衣袖,“走吧,老伍莱,你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就你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海风。” “我警告你别拽我啊。”伍莱一边摔袖一边说道,“我是不再年轻了怎么了?你见过有七十岁的老头像我这么精神的吗?” “好好好,你精神,别说你现在才七十,等到了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都没有人比你更精神,这样总可以了吧?”古鲁咧嘴一笑,说道。 “我说古鲁也正是的,你不是写书吗?怎么一天到晚跟着我就跟带孩子似的,我认识回家的路,我不会坐船去格林多岛的,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信呐?怎么着,不把我当回事呀?”见古鲁又来拽他,伍莱气得直吹胡须。 “谁敢不把你当回事啊,你,萝蒙大陆的共主,无冕之王,永远的第一公民,而且大陆第一大帅哥。”古鲁乐呵呵的说道。 “那都是过去了。”伍莱老脸一红,“你提这些干什么,存心臊我呐?” “我不这样没办法啊,得哄你起来嘛,起来吧老伍莱,算我求你了,我也老了,不像年轻那会儿拽得动你了。”古鲁叹息道。 “好吧,好吧,人总是会老的,但是像你这么啰嗦的,还真少见。”伍莱指了指古鲁的鼻子,翻身站起,将插在礁石缝里的鱼竿一拽,随手拎起鱼篓子一瞧,“咦?我的鱼呢?老古鲁,你看见我的鱼了没?” “老伍莱,你这半天也没见你钓到鱼啊,我俩快回家吧,万一一会儿下起雨来,淋湿了衣服那不是让孙子们看我俩的笑话吗?”古鲁催促道。 “我这水平能钓不到鱼吗?真是的。”伍莱没好气的瞪了古鲁一眼,旋即重重一叹,“好吧,那就这样吧,回,回,回,回去喝你妹那一辈子都没进步过的汤,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古鲁嘿嘿一笑,抢过了伍莱手里的空鱼篓,“我来拿吧,你扛鱼竿就好了。” 伍莱点了点头,转身迈步向海滩尽头的屋舍走去,古鲁将松了的裤脚挽了挽,紧走几步跟上了伍莱。 “老伍莱,问你件事呗?” “嗯,问吧。” “这么多年来,你没有后悔过什么?” “你是问‘一时后悔’还是‘一直后悔到现在’?” “后一个吧,一直后悔到现在的,有吗?” “有,还没能好好的陪陪儿女们,他们就长大了,唉……” “还有吗?” “没了。” “真没了?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好吧,那就这么吧,不问了,没意思。” “天底下没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不过,嘿嘿,我过得还真他妈的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哎嘿,别人可是羡慕不来滴……”